《足球小说《在路上》》 第一章 这是一九九五年仲夏的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如同往常一样悬挂在没有几抹云彩的天空中的骄阳毫不掩饰地把它的热情挥洒到大地上把所有沐浴着阳光的事物都涂抹上一层刺眼的苍白颜色。(.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酷热的暑气不仅迫使人们很快就用上了空调它还烤干了因为今天早晨那场短暂暴雨而带来的积水于是炽热的阳光、从空调中散出来的热气、在这座现代化大都市的大街小巷里穿行的汽车散出的尾气再加上平整的水泥地面反射的光热以及蒸腾而起的水汽立时就让整座城市完全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架在火炉上蒸著的笼屉。 这教人无法忍受的天气让城市失去了一些往日的嘈杂和喧嚣。在这个时候人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去躲避那可怕的毒辣日头他们呆在空调开得足足的房间里或者把所有的电风扇都打开把风调节到最大让呼呼的风紧对着自己吹即便是这样他们也能感到外面的世界正在经历着什么――高大建筑物的深蓝色玻璃幕墙反射着眩目的光芒宽敞的水泥路面白晃晃地扎眼不少公交车上几乎就看不到什么人影;道路上虽然还有不少行色匆匆的行人但是他们一个个汗油满面皱眉挤眼而且神色疲惫烦躁。唯一还能证明这城市的繁华气象的地方就是那时不时掠过的空调公交车现在这种被称为“城市之舟”的豪华客车总算摆脱了它们那亏损运营的尴尬境地每一辆上面都塞了比平时多出好多倍的乘客并且全部处于负荷运转的情况。可被炎热的天气折磨得难以忍受的人们还是在抱怨这种公交车太少而且行驶着这种空调车的公交线路也太少――它们基本上都集中在横贯城市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主干道上剩下的两条线路也作为旅游线路固定在环绕这座城市的第二环城路上这对解决夏季高温下的城市交通几乎不起什么作用。 离城市西干道与第二环城路的交汇处不远就有这么一处集中了许多路线的站台其中既有进出城的空调车路线也有绕城的旅游路线而且因为站台设在两棵茂盛的法国梧桐树之间密密匝匝的枝叶遮挡住强烈的阳光并为这一块地方带来一丝荫凉所以人们喜欢把这里作为一个适合的交通中转站哪怕会因此耽搁上一些时间或者多坐上几站路人们也不会介意――谁又会在这炎热的夏天里介意空调车上那股子凉爽劲哩?对他们这个不得不顶着日头出门办事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一种享受啊。 现在站台上又已经站了不少人人人都在焦灼地等待着。几辆寻常的公交车停下来上车的人还没有下车的人多然后在人们满是不耐烦的眼神中空荡荡的公交车又合上满是灰土的车门在售票员隐约的咒骂以及站台上人们冷漠的表情中摇摇晃晃地开走了。 站台上的人渐渐多起来。有人在看表有人在朝路口对面张望寻找着目标。当一辆蓝色的双层空调公交车拐过路口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时人群不禁有些骚动不安。车越来越近已经能清晰地看见车头顶端那闪烁的电子数字了有些人一面欣喜地揣摩着车估摸着车可能停靠下来的位置一面挪动着脚步他们期待着能以最快的度上车同时暗暗地指望着能会在车上找到一个空座位;另外一些人却叹息着朝后退了两步把更好的地方让给那些朝前面涌的人――他们等待的不是这路公交车…… 在这辆车之后又有一辆公交车缓缓地驶进了站台一个皮肤晒得黝黑的高个子年轻人下了车。他撩着两条长腿几步就绕到了车的尾部左右张望了一下就急匆匆地穿过了马路朝对面走去。几个候车人惊讶地看见这个年轻人只是用一只手轻轻地在那根闪烁着灼灼白光的不锈钢管子上一撑就象一个跨栏运动员那样灵巧地翻越了马路中间的隔离栅栏然后让过几辆大车小车很快地消失在街对面昏暗的树荫里。 人们都看见那年轻人深蓝色运动衫背后有两个字只是褪色褪得厉害只能从淡淡的痕迹里看出那两个字就是本省的省名。 人们立刻释然了。毫无疑问这个小伙子一定是个运动员他的粗胳膊壮腿就是一个很好的佐证尤其是那双结实的长腿粗得都快赶上一些衣着暴露的姑娘们的腰了走起路上肌肉一块块一棱棱地虬结张驰看着都有些吓人。 那个年轻人倒不知道别人已经把他看成了一个运动员实际上他自己都很少对别人提起他曾经是一个运动员他已经完全摆脱了那个曾经给他也给他的家庭带来过些许荣耀和自豪的称谓。运动员那好象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他现在就象那些因为这种或者那种原因滞留或者停留在这个城市里的人一样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打工者。他的名片上印着他最新的头衔――奥运体育用品公司仓储部经理而事实上他就是一个库房保管员同时也兼着送货收钱这些杂事。 拐过街角再走上一小段路他便回到位于省体育馆西大门边的公司。这个一溜四间连通铺面的服装零售兼批的店铺有着一个很响亮的名字:奥运商场。(.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因为气温的缘故商场――姑且让我们这样称呼它吧――里并没有一个顾客两个售货员站在门边通风的凉快地方小声说着话都没理会刚刚进来的小伙子;一个售货员靠在收银台上耷拉着脑袋打盹而兼着商场主管的收银员正趴在桌上打瞌睡只有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一边细心地打理着衣架上的服装一边扑扇着眼睛朝他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老总没在呀?”小伙子隔着衣架小声问道。 那女孩的脸马上就红了垂下眼眉轻轻地点点头。 “那陈姐在不?”小伙子又问。他下意识地按了按挎包那里面是他上午送货时顺道结回来的货款有三四千块这些钱得赶紧交到财务上。 那女孩的脸更红了埋着头说了句什么可她说话的声音小得就象蚊子在哼哼小伙子压根就没听清楚她都说了些什么。他不禁有些泄气。这个新来的售货员性格实在太腼腆了很少主动招呼顾客公司大概很快就会让她走人吧。这年月找个工作可不容易他不禁有些为她担心。然而这与他并没什么关系。他暗自摇摇头结束了这场教人有些尴尬的对话就扔下那个还低着头的女孩上了楼。 总经理的确不在但是他老婆、公司的财务主管在小伙子就把货单货款交割完毕然后数了数出纳递过来的一沓子面额不等的钞票就在工资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高劲松。 他走出了总经理室兼财务室的小屋子按照陈姐的叮嘱从墙角的微波炉里端出了一个装得满满腾腾的大盘子就坐到狭窄的过道边自己的写字桌旁唏哩胡噜地吃起来。 “小高。”有人叫了他一声。 叫他的人是公司的出纳她旁边跟着的就是那个腼腆得随时都会脸红的售货员。 高劲松嘴里塞满了干硬的大馒头和肥肉片子只能囫囵地答应一声疑惑地望着两个人问:“怎么了?” 出纳笑着问道:“你是不是和李健他们住一块儿的?” 高劲松点点头使劲咽下嘴里的吃食这才说道:“是啊但是他们前天就搬走了。他们现在上班的地方离我们住的那地方实在太远所以他们就搬过去了。”他闹不清楚出纳干嘛要问这事她的家就在省体育馆背后呀。难道说她也想学时髦自己搬出来单独生活吗?这倒是有可能听说她男朋友也是个打工的因为她家里不同意她们的事她正和家里闹别扭哩。 “不是我是她。”出纳指指身边的女孩。“她才来省城还没个住的地方这几天都是在我家借住的。今天了工资她就央告我帮她着找个单间我就想问问你那里是不是还有地方”她抿着嘴笑了笑“这样你们俩也能有个照应。小姜还是你自己来说吧我也闹不清楚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单间。”说着她推了推那个女孩。 那个一直盯着高劲松桌上四个雪白的大馒头和冒尖的一大盘子青菜炒肉片的女孩这才回过神来。半天她才说了一句话:“你你好能吃。” 高劲松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两声。 在出纳的帮助下他三言两语就弄清楚了姜丽虹要找什么样的房子除了每月租金不能太高之外她几乎没什么要求唯一的就是房间里最好能有一些简单的家具比如床什么的。李健他们腾出来的空房间里原本就有张双人床还有一个他们不要的简易衣柜和一口小木箱他们把这些物什都给了房东来抵他们多出来的那几天的房租。 这些东西正是姜丽虹以后要花钱置办的既然都有了那么短时间里她就能省下这些钱。她红着脸让高劲松赶紧打个电话去问问这个单间到底租出去没有还有问问房租要怎么算。 高劲松马上就用公司的电话给房东挂了个传呼。 几分钟之后房东的电话就回过来。那个单间还没租出去。一听说这消息三个人都舒了一口气。可因为多了几样看得过去的家具房东就一口咬死每月要收姜丽虹九十块。 高劲松对着电话费了半天劲最后无奈地捂着话筒对姜丽虹说:“一个月八十五块你愿意不?”他好歹为她省下了五块钱虽然他怎么也想不通不过是多了几样简单的家具凭什么房租就比他那个单间高出了十五块。 姜丽虹咬着嘴唇沉吟了好半天才说道:“……我我得打个电话问问。” 高劲松就挂上电话去吃自己的午饭顺便找来了今天的报纸挑拣着他喜欢的新闻看。娱乐版一半是那个时下里红透半边天的男影星的绯闻另一半是乱七八糟的广告体育版连篇累牍全是甲a联赛的报道:上海正东客场不敌北京万华、四川南育衡主场平辽宁东圣、大连渤海狂胜江苏瑞德克、陈卫青又一次上演帽子戏法还有几个足球名宿预说今年乙级联赛的火红场面…… 他注意到那篇关于乙级联赛的新闻里提到这么一件事:乙级联赛北方赛区的决赛地就是他现在待的这个城市。 他的嘴角不禁流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足协竟然回挑选一个连一支足球队都养不起的省份竟然会举办乙级赛事不能不说是一种辛辣的讽刺吧?他嘴里嚼着馒头冷冷地盯着那段黑色的文字就象要用目光把报纸凿穿一样。良久他才艰难地吞下了嘴里的东西把这张报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 姜丽虹大概和她的同伴商量出了一个结果她走过来红着脸小声地央告他再去打个电话教房东别再把屋子租出去了今天晚上她就准备搬过去住顺便也把租住房屋的合同还有预缴租金什么的都解决掉。 “我把房东的传呼抄给你你自己去和他说吧。”高劲松也没理会姜丽虹到底同意不同意就在桌上扯了一张白纸写了个号码塞给她。 打掉满脸都是惊诧和不解的女孩高劲松就又坐在桌子边呆呆地出神。他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又东翻西翻地找到一个打火机给自己点上烟很不老练地坐在椅子上开始吐云吐雾。他其实还不大会抽烟只敢把这呛人的东西包在嘴里然后再吐出来即便是这样他都觉得喉咙管里火烧火燎地干渴难受就象有只小手在那里轻一下重一下地抓挠那劲头让他直想咳嗽。 他终于没能忍受住喉咙里那一阵瘙痒大声地咳起来。 第一声咳嗽就带来一个糟糕的后果他深深吸气的时候把嘴里残存的烟也吸进了肺里这招致一连串更加剧烈的咳嗽直到他弯腰控背把自己的鼻涕眼泪都给折腾出来这才总算是熬过来。那支刚刚烧掉一小半的烟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给扔到了地上。他盯着地上已经被自己踩过一脚的烟卷看了半天然后拉开抽屉准备再点上一支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最终还是没有把已经抽出一半的烟卷塞了回去。 “小高你现在手上还有什么事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总经理叫了他一声。“公司的小车还没回来可人家已经来电话催了好几次了你把手头的事放一放骑车把货给他们送过去。这事可得抓紧!” 总经理大声招呼着人让他们把那些要马上送走的货再盘点一回然后问高劲松:“知道‘温惠大酒店’吗?”见他点头就又说道“货就送到那里你找……”他举着手里的纸条看了看“你找附二栋1o3房间的孙峻山!就把东西交给他。”他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你能找到地方吧?那地方可不大好找。” 高劲松再一次肯定地点点头。上个月送货时曾经路过那里他有印象也约莫记得路怎么走。唯一遗憾的是那个偏僻的地方没有公交车而找出租车的话……公司不给报销车钱不说回来时也会很麻烦。这样看来他只能骑自己的自行车去。 第一章 下 蹬着自己那辆从二手市场上花六十元买来的自行车整整走了八十分钟高劲松才总算赶到已经快到省城与郊县结合部的温惠大酒店他按照纸条上的地址找到酒店附二栋的1o3号房间可敲了半天门也没听见个回音。[.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倒是听到响动的服务员闻声走过来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然后问他是干什么的。 高劲松抹着额头上河一般流淌的汗水说道:“我找住在这里的孙峻山孙先生。”他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并且把撂在自己脚边的纸箱打开让服务员检查里面的物事――两个纸箱里装着三十套名牌运动衫和运动短裤。 服务员又盯着衣服前胸都教汗水浸湿了的高劲松看了一眼这才说道:“他刚才出去了。不过这栋楼都让他们包下了我去帮你问问。”她敲了敲对面的门没有人应声;她又敲了敲隔壁的门还是没有人应声。一连敲了几个房间的门都没有人她也没了办法只好说道:“要不你去后面的球场找他们吧这个时候他们一准在那里。” 高劲松瞅瞅两个大纸箱为难地说道:“你能帮我去找下他吗?” 服务员很坚决地摇摇头:“这栋楼就我一个人。”她想了想提了个建议“要不这样吧你先把东西放在值班室里等你找到人再过来取。” 这大概是唯一的办法了但是把箱子放到值班室里高劲松又想起一个棘手的问题他问道:“你能肯定在球场上一定能找到这位孙峻山先生吗?” 服务员笑着反问了一句:“他不在那里还能在哪里哩?他肯定在那里。我们这里就一个球场那里都是他们的人你过去随便找个人问问就能找到他。” 看来再说下去也不可能有更多收获了高劲松只能说着感谢话迈开步子去找那个劳什子的球场。又走到炽热的阳光下再一次尝到那种蒸笼一般的滋味他才猛然想起一桩事他忘记问问那个球场在什么地方了。 好在他立刻就看见了道路尽头有一长溜的路标指示牌。 顺着路标的指引他很顺利地就找到了球场并且很惊讶地现这个时候正有两拨人在球场上吆喝着跑来跑去地踢球。 他忍不住抿嘴笑起来。真看不出在这个城市里竟然会有这么大一帮子好足球的人他们竟然会顶着这么大的日头踢得那么攒劲!更想不到的是这些球迷们还那么较真不但有着一水的球衣球裤球袜球鞋全套服装并且还有一半的人在球衣外面套着同样颜色的背心――这种阵仗完全可以和那些职业队叫板了! 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些球迷的进攻和防守都不是那种一窝蜂上上下下的野套路无论处在哪种情势下他们都很少盲目地把足球处理掉而是有些……有些……有些战术上的配合! 这种想法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但是他立刻就否定了这个荒唐的看法。 一年半以前因为一直没出好成绩和经费上的困难在甲b挣扎厮混了十四年的省足球队终于走到了它的尽头宣布解散…… 邻近的几个省份倒是都有自己的甲a和甲b队伍但是现在正是联赛进行得如火如荼的阶段这些球队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况且这里的草皮虽然不错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块球场明显缺乏养护――草太密太深了对奔跑和盘带都不合适过密的青草还会掩盖住地面上的凹陷也很容易和球鞋上的鞋钉纠缠到一起这都会给球员带来不必要的伤害。从这个角度来说它其实还不如北方那些著名的“菜地”至少那里的地表情况是一目了然的。 从这里到球场不过三四十米距离高劲松越走越近他心中的疑团也越结越密。 在球场上训练的绝对不会是一支业余球队至少它的球员一点都不业余:红队边后卫刚才有一记贴地的飞铲从追赶到阻截再到把皮球勾过来再到半跪在草地上把球传递给自己的队友整个动作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而且他控制住球权之后还有一个短暂的观察时间虽然没有把皮球分给活动区域更大传球路线更多的中路队友但是那个斜向的中距离传球力量和角度都很到位不但避开了两个人之间的对手而且能让队友轻松地拿到球…… 这最少都是一支半职业队! 这个现让高劲松既兴奋又激动。假如这真是一支职业队或者半职业队的话那么他一定会认识这里的某些人他们也一定能认出他;要是这样的话假如这些熟人们肯帮忙说不定他还能在这支球队里寻到一个位置哪怕是替补也好这样他就有机会重新踢上球重新踏上自己心爱的绿茵场重新踢上自己喜爱的足球! 他的脚步都因为这个迫切的希望而变得轻快起来甚至连这恼人的酷热天气也变得可爱起来。 可希望带来的往往是更加深沉的失望。 场上场下的球员他一个都不认识。不不能这样说准确地说是场上场下的球员没有人认识他他在场地边站了几分钟挨个打量着这些球员可别人的目光几乎都没在他脸上停留过。在他们的眼里这个站在场地边满脸殷切的壮小伙不过是一个热爱足球的年轻球迷而已。 高劲松很快就认出了一个球员广州粤海的邱光朔几年前的国家队替补前锋。另外一两个人虽然叫不上名字但是他知道他们那个相貌凶狠的孤拐脸后卫还曾和自己在球场上磕碰过。只是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了。 这一定是支很有潜力并且很有想法的球队! ……但是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哩?这里的人他一个都不认识估计他们也不会替自己说好话所以他还是只能作他的“仓储部经理”所以他只能去打听下那个住在酒店附二栋3o1室的孙峻山先生。 现在又是红背心一方在防守。进攻方贴着边线前进大概是希望能够有机会做一次成功的传中球毕竟那个在甲b联赛里很进过一些球的过气中锋在禁区里还是比较有威胁。 进攻方设计中的下底突破或者传中没有能成功刚刚成功铲断的边后卫又一次把皮球从对手的脚下破坏掉;这一次进攻方获得了一个右侧的角球机会;角球开出来质量并不高几乎看不出皮球有什么旋转和令人难以判断的弧线而且最糟糕的是这个角球甚至都没能踢起足够的高度……边后卫轻轻松松地就卡住了皮球的线路并且很用力气地把皮球踢出了边线――高劲松承认在背队球门无法更好观察背后情景的情况下把这次传球球破坏掉是边后卫最佳的选择。 皮球飞快地蹿向站在场地边神情有些恍惚的高劲松―― 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朝高劲松喊了一嗓子:“喂!”但他还没来得及喊上第二句就看见了教人吃惊的一幕: 那个理着平头的小伙子迎上皮球并且很熟捻地用胸膛停下球待皮球在地上磕了一下再弹起来的时候他的左腿也趁势跟上砰地一声响皮球就被他重新踢回了禁区并且看皮球划出的弧线和力量它还会落在禁区里靠进小禁区的地方; 有人喝了一声彩还有些没弄清楚状况的进攻队员以为这是自己的队友在外围获得皮球重新组织进攻哩他们奋力地挤撞开防守队员期冀能获得更有利的进攻位置并且最终把这次成功的传中球转化成了进球――这大概也多亏了一直比较清醒的守门员没有全力去防守他几乎就没有对进攻一方的射门做什么扑救动作。 射门得分的那个家伙立刻攥着拳头嗷嗷地欢呼起来并且骄傲地接受了一些糊涂队友的祝贺;几个同样不清楚状况的红背心有些恼怒地指责自己的队友责问他们为什么不防守在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之后他们脸上的愤怒马上就化做了对进球者的戏谑还大声地开着他的玩笑。 在事实面前进攻方变得有些气馁但是一个聪明的家伙转眼就找出一个再合适不过的理由:临时裁判并没有吹这个传球出界那么这粒进球仍然有效! 关于进球到底是有效还是无效的争论让场面变得有点点混乱直到临时充当裁判这一角色的两个教练出面这场纠纷才算是告一段落――这球有效只要裁判没有作出判罚那么就意味着比赛还在继续所以这一次是红背心们防守失败了而进攻方将获得一笔小小的奖金。红背心们似乎很不情愿地接受了这个教训。看到这些高劲松就笑了在对抗训练时添加点小小的彩头他在青年队时就经常遇到教练们一般都把这种经济上的小刺激作为一种引起球员重视程度的手段看来这支职业半职业的球队也时常搞这种事。唯一不清楚的事情是这个彩头到底是多少。但是高劲松可以肯定这绝对不会象他们那会儿一般寒酸二三十号人为了几十块钱而在场上死掐。 随着裁判的哨声和吆喝训练又回到正轨上现在高劲松知道了他们并不是在搞什么对抗训练而是半场的攻防训练因为这一次还是红背心们缩在自己的半场防守。同时他也记起了自己来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他很快就在场地边找到了那个叫孙峻山的中年人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中年人又招呼了两个从衣着打扮上看肯定不会是球员的家伙相跟着回了他们住的地方去清点货物。当高劲松随口问起货款时中年人也没提票收据的事就很爽快地掏出一大沓子现金结了货物的尾款并且告诉他他们还需要同样数量同样规格的六十套衣裤还有数量更多的球袜当然这些东西都得按照以前他们商量好的条件加工一下。 高劲松欣喜地答应了这桩生意这意味着他能从这桩意外的生意里提到大约一百二十块奖金哩。这对现在的他来说可是一笔不错的额外收入。 他兴奋地搓着手准备给言谈举止都象见过大世面的孙峻山递上一颗烟表达一下自己的谢意。但是他马上就放弃了这个打算。他瞥见房间里的茶几上撂着好几包拆封或者未拆封的高级香烟并且那两个清点货物的工作人员嘴里叼着的烟卷也是从那些烟盒里拿的――他认识那种用暗红纸壳子包装的云南烟市面上要卖三四十块钱一包他们公司老总陪客人时的烟卷都比这烟低上好几个档次…… 这些都是些什么人啊?他越来越疑惑了。 他费了好大劲才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在和孙峻山约好下次交货的时间之后他就准备告辞离开了。 一个工作人员拿着一条球裤站起来翻点着一个地方对孙峻山说了句什么话。 高劲松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但是从孙峻山骤然拧到一起的眉头和迅阴沉下来的面孔来看这个家伙一定没说什么好话。但是他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事只好难堪地作出一副笑脸站在那里等着孙峻山话。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不是反复交代过吗在短裤上的醒目位置也要打上我们的徽标为什么所有的短裤都只有一个徽标?难道说你们这里的短裤都只有一条腿吗?!”孙峻山抖搂着手里的短裤恼怒地问道并且把那个没有印上标记的地方指给高劲松看。 高劲松咽着唾沫不知道该怎么和人家解释。这桩生意由头至尾他都没参与过也不清楚当初孙峻山给已经离开公司的李健是怎么说的但是裤脚上缺了一块标记的事实是没法否认的他只能把所有的过失都推到给这批服装套印标记的服装厂身上。“也许是厂子里一时疏忽了。”他嗫嚅着辩解同时祈祷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而后面的生意泡汤。 “你们怎么能这样做生意?我们当初交代得清清楚楚你们那个业务也答应得顺顺溜溜他拍着胸脯向我们保证一定保证质量按期交货。这就是按期交货?比我们说好的时间晚了整整两天!”他几乎没把手里的短裤杵到比他高出半个头的高劲松脸上“这就是你们的质量?这么明显的失误你们的业务就没现?!” 这下高劲松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现在很怀疑整件事情都是那个已经离开公司的李健在捣鬼但是他总不能把这也告诉孙峻山吧? “要不孙先生我把这些衣服先拿回去和你们的下一批货一起送过来?” 孙峻山又把手里提拎着的短裤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虽然有个明显的失误但是其余的地方倒是挑不出什么纰漏而且各个位置的徽标图案套色也很准确尤其是球衣前胸和后背上的“新东方”三个宋体字看上去饱满匀称比他们现在用的楷体标记醒目得多――这同样是违反了他们当初的要求但是孙峻山现在不会把这一点提出来。实际上那两个工作人员也没注意到这个更大的疏漏。 “那好吧但是你们只有两天时间。” 孙峻山的爽快让高劲松喜出望外。他开始琢磨怎么样才能委婉地让对方给他留个字据合同什么的东西确认这桩生意并且期望他们能付上一些定金。 还没等到他开口孙峻山就已经叫住了一个工作人员:“小沈你去拿一万块钱过来给他作定金让他给咱们打个收条。”他又对高劲松说“给付现金没问题吧?我们的财务这两天没在这边没法给你们转帐虽然这不大符合财务制度……”他话还没说完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就嘀嘀嘀地鸣叫起来。他中断了自己的话抓起了手机。“对是我孙峻山!……你说那个俄罗斯前锋的事情怎么样了?……租金十万工资十二万!好这条件我们答应了但是他得先来试训……”他皱起眉头听着突然冷笑一声打断了对方的话“喂老赵你可得弄清楚我们付的可是美金!他现在还在失业!他就来踢四个月的球便揣着免税的十几万美金回基辅过冬他还想怎么样?他的签证不是还没到期吗?你就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愿意哩就赶紧来试训不愿意就趁早滚蛋这都什么时候我没时间陪他玩……你可别吓唬我如今上赶着把外援贩到我这里的人一拨接一拨的你要不想挣钱那咱们就算了……都是水货?我球队里现在就有个朝鲜国家队的主力后卫哩!” 他一转眼看见了正准备离开的高劲松招招手示意他再等一下。 “行!这些我都包圆了可你也别再来糊弄我了不然我可真要翻脸了!”他突然岔开了话题“你知不知道陈明灿的电话?……那么你知道谁有他的电话?”他从桌上抓过纸笔记了一个号码“那俄罗斯外援的事你可得抓紧要是耽搁了时间我们找了别的外援你就自己哭去吧!” 他合上手机然后对高劲松说道:“把你的名片给我一张有什么事我直接找你联系。你挣点业务提成我也能省很多心――除非你自己要和钱过不去。” 高劲松笑着从挎包里翻出一张名片然后再填上自己的传呼号。他不好意思地说:“公司刚刚给配的传呼所以名片上没有印……” “你的字写得挺漂亮。”孙峻山捏着那张名片夸赞了一句。“那好小高这一次你们可别再出什么纰漏了还有两天后我们的货……” 高劲松笑了说:“您放心这次绝对没有问题。”然后他就抱着两个大纸箱满心欢喜地离开了这个房间。 他现在已经彻底算清楚了他接下的这桩生意将会给他带来过两百块钱的提成和奖金。 第一章 (2) 也许是因为挎包里蓦然多出两万多块钱公款所以在回去的路上高劲松心里就一直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忐忑同时又因为这桩买卖将会给他带来一笔很不错的意外收获他又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兴奋。(.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他还意识到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因为李健离职而空缺的公司业务员一职也许会落到自己头上。这就意味着他每月都能挣下更多的钱而钱眼下对他来说又是如此的重要。不安和激动还有对未来的殷切期望来回交织在他的脑海里这使他忘记了回去的路程有多么的漫长甚至在他眼里挂在天空中火红耀眼的烈日也变得可爱起来。他紧紧地抿着嘴唇异常有力地蹬着自行车扑面而来的夹杂着尘土味的热风根本就不能缓解他那有些热的头脑他甚至想大声地吼叫两嗓子来泄一下自己的漏*点。 他终究没有这样做。他只是哼着自己才能听清楚的曲调回到了公司而且快到公司之前他还故意放慢了骑车的度让自己的表情神色都恢复到往日一般的平静。 “这件事干得好!”听完高劲松轻描淡写的譬说总经理并没有吝啬自己的夸奖“这件事你处理得很好!”相同意思的话他一连说了好几遍不但罕见地给他了一颗烟还语重心长地说“好好干我们公司从来都不会亏待努力的员工。”他亲自把高劲松领到隔壁看着他把带回来的货款和定金缴到财务上然后让财务在高劲松应得的提成之外再另外奖励他一百元并且当场兑现。 “这桩生意就由你来负责怎么样?”老总这话既象是征求他的意见又象是在给他布置工作。 高劲松知道这其实是对他能力的一次考核。他在脑海里把可能遭遇的种种情况再梳理了一遍――这些在他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反复考虑过――然后很肯定地应承下这件事。这桩买卖其实再轻松不过了只需要在加工那些服装时细心一些就行了。 他果断地应承下这件事。 他马上就进入了角色。客户这次要求的服装数量种类比上次还多公司里没有这么多存货于是在请示过总经理之后他打电话找到那种运动品牌的经销商以公司的名义从他们那里进了相应的货。他还给那家与公司业务往来频繁的服装厂挂了电话并且指出了他们上回工作中的错误。那家服装厂的厂长立马就答应一定加急处理并且保证这一次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他甚至说今天晚上就可以派车过来把要加工的货拉过去明天上午就开工而明天下午就可以交货…… 这样当然最好! 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然而当高劲松处理完所有事情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整个城市都已经沉浸在灯火辉煌之中。交通主干道上东来西去的小车就象两条川流不息的河流。苍白的光晕笼罩着道路上造型别致的路灯。人行道上多了许多乘凉消夏的人。连白天里只敢躲在背街小巷里的小商小贩们现在也敢抛头露面了有些大胆的甚至把货摊摆到大街边用鲜嫩的时令水果和各种便宜的小物件吸引着行人的目光。 他在街边找到一个公用电话把事情的进展告诉给总经理。这种办事效率当然再一次获得了总经理的肯定。总经理叮嘱他这回一定不能再出岔子了他明天最好就守在厂子里待所有的货物整饬妥当就从那里直接送到温惠大酒店――要是到时公司派不出车他可以去雇辆车来做这件事运费由公司来报销…… 电话里总经理那种赞赏的语气让他很高兴。他几乎都能看见在自己的名片上职务一栏不再是“公司储运部经理”这个花哨好听的虚衔而是“业务经理”这个实实在在的称谓。这不仅是他工作努力的证明而且这也让他的收入有很大程度的提高实际上也让他距离自己的目标又近了一步终究有一天他能够在这座城市里真正地扎下了根――他的身份证和户口虽然都能证明他是这个城市的居民但是自从球队解散他被遣散之后他就再没有觉得自己属于这个城市…… 快回到他赁屋居住的地方时他才记起自己还没吃晚饭于是他就去了时常去的那个露天小面摊还破天荒地要了两瓶冰镇啤酒和一份卤猪头肉。他要为自己庆祝一下而且他今天挣的钱也够他破费一回。当然他也没忘记要半斤杂酱面――那几片猪肉和两瓶啤酒可不能让他挨过今天晚上。 吃罢这顿比平日丰盛的晚饭他慢慢地走回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家”。 ********* 他的同事姜丽虹还有她的同伴已经搬进来。他进屋的时候从敞开的卧室门就能看见两个姑娘正在忙碌地着打开自己的行李。他站在门边迟疑了一下最终他还是没有开口询问她们需不需要帮助。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拿了一套干净衣裤趁着卫生间里没人的时候赶紧洗澡。 他在几乎不趁什么物件的厨房里洗衣服时姜丽虹走过来红着脸地告诉他:“谢谢你。”她就没敢抬头看他。 “没事。”他客气道停了停又补了一句“都安顿好了?”他也没去看她。她的性格实在是太腼腆内向了这让俩人都感到有些窘。他使劲地把衣服短裤拧干然后把它们抻了抻挂到衣架上手一伸就把衣架搭到阳台顶上那根专门留做晾衣杆的铁棍上。 “早些休息吧明天还得上班哩。”他笑着说。他觉得自己似乎象个大人在对小孩子说话但是除了这一句他一时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才洗过澡但是说完这一句他就觉得额头上似乎又在冒汗了。 姜丽虹似乎说了句什么但是他假装没听到。他没再理会她而是拎着自己的洗脸盆回了房间并且随手关上了门。 这里是六楼因为楼层高的缘故夏天里蚊虫并不多只要点上一盘蚊香哪怕开着窗户夜里也没什么虫子骚扰而且把门一关这里就是一个很安静的世界只要他按时交房租就不会有人来打搅他。 他坐到床边从枕头下面翻出一个黑色塑料封皮的笔记本翻到最新的一页用笔记本自带的小圆珠笔记下: 七月三日进:六月份工资四百六十五奖金一百; 一共是五百六十五块但是明天一过就只能剩三百六十五了――他得给在广州读大学的二姐寄去二百块钱作为生活费这是每个月雷打不动的事情。剩下的钱里还要扣除房租和水电气费这又得百十块钱;再买点零七碎八的生活日用品实际上他这个月根本就剩不下几个。但是这已经很好了以前他每月的收支都是亏空要不是靠着当初大姐硬逼他从遣散费里留下的那三千块只怕他早就没法负担二姐的生活费了。 即便是这样那三千块钱如今也只剩下小一半。 他下意识地翻到前一页在页尾的地方写得清清楚楚到昨天晚上为止他的总结余是八百七十四块消失的部分几乎都花在那条重新回到球场的路上…… 他去年上半年去过一趟邻省那里刚刚注册了一家足球俱乐部到处招揽球员。但是别人压根就没把他们这些毛都没长齐的小毛孩子当回事别说试训他们连个俱乐部里管事的人都见到便被别人撵了出来。后来他和两个伙伴还去过兰州在那里逗留了十来天幸好兰州那家乙级球队有以前他们队上的两个大哥靠着他们的照应他们的兰州之行虽然没有结果但是也没有多大的亏空再回来他们去过南京又一次在现实的墙上撞得灰头土脸鼻青脸肿。从南京回来后他就不再对重新踢球抱什么希望两个同伴再邀约他去福建时他直截告诉他们他没钱他没法和他们比――他们的家境虽然不富裕但是也缺不到他们的遣散费可他大部分的遣散费都交给了大姐去补贴那个无底洞一般的家…… 在来公司之前他还干过保安和酒店的杂工也在一家饮用水厂作过送水工人但是都没做长久。这倒不是因为他吃下那份苦而是这些活挣的钱实在是太少了只能养活他一个人可他还有个正在读书花钱的姐呀……但是象他这样的人怎么找得到工资高福利好的工作呢?他连个高中毕业的文凭都没有这辈子从来就没有踏进过正正经经的中学课堂人家凭什么给他开上千的工资?就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他遇到了队友伍军现在在一家中学做体育老师的伍军把他介绍到了奥运体育用品公司这才让他看到了生活的一丝转机。 想到伍军他就想到另外一件大事:这个月二十三号是沈指导的生日今年再不去就太不象话了。在他眼里这个老人就象他父亲一样亲…… 他把这个日期记下来并且在日期下面重重地划了两道。 有人轻轻地在门上敲了两下并且用很标准的普通话问道:“能和你说点事吗?” 他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敲门的人一定是姜丽虹的同伴。 出于礼貌他赶紧把已经脱下的运动衫套上这才过去开了门。 “有事?”他没搭理那个穿着一件睡裙的女孩而是问姜丽虹。 “对有点事想和你商量一下。”穿睡袍的女孩倒是很不客气一面说一面昂着脸放肆地上下打量高劲松。“我们都已经搬进来了以后就是室友了但是先君子后小人有些话想先和你说清楚。――就是水电费怎么算的事。”高劲松能看见姜丽虹在轻轻拉扯她的手臂大概是不想让她说下去。 高劲松沉吟着说:“你说吧我听听。” “我们各出一半。” 高劲松立刻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他不会做饭而且夏天里向来都是洗冷水澡因此煤气费还摊不到他头上;电费均摊对他来说也是不公平的他屋子里唯一一样电器就是屋子正中间那个十五瓦的灯泡而且开着的时间也很少自打进了公司他从来没休过一天假天天都干到商场打烊才回来这倒不是因为他要挣表现或者为了那点微不足道的加班费而是因为公司里那一天两顿的免费工作餐――相对他的饭量来说这两顿饭就能为他省下不少钱。至于水费嘛他倒是不好说什么…… 但是作为一个男子汉他可没脸面把自己心里想的都说出来所以他提议水电气这些杂费都按人头算三个人各自掏一分。 穿睡裙的女孩没法不同意这个建议。高劲松屋子里的情况一目了然只有一把漆色班驳的旧式木椅和一张弹簧床床上铺的床单看上去不象是商店里买来的更象是什么单位的即便在屋子里灯光暗淡下那床单也给人一种很结实的感觉。从床头暴露出的内容看床单下连个褥子也没有只有一床棕垫。床尾靠墙放着一床用半透明的塑料布包裹着的棉被。淡黄色的墙壁上糊着一大片报纸然后砸进了几颗大钉子权当作挂衣服的地方;那里只挂着两件运动衫运动衫的胸口还有着很清晰的字样……那是本省的省名。 “那么就这样吧。”女孩失望地走了。 姜丽虹低着头红着脸说:“……她人就这样你别见怪。其实其实她人挺好的。” 高劲松嘴角动了动点点头没吱声。 人好人坏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 第二天中午高劲松就雇了一辆面包车把几大箱子货一股脑地运到了温惠大酒店附二楼前。这一回再没出什么差池孙峻山乐呵呵地一面让人去准备现金来结帐一面招呼他坐下喝水并且亲热地给他递了一根烟还顺手帮他点着了火。 “你比之前那个业务员实在。”孙峻山自己也点上火。看着高劲松笨拙的抽烟姿势他笑起来“你还不会抽烟?你这业务员跑上的时间不长吧?” 高劲松不好意思地解释:“我不是公司的业务员。” 孙峻山深深地打量了他一下才点着头地说道:“你做事既实在又麻利是一个很好的跑业务的料。” 高劲松找不出对付的话只好笑一笑端起杯子喝水。 “你们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去处吗?比如名胜古迹旅游景点什么的?”孙峻山翻了翻报纸随便地问道“我们来这里有半个月了都还没时间出去转转。” 这些人是哪支俱乐部的?难道说真是那个“新时代”?但是他可从来没听说过这样一家俱乐部。高劲松边想边说道:“这里倒没什么好去处。城西的白云观是唐朝时建的一直都很有名气你们应该去看看还有庆水的小西湖再过段时间有……”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急匆匆进来的人打断了。 “孙总马成和关铭山他们今天几点到?他们到底还来不来?”说话的是一个鬓角斑白的老人一口浓重的山东口音却偏偏要说别扭的普通话总有些让人忍俊不住的味道。“我说你可得抓紧时间再寻个好点的左边前卫现在这个可不怎么顶用。” “小车中午就去机场了估计这会儿……”孙峻山看看手表然后肯定地说道“估计这会子他们就在回来的路上。放心左边前卫的事我比你还着急哩我已经和陈明灿联系上了就等着他说个价。”见老头张张嘴想说什么他又补充一句“只要他别想着天上的月亮随便他提什么条件我们都应承他。” 高劲松已经认出了这个大嗓门的老头。他马上就站起来把座位让出来说:“郑指导您坐这里。”三年前的全国青年锦标赛上他们队被这老教练带出来的山东青年队打得落花流水差点就刷新了省青年队历史最糟战绩。他对这个站在场地边把队员叫到自己面前然后踹上一脚的老教练的印象实在太深了。 郑昌盛根本就没搭理这个小青年他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是怕你一急就什么都答应他。陈明灿那家伙可不地道再说他都有一年半时间没踢上球了还能有状态吗?小孙你可不能上这当啊眼下球队里有好几个家伙都是这副德行一个个都得从体能上补课。这都什么时候了离比赛还有几天啊……” “我知道我知道您不说我也知道咱们找上陈明灿怕他狮子大张嘴。但是您也知道今年乙级这行市只要是在甲a甲b里蹦达过两天的人一个个全这样”孙峻山仰起脸来眼一鼓嘴一咧手指勾勾着比划出一个姿势。屋子里的人一起笑起来这付死要钱的模样实在太形象了。“这些人都他娘的象五台山的泥菩萨一样请都请不动我倒是想请几个能跑能跳的人来着可现在哪里去找这样的人啊?咱们占山头扯大旗的时间太晚了只能将就着用。” 郑昌盛叹了口气。是啊他知道孙峻山说的全是实情这的确不是个挑肥拣瘦的时间了他只能尽最大的努力把这支球队带出最好的成绩来。 他一屁股坐到高劲松让给他的沙里这才注意到这个身板结实的年轻人。他随口问道:“你是踢什么位置的?” 正在给他递烟的孙峻山一楞然后他便明白老教练搞错了对象。他赶紧说:“小高是给咱们送……” “左前卫。” 一个是顺口这么一问一个是随口这么一答话一出口高劲松自己就楞住了。不但他楞住了满屋子的人都楞住了只有脑筋还没马上转过弯来的孙峻山还在续着自己的话茬:“小高是给咱们送衣服来的业务员前两天咱们定的服装不是……”他猛地收住了话偏过脸来盯着高劲松。 “以前是哪个队的?”郑昌盛就象没听见孙峻山一样又问了一句。 “就是这里省队的……” “怎么没踢了?伤病下来了?”郑昌盛皱着眉头就象看牲口一样仔细打量着高劲松。 “球队一直没成绩干脆就解散了。前年年底解散的。”要是球队能再坚持一年就不至于那么栖惶了职业联赛恰恰是在去年开始的那时光景再不济也能给队员们寻个不错的安身地。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多大了?” “二十。”高劲松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两个字。他那年秋天刚刚升到成年队就撞见了这种事再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痛苦的了――他在球场上摸爬滚打了十年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当他刚刚看见了希望却遭遇到这样的结果……他还不如那些没有机会继续自己足球梦想的队友们至少他们还能依照国家的有关政策为自己找到一个比较牢靠的饭碗……他们这些曾经的幸运儿到最后却什么都没有! “合同签没有?”郑昌盛又问。 这一回高劲松没答话。 “郑指导你听我说这个是这么一回事小高他不是……”孙峻山额头上都爬出了汗水急忙低声地解释可老教练就没听他的站起来说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一遛就知道了。你要是马驹子的话今天就有个机会。走吧去场上练练看看你们队的主教练当初眼睛花没有花。十八岁就进省队不多见啊。” 他这样说孙峻山倒不好坚持了。对高劲松的话他心里也在犯嘀咕十八岁进省队哪怕就是在一支已经解散的甲b队里哩这事情也显得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同昨天下午高劲松看见的那般情景一样球队还是在那块球场上分成两组进行半场对抗训练两个助理教练在一旁充当临时裁判哪一方进球哪一方就转为防守。 “你加入进攻那方。”郑昌盛对高劲松说道。他甚至都没让他热身或者换衣服倒是高劲松自己在旁边的休息席上找没上场的球员借了双球袜还顺带借去他的护腿板。那球员莫名其妙地盯着他虽然没说什么但是看得出来他也没明白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人不象是今天要来报到的那俩老家伙啊马成和关铭山可都是三十大几岁的人了来这里是挥余热的…… 看着高劲松带着球跑了三十米郑昌盛就对孙峻山说:“给他份合同!” “为什么?”孙峻山根本就没看出这小子有什么能耐他带球突破不是被穿着红背心的队员给截住了吗?凭什么还要给他一份合同? “不为什么就因为这家伙是左脚!他那只左脚就值这份合同!” 第一章 (3) 看着郑昌盛和孙峻山陪着一个年轻壮实的小青年过来场上场下的队员教练们便都明白这是又有新队员来队上报到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他们不禁都有些好奇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值得俱乐部如此重视。有人还依稀记得高劲松昨天下午他在场地边把一个出界的皮球踢回来时曾经引起了一场骚乱。当人们看见高劲松找换下场休息的队员借行头时人们又不禁纳闷按理说报到的球员签了合同便能领到球衣球裤球鞋球袜等家伙事这家伙怎么什么也没有?而且他也没热身就这样套块护腿板就准备上场踢球? 在太阳下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的队员们早就在磨洋工了看见高劲松绷腿压腰活动脚踝他们总算来了些精神。 一个能让主教练和领队都出面陪着的人物怎么着也得称称他的分量! 助理教练的哨一响足球三传两递就转到高劲松脚下就象事先商量过一样一个穿红背心的队员立刻扑上来――他要给高劲松一个下马威要让他知道在这里找饭吃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高劲松的左脚内侧顺着皮球的来势一引让皮球停在自己脚下待防守队员冒失地伸出脚来企图拦下皮球时他用左脚脚尖在皮球底部一挑皮球倏地朝前滑去;防守队员明显没想到他的支撑腿竟然是右腿就在他那么一愣神的时间高劲松已经从他身旁抹过去…… 郑昌盛手里掐着烟卷皱着眉头盯着贴着边线带球的高劲松。 “这家伙是谁?”一个助理教练问道。他看看郑昌盛又望望孙峻山可俩人显然都没兴趣回答他的问题。他只好再问一个跟着过来的工作人员“这家伙是谁?”那工作人员倒是不愿意错过这个卖弄的机会可这事说起来实在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明白的事而且他连高劲松的名字都还记下哩。所以他只好偏过脸来假作没听见助理的话。 “……动作太硬了看样子兴许很久没摸球了。”助理只好自己找个台阶下。 这话说得没错!郑昌盛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把烟头扔到草地上使劲地踩上一脚。不过也不算什么事再练两天熟悉了足球的脾性这状态就能恢复过来。他转脸对身边的孙峻山说:“给他份合同!” 孙峻山楞住了。他瞅了老教练一眼没说什么。这么多人在场他不好出言反驳郑昌盛的话但是他没把这事应承下来就说明了他对这事的看法。高劲松不过是晃过了一个球员而已凭什么就能拿到一份合同?俱乐部再有钱也不能这样胡来吧?而且他好象就那一把刷子这不是刚刚过去就被后面上来的红背心给断下了球吗? “他是左脚!就凭着左脚也值当给他份合同!”郑昌盛说“再说咱们正好缺左前卫!” 半晌孙峻山才说道:“那过两天陈明灿要是来了怎么办?” “要是那样就让他做陈明灿的替补。咱们还得防着陈明灿来不了的事。再说陈明灿也是三十二三岁的人了很难熬下那么密集的赛事有了这小子做替补的话左路的事就基本上齐了。”看着孙峻山还犹犹豫豫地不肯答应郑昌盛便有些急了说的话也不再那么好听了“我说你怎么还没琢磨过味来哩?你不记得昨天晚上我们听说的那事了?这个时候咱们多签个人就能让对手们少签个人咱们多一分力量对手就少一分机会――眼见着就是刺刀见红的时候你还在乎那点子钱干嘛?!养这么个小毛孩子能花你几个钱?要是因为少了这么个家伙咱们没能冲上甲b那你就连哭的地方都寻不到了……” 孙峻山先是呆着脸听他说话然后是皱着眉头眯缝着眼若有所思最后是咧着嘴恍然大悟。他笑着对老教练说:“郑指导还是你最后这话说得透彻!――哪怕咱们白养着他哩也不能让对头们讨着好去!――你觉得给他开个什么价合适?” 郑昌盛唆着嘴唇思索了一下。这问题把他难住了。价钱低了未必能留下人高了说不定又会教别的队员心里有想法……他沉吟着说道:“一个月给两千吧。你看哩?” “好!好球!”刚刚讨了个没趣的助理教练突然亮着嗓门喊了一嗓子把两个商量大事的人给吓了一跳。俩人没好气地瞪了那一惊一咋的助理一眼问:“又怎么了?” “你们没看见?嘿!”那助理又是赞叹又是惋惜地说道。他突然把手一指急急地说道“快看!快看!他又要来了!” 高劲松带着球沿着边路向前走一个急停变向便把拦在他突破线路上的一个红背心给晃得一趔趄待那防守队员好不容易稳住重心没出丑高劲松已经越过他面对两个防守队员了;这两人显然对高劲松的习惯动作有了准备高劲松接连两次假意突破他们都没理会只卡着位置慢慢地逼上来;高劲松用脚尖点着皮球向边路靠了靠然后抬起左脚准备捅球――这直线突破的动作他刚才已经做过两次了那俩队员都吃过亏这一次他们没再上当一个队员继续压过去外侧的队员移动时更靠向边线。他们已经封死了高劲松所有的线路现在他除了回撤之外别无他途。高劲松的左脚掠过皮球突然一扣右脚上前就是一磕连人带球便从两个红背心之间蹿过去……他贴着禁区线朝中路插一个后卫急忙上前阻截瞬息之间那皮球就在高劲松两脚之间兜了一圈半那后卫看都看得头昏眼花哪里还记得该怎么去封堵位置?拉出一隙空挡的高劲松左脚把皮球一趟右脚跟上就是一脚射门――射门力量倒是十足可惜高出球门横梁至少一米…… 这小子竟然左右脚都能盘带还能用右脚射门?目睹这一切的郑昌盛脱口而出就是一句粗俗话!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表达他的震惊了。 孙峻山也有些不知所措。虽然他对足球是个门外汉但是这场地内外都是行家好几个不老成的球员已经在喝彩了这一切似乎都证明他这回可是拣到宝了! 那助理教练张大了嘴望着高劲松良久才没头没脑地嘀咕了一句:“合同签没有?” 合同! 孙峻山和郑昌盛这才想起来这桩在片刻之前还有尖锐分歧的大事。 但是新的问题又出来了该给这小子开个什么价码呢?给多了难免会有人议论也让队员不团结给少了又怕高劲松知道了队里的情况心生怨怼干拿钱不上劲。两人迅地交换了一下意见最后拿定主意给高劲松开个高于替补队员但是又比主力队员少的工资一个月三千五百块! 但是这个决定还不到两分钟就又被俩人推翻了! “三千五怕是不够”郑昌盛喃喃地说道。就在他们商量这事的时候高劲松已经两次证明这价钱不合适。第一次是在他内切后传球当他在禁区前和自己一方的队友交叉换位时他把皮球朝后一磕略晚一步的队友轻松地拿住球并且利用那刹那间的防守空挡完成了一次质量很高的射门球被位置很好的守门员没收了――但是这不能说明什么在真正的比赛中守门员一定会随着有球队员的移动路线而随时改变位置也就是说假如是在真正的比赛里这球很有可能就进了――郑昌盛对这一脚射门没兴致他关注的是高劲松那记脚后跟传球这简直不象是传球而象是在玩杂技意识、技术还有时机的把握缺一不可。他能听到助理教练吐了一口长长的气。第二次是这次传球的一分钟后高劲松突然从左路把皮球直接转移到禁区右侧球是半高球快而且直接线路并不刁钻也没什么隐蔽性然而要不是一个红背心连拖带拽地把一名从右路快插上的进攻队员放倒在草地上的话这也许又是一次很有威胁的射门机会…… 孙峻山再也控制不下自己的表情了。他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嘴都快咧到后脑勺上一个劲地嘟囔:“做衣服做出桩好买卖呀!这回咱们可是赚大了!” 那个惊诧莫名的助理教练直到现在还没放弃他的问题。他追问道:“郑指导你们到底是从哪家俱乐部把这家伙给挖来的?” “一家卖衣服的体育用品公司!”孙峻山忍不住揭开了谜底。 “体育用品公司?!”助理瞪大了眼睛。这……这这简直就是在开玩笑! “他是那家公司的仓库保管!”助理古怪的神情让孙峻山哈哈大笑。他和两个昨天就认识高劲松的工作人员击掌庆祝了一番。对他们说“亏得你们现了那短裤上的徽标纰漏不然还教这条大鱼给溜了!记得提醒我这月给你俩额外的奖金啊!” *********** 高劲松再也猜想不到李健的辞职最终竟然会导致这么个结果。重新坐到温惠大酒店附二栋1o3室的沙上他还是没能从这戏剧性的人生变化中清醒过来。他再没有象现在这样拘谨过夹手并脚规规矩矩地坐在沙里心跳频率快点教他头晕目眩耳朵里喑喑嗡嗡鸣叫得根本就听不清楚旁人在说什么。别人问他一句他就说一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已经偷偷地掐了自己大腿好几把钻心的疼痛让他眼皮子都在跳动可他还是不敢这一切都是真的他原本已经放弃了足球竟然就这么突兀地回来了。 一个工作人员拿来一叠子打印好的东西孙峻山――现在高劲松已经知道他是这个“新时代的足球俱乐部”的总经理兼领队――把它们摊开在茶几上。 “这三份是合同。”孙峻山指着这些东西一一告诉高劲松它们的用场“签了它就说明你是我们的球员了。这是授权书因为你不是足协的注册球员所以我们需要你的授权委托书来全权经办这事。” 孙峻山说一句高劲松就点点头。他闹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多东西要签字哩?但是他又不好意思问。 “大致的内容刚才我们都和你说过了现在再和你商量一下。”孙峻山把烟蒂在烟灰缸里掐灭然后把合同朝着高劲松翻开“你在我们这里每个月能拿到四千五百块的薪水训练补助是每天三十块钱其余待遇都按俱乐部的规定和你的合同来。至于即将开始的乙级联赛俱乐部过几天就有很详细的奖励制度要宣布。”他抬起头很诚恳地望着高劲松问“你要是还有什么要求现在就可以提出来或者你觉得合同内容有什么地方不妥需要修改咱们也可以商量。” “没没什么了。”一个月挣四千五每天还有三十块的补助就算每周只练五天吧那每月下来这都能挣下六七百块……他还能说这合同不好吗?他上哪里去寻这样的美差事哩?哪怕别人就给他两千哩……不哪怕一个月就能拿一千也比当初在省队里富裕多了。至于以前的队友那里传扬的甲a诸队里谁谁谁一个月能挣两三万他才不会去和那些名字响当当的球星们攀比哩。何况他也不认为这传言的真的起码他就知道就在年初广东一家俱乐部从北方某强队转进一名国家队正印前锋每月给那球员四五千块再为他解决户口和一套住房就把那球员给乐得对着中央电视台的摄影机镜头合不上嘴。 乖乖!他现在一个月也能挣五千多了!够了他知足了! 他抓起了桌上的签字笔手抖得几乎没把笔给捏断努力放平音调问:“我把字签哪里?”声音沙哑得让他自己都吃了一惊。然后他的脸就刷地红透了。他怎么能问出这样傻到家的问题呢? “这里还有这里。”孙峻山乐呵呵地给他指点着然后他在高劲松已经签过字的合同上填注了几处重要的金额。“我们还需要你的身份证只要复印件就好了――球员注册需要这东西当然俱乐部也需要。待会俱乐部的小车回来我就让他们送你回城里收拾东西今天晚上就搬来这里住吧这里清净没什么人打扰住宿和伙食条件也不错而且你也能早点熟悉俱乐部和球队的情况。” “身份证在公司办公室我的抽屉里。”说到这里高劲松才猛然想起一件事。他和新时代俱乐部签约的事该怎么和公司说哩而且他包里还揣着公司一大笔货款。况且他还是公司的仓库保管即便要辞职也有大量的事情要交代和办理移交手续。这肯定会比较麻烦所以他只好把自己眼下的难处告诉了孙峻山。 孙峻山沉吟了一下说:“这是你的私事俱乐部没法帮忙。要是你和那家公司有合同限制的话……” “没有我和他们没合同!”高劲松几乎是大声嚷嚷起来。 高劲松激动的模样让一屋子人都笑起来。 “没合同就好办了你哪怕是不辞而别那家公司也拿你没法。”孙峻山笑着说道。但是他马上就严肃地说“但是我个人觉得你还是应该有始有终。俱乐部可以给你三天假”他转头看了一眼没怎么说话的郑昌盛见老教练没反对他才接着说道“给你三天的时间去处理这件事七号晚上你就得来这里报到。有问题吗?” 他这样说高劲松才放下心。他真害怕因为这档子事让整件事变得扑朔迷离也害怕球队要求自己马上就来报到这样的话他在伍军面前就很难交代――毕竟是伍军把他介绍到奥运体育用品公司去的。孙峻山的通情达理让他很感激。 他把要处理的事情在心里过了一遍把身上的货款缴到财务上今天下午就能办好仓库进出货的清单还有盘点一天时间也能办到就怕公司一时找不到合适人选那么就再顺延一天好了还有房东那里压着三百块的押金也要收回来。对了自己身上这个传呼是公司给配的也要一并缴还。他盘算了一下所有的事情在三天内应该能处理完。于是他说道:“我没什么问题了。七号晚上我能来报到。” 他站起来朝每个人都点头告辞就准备走了。 孙峻山倒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走他赶紧说道:“小高别急着走啊每次队上有队员来报到我们都会小小地聚一下今天一来就是仨怎么说也要隆重一点。等吃罢晚饭我让俱乐部的小车送你……” 高劲松却不想留下来。他包里还揣着两万多的货款依照公司财务上的制度公款是不能隔夜上缴的。他虽然已经和新时代签订了合同但是在他没有从奥运公司辞职之前他还是要遵守奥运公司的规章制度。所以他说明了自己的情况并且婉言谢绝了孙峻山的好意。 孙峻山只好无奈地作罢但是他没有让高劲松马上离开而是让他再稍微地多等待一会。他让一个工作人员到隔壁去取点东西然后对狐疑的高劲松说:“合同是签了但是有件事还没办。本来想一会儿给你的没想到你走得这样快连顿晚饭也不能吃……”说话时那工作人员已经拿来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大信封。 孙峻山接过来只撩开封口瞄了一眼就把那信封递给高劲松说:“这是五千块钱。” 高劲松的脸又一次胀得通红他急忙摆手说道:“孙总这钱我不能要。我还没来俱乐部报到哩还……还没参加过一场训练踢过一场比赛不能收俱乐部的钱!哪里有还没上班就先领工资的道理!” 屋子里的人又都笑起来。 “这钱不是工资是签字费。” “签字费?”高劲松疑惑地重复了一遍。他可从来没听说过这名词。这签字费又是个什么新鲜物事? “这签字费就是……”孙峻山也闹不清楚这签字费到底是个啥意思这可是个彻彻底底的舶来语只是这个词汇刚刚在这片土地上冒出头就立刻犹如原野上的星星之火一般远为传播。“反正你签了合同就该拿这钱。你就收下吧别不好意思。”这是自打有了新时代俱乐部以来最少的一笔签字费了。这话都已经涌到孙峻山喉咙眼但最终他还是把这话给咽了回去。 **************** 待屋子里就剩下孙峻山和助理教练戴振国时郑昌盛才问道:“你每月给小高四千五是个什么意思?”新时代俱乐部的球员工资没有这一档要么是每月五千以上的主力要么是每月四千以下的替补这个薪水多少就代表着他们的经历、实力和名气。然而既没名气也没经历的高劲松拿的这个报酬是个什么意思?不仅郑昌盛闹不明白连戴振国也一时没明白这中间有什么玄机。 “五千以上代表着主力的位置所以要是让他踢主力别的替补队员不至于不服气;五千以下就是替补所以要是让他坐到板凳上他也说不出什么贰话。”孙峻山笑着为两位教练解释。就又转了话题“刚才场地边看咱们训练那俩人你们注意没有?” 这回轮到戴振国笑了。他说道:“原来天津队的严大胡子嘛。他戴副墨镜就当别人认不出他了可他忘记他脸颊上那道伤疤可是他的招牌。听说他现在在南边一家乙级队做助理教练。他一副鬼鬼祟祟偷地雷的模样我也不好和他打招呼。” 一席话说得三个人都笑起来。 “听说这省城也有一家乙级俱乐部了?老戴你的朋友多知道这消息的真假吗?”孙峻山问。这事也是他们关心的。乙级联赛报名截止日要到月底了最近这一个月里不时就有消息传出来真的假的教人很难分清楚。 “我正想和你没说这事哩。”戴振国收了笑容说道“这是真的他们的注册材料前天才递上去但是肯定很快就能批下来。这家俱乐部背后是海南的一家上市公司钱多得撒不完据说今年的投资就是三千万……这预算已经过一半以上的甲a球队了。班底是去年掉出甲b的火车头队还花钱招揽了几个前国家队队员。注册地就是这里据说地方上给了他们很多优惠政策还给他们批了一大块地建基地。” 孙峻山和郑昌盛都皱起了眉头。假如这支球队不在本省本城他们或者还不会如此担忧但是眼见着这个塞区跳出这只张牙舞爪的拦路虎那岂不是说运气不好分到这个塞区的其他队就只能争夺那唯一一个名额了? “只求别把咱们和这支球队分到一个小组就好。”孙峻山眉头都结做一团。现在唯一的期望就是别和这只老虎分到一个小组待到了决赛场场拼输赢的时候谁输谁赢就有个运气的成分在里面。 “咱们哪里有那么倒霉哟!三十多支球队打乱顺序打乱地区胡乱抽签的要想和他们一个组也得看您这个总经理的手气。”戴振国打趣道。 “这可很难说我这人但凡是博运气的时候就倒霉。”似乎是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太不合适孙峻山啐了自己一口赶忙补充一句“可我就不信我霉了半辈子就不能抽个上上好签?这回一定该咱们时来运转了!” 郑昌盛只说道:“真要撞上了那也是没法子的事。不谈这个小孙你打个电话问问这马成和关铭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都几点了怎么还没到?” 他话音刚落孙峻山的手机就响了一接通他就乐了。他朝两个教练指指电话呲着牙笑了小声说:“说曹操曹操就到!人接到了怎么现在才了来电话?”末一句却是对电话那头负责俱乐部公共关系的副总经理说的。可他的脸色立刻就变了闷着头听电话那头说了半天急急交代了一句“你把电话给他们我来和他们说。” 他的脸色和语气立刻让房间里舒缓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郑昌盛和戴振国立刻便意识到事情有了变化! “老关咱们上回吃饭不是说得好好的嘛你怎么临时就反悔了哩?……嗯是你家里的情况我不是不知道……哎这情况也确实是麻烦这年头什么都可以有就是不能有病啊所以我们为球员都买了三十万的医疗保险。……是嘛?其实这趟你们过来我就有想法和你们再谈谈看看咱们的合同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的。做球员苦啊这我知道所以我们俱乐部才……嗯?那他们出多少?……好老关你和老马都听好了咱们也别你一千我五百地讨价还价了那样做太没意思也伤咱们的和气和情谊。一口价你们都是三万每人每月三万其余待遇另算要是最后咱们冲上了甲b你们应得的奖励之外我再给你们每人添十万!……好好!我和郑指导就在这里等你们了今天晚上给你们俩接风我还特意去看过这里的按摩房挺别致的你们累了一天好好休息休息……咱们见面再细谈。” 他合上手机这才现在这冷气开得十足的房间自己额头上竟然渗出一圈密密的汗珠。 “混帐王八蛋!”他大声地咒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骂那两个球员还是骂别的什么物事。他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这才骂骂咧咧地说道“广东明珠和海南赤湾来抢人广东明珠更绝直接把价钱翻了一番!好歹这事算是摆平了!”他又抓起电话“我这就告诉陈明灿月薪三万再加事后十万花红看他到底来不来!” 来当然来怎么会不来?之前架子端得老高的陈明灿恨不得化作电波直接从孙峻山的手机里冒出来他一叠声地应承下这事反复保证三天之内一定赶过来和球队汇合――反正他在现在的球队里也踢不上球球队巴不得他早点离开哩这样不但能让他少说几句诸如“卸磨杀驴过河拆桥”这样的难听话还能多少有点租借费。 半个小时后陈明灿办好一切手续时他现在的球队主教练语重心长地说:“小陈要站好最后一班岗啊。”你怎么不早点滚蛋哩? ************** 当高劲松快赶回公司时他的传呼机也接到一个电话。 他在路边找了个公用电话回过去才知道是自己以前的队友何英。 “小高晚上有空吗?咱们约个地方吃点东西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第一章 (4) 傍晚时分高劲松终于和接手仓库保管工作的同事办完了所有的移交事项他背着自己的挎包离开了奥运商场那栋两层的小楼。还在上班的同事都在和他打招呼说着客气的告别话并且让他以后有了空一定要回来看看。他们都知道他已经辞职了在这个只有十几号人的小公司里无论生什么事都会象风一般传得飞快。他们还不清楚他为什么辞职但是他们都在为他惋惜――眼见着他就能成为公司的业务员了借助着公司的人际关系还有他自己的本事还有那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可观收入只要能吃苦埋下头来打拼上三五年便能积攒上一笔不小的资本那时攀高枝也罢自己做生意也罢还不是随便他?为什么他就这么短视偏偏在这个时候辞职呢? 高劲松推着自己的二手自行车在人行道上慢慢地走着。因为当时不太清楚自己辞职的事情会不会有麻烦所以他和何英约在晚上十点见面但是现在还不到八点他还有大把的时间。是啊大把的时间。他突然感到局促、茫然和彷徨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样去打掉这点时间。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这么早就下班了对这种悠闲已经很不适应…… 碧蓝如洗的天空中挂着几抹鱼鳞般的淡淡白云它们被撒满天空的晚霞染成了金红色。街道上人来人往。马路上车水马龙。店铺里灯火通明。街边一家音像店把音箱开得极大播放着时下很红火的一流行歌曲悠扬顿挫的曲调里透着一种着一种深沉的感伤这倒是符合他现在的心情。 昨天晚上自己还在盘算着这个月会不会拉出亏空现在挎包里就已经有了五千块钱。更加不可思议的是这钱竟然来得这样容易仅仅是在几张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它们就从天而降。他的手又不自觉地摸了摸挎包。哪怕是隔着结实的黑色皮革他也能感觉到那沓子钞票有棱有角的形状还能体会到它们沉甸甸的分量。他咂咂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有这些钱能证明在短短两天时间里生的事情不是个梦虽然它看上去真的象是个梦一点都不真实…… “哦欧――”随着一声似叹似咏的长音那粤语歌终于唱完了。 高劲松这才现自己竟然推着自行车站在人家音像店的门口。 “麻烦把你把自行车挪挪地方好吗?”店主人很不耐烦地说道“你挡住别人的路了。这磁带五块钱一盒你买吗?” 高劲松犹豫了一下然后从那沓钞票里抽出一张来买下了那盒磁带。虽然他听不懂广东话但是他很喜欢那悠扬的曲调而且他身上几乎没剩两个压包的钱正好趁这个机会找补些零钱。更重要的是他也要享受一下那种花钱的滋味――这种大手大脚的滋味对他来说都快被遗忘了。 店主人皱着眉头嘟囔了两句很不情愿地找了一大把零钱给高劲松。 临走时高劲松盯着玻璃柜台里的一款“随身听”看了好几眼标价七百八的小录音机很合他的意。瞧出他心思的店主人殷勤地告诉他这是从日本过来的原装货质量绝对有保证假如他真心要买还能给他打个狠折。 高劲松笑着摇摇头。他拿起那盒香港著名歌手张学友的歌曲专辑就离开了这音像店。 天色又暗淡了一些。 可时间对高劲松来说还是很富裕他还不想这就赶过去于是就推着自行车慢悠悠地顺着街道望城里走。 他走过了灯火辉煌觥筹交错的王朝大酒家透过巨大的玻璃他能看见那富丽堂皇的大厅一股浓郁的菜肴香味弥漫在空气里;他走过了五颜六色彩灯闪耀的ko1oko1o舞吧四个浓妆艳抹披着大红广告绶带的女子就在舞吧门口向来来往往的行人散优惠券她们也给他塞了一张印刷很精美的硬纸卡片;他还走过了去年才建成的省图书馆这栋高大的建筑物上只有几扇窗户还亮着灯光远处的光亮弥散在它的背后让它看上去就象一个朦胧深邃的巨人在这片灯红酒绿中傲然地矗立着似乎在俯视着什么又象是在思考着什么…… 一直走到西直线和第一环城路交汇处的立交桥下高劲松才骑上自行车很快就从我们的视线里消失了。 ********* 高劲松和何英见面的地点约在了市工人体育场就是人们常说的北较场只是现在这里除了那个年久失修的能容纳六七千人的带四百米跑道的足球场之外就剩下一个旱冰场了也走向市场经济的体育场为了生存把它东面的一大片土地拿出来和一家房地产公司搞了工程项目顺便解决自己职工的住房问题;以前的排球训练馆现在是一家附带桑拿浴的健身中心;而临街的那堵爬满青藤的围墙也被拆除了统统改建成商铺门面不仅出租给自己的职工同时也面向社会出租。在这一排店铺的尽头是一栋四层楼的灰色小楼底楼是一个小型市上面是住家户。高劲松在市前停留了好一会儿。这里原本是省足球的宿舍楼从十二岁来到省少年队再到十九岁时离开他有整整七年的时光都是在这里度过的现在他都能回忆起许多训练和生活中的细节它们清晰得就象昨天刚刚生一样…… 他在街道边撑着自行车唏嘘感慨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离开。自行车的脚踏板忽然变得沉重起来。 昏暗的街边有一架烧炭火的简易烤炉一个肩膀上挂着肮脏的湿毛巾的男人正在手脚不停地忙碌着呛人的煤烟味和着孜然的香气还有动物脂肪被炉火烧炙而散出来的诱人滋味一同飘荡在空气里。(.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一个女人大概是这个无照经营的烧烤点的女主人吧似乎比那男人还要忙碌她既要把烤好的蔬菜熟肉收拢到盘子里还要应付两三桌客人的招呼为上酒拿菜稍有时间就走到墙角下去把各种洗涮好的菜肴穿到竹签上…… “段哥。”高劲松下了自行车小声地招呼道。 那男人似乎没听见。他熟练地把架在殷红炭火上的各式菜肴依次翻了个个儿然后又给它们刷上作料再望炉火上洒了些油――炉子里登时腾起了一股火苗把他汗油油的脸映照得通红。他把两串已经烤得差不多的肉串搁到一旁小方凳的盘子里又从另外一个空盘子里拿起了几串即将要上架的排骨。他这时才偷空用毛巾抹了一把脸。 “段哥!”高劲松又招呼了一声。 这一回段连锐听见了。他抬起头借着昏暗的街灯仔细地辨认着面前这个有些陌生的年轻人。他不认识他于是他就象招呼平常客人一样热情地说道:“来了啊。您先坐着想吃什么喝什么您只管说。今天有羊肉还有冰镇啤酒……”他的话没说完因为他已经认出高劲松身上那套衣服对他来说高劲松胸口上那两个字迹模糊的痕迹实在太熟悉了。 高劲松尴尬地笑了笑。在这种情况下和一个年长的队友邂逅并不是一桩教人高兴的事情。 “高劲松是吧?”还不到二十五岁但是嘴角已经了很深纹路的段连锐不很肯定地问道。在得到确认之后他热情地伸出手来说“何英刚才就在这里等你可老半天你也没到他就去前面给你打传呼了。你先做着吃什么喝什么你就告诉我老婆。”他又朝自己婆姨喊了一声让她手脚利落点赶紧给高劲松看座并且让她到旁边的店铺里去把一早就让他们帮忙冻上的啤酒先拿几瓶过来。 “劲松你先过去坐着何英马上就回来。我这会子忙罢了我来陪你们喝两杯。” 高劲松勉强笑着点点头。他再也没想到何英约自己见面的地点竟然就是段连锐的烧烤摊更没想到的是因为一场伤病而不得不退役的段连锐如今竟然是这样一副光景。他退役时不是被安排到一家钢铁厂上班吗?怎么就沦落到到街边上摆摊的地步了?带着满肚子疑问高劲松被段连锐的婆姨领到墙边的一张小方几旁。方几上已经摆上了两付碗筷并且放了两个玻璃杯还有两三样卤菜和一大堆带壳的花生。 女人拎来几瓶玻璃瓶面上都结着小水滴的啤酒又把方几抹了一遍就问:“羊肉现在就烤吗?何英还买来几样菜天气热怕坏了就搁在家里的冰箱里要不我这就去给你们拿来?” “你太客气了嫂子段哥以前和我们可要好的。”高劲松自己拿过了一瓶啤酒用筷子头抵着瓶盖然后把筷子在大拇指上一压就开了一瓶啤酒然后他又开了一瓶。他看见那女人脸上掠过一层失望的愁容赶忙改口说道“要是你们忙得过来那么就先烤五十串羊肉吧……不还是烤一百串吧。”看着女人既欢喜又惊讶的表情他不好意思地解释“我就喜欢烤羊肉您让段哥多上点味道烤透一些……” 女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他:“羊肉……是一块钱一串的。” 高劲松坚持道:“还是先来一百串。罢了还要的话我再告诉您。” 女人便高高兴兴地去了。高劲松看见她拐进了一条黑黝黝的小巷里隔了个不一会儿她手里攥着一大把竹签又出来竹签上全是大块大块红红白白的肉条子。她走到段连锐身边似乎很兴奋地和男人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然后把那一把竹签都搁到一个盘子里又跑去为两位吃饱喝足的客人结帐。 这时候何英回来了。这是一个帅气的小伙子有着一头自来卷的浓密黑再上他浓浓的眉毛和直直的鼻梁还有一米七十八的标准身材和健美的体型走到哪里都是姑娘们注意的对象很多时候他都会误以为是一位和他相貌很象的影视明星当人们听说他只是一个足球运动员时很多人都会露出一种惋惜的神情。当年在足球队里时曾经有人说过一句很刻薄的评价:“这家伙要是有一双灰蓝色眼睛的话那就更完美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的传呼你怎么都没回?”何英还没在小凳上坐稳当就在埋怨着自己的朋友。然后抓过自己面前的啤酒咕嘟咕嘟乱灌了一气眨眼间边喝下了大半瓶这才满意地把着酒瓶夹了一筷子卤肚条丢到嘴里咯吱咯吱地大声咀嚼着没等高劲松回答这个问题他就自顾自地说下去“有个好消息和一个不那么好的消息你想听哪个?” 高劲松把杯子里的啤酒一口气喝光冰凉的气息从他的胃里一直弥漫到全身那种清爽的滋味让他很舒服。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才说道:“好消息吧。” “我姐放暑假回来了她还从北京给你捎带了礼物可惜我看那礼物对你来说完全没意义。”他神神秘秘地对高劲松说道“一件白色的衬衣。你这家伙知道衬衣怎么穿吗?”从小到大他还从来没看见高劲松穿过衬衣。“而且那尺码也不对路――我穿倒是合适你穿的话”他上下逡巡了高劲松好几眼“假如你不把衬衣撑坏就得被衣服给挤得蹦出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他都被自己这厉害的玩笑话给逗乐了。 高劲松倒没在意他说的话而是高兴地问道:“盈盈姐回来了?她几时回来的怎么你就没把她也叫上?”就象他和何英是打小玩大的伙伴一样何英的姐姐何盈盈也是高劲松的二姐高夏的同学两个女孩的关系要好得不得了即便后来何英一家搬来了省城每年的寒暑两假何盈盈也会特意跑回县城里去看望高夏并且每回都会给高夏捎带上不少省城里的稀罕物件。同时她待高劲松就象待弟弟何英一样好无论她给何英买什么她都会给高劲松也买上一份。 “我也就见了她一面。”何英丧气地说道。他姐就在家呆了一宿第二天上午天刚刚放亮她就和自己的俩同学去了火车站――她们要去四川游罢峨眉山还要去三峡然后一直顺江东下直到上海。“估计再回来也是这个月底下个月初了。” “不怎么好的消息是什么?”高劲松问。 何英把酒瓶里盛下的啤酒全都灌下肚这才艰难地说道:“我又得重操旧业了。” 重操旧业?高劲松一时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何英的旧业是什么他一点概念也没有。他们俩打从小学起就是同学又一起进的地区体校再一同被选拔到省足球少年队再升青年队成年队最后一起失业――球队解散对他们这些年青队员来说就是失业:他们的工龄不够按照政策规定国家就没法解决他们的工作只能自己到社会的大风大浪里去锻炼;然而他们的文化基础又实在太薄弱了除了踢球之外他们几乎没什么一技之长很难同那些学历比他们高本事比他们大的同龄人竞争;更糟糕的是在球队时他们的天地就只有那么大的一小块虽然队员和队员之间、队员和教练之间免不了有这样或者那样的纷争但是相对于社会这个大课堂来说那里的人际关系实在很单纯所以当他们一脚踏进这纷繁复杂的社会时他们中的大多数压根就不知晓自己的未来到底是个什么样除了踢球他们还会干啥? 除了踢球何英还会干啥? 等等!高劲松忽然明白过来“重操旧业”意味着什么。 “这么说你也和他们签订合同了?”高劲松咧嘴笑起来。他今天晚上就准备把关于新时代足球俱乐部的事情都告诉自己的朋友让一直在家闲得慌的何英也去那里碰碰运气不然再过上一年半载的那时想重新拾起技术和状态那简直就和痴人说梦一般荒唐。 “合同还没签但是没问题了今天去试训的这一拨人里就通过我一个刚刚他们才通知我要我明天上午就去签合同。”说起这事何英就激动得两眼冒光“一个月挣三千五每天还有三十块前的补助假如踢上比赛的话每场比赛光出场费就有一两千……哪怕一个月就打一场比赛哩到年底时也能积攒下一大笔钱了……”他似乎是在憧憬那幅他自己描绘出来的美好光景“赛区出线每个队员就有一笔奖金决赛出现还有更大的一笔奖金。我还没想踢上甲b的美事但是赛区出线却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你知道吗这支球队里领衔的人物是谁?张远贵和冯震啊!以前都是国家队的!队上还有好几个家伙都是甲a里叫得响的人物有国字号经历的人起码也有六七个……” 高劲松笑着揶揄他一句:“你不也是个国字号吗?” 何英曾经两次进入了国少队的集训大名单还有一次因为膝伤而错过了国青队的召唤说起来他也是老省队里唯一的国字号。 “我这‘国字号’在人家面前那就是个虫。”何英伸出拳头只翘了翘小拇指满脸懊丧地叹息道“要是那年膝盖没受伤就好了说不定现在也能混个国家队队服穿穿哪怕是国青哩也不可能东奔西跑求爷爷告奶奶地央求人家给个球踢……” 他没再说下去。高劲松比他早进青年队也比他早进省队但是他却从来也没有过国家队的经历连一次也没有。 高劲松却越听越疑惑。何英说的那些人他在温惠大酒店的球场上一个也没见到即便被孙峻山挂在嘴边的陈明灿也只是在甲级球队里有些名气然而这点子名气根本就没法和何英说的那俩人比较。难道说何英说的球队不是新时代?可这个已经把自己的球队都解散了的城市又怎么会在突然间就冒出两支球队来? “你说的那支球队是怎么回事?”他忍不住问道。 “省城明远!球队就叫省城明远!” 明远?高劲松皱起了眉头。这名字实在太陌生了他完全不记得今年的乙级球队有这样一支队伍。唯一能肯定的事情就是这支球队现在就在这座城市里“明远”之前的“省城”二字确凿无疑地证明了它的地域归属。 “以前叫‘江苏新宝’上个月才被海南明远集团收购的。江苏新宝你总该知道吧?就是去年降级的火车头……” 火车头?就是那个虽然没有辉煌的历史但是却一直活跃在顶级赛事里的由行业体协组织管理的球队?高劲松听到这名字就不禁莞尔。假如说省队的解散是一种必然的话那么火车头队的消失就象一出过头的笑话:前年的甲a联赛里几十年里一直不温不火不上不下的火车头莫名其妙就降到甲b去年是职业联赛第一年火车头在开局顺风顺水的情况下竟然遭遇了十三轮不胜然后厄运就一直陪伴着他们直到他们降到乙级……然后便是甩卖不仅卖当家球员――当然降到乙级球队也没法留住那些当家球员早就对这支球队虎视眈眈的甲级俱乐部蜂拥而上把球队淘了个底朝天――还把俱乐部也卖掉了……几年之后高劲松才明白一个道理其实火车头球队从联赛里彻底消失也是一种必然当联赛职业化之后所有的事情都要按照经济规律来办事哪怕在某些时候会出现人为地去阻拦或者妨碍它展的情况哩市场也会做出一种自我调节――观众会离开球场然后赞助商会离开联赛最后无人喝彩的联赛会经历一次犹如女人产前阵痛一般的痛苦挣扎或者死亡或者在废墟上获得一次新生…… 但是现在他还没法想明白这事。 他问道:“你是和省城明远签合同?不是新时代?” 这一回轮到何英惊诧地问他:“我怎么会和新时代这种草台班子签合同呢?!他们到现在还没能凑齐踢队内对抗赛的人数哩!” 高劲松不明白为什么新时代在何英嘴里就成了一个草台班子? 他很快就明白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相对于跨进足球圈就砸下三千万、并且夸下海口说三年内冲上甲a的省城明远来说在所有乙级俱乐部里最后组建注册的新时代球队的确是草台班子。 何英把话题转到正事上这才是他今天找高劲松的原因。 “要不你明天也去明远试训吧?他们这两天正在大张旗鼓地招人哩虽然把关严了一些但是劲松我都能签到合同你去肯定没有问题。” 高劲松把着酒杯低着头没吱声。他在思量这桩事。 何英却以为他是在犹豫不决就说道:“那体育用品公司的工作有什么好干的?一个月三四百块钱饿不死你也撑不死你。我还能不知道你?能再踢上球才是你心中的想法。就来明远吧咱们哥俩就又能呆到一起了。你别担心我知道这半年多以来你肯定不会放下足球哪怕是不踢球但是你的身体素质还在!……凭你的本事一定能行的也许还能捞到个主力替补哩哪怕就是主力也未必不可能――你可是能打好几个位置象你这样的‘万金油’没哪个教练会不喜欢!我看过明远的训练好些主力的体能都成问题这不就是说咱们还是有机会的吗?”他见高劲松依然不吭气突然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他迟疑地问道:“新时代是不是找过你了?” 高劲松依然没说道但是他点了点头。 “试训了没?你和他们签合同了?” 高劲松又点点头。 何英懊恼地使劲拍了自己大腿一巴掌说:“早知道我该得到消息就告诉你的。都他娘的怪我我刚刚听说明远的事就什么都没顾上!”他愁眉苦脸地呲着牙花子闷闷地灌下一杯酒出了半天神才又怔怔地责怪高劲松“你怎么事先也没和我说一声呢?……现在说什么都完了!” 高劲松只能苦笑。当孙峻山把合同摆到他面前时当他听说每月工资是四千五时他还有什么理由去拒绝这个从天而降的大馅饼?直到何英把新时代贬低为草台班子前他都还没能从激动中平静下来。他承认何英说的没错按照报纸上提前泄露的今年乙级联赛分区方式新时代多半要和省城明远分到一个赛区这就是说新时代和其他不幸分到这个赛区的球队一样只能为了小组赛第二去拼搏――关键的问题是小组第二能不能进决赛假如不能进的话他的足球生涯就会再一次宣告结束而且在收入上也会少许多……他和新时代的合同没有明确的截止日期唯一能界定这个时间的话在合同里就一句:“本年度乙级联赛结束则本合同自动终止是否将本合同延续将由甲乙双方协商解决。”而加入省城明远则完全不一样志在高远的明远已经为自己预订了一张乙级决赛阶段的门票并且有很大的希望晋级甲b这同样意味着将会有巨大的经济效益。但是他已经和新时代签订了合同…… 两个人坐在那里喝了一会儿闷酒并且把段连锐婆姨端来的烤羊肉吃了个精光。 女人再给他们送来啤酒的时候高劲松说道:“嫂子再给我们烤一百串羊肉来。” 女人被他的话吓了一大跳:“还要一百串?你们能吃完吗?” “再来两百串也没有问题。”何英笑着说道“你去问问段哥我们俩可是有名的能吃有回队上包饺子他吃了七十六个我吃了八十四个!”那女人脸上的神情明显是不信他说的话但是她没再说什么。 待女人回家去拿羊肉高劲松埋着头捏把着手里的一根竹签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邀我来这里见面说事。”何英笑了。他当然知道高劲松能明白这是为什么自打两个月前他偶尔从这里经过遇见段连锐之后他就时常来这里照顾他的生意。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其实就是想帮段哥一把他现在日子过得挺不容易的。他们厂的效益是不错但是他不会技术只能拿个稳当钱他婆姨又下了岗家里还有个两岁大的娃娃……” “你这样做不好。” 何英的笑容一下凝固在脸上他怎么也闹不明白为什么高劲松会这样说他。照顾段连锐的生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了?难道说不照顾他的生意就对了吗? “你一定没少往这里领人吧?” “是。那又怎么了?这里吃和别处吃有什么区别吗?” “有区别至少在段哥眼里有区别。你这是怜悯不是朋友应有的情谊。我想他现在大概最不需要的就是怜悯不然他也不会在这里摆这个小摊子挣辛苦钱。你拎上点水果给他孩子买点东西这是情谊;你一个人来坐坐随便吃点喝点他只要手头不忙也会来陪你这也是情谊;但是你今天一拨明天一伙……段哥今天晚上大概是不会过来坐了。” 高劲松这么一说他立刻就品咂出其中的滋味。原来是这样啊!何英自己都正在为这事奇怪他第一次遇见段连锐时他对自己热情得不得了两人就坐在这马路边喝酒说笑一直聊说得四周围住户伸出脖子骂才不得不散伙可后来他带着朋友过来照顾段连锐的生意并且很郑重地把他介绍给自己的朋友时段连锐对他的态度却变得不冷不热起来虽然还是热情但是那种热情更象是对待一个熟络的老顾客头回见面时那种无话不说的感觉没有了更多的是一种敷衍和客套。 他使劲地搓了搓有些烫的脸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唆着牙说道:“你说得对!是我把事情想左了……” 他端起杯子来和高劲松碰了一下一仰脖就都喝下去。 “不说这个了。还有个事情要问你――”他正视着高劲松问道“你怎么和新时代牵扯上的?” 于是高劲松为他详细譬说了这桩不可思议的事情的前后经过:“……最后我就签了这合同。你知道我现在的景况虽然说不上糟糕但是很窘迫这种做梦也梦不来的好事摆在我面前我没法不在合同上签字。” 何英更在意另外一件事:“这么说你还没把你的身份证复印件交给他们?也就是说你现在还不是一个注册的球员吗?” “确实是这样。”高劲松马上就明白了何英这话的意思。是啊自己还不是注册球员那么那份和新时代签下的合同其实就不具备法律效力合同上写得清清楚楚乙方的身份必须是职业球员――可他签字的时候还不是职业球员直到现在都还不是;而且在他把身份证复印件交给他们之前他们也没法为他在足协注册职业球员的身份。这就是说假如他现在反悔的话他完全可以推翻那份合同。即便他不反悔在孙峻山给自己的三天假期里他也完全有时间去省城明远参加试训…… 省城明远和新时代他到底该选择谁? 高劲松痛苦地思考着。 选择省城明远就是选择可以预见的未来而新时代则是因为他已经答应了他们并且收下了那五千块钱的签字费…… 何英当然希望高劲松能够选择省城明远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明远的优势都要大得多甚至可以这样说明远的一只脚已经踩在甲b的门槛上。 最终高劲松拿定了主意他还是想去新时代至于理由非常简单他已经答应了人家突然间反悔的事他实在做不出来。 何英登时就让他的理由憋得说不出话来。这也是理由?这能是理由?他气得都想用酒瓶子在他脑袋敲几下教他好好地清醒清醒。但是他明白这办法肯定行不通会不会出人命先不谈单就身体对抗来说他也不会是高劲松的对手。踢过左右两个边后卫位置的高劲松对付他这种前锋还是很有一套。 他只好无奈地说道:“至少你也该去试训一回吧万一被挑选上了哩?那时新时代的人也不能对你说什么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他们总不能耽搁了别人的前程吧?” “我不想去了。”高劲松又开了一瓶啤酒递给他然后为自己开了一瓶“你还不了解我的情况吗?我那个没办法的毛病去了明远也就那么回事再说他们那里能耐人那么多几时能轮上我上场啊?要真是晋级甲b说不定第一个开销的就是我……我还是留在新时代吧至少他们缺人手而且他们也舍得在球员身上花钱――即便不能晋级甲b只要新时代能进决赛我就能寻够钱。至于踢球的事”他抿着嘴笑了笑“到时候再看吧要是在新时代混出点名堂说不定明年还有乙级队会找我的。在明远可永远也不会有我的出头日子。” 这一回何英是彻底没了说话的力气。他现在直想扇自己两个大耳光。他一时兴奋激动怎么就把那么大的一件事给忘记了哩?高劲松为什么左右脚都能顺溜地踢球?为什么能打场上七八个位置?为什么每个第一回遇见他的教练立刻就会喜欢上他但是一两场比赛之后甚至是一两场训练赛下来就把他扔到板凳上?还不都是因为他那个毛病吗? 何英现在懊悔得满脸通红。 高劲松又能象他一样踢球了而且还比他更进一步能够有更多的机会踏上球场了他应该为自己的朋友高兴才是啊!他干嘛非得让他去一个人满为患的俱乐部呢?在这种连国脚都未必能保证自己主力位置的大俱乐部里有着致命缺陷的高劲松能冒头吗? “来!不说这些事了咱们说说别的……”何英举起了杯子“我才认识了一个女子是一家医药公司的业务员……” 高劲松低下头去喝酒吃菜。 他在心里叹息一声。这个何英他又来了每回他都在自己面前夸耀他的女朋友有多么多么的漂亮多么多么的好可最终他都会现还有一个更加漂亮更加好的姑娘…… 第五章(17)(下)4月5日 第五章(十七)(下) 事情的由来是这样的。高劲松的官司确实是输了,不过这桩事的前前后后,都被华隆商场的公关部门作为一种宣传企业文化的方式,通过他们的关系,在报纸电视上作了不少的报道,还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和持续的讨论。就在法庭判决他和华隆商场同时败诉的当天,就有不少企业站出来,通过媒体表示,他们愿意为高劲松承担诉讼费用和民事赔偿。鸿康集团当时也想替他承担这些费用开销,不过他们并没有把想法告诉媒体,而是通过办理案子的律师,直接找上他本人。 “那就是说,该你赔的钱,现在是鸿康集团帮你付?”孙峻山惊讶地问。鸿愿意掏这笔钱他倒是不怎么惊讶,变相地打广告宣传企业和产品而已,可鸿康没找媒体却找律师的做法就让他很惊诧,这样做显然不仅是为了打广告那样简单。“他们希望你站出来在媒体上替他们说话?”他觉得这才是鸿康直截找上高劲松的原由。不过高劲松在处理这桩滑稽荒唐的案子时很慎重,从来都不同意在报纸刊登自己的真实姓名,直到现在,新闻报道里提到他的时候,还是用“高姓保安”来称呼他,至于上电视一一他几乎没有接受过电视采访,唯一的一次新闻背景采访,不仅要求记者不能提到他的真实姓名,还要求电视台专门处理过他的影像画面。 “没有,律师说他们不要求我做任何事,我才答应的。”高劲松说,“昨天下午他们已经帮我把钱交给法院了。” 孙峻山觉得这事有些不可思议:“那他们找你做什么?” “他们的老总还没办厂之前,家里也被小偷偷过一回,辛苦几年攒的钱,还有家里的值钱东西,几乎被小偷一扫而空,把他们两口子气得几天几夜吃不下东西睡不着觉,所以他最恨的就是小偷!”高劲松笑着解释。就恨小偷入骨这一点来说,他和鸿康的老总简直是志同道合,尤其是他当时处置小偷的“暴行”过程,鸿康老总听得眉飞色舞,最后非得拉他一起去吃晚饭。 “他怎么想起来赞助咱们球队了?”孙峻山再问道。已经彻底相信了真有好事掉到自己头上,可事情来得太突然,他还无法接受。心情激动之下,他走路都有些发飘,要不是高劲松在旁边拉扯得及时,有两次他差点就摔到草地上。 “他们的一个经理去年在武汉做市场,在电视里看过武汉雅枫几场比赛,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把我认出来了。” 其实也不能说是别人把他认出来了。 饭桌上总要喝点酒,酒喝多了话题自然就从打小偷的事情越扯越远,也不知道是谁提到省城明远和足球,他就借着酒劲说了一些和足球关联的话,立刻让满桌人刮目相看。之前别人都知道他在一家甲b足球俱乐部里上班,说话又这样内行,自然就有人朝他打听足球圈里的趣闻逸事,一来二去,他不小心就透露出自己曾经在武汉雅枫踢过一段时间,当时就被那个市场部经理给认出来,并且翻出他至今保持的两项甲a联赛记录一一最快进球和最远距离破门,还是去年联赛十佳射门之一…… 至于赞助的事情,是今天上午鸿康的人主动提起的。 说到这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孙峻山说,昨天晚上他喝得多了一些,大概还没离开饭桌就醉得不醒人事,是鸿康的人给他安排的住宿,一直睡到上午九点过才爬起来,因此比事前请好的假期晚回来了半天。 孙峻山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和赞助的事情相比较,晚回来半天算个屁事!要是赞助的事情能落实,他马上就给高劲松放一个月的带薪假,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所有费用全部由俱乐部报销! 可这样的好事能轮到新时代吗?孙峻山心里也没底。 省城里还有家甲a俱乐部,再过两个月联赛结束,甲a甲b里大半球队的赞助都要重新签定,鸿康集团再有钱,怕也不会把钱撒到新时代身上吧?眼见得这支球队都是奄奄一息了,鸿康投在新时代的钱和撒到水里有什么区别? 鸿康集团来的几个人也认为投在新时代的钱和把钱撒到水里区别不是太大。他们不仅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说的。这些话当场就教孙峻山和郑昌盛下不来台,连高劲松也莫名其妙一一来的路上鸿康人可没说过这样的混帐话! “没区别,但是有效果。”鸿康的老总乐呵呵地说。这个看上去就象个工人实际上也确实是当了二十年纸箱厂工人的老总一点都没总经理的架子,不仅说话时嘴里不时蹦出几个粗鲁字眼,和孙峻山没说两句话,就象多年熟识的朋友一样,老孙长老孙短地乱喊一气。 “老孙啊,我们把钱投到你这里,就为了两件事,一是气气明远那帮王八蛋……” 市场部经理在旁边插话解释,前年年底他们就想和明远合作,拿下明远球衣背后的广告位置,可是明远俱乐部话说得客气,意思却很明白:鸿康这种地区性小企业,还攀附不上明远这棵大树,当时就把几个鸿康的头头气得半死,发誓赌咒总有一天要教省城明远好看! “二是我们想看看足球的广告效果,顺便积累点经验。你们球队的实力一般,成绩一般,名次也靠后,想来破费不了几个,而且我们只想赞助到这个赛季结束,下赛季要是还有合作的可能,大家再坐在一起谈。” 外表粗犷的鸿康老总其实是个精细人,心里的盘算精细,说出来的话也滴水不漏;他的话虽然不中听,可句句都说在实处,让人无可辩驳。况且他们来之前就已经做过细致调查,知道买断甲b球队背后广告的价码,一年下来是在八十万到一百六十万之间浮动,平均到赛季里,一个月只消十几二十万,所以他们只出三十万,买断新时代球衣背后的广告位置。 这个价钱已经很不错了。几位教练还有俱乐部里能坐下来参加这次不伦不类商业谈判的干部,个个都使劲朝孙峻山递眼色一一这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机会,赶快答应,迟一步就怕别人变卦! 孙峻山却没急着答应鸿康老总的建议,而是先把俱乐部眼下面临的困难都摆到桌面上,然后对鸿康老总说:“三十万的赞助对我们确实很重要,我们也亟需这笔钱,可刚才我把俱乐部的具体情况都说了,能不能保级是两可的事情。虽然我们不希望球队有降级的一天,可要是真地降了级,也许会拖累你们公司,让产品的信誉受影响……” 俱乐部里的几个干部只能干瞪着俩眼,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总经理做傻事!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操这狗屁不值当的闲心!钱,钱才是第一位的!管它三七二十一,先把钱抓到手里再说! 鸿康老总却呵呵直乐,还指点着坐在角落里的高劲松说:“他在路上就说,孙总是个实在人,看来他的评价没错,孙总确实是个难得的实诚人!” 高劲松只好在鸿康人的笑容还有俱乐部干部刀一般的眼神里挤出一抹笑。他哪里知道孙峻山竟然会是这样的“实在人”啊! 可他们又怎么能知晓孙峻山的苦心。他这样直率坦白,就是想多捞几个钱!鸿康老总肯定在来俱乐部之前,就把球队的方方面面都打听得一清二楚,想隐瞒都隐瞒不住;他们已经对球队知根知底,还乐意撒钱进来打水漂,就说明这桩生意飞不了;再说能在两三年里就把个街道企业鸿康老总,说话就真的那么直白?难道不是想听点什么投其所好的东西? “三十万的球衣赞助,这是不可能更改的,咱们也不能坏了你们足球圈里的规矩。”鸿康老总说,“不过哩,我们还有个计划一一去年甲b的保级分数线是二十八分吧?咱们这样干,从三十个积分开始,球队每增加一个积分,我们集团就多掏三万块钱……” 俱乐部里的干部全部都象孙峻山刚刚听说赞助的消息一样,张大了嘴不说话。 一个积分三万块钱?乖乖,这才是真正的大买卖呀! 孙峻山也是乐得合不上嘴。 他在想,这消息要是传到队员耳朵里,会是怎么样的一番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