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情才空自流——王勃传》 序 王勃呆呆的凝望着韩学士让来的熟宣,默默接下尖圆健齐的狼毫,迷惘了。 风雨几度,他已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朝散郎,他知道,今天,不是他的日子。初赦之囚,罪人之子,苟昔日之辉,受人惠饯,原本只需随手将笔纸让去,任子章挥毫题序后,亦步亦趋的高唱颂歌便可稳坐筵席。若愿进一步,肯再献媚两句,甚至能在阎公府下谋得一份体面的差事也说不准。尔后,接回老父,迎娶阿女,一家几口,融融暖暖,何乐而不为? 可是,这档子,他踌躇了。他痴怔,他犹疑,他惶恐,他颤抖着那只紧握青竹的手,踌躇了…… 还记否?那个名动朝堂的童龀!还记否?那个名震京师的狂少!还记否?那个名倾大唐的弱冠!看着宣纸,雪白的如同梦中的云,一尘不染,那么高洁,那么耀眼,纯粹的,一如曾经的自己,光芒万丈,亦如,自己的才华。 王勃,如梦初醒。 背弃着阎公的愤懑,悲怆着众子的鄙弃,驼着背,拖着笔,子安,卑微着,终生涩的写下了第一行字: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序…… 目录 第一章伟大诞生………… 第二章宰相贺电………… 第三章初露锋芒………… 第四章少年立志………… 第五章精修医术………… 第六章未冠而仕………… 第七章人生巅峰………… 第八章全民偶像………… 第九章千古一文………… 附录王勃自传…………… 第1回 公元650年,一个不算太平也还算太平的年头,初唐社会发生了如下一骨碌不咸不淡的事儿。 大点儿的包括: 唐高宗李治,将吕布的老婆貂蝉的义父王允的后人王玉燕,册封为了自己的皇后。 高侃,也就是写下那句“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的著名边塞诗人高适的爷爷,帮高宗老大把突厥从大唐的版图上抹了去,从此史书再无突厥之名。 同年,爱打架的高宗老大还把龟兹国,也就是新疆那地儿的老大布失毕给抓回了长安。等到龟兹国内为王座打成一团浆糊,并最终选出布失毕的弟弟当新王后,心机男李治又把布失毕给放了回去……由此,龟兹国内又再次为了王座打成一团浆糊,一直到7年后被心机男彻底灭掉,都没安生过。 另外,四川、贵州以及大老远跑来抢功的山东军区,联手杀上了陕北剿匪,结果英勇无敌但语言不通的四川军区总司令和所向披靡但口才欠佳的山东军区总司令在钻进窑洞劝降时,被刁民纷纷割了脑袋。而姗姗来迟的贵州军区总司令,前身为隋末大土匪的李孟尝,则刚好捡了个现成。趁土匪迎娶压寨夫人的大喜之日,不厚道的用五仁月饼替掉了肉夹馍,使得一窝土匪恶心得几天几夜吃不下饭,终因体力不支被连锅端掉…… 当然,发生在这一年的小事儿也不少,值得说的大致有这么一些: 有个叫李弘泰的洛阳屌丝,向心机男告状,说长孙无忌,也就是唐太宗李世民的拜把子兄弟要谋反,这把心机男给气得,还没等李屌丝把话讲完,便下令把他砍了,并表示:长孙无忌和诸遂良是我老子留给我的辅政大臣,没有他们哪儿来的贞观之治?你个屌丝居然也敢逼逼叨? 这事儿可把两位顾命大臣感动的泪流满面,当即对心机男五体投地,发誓就算是死,也绝不会背叛老大哥的儿子。结果话刚说完,纪高官韦思谦就贼头贼脑的传了个小纸条给心机男,说****诸遂良把他手下文员老家的地给强征了,还盖起了房地产。诸遂良的好基友,高院院长张睿当即表态清楚此事,之前还因此打了官司,但已经判决了褚遂良无罪,是大大的好人。岂知韦思谦是个二愣子,非死缠烂打说诸遂良是恶意压低市价,强征强拆;高院则徇私舞弊,官官相护。 眼见两伙人都快干起来了,心机男也不知怎么想的,二话不说就把****和高院院长两人一并分分钟降成了地级市市长……事后却又任由长孙无忌为褚遂良报仇,把韦思谦给“提拔”成了巡视员,硬是把愣子哥给提前退休掉了。 工作之余,心机男很喜欢打猎。一天,打猎时天公不作美,下起了雨,身披劣质雨衣被淋成了落汤鸡的心机男很不爽的质问办公厅:你们能不能搞点品牌货?连你老板的雨衣也在唐宝上买? 办公厅主任很不耐烦的怼到:你丫躲屋里子别出来不就得了呗?还非劳师动众的跑出来打鸟,不淋你淋谁! 心机男听后那叫一个气啊,抬手就想一刀劈了这怂货,可转念一犹豫:老子这刀下去倒是爽快了,可长孙无忌那帮老不死的还不得拿这事儿叨叨我大半年啊!最后只得吐了主任一口唾沫后,生无可恋的宣布:算逑,不打就不打,以后老子都不打了。从此高宗改掉了动不动就出城打鸟的坏习惯。 总得来说,那一年大致也就发生了这么些档子的事儿,如果一定非要再扒拉扒拉,或许,还有一件事,可以勉强说说。 长安,未央,感业寺。 腊月,寒夜,观星台。 一颗闪耀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眨巴着眼睛,从众星间穿行而过,划破了初唐的天际。 “皇帝哥哥,你快看,那有颗流星耶!”一个身着粗布长裙,却肩披精绒锦袄的妙龄女子轻声欢呼到。天真的酒窝,绝世的容颜,都难掩她身上那雍容华贵的气度。 “武儿,那是文曲星,预示着我大唐将有不世的才子降临呐,呵呵呵呵。”一个身着龙袍,体态硕壮的威武男子笑着说到,还不忘帮女子紧了紧绒袄,像是生怕冻着了她似得。 “武儿才不管呢,那就是流星,武儿要许愿!”女子嗔到,说完也不顾那许多,赶紧闭上盈盈秋水般的双眸,合上白皙的小手,默默的念道着什么。 男子则一脸爱惜的望着女子,温柔如水。 “好啦!”女子许完愿,可爱的拍了拍手,睁开双眸,发现男子正醉心的望着自己,不禁羞涩的低下了头。 “呵呵,我的傻武儿。”男子见状忍不住微微一笑,将女子轻轻搂入怀中:“有朕在,你又何必向流星许愿呢?难道,这天下,还有皇帝哥哥满足不了你的愿望吗?” “……”女子乖巧的任由男子将自己包裹着,良久没有说话,一丝忧愁却缓缓浮上娥眉,渐渐取代了幸福的花容。 “皇帝哥哥,你是皇天之子,大唐之王,所有世人敬仰的,武儿毕生所爱的英雄,又怎么可能满足不了武儿的小小愿望呢?”女子轻声说到,仰慕的语气中却带着一丝无奈。 “呵呵,既然如此,武儿为何不将心事说出来,让你的皇帝哥哥帮你实现呢?”男子品出了女子言语中的淡淡忧伤,不禁心中一疼。 “皇帝哥哥,武儿不想说……其实,原本武儿就不该有更多的奢望,只要有皇帝哥哥心中念着武儿,疼着武儿,就应该知足了。”女子摇了摇头,故作幸福的抿了抿嘴,看得男子更加心疼。 “唉,其实,你不说,朕也知道的。父皇大丧,让你在此出家受苦,实在是委屈武儿了,只是……”男子正欲解释什么,却被女子纤葱的手指封住了厚唇。 “皇帝哥哥,先帝初崩,武儿在此出家修行乃本分所在,岂能说是委屈?只是,皇帝哥哥,你说那文曲星都能下凡,来到你的身旁,为我们大唐排忧解难,而武儿却独自躲在这感业寺里,不能为自己所爱之人尽心,这……如何能让武儿心安……”女子自责的说着,两眼泛起了浅浅的泪光,似不愿让男子看到自己难过般,将小脸悄悄转向了一边。 “武儿……”男子眉头一皱,将女子抱得更紧了:“你切莫自责,都是朕不好,初登帝位,虽名义上是大唐天子,但诸多国事还得依仗那帮父皇留下的肱股之臣。所以,有些事,朕还得顺着他们的意思。u看书 .uukanshu ” “可是,朕向你保证……”男子说着举起了三根手指:“只要一天朕大权在握,立马就将你接回宫中,从此,再不让你离开朕,再不让你受委屈!” “皇帝哥哥,切莫如此!”女子惊恐着夺下了男子的手指,将他的手拉回到自己杨柳般的腰间:“武儿不要皇帝哥哥的保证,武儿只要知道皇帝哥哥的心意就足够了。皇帝哥哥也千万不要为了武儿冒险去跟那些老臣们作对,他们深受先皇器重,又大权在握,万一……”女子说到这里,不敢再说下去,身子却有些颤抖。 “哼!大权在握吗……也未必见得……”男子不屑的哼了一声,见女子害怕的样子,轻轻捋着她的玉背安慰到:“武儿放心,朕绝不会拿自己的皇位去冒险,至于说接下来的事,朕已早有计划。你只管在这儿放心的养好身体,不出一年,朕定能接你回宫!” 女子认真的听着男子坚定的言语,仰望着男子自信的神色,双眸中流露出无限的倾慕,如同初入爱河的公主望着自己的英雄王子般。 “走吧,时间不早了,外边风凉,我们进去歇息吧。”男子见女子入神望着自己的可爱模样,忍不住亲昵的捏了捏她的脸蛋,笑着说到。 “嗯。”女子这才发现了自己的失态,羞涩的点了点头,抓起男子的大手,一边走向寺里,一边莺声燕语的呢喃到:“皇帝哥哥难得来一次,让武儿好好为你侍寝吧。” 说完,女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回头望了望天空,刚好看到那不可一世的流星,消逝在了穹庐边际。 第2回 “快快快,多去烧些热水来,碍手碍脚的,你们这帮没用的奴才!”高墙大院的府邸内,丹楹刻桷的轩第里,一个老妈形象的中年妇女正指挥着一帮女仆忙来忙去,整个王家都陷入在灯火通明的焦急中。 “夫人,你听老婆子的,再用把力,这家伙不大,可就是个顽主,一会儿一个姿势,不相好啊!”中年妇女对着床上一汗如雨下,精疲力竭的苦愁少妇说到。 “水打来了吗?看什么看啊!站那儿等死啊!”中年妇女的嘴像毒蛇一样不停吐着信子,鞭打着王府下人。 “嗯!”王夫人痛苦的呻吟了一声,瘦弱的身子微微的颤抖着。 “夫人,忍着点,别怕,老婆子这接过的娃比头发都多,什么场面没见过?放心,只要你撑得住,娃迟早得出来的。”中年妇女一边帮少妇擦了把汗,一边满脸挂笑的安慰着。 “嗯,好的,一定……”王夫人长出了口气,再一次鼓起劲,与肚里的小家伙展开了斗智斗勇。 “面哥,你说都这么长时间了,老妈怎么还没把妹妹生出来啊?”一个身着黑袍,一脸漆黑的小胖子坐在轩第对面的屋檐上,甩着两只小短腿,看着进进出出的房门,问到。他身边还坐着个剑眉怒目,一脸严肃的白面少年。 “巨胖,老爸都没着急,你着个什么急啊?何况,你咋就知道是个妹妹?说不定又是一个小弟弟呢?”被唤作面哥的白面少年神色自若的说到。 “那可不行,我就想要个妹妹!王家有咱两个帅才就足够了,再来个带把儿的,那我这千年老二在家里岂不更没地位了?”巨胖的肉脸抽了抽,担忧的说到。 “切!生个妹妹你就有地位了?”面哥不齿的斜了巨胖一眼:“另外,我王勔当是帅才无疑,你王勮嘛……另说!”说完,王勔轻身一跃,跳下了屋檐。 “哎,别呀,面哥,别把我一人丢这儿,帮帮我下去啊——”王勮挥着肥肥的小手,眼巴巴的看着王勔跑出了庭院。 向来就独来独往的王勔压根没管弟弟,一路小跑来到偏安一隅的王家祠堂,蹑手蹑脚的推起一扇纸窗,悄悄朝祠堂里望去。 “列祖列宗在上,望保佑我王福畴夫妇及后代都平平安安,不求有多大福泽,能让我王家随着这难得的盛世风调雨顺便好。”王福畴站在贵气十足的祠堂里,面着林立精致的牌位祈好了福,又鞠了三躬,方将手中的西域藏香缓缓插入了一尊古朴深沉的香炉。 “爹啊,你可是没赶上你的孙娃咯。”王福畴背着手,踱到最末一个牌位处停了下来,看着牌位上的“王通”两字,不无嫉妒的念到:“不过你老也算好福气,虽然生前未得先皇器重,但却广获文士敬仰,功名加身;老后不算富裕,却也诸事平安,子孙满堂;让你儿子好生羡慕啊。” “不过嘛,有一点老爹你就赶不上你儿子啦。”王福畴得意的笑了起来:“你儿子可就不如我儿子啦,哈哈哈哈。” “你就一个儿子,还不成器,官虽比你当年大点儿,但学问是没有的。可我儿子就不一样了!老大王勔,现下10岁不到,已通晓四书五经六艺,被这长安的学士界公认为天才。老二王勮,现下6岁不到,已可出口成章,连教书先生都不愿授教,怕被学生嘲笑,砸了名声。怎么样,这点儿你得服你儿子吧?”王福畴说到这里,欢喜的神色却又渐渐黯淡下来。 “可这先皇一走,朝廷就乱了,看似平静如常,却能感觉到一股暗流在涌动,也不知今日出生的这个孩儿,给我们王家带来的是福是祸,真希望他能像你那样,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王福畴说到这里,又向牌位恭敬的鞠了一躬,才神色严肃的接着说到:“另外,这些年来,小菁尽心尽力,任劳任怨,将我们王家上下打理得很好。没有她,也不会有我们王家现在这番昌荣的光景,更不会有两个绝顶聪明的孩子。虽然爹你当年极力反对我跟她的婚事,但现在如果你有在天之灵的话,应该可以告慰了。还望爹你能发发善心,保佑小菁能度过当下这一关……你也不想看到我们王家喜事变丧事,对吧,爹?” 王福畴说完这句,又静静的凝视了会儿王通的牌位,方才缓缓转身离开了祠堂。 “哇——”正当巨胖正费劲巴拉的沿着柱子从屋顶向下爬时,一声嘹亮的哭声突然响彻夜空。 “生啦生啦!终于生啦!——”蜡烛将一个婴儿的身影投到了窗户,王家府邸顿时沸腾起来。 随着一个满额汗珠的老妪抱着盆血红的热水从屋中笑着走出,一众女仆也纷纷从夫人府跑了出来,各自奔向各处报喜去了。虽说这依旧是个对下人不太友善的时代,但主子有喜,终是能让下人尝到一些甜头的。 “老爷,生了生了!母子平安!”一个年龄稍长点的管家,带着女仆在祠堂外找到了王福畴,满脸带笑的报来了喜讯。 “哈哈哈哈,好!好!”王福畴闻言喜上眉梢,一路小跑在前,冲向了夫人府。 “快让让,老爷来了!”夫人府外,翘首以盼的几个仆人见老爷赶到,纷纷叫嚷着让开了一条路,却又不甚甘心的探出头各作擦汗状,好似这夫人生孩子,倒把她们累得疲惫不堪似得。 “大家辛苦了,快回去休息吧,回头都有赏!”王福畴为官多年,自然懂得此中究里,进屋前终扔下了一句明白话。 “谢谢老爷!”众奴才一听,这才释然的轰散开去。 “哼,回头重重有赏?我怎么听人家说,街对过的左家生孩子,都是先把红包备好,一生下来就按个给下人都发了呢?这回头,不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呢!”一个瘦黄小个的女仆一边走在回屋的小道上,一边小声的跟身边的同伴抱怨着。 “庶民就是庶民,”旁边的女仆略有些姿色,说起话来嘴角的美人痣跳个不停:“这还不是因为夫人当年也是庶人,不知道是命好还是怎么的,居然就嫁进了王家,鸦雀变凤凰,可骨子里,还是鸦雀!” “你说,你姿色也不错,怎么也没找个公子哥儿什么的嫁了,在这儿耗着?”小个女似故意刺激的问到。 “哼!要不是看这王家是个书香门第,还算懂点礼数,不至过苦,我才懒得伺候呢。大家都是庶人,凭什么我就得伺候她?作妖!”姿色女忿忿不平的接到,丝毫没注意到一个小小的人影在夜色的掩护下已走到了两人身旁。 “站住!”平地惊雷,一个稚嫩却不失威严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两个女仆顿时一惊,呆杵在了原地。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狗奴才这么大胆!竟敢在背后说我娘的坏话!”人影渐渐走到了月光下,一脸白皙,双目冷横,一身金丝玉缕的宝相花衣凸显出他不平常的身份。 “大少爷恕罪!奴婢知错了!”两人看清来人后,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顿时一片惨白,当即慌慌忙忙的跪了下去,不住的磕起头来,口中还不停的告饶着。 王家上下都清楚,老爷事忙,夫人宽厚,王家二少爷又年幼不管事,倒是这位王勔王大少爷,虽只十岁,但天生一副霸道的命格,他才是王家真正管事儿的主。故若真犯了事,都宁愿去求夫人,也不愿让这大少爷先知道,否则免不了一顿收拾。今儿倒好,背后议论夫人却被这大少爷撞个正着,别说什么红包了,还能不能在王家继续干下去,都是个问题。要知道,在这个士庶分明的社会,uu看书 .uuknsh.cm被赶出士族府的下等庶人,根本不会有别的士家收用,最终,大多只得回到老家,靠苦力默默度过余生。 “你!什么名字?”王勔指着小个女仆问到。 “奴婢夫人赐名小莲。大少爷恕罪!奴婢知错了!”小莲满脸泪水的告饶着,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小莲?你也配叫这名字?以后你就改名叫贱荷,赏银取消,月钱减半,不得步入夫人府半步,以观后效。”王勔说完,又追问了一句:“贱荷,你服是不服?” “贱荷知罪,谢大少爷宽厚!”小莲终是哭了出来,能留在王家,兴许已是最大的幸运。 “你呢!什么名字?”王勔转头指向姿色女问到。此刻,姿色女见小莲已被罚得如此之惨,自己哪还有什么好果子吃?被吓得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奴……奴婢夫人赐名小菊……大少爷恕罪啊!奴婢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小菊说完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你站起来!”王勔看着小菊,冷冷的说到。 “大少爷……”小菊不知王勔何意,虽停住了告饶,却趴在地上抽泣着一动不敢动。 “叫你站起来!”王勔声色俱厉的喝到。 “是,大少爷……”小菊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却不敢抬头看向王勔。 “小菊,今日我王家且再容得你一晚,明天一早,去账房领了月钱和赏银便走吧!”王勔说完,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向了夫人府。 “啊!大少爷!——”小菊两眼一黑,当即晕倒过去。 第3回 “老爷,你看,这三少爷,多结实啊!可把夫人和我们给累坏了。”身为稳婆的中年妇女满脸堆着笑,望着怀抱婴儿的王福畴讨好的说到。 “恩恩,瘦是瘦了点,但这胳膊和腿儿倒是蛮有劲的,哈哈哈哈。”王福畴乐滋滋的说着:“头也大,挺像他爷爷。” “哟,那可了不得啦!我一个妇道人家都听说过王通王大人的大名呢,那可是前朝了不起的大儒呢。”稳婆故作惊叹着说到:“要三少爷也能像他爷爷那样,那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也算没白忙活这一大晚上的,可是有得一辈子炫耀了呢。” “呵呵,这个自然。”王福寿自然明白稳婆的言下之意,从腰下掏出一包提前备好的碎银,塞到了她手中:“你也辛苦了,早些回去吧,记得外面多给说说好话儿。” “哎呀,老爷,你看你这,太客气啦!”稳婆稍一掂量,笑逐颜开:“老爷你放心,要赶明儿外面要传出一句少爷不好听的话,你拿我是问!”说完,稳婆将包塞入胸口,又向王福畴鞠了几个躬后,才挂着笑轻快的走了出去。看步伐,哪儿像是忙活了一晚上的样子。 “菁儿,怎么样了,你还好吧?”王福畴抱着婴儿,在床边坐了下来,看着床榻上一脸苍白,满头汗水的女子,关切的问到。 “畴哥,你说的是真的吗?这小子像他爷爷?”王夫人虽疲惫不堪,却依然努力挤出些笑容,算是回答了王福畴的问题。 “恩,真的。”王福畴点了点头,不知道夫人为何有此一问。 “那,你看他能像公公那样一辈子都平平安安的吗?”王夫人期盼的望着王福畴问到。 “当然了,不光是这小子,他两个哥哥,还有我们一家人,都能一辈子平平安安的。”王福畴似乎在为自己打气,还刻意补充说到:“现在我们的大唐,在历经高祖和太宗两代先皇的英明治理下,国力强盛,民事太平。而高宗皇帝更是承先皇之遗风,大有尧舜禹汤之风采,朝中更有长孙无忌和诸遂良两位大人……” “噗哧!好啦好啦——”王夫人抿嘴一笑,打断了王福畴的话:“你啊你,这朝中的事,说起来就没个完。我一个庶人出生的妇道人家,哪懂得你们士族人家的那许多道理。你也抱累了吧,快把他放我这儿来,别让他还没睁眼就被你唠叨烦了。” “哦,嘿嘿。”王福畴尴尬却不失幸福的笑了笑,将婴儿小心的放回到了夫人身边。 “畴哥,你看,是不是该给他取个好点儿的名字?”王夫人疼爱的看着婴儿,小声说到。 “恩?菁儿,你这话说的,好像勔儿和勮儿的名字起得不好似得。”王福畴听着夫人的话,总觉得怪怪的。 “当然好啦。”王夫人莞尔一笑,顺着王福畴的话说了下去:“我相公,太常博士,国之栋梁,怎么可能连自己儿子的名字都起不好!” “只是……”王夫人微笑着话锋一转:“只是你看这勔儿和勮儿的名字,在你们读书人看来,当然是文风高绝,不可多得。但我一个妇道人家,又不懂那许多大道理,畴哥,你能不能就当照顾我一回,给这小家伙起个好认又好记一点的名字,行么?” “好认又好记?”王福畴一愣,随即面带难色的站起了身:“这个……菁儿,你再让我好好想想……” 其实,王福畴早早便为这个小子想好了名字:王劼。可既然夫人提出了要求,一向疼爱妻子的他自然是要满足的。不过,即不能太俗,又要好认好记,按照自己的设想,还得在名字里含一个“力”字,这可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王夫人看自己的相公皱着眉头在房中来回踱步,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她并不想为难王福畴,只是她总觉得这个孩子不一样,uu看书ww.uukanshu 如此艰难的来到这世上,跟自己一起努力,一起受苦,并一起度过了最危险的难关,就像是上天刻意安排他来到自己身边似得。她只想他今后能留在自己身边,平平安安的,简简单单的度过这一生。所以,她想为他争取一个简简单单的名字,就像她自己,一个庶人一样,应该有一个简单的名字。 “有了!”王福畴灵光一闪,笑容浮上脸颊,三步并作两步走去隔壁,就着未干的老墨和粗糙的生宣,三横两竖便写下了一个刚劲有力的字,放下笔,转身将纸举到了夫人跟前。 “勃?王勃?”王夫人眼前一亮,这个字她确实认得,却不知有何含义。 “对,就是王勃!”王福畴见夫人认可了该字,顿时兴奋的解释开来:“《荀子》有云:勃然平世之俗起焉。意思是太平时代的风俗,蓬勃兴起于此。勃字在这里,乃旺盛,中兴之意,寓意着我们王家的旺盛和大唐的中兴!” “啪啪啪啪!”王夫人听了王福畴的话,突然小声的鼓起了掌,满脸幸福的看着小不点儿说到:“小家伙,你爹爹果真有才,我们就依他所说,以后,就叫你王勃了,好吧?” 婴儿不知是听明白了母亲的话,还是嫌弃两个大小人老在那儿吵吵,踢了踢腿,又伸了伸手后,终于吧唧吧唧了嘴,看样子,总归是勉强接受了这个名字。 就这样,在那一千三百多年前的长安城的夜里,中国历史上最杰出的天才诗人,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为他那转瞬即逝却又无比壮丽的一生,拉开了伟大的序幕…… 第4回 根据大唐人社部的统计,初唐时期,国内人口总数就已超380万户。为方便公安部门调查,那时的户口簿上,是要将祖孙三四五六七八代的名字全都写上去的。加之国泰民安,诸事休闲,故唐朝人结婚造人普遍较早,以至于一个小小的户口本上,常常挂满了曾祖,曾母,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伯公,叔公,姑婆,姑祖母,姨奶,舅爷,舅婆,二爷爷,二奶奶,三叔公,四姑婆,五舅婆,九姨父,十八姑妈……等等几十票人的姓名和生辰八字。虽说年少时确能占些压岁钱的便宜,但成年后,每逢过年就破产的他大爷们也不在少数。 言归正传,就是说那时的人口还是很多的,尤其是首都大长安,随随便便就是百十来万,每逢上下班必然塞“人”。 说起来也苦,初唐的公务猿们一个月只能休假三天,每逢十日休一天,美其名曰休旬。就这休旬的一天,还得到处跑红白事儿赶礼去。这不,人满为患又没有红绿灯和交警维持秩序的长安大街上,就磕磕巴巴的挤来了两个小文员。 “啊,这不是陆学士吗?久仰久仰久仰!”一位身穿朴质白袍,腰挂劣等碎玉,看起来颇有些秀才模样却被人群挤得有些走样的青年才俊,向身旁一位年龄和打扮相仿,却手中多了柄折扇的才俊打着招呼。 “啊,这不是李学士吗?久仰久仰久仰!”陆学士同在人群的挤压下变了形,却依然不忘尽量优雅的举起折扇回了个礼。 “敢问,陆学士今儿是要去哪儿赶礼啊?”李学士一脚踹翻了刚不小心踩了自己一脚的路人后,礼貌的问到。 “不敢不敢,是要去王博士家,赶个三公子的周岁礼。”陆学士一边踩过路人的脸,一边礼貌的答到。 “啊,竟如此赶巧?我与陆兄正好同行!”李学士见前方又堵上了,于是二话不说飞起一脚踹翻了一丢人。 “李兄客气了,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一路同行吧。”陆学士向地上的人堆吐了口唾沫后,在这寒冬腊月,优雅的挥了挥扇子。 “陆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王博士的第三位公子了吧?”李学士抹了把鼻涕,问到。 “恩,正是,听说取了个名叫什么王勃?”陆学士擦了把嘴角的唾沫,说到。 “好福气啊,连生三子,看来,这王家将来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啊!”李学士一脸羡慕的说到。 “何止!听说那老大王勔和老二王勮,都是天造之才,连不少名家都对他们的文采赞不绝口呢!”陆学士自愧不如的摇着头感叹到。 “那是,要不怎么说将门无犬子呢?那王通王书佐的盛名可不是白捡来的!”李学士叹了口气,悔恨自己没到投到个好胎。 “何止呢!李兄,王无功此人你可听过?”陆学士故作神秘的压低了声音问到。 “陆兄说的可是当年被称为“神童仙子”的秘书省正字王绩王大人?”李学士皱了皱眉:“怎么?难道连他也跟王博士家有关?” “嘿!怎么能没有关系?”陆学士突然抬高了语调,还不忘傲娇的给竖起耳朵想要偷听的路人尥去一腿:“王绩正是王通大人的亲弟弟,王福畴大人的叔父,王家三公子的叔公啊!” “啊?还有这层关系!”李学士一听如梦初醒,见旁边有人偷听,甩起一巴掌将之扇晕了过去:“这王家真是祖上烧了高香!听说王绩大人自幼好学,博闻强记,11岁便敢拜见当朝第一宰相杨素而被公卿们称为“神童仙子”,想不到他居然也是王家的人。” “可不是么……”陆学士抬手插瞎了前边一个正瞪大了眼睛偷听两人说话的路人后,甩了甩指尖的血,感叹到:“王绩大人一生朴素桀骜,清心寡欲却又嗜酒如命,确是一位真率疏放,旷怀高致,直追魏晋高风的神仙人物啊——” “唉,只可惜早走了两年,我们未曾有缘得见他老人家的真容啊——”李学士随手掰断了身边一想“加塞”的路人的脖子,惋惜的说到。 “可是,李兄,你说这王家啊,是他爷爷辈的也厉害他孙子辈的也厉害,但为何偏偏这王博士本人,却不咋地啊?”陆学士用扇子掩着脸,悄悄的在李学士耳边问到,顺便喷了他一脸唾沫。 “陆兄啊……”李学士一边抬手擦着脸上的唾沫星子一边小声应到:“依我看,只要当官当大了的人,都不会有什么真本事。你想啊,有本事的人,都傲气,那能当了官吗?你再看看王博士,u看书 w.uukanhu.om脾气多好,哪儿像个有本事的人?你说对不?” “咦?李兄,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陆学士连忙抱拳敬到:“听君一席话,胜吃十年饭啊!” “不敢不敢!”李学士伸出一只手,一边比划着一般谦虚的说到:“五年,五年,最多五年。” “对了,李兄,再向你请教件事。”陆学士左右打量了一圈,发现周围的路人都已被两人干翻在地后,方才放心的小声问到:“今天去王家贺岁,兄台准备了多少票子啊?” “这个嘛……”李学士有些犹豫,面色变得有些苦瓜。 “李兄不要多想,我琢磨着,咱们都是庶族的寒门子弟,手上也不宽松,既然大家这么投缘,不若搭伴儿送礼,这样既节省,又不至显得过于寒酸。兄台认为如何?”陆学士一脸精明的劝说到。 “嗨!陆兄,你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啊!”李学士恍然大悟:“不瞒兄台,刚才小弟还正为此事犯愁。小弟自幼家贫,读书又花了不少钱,加之首善之地工作难寻物价飞涨,故使囊中羞涩,凑来凑去也就总共只得几两碎银,不知如何是好啊。” “无碍无碍,我们一并前往,搭伴儿上礼,理当可入。”陆学士闻言心中一喜,故作大气的说到。 “今日得遇陆兄,实乃小弟之幸啊。”李学士庆幸的说到。 “李兄客气了!”陆学士微微一笑,故作深沉的说到:“礼虽少,技巧不可少,届时还得劳烦李兄随我安排。” “这个自然,但听陆兄吩咐。”李学士宽厚的抱了抱拳。 第5回 长安一街未央九路路口东北角,一道长长的红墙头顶青瓦脚踏灰石,一直从街口向东向北分别延伸出二十余丈,高高的墙后,还间或钻出几枝槐条,懒洋洋的趴在墙头,昏昏欲睡。 王家府邸朝南开,向来紧闭的大红门今日却敞开了怀抱,将前来为三公子贺岁的文人学士尽数揽入园中。 王福畴是个士族学士,虽然学文不是很大,但官位还是入流的,位居太常博士。拿现在的话说,就是中央办公厅参事,专门给老大出馊主意的伙计。 这类文官职位,比起内阁部长,各方诸侯或战区司令而言,手中委实没什么权力,但却胜在能直达天庭。关键时刻,还可以在心机男李治跟前显摆几句,这在士庶文士看来,已是十分值得骄傲的事了。要知道,即便连王福畴他老爹,通晓古今的大儒王通,也不过官至省委秘书长而已。 故此,王勃的周岁贺,俨然变成了各路文士争相露脸的一站到底,谁都希望能获王博士青睐,帮忙在各路地方大员那儿美言几句,为自己谋上个一官半职的,也好过天天在首都的地下室靠码字挣房租。 这不,就连起了个大早,甩着个火腿,空着肚子,挤过人山人海,方赶了个晚集的陆李二位学士,也终于在府邸关门开始嗨之前的最后一刻,冲到了门第前。 “门官手下留情,切莫关门!——”陆学士当先一步冲上台阶,扶住了即将关闭的大门。 “你俩干嘛的?”看门的仆人看了眼陆李二学士寒酸的样子,皱了皱眉头,没好气的问到。 “嘿嘿,门官哥哥,我们是来为三公子贺岁的,不才在下正是下笔如流、诗意如球、抬头见浮云、低头不甘孺子牛,人称八水长安一股清流的陆四陆学士,我身旁这位则是思绪如风、才情皆懵、前不见唐僧、后不见悟空,人称八水长安一颗巨葱的李十四李学士。”陆四一边滔滔不绝的说着,一边向李十四眨了眨眼,又勾了勾手。 李十四见状顿时领悟,费了老大劲,才从怀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红包,递到了陆四手上。 陆四回头一转手,隔着门缝,麻利的将红包塞给了仆人:“门官哥哥,这是我们二人为三公子备的一份薄礼,具体的数目我们也没点过,还请劳烦你帮忙点点数,入个薄,好让我们入内沾染沾染贵府的才气啊。” “呵。”仆人掂了掂红包,脸色稍微好了些,却似乎依然有些嫌弃,丢下一句“等着”,转身将门掩上了。 “陆兄,这个……?”李十四有些惴惴不安。 “李兄稍安勿躁,即刻便可见分晓。”陆四神秘的说到。 果不其然,不过弹指功夫,随着“嘎——”的一声响起,门开了。仆人依然是一脸欠揍的表情,手持毛笔和红薄,死秋秋的拖长了声音念到:“陆四学士,李十四学士二人,赠纹银三两——” “不对不对,应该是纹银……”李十四一听不对劲,正待要辩解,却被陆四的脏手一把捂住了嘴,只听陆四客气的答复到:“正是正是,有劳门官哥哥了!” “哼!”仆人白了李十四一眼,这才让开门,由得两人贼头贼脑钻了进去。 “陆兄,你为何拦着我说话?我明明包了五两纹银,那可是我磨破了嘴皮才从我姑姑的姨父的二房的三叔的表弟那儿骗来,哦不借来的,答应等我当上九品大员将仕郎后分期偿还的。”李十四见陆四一路无言,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嘘——”陆四眉头一皱,心里鄙视着:就凭你丫那五两碎银子还想进门?要不是老子掂量后反应快,私分了些给那看门狗,我俩现在还在门外蹲着要饭呢。还九品大员将仕郎呢,明明就是有名无实的县武装部政治导员儿…… “你听我说啊,”陆四见周遭已没人,这才压低了声音解释到:“我知道那是五两纹银,但如果不让上一些给那门官,这点银子根本就不容我们进来呐。既然咱目的是要进门,那这银子是给了王博士也好,给了门官也好,不都一样吗?” “……”李十四听后这才渐渐释怀,可紧跟着却又踌躇了:“陆兄,那个……你看啊,就是,咱俩,这不也都进来了吗?你,你是不是方便,把那五两的一半,也就是二两五,给我了啊?不是我心急啊,但这个,是吧……” 陆四闻言眉头一皱,似有些不高兴的说到:“李兄,先前不是说好了随我安排的吗?怎么,现在进了门,就反悔了呢?” “嘿嘿,那个,不是这意思……”李十四咽了口唾沫,依然固执的说到:“小弟自然是听哥哥的,但陆兄,你这个,是不是也应该多少出一点啊……这么着,空着手蹭我的,也不太合适吧……” “哼,李兄啊,你以为就凭你那五两碎银子,就能上得了王博士家的桌?”陆四拍了拍似藏有玄机的胸衣,理直气壮的说到:“一会儿还有一关呢,到时不用你出手,我保我二人上桌!” “啊?还有一关?”李十四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道这吃个官家的饭还当真不容易,口中却感激到:“小弟糊涂啊,怎知这里还有这么多门门道道,多亏陆兄提点,不然,这银子就算是白花了。先前是小弟有些急了,还望陆兄莫怪。” “无碍无碍。”陆四冷冷的摆了摆手:“随我安排便好。uu看书 .uuknshu ” 如此这般,两人进了大门,沿着系在柳条上的红布标识,一路碎步跑到了王家府邸的花园。因客多之故,王家便在花园中摆上了桌子,乍一眼望去,怕不下二三十桌。即便如此,几乎所有的桌子也都满打满坐足了人,剩下不少的晚到者,都跟陆李二学士一般,站在花园外围,伸长了脖子寻找空位。 唯独例外的,属最远处靠近戏台的一桌了。这张桌子独一无二的铺着精致的桌布,桌面也要比其他的更大一些。不仅座椅都带着扶手,位置也安排的井井有条。截至目前,桌边的所有座位也都还空着,在场的却也没人敢往上坐,不问可知,自是主桌无疑了。 除此之外,剩余桌上的景象就不敢恭维了,一个个径不过七尺的圆桌旁,肩贴肩人挤人的塞着十来二十号人,虽然都打扮得周吴郑王端端正正,但那一副副占座罢位不予相让的阵势,较之沙场对阵也丝毫不逊。 更有甚者自带餐具,左刀右叉,菜虽然还没上来,但那股舍我其谁的凌厉气势已跃然桌上,同桌之人,无不心惊胆寒,畏惧丛生。 陆四细细扫视了场中一番,深吸两口气后,方大步流星迈向了其中一桌。李十四见状忙不迭的随了上去,像条怕被跟丢了的尾巴似得,紧贴在陆四身后。 已经入座的坐客见有人过来,赶忙又往桌前挪了挪,还不忘拽紧了屁股下的小板凳,生怕被来人夺了去。 尚未入座的站客则死死盯着陆四,做出准备冲刺的动作,猜他究竟在哪儿发现了空位,看是否也能跟着分一杯羹。 第6回 “哈哈哈哈,这不是眼光如炬、思维如屁、先辈种茶花、后人酿蜂蜜,人称八水长安一脸无趣的曹达曹师兄吗?”陆四停在一桌前,向一个身材魁梧,满脸麻子,神态却颇为得意的汉子抱拳打上了招呼。 “哟!这不是一股清流陆四陆学士么?你咋地还混进来了?没人看门儿啊?”曹达斜了陆四一眼,一点面子没给,当即给了他个下马威,同桌的众人也随之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惭愧惭愧,今天说来就来,也没跟曹师兄提前知会知会,说起来是小弟的不是啦。”陆四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气定神闲的回应到:“曹师兄,不知在座的这些位高才都是……?” “呵,陆四,怎么着?难不成你还指望在这桌来分杯羹不成?”曹达说着站了起来,一下高出陆四一个头还有多,一脸气势汹汹要赶人的样子,看得李十四一身冷汗,心道:你攀关系也不攀个好相与的,这下估计真得一站到底了。 “曹师兄,你看你说的,分什么羹啊,见外了吧。”陆四说着不退反进,走到曹达跟前,垫着脚,抬起头,甩开折扇掩着脸,在曹达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曹达一听,顿时一愣,看了眼陆四,懊恼的摊了摊手,又摇了摇头。 陆四面露喜色,众目睽睽之下,从怀中掏出一叠红纸,悄悄摸摸的塞入了曹达手中,嘴角还嘀咕了一下。 曹达脸上绽出一阵兴奋,咧笑着对陆四直点头,并将红纸塞入怀中。跟着,只见他转过身,扫望了桌上一圈后,将目光停在了一个黄脸小生的身上。 黄脸小生见曹达盯着自己,心中一阵胆寒,畏畏缩缩的挤出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心不知这位一脸无趣曹老大究竟要怎样。 “你,让个座儿!”曹达抬手指着黄脸小生,不容商量的说到。 “啊!——”黄脸小生好不容易挤出的笑容顿时僵化了。 “咋地?没听明白呀!”曹达眉头一皱,衣袖一捋,朝着黄脸小生走了过去。 “不,不是,曹哥……我,我可是随了份子的,你,你不能过河拆桥啊……”黄脸小生一脸惊慌的看着走来的曹达,双拳握得紧紧的,却都蜷缩在瘦弱的身子前。 “你还有脸说?就你那几钱碎铜,打发叫花子呢?告诉你!爷早看你不得劲儿了,你让是不让?你要乖乖滚蛋,咱文化人儿,也不动手了;你要再搁那儿耗着,就别怪爷翻脸!”曹达说着已伸出大手,一把摁在了黄脸小生纸片一般单薄的肩头上。 “君子动口不,不动手……曹达,你,你且快松开,本,本人岂,岂是任人鱼肉之辈……”黄脸小生用尽了全身力气,却也推不开曹达的大手。 “小样儿!”曹达单手一拎,便将黄脸小生像小鸡儿一样从板凳上提了起来,随手一撇,甩出十来步远。黄脸小生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大周天,方才鼻青脸肿的停了下来,好不容易坐起身,还兀自头晕目眩。 “陆师弟,你就坐那儿吧。”曹达指了指黄脸小生先前所坐的板凳后,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桌上的人见状都不敢言语,看来,曹达的作风,众人皆有耳闻。 “多谢曹师兄!”陆四向曹达抱了抱拳,在众人尴尬的目光下,得意洋洋的在小板凳上坐了下来。 黄脸小生幽怨的瞪了在坐的众人一眼,再无颜留下,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灰头土脸的钻出人群,离开了博士府。桌旁,只剩下李十四一人,孤楚楚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陆兄,你看我这……”踌躇两步后,李十四扭捏着来到陆四身旁,拍了拍他肩膀,投去个求助的眼神。 “李兄?啊!你怎生还未入座?”陆四睁大了眼睛,故作惊讶的问到。 “这个,陆兄啊,我这,我这没座位啊?”李十四一听,顿觉不妙。 “哎呀,你看,没座位你早说嘛,现在这功夫,小弟也实在是爱莫能助啊……”陆四还刻意伸长脖子向周围打量了一圈,装出一副努力帮李十四寻找空位的样子。 “陆兄,不是,咱们可是说好了的,一起进门,共同进退的……你这自个儿坐下了,把我撂这里……”李十四见陆四压根没有真帮自己的意思,有些着急了。 “李兄,你看你这话说的!我不是已经帮你进来了吗?寻座之事,小弟能帮绝不推辞,但你看这人满为患的,也不能强小弟所难吧?”陆四皱着眉,用心良苦的说到。 “不是,李兄……先前你可不是这么讲的……咱俩进门的钱我一人掏了,uu看书 uukansh 王家仆人讹下的银子我也认了……但是……”李十四心中一急,口中少了些遮掩,顿时引来了众人愤怒的目光。 “你说什么呢!”隔壁桌离得稍近的一个童生站起身,指着武力拉尖了嗓子斥到:“竟敢说王家讹你?也不看看你一身穷酸的样儿!庶人就是庶人!读书再多,也烂泥扶不上墙!” 李十四涨红了脸向那童生望去,见他肤白肉嫩,一身衣着甚是考究,虽未及冠,可连扎辫子用的丝巾都纹着金线。最耀眼的还属他腰间挂着的玉佩了,那是一枚青绿色的稽山玉,清澈透亮而不失温润古朴,一看便知不是一般庶民用得起的凡品。此等穿着,配合着童生那悠然自傲的气度,当是士族出生的学子无疑了。 再看看与童生同桌的宾客,也均是贵气的官家打扮,娟秀也好,粗犷也好,无不流露出一种优越的傲气。看来,即便在这如此拥挤的私下场合,士庶之分,也蔚为显著。 在李十四打量童生的同时,这帮士族弟子也纷纷展开了对李十四的口诛笔伐。一众修养良好的衣冠学子们,姿态优雅却满口笑侃着诸如“庶人如狗,有辱斯文”、“有书无脑难入流”、“夫入殿堂不若围裙厨房”等等之类恶毒的话。 李十四自知说错了话,一时有些气结,转过身想借陆四所在这桌庶族弟子之力予以反击,却发现这帮庶族弟子们均低着头,默不作声,像是士族弟子们羞辱的人里不包括他们似得。好不容易见有两人抬起头,也都抛来一抹怨恨的眼神,似在怪自己说错话,害得庶族弟子们受辱丢了人。 第7回 “还站这儿干嘛啊!趁王大人还没出来,赶紧滚吧!丢人现眼的家伙!”童生甩下这句后,得意的坐了下来,还不忘向同桌们作了个揖,似在向众人邀功一般。而众人也都纷纷附和着鼓起了掌,在这筵席未至的闲荡,借机打压一下庶族弟子的锐气,未尝不是好事一件。 “陆兄,我这也上不了桌了……你看,那银子……是不是能退我一半啊……”李十四见形势急转,知已无望入座,终泄了气,放下最后的脸面,无奈的索问到。 “李兄,瞧你这话说的!我又没拿过你一分银子,好心带你进来,怎么还找我要起银子来了呢?”陆四闻言腰板一挺,理直气壮的说到。 “不是,陆兄,你可是一分钱没掏,随着我的份子进来的,还落了座,你,你这也太不厚道了吧!——”李十四见要人财两空,不由喊出声来。 “李十四!为兄好心好意为你着想,想让你见见世面,不计后果将你带进了博士府。可是呢?你倒好!为了一点子虚乌有的事,丢了我们众位莘莘学子的颜面在前,现在居然还有脸指责我们的不是在后!”陆四两眼一翻,嘴皮噼里啪啦翻了起来,光唾沫星子就能将李十四淹死。 说着,他还转头望向同桌的庶族弟子,语重心长的说到:“众位师兄!你们说,我们哪一位不是家无所出,身无长物,全凭着自己的一腔狗血和满腹柴火,才走到了今天?哪一位不是付出了百倍的努力,才能与那些出生就含着小金人儿,只知花前月下,不知民间疾苦的富二代们平起平坐?” 陆四说到此处,还不忘拭了拭眼角,虽然并没有泪,但依然看得众人一腔悲悯:“在座的同窗们啊,论真才实学,论报效国家,我们真的就比他们士族的差吗?当然不是!”说到这里,陆四的语气变得痛心疾首:“可是,不可否认的是,我们之中,毕竟还有那么一小撮人,即便是考得了功名,也依然没能改掉山野村夫的习性!一天到晚,根本不关心国家的生死存亡,就只惦记着自己囊中的那点小钱!你们说,有这样的害群之马,我们怎么能不被别人诟病?这样的人,怎么能对得胸怀大志的,不计得失的,同为庶族骄子的我们!” 说完这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后,陆四有意无意的看了眼李十四,无不悲凉的摇着头转过了身子,似是伤心之极。 同桌的庶族弟子们听了陆四的话,均不住感慨万千,为自己苦悲的命运,也为自己渺茫的未来,悲叹之余,终将愤怒的目光投向了李十四,似乎,正是因为他这样的人的存在,才影响了庶族弟子的名声,让众人的未来蒙上了一片阴影。 “陆四!你,你,你尽管逞口舌之能,我是说不过你,但,但你要是不还我一半的银子,我,我今天就赖在这儿,不,不走了!”论口才,李十四哪是陆四的对手?但在这二两半的银子面前,便是再面浅的他,也不能说放弃就放弃,那可是他整整一个月的生活费。 “好哇!你小子还来劲了是吧!”曹达“啪”得一拍桌子,猛得站了起来,瞪大了圆鼓鼓的眼睛,威压喝到。 “他,他们怕你,我可不怕!”李十四有些害怕,却只能硬着头皮逞强到:“这,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大不了,我们请博士大人评评理!看究竟谁是谁非!” “奶奶的,居然还敢拿博士大人来压我?”曹达一向在圈子里横惯了,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不识抬举的人,当即就要发飙:“王大人什么人?金殿之上,圣上跟前,日夜为国事操劳,岂能因你这么点儿破事去劳烦他!我看你不仅没把我们的脸丢够,压根就是活腻歪了!” 曹达越说越气,提着步子迈向李十四,两个砂锅一样大的拳头捏得“咔咔”作响,眼见就要爆发一场因二两半银子引发的血案…… “太常博士,王大人驾到!——”一声突如其来的高呼,打断了现场的争执。一位岁至不惑,身着锦服,体态宽松,uu看书ww.uukanhuo 一脸喜庆的中年男子,从别屋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众头戴官帽,腰缠仕带的同僚。 只见此人神色稳重,行止得体,缓缓几步走到了那张空着的大桌前,抱起双拳,声音洪亮的说到:“今日小犬周岁,不想这么多好朋友前来祝贺,福畴惶恐,在此先谢过诸位了!” 原本坐着的众人见王福畴到场,纷纷起立,也不用谁发令,齐声贺到:“祝三公子健康聪明,幸福平安!——” “多谢各位!请就坐吧!”王福畴说完,做出个请的手势后,当先坐了下来。同桌的十来位有官职或身份的人也相继有序坐下,等主桌的人都坐稳了,旁桌的客人学子些方才纷纷落座。最后,只剩下外围的无坐之人,依然不舍得离去。当然,李十四也属其一,只不过,他所站的位置要更加突兀一些罢了。 王福畴抬眼望了望李十四,又看了看远处尚未落座的客人,抬头唤来了仆人,在其耳边说了句什么。不多时,一众仆人不知从何处扛来了十来把条凳,靠着院墙,一根接一根放在了墙角。 “诸位都请入座吧,寒舍条件简陋,照顾不周之处,还请原谅则个。”王福寿也没起身,说这话时还不忘向李十四投去一眼,却没流露出更多神色,想来久居官场,这种场面见多了,也就见惯不怪了。 “谢大人厚爱!——”众人谢过了王福畴后,来到墙角,像等着吃苹果的小朋友一样,排排坐了下来。就连离墙角最远的李十四,也终在院落的拐角地儿,条凳的最尾处,挤得了半个屁股的位。直到此时,整个院里才安静下来。 第8回 “诸位长辈、老师,晚辈王勔在此有礼了!”一线清亮的声音响起,一个身着金丝玉缕宝相华服的少年自主桌的末席站了起来,看年龄不过十一二岁,但那沉着的气度和自信的神色,却连他身旁的一些达官贵人都颇有不及。 “这就是王家大公子,神童王勔。”筵席的一角,一个万事通向身旁的小白朋友低声介绍到。 “啊!原来是他!果真俊朗非凡!可王大人既在,为何由他起头?”小白挠了挠豆腐脑问到。 “这是老爷子刻意给机会让他露脸呢,何况,小弟过岁,长兄主持,也不违先礼。”万事通解释完,做出一个静音的手势,听王勔继续把话说下去。 “今日乃吾弟王勃周岁之喜,又恰逢休旬,家父不敢独乐,故劳请大家前来同喜,不想筵席之盛,出乎意料,实在是让我们做晚辈的受宠若惊,愧不敢当。”王勔说完向众人鞠了一躬,引来满堂回礼。 “吾弟王勃,生于盛世,岁在腊月;获大唐所佑,得新春之福;正可谓生而逢时。兹之祖父,通晓儒礼,深得文士推崇;兹之慈父,忠君爱国,深得高宗厚爱;唯吾勔勮二兄,愧不成才,难承王家衣钵;幸尔先祖有灵,令吾弟巧至,以继儒孝之礼,承忠爱之德。此致,实乃王家之幸。” “今,勃弟周岁,身体健康。虽不能言,却神明聪慧;虽不能行,却安泰自若;颇具旷才之风。”王勔说到此处,刻意停顿了一吸,见虽有不少人略露异色,却并未有谁开口提疑,方才满意的继续说到:“长师当前,高朋满座,吾弟何之所幸,能得此荣礼,望其不负众望,早日成才,以馈诸座厚爱。末,再谢各位长辈及朋友,望大家在此入沐家宴,尽情欢畅!” “好——”众人见王勔言辞得体,结构练达,句句铿锵,不惧场面,均是鼓掌高声叫好,但更多的,则是知道酒菜即将上桌,终于可以大快朵颐了。 不过,也有不少学子相互递着讳莫如深的眼色,似从王勔的话中悟出了点什么额外的信息,就连迟钝如墙角的李十四,也都略有所思的皱起了眉头。 话说王勔坐下后,一旁的王勮转过圆圆的脑袋,不屑的说到:“面哥,你这用词也太老套啦,按我说……” “我没兴趣听你说。”王勔当即打断了王勮的叨叨。 “……哎,哥,不带你这样的,我话都到嘴边儿了……”王勮张口便吃了个硬梗,差点没背过气去。 “吞下去!”王勔再次无情的怼回了王勮的话。 “我……”王勮瞪大了眼珠,恨不得一口将王勔吞下去。 “再废话我一脚把你踹桌子底下去!”王勔面无表情的说到。 “……”王勮绝望的看着王勔,起伏着肥肥的胸脯肉,心下暗自发狠:等着瞧吧,不就是以大欺小么,谁不会!等王勃大些了,我自会欺负他去…… “上菜——”随着传菜官一声高呼,一大群女仆纷纷登台,端上一叠叠热气腾腾,色香味浓的美味佳肴;跟在女仆身后的,则是一队精瘦的男仆,各自怀抱两坛王家自酿的老香米酒;另有数人则举着高耸过肩的酒碗和竹筷。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所有来宾前便置好了餐具,而桌上,则一层叠着一层砌满了美食。 就连坐在墙根下的后来者,也都人手一副碗筷,并共享几锅大杂烩。看起来虽不及桌上的菜肴精致,但填饱肚子当是没有问题。 “感谢诸位赏光!我先敬大家一杯!”王福畴见众人的碗中都参上了酒,遂起身举杯相邀。 众人纷纷端起土杯或瓷碗,起身相应。随着王福畴喜酒仰头下肚,大家也跟着热热闹闹的吃喝起来。 话说历经李渊老爷子和世民爸爸两代明君的打理,初唐已俨然成为了繁荣昌盛,丰衣足食的社会。兜里了有钱,富三代李治哥哥也就开始嘚瑟,成天邀请全世界各国的记者来唐嗨皮。无论哪国来人,都先拖去长安大街挤上一回,体会体会什么叫“繁荣”。 等外国佬好不容易被人群踩踏出来,还没喘上口气,又立马被拉进大皇城,质问他们:这是我王的大别墅和皇家园林,比你们那旮旯咋样? 外国佬看着自己屁股后举着的明晃晃的长矛,那是相当的客气,纷纷怒点赞:了不起,了不起,俺家大王都还住在山上的茅草屋里钻木取火呢,比您家帝爷差了一溜子呢! 史官拿着笔,站在一旁,摇头晃脑的记录下来后,方示意导游接着去下一个景点——皇宫内城。这里,先是一大波安排好的衣着暴露的靓妹群演出场,亮瞎了外国佬的红眼,然后导游会告诉他们,这些都是俺们帝爷放着不用的后宫,别嫉妒。外国佬赶紧附和:嫉妒嫉妒,怎么能不嫉妒?是个爷们儿都嫉妒! 当然,都不远万里来了大唐,又买了门票进了皇宫,皇帝自然也得见见。于是乎,到了晚上,皇帝下班后,会让监监们组一个局,先用美食美酒加美女把这些个小赤佬弄得魂不守舍;然后高光一打,音炮一轰,boss闪亮登场,一套准备好的华丽台词对着大喇叭一念,不等老外回过神来,便转身离去,独留一脸懵逼的客人在原地不明觉厉。 最后,在送别这些海外游客时,礼部都会例行封上一个红包,告诉他们回去记得好评,如果差评的话,会全宇宙追杀哟。 自此,大唐自信开放的姿态和富裕强盛的景象,传遍宇宙。而心机男李治哥哥,将之称为“中国既安,四夷自服”。 不过话说回来,游客多了,导游不够用,于是心机男要求组织部扩招公务员,组织部得令后,让教育部配合选拔,教育部又推给了各省各市,从而将前朝暴君隋炀帝刚发明的科举制度推向了高潮,这才给了庶民后代一个晋升通道。 通道是有了,但却着实在有些窄。 先说办学招生:首先是号称清华北大的国子学,总共只招三百来人,且必须是三品以上的大官子孙才有学位;其次是重点本科太学院,也只招收五百人,且必须是五品以上的官员子孙方有资格;最后才是普通本科四门学院,uu看书ww.ukansu.o 扩招后人数轻松过千,但其中超过八成都是五品以下官员的子孙,只有不到两成是庶民后代。 接着说毕业考试:入了学就得考试,全世界都是这理儿。但初唐的出题官贼不厚道,眼见总共只考明经和进士两科,便铆足了劲加大难度。什么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啊,什么黄冈海淀啊,搁这儿都不好使。各地各种学霸学神学无敌什么的,统统败倒在初唐出题官的黑手下。一年考试下来,明经科的及格率不到两成,进士科就更惨淡,连百分之二都不到。出榜日的场面,那才叫一个哭声震天,惨绝人寰。 踏过血流成河的校门和尸横遍野的考场,孤独的幸存者们便算是有了公务员身份,但还没有官员职务。这时,强大的基因力量就起上作用了,但凡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三姑六婆八大姨在朝为官的幸存者,就可以承接前辈职务直接上岗领工资,这叫门荫,俗称接班。可如果你环顾四面八方十六界都找不到一个当官的老辈子,又拜不了干爸爸什么的,不好意思,你还得再参加额外的考试,进入终极pk环节——流外入流考。只有通过这关,才能真正戴上小队长的袖套,成为一名名副其实的大唐九品芝麻官! 如果还不够形象的话,这么说吧,王勃6岁那年,全国高校入学学生超过2000人;毕业时只有140人;而这当中,最后能入品当官的,只有22人;就这22人,还大多集中在30-50岁之间;且,全都在乡下,当个市长助理的秘书啊什么的。 可知,即便是盛世大唐,读书人也依然难逃地狱模式。 第9回 言归正传,别看这参加勃哥周岁的来宾一个比一个不靠谱,但在大唐而言,已然是万里挑一的不可多得的优秀人才了。 既然是人才,多少都有些才气和傲气。于是,随着大家酒肉穿肠过,席间气氛也愈渐活跃起来。文人嘛,除了好口小酒,也就剩叨几句小诗小词儿了。 这不,第一个马屁精适时站了出来,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借机打压庶族文士的,腰挂宝玉的士族童生。他先出场倒也适宜,毕竟年龄辈分小,来抛砖引玉最好不过了。 但见童生端着酒杯,拽着圆圆的大屁股,屁颠儿屁颠儿来到主桌,不敢叨扰博士大人,却在主桌上年龄最小的王勮身前停下了。 “见过勮弟。”童生礼貌的抱了抱拳,跟巨胖打上了招呼。 “额……客气客气,敢问师兄是?”巨胖一边啃着鸡腿,一边问到。 “在下是妙笔生花,泼墨成渣,从小就很帅,长大丑成瓜,人称八水长安马屁大哈的王瓜瓜王童生。”王瓜瓜说着流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 “哦?你也姓王?”巨胖将啃光的骨头朝桌上一扔,抹了抹油光满面的脸。 “正是……”王瓜瓜满脸堆笑的准备再自捧两句。 “你配吗?”巨胖当即打断了王瓜瓜的话,顺带甩了个白眼过去。 “呃……”王瓜瓜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差点没被噎死。 “你来除了敬酒,是不是还要读诗啊?”巨胖看起来傻乎乎,但却一点不蠢,自是知道王瓜瓜是想借这个机会一展才华。 “那个,为兄作了陋诗一首,想……”王瓜瓜年龄虽不大,却能屈能伸,立马调整了状态,准备换个姿势出击。 “念吧,我听着呢。”巨胖说完掏了掏牙齿,又看了主桌的诸位长辈一眼,补充到:“各位大人也都听着呢。” “呃……好的,咳咳,那,那我开始了。”王瓜瓜被巨胖一阵抢白后,总算明白为何外边传说王家两个小子天赋异禀了,这还是传说中相对温和的老二,要遇上老大王勔,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王瓜瓜简单整理了下仪容,从袖中掏出一张写满了字的宣纸,昂起头,用稚嫩但信心十足的童声高声朗诵到: “今天真是好日子,亲朋好友聚一堂。 王家兄弟满周岁,他日定会高飞翔!” 王瓜瓜一本正经的念完后,发现众人都惊愕的望着自己,却没有掌声,顿觉有些尴尬。这首诗虽然看似平庸了点,但好歹也是他冥思苦想,咬了一夜的笔杆子才写出来的啊。于是,他只得装作咳了两声后,补充到:“完了。谢谢大家!” “噗!——”巨胖一听这就完了,顿时措手不及,猛的将刚吞进嘴里的凉茶喷了王瓜瓜一脸。 “吁!——”在场的众位学子也都对王瓜瓜的“作品”不约而同发出嘘声,尤以刚才被其羞辱过的庶族弟子们为甚,估计要不是王瓜瓜站在主桌旁,曹达都能带着一桌人用充满鄙视的唾沫把他淹死。 “那,那个,还望勮弟赐教。”王瓜瓜耷拉着头,无可奈何的说到。这次原本来是想露个脸,结果脸没露成不说,还硬是给自己挖了个坑,跳了进去。 “勮儿,来者是客,既然这位王童生甘愿抛砖引玉,那你也应该回应一下的。”王福畴毕竟是大官,城府不一般,虽然刚才听完王瓜瓜的诗也差点喷了一桌酒,但好歹是摁下来了。他心知,埋汰他人不是筵席的目的,让自己的儿子们露脸才是正经事,故才出言提醒王勮。 “唉——”王勮摇着头叹息一声,似乎在为自己遇上这么烂的对手而感到可悲。不过,可悲归可悲,既然父亲放话了,也只得勉为其难回应一下。 只见他无奈的站起肥胖的身子,艰难的将塞满口中的红烧肉嚼烂咽下后,轻叹一声,张口颂到: “一声歌舞一杯酒,一岁风雨一味愁; 劝君今朝糊涂醉,但随吾弟神仙游。” “啊!——”“天才啊!——”“了不得!——”“二公子可是才7岁啊……”一众宾客听完王勮即兴而作的律诗后,顿时惊叹不已。 这短短四句二十八字,先从歌舞升平转入风雨浓愁,过度一句后,又急速回升,并以祝愿来宾和自己的弟弟过上神仙一般日子的高潮收尾。诗中既有对现状的描述和对未来的担忧,又有难得糊涂的处世观和展望未来的乐观精神。而且,无论是歌舞、杯酒、糊涂醉还是文中提到的王勃,都跟今日的场合非常应景,直可谓是有情有景,情景合一。 最难能可贵的是,这首诗的深度和厚度,哪像个未经世事的7岁小孩所写?若不是众人皆知王勮天才,还当是位地中海胡渣大叔代笔的呢。 “谢谢。”巨胖撇了撇嘴,转身坐了下来,一双肥手又伸向了桌上的卤猪蹄。 “好诗,好诗……”王瓜瓜听完那个汗颜,想不到比自己小了一半的王勮居然如此多才,uu看书.om别说自己了,怕就是自己的老师,也难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如此佳作吧。他有些后悔作诗时挑选王勮为应客了,本以为只要能艺压小胖子,便能出个彩,现在可好,这一比,如果王勮是天鹅的话,他连癞蛤蟆都算不上,充其量也就一蚂蚁,可能还是瘸了腿儿的病蚂蚁。 一轮献诗后,众人又接着继续吃喝开来,一边吃着一边免不了对王勮的“大作”高谈阔论一番:有说文采堪比子昂的,有说蕴意堪比谢安的,也不乏个别厚颜无耻之辈为了抱大腿,高嚷着要找名师写下来,装裱后挂到家里客厅当传家宝的。总之,不是在大张起舞的高歌,就是在故作深沉的思考。在这点上,无论士族还是庶族的学子们,倒是达成了高度一致。 王福畴虽明知众人的话言过其实,却依然忍不住乐得笑出满脸褶子,毕竟王勮这么小就争气,而刚才那首诗也着实不错,众人的夸赞并非全是奉承。于是他一边喝着酒一边时不时向王勮投去一眼,以示赞许。 王勮则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像只恐龙一样,不停的席卷着桌上的大鱼大肉,丝毫没有一点士族之后或文人之家的样子。倒是坐他身旁的王勔,一直是风度翩翩,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姿态,高冷的小口吃菜,小口喝酒。 酒又过一旬后,曹达突然站起了身,踏着扎实的步子,一步一步来到主桌旁,众人见状,知他是要代表庶族文人子弟向主人献诗了,只不知这人的水平如何,究竟是会跟王瓜瓜一样落地成盒呢,还是能像王勮那样一鸣惊人。 第10回 “王勔公子,在下是眼光如炬、思维如屁、先辈种茶花、后人酿蜂蜜,人称八水长安一脸无趣的曹达,有诗一首献予三公子,还望勔兄指教。”曹达说着向王勔抱了抱拳。 王勔右手轻轻放下筷子,向曹达做了个请的手势,左手却依然提着酒杯,也没有吐出一个字,似乎他早料到第一轮王瓜瓜挑战巨胖惨败后,第二轮自然该轮到自己了。 曹达点了点头,面带得色的从胸膛中掏出一包红纸。 “啊!”在场不少人见状顿时惊出了声:这包红纸不是先前那个什么一股清流陆四陆学士“悄悄”给到曹达的吗?难怪曹老大愿意帮陆四出头霸座,原来这陆四早有准备,为曹达提前准备好了贺诗,好让曹达露脸啊! 坐在墙角的李十四忍不住狠狠敲了下自己的头:还是太年轻啊!也难怪人陆四一分钱不花还进了门上了桌,关键是人上道儿啊!不过今天也没算白来,不仅肚子填饱了一回,关键还学到了真正的“知识点”,将来再遇上这样的事,我李十四不也可以如法炮制,不花钱也横行各类宴席了吗? “咳咳!”曹达清了清嗓子,双臂一抖,展开了红纸,等众人安静下来,张口大声念到: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逑……逑……” “咦?”“这不是诗经上的吗?”“怎么把诗经上的拿这儿来念了?”“而且也不切题啊?”“抄袭也不会选个生僻切题的!”“猪脑子!”…… 当曹达意识到这红纸上的诗句根本就是牛头不对马嘴时,已经晚了。各桌宾客已恶评如潮,就连主桌上的前辈们也都忍不住惋惜的摇着头,似乎在为他的智商之死而叹息。 而先前饱受冷嘲热讽的士族学子们则更是喧嚣一片,毫不留情的将王瓜瓜之辱加倍奉还,那表情,那言语,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直憋得曹达一六尺大汉满脸通红,红得来愣是连满脸的麻子都给遮掩了。 “诸位,诸位!——”突然,一个陌生的声音叫响起来。 大家随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劣质白袍,手持毛边纸扇的庶族文人优雅的走了出来,一脸的严肃下,嘴角却还有颗没擦净的米粒。 “陆四?”曹达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问题,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站在最远墙角处的李十四,也有同样的感受。 “王大人,王勔兄,在此,小生为曹兄的鲁莽深表歉意。我与曹学士相交甚久,他为人宽厚大方,并非恶作之人。虽偶有粗心,文才也难比在座,但其心本善,想来也是因为急于表达心意,方才借用了不合时宜的诗句,还望在座宽宏大量,原谅则个。在下愿甘当替补,即兴而作,献诗一首,替曹兄将功赎过。”陆四款款深情的说到,其表情时而凝重,时而内疚,时而慷慨,时而真诚,俨然一副挺身而出,救兄弟于水火之中的姿态。 “陆四!——”曹达听到此处,方回过神来,原来自己居然被陆四狠狠摆了一道。这小子不但利用自己的疏忽让自己帮他霸了个座儿,还将早已摘抄好的《关雎》“献礼”给自己,在自己情急之下出错丢人后,又站出来,以一副圣人的姿态帮自己“解围”。想来,接下来他定然会将早已成竹在胸的真正的贺诗朗诵出来,一挽狂澜,在这难得的筵席上出尽风头,为其未来的仕途之路点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曹兄稍安勿躁,接下来的事放心交给小弟吧。”陆四轻轻摆了摆扇子,温言细语的“安慰”到。 “我要杀了你!——”曹达满腹的耻辱与愤怒终于化成了行动,当即挥舞着胳膊向陆四冲了过来,看样子,大有要让陆四血溅喜宴的意思。 “哪儿来的蛮子!休得无礼!”说话间,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主桌后飞身而至,只两三步便赶上了曹达。只见来者长臂一挥,便搭上了曹达的后颈,劲腿一绊,曹达笨重的身子便腾空而起,“轰隆”一声,重重的摔倒在地上,腾起一阵灰尘。 等到尘埃落定,众人方才看清,来者一身戎装,方脸圆腰,身高虽与曹达不相上下,可那一身精壮的线条和满脸的刀伤,俨然一名久经杀场的武将,这等猛人,又岂是那曹达能比? “季友,住手!”王福畴突然站起身来,抬手制止到:“来者是客,虽冲动无理了些,但送他离去便是,切莫伤了他。” “是,大人。”被称作季友的武将向王福畴抱了抱拳后,转身上前两步,大手一伸,便单手将兀自昏迷的曹达轻轻松松从地上提了起来。向肩头一抗,迈开步子,眨眼功夫消失在了花园出口。 众人这才长吐一口气,大官果非常人所能比,身边竟藏有这等高手。但最可贵的,uu看书 .ukanshu 还是难得如此宽厚,曹达失礼在前,闹事在后,王大人不惩罚他就罢了,还“恭恭敬敬”的送他出府,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要不怎么说人家就能做大官呢? “不好意思,王某照顾不周,坏了各位雅兴,这位才俊,我们继续如何?”王福畴不动声色的说到。 “大人好肚量!”“大人仁厚!”“好!”众人纷纷高呼点赞,僵局旋即被化解。 “咳咳,谢大人关爱!”陆四暗自窃喜了一番后,正了正神色,纸扇一拍,胸脯一挺,抱拳说到:“在下是下笔如流、诗意如球、抬头见浮云、低头不甘孺子牛,人称八水长安一股清流的陆四陆学士,贺诗一首,谨为三公子祝岁,望王勔兄指教。” 说完,陆四纸扇一开,头颅一昂,缓缓颂到: “腊月初前,岁喜偷闲,众才共赴盛宴。 勃弟初现,贵宾满员,无不翘首以盼。 古有尧舜,今有贞观,富饶安泰普天。 既生子昂,何出王勔,请恕斗胆相献: 天之骄子在长安,洛阳纸贵属谢三。 王家三少方周岁,前途似锦眉似烟。 吾辈有幸来相贺,但求一沐君容颜。 不问将来成与败,由此一生终无憾!” “我去!”“太牛了!”“唉呀妈呀!”“这马屁拍得!”“……”陆四刚一颂完,人群霎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无不被其马屁之能所折服,纷纷愧疚万分,恨自己不能学得陆四马屁神术之十一。更有甚者,已经开始起身走向陆四,准备讨上一张名片,下来再另行请教。 第11回 “万事通,我咋没听明白这穷酸叨叨个啥呢?怎么大家伙儿都在啪啪?”墙根儿下的小白一脸懵呆的望着万事通问到。 “了不得了不得……”万事通不断的摇着头说到:“这个叫什么陆四的,那溜须拍马的功夫,当真世所罕见啊!” “怎么个了不得啊?通哥,你给我白话白话呗。”小白揉了揉脑袋,央求到。 “你看啊,这小子上来开篇第一句,交代完时间和事由便先夸赞了在场所有人一句“众才”;跟着第二句点明主题后,又通过“翘首以盼”烘托出王家三公子的降临是众望所归;第三句高举高打,用尧舜来赞誉先皇,同时也拔高了文体的格局;第四句更是拿曹子昂曹植来比喻王勔的才华,并完成开篇进入正题。” “短短一个开篇,便把先帝,在场众人,王勔和王勃都夸赞了一番。简直是开篇的典范之作啊!”万事通一边品鉴着一边贪婪的将每个字都记入了心底,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哦,这样啊,听你一说,还真是!”小白两眼放光,似乎领悟到了马屁的真谛。 “这还不算,你再看正题部分:第一句来就赞赏吾皇是天子骄子,跟着第二句紧连第一句,通过对比,将三公子未来的文才,仕途和俊朗与谢安相提并论,单单几个字,便一下将对三公子的期许和祝愿拔到如此之高,实非常人所能。” “最后两句,更是围绕着三公子,厚颜无耻的说出我们这群人想说却实在没脸说出口的奉承之话,什么只求见三公子一面啊,什么只要见了,此生成败都无憾啊等等。这等不要脸的功夫,当真值得我们好好反思和学习啊!”万事通说完羞愧的低下了头,他或许已经知道,自己在脸皮上的功夫,可能一辈子也不可能跟大神陆四相提并论了。 “哦……原来如此……”小白似懂非懂的点着头,遥望着如众星捧月般站在场中的陆四,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向往。或许,他心中正在想:陆四是吧?你等着瞧吧,总有一天,我定会练成上天下地无所不能八荒六合唯我独尊的厚颜无耻大神功,届时,你就等着膜拜我吧! “呵呵呵呵,这位陆四陆学士还当真配得上一股清流的称号啊!”王福畴身边一个腆着肚子的官老爷面不改色的真诚夸赞到。 “我去!”众学子闻言心中一惊:这个大肚子,看似轻描淡语夸赞陆四一句,实则侧面助攻了陆四对王家三少的夸赞,这马屁功夫一点不次陆四啊!最难能可贵的是他的夸赞并非直接为之,而是如羚羊挂角般无迹可寻,比之陆四,还高了一个层次啊。 “吴大人说得是啊,想不到一个年纪轻轻的庶人学子,竟然一语道破了我们的心中话。看来,我们这些老学究,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啊!”大肚子官员身旁的一个高个子大员也附和到。 “我擦!又来一个高手?!”众学子复惊到。 “二位大人,我看,不是越老越不中用,而是我们不中用啦。你们看博士大人神情自若的仪态,至少还得意气风发五十年呢!”主桌上另一位白胡苍苍的老者接过话说到。 “尼玛!怎么主桌上全是高手?!!”众学子越听越心凉,想不到自己寒窗苦读几十年,连人家的脚背都没摸到,看来,这些人能当官绝非偶然啊。 “哈哈哈哈,众位大人过誉了。”王福畴连忙抱拳谦让起来:“在下只是适逢盛世明君,又遇宰相伯乐,才有幸跻身人才济济的朝堂。能与在座诸位忠君爱国的好朋友们,一起尽忠皇帝,为人民造福,实乃福畴之幸啊!” “我靠!原来,真正的高手是王大人啊!”众学子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其实早该想到,人能当上这么大的官,又岂是泛泛之辈? 这一轮下来,在场的后辈们终于明白,他们眼中的大神陆四,还当真只是无耻界的小学生,虽然,他比之多数同龄人已优异很多。看来,这入仕为官之路,还很漫长啊。 陆四虽然也被各位大人的“才华”所折服,但心中的高兴确是澎湃的,毕竟,自己一分钱没花,吃了顿大餐,还在这么多人面前露了一脸,并且随手便废掉了李十四和曹达两个未来可能的竞争对手,这一手,简直就是一箭五雕啊。 想到这里,陆四的脸上不禁露出了憨痴的笑容,哈达子已经从嘴角挂到了地上。 “你的诗背完了?”突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主桌传来,顿时将现场的热烈气氛浇了个透。 “嘿嘿,完了完了,还请王勔兄指教。”陆四浑身一颤,用力一吸,连着哈达子和地上的尘土一起吸回了嘴里,心中暗自庆幸:还好收得快,差点得意忘形。 “父亲,在座各位大人,晚辈献丑了。”王勔冰冷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谁也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见他起身仰望着夕阳下红红的天空,久久没有动静。就在众人有些耐不住寂静时,王勔终于开口了: “白云无尽星无命,空天无崖海无径。 碧波起浪会长风,王侯诸相将军令。 帝剑光寒沙万里,轻骑弓鸣雁南惊! 杯酒静待暗复来,竖子岂甘笔头吟?” 说完,王勔一口干尽杯中的酒,放下酒杯,低下头,背着双手,一步一步踱出后院,离开了筵席,空余场中一片死寂。 “啪!”“啪啪!”“啪啪啪啪!”须臾,筵席上响起了鼓掌声,先是一声两声,渐渐又多了些,到最后,整个庭院都被雷鸣般的掌声所笼罩,久久不能平息。 直到众人的手掌都已拍红,uu看书 .uukansh 直到王福畴起身招呼众人继续用餐,学子间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才替代了整齐划一的鼓掌。 “那个,通哥……这,这王勔兄作的诗,是个什么意思啊?”小白又迷愣了,刚才陆四那个马屁诗多少还能听懂一点,王勔这个,就彻底抓瞎了。 “唉……天才啊!名不虚传……这首诗的意境……我也不能完全领悟……但就字面上而言,大抵是如下意思吧……”万事通耷拉着脑袋,自卑了半响后,酝酿酝酿了感情才徐徐说到:“白云啊,你的尽头究竟在哪里?星辰啊,你究竟闪耀了多长时间?天空啊,是如此的辽阔没有边际;大海啊,却又是如此的深邃而不得路径。深沉的波涛汹涌而起,与大漠刮来的狂风激战到了一起,朝中一片惊觉,王侯将相们也都收到了圣上下达的最高旨意。一时间,大唐的刀枪剑戟将突厥杀得血流成河,而漠北也因我们的兵马所至而人心惶惶不得安宁。看着王侯将相们为了国家战死沙场,而我们这些读书人却终日在此饮酒作乐,作壁上观,这是何等的无奈?希望我的弟弟长大后,不要像我们这样,只知咬文嚼字,而不懂为国分忧呐……” “唉,惭愧啊惭愧……”万事通说完后,一脸愧疚,甚至连碗筷也放了下来,再无心佳肴。 “原来如此……”小白听完恍然大悟:难怪在场只有沉默与鼓掌,没有欢呼与赞颂。鼓掌是为王勔的才华和情怀,沉默却是在反省自己作为一个读书人,是否真的为国为民做了些什么。被王勔这么一说,再是自以为是的才子,哪还有欢呼和赞颂的脸面? 第12回 “犬子无礼,还望各位不要见怪。”王福畴见现场的气氛有些尴尬,也不意外,起身向众人抱拳致歉,想来,他对王勔的作风早已习惯。 “哪里哪里,世侄才华横溢,忧国忧民,乃我大唐之福,何来见怪之有。”姓吴的大肚子官老爷赶忙接过话,首先表明了自己拍马到底的坚定立场。 “唉,说起来惭愧,我等在朝数十年,报国爱民之心,尚不如王公子之深切。博士大人,大唐的未来,看来少不了王家的付出了啊。”白胡子老头儿也紧随其后。 “是啊,现在想起来,吾皇登基之后,便将三日一朝改成了一日一朝,初时,我等还有所埋怨,自觉辛苦。今日受贵公子点悟方才看清,不是吾皇勤苦,而是皇上他心怀天下啊——”一位满脸酒肉色的官员泪流满面的自责到。 “好啦好啦,诸位请听我一言。”王福畴见这几位同僚越说越离谱,生怕筵席走偏,赶紧招呼到:“在座诸位均是朝中的中流砥柱,栋梁之才,谁对吾皇不是拳拳之心,谁又不是爱民如子的好官呢?” 此话一出,众人中倒是没谁真的傻不拉几的开口否认。 “既然如此,我们今日便且将这沉重的话题揭过,好好放松放松,待到明日,皇上需要我们之时,再尽吾所能,全力勤王可好?”王福畴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三言两语,便将话题转了回来。 “是是,理应如此。”王福畴话音刚落,下面便有人附和到。 “我等太过迂腐,幸得王大人提醒,否则当真大煞风景了。”有人开始了另一番的自责。 “多喝少说,多喝少说。来,哲大人我敬你一杯。”稍微圆滑一点的人则赶紧端起酒杯回归酒桌。 一时间,筵席终于再次回归正轨,觥筹交错着热闹起来。 王福畴松了口气,转头跟身后的仆人使了个手势,仆人意会后,转身奔入了内堂。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之后,听得一声高呼:“有请三公子!——” “哗”得一声,现场顿时安静下来,原本串桌来回走动的学子们也都停下了脚步,转头望向了主桌方向。而主桌的官员们更是放下了酒杯,收腹挺胸,正襟其坐。就连从开席吃到现在从未停过嘴的巨胖,也都暂且放下了手中的卤鹅,吧唧着嘴望向了王福畴的身后。 只见一位衣着朴素,面目姣好的少妇款款走出,头发简洁大方的盘在脑后,脸上带着一抹含蓄的微笑;伸出衣袖的双手白皙明润,手腕上戴着名贵的玉镯,身旁还跟着位长相敦实的老嬷嬷。 嬷嬷怀中抱着个婴儿,一身雪白,穿戴整齐,两只小手环抱着嬷嬷的脖子,将头靠在嬷嬷肩上,背对着众人,看不清样子,感觉比一般的周岁小孩儿要安静了些。 “夫人。”王福畴见菁儿带着王勃出来,赶忙起身相迎,伸手扶住了她。 “见过王夫人——”主桌上的众位官员也相继起身向王夫人问好。客桌的文人学子们虽也站起了身,却不知该如何招呼,便兀自抱了抱拳。 “见过各位大人,小女一届村妇,不懂礼数,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见谅。”王夫人做了个屈身礼后,不紧不慢的说到,口中虽是谦卑,但哪有丝毫不懂礼数的样子。 “夫人有礼了——”官员们大多之前就见过王夫人,故也没做过多表示,回礼后纷纷坐了下来。 客桌的宾客们却大多是第一次见到王夫人,不禁有些惊叹起来。 “早听说博士大人娶了一位庶民为妻,想不到王夫人竟如此端庄。”一位年轻学子小声的感叹到。 “是啊,难怪了,要是能遇上这么美丽的女子,哪还管她庶民还是士族啊。”旁边一位士族弟子咽了口唾沫回应到。 “就算是庶民,我想王夫人应该也是其中出类拔萃的佼佼者,不比一般士族女子差多少呢。”同桌的士族子弟骄傲的猜测到。 “那是自然,不然我们博士大人哪能看得上眼呢!”另一位士族小伙伴点头附和着。 …… “王夫人可是跟咱们一样的庶民出生,看人家那气度,哪点比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士族女子差了!”这边庶民弟子的桌上也议论开来。 “那可不,要不说博士大人有眼光呢,娶个士族女子回家还得伺候着,怎么能跟咱勤劳持家的庶民女子相提并论呢?”一个穷酸模样的才子说到。uu看书 ww.uknshu.o “是啊,依我看,博士大人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王夫人功不可没呢。”桌上一位苦进士摇头晃脑的分析到。 “必须的!你看王大人对夫人服服帖帖的样子,夫人多给咱们争气啊!”此话一出,得到了在座的一致共鸣。 “也让他们那帮士族的娘娘腔们好好学学,什么叫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说话的人故意放大了点声音,好让对面桌上的人听见。 “你说谁娘娘腔呢!”士族那边果然听到了,并立即予以了坚定的反击:“也不看你们那副穷酸样,还上得厅堂呢,依我看,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好!”“说得好!”此话顿时引来士族弟子们的热烈喝彩。 “你这是在讽刺王夫人!”庶族弟子们不干了,当即抬出王夫人来压对方。 “我没说别人,我说的是你,是你,就是你!”士族弟子立马起身解释,手指都快指到庶族弟子鼻孔里了。 “你再指指看!”庶族弟子起身怼到。 “我就指你咋地了!”士族弟子嚣张的又指了两下:“下等人就是下等人,穿上了进士的皮,也改不了庶民的骨!” “我揍你丫的!”庶族弟子伸手就是一拳打塌了士族弟子的鼻子。 “打人啦打人啦!”士族弟子们见同伴被扁,当即一群人涌了上去。 “有钱人欺负人啦,咱们也合伙上!——”庶族弟子们见状也瞬间团结起来,纷纷操起了板凳。 士庶两队人马怒目相视,拔凳相持,眼见一场群殴在所难免。 第13回 正此时,突然一声清脆的哭嚎划破天空,刺入众人耳中,冻结了紧张的气氛。 “哇——”,哭声嘹亮悠长,干净的不带一丝杂质,如一记轻音小调,飘扬在筵席之上。 “诸位有话好好说,还望切莫冲动。”趁着哭声带来的平静,王福畴开口了,话虽说得客气,但语气却已不那么友善。再看看他虚起的双眼,似乎盯着在场的每个人,但凡谁敢违逆,必遭雷霆之火。 士庶两方见状自然不敢再造次,相互一阵吹鼻子瞪眼后,各自低下头,掩着面,怂回了自己的座位,生怕被王福畴记住了模样般,躲着他的视线,埋头不语。 “给我吧。”王夫人见王勃哭闹,便伸手从嬷嬷手中将他接了过来。说来也怪,王勃刚到王夫人手中,便止住了哭声,还自觉将头埋进了王夫人的怀中,可怜又可爱的抽泣着。 “犬子王勃,得名《荀子》“勃然平世之俗起”一说。意思是太平时代的风俗,蓬勃兴起于此,乃旺盛,中兴之意,寓意着我们大唐的中兴和旺盛!”王福畴起身扶着夫人,疼爱的看了眼王勃后,说到。 “不瞒诸位,犬子虽眉清目秀,颇有其祖父之神俊,但时至今日,依然不会言语,恐怕及不得家父之高才。另外,其学步也比较晚,直到现在还无法独立前行,恐怕也非练武的材料啊。”王福畴言语虽谦逊,但脸上却是满满的疼爱。 “哦,原来如此……”众人听王福畴一说,顿时想通了先前王勔对弟弟的描述。难怪当时众人听来有些异样,却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原来是这个王家三公子发育较晚,到现在还不会说话和走路。 “看来,王家的气运也终是有数的。”众人心里嘀咕着,说不上开心,却大多也都并不像看起来那般同情:想自王通王绩以后,王家就一代不如一代,王福畴做官是不错的,但学问就差远了;王勔和王勮虽也算得上天才,但毕竟还小,将来如何还未可知;至于这位三公子王勃,想来终究是要回归寻常的。 “博士大人,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主桌坐在王福畴身边的吴大人突然开口到:“自古以来,都有贵人语迟一说,开口晚并不意味着不够聪明,以王家历代之文才看来,贵公子很可能是旷世之才啊——” “正是如此,王大人。”哲大人也顺着话接了下去:“我还听说,三公子降世当晚,恰逢文曲星再现,若果真如此,那三公子可当真了不得啊!” “啊!——”“还有这事?!”“当真如此!”“我也听说了此事!”“这可了不得!”哲大人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一众主桌的官员顿时“悄悄”的沸腾了起来。看他们的表情,简直将“惊叹”“羡慕”“嫉妒”乃至“悔恨”的矛盾内心,演艺的如痴如醉,俨然一帮影帝就此诞生。 其他桌上学子们被主桌众位前辈的“表演”深深折服了,均叹息着摇着头,为自己的差距感到绝望,想不到自己寒窗苦读数十年,连奥斯卡的门槛都没摸着,就更别说什么梦寐以求的小金人儿了。 即便连公认的后耻之秀陆四陆学士,也仅能通过手摁心窝的痛苦表情,获得了一个外围奖项的提名,但即便如此,在这帮学子间,已属佼佼者。 至于说一直蹲在角落的李十四之流,甚至连观众席都没混上,就被万千人等从身上踩过,抛尸在荒野,孤魂野鬼般,抱着四书五经,念念叨叨,四处游荡了。 “感谢诸位宽慰。”王福畴闻言抱拳微笑道:“其实,我夫人一直以来都希望能有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可以像她一样,过过普通人的日子,不求有多大成就,能简单幸福的在这太平盛世安度一生,也就知足了。” 说着,王福畴轻轻抚摸了下王勃的小脑袋,温柔的跟王夫人对视一眼后说到:“希望这个不会说话的小家伙,能满足夫人的愿望吧。” “哈哈哈哈,王兄高洁!”突然,花园外传来一起爽朗的笑声,跟着,一名仆人领着一众华贵打扮的人走进了花园,当先一人个头颇高,大腹便便,一脸红光却又不失威严,看样子,刚才说话的正是此人。 “杜兄!”王福畴见此人,当即叫出了声,连忙绕过主桌迎了上去:“杜兄前来,怎不提前知会一声,好让为弟的倒履相迎啊!” “哈哈哈哈,王兄客气了,此等良景,怎生敢劳烦博士大人,这不,为弟本应早些过来,却不想被岑大人临时叫了去,吩咐了些事情,所以这才迟迟赶到,还望王兄不要介怀才是。”看起来,这位杜姓官员跟王福畴关系颇好,两人你来我往的,竟将众人晾在了一旁。 “万事通,这个大胖子是谁啊?”跟在场的不少懵懵学子一样,小白嘴角挂着榨菜,探长脖子问到。 “呵呵,小白啊,这个人你得记好了,他可是响当当的大人物!”万事通卖了个关子后,才接着说到:“此人姓杜,名易简,也是天才出生,号称九岁能文,尚未及冠就被传颂博学有高名;稍长一些,便一路过关斩将考中进士,进而担任了殿中侍御史之职,也就是国家监察部的一个处长啦。现在更不得了,已经官至考功员外郎,也就是中央组织部副司长了。” “啊,这么厉害?看起来还挺年轻的,似乎跟博士大人年岁相仿啊?”小白闻言一惊,这么年轻的副厅级干部,确实少见啊。 “呵呵,那是自然。uu看书 .uukanshu ”万事通得意的甩了甩头:“你可知道他的姨兄是谁?” “杜大人的姨兄?”小白眉头一皱:“我不知道,难道来头比杜大人还大?” “呵呵呵呵。”万事通摇着头笑了笑,似乎在嘲笑小白的无知:“小白啊,岑文本岑大人的名,你总该听过吧?” “岑文本岑宰相!”小白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没喊出声来。 “正是。”万事通捋了捋下巴,方才发现自己没有胡子,于是改捋了捋发鬓后,说到:“岑宰相,当朝中书令,也就是分管政策研究的****啦,正是杜大人的亲姨兄。你说,凭着这层关系,杜大人那还能不平步青云?” “当真如此啊!”小白感叹了一声:“多亏有通哥在,否则我今儿就算是白来了,眼前放着这么多高位之人,竟然有眼不识泰山,唉——” “客气了,我也只知十之一二罢啦——”万事通随之感叹着低下了头。 “通哥切莫妄自菲薄!”小白见势头不对,赶紧巴结到:“你的见识和文才那是没得说的,只不过比他人少了些背景罢了,否则岂有不飞黄腾达之理?即便是现在,通哥你也是小弟膜拜的偶像啊!” “惭愧惭愧啊,哈哈哈哈——”万事通闻言一边谦让着,却也一脸欢笑着举起了酒杯:“来,我们一起遥敬岑宰相一杯,也不枉来这博士府走了一遭!” “好!敬岑宰相!”小白闻言豪气冲天的随着万事通举起了酒杯,庄严神圣的喝了下去,连一滴酒也没洒出。似乎,岑宰相就正站在他俩跟前,与他们共饮此杯一般。 第14回 酒桌上,信息都传得特别快,没几口气的功夫,众人也都知道了杜易简的大名和来头,纷纷对王家又高看了一眼,想不到一个区区国务院参事的三公子周岁,竟然惊动了监察部的领导前来相贺,瞧瞧人家这官当的,要不怎么说官运亨通呢! 但是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主桌的一众官宦之流,却都从来不曾想到,真正让杜易简这个人名载入史册的,并非他的姨兄,甚至都不是他姨兄的主子——高宗心机男李治,而是他堂兄的孙子:一个比王勃晚出生了六十年,而才华却纵贯华夏文明上千年且永不磨灭的伟大诗人——杜甫。 这一刻,也是王勃离杜甫最近的一刻。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位大肚子叔叔将来会有杜甫这么一位卓越的侄孙,甚至他都不知道在他灿烂辉煌后不过几十年,便被盛唐的李杜二人盖过风头,但至少,在这一刻,两位历史上最伟大的诗人,通过杜易简这么个小小的人物,隔着时空,关联到了一起。 “杜兄,近日来我看你忙里忙外,想来我朝大胜突厥和漠北后,定有不少要事需处理吧?”王福畴拉着杜易简向上坐,杜易简客让三番后,终是坐下了,于是众人也跟着挪了挪屁股。好在是王勔提前下了桌,这么一来,主桌的座位倒也刚好够。 只是另一边,却苦了庶族学士们。杜易简带来的一帮随从,自然是要上桌的,这帮人虽没什么官位加身,但毕竟是杜大人身边的人。环视一周后,终将目标锁定在了庶族弟子们身上。也不用王家仆人安排,众人大咧咧的直接围了上来,二话不说便将一票敢怒不敢言的穷酸死鬼些都赶去了墙角。 这倒好,陆四与李十四又一前一后靠在了一起,只不过这次,李十四看起来比陆四却高了一等,毕竟,他的屁股下,还有个共享小板凳。而陆四,带着其他的庶族弟子,都只能可怜巴巴的蹲在地上。 “王兄啊,确如你说,这仗是打赢了,但收尾之事,着实繁琐。在座各位都是读书人,自然明白读书人的苦衷。”杜易简仗着姨兄势大,见在座的也都是文人,故也不忌口:“那些战场上立功的将士,我们是很尊重的,但毕竟这已不是战时,不能把战争中的那套蛮力,使在朝廷上不是?” “嗯……确如杜兄所言……”王福畴一听便知其中道理:仗打完了,朝廷少不得封侯拜相推出一批武人出生的新贵,这些人粗鲁惯了,一朝得势后,定然不将文人们放在眼里,如此一来,传统强势的士族文人,便受到了武人新贵的挑战,朝廷中自然也就不太平。 “虽然吾皇圣明,但毕竟还是要考虑新胜之军的感受,所以对这些不明事理的粗人,也多有包容。”杜易简向天抱了抱拳说到:“这是咱们皇上的宽厚所至,而不应成为那些武人的资本所依啊——” “诚然如是……”王福畴默默的听着杜易简的抱怨,却也不愿介入太深。 “唉……要只是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倒也罢了,王兄你可知武才人此人?”杜易简稍微压低了点声音,但主桌之人却也都能听见,听到说起“武才人”,当即竖起了耳朵。 “这个自然。”王福畴不知杜易简的观点所在,不敢多说,只点了点头。 “最近,咱皇上正在安排她回宫,据说,还要升她做昭仪!”杜易简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说到。 “哦?还有这事?”王福畴从杜易简的口吻中依稀听出了他的倾向,故也随着稍微调整了调整自己的倾向。 “可不!为了此事,朝中多位宰相已联合起来要向皇上进言呢!”杜易简痛心疾首的说到:“王兄你想啊,武媚乃先帝才人,若只是单单服侍服侍皇上也就罢了,现在先帝尸骨未寒,皇上却要宣她进宫,还要升为昭仪。这,如何使得啊!” “此事……确有些不妥……”王福畴不敢像杜易简般公开评价心机男,只能勉强附和了一句。 “岂止不妥,简直是不孝啊——”杜易简越说越来劲。 “恩,这个,杜兄,朝廷自有朝廷的想法,我们一届读书人,不好做多评价啊。”王福畴有些出冷汗:这个老杜,仗着宰相是亲戚,也太敢说了。 “王兄,你这就不对了。”杜易简似乎对王福畴有了些意见:“我们虽只是读书人,但读书人就应有读书人的风骨,看到皇上有什么不对的,便是冒着生命危险,也应当冒死直谏,晓之以理,避免君王一错再错啊!” “杜兄批评得是。”王福畴低着头,流着汗应付到。 “唉,也不怪我说你,王兄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缺了些主见。”杜易简见王福畴不愿多说,也便打住了话痨:“好了,今日乃喜庆的日子,我们先抛开烦事不说,我这儿带了个小礼物来,还望王兄喜欢。” “杜兄客气了,你能来,小弟已欢喜之极,又怎么敢要什么礼物。”王福畴见杜易简终于收住了话题,这才长舒一口气,抬起头来。 “哈哈哈哈,说起来,这礼物也不算是我送的,乃是当朝宰相岑文本岑大人让我转送给王兄的!”杜易简说这话时,突然提高了声音,几乎赴宴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啊!”“岑宰相!”“这可了不得!”“王大人太有面儿了!”“杜大人竟有如此魄力!”众人一听,居然岑宰相亲自托杜大人送礼给博士大人,这可是件大事!稍不留神,便能传成一则佳话啊!想不到,自己到此一行,居然还能见证一则佳话的诞生!以后在这学子间,可有得显摆了!这礼随得太值了! “把东西拿过来!”杜易简向一位随从高声喊到。 随从战战兢兢的从随身的背包中抽出一幅字,小心翼翼的捧着,双手送到了杜易简的身前。 杜易简站起身,用手抹了抹嘴,又用腿侧的袍子擦了擦手后,郑重的接过字幅,缓缓拉了开来。 “敬祝:太常博士之三公子——王勃,健康聪明,幸福平安!——岑文本西瓜年葡萄月。”杜易简慢条斯理的念完了岑文本写来的祝词后,小心的将字幅裹了回去,并递到了王福畴的手中。 “小犬何德何能,竟能得宰相大人祝贺,王家上下对宰相大人之馈赠真是感激不尽呐——”王福畴感动万分的说到,uu看书 ww.uuknshu 两眼已泛起了泪光:“多谢杜兄为小弟请祝,还望杜兄代我谢过宰相大人!” “哈哈哈哈,小事一桩,小事一桩,王兄不必往心里去,改日见到宰相大人,我自会向他言明。”杜易简见王福畴刻意点出了此字是自己向宰相大人所请,自然是为了抬自己的脸,那还不妥妥的接着,一嘴的谦虚混着一脸的得意,好不风光。 “王大人好人缘啊!”“杜大人真乃我们读书人的楷模!”“能跟宰相大人为伴,又岂是一般人!”“这王家小公子也真是好福气!”“宰相大人位高权重,还能如此体恤我们读书人,实属难得啊!”“可不么!你看那一个“敬”字用的,多么得体!”…… 在场众人知筵席到达了高潮,若此刻再不表现,又更待何时?于是乎,这帮士族也好庶族也好的子弟们,终于彻底将挂在脸上的面子都扯了下来,扔到地上不住践踏,口中翻飞着无边无际的赞叹与颂扬,将苦读几十年所存下的所有美好的词句都毫无保留的扔了出来,生怕扔得少了,主桌的一众大神接不住似得。 反观主桌的前辈们,也是你抬我举,歌功颂德,直如一帮肱骨良臣般,相互吹捧着,说着说着,甚至连他们自己都相信这大唐的天下,没有他们还真不行似得。 王夫人知自己不宜在此久留,遂抱着王勃离开了。巨胖也吃饱了肉,圆滚滚的跑回房间睡觉了,只将这喧嚣和空虚,留给了这些社会上“不可或缺”的“中流砥柱”——我们初唐盛世的读书人。 第15回 “陈”在中国是个大姓,在华夏历史中也常常扮演着重要的角色,诸如打响了中国农民起义第一枪的陈胜,诸如稳坐华夏千古第一教父的陈永华(也就是天地会“那个为人不识陈近南,纵使英雄也枉然”的陈近南),诸如五四运动的总司令,伟大的革命家***等等,在历史长河中,都相继成长为了阶级斗争的领路人,贫苦百姓的解放者。唐朝,恰好也有两位。 第二位非法占据中国四大古城之一安徽歙县还强收游客门票的陈庄同学我们暂且不表,但第一位,人称中国第一个女皇帝的,就得好好絮叨絮叨了。 这里所说的中国第一个女皇帝,不是武则天,而是她姐,对,传说中武则天感业寺出家时认识的小姐姐——陈硕真。 别看这个小姐姐好像没有她先祖陈胜和后人陈永华有名,但在农民起义的这件事儿上,这个小姐姐可就厉害了。 小王勃刚出生时,年方三八二十四的孤儿陈硕真女士,还带着亲妹妹在江浙宦官家里打工,可不巧的是跟每一次农民起义的前奏一样,这年江浙发了大水,乡里乡亲的都没了收成。而心机男李治忙着跟突厥干仗,没工夫搭理这边儿,还各种加税。这下可好,一时搞得民不聊生,饿殍载道。 说起来小姐姐脾气也比较暴,见着乡亲们受苦,二话不说就私自把粮仓给开了,结果被老板发现,吊起来一阵猛锤。 这下吃饱了饭的乡亲们不干了,当夜就搞掉了老板,救出了小姐姐,还把她藏在了一个三不管大山里当尼姑。 望着大好的河山,住着湿冷的草棚,吃着一嘴的咸菜,陈硕真女士终于吼出了她大爷说过的那句至理名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不仅如此,她还学着她大爷的路子,散布自己搁山里遇上太上老君,又被收为弟子的流言。并顺势创立了火凤社团,称自己是九天玄女下凡,号称个什么赤天圣母,还掌握着六甲地区的帝王之术——奇门遁甲! 这还不算完,小姐姐人虽躲在深山里,但微博一点没落下,隔三差五就发个自拍说自己得到了太上老君的神谕,修炼了“升仙山受仙法”,正在渡劫,马上就要羽化登仙了。 县政府网信办的一看:我去,一阵子不鸟你,你还牛掰了不是?当即协调公安发了通缉令,没出两天,就把小姐姐给逮了,准备以扰乱社会治安什么的罪名给报上去。 在这关键的时刻,封建主义的陋病起了关键作用:乡亲们凑了几钱银子,请所里的整了顿红烧肉,又一次将小姐姐救了出来。 小姐姐逃出生天后,痛定思痛,明白了枪杆子底下出政权的硬道理,于是决定武变。凭着其集美貌与才华为一身,通过其妹夫,时任大唐民间艺术协会杂技团团长章叔胤的一手操盘,小姐姐终于在小王勃三岁那年,于国家级著名风景名胜区——浙江千岛湖,发动了农民起义,自称“文佳皇帝”。 不出一年,小姐姐的农民军先后攻克了临安、歙县等多个其他著名风景名胜区,门票收入一日千里。 小姐姐的集团越做越大,眼看就要上市,心机男李治嘴角一撇,让另两个国家级著名风景名胜区——扬州和金华,对小姐姐展开了夹击。 两军相遇便宜者胜,uu看书.uuansu.om 在扬州免费金华倒贴的强大攻势下,起义大军纷纷倒戈跑去了对方景区收门票,小姐姐终于寡不敌众,败下阵来。 见大势已去,小姐姐赶紧亮出了求生杀手锏:她的干妹妹,心机男的爱妾武昭仪。听说小姐姐他妹居然是时任大唐第一妾,扬州房和金华崔顿时怂了,赶紧好吃好喝的招呼着,同时各种打听看武昭仪和陈硕真关系咋样。 结果岂知武昭仪“胸怀大志,别有所图”,压根就不承认自己有个这么二的小姐姐,这下扬州房和金华崔才放心的将小姐姐砍了。据说,小姐姐临死前愤怒的吼出了“义妹不义”的壮言,气得昭仪恨不得用高跟鞋再在陈硕真的脑袋上补几脚。 不过,或许也正因此事,才让我们华夏历史第一牛的女人——武则天,对女皇帝这三个字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和期待。 这不,小姐姐死后两年,也就是小王勃五岁时,武昭仪正式加冕转正,成为了大唐真真正正的皇后。从此,心机男加武皇后这对黄金搭档开始展现出唐朝建立以来,最为恐怖的统治力。 大唐太宗李世民之女高阳公主、大唐太宗李世民之女巴陵公主、大唐太宗李世民之妹夫薛万彻、大唐太宗李世民之女婿柴令武、大唐名臣房玄龄之子房遗爱等人都被冠以密谋拥立荆州王李元景为帝的重罪后,纷纷相继处死,赐死或充军,不到一年时间,能威胁到心机男皇位的所有威胁,均被铲除殆尽。 而先前所立太子李忠,也被废掉,武后的大儿子李弘则成为了新一任的太子。直到此时,小王勃方刚刚满六岁。 第16回 “菁儿,你见着勃儿了吗?”王家府邸,王福畴捏着几张宣纸走向正在园中赏花的王夫人。 “畴哥,按你要求,每日此时勃儿不应当都在书房练字吗?怎么你反倒来我这里寻他了呢?”王夫人撅了噘嘴,似对王福畴将王勃从自己身边抢走,逼着他去练字的事不甚满意。 “是啊,可我刚去书房一看,人不见了,就留了几页字在桌上。”王福畴说着甩了甩手中的宣纸。 “是啊,那肯定是勃儿写累了,跑哪里去休息了呢。”王夫人面无表情的说到。 “菁儿,你是不是又怪我对勃儿太严厉啊?”王福畴见王夫人脸色,自是知道她心中所想。 “不敢,我夫君可是我们大唐文坛的红人,菁儿只是一介庶民出生的小女子,哪敢怪得夫君呢!”王夫人说着,刻意将脸转向了一旁。 “菁儿——”王福畴见状,赶紧放下宣纸,走上前去,轻轻搂住了王夫人的香肩,哄到:“你瞧你,都是三个孩子的妈妈了,还跟小孩子一样闹小脾气。无论我王福畴在外是什么人,在家里,不都还是你言听计从的夫君么?” “那我要勃儿每天少习些时间,多陪陪我,你听吗?”王夫人抓住话柄追问到。 “这……这对勃儿不好……”王福畴哽了哽,解释到。 “刚还说言听计从呢,哼,想不到鼎鼎大名的王博士也有言不由衷的时候呢。”王夫人不容王福畴将话说完,便给他“判了死刑”。 “菁儿,我这不也是为了勃儿好吗?”王福畴挠着头,不知说什么好:“我知道你舍不得勃儿,但他也都六岁了,应当多学习学习了,想勔儿像他这么大时,都会吟诗作词了。” “那你去管你的勔儿去,我就要我的勃儿陪着我。”王夫人不依不饶的说到,但语气已缓和了一些。 “这,勔儿的文才已得学坛公认,哪还用我管……”王福畴尴尬的硬接到。 “所以你就来抢我的勃儿,哼!”王夫人见王福畴尴尬的表情,忍不住想笑,却又不愿笑,只得忍着刻意板着脸。 “这,勃儿是你的,也是我的啊,怎么我管我自己的孩子,还成抢了……”王福畴被王夫人一阵抢白,无可奈何的不知说什么好。 “畴哥,当初我们可是说好的,我只想勃儿平平安安的,做个普普通通的人,跟我一样,不要去出那风头,当什么天才少年。有勔儿和勮儿在前,我们王家已是风光无限了,何必非要把勃儿也推出去呢?”王夫人不忍再欺负王福畴,轻轻拉起他的手,柔声说到。 “菁儿,你的心思我知道。”王福畴见夫人软了下来,赶紧顺手搂住她的腰,苦口婆心的说到:“其实,我也从来没想过要逼着勃儿像他两位哥哥那样,但字总是要识的,诗词道理总是要懂的吧?当初勃儿说话晚,走路慢,外面都传言我们王家气数已尽,这点我都不在乎,但人活一口气,我是怕我们勃儿如果没点才干,将来走出了家门,被人家瞧不起啊——” “唉,反正,你是大博士,做什么都是有理的了。”王夫人由得王福畴搂着自己,却从一旁拿起宣纸,展了开来,一边看着一边说到:“畴哥,勃儿的字,我看写得挺好的,不是吗?” “恩,确实如此。”王福畴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单就字而言,比他两个哥哥同龄时强多了,依我看,将来定不输他爷爷。” “看吧,说来说去,还是我的勃儿厉害,比你都厉害。”王夫人得意的说到。 “那是当然了,也不瞧瞧是谁天天带着的呢。”王福畴赶紧顺着杆子向上爬,还不忘勾起小指刮了刮王夫人的鼻子。 “胡闹,没个正经。”王夫人小脸一红,躲了开来,还不忘小心的扫了周边一眼,好在没有旁人。 “菁儿,你身子本来就不好,uu看书 uuanshu 平日里多休息些才是,不要老忧心这几个孩子的事。”王福畴见王夫人害羞的样子,忍不住心疼的说到。 “你让勃儿多陪陪我,我就不忧心了。”王夫人皱了皱鼻梁,三句话离不开勃儿勃儿的说到。 “好,好,那我回头给勃儿说说,让他休息时多陪陪你,可好?”王福畴终于还是让步了。 “好吧,还算你知道疼我。”王夫人见心思得逞,终于露出了笑脸。 “走吧,我们去找找勃儿,看他又跑哪儿玩儿去了,这小子近日里总开小差……”王福畴牵起夫人的手,款款步出了花园。 “《王氏六经》!嘿,找到你啦!”藏书阁中,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木梯上,垫着脚尖,探直胳膊,费劲的从书架最顶层取下了一本铺满了灰尘的旧书。 “嗒嗒嗒”几声轻快的脚步,小身影从木梯上蹦了下来,双臂一撑,坐上了书阁中央的一张大木桌。 盘起腿,拍了拍旧书封面的灰,小身影低下头,认真的开始翻阅起来。整个藏书阁中安静的像夏日的午后,除了偶尔掀起的纸张声外,一片沉寂。 阁楼外,纸窗下,两个大大的身影蹲在地上,相互惊讶的望着对方,大眼瞪小眼,也没有说话。 就这样,窗里窗外的三人在寂静中渡过了整整一个时辰,直到窗里的人似乎突然回过神来,低呼一声:“不好!” 只见那个小身影将身前的书一合,噔噔噔爬上木梯,伸长了身子,将书放回原位后,又噔噔噔跳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出了藏书阁,奔往书房的方向去了。 第17回 “畴哥,刚我没看清,勃儿在这儿偷看什么书呢?”窗下的两个大身影随着小身影的离去这才站了起来,不用问,自是寻找王勃一直寻到藏书阁的王福畴夫妇了。 “好像是《王氏六经》……”王福畴望着王勃背影消失的方向,有些懵。 “《王氏六经》?那是什么书?”王夫人读书不多,只得噘着嘴问到。 “是他爷爷毕生呕心沥血之作……”王福畴摸了摸额头的汗。 “啊?公公的书?勃儿能看懂吗?”王夫人一听也蒙了,要知道王通可是前朝大儒啊,不知多少文人高士都争相借阅他的著书而不得,怎么这刚满六岁的勃儿也盯上了这本书,而且看他取书放书的动作娴熟之极,显然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这书其实并不难懂,都是取自儒学经典,但父亲在书中的批注,就非同一般了。莫说勃儿,便是勮儿,我也准备晚两年才教授与他。”王福畴皱着眉摇了摇头:“或许,勃儿看得只是书中引用的经典吧,可即便如此,以他的年龄……也有些难为他了。” “哼,你怎么知道我的勃儿不是在看注解?”王夫人眼中露出了一丝骄傲:“虽然我不想他像你们父子三人一样到处之乎者也去忽悠老百姓,但论聪明,我的勃儿肯定不比你们差。” “话虽这么说,可,可如果以他的年龄,若能看懂注解的话……未免,也太过惊世骇俗了吧……”王福畴咧了咧嘴,不可置信的说到。 “好啦好啦,你看你,勃儿不读书吧,你怕他被别人看轻,如今勃儿主动学习吧,你又这样,依我说啊,你们读书人,真难伺候!”王夫人调笑着问到:“我的畴哥哥,那你说该怎么办?” “恩……”王福畴略一思索:“看来,也是时候给勃儿请一位教书先生了。” “那可得请个好一点的,要比勔儿和勮儿的都好。”王夫人不依不饶的拽着王福畴的胳膊说到。 “呵呵呵呵,你啊你,都是我们的孩子,怎么就这么偏心!”王福畴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不管,勃儿本来就发育晚,被外人说道,虽然不指望他做一番大事,但绝对不能长大了还让别人家孩子笑话!”王夫人坚定的说到。 “哈哈,这回可是你说的!”王福畴不禁被夫人的出尔反尔逗乐了。 “就是我说的,怎么样?你说你个大男人,老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像什么话!”王夫人自知理亏,脸上一红,捏了王福畴胳膊一把,恨恨的说到。 “好,好,你说怎样就怎样——”王福畴嘴角一咧,告饶到:“这次,我让人去讲学堂张榜,请最好的先生来,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王夫人闻言心中一甜,脸上瞬间多云转了晴:“走吧,该吃饭了,我也饿了……”说着,也不管王福畴答不答应,拽着他,离开了藏经阁。 翌日,讲学堂。 一张鲜艳的红榜张贴在大门外的砖墙上,上面用粗壮的黑笔写下了两行狂草:吾弟王勃,岁至垂髫,初识文辞,现请高师一名,望慎重揭榜。——太常博士府:王勔。 “啊,是博士府在为三公子招教书先生啊!”一名中年学者看懂了狂草所书,卖弄学识到:“想不到王勔公子的狂草竟如此狂放,一点不像寻常年轻人的功力啊!” “唉,书法也还罢了,那文采更非我等凡俗之辈所能企及啊……”旁边一位小生叹息着摇了摇头:“也不知,什么样的人,方有资格入博士府教书去?” “王勔公子嘛,确实是才高八斗。但这榜上所说,是为其三弟王勃请先生,左右算下来,他也不过六岁,能教授他的老师,还不遍地都是?”另一位学子略带傲慢的说到:“便是仁兄你,去教教写字,读读四书五经,想来也是应付的了的。” “不敢不敢,博士府请先生,岂是谁都能去的……”小生脑袋晃得跟巴浪鼓似得,生怕被人当了真。 “咦?邹老夫子,你也在啊?这榜非你莫属啊!”中年学者正要离去,转头突然看见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静静的站在不远处,默默的看着榜文,仙风道骨。 “对啊,邹老夫子,此榜非你莫属啊!”众人一听邹老夫子的名号,当即起哄开来。 “邹老夫子,学堂里常提起说王勔王勮两兄弟天赋出众,才识过人,但我们都知道,这两兄弟,可都是您带过的高徒啊!想来,您的功劳也不小,现下三公子找先生,您要不去啊,我看这学堂也没人敢揭这个榜啦!”一位老者从学堂中走出,和颜悦色的对着邹老夫子说到。 邹老夫子万分镇定的站在门外,皱巴巴的脸上丝毫没有动色,也不回应众人的言语,思绪却早已飞回了多年之前…… “王勔!你别仗着父亲在朝为官就为所欲为,看不起我等教书先生。告诉你,若你真有才能,博士大人也不用请我来授业了!”邹老夫子一脸正气的站在书桌前,训斥着对他爱搭不理的王勔。 “我怎么记得你好像不是父亲请来,而是毛序自荐来的呢?”王勔一脸不屑的反问到。 “我……我毛序自荐……我毛序自荐也是因为惜才!”邹老夫子被一语戳破要害,胡子被气得呼呼直飞,差点脸上就要挂不住。 “你想惜才,也得先有才才行啊?你有才吗?”王勔句句紧逼,丝毫没有要给邹老夫子留点情面的意思。 “你,你居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难不成,你,你个小儿,还敢跟我叫板不成?!”邹老夫子闻言差点气疯,指着王勔的鼻子怒吼到。 “墙头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王勔随口扔出了一句。 “什么?”邹老夫子一愣。 “对下联啊,对上就让你教。”王勔撇了撇嘴,不耐烦的说到。 “那,那个,刚才我没听清楚……”邹老夫子结巴着问到。u看书 .uknshuco “墙头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王勔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后,自个练上了字。 “墙头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邹老夫子推敲着,眉头皱了起来。 “墙头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邹老夫子的额头已经渗出些许汗珠。 “墙头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邹老夫子已经开始双眼发红,心中一团乱麻。 “墙头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邹老夫子已快遁入癫狂状态,却依然对不起下联来。 “喂?有完没完啊?太阳都快下山了,你不是还想赖着吃了饭再走吧?”王勔见邹老夫子都寻思一个时辰了还没对出下联,实在是很无语。 “你,你……”邹老夫子破釜沉舟,干脆反将一军:“我是对不出来,但不意味着你就比我有才,要是你也能对出……” “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王勔不等邹老夫子说完,便甩出了下联。 “什,什么?”邹老夫子听王勔接话,心中一寒,差点没听清楚。 “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王勔又说了一遍后,顿了两吸,补刀到:“说你呢!光会嘴上功夫,肚子里一点墨水没有!” “噗!——”邹老夫子一口鲜血吐出三丈多高。 就这样,邹老夫子初入博士府的经历,就定格在了这天,虽然临走前王福畴给足了面子和银子,还对外宣扬邹老夫子的才德,但博士府的人都知道,邹老夫子是被王勔用才学气吐血才不得以告老还乡的。 这一年,王勔方满十岁。 第18回 邹老夫子这一口气,硬是憋了好几年,这几年间,他几乎将自己天天埋在四书五经之乎者也里,发誓一定要报了这个仇,出了这口气。可当他重出江湖时,方发现,王勔早已一日千里,再非吴下阿蒙了。 好在这时,博士府突然传出了为二公子王勮寻老师的消息。邹老夫子刻意换了身笔直的长衫,买了把九成新的扇子,又给为数不多的白发上了点发胶,还给胡须做了个造型,这才又次登门,希望在王勮身上找回场子。 王福畴并未为难他,反正初入学堂,谁教都一样,如是,才有幸发生了以下一幕: “咦?怎么是你啊?上次没被我哥气死,又来被我气呢?”王勮看着邹老夫子,嚼着肉脯惊讶的问到。 “你!你个总角小儿,竟敢对老师出言不逊!”邹老夫子闻言不禁大怒。 “喂喂喂,你还没过我这关考试呢,怎么就自己说自己是老师来着。”王勮不齿的甩了个眼神过去,压根没把邹老夫子当回事。 “我,我教了四十年的书,还用得着你考试?!”邹老夫子一听差点没把肺气炸。 “读书二十年,教书四十年,你都识字六十年了,怎么还没考个功名什么的?”王勮掰着指头算了半天,似乎还是没怎么算清,最后只得叹了口气:“唉,算了,总之,这么些年,你白识那么多字了……” “我,我,我……”邹老夫子的冠心病都快被气出来了。 “别你你你的啦,考试吧……你出题我出题啊?”王勮圆乎乎的脑子一歪,不耐烦的看着邹老夫子。 “我出我出!”邹老夫子看着这似曾相似的眼神,当即如被倾盆大雨浇醒了般,赶紧喊出了声:“二猿断木在山林,小猴子焉敢对锯(句)!” 话说邹老夫子上回被王勔气吐血后,回去痛定思痛,最终将失败归结于王勔的先下手为强,于是费了老大功夫,终于寻来一上古绝对。不但是绝对,还是能好好讽刺一下这个小兔崽子的绝对。想不到,这回刚到博士府便用上了,虽然对手已不是王勔,但用在王勮这个不知好歹的孩童身上,也算值了。 “二猿断木在山林,小猴子焉敢对锯(句)?”王勮笑了笑:“有意思……” “哼,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还有脸笑,看你要是对不上来……” “一马失足陷泥塘,老畜生怎能出蹄(题)!”王勮瞅着邹老夫子,下联一气呵成。 “你,你说什么……”邹老夫子顿时愣在了当场。 “我说,一马失足陷泥塘,老畜生怎能出蹄(题)。”王勮天真的笑了笑,不紧不慢的复述到。 “一马失足陷泥塘……老畜生怎能出蹄(题)……”邹老夫子一字一句的默读完,瞪着王勮,口中默默重复念叨:“老畜生……怎能……出蹄……” “噗!——”念叨着,邹老夫子一口鲜血再次染红了博士府的天空。 就这样,邹老夫子的二进宫又一次铩羽而归,虽然临走前王福畴依然给足了他面子和银子,还是对外宣扬了邹老夫子的才德,但博士府的人也都知道,邹老夫子这次是被王勮用才学气吐血才不得以再次告老还乡的。 这一年,王勮方满八岁。 “邹老夫子……”中年学者见邹老夫子呆站原地久久没有响应,遂摇了摇他的肩膀。 “哦,恩,容我,思量思量……”邹老夫子终于从不堪的回忆中清醒过来,拭去了满腹的伤痕与鲜血,淡定的点了点头,像那一阵春风拂过,让周围的学子们都敬仰万分:毕竟是教过王勔王勮两兄弟的高师,面对博士府如此高调的张榜,却如此淡定,如此的不以为然,果然不愧为讲学堂资历最老,辈分最高,最深不可测的先生。 “六岁……发育迟缓……六岁……发育迟缓……”邹老夫子心中默念着王勃的生辰八字和属性,缓缓步入了学堂,却依然迟迟下不了前去应聘的决心。倒不是怕了初识文辞的小王勃本人,而是真的被博士府的熊孩子给收拾怕了,uu看书 ww.ukanhu.c生怕教导过程中,又节外生枝,惹出什么事来。话说事不过三,这脸已经啪啪疼了,要再来这么一出,非得逼着自己含恨江湖不可。 “畴哥,这榜都贴出去几天了,怎么还没人来呀?”这天,王夫人看着在院儿里玩蛐蛐的小王勃,向身边的王福畴问到。 “这个,我也不明就里。那天我让勔儿拟的榜,按说这点小事,应该不会出差才是。要不,我把勔儿叫来问问?”王福畴对此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哼,那你便叫他来问问。可别像前两次一样,好老师没请来,倒是请来个老糊涂。”王夫人一点不客气的说到。 “菁儿,你这么说就不对了。邹老夫子虽然年龄大了点,性格古板了点,才华也说不太上,但毕竟读书教书几十载,基本功还是很扎实的,更别说他在读书人中的威望。要让外面知道你这么挤兑他,咱博士府可得遭了众怒了。”王福畴虽也看不太上邹老夫子,但还是帮他辩白了一句,毕竟,大家都是读书人。 “哦,你说得这么好,那怎么不干脆直接把他请来?”王夫人明知故问的怼了王福畴一句。 “大人,夫人,讲学堂的邹老夫子前来拜访——”王夫人话音刚落,一个下人便急匆匆的跑进了花园。 “邹……老……夫……子……”王福畴一听,顿时愣住了:这老人家,怎么还敢来? “呵,瞧你办的好事!”王夫人脸上一冷:“我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一个转身回了内堂,留下了兀自发呆的王福畴和不知所以的仆人。 第19回 “咳咳,这个,邹老夫子啊……”王福畴坐在客厅中央,望着客座上的邹老夫子,不知如何开这个口。 “博士大人,蒙您盛情邀请,老夫原本不想前来,一来因老夫年事过高,身体已大不如从前;二来怪老夫不思进取,这几年来学问无甚进展。”不等王福畴把话说明,邹老夫子便自顾自的说开了。 王福畴一愣,心道:谁丫邀请你了?还盛情呢,明明就是你自个儿来的好不啦…… “但是,再三思量,还是不得以揭榜登门了。一来老夫惜才,不愿三公子为庸师所误;二来先师也曾告诫老夫,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有些事,终归是避不了的。”邹老夫子大义凛然的说到。 王福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听着邹老夫子大言不惭的说着,恨不得一脚踹他脸上:要不是为了我博士府在文士间的口碑,老子早把你个老无耻的就地掩埋了,居然还有脸给自己贴金…… “博士大人,你不必因心疼年事而劝说老夫了,我意已决,这启蒙三公子的重任,就请放心交给老夫吧!”邹老夫子毅然决然的说到:“另外,老夫来之前,已将王勔公子在其他几个学堂前张贴的红榜都一并撕了下来,相信也不会再有其他无耻之徒上门叨扰了。这点举手之劳,就不算入学费了,权当老夫敬仰博士大人的见面礼了。” “你……”王福畴差点没一口唾沫吐邹老夫子脸上:你丫来“硬”聘还不忘把别人的路堵死,要脸不啊?! “那个,博士大人,是不是到饭点了……要不,我先垫吧点什么再前往教导王勃公子?”邹老夫子咽了口唾沫,说到。 “……”王福畴沉默了良久,终于平息了怒火中烧:“邹老夫子请吧,用过膳后,去书房找勃儿便是,这博士府,你也快比我都熟悉了……” “谢谢博士大人,那老夫先退下了。”邹老夫子见王福畴没有拒绝,心中一喜,退了出去。 “唉,这可怎么跟菁儿交代啊……”王福畴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当初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老家伙……” “咳咳,恩……”午后,酒足饭饱的邹老夫子腆着肚子,摇着脑袋,漫步到了书房,见一个头顶发髻,眉清目秀,身穿雪白长袍,腰缠金丝细缕的孩童,正专注的写着字。便故意咳嗽了一声,好引起他的注意。 果不其然,这小子迷愣着抬起了头,看了眼邹老夫子后,却又低下头自顾自的接着练字了。 “小崽子,没礼貌!”邹老夫子心里骂了一句,却也不禁喜上眉梢:毕竟,这小子看起来,比他两个哥哥要木楞和易予得多了,这次果然没有来错! “咳咳,那个,恩,你叫王勃是吧?”邹老夫子向前迈了几步,提高了音量说到。 “恩。”王勃点了点头,继续写着字。 “那个,恩,我是你父亲盛情邀请来的老师。啊,是来启蒙你为学一道的。”邹老夫子皱了皱眉,对王勃的态度有了些意见。 “哦。”王勃又点了点头,继续写着字。 “那个,鄙人姓邹,没有外人的时候,你叫我先生便是了。”邹老夫子见王勃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心中越发生气。 “恩。”王勃也皱了皱眉,依然写着自己的字。 “恩,你的字,恩,写得……当真不错……”邹老夫子现在才注意到王勃笔下的字。初一见,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木楞的家伙笔下功夫竟如此了得,虽只六岁,但比之学堂中以笔功见长的成年文士也弱不了多少了。 “恩。”王勃深吸了一口气,忍下了性子,仍然自顾自的写着。 “王勃,你这样,对老师很不礼貌啊……”邹老夫子实在有些忍不住了,故出言提醒到。 王勃闻言终于停下了笔,默默将笔置于笔架上后,抬起头,看着邹老夫子,没有说话。 “这才对嘛……”邹老夫子见王勃终于正视了自己,心中一喜,却不想刚开口,竟被王勃打断了。 “你打断我练字,就礼貌了吗?”王勃直挺挺的站在原地,平静的说到,语气中没有责怪,却也没有欢喜。uu看书 ww.uukanshu “我……我是来教你的……”邹老夫子心下一颤,一种再熟悉不过的感觉突然降临到了头顶。 “你都没问过我要学什么,怎么知道能教我?”王勃的语气依然很平静,就像在跟自己的同龄人说话般。 “你……我是老师,当然是我教什么,你学什么了!”邹老夫子听王勃的话压根没在理上,当即反驳到。 “学以致用,既为我用,当然是该由我来定学什么了。”王勃丝毫不让的反驳到。 “你既为大唐学子,将来自为大唐所用,当然应由大唐来定你该学什么了。”邹老夫子挺胸说到。 “大唐学子何止千万,若人人所学都千篇一律,那大唐何有将来?”王勃冷目一横。 “你,你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我,我要不是看在你年幼无知的份上,现在就能把你告上朝廷!”邹老夫子闻言眉毛都立起来了。 “教不严,师之惰。若要告我,记得将你自己的名字也写上去。”王勃嗤了一声后,接着说到:“为师者,当以德服人,以礼待人,以才授人。不问究竟打断我练字,视为无礼;论理不过出言要挟,视为无德;且不说文才如何,你一个无德无礼之人,有何资格当我老师!”王勃说完,长袖一甩,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书房。 “王勃!你!你给我等着!我!我这就去找人来跟你论理!看看究竟谁才是无德无礼之人!——”邹老夫子一口鲜血呕了上来,多亏是有前车之鉴,才没有一气吐上天花板。 “请便——”远远的,传来了一声清亮的童声。 第20回 “让开让开!——”长安大街上,一众头戴发冠,身穿长袍,脚踏布履的读书人结队而行,风风火火的朝着博士府的方向涌来。其中,老的有,小的有,不老不小的也有,均是一脸义愤填膺的模样,好似受了多大委屈,嘴里还唠唠叨叨着,说是要找太常博士讨一个说法。 沿街众人见状都躲了开去,毕竟读书人是不那么好惹的,虽然动手是不会,官场也没什么地位,但毕竟还是读过书的人,骂起人来多半还是招架不住的。更别说是一群疯狂的读书人了,那架势,用唾沫水淹八军都是有可能的。 这群人嚼舌根快,步程也不慢,只几炷香的功夫便杀到了太常博士府外,齐刷刷的立定在了门前,人群中,当先走出一名白胡子先生,看那骨骼惊奇的身形,不是邹老夫子还有谁? “博士大人,我们讲学堂的先生们,要向你讨一个说法!——”邹老夫子先开口了,对着红门内咆哮着。 “贵府虽尊,但不能不尊重读书人!——”邹老夫子见围观的人渐渐多起来,连吼得也更卖力了。 “你也是读书人,读书人,不能忘本!——”邹老夫子越喊越来劲,他似乎感觉自己憋屈人生的高光时刻终于要来临了。 “今天,要是你不出来,我邹老夫子,就坐在这里不走了!——”邹老夫子说完就地往路中央一坐,一副天奈我何的样子,要有多硬气有多硬气。 “嘎——”万众瞩目下,大红门缓缓打开了,一个白衣孩童走了出来,默默的看着门外的一群读书人,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王勃,叫你父亲出来,我们有话跟他说!”邹老夫子见出来的居然是王勃,更生气了:自己好不容易把事情搞这么大,想借机火一把,结果博士大人居然连面都不出,这是有多看不上自己啊? “你们挡着别人过路了。”王勃突然开口了,指着被人群堵着的马路说到:“读书人,要有德。” “我……”邹老夫子一时不知怎么回嘴,憋了口气,才不得以说到:“大伙儿们,咱给过往的人让让路,让博士府的人看看,什么是读书人的德!——” “好!”“我们让让——”“让他们看看咱读书人的休养——”说话间一群读书人纷纷避开马路,退到了两边墙角。 “马路本就属于大家,让开不是应该的吗?你们,应该给路过被堵的人道歉。”王勃稚嫩的童声,有力的说出了心里话。 “我……我们……我们已经让开了,为什么还要道歉?”邹老夫子没想到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未展开讨伐,却先就被王勃扔到了道德牢笼里,一时挣脱不得,只好硬着头皮接招。 “但你们刚才堵住别人了。你不能说将人打伤了,等人伤好,就不用道歉了。这是不对的。”王勃不咸不淡的说着,朴实而直接。 路旁的人听着纷纷点了点头,对这个小孩子的话,颇为认可。 “我,我们……好,我们是读书人,大度点就大度点,我们在这里向路过的老乡们道歉了。”邹老夫子生生吞了口气下去,硬着脖子,装模作样的向周围鞠了一躬。总算是赢得了稀稀拉拉的几记掌声。 “对了,白胡子,你不是要找我论理吗?怎么不敲门,在大街上喊开了?”王勃看着邹老夫子,奇怪的问到,似乎没有丝毫明知故问的意思。 “我,我是要找博士大人讨一个公道……”邹老夫子虽马失前蹄丢了锐气,但骨气还是在的。 “你先前说要找我论理,现在却又变成了要讨什么公道,到底那句话是真的?”王勃皱了皱眉:“年龄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说话这么不靠谱……” “你,你,你们看啊!这就是博士府教出来的孩子,没大没小的,如此轻贱长辈,你们说,我们该不该找博士大人讨一个公道?”邹老夫子实在没法接王勃的话,干脆心下一横,抬出辈分来,以占领道德的制高点。 “是啊”“这孩子,说话也太口无遮拦”“真是被博士大人惯坏了”此间,邹老夫子终于获得了一些支持的声音。 “说不过理就抬年龄,真是的。那你也不用找我论理了,我们家里,没有比你年龄大的人了。”王勃嘴一撅,看样子就要转身回屋。 “哎哎哎,你这孩子,话怎么说的?”邹老夫子见王勃要走,着急了:“你这言下之意,是我以大欺小,不讲道理了?!” “是。”王勃驻足,转身,点了点头,坚定的回答到。 “你,你今天必须给我说个明白,我怎么以大欺小,不讲道理了,要不然,我今儿还就真不走了!”邹老夫子本想拿王福畴开刀赚点击,结果却被王勃说的下不来台,只得干脆将老脸豁出去了。 “你带着一群我都不认识的人,来我家门口,堵着马路,不敲门,不说理,光嚷嚷打扰我读书,还不说原由,只说是自己老,就要堵着我家的门,还反让我说个明白,这是什么道理?”王勃已经厌烦了在这个老头子身上浪费时间,干脆一次性一吐为快。 “你,你个小屁孩儿!我,我什么时候说要堵着你家的门了?”邹老夫子纵有千嘴百舌,也回不上王勃的话,只得挑出一句勉强回了过去。 “你刚不说你不走了吗?你要不是想堵着我家的门,你不走在这儿干嘛?”王勃此言一出,当街顿时哄堂大笑。uu看书 ww.uukanshu.om感情这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根本没听明白邹老夫子的话。不过,大家笑过后,却又不得不多想了一句:是啊,那这邹老夫子不走,难道还能碍着王家什么事吗,不就是无理取闹么? 邹老夫子脸上一片铁青。从来没有人敢当众调侃自己,更何况还是一个小孩。但也正因为是个小孩,大家都当童言无忌,自己还不好发作。这事儿算是自己先挑起的,不能不面对。可这小孩归小孩,说起道理来,还偏偏很有理的样子,自己是说也说不过,压又压不得,这可怎么整? “喂,你们到底要干嘛啊?没事我回去读书了,你们把所有书都读完了吗?一大帮人闲在这儿。”王勃见邹老夫子没了话,追讨了一句,顺带扇了随同而来的无事生非者一耳光。 “呀呀呀,你这小子,年龄不大,口气倒不小。怎么,读过几本书,就敢在我们讲学堂面前撒野了?”人群中,站出一位黑面凌瘦少年,见王勃似乎没将自己等人放在眼里,当即跳了出来。 “讲学堂是什么东西?”王勃莫名其妙的问到,他是真不知有讲学堂这个地方。 “呜!——”路上的人群一片哗然:讲学堂的讲师学子们都一阵愤慨;而周遭的群众们却都忍不住乐了:是啊,这一个六岁小孩懂什么啊,还拿出讲学堂的名头压对方,可笑不可笑? “你,你竟敢如此藐视我讲学堂,看来定是仗着有几分本事!”凌瘦少年指着王勃叫阵到:“如此,你可敢与我一会?” 王勃看了眼少年,耸了耸肩,无所谓的说到:“请便吧。” 第21回 “好!——”“好好教教他——”“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学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叫好声。这些人虽吼得热闹,但肚子里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心态。要说欺负个六岁小孩儿谁不会?但即便赢了,也说不上什么光彩;可万一输了,这人就丢大了。现在可好,既然有人愿意出头,那便由得他去吧,赢了,脸面是讲学堂大家的;输了,那是他自个儿输了,于己何干? “在下是才高一旦、到处行骗、一手搞传销、一手大保健,人称八水长安特讨人厌的吴子章吴学士。你小,让你先出题吧!”吴子章大气而不失优雅的做了个请的姿势。 “在下王勃。你丑,让你先出题吧!”王勃瞥了眼吴子章,不屑的说到。 “你个破小孩儿,居敢当众羞辱我!”吴子章一听,勃然大怒:好歹自己也是个官二代,从来没有人敢把真话说得如此直白:“既然你如此狂妄,那就休怪我不留情面了!听好了——” “一个小贼两个大胆,不三不四不要脸,请问,总共多少个无知小儿?”吴子章出口成脏。 “五跟手指六畜满地,杂七杂八杂种生,我看,全部十来个白痴学士!”王勃一点儿不客气的骂了回去,顿时迎来了路人的一片叫好。 吴子章一愣,咬牙切齿的说到:“山高水长入海流,竖子岂敢拔头筹?” 王勃微微一笑,慢悠悠的回到:“云淡风轻落雨淅,汝等也配登天梯?” “好!——”看热闹的人见王勃小小年纪,出口竟如此锋利,顿时忍不住喊出声来。 “我三岁识字,五岁作诗,十岁成名,你算什么东西!”吴子章急眼了。 “我春天播种,夏天灌溉,秋天收获,你就是一旦肥!”王勃眨了眨眼。 “漂亮!”这下,连讲学堂自己的人都不禁喊了出来。 “你,你,我,我……信不信我打死你!——”吴子章恼羞成怒,说着就要冲上台阶。 “哼,哼,唧,唧……要不要我帮帮你啊?”王勃鼻子一哼,狠狠瞪了吴子章一眼。 “哇——噗!——”吴子章闻言一口淤血像喷泉一样吐了出来,顿时人事不省。 “快快快,把他拖下去,这不争气的玩意儿!”一位青年男子从讲学堂的人群中走了出来,指挥着两个学子将吴子章扶了下去。 “小家伙,口才不错啊,都是博士教你的?”青年男子抬头看着台阶上的王勃,不怀好意的问到。 “老家伙,心眼不少啊,都是学堂教你的?”王勃年龄虽小,却也看出了青年男子的歹毒。 “哈哈哈哈,在下是博古通今、人微言轻、上有大表哥、下有小冰冰,人称八水长安蜡笔小新的梁云梁学士。幸会幸会!”梁云假笑着化解了尴尬。 “废话真多,有屁就放吧。”王勃对这个梁云没什么好印象。 “我……”梁云正要口若悬河,一下被王勃给哽得满脸通红,憋了好久,才终于把“屁”放了出来:“望请教,古语有云:羞已知道你,你还不知羞?不如当如何解释?” 王勃嘴角一扬:“这好说,老生常谈:食入胃成肥,肥灌田成食。结果都被你吃了。” “哈哈哈哈——”众人一听乐了,这不就是在说梁云吃屎么? “老子……”梁云当头碰了个硬钉子,气得差点没把牙咬碎:“诗经有云: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王勃叹了口气,似在鄙视梁云的幼稚:“诗经亦云: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我去……”梁云没想到王勃原封不动就把自己怼回来了,一时心有不甘,紧接着骂到:“孟子有云:无父无君,是禽兽也!” 王勃眼睛都不眨,跟着回骂到:“孟子亦云: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哇靠——你,你居然骂我断子绝孙!”梁云蹦得比墙都高。 “哟喂——我,我只是祝你后继无人!”王勃嘴一噘,无辜的说到。 “啪嗒!”梁云半空中闻此言,一时受不了打击两眼一黑,这一黑,落地没了准头,直挺挺的拍在了地上,再没醒来。 随着梁云的败下阵,整个街道都安静下来。众人将目光放到了邹老夫子身上,不问可知,“年少有为”的吴子章和“成熟知性”的梁云大败而归后,整个讲学堂的颜面,都最终压到“德高望重”的邹老夫子的准光头上了。 “咳咳……”邹老夫子知已无路可退,只好扭扭捏捏的站了出来。 “身体不好就不要比了,怕你受不了。”王勃轻松取胜后再无顾虑,借着邹老夫子清嗓,直接发起了攻击。 “老夫岁过天命,什么世面没见过,还能怕了你?奉劝一句,哪儿来哪儿回,与人为善吧?”邹老夫子捋着胡须,苦口婆心的劝到。 “手下败将,何以言勇?更何况,是你们来我家挑事的,该回去的,是你们吧?”王勃昂着头,理直气壮的说到。 “好,好,好……”邹老夫子连道三声好,看得出来,他已准备好跟王勃展开最后一轮生死大战了。 “竖子可知:人莫知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汝父教出这样的孩子,难道我们不应当挺身而出,加以指正吗?”果不其然,uu看书 .ukansh邹老夫子一出手便引用《大学》中的经典,以大过天的道理,直指王勃缺乏教养,并顺便诠释了自己上门找王福畴讨说法的合法性。 “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王勃不假思索,同以《大学》之言回答了邹老夫子。 “啊,小小年纪居然也读《大学》?”“是啊,而且如此熟记!”“他是在讽刺邹老夫子是个自欺欺人的小人还装作大义凛然的样子却又被众人看穿了吗?”“真胆大!”众人的惊叹接肘而至。 “好利的嘴!”邹老夫子一愣,没想到王勃真有几分才学,儒家经典张口就来,不过他苦读几十年,也不是白送的:“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小人之反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 王勃心下一凛:这老家伙,还真有货,这是借《中庸》之道,抨击我的肆无忌惮乃小人所为,看来,还真不能小觑了他。 略加思索,王勃开口了:“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贫贱,行乎贫贱。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徼幸。” “精彩!”“果然不愧是大儒之后!”“我看这小子再长大点儿,当比他两个哥哥还优秀啊!”“可不是么!”“大神!可他说的什么意思呢?”“他是同以《中庸》之道,告诫邹老夫子,人不能远离了本,你一教书的,该干啥干啥去,别偏离了道,在这儿当小人,不作就不会死!”二轮过后,众人又纷纷议论开了。 第22回 “臭小子!”邹老夫子一下没忍住骂出声来:“我读六经时,你爸还没出生呢!竟敢班门弄斧!” “臭老头!”王勃见邹老夫子气急败坏,毫不示弱:“等我读完六经,你坟头草都比你个儿高了!你奈我何如!” “哇哇哇!”邹老夫子气得哇哇大叫:“我要跟你武斗!——” “哦,请便。”王勃淡淡的说到。 “听题了:一二三四五六七!打一动物!”邹老夫子恶狠狠的说到。 “不就在说你自个儿么?王(忘)八!”王勃随口就接上了。 “我!我!……”邹老夫子眼睛瞪得比月球都大。 “该我了:并肩同心。打一个字。”王勃摇头晃脑的说到。 “并……肩……同……心……”邹老夫子的秃头都快挠破了,却仍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怂!”王勃吐出一个字来。 “你,你说谁怂?!”邹老夫子大声嚷到,想趁机转移话题。 “我说,答案是“怂”字。”王勃冷笑道。 “怂……”邹老夫子一脸惨白,无力的辩解到:“我刚要说答案……” “吁!——”看热闹的观众们发出了不依不饶的嘘声。 “还要再来吗?”王勃了然无味的问到。 “来!”邹老夫子瞋目裂眦的吼到。 “那来个简单的,儿童猜的吧:一边大来一边小,一个爱跑,一个爱跳。打一个字。”王勃咬了咬手指说到。 “一个大……一个小……跑……跳……”邹老夫子的眼中流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骚老头的骚字啊!”王勃无奈的说到。 “骚老头的骚……”邹老夫子如五雷轰顶,开始有些神情恍惚。 “邹老先生是吧?”王勃见邹老夫子已无力再战,故想就此作罢:“今日且到此为止吧,若你们有谁不服气的,可改日再来。” “不!就现在,我不信,我不信苦读六十余载,还不如你个黄口小儿!”邹老夫子已然走火入魔。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既是比文,何必非要分个高下呢?只要你答应别再来惹事,我自不会为难于你。”王勃担心继续下去邹老夫子受不了打击,故想就此平息此事。 “不行!再来一题!最后一题!答不上来,我便从此退出学堂,再不提读书人三字!”邹老夫子此话一出,讲学堂的人均是大吃一惊,想不到,为了场比试,邹老夫子居然把一辈子的名声都压上了。 “呼……”王勃看着邹老夫子,叹了口气,缓缓说到:“好吧,那就最后一题吧,邹老先生听好了:东楼少女去西湖。依然是打一个字。”说完,王勃静静的看着邹老夫子。 “东楼少女去西湖……”邹老夫子乍一听好似比前两题要简单许多,却依然没有头绪,越没有头绪,就越着急,越着急,就越没有头绪。这也难怪他,这道题可是压上了几十年的辛苦,方才混出的一点点名声啊。 王勃见邹老夫子满头大汗却毫无办法的样子,摇了摇头,若无其事的从裤兜里摸出了几粒生米,开始把玩起来。 邹老夫子恍然间看到王勃的动作,更是火冒三丈:居然还有心思玩,如此轻贱于我! 正待要发作,却突然灵光一闪:米?东楼少女,不就是指“米”字吗?那去西湖,不就是“糊”字吗? “我猜到啦!——”邹老夫子兴奋的大吼起来:“我猜到了,我猜到了!” “哦?那你说说,是什么字?”王勃微微一笑,两手一搭,悄悄将米塞回了裤兜,虽然别人没注意到,但邹老夫子却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原来这小子,明知我猜不到,才故意提醒……唉……想不到啊,uu看书ww.uukanu 我这张老脸,还要靠一个六岁小孩来保全……”邹老夫子想明白此点后,刚才的兴奋尽顿时不翼而飞,整个人都仿佛老了十好几岁。 “先生,答案是什么啊?”讲学堂的一众人等均未猜出,听闻邹老夫子猜了出来,故赶忙上前想询。 “答案是一个“糊”字,糊涂的糊啊——”邹老夫子有气无力的说到,说完看向了王勃,眼中充满了没落。 “答对了!”王勃点着头,带头鼓起了掌。早已被堵得水泄不通的路上,也跟着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邹老先生,我答上了你一道题,你也答上了我一道题。这场比试,我们算平局如何?”王勃说完向邹老夫子抱了抱拳,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平局?……”邹老夫子苦笑一声,咬着嘴唇向王勃回了个礼,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知道,王勃算是帮他把面子保全了,但他也知道,王家的门,他再无脸进,乃至以后再见到王家的人,估计都得低着头绕路走了。 虽名义上两人打了个平手,但在场的人都不是瞎子,谁也看得出来王勃占尽了上风,再比下去,讲学堂必定是有败无胜。更别说,王勃以不及垂髫之年,先后打败了吴子章和梁云。此一战,实是王勃大胜了。 故此,讲学堂的人也再没脸呆下去,纷纷追随邹老夫子沿着墙根溜回了学堂。路上的庶民平日里本就对读书人没什么好感,见一众平时高高在上的读书人气势汹汹的来,却又狼狈不堪的走,心里别提多爽。一时间,欢呼雀跃的笑声响彻了王家府邸的大红门外。 第23回 “王兄,真是羡慕你有这么个出色儿子啊!”大红门里,一个大腹便便的官老爷,隔着门缝望着王勃的小小身影,不无嫉妒的说到。 “杜兄严重了,小孩子不懂礼数,还是我管教的少了。”王福畴嘴上十分谦虚,但肚子里早都乐坏了。什么《大学》《中庸》他压根就没有教过王勃,想不到这小子竟凭着偷学,与邹老夫子打了个旗鼓相当。至于说那口舌之争,正好说明了王勃实非愚钝之人,反之,其应变和聪慧,更远在两个哥哥之上。虽然这小子的性格看起来狂妄了些,但大道理还是懂的,不但平息了一场闹剧,关键时刻的应对,均比较得当,颇有些少年老成的味道。 “哈哈哈哈,都是自己人了,王兄何必如此自谦?前有王勔、王勮,现在再加上王勃,真可谓王氏三珠树也!”不用问,这官老爷,正乃王福畴官场的好基友,杜甫的叔公,杜易简是也。 “啊!怎敢怎敢!杜兄,你这赞誉,三个小兔崽子哪里担得起!”王福畴一边承让着,脸上却实在忍不住笑了开来。 “哈哈哈哈,都是自己人嘛,说说无碍,说说无碍。”杜易简似乎也觉得这个赞誉有些过了,故打个马虎眼后,左右顾而言他了。 虽然这只是两人之间的谈话,但不知怎的,没几天后,王家三兄弟堪比三株树的说法便在街坊间流传开了。 “嘿,曹兄,你听说王氏三株树的事儿了吗?”长安街头,清风茶楼,一个显眼的位置,对坐着两个文士。说话之人面相老实,穿着颇为寒酸;听话之人则膀大腰圆,一脸麻子。 “王氏?三株树?”麻脸诧异着摇了摇头。 “嘿,曹兄,这三株树,是指当今才华超凡的三位年轻学子。这三人,你可是都见过的呢!”寒酸者故意卖了个关子。 “我见过?才华超凡的三位年轻学子……”麻脸皱起了眉头,良久方才欲言又止的说到:“难道是杨炯……卢照邻……还有……骆宾王!” “非也非也!”寒酸者摇了摇手指:“他们乃三兄弟,都姓王。” “三兄弟,都姓王?”麻脸似乎想起了什么:“莫非是……” “对啊!就是太常博士家的三位公子啊!”寒酸者啪的一拍桌子,喊出口来,引得周围几桌翘首相盼。 “啊?果然是他们!”麻脸顿时反应过来:“王勔和王勮我自是见过,但三公子王勃我确未曾得见。” “哦,也是哦。当初,陆四那个败类,害得曹兄你被提前赶出了王府!真可恶!”寒酸者一脸义愤填膺的讨伐到。 “嘭!”麻脸重重一拳砸在桌上:“陆四……要是再让我见着他,看我不弄死他奶奶的!” 果不其然,这两位学士,正是几年前在王勃满周岁那天,先后被陆四算计过的曹达与李十四。话说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于是乎,两人同仇敌忾,竟成了好朋友,每每坐到一起,都要咬牙切齿的讨伐陆四一番。也亏得陆四腿长跑得快,早早便离开都城去乡下做了小官,要不,能被两人锤得怀疑人生。 “曹兄息怒,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辈子这么长,我就不信没有再见的时候!”李十四宽心到。 “恩,李兄说的是,总有一天,他得落到我手上,到那时……嘿嘿……”曹达紧握着拳头,指缝中传出“咔咔”的不和谐的声音,吓得周遭的其他茶客赶紧收回了目光,低头喝开了茶。 “说回三株树的事,你可知此话出自何人?”李十四继续卖弄着第一百手的小道消息。 “李兄,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快讲来听听。”曹达一介粗人,没那多耐心。 “嘿嘿,自然自然。”李十四小尴尬了一下,这才一气儿说了下去:“那日,也不知是何缘故,邹老夫子带着讲学堂的一帮人马前往博士府挑衅,却被王勃给半路拦了下来,并当街展开了口斗。” “讲学堂的人轮番出阵,先文斗,后武斗,结果均被不足六岁的王勃打得大败而回,最后,甚至连邹老夫子都险些喋血当场。”李十四说的唾沫横飞:“据说,还是王勃手下留情,才没有摘掉讲学堂的牌子,要不然,现在这长安的文坛,哪还有“讲学堂”三个字啊!” “啊!王勃竟如此厉害?他不过才是一介童子啊!”曹达有些不敢相信:“而且,我听说,他刚出生时,发育还比较迟缓,满周岁了都还依然不会说话不会走……” “是呢,这可是我亲眼所见的。”李十四一脸八卦的说到:“那日你被赶出后,王勃就被请了出来,哎呀,王夫人那个美啊,真不是盖的,要说咱庶民能出位这样的女子,还真是……” “哎哎哎,你说到哪儿去了?”曹达其实也早听说王夫人之美,却因失之交臂而悔恨不已,故不愿听人说起此事。 “哦,是哦,我们还说这王勃公子。”李十四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接着说到:“不光我见到,大家也都见到了,整个筵席上,他除了哭了一声外,只字未发;人也一直被王夫人抱在怀里,未曾下地。” “所以,发育迟缓一说,实非虚言。”李十四说着喝了口茶:“可这以一己之力,独败讲学堂上百人之事,也确是属实。虽然当时小弟并不在场,但我哥哥的师兄的表舅的姨妈的侄女儿的外孙的表弟是在的。我亲耳听闻后,还专门跟我表叔的姑妈的堂姐的孙子的二大爷确认了一下,他可是个包打听,于是他又帮我跟他的侄儿的小姨的表妹父的连襟的师兄打听了一下,事实确实如此。” “曹兄?曹兄,你怎么睡着了?”李十四摇醒了昏昏欲睡的曹达问到。 “哦,哦,你讲完了?”曹达吸了吸掉下来的哈达子,揉了揉眼睛问到。 “呵呵,恩,差不多快讲到了……”李十四又小尴尬的笑了一下,赶紧说到:“那个,总之,王勃大败讲学堂后,uu看书 .uukashu.co 杜易简杜大人为王家三兄弟给出了“王氏三株树”的评价。” “哦?杜大人说的?这分量可不轻!”曹达听到这里,方才清醒了些。 “可不么!三株树是什么?那可是山海经所述传说中最珍奇的三棵树!”李十四强调到。 “也难怪杜大人这么说。”曹达不得不服的说到:“那王勔王勮的才华我们都是见过的,也还罢了,想不到这王勃后来居上,方六岁便闹出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将来绝非等闲之辈啊!” “唉,可惜当初没能把握机会,跟三位帅才结交结交,否则,也不至于如今想打听点儿事,还得问我舅爷的二婶的三叔子的弟妹的外甥的表姑的……”在李十四的悔恨不已中,曹达再一次昏睡过去……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在茶楼的一角,一张干净的茶桌前,静静的坐着一个年轻人,一身质地普通却平顺整洁的长袍挂在中等身材的肩膀上,一张普通的面孔上挂着一双清澈的眼睛,一杯清淡的素茶夹在一对白皙的指间,食指上,还带着一枚古朴的戒指,看起来不算名贵,却颇得趣味。 戒指的主人默默的品着茶,不知是否听进了曹达和李十四的谈话,但当曹达念到“卢照邻”三个字时,却抿了抿嘴;而等到李十四说出王家三兄弟时,却又微微笑了笑;过后,便再无任何举动。 就这样,直到夕阳西下,直到曹达和李十四离去,戒指的主人方才站起身来,轻轻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嘴角一翘,自言自语到:“王勃么?杨炯么?……骆宾王……呵呵……骆宾王啊骆宾王……” 第24回 “勔儿,你过来。”王福畴双手背在身后,面色有些沉重,吩咐了一句后,转身步向了书房。 “恩。”王勔应了一声,跟在了父亲身后。 王福畴先走进了书房,待王勔也走进后,刻意关上了屋门。 “辅政大人自杀了。”王福畴开门见山说到。 “……”王勔闻言猛的一抬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到:“消息准确吗?” “杜大人遣身边人悄悄告诉我的,前几天的事,应该不假。”王福畴比较确信的说到。 “皇上和岑大人那边呢?有什么反应吗?”王勔面色也不如往常那般镇定。 “还没有,不过据说皇上知晓此事时,并未立刻有所反应。”王福畴皱了皱眉。 “这么说,皇上很可能之前默许了皇后的所为?”王勔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不敢肯定。但若果真如此,咱们士族的好日子,也就快到头了。”王福畴深深的叹了口气,引得书房中的气氛变得无比沉重。 “去年褚大人便死的不明不白。数年之内,从辅政高位连续贬至边关刺史,朝廷这等做法,实在让天下士子们心寒啊——”王勔颇为不平的说到。 “嘘——”王福畴赶紧压住话:“此话不敢胡讲。虽然褚遂良和长孙无忌两位辅政大人先后身故,且后者之死多少都跟皇后有些关系,但皇上的心思,岂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人可以揣度的?更何况,两位辅政在朝已久,皇上已非年少,忌惮些自是应该的,只是这武皇后……” “皇后实在太狠了!”王勔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的说到。 “唉……勔儿,你现已在朝为官,虽是远离长安,但有些话也不能乱讲,免生祸端啊。”王福畴不无忧虑的说到。王勔的性格他再了解不过,跟他爷爷一样,直来直去,若非因此得罪了一大批人,以他的才学,又何止如此? “父亲放心,孩儿自然省得。”王勔宽了宽王福畴的心,接着问到:“父亲,以你的判断,辅政大人之死,会牵连到岑宰相吗?” “这个……”王福畴踌躇了一下后,才回答到:“按说,辅政大人的死,对岑宰相而言,实为好事。毕竟朝廷还是需要用人的,而岑宰相对皇上也不会构成任何威胁……” “可岑宰相也曾当众诋毁武皇后,反对皇上封其为后啊——”王勔抢过话头说到。 “是啊……若皇上有意收手,皇后再不乐意,也奈何他不得。怕只怕……”王福畴说到这里,沉默了。 两人各怀心事,在书房中沉默了许久后,还是王勔岔开了话题,先开口了:“对了,父亲,巨胖也快考取功名了,您有什么打算呢?” 王福畴长出一口气,恢复了神色:“勮儿既已走上此路,还能怎么打算?我便遂了他愿,请杜大人找岑宰相帮忙,给他安排一个闲职做做吧。以他散漫的性格,虽做不成大事,但至少不会惹出事端来吧。”说到这里,王福畴颇有意味的深深看了王勔一眼。 “那勃弟呢?父亲是不打算让他走仕途一路了?”王勔装作没看到,继续问到。 “恩,或许他母亲说的对,普普通通的过一辈子,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这官场的事,谁也不能保证啊。”王福畴说着,又想起了曾无限风光的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可现在他们又在哪儿呢? “但我看勃弟心气颇高,未必甘于平淡。”王勔虽在外做官,回家不多,但对弟弟的关心,却从未放下过。故而,对弟弟的心思,也一清二楚。 “恩……”王福畴点头认可:“如此这般,便看他母亲能否劝得住了,毕竟他从小就最听他母亲的。回头,我把此事跟你娘说说罢。” “恩,也只能这样了……”王勔点了点头。 两人再次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夜深人静,皇宫内院。 “皇上……你还在想什么呢?”媚娘玉体横陈在李治身侧,抚摸着心机男的脸,心疼的问到。 “武儿,长孙无忌自杀了。此事,你知道吧?”李治握住媚娘的手,将其放在自己胸口,平静的问到。 “嗯,武儿知道。”媚娘点了点头,将脸靠在李治肩头,轻声说到:“还请皇上节哀顺便,不要自责。” “呵呵,想不到最懂朕的还是你。”李治苦笑一声:“这些年,朕为了稳固李家江山,确实做了些违心的事。在众臣看来,朕排斥褚遂良在前,逼死长孙无忌在后,丝毫不念昔日情谊。可是,谁又能知朕心中的痛啊……” “皇上,切莫如此,若因此伤了身,可就万万不值当了。”媚娘用力的抱了抱李治,嘤声说到:“先帝时期,褚遂良和长孙无忌大人确为大唐做出了诸多贡献,但自皇上登基以来,外平异邦,内定祸乱,文德武功,国泰民安。皇上之大志,远非年老力衰的昔日旧臣所能帮扶,只是皇上圣恩,念着旧情方才使其故台高座,尸位素餐。” “可是他们呢?”媚娘说到这里替李治打抱不平起来:“不但不知感恩,反而死抱着过去不放,还结党营私,迫使着朝中有识之士与皇上分庭抗衡,以妄图左右大唐江山。” “所幸皇上发现及时,应对得当,方才以最小的牺牲为代价,避免大唐江山沦落入小人之手啊。”媚娘说到这里,似是很害怕的样子,身子开始颤抖。 “小人……”李治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感情:“武儿啊,若没有你,朕也不能这么快走到今日啊……” “啊!”武媚心中一惊,连忙起身跪在了李治身边,洁白的玉体在毫无遮掩下被冻得瑟瑟发抖:“皇上恕罪!武儿岂敢干涉朝廷之事,只是……只是……偶尔一时急爱郎之所急,关爱郎之所切,方才越了界!武儿以后再不敢了,还望皇上责罚!” “呵呵,武儿,你言重了,我又怎生舍得责罚你呢?”李治深深的看了媚娘一眼,方才起身为她披上薄被,并扶着她躺了下来:“这些年,除了你,朕连一个敢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若不是你一心为朕谋划,恐怕,时至今日,皇权都还流落在外。” 说着,李治叹了口气:“朕也知道,父皇驾崩后,你这一路走过来颇为不易,且不说皇宫内院中的是非曲直,便是朕的哪一位妃子,没有朝中的大臣撑腰?除了你……” “可武儿有皇帝哥哥呀!谁还能有武儿的后台硬!”媚娘抢话到,脸上浮现出无限的感动与幸福。 “呵呵呵呵,是啊,你除了我这个刚登基的,无权无势的寡人外,谁也没有。”李治忍不住笑了。 “不过好在是我们这一路算是走过来了,从今日起,万事便可自作主张,再没有人能挡在朕的身前了。”李治长出一口气,言语中充满了抱负。 “也再没有人能欺负武儿了。”媚娘抛出了个满足的笑容。 “呵呵,现在,还有谁敢欺负你啊……”李治话中有话的说到,uu看书ww.uunshu 脸上,却并不掩饰对媚娘的喜欢。 “皇上,自你将武儿接回宫以来,武儿都好久没出过皇宫了,有时间,你带武儿出宫走一圈呗。”媚娘一边用修细的手指在李治宽阔的胸膛上画着画,一边用央求的语气说到。 “出宫?”李治两眼一虚。 “是啊,皇上消灭了突厥,平定了漠北,又整治了朝廷,大唐江山已是焕然一新,皇上也成了天下最大的皇上了,不应该出去走走,以让天下最幸福的百姓一仰天颜么?”媚娘噘着嘴,调皮的说到。 “恩……”李治斜着眼看了媚娘一眼,若有所思的说到:“你说的对,是该出去走走了……” “太好啦!爱死皇帝哥哥了!”媚娘突然探起头,在李治脸上亲了一下。 “呵呵呵呵,你啊你,有时聪明得像个阴谋家,有时候又天真的像个小孩子,你要朕怎么说你……”李治摇了摇头,无可奈何的说到。 “那以前武儿要守护皇帝哥哥,当然需绞尽脑汁,现在该轮到皇帝哥哥守护武儿了,以后皇上就是想让武儿动脑,武儿也不干了,哼!”武媚得意的扬起下巴,那表情,要多矫情有多矫情。 “哈哈哈哈,好,好……”李治一把将武媚搂入了怀中:“那以后,你就乖乖的做朕的好武儿,好好享受这片属于我俩共同的大唐盛世吧——” “那武儿先谢过皇上哥哥的宠爱咯!”媚娘听李治说的豪气,不禁莞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寝宫中,传出李治放浪的笑声。 第25回 “公子,公子,咱们还是走大门吧,这,这样太危险了!”博士府邸的别院,一身穿灰色布衣的小童正扎着马步靠着墙角,其肩上站着一位十岁左右的小孩,身穿镂雕金花白袍,脚踏丝面软底厚履,乌黑的长发用一飘洁白的丝带认真的系出了一蓬骨朵。只见他双手攀着墙檐,双腿一蹬,在墙面上滑了几下后,艰难的爬上了墙头。 “小伍,来,上来。”白衣公子向墙角的灰衣童子伸出了手。 “公子,你可把我拉好了。”童子有些担心,却依然伸出手,抓住了墙上公子的胳膊。 “一、二、三,起!——”童子猛得一蹦,白衣公子借势一提,童子顿时腾到了半空,只见童子松开了公子的手,“啪嗒”一声,刚好也攀上了墙檐,跟着,也学着公子般,用两条小短腿在墙面上扑腾几下后,爬上了墙头。 “嘿嘿,小伍啊,你身手可是越来越好了!”公子沿着墙头,缓缓走到一拐角处后,向下瞧了一眼,便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噗通”一声,落在一车装着大米的布袋上。接着,童子也跳了下去,有惊无险的落在了车上。 两人一个翻身下了车,手拉着手,朝着皇城所在的方向跑去了。看这熟练的动作,固定的路线,两个小子已不是第一回干这翻墙的事儿了。 “公子,今儿我们是去看皇上皇后御驾出行,又不是干坏事,怎么就不能走大门呢?”童子一边跟着公子跑着一边不解的问到。 “你不知道,自从前几日跟太学府来的那个教书先生对仗后,我娘便不让我出来了,说免得我给她招惹是非,要走大门,肯定被他们发现,那我们还出得来吗!”公子一边急冲冲的走着,一边解释到。 “可是,我记得先生出的题,公子都答上了啊……”童子挠着头回想着。 “是啊,所以我答完后,不又顺便给他也出了几道题么……结果哪知道他一道都答不上。这也就罢了,结果他还给哭上了,说什么我们王家为难他……”公子满脸委屈的说到:“答不上就答不上呗,他的前任,前前任,前前前任,不都答不上么,但也没见像他这样坐在书房地上哭闹的,跟个小孩子一样。” “公子,按我说,你以后就别再动不动跟人出题比试了……主子都快把长安城的教书先生请遍了,也没几个能呆上两天的,都被你给气跑了。现在外面已经传开了,说博士府是教书先生的禁地,还给公子你取了个外号呢……”童子不忿的说到。 “哦?还有这事儿?什么外号?”公子似乎跑累了,脚步也慢了下来,喘着气问到。 “我不敢说。”童子低下头,也跟着喘上了气。 “说!不说我揍你!”公子从腰间抽出一柄折扇,做出要打童子的样子。 “好好好,我说便是了,但你可不许生我气。”童子捂着头,赶紧求饶。 “恩,你尽管说便是。”公子点了点头,保证到:“保证不打你。” “他们都说,都说你是八水长安一坨粑粑,谁碰谁倒霉……”童子小心翼翼的说到。 “什么!——”公子顿时怒了:“谁说的?你告诉我!谁说的?看我不打爆他的头!” “不能说,不能说……”童子连连摆手。 “快说!你必须说!谁养的你?!你敢不说,我就打爆你的头!”公子用扇子指着童子道。 “是公子养的小伍,但小伍还是不能说……说了,公子又该去惹事了……”童子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 “不说?信不信我打爆你的头!”公子说着用扇子在童子的头上敲了一下。u看书 .ukanshu “公子,你保证过不打我的!”童子一边躲着,一边嚷着。 “谁不知道我王勃说话从来不算话!打你怎么啦!你不说,我就当你说的,打爆你的头!”公子一边说着一边追着小童打着。 “公子饶了我吧!公子——”童子惨叫着飞奔起来。 不用多说,此公子与童子正是王勃与他的伴读书童小伍二人。此时的王勃已然十岁有余,在长安城的名气也是越来越大,虽然众人皆知其才华横溢,却也对他娇惯无比的性格和脾气敬而远之。 这也难怪,一直以来,王夫人都把王勃当做心肝宝贝,成天宝贝来宝贝去,连王福畴多说一句都不让,这不,才惯出了这么个人见人恨的小煞星。 今日,被“誉为”八水长安一坨粑粑的王勃得知心机男李治带着逆袭天后武媚娘要走出皇宫一展天颜后,激动的不要不要的,决定了非要一仰风采不可,这才带着小伍翻墙而出,来到了皇城门外。 此时,皇城外的大街上已是人山人海,数以万计不明真相的群众在皇家治安大队的维持下,密密麻麻的分列在街道两旁,伸长了脖子,等待着心机男和逆袭天后的出场。 王勃和小伍个头虽小,却自有小孩子的办法。两人手拉着手,专找个高个儿的胳膊下钻,虽偶也踩到路人的脚,但大家一看只是小孩子也便不予计较了。就这样,几钻几钻的,两人神不知鬼不觉的便出现在了第一排,也学着众人伸长了脖子朝着皇城大门望去。 第26回 “出来啦,出来啦!”随着皇宫的门缓缓开启,前边的人群开始热情涌动。 “驾!”一声沉闷的高呼,一匹战马当先从城楼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只见此马漆黑的高身,雪白的蹄,柔顺的鬃毛随着规律的步伐齐刷刷的抖动着。马头上系着一副精致的牛皮面具,将一双深沉的马眼露在外边,一看便知是从战场血狱中爬出的骏骑,丝毫不惧路人。 马背上驮着一座扎实考究的马鞍,不繁琐,却胜在银光闪闪的镶边。马鞍上坐着位身材魁梧的将军,穿着一身金光闪闪的盔甲,踏着银蹬,戴着生铁头盔,却将一张久经沙场的脸露在外面,脸上的伤痕再明白不过的告诉世人他那曾经的辉煌。 王勃不认识此将军为何人,却被他身上的那种自豪和冷漠的气度所打动了。那是一双傲视苍生的眼睛,举手投足间,充满了自信与掌控,似乎只要他大手一挥,便是千军万马,也当灰飞烟灭。 “好威风啊……”小伍站在王勃身边,流着口水,仰望着有三个自己那么高的骑士从身前走过,连那震耳欲聋的钢锵声,都变得那么动听。 “公子,将来,咱们去当将军吧!”小伍见王勃没有应声,自顾自的说到。 “好!就当将军!”王勃紧紧的握了握拳:“现在不是还剩高丽未破吗?等我们长大了,大破高丽!” “好!小伍跟着公子,大破高丽!”小伍忍不住激动的高呼起来。 “大破高丽!——”旁边几个大人闻言不禁也跟着豪迈的喊了起来。 “大破高丽!——”“大破高丽!——”“大破高丽!——”人群顿时失控,开始一阵一阵疯狂的高呼。 将军似乎心有灵犀般,低头向王勃所在的位置望上了一眼,脸上竟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那么骄傲,那么冷酷,却居然笑了那么一小下。 虽然只是一小下,但王勃却深深的看进了眼里:“小伍小伍小伍!将军对我笑了!——将军对我笑啦!——”王勃拉着小伍的手,激动的喊着。 “是啊是啊,我也看见啦!”小伍其实并没有看见,但见主子这么激动,怎好坏了主子的兴致? “快看快看,好漂亮的马车!”不等王勃的情绪平息,小伍又指着宫门说到。 只见将军过后,一辆沉甸甸的马车在四匹骏马的牵动下,轰隆轰隆的行将出来。车顶上有个华盖,几匹半透的绸帘从华盖上搭了下来,将一对身影若隐若现的藏在其中。 车旁同样护着几个骑着战马的将军,中间还有序的夹杂着几个手持巨盾的步战士,车后更是跟着两列全副武装的步兵,举着长长的钢枪,挎着崭新的腰刀,有个别的还背着十字弩。看架势,随时可以与敌展开殊死搏斗。 马车上,除了绸帘内的两人外,绸帘外还站着一人,看着像是男子,年龄难以判断,身材细柔,肤白柔嫩,一双小眼睛不知看向何处,却又像哪儿都逃不过他眼底般。 “吾皇万岁!——”男子拉长了音线,高声喊到。 “啊!是皇上!”“还有皇后!”“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 群众们虽看不太清帘中人的样貌,但一听是皇上,顿时激奋不已,跟着男子疯狂的喊了起来。一时间,整个长安城都被淹没在了崇拜与仰慕中,甚至还间或着穿插着哭声,那是来自幸福的哭声。 是啊,能出生在这么一个富足昌盛的时代,有如此强大的国家做靠山,怎能不幸福呢? 突然,绸帘被拉开了一丝小缝,一只精巧白皙的手伸了出来,跟着,绸帘被这只小手又拉开了些,一张绝世容颜从帘中探了出来。 明澈的双眸,弯弯的眉毛,细耸的鼻尖,朱红的双唇,再配上那对因微笑而牵起的酒窝,顿时让整个长安陷入了癫狂。 “皇后!”“是皇后!”“是武皇后!”“太美了!”“天啊!皇后竟然如此好看!”“真是的天仙下凡来拯救我们了!”“仙子!肯定是仙子!”“皇后千岁!——” “皇后千岁!——” “皇后千岁!——” “皇后千年!”王勃伸长着脖子,痴迷着皇后的美貌,也跟着用力的喊到,心中却不禁纠结开了:这,世上怎会还有比母亲美丽的女人……不不不,还是母亲更美一点……但,好像皇后要更好看些…… 小伍还小,虽也被皇后的容姿所打动,但很快便忘了去,将更多的精力放到马车后那些武装到牙齿的兵甲上了。 士兵不断从宫门中走出,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锵锵锵”的,已然走了有一炷香的时间还未走完,不知何时是尽头。而另一边,皇帝和皇后乘坐的马车已然走出了视线。 “公子,怎么没见戏里穿花衣服的那些大官呢?”小伍看腻了士兵后,奇怪的问到。 “应该……在后边吧……”王勃有些失落:没想到书中夸夸其谈的那些个名人学士,居然到现在都还没露上脸,看来,读书人并不像书中写得那么风光啊…… 其时,十岁大的王勃虽才华横溢,薄有虚名,但毕竟还是个孩子,于人情世故还远未入道。他也没曾想过,这书,是谁写的?书既是读书人写的,自然都会多而不少的将自己拔高一些,将别人贬低一些,以显自己的尊贵。文人相轻便是这个道理。 然而,这天下,却是属于王的。而王,不是靠写书,而是靠一刀一枪打出来的。所以,统治这天下的,u看书 uukhu.om 终归还是枪,谁有枪,谁就有天下。 “出来了出来了!”小伍突然蹦蹦跳跳的指着城门喊到。只见一帮衣着高贵,身材不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文官,骑着爱走不走的驴马,懒洋洋的跟在列兵的身后。相互间不是“打情骂俏”就是“怒目圆瞪”,跟先前的景象呈现出巨大的反差。 “吁!——”人群中发出了不和谐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很显然,大字不识的民众根本就没将这些文人志士看在眼里,对他们而言,能保家卫国,使其免受外族所侵的,便只有将军和士兵。 文人嘛,讲讲道理算算账是可以的,除此之外,便是可有可无的了。 “唉……”王勃看了眼一盘散沙的文官,又看了眼满是不屑的民众,羞愧的低下了头来。 “公子……”小伍也不知该如何安慰王勃,想了半天,才终于憋了句话出来:“公子,其实……先修文,再习武,文武双全,也是顶呱呱的……” “去你的!”王勃踹了小伍一脚:“人家习武出生的,到我这个年纪,都能舞刀弄枪策马奔腾了!我呢?我现在再去舞刀弄枪,都能不小心把自己脑袋割下来!” “嘿嘿,不至于,不至于……”小伍躲了躲,傻笑到。 “唉,没啥好看的了,走吧,喝茶去。”王勃的兴致一下没有了,转身钻回人群,朝着清风茶楼的所在溜达去了。 小伍本想再看一会儿,却不敢丢下王勃一人,于是只得赶紧跟了上去,却时不时的忍不住回两下头,不过,除了水泄不通的人群,再什么也看不见了。 第27回 “此乃高雅之地,岂是你们能进来的!”王勃带着小伍刚走到清风茶楼下,便见两群学子在茶楼的门内门外对峙着,站在门内的学子们穿着考究,气势凌人,正不可一世的训斥着门外的学子。 反观门外的学子,一身寒酸,一脸不忿,虽没有太多底气,却也不愿就此让步。显然,又是士庶两系学子因为什么缘故闹僵了起来。 “高雅乃指品性而非身份,听说皇后也是庶人出生,难不成,这里连皇后也进不得?”庶人学子中,突然响起一个平和的声音,听起来,年龄不大。 “你竟然将自己与皇后相提并论,就不怕犯了欺君之罪!”士族一学子闻言怒从心来。 “在下自不敢与皇后相提并论,可听兄台此言,难道你自认为可以和皇后相提并论?”平和的语气中渐渐的溢出一种不寻常的力量。 王勃微微一愣,不禁将目光投向了说话之人。只见此人与自己年岁相仿,个头却矮了不少,着一身素服,腰间也插着柄旧折扇。奇特的是他的长相,明明是一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却偏偏挂着双细长的眼睛,看起来颇不协调。再听其说话的口吻,心智显然比年龄要成熟许多。 “我,我可没有这么说。你,你冤枉人!”先前气势汹汹的士族学子闻言吓得一脸惨白,一看便远没有他的对手有底气。 “那这么说,你是承认我们也能入得茶楼了?”平和之人反问到。 “哪有那么容易!”士族学子中,又一人站了出来:“杨炯,别以为仗着点虚名便可以在这长安城里为所欲为,这不比你们盈川乡下,既然来了这里,就要讲这里的规矩!” “哦?这里是什么规矩?难道令万国来朝的长安,反而不欢迎本国之士吗?还是说,身出朝堂之后就可以独霸茶楼,欺压商市,不让寻常百姓打开门做生意?”平和之人句句犀利,直攻要害。 “此人居然是杨炯?!”王勃心中一惊:早听说盈川杨炯自幼聪敏博学,九岁便应童子举及弟,十岁便待制弘文馆,换句话说,凭其才华,方才十岁,便提前预定了一个将来可入朝为官的职位,另无数学子羡慕不已。 这些,王勃都能理解,毕竟他也是天才中的天才,但让王勃着实没想到的,是杨炯此人竟如此其貌不扬,而性格又是如此的随和,跟他想象中天才少年的形象相去太远。 “哼!只知逞口舌之能,我不与你计较。”士族学子知口才不是杨炯对手,便转移了焦点:“但是,长安自有长安的规矩,但凡上清风茶楼饮茶,必得有真才实学,否则便是辱没了“清风”二字!” “此话当真?”杨炯故作开心的问到。 “自然当真,可若你答不上我们的题目,便趁早带着你的狐朋狗友滚蛋,别再纠缠不休。”士族学子见杨炯接招,心中也是一阵激动:哼,就算你答上了,无非是让你们进来喝茶,于我等又有何损失?可万一有一题你答不上,那这一场,可就算是我们胜了! “既然如此,是否意味着,若我答上了你们的题,但你们却答不上我的题,那你们就得滚蛋?”杨炯话锋一转,将“规矩”原封不动的退还给了士族学子们。 “这……”刚说话之人一听,当即愣在了当场。 “好啊!便如你所愿。”突然,一个宽厚的声音从茶楼二层飘来。 “啊!——”这次不光是士族学子,连庶人学子都惊呆了:这种一败便再无翻身之日的文赌,士族学子中,居然还真有人敢接?! 王勃也诧异了一下,随着众人抬头向二楼望去,只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静静的坐在窗边,穿一身质朴洁净的长袍,眼神清澈而深邃,手中端了杯茶,食指上,戴着枚古朴的戒指。 “卢大人!你……”士族学子们都认得此人,但只有一个相熟的敢开口相询:“传闻杨炯素来狡猾,你何等身份,可不要被这个庶人给陷害了!” “哈哈哈哈,莫非,你们担心我技不如人,输了尔等面子?”被称作卢大人的年轻人大笑着说到:“杨炯,既然他人有异议,我俩换个赌注如何?” “愿闻其详。”杨炯做了个请的动作,心道看来此人颇有地位,却竟敢与自己对赌,想来应是才德之辈,不若且听他一言。 “就赌你和我。uu看书.uukanshu ”卢大人笑了笑:“我输了,便罚我再不踏进清风茶楼半步;你输了,便请原谅则个,也与我接受同样惩罚,如何啊?” “大人高义!在下自当从命!”杨炯一听,心下一喜:自己果然没看错人。 “好一招避重就轻!”王勃忍不住也为楼上之人点了个赞:原本的士族和庶人学子之争,却让这个什么卢大人一言之下,变为了两者个人之局,如此一来,大事化小,无论谁输谁赢,也不至激化士庶之间的矛盾了。 “另外,在下年长你许多,你可另寻一人助阵,免让人说我以大欺小,可好?”卢大人笑着向楼下看来一眼,不知为何,将目光停留在了王勃身上。 杨炯闻言点了点头,虽然并不认为那个什么卢大人能“以大欺小”,但既然对方为善在先,自己就算是为了维护对方的颜面,也得再找个人来助阵才是。 “便让我来助杨兄一臂之力吧。”身处是非之外的王勃突然开口了。 “恩?”一众士庶两派学子都将目光投向了这个插科打诨的小子身上:看他一身穿着当是富贵之后,怎么反倒帮起庶族的杨炯来了?而且,此间之事本与之无关,却没事找事搅这趟浑水来干嘛了? “如此甚好。”杨炯与王勃对视了一眼后,点头同意了。原本他就不需要人助阵,谁来都一样,况且,他从王勃眼中找到了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就像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平和中带着一丝骄傲。 “在下卢照邻,请二位小兄弟指教。”二楼的人微笑着看了眼王勃后,亮出了名号。 第28回 “啊!——”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原本就知他身份的人也就罢了,那些只闻其名却不识其人的学子们听后,顿时惊出一头大汗:这,这看似如此平易近人的年轻人,竟然便是鼎鼎大名的卢照邻?! 要知道,卢照邻出生望族,乃前朝大儒曹宪和王义方的学生,年仅十六岁时,便被封为了邓王李元裕的典签。 李元裕何人?那是唐高祖李渊的儿子,也是当今皇帝心机男李治的叔父。 典签是何官?那是掌管整个邓王府书籍册薄的图书馆馆长。 不仅如此,李元裕甚至还公开赞誉卢照邻,称他是自己的司马相如。可见其在邓王麾下,是何等受器重。 就这样一个传说中的人物,居然在这市井的小茶楼上,独自一人饮着淡茶,还豁出自己与比自己小十岁的杨炯对赌。此人之心胸,却非常人所能企及。 “原来是卢照邻卢大人,在下杨炯先前多有得罪,还望恕罪。这场比试,我看不用比了。我们换个地方喝茶便是。”杨炯知是卢照邻后,不免也大吃一惊,心下对此人更是佩服。 要知道,在这人人都爱自我标榜的年代,喝茶事小,名声事大。以卢照邻现今的地位,若他胜了杨炯自没人夸,可若万一他败在了杨炯手上,这传出去,可就不是小事了。甚至都能危机到卢照邻本人在邓王府中的地位。 故此,杨炯才提出不再比试,以免误了卢照邻的前途。 “哈哈哈哈,杨小弟有心了。既然话已出口,这场赌局自是要进行下去的,杨小弟放心,在下不日便将前往益州,任新都尉。便是败了,也不影响在下饮茶。”卢照邻笑着说到:“难得的,却是一下聚齐了三位高才,若不借此机会切磋切磋,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三位高才?”众人听闻后一愣,便各自四周扫望:卢大人自然是其中一位了,杨炯应该也是,那还有一位在哪儿呢? “小王勃,你还准备隐瞒众人到何时啊?哈哈哈哈”卢照邻说完后,仰天长笑。 “哈哈哈哈,卢大人有理了,王勃从未有幸见过大人,却想不到竟被大人认了出来,惭愧惭愧。”王勃抽出腰间的折扇,拍来拍掌心,站了出来。 “啊!他就是王勃!”“就是那个舌战群儒,王氏三株树之首的王勃?”“当真是!看这气质,除了他还有谁?”“早该认出来的啊!” 一时间,士庶学子们都沸腾起来了。一个杨炯已是星光闪烁,卢照邻的出现更是光芒万丈,现在居然连神童天才王勃也登场了,这真是极不寻常的一天啊。 话说此时的文坛,在士庶两派的对立涌动中,难免各自隐隐崇拜着各自的偶像,并拿去跟对方的攀比。年少成名且身居高位的卢照邻,毫无疑问的成为了士族学子们所一众推崇的偶像;而同样年少成名,未来可期的杨炯,则大有成为庶人学子全民偶像的征兆。 另外,还有两位少年天才,却一直在全民偶像的边缘徘徊。 其一,便是王勃。众人皆知勃有才,可怎奈王勃有个士族父亲,和一个庶人母亲,虽士庶两派都争说王勃属于自己一方,可谁也不愿光明正大将其立为己方的图腾,毕竟,风险太大。万一哪天王勃倒向了另一方,这种偶像倒戈的打击,不是任何一方愿意看到的。故此,王勃虽占了两边吃香的便宜,却也难寻鼎力支持的后盾,就这样,像那人见人爱的浮萍,飘来飘去,没有着落。 其二,便是初唐四杰中年龄最大,但也是最为传神的人物——骆宾王。要说起骆宾王来,此人的故事便是一天一夜也讲不完。他本也是妥妥的寒门出身,父母是义乌小批发市场的个体户,正统的庶人之后,寒门子弟。同时,他也是个年少成名的神童:脍炙人口的《咏鹅》,据说就是他在七岁时随口所作。 这个穷小子出生市井,却不知从何处学来一身本领。论文才,一篇《帝京篇》压得当时的诗人都喘不过气来;论武艺,居然还动不动就跑去戍边卫国;说他穷吧,道王李元庆,也是李渊的儿子,邓王李元裕的亲哥哥想请他入府,结果居然被这臭小子给拒绝了,理由更是奇葩:俺的才华,你看不懂!说他不穷吧,又日夜混迹于赌场,输的连饭都吃不起,常常落魄无依。 不过,也正因为他这不着调的性格,庶人学子们虽仰慕其才华,却不便将他树立为偶像,毕竟,谁也不知道他哪一天又会突然消失不见,或惹出什么事端来……但无论如何,此人诡异的踪迹和炫丽的才华,总是时不时的搅乱着初唐的天空。 话说回来,杨炯知晓这位毛遂自荐的人是王勃后,再没有轻视的意思,毕竟,王氏三株树之首这个称号,太过骇人。 “王兄,恕小弟眼拙,居然没能认出你来,可王兄之名,在下确是仰慕已久。”杨炯向王勃作了个揖,客气的招呼到。 “不敢不敢,杨兄高才,在下一直都仰慕得紧。方见杨兄为人处世,更是信服。”王勃见杨炯说的客气,也便客气的回到。 “哈哈哈哈,你俩就别客气了,言归正传。二位年少,便由你们出题如何?”卢照邻说着,端起了茶,看样子,定是不愿占杨炯跟王勃的便宜了。uu看书w.uuanhu “如此,我们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杨炯说着看了眼王勃,王勃微微点了点头,示意杨炯先来,毕竟杨炯才是正主儿,自己只是助阵的。 杨炯得王勃回应后,微微闭上了眼睛,低头不语。学子们知道,此乃作诗前的感情酝酿,可学子们不知道的,却是杨炯此刻究竟神游何处? “唉——”杨炯沉默了整整半柱香后,方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一叹,几乎让整个街道的气温都降了下来。 “塞北途辽远,城南战苦辛。 幡旗如鸟翼,甲胄似鱼鳞。 冻水寒伤马,悲风愁杀人。 寸心明白日,千里暗黄尘” 吟完此诗,杨炯再一次闭上眼睛,沉醉在了那黄沙万里的塞北战场中。 “呼——”王勃听完,深深出了一口气,心中久久难以平静:在那遥远的塞北,在那杳无人迹的荒漠,正上演着一场场残酷的战争。战旗猎猎,盔明甲亮,刀光剑影,喋血重重。待到战事消停,万籁寂静之时,血染的大地上,只剩下了一汪汪寒冰,和冰冻在其中,早已死去的战马。秋风依然凛冽,草木依旧枯黄,无数幸存下来的铁血男儿,却想起了家乡,那思乡的愁绪,仿佛比战场更加可怕,将那盔甲下的身躯,压得无法呼吸。然而,他们还不能回家,因为如果连他们都回家了,那国家必将破灭,国家都破灭了,哪还能有家?对,要怀着必胜的信念,视死如归,驰骋疆场,报效君王,让我大唐热血男儿的豪气,如沙漠中的风暴般,席卷整个塞北,让敌人的天,永无明日! 第29回 “啪!啪!啪!”楼上,传来了几记清脆的掌声,接着众学子不分士庶,也均鼓起了掌。 “好一首《战城南》!”卢照邻的声音依然镇静,却多了一分欣赏:“想不到杨小弟小小年岁,竟对边疆战事的理解如此深刻,可贵的是虽诗的前三句都哀戚悲凉,可微微一转,最后一句竟爆发出如此之强的力量。若此诗能传至边疆,想来定能鼓舞我大唐铁血男儿奋勇杀敌!” “卢大人过誉了。杨炯不能上阵杀敌,实在有愧,故也只能是隔靴挠痒,在此之乎者也的无病呻吟罢了……”杨炯惭愧的说到:“还请卢大人不吝赐教,杨炯在此恭候了。” “要胜过杨小弟实在不易,卢某人只愿尽力而为,不要空唱了杨小弟的对手便知足了。”卢照邻说完后,轻轻靠在了椅背上,端起了茶杯,缓缓举到唇边,却没有往嘴里送,就这么一直举着,双眼凝视着窗外的远方。 良久以后,卢照邻突然双目一亮,脖子一仰,茶杯一倾,整杯茶均倒入了口中: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 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百尺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 游蜂戏蝶千门侧,碧树银台万种色。复道交窗作合欢,双阙连甍垂凤翼。 梁家画阁中天起,汉帝金茎云外直。楼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讵相识? 借问吹箫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比目鸳鸯真可羡,双去双来君不见?生憎帐额绣孤鸾,好取门帘帖双燕。 双燕双飞绕画梁,罗帷翠被郁金香。片片行云着蝉鬓,纤纤初月上鸦黄。 鸦黄粉白车中出,含娇含态情非一。妖童宝马铁连钱,娼妇盘龙金屈膝。 御史府中乌夜啼,廷尉门前雀欲栖。隐隐朱城临玉道,遥遥翠幰没金堤。 挟弹飞鹰杜陵北,探丸借客渭桥西。俱邀侠客芙蓉剑,共宿娼家桃李蹊。 娼家日暮紫罗裙,清歌一啭口氛氲。北堂夜夜人如月,南陌朝朝骑似云。 南陌北堂连北里,五剧三条控三市。弱柳青槐拂地垂,佳气红尘暗天起。 汉代金吾千骑来,翡翠屠苏鹦鹉杯。罗襦宝带为君解,燕歌赵舞为君开。 别有豪华称将相,转日回天不相让。意气由来排灌夫,专权判不容萧相。 专权意气本豪雄,青虬紫燕坐春风。自言歌舞长千载,自谓骄奢凌五公。 节物风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须臾改。昔时金阶白玉堂,即今惟见青松在。 寂寂寥寥扬子居,年年岁岁一床书。独有南山桂花发,飞来飞去袭人裾。” ………… ………… 一首近五百字的律诗,在卢照邻的口中,竟然一气呵成。莫说作诗了,在场的学子中,能一遍跟上听明白的,都寥寥无几。 “这……这还是诗吗?”“简直就是一幅长安全景图啊!”“这是新作的吗?不,不会是……”“当然不可能了!卢大人是什么人呐!”“太可怕了……”在王勃和杨炯还沉醉其中时,半懂不懂的学子们却纷纷抢先开口了。 直到许久以后,现场的议论声渐渐平息后,杨炯才抬起头,仰望着卢照邻,缓缓说到: “长安啊!纵横的大道连着小巷,四通八达,香车宝马川流不患。 长安啊!玉辇奔驰。金鞭络绎。出入于公主的府第,往来于王侯贵族之家。 长安啊!龙衔着华盖,凤叼着流苏,映照着朝阳,连带着晚霞。 长安啊!游丝飘绕着绿树,一群啼叫的娇鸟催开了百花。 长安啊!游蜂戏蝶在千门万户前飞舞流连,碧树成荫,楼台掩映。 长安啊!复道凌空,窗格做成合欢花形;双阙高耸,殿宇相连,阙上都雕着凤凰形的饰物。 长安啊!皇亲贵族雕梁画栋的楼阁高耸,建章宫的铜柱遥指白云间。 长安啊!楼上的佳人可以相望却难以相知,即使是在路上相遇了也难以和她结识。 长安啊!向别人打听到她美如天仙,曾经学过歌舞,在贵族家欢度青春年华。 长安啊!若能和她结成美好姻缘,像一对和谐的比目鱼,谁还害怕死亡,只愿做一对鸳鸯而不羡慕神仙。 长安啊!双双来去的比目鱼和鸳鸯真让人羡慕,你难道没见过它们? 长安啊!最厌恶帷帐上绣一只孤零零的鸾鸟,取下来另换上绣有双飞燕的门帘。 长安啊!双燕绕着画栋雕梁齐飞,罗帷翠被散发着郁金香的香气。 长安啊!乌云似的黑发梳成蝉鬓,额上涂着一弯纤巧的淡淡发黄的月牙儿。 长安啊!这美丽的姑娘从车中走出来,含娇多姿的情态和普通女子真不一样。 长安啊!美貌时髦的少年骑着有连钱状花纹的宝马,歌舞女所乘车的合页上雕绘着盘龙形的花纹。 长安啊!御史府中乌鸦在黑夜里啼叫,廷尉门前鸟雀将要栖息。 长安啊!大道旁边的宫城隐隐可见,看书.ukansh.om 一辆辆华美的车子遥遥驶向金堤边。 长安啊!城南那群飞鹰走狗打猎的少年,渭水桥西那帮为人报仇的游侠,都耀武扬威带着宝剑,一起来到娼家门前。 长安啊!日暮时分穿着紫罗裙,宛转唱着清歌,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长安啊!堂上的人儿有如明月般美丽,门前的马骑有如云般涌集。 长安啊!在娼妓聚集的北里,道路纵横交错,繁华热闹。 长安啊!弱柳垂地,青槐葱郁,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扬起的飞尘遮昏了天地。 长安啊!执法的金吾将军也被人前呼后拥地来到这里,鹦鹉杯装着翡翠绿的美酒,饮了一杯又一杯。 长安啊!罗襦衣带为君解开,美妙的歌舞为君表演。 长安啊!还有那豪奢的将相权贵,他们互相倾轧,谁也不让谁。 长安啊!他们飞扬跋扈,不遗余力地排除异己,专权独断,容不下其他人。 长安啊!专权的意气昂扬到处称豪雄,坐着骏马在春风中奔驰。 长安啊!自以为这样的歌舞可以长达千年万载,自以为这样的骄奢逸乐可以超过五公。 长安啊!节物风光变换,不会等待人,桑田沧海须臾之间就改变了。 长安啊!昔日有金阶白玉堂的地方,如今只见青松矗立在那儿。 长安啊!扬雄居住的宅院是何等的寂寥,年年岁岁只有一床书作伴。 长安啊!唯有南山的桂花盛开了,飘飞的花瓣落在人的衣襟上。” ………… ………… 第30回 “啪!啪!啪!”这一次,又是卢照邻,当先鼓起了掌,方再次引起了掌声一片。 “杨小弟果然天纵横才,只听得一遍,便将在下的陋诗全记了下来,并加以润色后,脱口而出,实在是令卢某人佩服不已啊——”卢照邻摇了摇头,像在感叹杨炯的才华和自己即将逝去的青春。 “卢大人抬举了……卢大人的这首《长安古意》洋洋洒洒,场景恢弘而感情细腻,既有对当下社会的批判,更有对未来美好的向往,哪里是杨炯可以润色的?只是此诗实在太美,杨炯怕转身忘了去,故才不得以加以复述一遍,还望卢大人莫要见怪。若论境界,杨炯的复述,又岂能及得上原作之万一。”杨炯苦笑着摇着头,他知道,若单论自己的《战城南》,无论是创作的难度还是深度,均无法与卢照邻的《长安古意》相比,如此而言,自己当是输了。 “杨小弟过谦了。诗词高低不在长短,卢某的诗说穿了只是花花草草情情好好,入不得厅堂,论格局,还是杨小弟的略胜一筹啊。”卢照邻自谦的说到。 “小弟愧不敢当!”杨炯连忙弯腰推辞后,转身对王勃说到:“勃兄,在下是输给卢大人了,接下来的,还请勃兄助阵了。” “不敢。”王勃向杨炯和卢照邻作了个揖后,感叹到:“两位之高才勃之前只是听闻,未曾想今日竟有幸得见。一见之下,想起众人将勃与两位相提并论,实在是令勃惭愧。” “两位既已成诗,勃自愧不如,却又不敢不献丑,只得勉强赋之一二,说的不好,还望二位海涵!”说完王勃谦逊的再次向二人鞠了一躬,惹得两人连忙回礼。 只见王勃低头向小伍说了句什么,小伍便慌慌忙忙的从茶楼中搬出一个小板凳,放在了王勃身后,王勃将衣襟一甩,缓缓坐了下来。闭上双眼,抖开折扇,低下头,缓缓的扇了起来。 扇着扇着,足足扇了有一炷香后,突然“啪嗒”一声,扇子竟从他手中滑落,摔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感情这小子居然睡着了!”学子们一看,顿时乐了。原本以为王勃也如杨炯和卢照邻般在酝酿感情呢,何曾想他竟然睡着了!否则扇子何以自由滑落? “真是,就这水平,还敢跟卢大人对诗!”“居然还跟我们杨炯平起平坐!”“估计是吹捧出来的草包吧!”一时间,士庶学子们都不乐意了,纷纷对王勃展开了置疑。 “呼!”王勃突然将手一举,现场霎得安静了下来。 “仆本江上客,牵迹在方内。寤寐霄汉间,居然有灵对。 翕尔登霞首,依然蹑云背。电策驱龙光,烟途俨鸾态。 乘月披金帔,连星解琼珮。浮识俄易归,真游邈难再。 寥廓沉遐想,周遑奉遗诲。流俗非我乡,何当释尘昧。” 王勃缓缓颂完了诗,方才弯下腰,将折扇拾了起来,轻轻的摇了起来。 “哈哈哈哈,奇才,奇才啊!——”卢照邻突然站起了身,离开座位,叮叮咚咚的走下楼梯,来到了王勃身前:“想不到,王小弟居然梦中成诗,任意而为便可遨游天际,如果王小弟不嫌弃的话,是否可以将命题的任务交由在下?” “有卢大人画龙点睛,在下荣幸之至,那就有劳大人了!”王勃赶紧收起折扇感谢到。 “恩,坐定起梦,梦中成诗,遨游仙境。依我看,就叫《忽梦游仙》可好啊?”卢照邻的语气第一次打破了平和,带着一丝激动。 “《忽梦游仙》?好名字!”王勃脑光一闪,对卢照邻的才华更是高看了一眼。 “哈哈哈哈,这一局,是两位小弟胜了,在下输的心服口服!”卢照邻笑着拍了拍杨炯和王勃的肩膀,毫不介意的说到。 “岂敢岂敢!卢大人谦虚了。”杨炯和王勃都纷纷谦让,自不敢承认自己获胜。 “杨小弟胸怀天下,一语掷地;王小弟天纵横才,一语飞仙。今日有幸与两位切磋,实乃卢某人的荣幸啊!只可惜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在下还得回邓王府公办,不能与二位把酒言欢。若将来有机会,我定然不会如此轻易让你们走掉的!哈哈哈哈!”卢照邻说着,看了看夕阳,意思很明显了,虽然不舍,却也不得不离开了。 “得卢大人指点,勃感激不尽,将来若有机会,定然前往滋扰大人,还望大人不要嫌弃。”王勃知不好挽留,故向卢照邻行了个礼,以期将来再见。 “卢大人走好,我们后会有期。”杨炯毕竟代表着庶人学子,虽对卢照邻的德才倾慕不已,却也不便随意表态,故只礼貌的告了个辞。 “哈哈哈哈,好勒,我们后会有期!”卢照邻说着,转身踏着快步,离开了。一边走,还一边摇头晃脑,似乎仍在回味刚才三人的诗词。 “杨兄,我也出来很久了,该回家了,我们就此别过,将来有缘再见如何?”王勃转身看着杨炯,微笑着说到。杨炯之才,确实配得上他的名,没让王勃失望。 “王兄,小弟虽不舍,但也不便相留,今日得王兄仗义出手相助,实在是小弟的荣幸。诚如王兄所言,期将来有幸,我们再一续今日之缘。”对王勃,杨炯少了士庶之间的那份顾虑,故大胆的说出了真心话。 “好,那我们就此别过。”王勃说完,挥了挥手,带着小伍离开了。 “唉……”杨炯站在原地,看着王勃的背影消失在街头,又看了看卢照邻离去的方向,低声感叹到:“不知如此筵席,我此生能得几回?不知如此娇子,我大唐能得几人呐……” “杨兄,那卢大人的诗听你一说,我们倒也懂了几分,可这王勃的诗,到底在说什么啊?到底如何啊?”旁边一学子憋了很久,见杨炯似乎也有了去意,终于忍不住问出口来。 “是啊,是啊,他这说的什么个梦话,听得我们糊里糊涂的。”跟着,众学子皆问出声来。甚至连正要离开的士族学子都刻意放缓了脚步,想听听杨炯对《忽梦游仙》的诠释。 “唉,这首诗……千古难得啊……”杨炯虚起了眼睛,似要找回王勃梦中成诗的意境,uu看书 .uukahu一直沉寂了很久,方才开了口: “我本是一名无足轻重的山野之士,生活在这凡凡俗俗的尘世之间。半梦半醒中,似乎突然乘着白云御风而行,来到了仙人之境,受此感悟,竟偶然间拾得了几句神来之笔。” “恍惚中,一抹艳丽的夕阳撒向大地,照亮了七色的云彩,带着我飞到云端。祥云如巨龙般在我身侧飘过,似烟似风又似雨。” “夕阳很快便落下了,月亮裹着金色的披风从我脚下升起,星星如镶嵌在夜空中的金玉,闪闪发光。我想从半梦半醒中挣扎醒来,以便将这盛景看得更加清晰,却发现自己已无法辨别,究竟是魂在仙境,还是身在人间?” “深远空虚的仙境让我忍不住遐想,难道是周公带我来这里,以找回我曾经遗落在此的心爱之物吗?可是,若我曾经来过这里,那我又为何要离开呢?凡俗的世间,愚昧的世人,你们可以告诉我答案吗……” “凡俗的世间,愚昧的世人,你们,可以告诉我答案吗……”杨炯说完后,又将最后一句重复了一遍,似在问自己,又似在问仙人。 “是啊,若我曾到过仙境,又为何要离开呢?”几位被代入其中的学子,渐渐开始拷问自己。 “这人世,究竟有什么是值得我们珍惜和留恋的呢?”渐渐的,王勃的诗带着众位学子陷入了哲学的思维。 “又有什么心爱之物,是我们曾舍弃过,又不可复得的呢……” “怎么又能断定,我们现在是魂在仙境,还是身在人间呢……” …… …… 第31回 时间一年比一年过得快,转眼间,小王勃长成了少年王勃,终于,在他十二岁那年,读完了各类儒家、道家和佛家经典。 一方面,他继承了爷爷王通的济世思想,志向高远,渴望功名。 另一方面,他也如道家般狂妄傲物,蔑视尘俗。 再者,他还情迷释祖,崇尚佛哲,在心怀大爱中与世无争。 可终究,他还是一个少年,一个才华横溢,文采斐然的少年,却也是个未经世事,童心未泯的少年。 这一年,他老豆王福畴的好基友杜易简升任了中央组织部副部长。 这一年,他的天才大哥王勔升任了甘肃省高官。 这一年,他的天才二哥王勮考中进士,却选择了去给太子当首席营养师。 这一年,连奇葩天才骆宾王都莫名其妙跑回京城找全国人大要了个摆桌牌的小官当。 可是,这一年,王勃却无所适从了…… “小伍啊,你到底有没有认真找啊?”王勃坐在门槛上,闷闷不乐的问到。 “公子,我认真找了,我都把藏书阁里的书翻了好几遍了,确实没找到啊!”小伍坐在藏书阁的楼梯上,抱着本书,委屈的回答到。 “我泱泱大国上千年,难道就没有一个十二岁当官的先例吗?”王勃皱着眉头,质疑到。 “真没有!公子,依我看,要不你再忍几年吧,按大唐律例,到十六岁便可入朝为仕。想以公子的才华……” “什么?你居然要让我白白等四年!——”王勃打断了小伍的话:“你知不知道,我读完所有的四书六经加注解,也没用到四年!” “公子自然厉害了……可……可也不能坏了朝廷的规矩不是……”小伍嘴犟的答到。这几天,王勃让他呆在藏书阁里,找可以借鉴的少年入仕的先例,以便说服父亲帮他去要官,岂知找来找去都找烦了,也没找到。 “你还敢顶嘴!”王勃心下也不爽,见小伍嘴硬,站起身,准备抽他两个大嘴巴子。 “公子!公子手下留情!小伍再不敢了!”小伍见要挨打,赶紧朝阁楼顶上跑了去。 “让你跑!让你跑!”王勃一路撵了上去,终于在楼梯拐角处,将小伍摁在了地上。 “啪!啪!啪”三声脆响,自是小伍屁股被打的声音。 “小家伙,让你还嘴硬!下回再嘴硬,打你嘴巴!”王勃一边打一边气急败坏的说到。 “呜……你就知道欺负我,有能耐,有能耐你去欺负武教场的人呀……呜……”小伍虽然不怎么疼,但却觉得委屈,坐在地上便哭了起来。 “你说什么?!”王勃灵光一闪,突然问到。 “我……我……我没说什么……”小伍一听吓了一跳,以为王勃还要打他,赶紧捂上了嘴。 “不是,你刚才说的,那句,再说一次来着?”王勃赶紧拉起小伍的手,迫不及待的问到。 “我……我真没说什么……”小伍吓得连忙向后爬了两步。 “放心放心,我不是要打你,快快快,你再给我说说刚才你说过的话。”王勃抓着小伍的肩膀使劲摇晃着。 “你真的不打我?”小伍擦了擦眼泪,怀疑的问到。 “真的不打,我保证。”王勃举起了两根手指。 “你的保证从来没用,你老骗人!”小伍才不吃这一套,他上得当,多了去了。 “这次我真的保证,好不好?乖,快再说一次。”王勃恳切的央求道。 “好吧,我就再信你一回。”小伍收拾收拾情绪,回想了一下,才说到:“我刚才说,有能耐你去欺负武教场的人……”说完,小伍下意识的捂住了脸。 “对!哈哈哈哈,就是这句!”王勃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就是这句,哈哈哈哈,你说的太对了!小伍,我得感谢你!” “公子……你,你没事儿吧……”小伍看王勃疯了一样大笑起来,赶紧伸出手摸了摸王勃的脑门。 “起开!”王勃一巴掌拨开了小伍的手,激动的说到:“虽然我书没得读了,但我可以习武啊!你说是不是,小伍?” “习武?”小伍闻言一愣:“公子,你要去习武?” “对啊对啊!”王勃头点的招财猫似得:“你不记得了吗?当初皇上皇后巡游时,我便说过,要做个文武双全的国家栋梁呢。既然现在书读得差不多了,那也是时候练练武了!”王勃说着站了起来,uu看书ww.ukanshu.cm 举起小小的拳头,异常坚定的说到:“你看着吧,一个文武双全的护国大将军,就要诞生啦!!!——” “哦……”小伍坐在地上,看着王勃瘦弱的胳膊和比女子都娇弱的体格,无力的吐了口气,心道:要你都能学成武艺,那猪都该会写诗了…… 这日一早,王勃刻意穿了一身方便活动的束身衣裤,带着小伍,大摇大摆的来到了武教场。 天才刚蒙蒙亮,武教场上已是热闹非凡。穿着各异的武子们抱着团,分散在教场各处,各自演练着各自的套路。有打长拳的,有抡军拳的,有拉筋骨的,有练气功的,年纪从五六岁的孩童到二十来岁的老生都不在少数,却唯独只有一事在场所有人都一样——穷酸。 大唐虽是以武立国,又是新胜之师,武将正处在红得发紫的阶段,但武将终究还是武将,吃糠咽菜,吃力不讨好的武将。 戍守边疆,远离朝廷,消息滞后,不懂政治,加之皇权心有忌惮,无论多么出色的将军,想要走到仕途巅峰,都千难万险。 更何况,自从心机男灭到漠北后,大唐便只剩下了高丽这一个不起眼敌人,皇上对军权的态度已从放之一搏转为逐步归集,朝廷中的将士们,早已两手空空,无所事事。但凡懂点官场的将军们,都将自己的子孙送去了大学堂,转投了文仕一途。毕竟,接下来的朝廷,更需要能治理国家的人,而非打天下的人。 如此一来,只有读不上书的穷人,才没奈何投身武教场,将仅有的希望,寄托在了赫赫白骨之上。 第32回 “公子……你,确定要来这儿练武吗?”小伍看着武教场上的一大帮粗人,皱着眉头问到。 “恩……”王勃深吸一口气,也犹豫了好一会儿,方才坚定的说到:“练!”说完,王勃又寻摸了好一会儿,方才朝着看起来穿得稍微体面一点的一个少年武团走去。 “恩,那个,打扰一下……”王勃习惯性的抽出折扇,一边拍着手,一边问到:“你们这儿,谁说了算?” 武团的人见来了位公子哥,有些诧异,都将目光投向了一个十五六岁的,额头长着一颗黑痣的精壮少年。 少年抬了抬眼皮,面无表情的一言不发。 “那个,你是教头吧?”王勃看出了黑痣少年是这群人的头儿,故上前相询到。 “恩。”黑痣少年点了点头。 “我想学武。”王勃昂了昂头,大气的说到。 “哈哈哈哈——”围在一旁的人闻言忍不住霎时笑开了。 “我,我真想学武……”王勃被这一笑,羞得脸红得跟苹果似得。 “公子哥儿,哪儿来哪儿回吧!别消遣我们啦,哈哈哈哈——”旁边一人高马大的年轻人笑着说到。 “就你这细皮嫩肉的,娘们儿一样,还学武呢……”又一青年哧到。 “哼!果然是下里巴人,狗嘴吐不出象牙来!”王勃一听,生气了:“我就问,你们到底教是不教?不教我找别人去了!” “呀?”一个黑脸少年一听不乐意了:“怎么地?来求人收徒还耍起横了不是?有没有点徒弟的样子?” “我是来学武,又不是来拜师,什么徒弟不徒弟的!爱教教,不教拉倒!”王勃撇了撇嘴,走向了另外一个武团。 “喂!你们,教武吗?”王勃用扇子指着这群人说到,他大致觉得,跟这些练武的人客气也没有用,还不如直来直去。 “滚滚滚!一边儿去!”这群人刚才便见着王勃在那边的表现了,那能搭理他?虽说练武的都是粗人,可比起文人来,他们更是尊师重教,哪见过还没入门便跟师父开怼的徒弟? “哎,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嘴巴长屁股上了是不?”王勃一成天混迹在文人圈里,众星捧月般存在的人,何曾受过此等气,当即就开骂了。 “呀?!我说你们这些读书人,识几个字儿了不起啊?除了会在这儿骂人,还会干啥?有本事上战场打仗去啊!臭屁孩儿!”对方本就是看不起读书人的暴躁之人,当然不会忍气吞声了。 “说的就跟你们打过仗似得……花拳绣腿的,还五十步笑百步,尤其可笑!尤其无知!尤其可耻!”这一斗开嘴,王勃立马来劲了,小伍拉都拉不住他。他是谁啊?那斗起嘴来,连天王老子都不怕,还能怕了这帮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穷武子们? “你说谁花拳绣腿!”那人也不干了,当即扬起了拳头质问到:“要不要试试看?打不打得过高丽人不好说,修理你,还不跟掐死只蚂蚁似得!” “公子,别争了,咱们走吧……”小伍见势不妙,赶紧拽着王勃使劲向后撤。 可王勃却不甘心,成天憋在家里,早窝了一肚子丧气,终于让他逮着机会发泄了:“就说你!你!你!还有你们!你们!你们!”王勃赖着不走,指着一众武子,毫不客气的说到:“一天天光着膀子不插秧,光着腚子不拉屎,就知道窝里横!告诉你们,等我去别处练好了武艺,回来挨个儿给你们打得满地找牙!” “我靠!你来找事儿的吧?!当我们好欺负?别以为家里有几个臭钱,就不敢打你!还等你练好武艺?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办了!”说着,那家伙已经开始挽起衣袖,看样子随时准备动手。 “来来来!我就不信你能把我怎么着!别以为我是好欺负的!”王勃也来了气,将折扇往腰间一插,袖子往胳膊上一抹:“谁先求饶谁是孙子!” “打他!”“打他!”“打他!”“打他!——”见这边要动手,一众武子居然史无前例的团结起来,手拉手围成圈,将王勃,小伍和那个家伙围在了其中,高喊着打倒王勃的口号,看来,没用了半个时辰,王勃便已成功的将自己树立成了武教场的全民公敌。 “公子——咱们还是走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小伍着急了,这要真打起来,万一王勃有个什么闪失,他怎么跟王家交代啊。 “小伍,你让让,别让那家伙的血溅你身上了!”王勃大气的将小伍的胳膊一甩,将他推到了圈子外:“你就好好看着,看我怎么收拾这不懂礼貌的孙子!” “你们废话说完了没有!说完我动手了啊!”那人咔咔的掰了掰手指,又咔咔的扭了扭脖子,不耐烦的说到。 “咦?师父,你老人家怎么来了?”王勃突然一愣,望向了那人身后。 “恩?”那人顺着王勃的目光转头一看,却发现除了屋檐,什么也没有。 “豁呀!——”王勃哪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良机,趁着那人转头,二话不说一拳黑虎掏心,正正当当的打在了那人胸口上。 “啪!”一声脆响,随着拳头落定,那人身形略微晃了晃,眉头轻轻皱了皱,却未有更多的反应。 “找死!”知道自己被骗后,那人更是恼羞成怒,uu看书 .uukanshu.cm反手一掌拍到了王勃肩上。 “呼”的一声,王勃挨了个结结实实,身子像风筝一样,腾空而起,飞上了半空,还没等落地呢,拳头跟着就过来了。 “噗!”王勃眼巴巴的看着一个砂锅大的拳头,陷入了自己肚子,过了好一会儿,一阵剧痛才传了上来。 “哇!——”王勃一口白沫吐了出来,当即被人打出两米多远,落在地上滚了好几圈,都没能缓过来。 “就这点本事……”王勃好不容易勾着腰,挣扎着爬起来,还死了的鸭子,嘴壳子硬。 “打他!——”周围的武子一听,这小子一拳就被打趴下了,还装呢?也不知是谁,对着王勃的屁股就是一脚,生生把他的小身板踹了出去,看起来就像朝着对手扑过去一般。 “来得还真快!”那人见王勃“来势凶猛”,不敢大意,一个马步扎稳后,二话不说,一套长拳呼啦呼啦全给招呼上去了。 “哎呀!”“噢哟!”“咦呀!”“啊哧!”—— 别误会,这些个惨叫,全都是来自王勃一人的。这感情好,王勃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便生生吞下了对方整套比划,那叫一个惨啊!鼻青脸肿不说,连胳膊腿儿都被打的瘫成一团,跟泄了气儿的猫似得,抱着脑袋蜷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王兄!我们来救你啦——”正此时,人群围成的圈子突然被冲开了,只见一个五大三粗,麻脸麻子的青年一路撞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个子,其中一人正是小伍,另一人则一脸木讷和紧张,却也硬着头皮跟了上来。 第33回 原来,刚王勃将小伍推出圈子后,小伍就知道要遭,于是趁着没人注意到他,赶紧溜出了武教场。本要跑回家求救,却不想半路遇上了曹达和李十四两个衰人。这俩难兄难弟虽跟王勃没甚往来,可跟小伍却还算熟稔,之前,小伍在入王家前,便也混迹在这群不入流的读书人中。 这下可好,小伍像见了救星似得,拉着两人就向回跑。两人一路听小伍叨叨了半响,才明白是怎么回事。王勃的高名两人是仰慕已久的,只是未曾有幸认识,现在王勃落难,又岂能置之不理? 于是乎身强力壮的曹达提起小伍便飞奔了起来,至于李十四,原本不愿参合这事,怎怪事已至此,若临阵脱逃,实在磨不开颜面,就这样,半推半就的跟着曹达,也溜达来了武教场。 “公子!”小伍见王勃蜷在地上一动不动,吓了一跳,赶紧抓起王勃的胳膊喊到。 “别打啦!别打啦!疼死我啦!——”王勃哪知道是小伍带人来救自己了,赶紧滚来滚去的求饶。 “快!带他走!”曹达看着周围气势汹汹的武子们,心中也是一阵怵。他不过是仗着发育好,身体壮,可若真跟这帮练家子打起来,还不知下场能比王勃好几分呢? “公子,快,跟我们走!”小伍用力将王勃的胳膊往肩上一扛,李十四也无可奈何的学着小伍,将王勃的另一条胳膊扛着,缩着头,向人群外挤去。 好在这些习武之人平时打架也打惯了,没真把这当成一回事,反正人也打了,气也出了,没必要真把事情搞大,于是也没再为难几人,嘲笑中,任由他们离去了。 “公子?你没事吧?”小伍一边扶着王勃一边关心的问到:“幸好我遇上了曹师兄和李师兄,要不然,今天还不知道闹出多大的事呢。” “哦……”王勃肿着眼睛,鼓着脸,抬头看了眼曹达和李十四,低下头,委屈的说到:“好疼啊……” “走,去找我大爷!”曹达大手一挥,当先走在了前边。 “你大爷?”小伍迷愣着问到:“怎么,他是绝世高手?能帮公子报仇?” “蠢猪!”曹达回手一掌拍到了小伍脑袋瓜上:“王兄都被打成这样了,你还想着报仇!先找大夫呀!” “哦哦哦,是哦……”小伍唯唯诺诺的猛点着头。 “曹兄,想不到你大爷居然是大夫,佩服佩服。”几年不见,李十四的拍马功夫大有长进,无时不刻的寻找着机会向周边的各色人等阿谀奉承。 “不敢不敢,每次我被人锤了……哦,不……每次人把我锤了……哦,也不对……反正就是每次我受伤后……哎呀,反正就这个意思了,都是我大爷给我治好的,要不然你以为我怎么长这么大个儿的?”曹达得意的说到。 “原来如此……曹兄居然是捶大的,仰慕仰慕!”李十四一脸恭维的说到。 “客气客气!”曹达笑得更盛了,难怪越来越喜欢李十四这小子了,实诚人儿! “到了。”曹达带着三人一拐弯,停到了一个僻静的破旧小院儿门口,院儿门的梁上还刻着三个字:济世堂。 “大爷,大爷!”曹达当先撞开门冲了进去,门刚开,一股浓浓的草药味汹涌而出,差点没把后边三人熏晕过去。 “嚷嚷啥嚷嚷啥!给我闭嘴!省得打搅我师父休息!”一个地中海老头子顶着锃亮的秃顶,横着一大一小的一对儿眼睛,佝偻着背,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一只手上,还提着个脏兮兮的沙罐,里面塞着刚煎剩下的地龙,冒着腾腾热气。 “大爷,快帮我治治我朋友!”曹达说着示意李十四和小伍将王勃扶了过去。 “嗯?”老头子虚着眼睛看了眼王勃:“这人,是你朋友?” “是啊是啊!”曹达猛得点头,心里别提多骄傲了。 “这人,把你当朋友吗?”老头子追问到。 “这……自然是吧……”曹达斜着看了王勃一眼,有点不自信的答到。 “曹师兄自然是我朋友。”王勃忍着痛,歪着嘴说到。 “哼,平日里不见来,被揍成怂样便说是朋友,这朋友啊,捡得还真是便宜……”老头子阴阳怪气的说到。 “大爷,你……”曹达闻言耳根一红,倒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一样,不敢看王勃。 王勃一听这话中有话啊:这死老头子明显就不待见我,那我还跟他这儿凑什么热闹?搞得好像我爹娘连个大夫都请不了似得…… “小伍,我们走!”王勃心高气傲的,哪儿受得了这气,说着便要转身离去。 “哎,王兄!”曹达眼见王勃要走,一下急了,赶紧跟了上来:“王兄留步,我大爷就是这个怪脾气,十里八乡的都知道,你千万别见怪啊!” “哼!我怪脾气?”老头子一听不乐意了:“我怪脾气有本事别来找我呀!十里八乡的老百姓还等着我看病呢,uu看书 ww.uukanshu 公子哥儿哪儿来还哪儿去吧——” “呵!就你这瘸子秃头老驼背儿,连自己的一身病都没治好,还给别人治病呢?真好笑,可别把人治死了!”王勃身上的伤还没好,屁股却又痒了。 “王兄!快,快,快别说了!”曹达一听吓了一大跳,他大爷的脾气他是知道的,那真真叫一个暴脾气。 “你说什么?!——”老头子一听,果然爆炸了:“臭小子!别以为家里有点儿权势,就能在我曹元这儿为所欲为!再乱吠,信不信我一副药毒哑了你!” “来呀来呀!——”王勃也犯起了牛脾气:“你要不毒死我,你是我孙子!” “呀呀呀呀!——气死老汉了!——”自称曹元的老头子眼睛鼓得跟琉璃珠似得,来回在院儿里踱着步,还不断扭着脖子,似在找什么东西。 “王兄,快走!快走快走!”曹达见势不妙,赶紧将王勃三人向门外推去。 “就它了!”曹元偶然一抬头,见着了屋檐下挂着的干带鱼,二话不说取下握在了手里,像把剑似得。 “大爷!别!王兄真是我朋友!十四,小伍,赶紧带王兄走!”曹达头发一竖,丢开王勃等人,转身拽住了曹元的胳膊,生怕他把王勃怎么着了。 “快放开我!看我不把那臭小子的舌头割了!”曹元挥舞着带鱼,龇牙咧嘴的,那副模样,凶恶之极,眼见一场血案就要不可避免的发生。 “你们,在吵什么?”突然,一个温润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不大,但却隐含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 第34回 门开了,一个高达七尺的白发老头站在门里,脸部有些暗,只看得出是个瘦脸的人,但两眼却炯炯有神。肩膀不宽,悬崖般削直。瘦长的身子不觉弱,反而给人一种矫健的感觉。一双大手垂在腿边,粗糙而干练。长长的腿上,穿着打满补丁的长裤,配上脚下的一双老布鞋,倒也干净。 “师父。”曹元见此人出来,赶紧放下手中的带鱼,甩开曹达,转身跪了下去。 “那,那个祖师……”曹达见大爷都跪下去了,也准备跟着跪下去。 “你不用跪。”此人一步从门内迈到了门外,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到:“你跟你大爷的关系,跟你大爷与我的关系无关。” 曹达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不敢违逆,便傻傻的站在了原地。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此人将手背在了身后,似笑非笑的看着王勃,问到。 “晚辈王勃,见过前辈。”王勃毕竟是跟着父亲见过许多世面的人,一见此人便知非寻常人等,故也不敢造次,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恩……”此人点了点头,端详了王勃好一阵,方才开口:“你跟我进来。”说完也不管王勃答不答应,便转身走回了屋。 “公子……”小伍有些担心。 “没事,你等着我。”王勃把头一昂,挂着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屋去。这一回,曹达和曹元倒是没拦着他,只相互看了一眼,任由王勃从他俩之间走了过去。 “关门。”屋内传出一个指令,刚走进屋的王勃又退了两步,将门从里边关上了。 “你们走吧。”曹元这才站起身来,走到李十四和小伍身前,指了指他俩身后的门,冷冷的说到。 “不行!公子不出来,我就不走!”小伍一听曹元要赶自己走,不干了。 “曹兄,王兄没事吧?”李十四早想溜了,但碍于面子,不得不装模作样的问一句。 “恩,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曹达虽然不知道祖师把八竿子打不着的王勃叫进去干嘛,但显然,他对祖师还是很放心的。 “让你们走你们就走,赖在这儿还想混老汉的饭吃不成!”曹元没好气的说完这句后,又走回屋前,挂回他的带鱼去了。 “那,曹兄,小伍,既然王兄没事了,我便先行告辞……要是有啥需要的,随时遣人来找我便好……”李十四说着脚已经迈出了门,还没等曹达和小伍回话,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小伍,你们也出来好一阵子了,要不,你先回去给博士府报个信吧。我保证王兄没事,你让博士大人放心,回头,我把他安安好好的送回去。”曹达见小伍不愿离去,劝慰到。 “恩……”小伍一想也应该回家报个信,不然让博士大人尤其是博士夫人担心就不好了,于是问到:“那我该怎么跟博士大人交代呢?” 曹达悄悄看了眼曹元,拉着小伍出了门,贴着他耳边说到:“你就告诉博士大人,王兄留在药王孙思邈这儿治伤就好了。” “药王孙思邈?”小伍没听过这号人,但既然曹达这么说了,或许博士大人知道也指不定呢?于是,小伍点点头,别了曹达,往家跑去了。 “王勃是吧?”屋里,老头子坐在桌前,倒了杯水,推到了王勃身前,不急不缓的说到:“老夫孙思邈,叫我老孙便可。” “孙思邈?”王勃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但并未在脑海中找到相关的资料。看着桌上的水,确实有些口渴了,便端起来一饮而尽。 “哇,这水,怎么这么苦!”王勃皱了皱眉,想吐又怕失礼,没办法硬吞了下去。 “呵呵,加了些消肿祛火的东西,适合你。”孙思邈笑了笑:“怎么,看样子,是跟人打架了?” “恩。”王勃点了点头,虽然他并不知道为何这个老头子关心这些,但总觉得此人对自己没有恶意,而且,对他还有股子莫名的亲切。 “何事而起?”孙思邈随口问到。 “想习武,没人理,便起了争执。”王勃现在想起了都觉得这场架打得有些好笑。 “呵呵,你一个士族学子,怎么起了习武的念头?”孙思邈晓有兴致的问到。 “书读差不多了,年龄却不足入仕,故才想到习武……”王勃老老实实的答到,说着,犹豫了一下,又给自己倒了杯苦水,喝了起来。 “可是喜欢习武?”孙思邈自己也喝了一口水,问到。 “不喜欢……”王勃想了想,耸了耸肩:“只是不想闲着罢了……” “呵呵呵呵。”孙思邈笑了,指了指王勃的腿:“让我看看你的伤。” “哦。”王勃应了一声,将裤腿挽了起来,只见腿上露出一大块淤青,在淤青当中,还肿开了一道小口,渗着些许血丝。 “胳膊呢?”孙思邈又指了指王勃的胳膊。 “哦。”王勃放下裤腿,挽起一支袖子,小臂上也肿了一片,似乎比腿上的伤要轻些,但却有一网皮给全磨破了,像海边刚退潮的沙滩一样。 “身上还有伤吗?”孙思邈若无其事的问到。 “有。”王勃用力点了点头,揭起衣服,只见腰上背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但大都是皮外伤,只偶尔破了点皮,却也没有伤到筋骨。看来,这些学武的武子,下手还是有轻重的。 “恩。”孙思邈微微点了点,站起身来,转身在屉柜里拿出一个土碗,又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瓶,倒了些粉末在碗里,跟着便就着茶几上的苦水倒进了碗里,uu看书 .uuashu 与粉末一起,混成了浑浊的药水。 “先拿这个出去洗洗伤口,尤其是见了血的地方,洗干净了再来找我。”孙思邈说着将碗递给了王勃。 “哦。”王勃接过碗,闻了闻,似乎有股刺鼻的气味,皱了皱眉,却也没有推辞。依言出了屋,走到院子中亮堂点的地方,在曹元和曹达的注视下,用药水一点一点开始清洗身上的伤口。 话说药水有些烈,刚一触碰伤口,便疼得王勃一阵抽抽,跟着便是火热火热的辣,可不到半分钟的功夫后,用药水洗拭过的伤口,传来了阵阵凉意,很是舒服。 不多会儿,伤口洗净殆尽,药水也用完了。王勃稍微活动活动了四肢,疼痛明显减轻了许多,顿时对这个叫孙思邈的老头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人果然不简单,好像是个很厉害的大夫呢。 “洗好了?”孙思邈见王勃面色轻松的回了屋,指了指桌上的一包药,说到:“将这包药拿回去,凿成粉末,用清水搅匀。不用太多水,和成面糊状,睡前涂在受伤处便可,明日自然痊愈。” “啊?这么神奇?!”王勃一听惊了一跳:“可,可一般的淤伤都需要好几日方可消除啊……” “听我的便好,不用多问。”孙思邈隐隐奸滑的笑了笑:“等你伤痊愈后,若想问为什么,再来此处找我便是。”说完,孙思邈徐徐闭上了眼睛。 “哦……”王勃见孙思邈似乎无意再与自己交谈,便拿上药,退出了屋,更曹达打了个招呼,跟曹云做了个鬼脸后,离开了济世堂。 第35回 回到博士府里,王勃免不了被王福畴一阵教训,却又被王夫人拦了下来,心疼的问这问那,为自己的儿子打抱不平。可等说完了软话,却又开始生气的责怪王勃跟人打架,当然,最后还是败在了王勃驾轻熟就的撒娇哭疼上,不再说什么了。 随后,被罚跪了一下午的小伍,终因王勃的回来而被解放,两人拉着手,劫后余生的怯笑着,研究从孙思邈那儿拿回的药去了。 “畴哥,你认识孙思邈此人?那药,不会有问题吧?”王夫人还是有些担心,怕王勃用错了药,伤上加伤。 “哈哈哈哈,菁儿且无多虑。孙老前辈此人,虽我无福相识,但药王之名,却早已响彻朝堂。”王福畴宽心的笑着说到:“能得药王垂青,这小子福缘不浅啊。” “药王?”王夫人撇了撇嘴:“你们这些文人,就爱夸大其词,我看,充其量就是个有点儿名气的大夫罢了。” “哈哈哈哈,菁儿,我看,你不是对药王有疑心,而是对我们读书人有成见啊!”王福畴被夫人的小肚鸡肠逗乐了。 “谁让你们一天到晚看起来很骄傲的样子,明明是上不受待见,下不被理解,还自以为是的光顾着活在自己的之乎者也里,依我看,你们才是上不见天下不见地的井底之蛙呢。”王夫人杀人不见血的说到。 “哈哈哈哈,原来,为夫在菁儿眼里居然是这样一般没出息。”王福畴开怀着,也不生气:“我也就罢了,勔儿和勮儿也罢了,可听夫人这么一说,勃儿怎么办?难不成还任由他把这井底之蛙当下去?” “少说我的勃儿,你看他多上进,还去学武呢。”王夫人骄傲的说到:“说不定,我的勃儿未来还真能当上个大将军。” “咦?那这么说,夫人,你是建议我将他送去武教场了?”王福畴明知故问到。 “不行!”王夫人当即否定到:“今天才第一次去,还没入学,便被人欺负成这样,那要真送去了,还不天天被人欺负啊!” “那夫人的意思是……”王福畴笑了笑,追问到。 “哎呀,我也不知道,别来烦我!”夫人知道自己落入了这个“死读书人”的文字陷阱,干脆耍赖不回话了。 “哈哈哈哈,菁儿,如果你没有更好的打算的话,听我一言如何?”王福畴似乎早有预谋的说到。 “嗯?”王夫人眼珠一转,脑光一闪:“畴哥,你该不是想把王勃送那个什么药王那儿去学医吧?” “嘿!”王福畴猛的一拍腿:“对啊!夫人真是蕙质兰心,我正有此意啊!” “什么!难不成你还真想让勃儿将来去当个大夫?”王夫人听后差点忍不住发起火来。 “菁儿,你先容我跟你说说孙思邈此人可好?”王福畴担心夫人暴走,赶紧先抢过发言权。 “哼。”王夫人冷哼一声,却也算同意让王福畴先说说了。 王福畴终松了一口气,整理了整理思路,缓缓说到:“说起来,孙老前辈算得上西魏时期的人了……” “啊!”王福畴的第一句话便着实将王夫人将在了当场:“西魏……那,那他都……” “是啊,时至现在,孙老前辈至少也活了两个甲子啦……”王福畴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才接着讲了下去:“据说他也是穷苦出生的天才少年,七岁便能背下千字文,连西魏旧臣独孤信对他都十分器重,还公开称之为“圣童”。” “哼,反正,你们读书人说起来,好像个个都是神童……”王夫人不服气的插了句嘴,面色却缓和多了。 “呵呵。”王福畴尴尬的笑了笑,继续说到:“孙老先生确实也曾差点走上仕途,在他不及二十岁时,便能侃侃而谈老子、庄子的学说,精通各类道家典籍。在北周静帝时,杨坚当政,召孙老前辈任国子博士,也就是太子太傅。可却被孙老前辈以“高官世故,不利学医”的理由拒绝了。到后来,架不住天子不断召唤,干脆隐居太白,远离长安,专心研究草药和古代医书去了。” “据说,其间游走了大半个九州,采集草药,医人无数,医术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甚至还有传言说他收获了不老配方,可令人长生不死。” “啧啧啧……”王夫人听到此处,又发出了不和谐的声音:“肯定又是你们这些没事的读书人乱嚼舌根……” “呵呵呵呵。”王福畴疼爱的拍了拍夫人的脑袋,接着说到:“后来,孙老前辈著成了两部书,《千金要方》和《千金翼方》,未免遗失,将之送给了我朝的太宗皇帝。太宗一看之下,惊为天人,便召孙老前辈进京,想授予他爵位,却再次被其拒绝。据说,那时孙老前辈已七十有余,而容貌气色,身形步态却皆如少年一般,令太宗都不禁叹为观止。” “大概是三年前吧,当今的高宗皇上,再次将孙老前辈接到长安,拜谏议大夫,虽然还是被前辈拒绝,但最终,孙老前辈还是答应留在长安,并推荐他徒弟之一的刘神威入仕。自然,这个刘神威便一步登天,成为了太医院的太医总管。可想而知,皇上对孙老前辈是何等的重视。” “再后来,大家便没有了他的消息,据说他正在集毕生之力,为我大唐撰写一部国家药典——《唐新本草》。没有想到,勃儿居然有如此机缘,得遇这位老前辈啊……”王福畴说完,uu看书ww.uukanu.co深深叹了口气,似在感慨自己与药王的失之交臂。 “我说你们读书人就是,光说不做!”王夫人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既然如此,那你还不赶快带着勃儿去上门道谢?还在这儿长吁短叹的干嘛!” “这么说,菁儿你是答应让勃儿学医了?”王福畴似笑非笑的盯着王夫人。 “讨厌!”王夫人脸一红:“我只是让你带他去道谢,谁说让你带他去拜师了……” 说到这儿,王夫人怕王福畴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赶紧又补了句:“反正,你是当家的,你要送他去跟着那个什么药王的学医,我能有什么意见……哼……” 说完,王夫人身子一拽,转身回房了。 她着实被孙思邈的经历打动了,虽然嘴上不服软,但心里却早被一万匹马拉着,倒向了孙思邈那边:要是勃儿真的能跟这样的前辈学习,该是多幸运的一件事?不比他舞文弄墨,舞刀弄枪的强多了?这个死福畴,还不赶快带着王勃去拜师?万一让那个药王什么的跑掉了可怎么办…… 多年夫妻,王福畴自然知道夫人心中所想,可他知道,孙思邈这样的人,又岂是自己能请得动的……听王勃说,孙思邈答应了王勃随时可以去找他,这已是对王勃的青睐有加了。至于说孙老前辈是否愿意收下王勃教授医术,这便不是自己所能影响的了。 不过当下还有一件要事是急需处理的——劝说王勃前去学医。对于一心从仕或从伍又向来固执的小王勃,究竟能够说服呢?王福畴的心里,没有底,一点也没有。 第36回 “勃儿!”翌日一早,焦虑了彻夜的王福畴来到王勃的房间外,敲响了屋门。 “勃儿?”王福畴等了一会儿,见没应声,略感奇怪。要知道王勃与别家小孩儿不同,一直以来都早早起来练字读书,很少睡到天亮。 “可能昨天受了伤,多睡会儿也好。”王福畴想到这里释怀了,转身准备离去,可刚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琢磨一阵,又转身走了回来。 “嘎——”踌躇几吸,王福畴终究还是推开了王勃的屋门。 床上的被子一如既往的乱七八糟,王勃却没在屋里。桌上似乎留了张纸条,王福畴走近一看:父母大人,勃儿已痊愈,欲向孙老前辈求学岐黄之术,望勿规劝。 “哈!”王福畴一见乐了:想不到啊,这小子,居然自己个偷偷跑去找孙思邈了,这感情好,也省下我不少口舌。笑着,王福畴将纸塞进了衣袖,轻快的出了门,走向主阁楼找王夫人邀功去了。 “老孙——”王勃还没迈进济世堂便兴高采烈的喊到。 “老孙——”当王勃刚推开柴门的一刹那,那张冷冰冰的长在瘸子驼背身上的大小眼正等在门里,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曹大爷啊,嘿嘿!”王勃心情愉悦,也没管曹元的态度,绕过这老头,直冲冲跑向了里屋:“老孙,我伤全好啦!” “老孙——”王勃站在门外,整理了整理衣衫,大声说到:“你教我医术把!” “老孙?”王勃见门里没人答应,转头看了曹元一眼,曹元自顾自的扫着院子,没有理他。 “哼。”王勃对着曹元哼了一声,悄悄推了推门,门没锁,一下被推开了。 屋里,整洁的一尘如洗,像是从未有人住过一般。 “老孙……”王勃略感不妙,却还是钻进门寻了一圈,果然没见孙思邈人。 “那个,那个曹大爷……”王勃出了屋,来到曹元身后,厚着脸皮问到:“孙老前辈呢……” “曹大爷?”王勃见曹元不理自己,只得绕到曹元跟前:“你知道孙老前辈去哪儿了吗?” 曹元依然没有搭理他。 “哼,你不说,不说我就这里等!”王勃说着鼻子一皱,退到孙思邈所住屋子门口的台阶上,四平八稳的坐了下来。 岂知,王勃这一坐,便是整整一天…… 直到夕阳西下,直到王勃已被饿得头昏眼花,自顾自忙活了一天的曹元方才走回到王勃身前,看着他,冷冷的说到:“师父走了。” “走了……?”王勃打起精神,抬头望着曹元:“去哪儿了?” “不知道。”曹元摇了摇头。 “那,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王勃有些着急的问到。 “没有。”曹元又摇了摇头。 “那,那他有什么话留给我吗?”王勃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到。 “没有。”曹元还是摇了摇头。 “哦……”王勃的脸上流露出无限的失望,像是被抛弃的小孩儿般,顿时垂头丧气的耷下了肩膀。 “不过……”曹元依然纹丝不动的望着王勃。 “不过什么?”王勃听曹元似乎还有话说,赶忙抬起头来。 “不过师父走前,留了一句话给我。”曹元看着王勃,不知在想些什么。 “留了一句话给你?”王勃皱了皱眉,心道:留给你的话,关我馍馍事…… 曹元似乎猜到了王勃所想,故意拖了好长时间不说话,直到勾起了王勃好奇心,忍不住要开口向问时,才突然开口了。 “师父说……如果你来这里找他,能等到日落,便让我教你医术。”曹元说完这话,转过了声,又低声补了一句:“当然,如果你自己不愿意,也可以趁早滚蛋。” “啊?!”王勃闻言一愣:这老孙自己不教我,却让这个瘸子驼背大小眼教我,他能行么? “想好了吗?要是不愿意,这便请吧。”曹元指了指柴门,似乎根本没有留客的意思。 “哼,学就学!”王勃见曹元死皮赖脸的样子,狠狠一咬牙:“我就跟你学!等到老孙回来时,我要超过你!到那时,他就不得不亲自教我了!” “呵。”曹元脸上一抽:“就你?” “就我!”王勃昂起了头。 “呵呵,孺子可笑,可笑,真可笑!”曹元说着将扫帚往王勃脚下一扔:“先从打扫清洁学起吧——” “你!”王勃一听差点没气吐血:“这算什么医术!你,你是公报私仇!” “你也可以不扫……”曹元冷笑一声:“反正,师父不在我说了算。你什么时候扫完,我便什么时候再开始教你。” “你!你个臭老头!”王勃气得直蹦:“等老孙回来,我定要告状!” “嘴在你身上,告不告是你的事。”曹元无所谓的说到:“但嘴也在我身上,教不教是我的事。” “你!你!”王勃恨不得掐死这个老头,可又实在没办法,捏着拳头看着地上的扫帚,看了半天。 终于,王勃长叹一口气,还是妥协了,有气无力的拾起扫帚,学着曹元的样子,要死不死的扫开了地…… 就这样,王勃半推半就的踏上了学医之路,何曾想,这岐黄之道博大精深,这一学,便是整整三年。 这三年间,一方面,王勃从识药,制药,配药,煎药到用药,都事无巨细的演练着;另一方面,他擅长的,将《周易》、《黄帝内经》、《难经》等经典读了个遍,到后来,甚至有时曹元对病症把握不准时,王勃都能根据经典所记举一反三,提出建设性的意见。 就连曹元有回喝多了酒,也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称他对“三才六甲之事,明堂玉匮之数”知晓甚细。 当然,在曹元的“淫威”下,王勃也同样承包了整个济世堂的所有杂活儿,开始只是打扫打扫清洁,收拾收拾屋子,后来洗衣做饭打水劈柴无所不能,活生生被从公子哥儿给练成了灰头土脸的小赤佬。 可惜的是整整三年,王勃都再无缘见孙思邈一面。他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见到他,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了。因为按大唐的规定,十六岁便可为官,而他如今已年满十五,是该回家好好复习复习功课,准备考取功名了。 这天,王勃收拾完屋子,换回了白净的长袍,来到后院,看着日渐衰老的曹元,心中一阵感动。 虽然曹元对他从来都是冷脸相对,但王勃再清楚不过,这个老头子跟老孙一样,有一颗热诚善良的心,三年间,将自己所学倾囊相授,口口声声说是师父吩咐的,那不过只是不愿让王勃觉得欠自己情分罢了。 曹元正坐在院里晒太阳,听见王勃出来的声音,没有回头,直到王勃缓缓走到他身前,才微微睁了睁眼。 “你?”曹元见王勃突然变回了那个公子哥儿,虽然个头比来时高了些,肤色黑了些,但那狡黠的轮廓,那明澈的眼神,那弱不禁风的体格和那玉树临风的气度,依然,还是那个公子哥儿。 曹元突然明白了,鼻子有些酸,却没说什么。 “师父……”王勃双膝一弯,突然跪了下去。u看书 .uukansh “谁是你师父?”曹元一惊,赶紧驮着背将王勃拉了起来,口中却不服软的说到:“你不过是我这儿免费的仆人,我偶尔教你些小门小道罢了,我才懒得当你师父呢。” “你我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王勃拍了拍长袍,固执的说到:“不管怎样,你都是我一生的师父。” 曹元将脸转向了一边,没有说话。 “师父,承蒙三年来的照顾,徒儿感激不尽。而今,勃儿已十五有余,即将踏上仕途,故前来向师父请辞。”王勃说着眼眶有些红:“这三年来,徒儿跟着师父学医,跟着师父劳作,也跟着师父学会了做人。以后无论徒儿在何处,都定当秉承济世堂“济世为怀”的宗旨,做一个正直的,心怀天下的,为民有益的人!” 曹元依然没有说话,胸口的起伏却多了些。 “师父,徒儿告辞了!望师父保重身体,徒儿一有时间就来看你!”王勃说着,眼圈终于湿润了。 “那,师父,徒儿这就走了……”王勃走到门口,见曹元依然没有回话,看了他的光头好一会儿,方才将门轻轻一闭,流着泪,转身跑开了。 “呼——”曹元见王勃终于走了,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擦了擦眼角:“王勃啊王勃,不是师父不想理你,你可知,以你的才华,你的未来绝不在这里,不在长安,甚至都不在神州大陆……以你之才,应在那白云之上,在那凡人所不能企及的地方啊……为师未必能等到那天了,但希望,你说到做到,做一个正直的,心怀天下的,为民有益的人吧……” 第37回 渐渐老去的,不只是曹元。当然还有王勃的父亲,王福畴。这也是王勃回到家,见到父亲第一眼的感觉。 “父亲,我回来了!”王勃回到家,看到两鬓斑白的父亲,二话不说跪了下去,磕得青石板的地上“咚”得一声响。 伤在孩儿身,疼在父母心,王福畴见状赶紧上前扶起王勃:“勃儿,这几年,你还好吧?我和你母亲都担心影响你学习,没有去看你,没想到你这一去就是三年,我也罢了,母亲可是没有少哭,一会儿她见你回来,肯定又是一场大哭。” “父亲,我很好,这三年来,我跟着曹师父学了岐黄之术,别的不敢说,将来给家里人看病抓药什么的,当不会比那街上的庸医差。”王勃略带骄傲的说完后,跟着问到:“父亲,家里都还好吧?母亲和哥哥们也都好吧?” “唉——”王福畴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见王勃已快及冠,也不想瞒他,方才将这几年的过往一一道来。 说起来,王勃在济世堂闭关学习的三年,也正是王家几度失落的三年。 这事儿,得从杜易简说起。 杜易简的背景前边交代过了,当朝宰相的侄子儿,未来诗圣的叔公,一个嘴巴特大,成天叨逼叨的官二代。 这嘴大的毛病,赶李治那儿也罢了,虽然心机男不是什么好鸟,但毕竟还是个大老爷们儿,你叨叨他两句,他扇你几巴掌,过几天也就忘了。 可这杜易简当真没眼色,眼看着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在反对武则天封后无效后,相继被剁成了花泥,还不知好歹的成天骂皇后什么“网红脸,靠美颜,祸国殃民乱花钱……” 这下可好,武媚娘都还没生气,却把另一位武媚娘的追随者,当朝另一位宰相李敬玄给得罪了。毕竟,李敬玄当初可是力挺媚娘上位的。你一个小小的组织部副部长,不给媚娘刷礼物就算了,还老弹什么不和谐的弹幕,不搞你搞谁? 于是乎,李敬玄开始不断的在心机男那儿给杜易简下烂药,岑宰相虽说想帮忙,可怎奈你杜叨叨落了一大堆口舌在人家那里,据说,光是接群众举报,有凭有据的,杜叨叨白话媚娘的文书,就叠了两米多高。 岑宰相一看,得勒,你牛掰牛掰去呗,老子管不了这事儿了。 由此,失去了靠山的杜叨叨,瞬间从山腰跌倒山谷,要不是心机男留了个心眼,想着或许将来这喷子还有点用,估计他早跟着两位辅政大臣一起,下到木匣子里去了。 杜叨叨一倒,王福畴也就失去最大的靠山,不用一年,便被从国务院调了出来,给安排了个雍州司功,也就是西北大省组织部长的活儿。 虽说是平级调动,但从中央到地方,从大长安到穷西北,这口灰给老王吃的,差点没咽下去。 这还不算完,王老爷子一被贬,王勔和王勮自然也无法幸免。王勔被莫名其妙搞了个停薪留职,据说是被实名举报公款吃喝了一碗兰州牛肉拉面,还加了个卤蛋;王勮则干脆被赶出了太子府,从首席营养师变成了首席采购师,成天混迹于农贸市场,害得这小子体重一下降到了二百斤。 幸运的是,此事到此也便作罢,再无人继续向下追究,好歹是让王家依然可以安安心心过过小日子,并无颠沛流离之忧。 不过,这些都只算是小门小户中发生的小事,说到朝廷,这几年更是风云突变。 先是在王勃刚入济世堂的那年,东北那噶的百济国,也就是老毛子,穿着貂绒舞着冰刀一路杀向了长安,结果被当朝大将,河南人刘仁轨,给一路拐带到朝鲜后,杀了个落花流水。 老毛子不服气啊!哥儿横行西伯利亚那久,咋就打不过河南人呢?于是找来了小日本助阵。 小日本儿本来不想沾惹这事儿,但架不住想多整点人参回去吃了好长个儿,于是派出了几大千的“庞大”军团(这在当时的小日本儿已可算得上倾巢而出了),游过了日本海,抵达了朝鲜。 两军一合并,士气大振,耀武扬威的又一次杀向长安。 这可把心机男气坏了,二话不说派了好几万大军,带着蓝翔的人,直接把百济给推平了,推完了压,压完了再推,推完了再压,压完了再推……几轮下来,百济便永远从地图上消失了,唯独溜掉个国王,一路小跑去了高丽。 至于说小日本的几千人,在蓝翔铁军面前,压根就没敢冒出个泡,便尽数投降,被像奴隶一样绑了一串儿,带回去专门清洗挖掘机了。 对外虽然一路凯歌,但心机男的身体,却出了点儿问题:年纪轻轻便开始头晕目眩起来。 这可激动坏了武则天,这丫头一见好哥哥处理不了政务,便欢实起来,成天上蹿下跳的参与各种国家大事,也是从此刻开始,大唐的皇权,从刚刚被收回的李治身上,渐渐又开始朝武则天身上转移了…… “太平还好吧?”张灯结彩的皇宫中,李治站在最高的阁楼上,背着双手,望着天上的明月,淡淡问到。 “托皇上洪福,公主一切安康。”武媚娘站在李治一旁,靠后了些,不失礼仪的答到。 “你呢?一切可都还顺心?”心机男似话中有话的问到。 “皇上近两年关心媚娘少了许多,却还如此问,让媚娘如何答好?”武媚娘看似幽怨的答到。 “呵呵,是吗?我以为你心思没在朕这里呢。”心机男也看似幽怨的回到。 “啊!”“噗通!”一声惊呼一声响,媚娘双膝及地狠狠跪了下去:“皇上恕罪!臣妾怎敢……” “起来吧。”心机男转头看了眼媚娘的膝盖,不等她把话说完,便将其打断:“你的“心意”,朕很清楚。”心机男刻意将心意二字说得很重。 媚娘没起来,听到心意二字时,消瘦的肩膀颤抖了一下,没有说话。 “唉……”李治叹了口气,转身将媚娘硬是从地上扶了起来,却依然没有看向她的双眸,转回身子,用无比寂寥的声音说到:“朕年纪大了,眼睛也时常看不清了,但心还是明的。” “皇上……”媚娘想说什么,却再次被李治抬起的手止住了。 “现我大唐,对外,所向披靡,万国来朝,除高丽再无敌患;对内,国力强盛,百姓兴旺,除不成气候的残余士族,再无内忧。我所操心的,只剩最后一件事了……”李治说到这里却不往下说了。 武媚娘这次学聪明了,站在一旁,低着头,一言不发。 李治似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过身,直视着媚娘问到:“弘儿,贤儿,显儿,你看好谁?” “此乃国之大事!媚娘岂敢妄言!”媚娘说着又要诚惶诚恐的跪下去,却被李治一把抓住肩膀拉了起来。 “他们三个,都是你儿子,将来无论谁当皇帝,你该都不会有异议吧?”李治直白的问到。 “一切听从皇上安排,臣妾只管当好自己的皇后或太后便是了!”媚娘这还是第一次称自己为“臣妾”。 “记住你今日说的话吧,否则……”李治说到这里,再次停住了。看了一直不敢抬头的媚娘很久,才再一次转回身子,望向了天上的月亮。 “还记得我们在感业寺赏月吗?”李治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还带着些许温柔。 “臣妾……媚娘自是没有忘却……”媚娘似乎稍微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答到。 “那时,我们什么都没有……”李治的情绪变得有些消沉:“现在,我们什么都有了……” “……”媚娘没有说话,她或许知道,自己也许可以说些什么,但也许无论说什么,都无法再像当年那样,说到李治心里去了。uu看书 .uukanshuco “你当年说,有文曲星下凡来辅佐朕,是真的吗?”李治似在自嘲:“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朕一直没能等到?” “皇上……不需要的……”媚娘本想说句类似皇上英明一类的话,犹豫了一下,却只说出这句来。 “是啊——”李治说着又叹了口气:“我有你便足够了,哪儿还需要别人呢?” 媚娘装作没有听懂李治的话,没有吭声。 “但太子,总是需要的吧……”李治突然提高了声音:“给他们三人,各找个伴儿吧。年龄合适,心怀天下,才华出众,出生和人品没有问题就行。” “至于说别的……”李治转头看了眼武媚,冷笑了笑:“我看你应该就能教吧?” “皇上!臣妾身居后宫,照顾皇子乃本分,但教授之事关乎国运……”大冷天的,一向镇定的媚娘竟冒出了些微汗。 “朕没说你什么!”李治第三次打断了媚娘的话,不同的是,这次声音有些大。 “是,臣妾知罪……”媚娘咬着牙,声音有些颤抖。 “如果你没有意见,那皇子伴读的事,我便让常伯他们议定了。”李治声音有些冰冷,说完这句,转身向台阶下走去,走到台阶尽头见媚娘还站在原地没敢动,便扔下一句“管好你的公主去吧”后,独自离去了。 “呼——”媚娘站在高台上,看着李治消失的背影,身后滑下一滴冷汗。直到此时,她才敢挺直了腰身,抬起了头,月色下,那双原本就美丽之极的双眸显得更加皎洁,如同两颗伴月的星,明耀深沉。 第38回 长安,皇甫常伯府邸。 “二位宰相大人,你们看,皇帝这手谕,该如何解读啊?”一位长胡子老伯颤巍巍的捧着折心机男写来的手谕,一脸的惶恐。 同座的还有两人,一位比他还老的老头子,耷着雪白的眉毛,挤着满脸的褶皱,连眼睛都快看不清了,却稳若泰山的坐在那里,努力看着长胡子手中的手谕。另一外要年轻许多,看起来不过天命之年,小眼睛精明的转悠着,却不说话。 “这是……什么时候送来的?”年龄最大的这位老老头开口了。 “夜里刚到,臣不敢怠慢,故才将二位大人请到府中密谈,望二位大人见谅。”长胡子答到。 “送来的,除了这页纸,还有别的东西吗?”老老头拿过纸张,看着上面潦潦草草写着的“为皇子找伴”几个字,疑惑的问到。 “没了。”长胡子像看救星一样看着老老头,卖力得摇着头。 “啧——”老老头也开始挠头,却将纸递给了年纪最小的老精明。 老精明接过纸,看了半响,又面无表情的将纸张放下了。 “李大人,你说,这,是让我们为皇子找什么伴啊?”老老头见老精明没说话,问了句。 “这个……不是让我们找,是让皇甫大人找。”老精明看了眼长胡子,说到。 “这……李大人啊,这关乎皇子的事,我怎么敢独自决定啊……你,你可不能不管啊……”长胡子一看老精明想躲,不干了。 “既然是皇上手谕,又是遣人私下送到你手上来的。自然跟我们没关系了……”老精明理所当然的说到。 “可是,这,这等大事,又说的不明不白的,这,这让我……”长胡子都快哭了。 “皇甫大人莫着急——”老老头赶紧出来和稀泥:“这事儿呢,按说确实跟李大人和本官没什么关系。但是,大家毕竟共事多年,啊,我们怎么也不会撒手不管的,是吧。不过话说回来,正如李大人所说,既然是皇上私下交办给你的事,那怎么说都是你的事,我们两个老头子,尽尽心是可以的,但确实与我们没有关系嘛——” “宰相大人,你们可不能见死不救啊——”长胡子一看连老老头都想脱身,心下更没底:“两位都是国家的臂膀,皇上身边最为信任的人,有什么事,皇上肯定会向二位请教。我承认,这事确实是我的事,但还请二位帮忙回忆回忆,皇上先前有没有提到过此事,或与此相关的事?单凭这一道手谕,属下实在是难懂圣心啊——”长胡子一边说着,一边痛心疾首的摇着头。 “李大人,要不,你先说说?”长胡子用求教的眼神看向了老精明。 “……”老精明沉默了良久,终于还是开口了:“恐怕,皇上是有意让三个皇子竞逐啊——” “啊——”长胡子吓了一跳:“可是,可是太子已定……” “太子,就一定是未来的皇帝吗?”老精明压低了声音,冷冷的问到。 “这……”长胡子更惶恐了。 “这么说来,皇上恐怕是在为三位皇子寻一良师益友,以伴皇子成长……考察皇子的同时,也顺便为皇子培养未来的国之栋梁了?”老老头见老精明都把话挑明了,于是也大胆的跟了上去。 “若真是这等大事,怎么,怎么会让我一个常伯来定啊……”长胡子听着,哭笑不得。 “正因为是大事,皇上才不想让更多人插手吧……”老精明说着跟老老头对视了一眼。 “那,那皇上想为皇子找什么样的人啊?”长胡子这下可是真犯愁了。 “咳……今夜风寒,老夫得先走一步了……”老老头说着当先站起了身,收了收衣衫,向门外走了去。 “哎哎哎,刘大人,留步啊……”长胡子见话还没说话,这刘大人怎么就开跑,赶紧追了上去。 “恩,皇甫大人,老夫也先行一步了……”这头,老精明也开口了,二话不说,也朝着门外走去。 “哎哎哎,李大人,你们……你们怎么走这么急……”长胡子顿时抓瞎了,好不容易请来两个大神帮忙参谋,这才刚说到一半儿,怎么就都跑了…… 很快,皇甫常伯的府邸,便只剩下了长胡子,望着那张薄薄的手谕,发呆。 “皇上啊皇上,你究竟是什么意思……”长胡子嚼着笔头,绞尽脑汁的琢磨着纸上的五个字,一筹莫展。 “若真是为皇子找个伴,这么小的事,皇上又为何要亲自下谕给我?可若真如两位宰相大人所说,关乎未来国运之事,又为何私自下谕给我?”长胡子头皮都快被自己挠破了。 “相公,你在干嘛呢?怎么还不休息?”一个典雅的妇人走进屋里,手中端着杯热茶,放在了长胡子身前的书桌上,随手将之前的凉茶取回了手中。 “唉——圣心难测啊——”长胡子感叹到。 “怎么啦?看把你愁的,再愁,也得睡觉啊——”妇人笑了笑,如春风般让长胡子顿时舒服了不少。 “夫人你是不知道,皇上给我出了道难题啊——”长胡子一脸悲悯的说到。 “哦?”妇人偏了偏头,u看书..om刚好瞄上了桌上那张薄薄的纸。 “为皇子找伴?这很难么?”妇人无知者无畏的问到。 “咦?你怎么偷看圣上的手谕!”长胡子赶紧将纸收到了书桌下:“这要让圣上知道了,搞不好要出事的!” “切!这里就你和我,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瞧把你谨慎的……”妇人嗤之以鼻。 “行行行,就你聪明,行了吧?你先去休息吧,让我静会儿。”长胡子又皱起了眉头。 “唉,你也不想想,要真是什么天大的事儿,皇上会找你吗?那不还有皇后和宰相他们吗?”妇人不乐意的顶了一句后,转身走开了。 “恩?”长胡子一愣,好像抓住了点什么,却又一下说不出来。 思绪了良久,长胡子突然两眼一亮:“皇后?!” “对啊……皇上想做此事,如果公开了,皇后一定会插手;所以,所以……这样的话,皇后不知道真意也罢,即便事后知道了真相,也可说是给皇子随便找个玩伴……于我是进退两难之局,于皇上,这便是可进可退之计啊!所以皇上要为皇子找的人,也是这样的可进可退之人……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想明白啦!——”皇甫常伯的府邸,传出了高亢的笑声。 就这样,三位皇子“身边人”的轮廓画像,便在老老头大唐宰相刘道祥,老精明大唐宰相李敬玄和长胡子大唐人事部部长皇甫常伯的眼前,凭着心机男一张五个字的手谕,哦,还有那个典雅“无知”的妇人之口,确定了下来。 第39回 数日后,心机男于上书房收到了一叠简历,每份简历后还附着一篇文章,这些,都是从宫外直接送来上书房的,没有经过朝堂,更没有经过后宫。 “恩……”心机男随手拿起叠简历,扫了眼封面便看向了后边的附文,没读上两句便将其揉成一团,扔到了地上。 “恩……”心机男看了眼第二份,皱了皱眉后,又将其揉成一团,扔了开去。 “恩?”心机男看到第三份时,微微点了点头,读了大半页的附文,方才将简历随手放到了桌边。 …… “恩?!”当心机男看到第十来份时,突然两眼一亮:“这小子!人才啊!——” 说着,竟不由自主跟着附文读了起来: “紫扃垂耀,黄枢镇野。银树霜披,珠台月写。 响明立极,横神廓社。大壮ゼ爻,斯干韵雅。 鹑居化没,狙讹道长。琼构霞明,璜轩露厂。 弃人崇欲,违天蠹象。南巢不救,东邻长往。 瑶缄考懿,金板藏功。道凝茅屋,业盛蒿宫。 龙阶察祲,鹓阁调风。推访华礼,酌俭思冲。 悬釐结衅,傅翼生灾。千薨岭接,万栱星开。 争图绚侈,福极凶来。风寒碣馆,露惨苏台。 十馆营秦,金房砥室。千间架汉,韬云閟日。 济恶承危,同亡翼术。倾輈未远,遗墟继出。 龙川结祸,鹤塞称符。尘惊八际,雾惨三都。 穹庐宝极,罽幕璿枢。司宫坠典,掌舍沦图。 苍衢毓祉,丹邱表圣。凤矫仙枢,龙回宝命。 道凝金册,功驰玉镜。紫气抽华,黄辉叠映。 神稽鹤谶,迹播鸡浑。重光累极,翼子谋孙。 经天纬象,就日提元。惊轩湛粹,凤几裁尊。 祥抽紫历,业昭彤管。珍雀朝翻,仙蟾夜满。 丹墟献迹,青台坠卵。椒阃仪风,芝闺奉款。 登三建绪,明两开仪。龙谯雾郁,鹓禁霞披。 浪分璿渚,景峻瑶枝。黄扉晓列,丹毂宵移。 龟文猎彦,麟旌收逸。桂客攀荣,松宾改律。 紫鹓开纪,丹虬耸秩。纵壑搏飚,登山捧日。 功融棘序,道备槐庭。不仁者远,惟道斯行。 烟摇墨绶,电转朱軿。境怀春翟,野散秋螟。 郑竹分科,燕棠辍讽。铜机化极,珠囊丛洞。 礼贵丹虬,乐调朱凤。珠坰献宝,绵乡委贡。 龙阙静柝,鹤塞投弦。歌呈豹尾,舞进鸢肩。 铜铙月斥,铁辋星悬。绳幽架险,驿雾驰烟。 雾坛凝紫,河宫湛碧。翠萐翻飚,丹萤候魄。 霜均雹散,连珠契璧。蘤盖笼霏,花衢坠液。 年和政美,化极风调。灵台轸咏,考室兴谣。 循图访典,去泰捐雕。道存南面,让屈东朝。 望云裁构,笼霄建宇。方镜星离,图珰月聚。 梓匠倾思,林衔授矩。画栱栖烟,文轩架雨。 芝房叠翠,桂庑流丹。霞张万户,雾葺千乐。 重扃驻燠,洞牖栖寒。神加有叙,贶入无端。 帝图临御,皇僚萃止。电戟挥霜,云旌拒晷。 紫宫可逼,黄街易履。凤础腾文,麟庭抗礼。 珠泥畅绩,银绳郁契。鹤岭云明,龙坛景惠。 道超中古,功推下济。惟帝惟天,惟天惟帝!” “好文采!好文采啊!——”心机男心下激动不已,又赶紧翻回前面的简历:“王勃,年十五,雍州司功王福畴之子,蜀郡司户书佐王通之孙。少有才,深得其祖父真传,被杜易简誉为“王家三株树”。” 李治看到最后时,稍微皱了皱眉,忍不住又看了看附文,越看越喜欢,最后终究还是忍不住笑了。 “恩,弘儿已年长……贤儿和显儿……”李治闭上眼,沉思了足足有半柱香的功夫,方才“啪”得一声,将简历拍到了桌面上。 “畴哥,今儿个外边怎么吵吵闹闹的?”王夫人吃着糕点,望着高墙,撇着嘴问到。 “不知道。”王福畴摇了摇头:“说不准又是哪个大户人家又嫁女了呗。” “哦……”王夫人不以为然:“畴哥,前些年,勔儿和勮儿都娶妻成家了,你看我勃儿,也快到成亲的年纪了吧?你就没给琢磨琢磨哪家姑娘水灵懂事配得上我勃儿?” “勃儿?”王福畴瞪大了眼睛:“不才十五么,还未及冠呢,怎么就说到成家了……” “喂!”王夫人一拍桌子:“就不能提前给筛筛?先筛些好的出来,uu看书 .uukansh.cm 不得再观察几年?等到该成亲时再去临时寻,万一看走眼了怎么办?” “好好好——”王福畴赶紧投降,一脸无语的说到:“我跟着便去打听行么?” “呐,你给我听好了。”王夫人话锋一转,转着眼珠说到:“要读过书的,勃儿文采这么好,没读过书的肯定看不上;要长得好看的,勃儿这么俊朗,可不能找个丑媳妇儿;要身体健康可以照顾勃儿的,但也不能太壮实把我勃儿比下去了;要长安本地的,我可不想小两口闹矛盾让勃儿跑大老远去接人;要性格温顺的,让我勃儿受气可不行;最好不要做买卖的,太市侩;当官的也行,但别比咱家大的,不好伺候;年龄嘛,小两岁就成,听话,大两岁也成,知道照顾人,但别显老,看起来一定要比勃儿小几岁,恩;我再想想啊……” 王夫人说着,王福畴听着,还顺便翻着白眼,心下彻底无语了:按你这苛刻的要求,勃儿还能娶到媳妇儿么…… “老爷!夫人!——”两人正研究着王勃未来媳妇儿的事,管家突然急冲冲跑了过来:“老爷,夫人!官家报信来了,是皇宫里来的人,不知什么事,已经到门外了,正在门外等候你们出去呢!” “恩?”王福畴有些迷糊,自从他远离朝堂后,已经很久没跟皇宫里的人有什么来往了,这突然闹这一出,是个什么情况? “走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还是王夫人大气,一拍桌子,当先起了身。 “恩。”王福畴看了夫人一眼,两步跟上,与夫人一起肩并肩的走向了门外。 第40回 门外站了约莫十来号人,穿着官服,看花纹,官位有大有小,却不似来自一个系统。 王福畴见没有兵甲,心中稍事安定了些,朝着当先一人走去,这人他以前是见过的,虽不知晓名字,但却记得是皇甫常伯门下一位侍郎,说起来,他已算在场人中,职位最高的了。 “王大人!恭喜啊!——”见王福畴出来,未等他开口,此人便主动迎了上来,一脸的喜色。 “恭喜王大人!恭喜三公子!——”随着侍郎开口,前来一众人等皆作揖道起贺来。 “这……”王福畴心中一松,露出了疑惑的笑容:“大人,恕福畴愚钝,这,这喜从何来啊?” “哈哈哈哈!王大人谦虚了,恭喜令郎王勃,被御赐钦点,授予朝散郎一职,即日入沛王府,为王府侍读啊。”说着,侍郎从袖中抽出一卷绢帛,递到了王福畴身前:“喏,这是朝廷的任命文书,有常伯大人的红印为证,你瞧瞧。” “啊?!”王福畴闻言惊得嘴都忘了合上,抖着手从侍郎手中接过文书,拉开一看,果然如其所说,年方十五的王勃居然被皇上御赐钦点为朝散郎,不仅如此,还被征为沛王李贤的侍读!这可是天大的意外啊! “这……这……”王福畴一时反应不过来,结巴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哈哈哈哈,王兄莫要意外,你可知令郎之前写过一篇《乾元殿颂》?”来人中,另一位肥头大耳的家伙向前了两步,拍着王福畴的肩膀,套近乎的说到。 “《乾元殿颂》?是前阵子宰相李大人下发的要求各士族学子以乾元殿为题要求提交的作业吗?”王福畴回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好像之前是有这么一回事。毕竟,文士圈里,这种杂七杂八的事,太多了,隔三差五一则骈,三天两头一篇文的,都不是事儿。 “正是!”肥头大耳得意的说到:“令公子一篇《乾元殿颂》打动了李大人后,家主将此文上呈皇上。不想果然得皇上喜赞,故才特令常伯大人提拔贵公子的啊!——”言下之意,肥头大耳是李敬玄宰相的人,这王勃获皇上青睐而被提拔为官,自然也少了不宰相的帮忙。 “啊!——原来如此!实在是感谢感谢!——”久经官场的王福畴秒懂了肥头大耳的言下之意:“难得二位大人亲临寒府,如此辛劳,不若大家都进去坐坐?” “这个……”肥头大耳看向了侍郎。 “既然王大人盛情难却,那恭敬不如从命了。”侍郎微微一笑,算是答应了。 王福畴心中一亮:这侍郎年龄不大,倒是挺上道的。但口中却接连客气着:“多谢二位大人赏光,快请快请。”说着,向站在台阶上喜笑颜开的王夫人使了个眼色。 王夫人虽未在官场,但毕竟整日跟王福畴黏在一起,再加上家里上下大小事务都是她在打点,这种事,自然明白。当即抢先一步回了府,吩咐下人准备好酒好菜。除此之外,按照前来报喜的人头数,一人准备一份薄礼自然是必须的。至于说当先带头的两人,那就得另行一份厚礼了。 这些事,王夫人早已驾熟就轻,丝毫难不倒她,倒是王勃突然被提拔为官,入朝后还能天天侍奉在皇子左右,这份荣耀,可是王家人祖祖辈辈都没有享受过的。 要知道,朝散郎虽然只是个最低的九品官位,但得看放在哪儿:放在那杳无人烟的南越,和放在皇子身边,能是一回事吗? 再多想一点,沛王李贤可是二皇子啊,谁知道将来能怎样?万一…… 想到这里,连一向大气的王夫人都不敢再想下去了,心里那个乐啊,一直都平静不下来。刚还在琢磨着王勃媳妇儿的事,这另一档子好事儿就突然来了。 嗯,对,勃儿现在可是皇子身边的人,一般当官人家的女子是配不上了。必须得找一家比福畴官大的人家的女儿才行,官大怎么了?我勃儿可是当今皇子,未来王爷的左膀右臂,再大的官,能有未来皇帝兄弟的官大? 就在王夫人还在后厨一边盯着下人做饭一边幻想着未来的儿媳该选宰相女儿还是尚书女儿时,王福畴在餐厅,已然跟收了重礼的侍郎和肥头大耳等人,喝得飘飘然起来。 很快,没两日,这个消息便在长安城中传遍了。什么“才华横溢”啊,什么“深得圣心”啊,什么“平步青云”啊之类的,都早已是老生常谈了,对于王勃逆天的际遇,一个全新的词语,在长安城首次流行了起来——未冠而仕。 是啊,一个尚未及冠的弱少,便突然功名加身,这可是破了大唐的规矩,乃前所未有之事啊! 但又能怎样?这可是皇上御赐钦点的!难道还能说是错的?于是众人只能赞赏皇上慧眼识人,赞赏皇上不拘一格用人才,大有先祖遗风,云云如是…… 当然,随着王勃“深得圣心”,博士府自没落三年来,再度热闹了起来。每日里,前来贺喜的人络绎不绝,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初级学士,无不争相前来蹭热度,生怕错过了这件盛事后,连茶余饭后的谈资都比人低一等。 至于说王勃,那就更是忙得焦头烂额了。每日在家被各路学子围得水泄不通,有打着学习的口号来套近乎的;有打着文斗的口号来拍马屁的;有打着仰慕的口号来求字好拿去炫耀的,诸如此类,烦得王勃连读书的心思都没有了,只能板着个僵尸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不过,即便再是笨鸟成群,也总是偶尔会出现那么几个先飞的人。在一大波不入流的学子人等中,王勃,还真交上了几个朋友。 凌季友,这家伙是一天天没亮就来博士府的,穿一身大花衣服,用料颇为考究,就是手工差了些,后来才知道,衣服居然是他自己缝制的。也正因如此,王勃才对此人另眼相看,毕竟,有才能的人,都多少有些与众不同。果然,两相切磋,虽然才华上凌裁缝确实差得太远,但心气儿上却一点不弱。不同于其他人的满口仁义道德,裁缝将更多精力集中在了如何在和平年代管理部队,以便在战事突然降临时,能尽快投入战斗。王勃对此颇感兴趣,稍稍一聊,两人顿觉相见恨晚,很快成为了至交。 薛华,这也是个神秘人物,年龄比王勃大不少,文才形象均颇亮眼,出生也还算干净,可就是不参考入仕。你说他淡薄名利吧,却又成天在文人圈子里上蹿下跳,哪儿哪儿都有他。你说他贪图名利吧,无数当官的机会放在面前,他就是不进。这不,头一回来博士府,跟王勃见面后,便稀里哗啦说了一溜,正当王勃听得兴起,想要结为知己时,这家伙居然一扭头,走了……害得王勃琢磨了老半天,最后才得出个结论:这丫就是来耍帅的,他存在的目的,就是耍帅,除了耍帅,他什么都不想要。 第三位姓卢,是下边某省秘书处的文员,本身跟博士家八竿子打不着,但就一个德行:爱凑热闹!那日跟着领导来长安开会,见博士府人来人往,跟菜市场一样,顿时起了好奇。跟着,趁领导跟小秘幽会时开了小差,钻进了博士府。也正因为这家伙爱凑热闹,所以小道消息特别多。什么哪个妃子用的什么养颜啊,什么哪个当官的在外面养了几房小三啊,什么哪个民间戏团又新推出了新颖的表演啊,什么哪家当铺又收了几盒不知何物的阿诗玛香烟啊,uu看书 w.uuknh等等等等,除了八卦,就是八卦。王勃生在大院儿,混在京都,即便连再不济如李十四和曹达一类的烂友,也大多最远知道长安城外长安村儿的事,何曾听过这些?不听还好,一听,便上了瘾,足足留了小卢同志三天三夜,直把他肚里的八卦全掏完了,才放他走。自然,两人也便成了好友。至于说小卢的领导一直没等到小卢,气得哇哇大叫,本欲再见时一刀砍死他,结果发现小卢居然跟王勃成了至交后,那脸上褒奖的神色,比云都高,二话不说,刚回老家,就以“善于交际”的理由,把小卢提成了省委秘书办副主任,还给分了房,两室的。 最后一位,说起来,也算博士家的常客老朋友了——王瓜瓜。对,就是在王勃周岁宴上送出口水诗后,被王勮鄙视到死的那位妙笔生花,泼墨成渣,从小就很帅,长大丑成瓜,人称八水长安马屁大哈的王瓜瓜。虽然这小子才华是一点没有,但马屁功夫确实卓越,虽只比王勃大了不到十岁,但靠着一张犀利的嘴和一张深不见底的脸皮,现如今已迅速攀升到正厅级,官职边远小省的省委秘书长,马上进常委提副省了。算下来,官位都快赶上王勃他爹了。自然,这样年轻有为的又舍得拉下脸面恭维他人的人,到哪儿都是受欢迎的,再是清高的博士府也一样。更别说刚刚英雄得志的小王勃了,于是,王瓜瓜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王勃的好基友之一,至少,王勃是这样认为的。 就这样,博士府整整经历了长达一个月的热闹与喧嚣,方才渐渐平静下来。 第41回 “畴哥……”王夫人送走最后一波客人后,精疲力尽的回到内堂,在桌前坐了下来。 “菁儿,你累了?快早些休息吧,这几天也是,可别把你累坏了。”王福畴心疼的说到,还不忘给王夫人捏了捏肩。 “我不累。”王夫人摇了摇头,脸色却并不好看:“我只是担心……” “担心?”王福畴先是一点意外,跟着似乎也理解了夫人的心情,面色跟着沉重了下来。 “嗯。”王夫人点了点头,倒上杯茶,递到了王福畴手中:“博士府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自从你退居二线后……”王夫人没有把话说完,她相信王福畴懂。 “是啊……”王福畴喝了口茶,又给夫人斟上了杯:“有时我都觉得像在做梦,黄粱一梦。” “黄粱一梦……”夫人想了很久,才想起这个典故的含义,笑了:“你们读书人呐,说话都绕弯子,叫人听不懂。” “哈哈哈哈。”王福畴也笑了:“夫人聪慧过人,怎么会听不懂?” “畴哥,你在官场这么久,知道为何皇上会选中勃儿给沛王当伴读?”王夫人有些担忧的问到,她不太相信只是因为一篇文章。 “这些天,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但却想不通。”王福畴摇了摇头,表情却放松了些:“不过,我想通了另一个问题。” “什么?”王夫人充满期待的仰望着王福畴。 “无论如何,这不是坏事。”王福畴奸滑的笑了。 “去你的!”王夫人扬手打了下王福畴,也笑了:“这还用你说!” “是么?”王福畴故作惊讶的反问到。 “好啦好啦,你说吧,就知道你又要讲大道理,唉,可我还偏偏爱听。”王夫人打闹后,归于了平静。 “呵呵。”王福畴稍稍整理了下被夫人打皱的衣衫,才正色说到:“若皇上对我们心存介怀,根本不需这么大费周章;若宰相想要对我们不利,自然不会让勃儿去到皇子身边;若太后能掌控此事,想来,也不会启用我们王家的人。” “所以,我看此事应该是皇上的意思,宰相和常伯大人只是顺水推舟,而皇后要么是并不知晓,要么是并不在意。如此说来,勃儿此事,确无危险,自然便是好事了。” “至于说皇宫里的人各自怎么想,又岂是我们能掌控的?便由得他们去吧。”王福畴说完后,还不忘仰了仰头,似释放了大智慧一般。 “唉,你说的都对……”王夫人听完也释怀了不少,却又浮现起一脸的不舍:“可我还是舍不得勃儿……他刚从外面学医回来,现在又要入宫侍候皇子,也不知多久才能再见他一面呢……” “我说菁儿,你还真是。”王福畴不禁撇了撇嘴:“勔儿和勮儿也常年在外,却没见你念叨过。都是你儿子,怎么这么偏心呢?” “我就偏心了!怎么啦?”王夫人鼻子一拱,丝毫不让的挑衅到:“我就疼我的勃儿,就不想让他离开我,怎么啦?” “好好好,没什么,还能怎么,我还敢怎么!”王福畴见势不对,当即举起了双手:“夫人偏心就偏心,就该偏心,没什么不对的!” “噗哧——”王夫人本想装作严肃点的,结果终于还是一下没忍住,笑了。 老两口就这样,半真半假的,将此事揭过了。无论王家是末路重生也好,昙花一现也好,至少,现在而今眼目下,是好了一些起来。 于是无论主子也好,下人也好,都焕发了曾经的精气神,连每日的用餐,也都添了些新菜,似乎在向外界宣布:我老王家,又回来了! 当然,对于这些,王勃并不知晓。自从身边有了一群狐朋狗友,王勃喜欢上了被人捧起来的感觉。其实,之前也是,只不过现在,更名正言顺了。毕竟,他未冠而仕,重要的,他是“仕”了。 一个当官的,便是再小的官,也是官,也需要有人来捧,应该有人来捧。这就是王勃现在受用的原因。之前,别人捧他的才华,他接受,却并不享受;现在,他享受。 可是,也不是所有的小朋友都像王勃身边的狐朋狗友般懂事,比如,之前被六岁王勃当街羞辱的梁云。 那位博古通今、人微言轻、上有大表哥、下有小冰冰,人称八水长安蜡笔小新的梁云。 很不合时宜的,他发出了一声另类的赞叹:“听说杨炯杨师兄也应制举,任秘书省校书郎,只比王勃大了一岁,但却是正儿八经的正九品啊!” 是了,杨炯是庶族学子的全民偶像;王勃现在已俨然顶替了卢照邻,成为了士族的偶像;自然,这种声音,也便随之而出了。 “吁——”士族学子们不干了:“那能一样吗?勃哥可是跟着沛王!沛王,知道吗?那可是皇上跟皇后所生的二皇子,太子的亲弟弟,六岁便被册封为王,加扬州大都督兼左卫大将军,十岁又加封任雍州牧加右卫大将军!了不起的人物!” 这么一说,u看书ww.ukanshu 梁云还真闭嘴了,不是服气,而是不得不服气,但他服气的不是王勃,而是沛王。毕竟人家是皇族之后,怎么比? 不光是梁云,连王勃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六岁就可以当大将军……皇帝的儿子,可真好啊…… “不过,也没事。只要我跟着沛王好好干,即便晚几年,只要能当上大将军,也是不错的!”王勃压了压心中的欲望,自我安慰到。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看似骄傲实则脆弱的内心深处,却已遭到了些许打击,就像刚煮熟却又落入了冷水中的鸡蛋,壳上裂出了一丝缝隙。因为沛王,也因为杨炯。 就在王勃即将迈入沛王府的头一天,朝廷传来了一则噩耗:宰相刘道祥,也就是那个老老头,死了。 传说他死得很安详,病死的。但因为他的死,朝廷,却涌动了起来。一颗大树倒下,自然还会有另一颗大树站起来,但是那些以树为生的附庸呢?该何去何从? 博士府是攀不上李敬玄宰相的,他是皇后的人;博士府也不敢再攀岑文本宰相,他早已被二皇踢出了局;原本想顺着王勃这条线去跟一跟相对中立的刘道祥宰相,可人算不如天算,王勃还未报道,大树却先倒了。 此刻,博士府一片寂静。博士不开心,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不说话。博士不开心,夫人就不开心,于是夫人也不说话。夫人不开心,仆人们也不敢开心,于是仆人们也都不说话,于是博士府便安静了下来。 像是刚死了人,确实刚死了人。 第42回 每个人的人生巅峰都来时不同,但总体而言,大唐学子们的巅峰都来到比较晚,毕竟“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读书人考一辈子试,经常考到了五十岁,都还不能入流,于是乎“神童”,几乎成为了每个读书人都向往的称号,尤其是其中的“童”字。 初唐的神童也很多,现今在主流社会上就流传着“王杨卢骆”的说法,当然,也有说是“王骆卢杨”,主要是看站队在哪边。但无一例外的是,王勃的名字,永远排在第一位。 “皇上钦点”、“未冠而仕”、“王氏三株树”、“悬然天得”、“自符音训”、“时师百年之学”、“昔人千载之机”、“有气存心”、“慷慨君侯”…… 自从获心机男点赞后,从宰相到将军,从朝堂到地方,社会各界对王勃的赞誉之词便不绝于耳,纷纷在李治点赞的那条朋友圈下留言,吓得王勃都不敢回复,只悄悄的躲在被窝里偷偷的乐。 王福畴和夫人虽然也高兴,却并未迷失其中,毕竟,这场景看起来异常熟悉。就像王通、王绩,乃至王福畴自己曾走过的路一样:谁不曾光辉过?可谁又能一直光辉? 王福畴开始给王勃写信,用王夫人的语气,劝他平常心,劝他莫淘气,劝他不要骄狂,劝他不要随性。 王勃看了看,扔到一边。他觉得自己很小,很有才,很成功,还很不服气,因为他觉得自己的荣耀之路才刚刚开始,他真正的成就,还在远方。现在,不过只是人人都要经历的年少轻狂,不用太过在意。 沛王,一个从未走出过大院的皇子,对王勃确实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虽然他不会这么说,但他无论去哪儿,无论干什么,都会将王勃带在身边。原本他以为父亲为自己找了个管家婆,好成天管着自己读书学习,可当王勃玉树临风一脸豪气的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才知道,王勃,可能是他父亲送给他最好的一件礼物。一个既可以抬高自己身份,又可以让父母放心的,好玩伴。 这天,王勃跟着沛王李贤就像之前小伍跟着王勃一样,从沛王府溜了出来,跟另一位皇子,李贤的亲弟弟——英王李显,在街头汇合了。 为了保持低调,两位皇子没敢穿太过奢华的衣物,都只各选了身舒适的绣服,配着双高级文士穿的厚底儿布鞋,便上街来了。当然,英王也带着个随从,虽没有王勃的名气大,但也算器宇轩昂之辈,配在英王身后,很显气度。 王勃依然是老样子,一身洁白的长袍,随意在身上一挂,便已是玉树临风。 话说沛王和英王的关系向来交好,一来年龄相差小,二来都是闲散的皇子,不比他们的哥哥,太子李弘,这两个小子打出生起就没想过要去跟哥哥抢皇帝,在这太平盛世,当个不轻不重的王爷,要比肩负李氏江山的皇帝,好过多了。 “喂,老三,额们今天去哪哈啊?”沛王将英王拉到一边,小声商量到。 “这个啊……”英王揉了揉脑袋:“额也不知道啊,老二,昨天就额想的,今天你想吧。” “唉……这长安真是没啥玩地,该耍滴,都耍过了……”沛王愁眉苦脸的思索着。突然,他双眼一亮:“老三,额们去飘香楼吧!听说,那儿刚新进了几个小妹妹,怪水灵滴!” “是吧?”英王一听,招子也亮了:“好哇好哇,今天额请客!咱走!” “走走!”沛王穷劳饿瞎的推着王勃,当先一步朝着飘香楼所在跑去了。英王也催促着自己的跟班儿,紧随其后,一张小脸激动的红扑红扑。 话说这飘香楼,不是什么好地方,也确确实实是个好地方,一个不是平常人能随便去的好地方。 按现在的话说,飘香楼就是个声色场所,俗称ktv。当然,是一家素的ktv,而且,是大唐版图上最豪华,最高端的ktv。 能在这里登台表演的女子,样貌必须要无可挑剔,身材最差也得九头身,嗓音,诗书,琴舞至少得一专多能,除此之外,还必须得有点儿绝活儿,否则哪能压的住塞满了王孙贵族的场子? 即便连场子里斟茶倒水的服务员儿,也都得堪比网红,要么会段子,要么懂才艺,甚至还有个别懂外语的,专门服侍万国来朝的咿呀呀。 就这样,两个小跟班儿跟着两个小大佬,做贼一般从vip通道,进入了飘香楼。被一个形象清纯,身材小巧的傻白甜带进了二楼正对舞台的vip包厢。 不多会儿,风韵犹存的老妈带着两个丫头进来了,两丫头一见沛王和英王便各自窜了过去,看来,是老相识了。 “哟,两位大少爷,许久都没见你们来了,怎么今日肯赏光啊!”老妈一边说着为客人斟上了酒,一边打量了打量王勃两人:“这两位公子哥儿是两位大少爷带来的吧,长得可真俊啊!” “少废话,快给再找两人来!”英王留着哈达子抓过老相识的手,挥手驱赶着老妈。 “你们不是新来了一批么?叫来看看。”沛王也搂上了自己的专属丫头,问到。 “哎,两位爷,不知道你们今日一下来了四位,我马上就去再叫两个丫头过来。另外,确实有新来的姑娘,但还未在大伙儿前亮过相,等一会儿登过台了,我自当安排她们来与几位相见。”老妈圆滑的接过了话。 按照飘香楼的规矩,新来的姑娘,得先登次台,众人观赏过以后,方才按需安排给客人,说起来,这也是一个双选和拍卖的过程。 “知道了,出去吧!”沛王给怀里的丫头喂了粒果脯,将老妈叫退了。 很快,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英王皱了皱眉:“进!” 门一开,刷刷刷摆进来六个姑娘,个个有姿有色却又人人不尽相同,齐刷刷站成一列,微低着头,等待客人的挑选。 “呐,你们看看,喜欢哪个,随便选一个!”沛王抬头扫了眼进来的姑娘后,又转头跟自己的丫头逗乐起来。 “选吧,别磨叽啦。”英王看了眼身边的侍读,催促到。 “额,你吧……”侍读指了指最右边的一位,那位姑娘便乖巧的移步到了侍读身边,脸色还有一些小激动,毕竟,能坐这个包厢的,一般手笔还是比较阔绰的。 “你呢?”英王抬头看了眼王勃,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王勃有些清高,也不懂自己的哥哥怎么喜欢这样的侍读。 “我……我还是,算了吧……”王勃红通着脖子,uu看书 ww.uukanshu.o 低声说到。 “怎么?没有看上眼的?”沛王一惊,心道:这小子眼光还不低呢! “去,换几个人来!”英王抬了抬眉,将剩下几个姑娘给赶出去了。 不一会儿,又来了一批姑娘,比之刚才的,质量似乎也差不多,看来,老妈对这个包厢还是比较照顾的,一上来便已拿出了最好的姑娘。 “要么……我不要了吧……”王勃吞吞吐吐的说到,眼睛都不太敢看向姑娘们。 “咦?”英王一下坐直了身子:“难不成,你小子还别有爱好不成?”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人,包括等待被选的姑娘,都不禁笑了。这一笑,王勃脸更红了,一向善谈的他,竟一字没能说出口。 英王脸上浮现出了坏笑,拉过一位姑娘,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说得姑娘忍不住一笑后,赶紧拽着其他姑娘跑出了门。 又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呼啦呼啦一下进来了一大帮人,高低胖瘦的都有,黑白美丑的也有,外国的也有,甚至还有一个精雕细琢的男儿身,纷纷拉成一字形,站在了门口。 “哈哈哈哈,这里边,可有你中意的?”英王嘚瑟的问到。 王勃连头也没抬,便想拒绝:他实在是不习惯这种场合,说到底,他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处子之身。 就在尴尬之时,大厅突然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震得整个飘香园都微微一颤。两位王爷探出头向外一看,只见一个蒙着半张脸的女子,手扶竖琴,从幕后走上了舞台中央,借着满天星一般的烛光,洒下了一屋子的神秘。 第43回 “嘿,表演开始了!”英王说着扳直了腰身,也不搭理别人,抱着自己的姑娘专心致志看了起来。 沛王驱走了这帮牛鬼蛇神,若有所思的看了眼王勃后,也拉着自己的姑娘,望向了窗下的舞台。 王勃这才长舒一口气,将目光投了出去,但内心却依然惴惴不安,担忧着下回再遇上这种场合如何办好。毕竟,他深受儒家文化熏陶,除了母亲和家里的仆人,几乎没接触过其他女人,让他一上来就像选水果般选个女子来跟自己搂搂抱抱,心里实在接受不了。要不是这表演开始的及时,再被逼急了,他都能夺门而逃。 “抱琴开野室,携酒对情人。 林塘花月下,别似一家春。 山泉两处晚,花柳一园春。 还持千日醉,共作百年人……” 琴弦一动,凄婉的歌声应弦而起,如一道冰凉的泉水,注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间,即便连那最没文化的将军,也都听懂了歌声中深沉的爱意。 王勃心下微微一惊:好一句“山泉两处晚,花柳一园春”……看似深情入怀,而说的,却是相思之苦;一个“还”字,更是将其后“千日醉”和“百年人”的幸福感一扫而空,述说这幸福,不过只是酒后幻象罢了…… “好!”“好曲!”“打赏!”下边的看客们不管有没有听懂,见曲儿一收,都吆喝起来,好似跟这唱曲儿的神秘女子心意想通一般。 “难怪她用如此凄婉的曲子来配这凄婉的词……绝配啊……”王勃还在细细的回味,却也不禁对这个挂着面纱的女子多了一分好奇。 沛王看着王勃的神色,微微笑了笑,似乎想到了什么,却没有开口。 “可以啊!”英王琢磨着这面纱下的面孔:“听声音,这女子就不会太差!” “怎么样?一会儿请上来坐坐?”英王看向了沛王。 “好啊!”沛王做出了无所谓的表情,还不忘转头向王勃问到:“怎么样啊,王勃?” “啊?”王勃闻言耳根一红,赶紧推卸到:“王爷做主便是……” “那我就做主了啊!”沛王阴笑一声,喊到:“来人!——” 也不知道老妈是不是一直在门外蹲着,沛王话音刚落,她便不知从哪儿跳了出来,扭着屁股正想说两句恭维的话,却连一个字都没来得及吐,便被沛王抢了话:“刚才唱曲儿的那个姑娘,叫上来吧!我小弟喜欢!” “唉!好勒!——”老妈一听,欢天喜地的跑出去了,感情还以为这苦怨的姑娘不易跟人亲近呢,居然一上台便有人要。要不说这达官贵人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样呢,赶一般人都是来这儿寻乐子,谁爱要这么个上来就唱苦曲儿的人呢? “我……我……”王勃一听沛王居然是为自己把那姑娘找来的,连忙抬起手使劲摆着,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哈哈哈哈,原来你好这口啊!”英王这才恍然大悟,哈哈大笑的调侃着:“才高八斗的人,是不一样,不爱欢歌笑语,却好催泪欲滴!好!好!” 英王话刚毕,在场便响起一阵男男女女的嬉笑,就连英王的侍读,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阿女到——”随着门被老妈推开,一位女子款款而来,穿着紫色长裙,束着小腰,裹着酥胸,压着香肩,两支雪白的手臂如脱尘的仙子般一尘不染。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也随着她的到来缓缓弥散开来。 “抬头我看看!”沛王趾高气扬的命令到。 女子缓缓抬起了头,脸上依然蒙着面纱,看不清相貌,但看得出来脸型非常可人,那双明亮的双眸,也如她的歌声般充满了令人怜惜的凄婉,看得王勃竟一时迷蒙了。 就连见多识广的沛王和英王,都被这双眼睛看得一愣,实在是太凄美了,似有说不完的悲伤和讲不完的故事。 “你叫阿女?”沛王驱走了老妈,望着女子,好奇的问到。 “回公子,是。”阿女微微弯了弯膝,淡淡的答到,一双眼睛似乎哪里都没看,却又像哪里都逃不出她的眼睛般,眨了眨。 “你有何彩头啊?”沛王晓有兴致的问到。 “小女子,善文。”阿女的表现更像个大家闺秀,一点没有青楼女子的胭脂气。 “哈!善文?”沛王差点笑了:“我还是头一次听女子自称善文,还是个青楼女子!” “让公子见笑了。”阿女丝毫不为沛王的嘲笑所动,平静的说到。 “那首曲儿的词,是你作的?”一直站在一旁没有开口的王勃,突然说话了。 “回公子,是。”阿女眉目一抬,一波盈盈秋水流过王勃的脸颊,如那平静的小溪被石子儿惊起了波澜,王勃心中霎的一顿。 “好词。”王勃微微点了点头。 “谢过公子。”阿女第一次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如一束阳光穿出了厚厚的乌云,有些单薄,却依然温暖。 “既然如此,王勃,那你这号称四杰之首的大才子,要不要跟这青楼女子,切磋切磋啊,啊,哈哈哈哈——”英王见沛王脸上露出些不高兴的神色,想来是王勃对阿女的夸赞驳了哥哥的面子,于是想顺势替沛王奚落一下王勃。 “王爷……”王勃低头向沛王请示,言下之意竟然真有想跟阿女过过手的想法。 “呵呵,uu看书.uukansh 你随意吧……”沛王一愣,不禁笑了:这还真是个书呆子,便由得他去吧。 “公子,是王勃王子安大人?”阿女也愣了,没想到站在自己身前这个玉树临风的白衣男子,居然是号称大唐第一才子的王勃王子安! “正是。”王勃微微笑了笑,说起斗才,那种与生俱来的自信,又回到了他脸上。 “小女乃一青楼女子,怎配跟王大人对文,还请大人收回成命。”阿女看起来竟失去了刚才的从容,甚至有一些惊慌,连忙屈膝推却。 “唉,我说行就行,别磨磨唧唧了,快开始吧。我们还等着看好戏呢!”英王有些不耐烦了,催促到,话说这还是他第一次来青楼听人对文呢…… “姑娘请吧。”王勃做了个请的手势,丝毫没有轻视之意。 “那……小女子,献丑了……”阿女见推脱不得,便向后退了一步以示敬意后,缓缓挺直了腰,微微昂起了头,一抹神采浮上了脸颊: “缀叶归烟晚,乘花落照春。 边城琴酒处,俱是越乡人。” (美丽的枫叶啊,你们一片连着一片,在晚霞的映照下旭旭生辉;远处那初升的迷雾,是要将你们弥漫吗?妖娆的花朵啊,你们一朵压着一朵,在夕阳的余晖中如此艳丽,我竟闻到了一丝香味,难道春天就要来了吗?唉,为何每到琴声飞舞,酒香弥漫的地方,我都以为回到了我的家乡,那个边城;就连站在我身前的这位俊朗不凡的公子,我都看作了我浙江家乡的人呐……) “啪啪啪……”包房中,响起了王勃孤独的掌声。 第44回 “小女惭愧,还望各位大人不要见怪。”诗毕,悲戚又重新回到了阿女脸上,似乎,这才是她生命的主旋律,刚才,不过是昙花一现般的回光返照。 沛王、英王和侍读都没有吭声,虽不比王勃,但诗是好是坏,他们还是明白的,他们只是想不通,一个青楼女子,如何可以随口做出这样瑰丽的诗句。 “刷!”王勃抽出了腰间的折扇,手腕一抖,散了开来。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子安,又要做诗了: “泛泛东流水,飞飞北上尘。 归骖将别棹,俱是倦游人。” (大江啊,你尽情奔腾吧,朝着那东边的大海!雄鹰啊,你尽情高飞吧,向着那北方的大漠!就如那架勇往直前的战车,就如那艘一去不返的战船,又何止是你呢?我们谁也再都回不去了,不是吗?) “嘁嘁……”王勃话音刚落,屋里竟响起了阿女的抽泣声。 “姑娘……”王勃没想到这赋诗一首居然将阿女听哭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咦?哈哈,这,这么说来,这局,应该算是王勃胜了?”英王看着轻泣的阿女,半惊半笑的打趣到。 “哈哈哈哈,王勃啊,想不到你居然还有如此能耐!能以文为执,将青楼女子说来动了情!哈哈哈哈,今天本王也算开了眼界了!”沛王惊叹之余,之前的不快也一扫而尽,王勃无论多么有才,不也都是自己的陪衬吗!何必跟他一般计较呢? “得罪了!”王勃向阿女作了个揖。 此刻,阿女已收回神色,重新控制了情绪,连忙向王勃弯腰回礼。 “王公子,小女希望能再向你讨教一首!”原本两位王爷准备今日就到此为止,可不想阿女竟然有勇气主动提出再跟王勃对诗一首,要知道,整个屋里,谁都有资格说话,唯独她没有,可她,却说了。 “王爷……”王勃看了眼沛王,却并未流露出任何表情。 “呵呵,好,弟弟,那我们便再听上一首如何?”沛王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 “哈哈哈哈,好,此等良辰佳景,再多待会儿,又有何难?”英王也一脸的戏谑,顺手抓了抓怀中女子的蛮腰,弄得女子笑的花枝招展。 唯独英王的侍读,似乎将王勃两人的诗听了进去,已然忘了自己身边还有美相伴,只呆呆的回味着刚才佳句。 “姑娘,请吧。”王勃依然是一席风度翩翩。 阿女向王勃低头行了个礼后,再一次挺直了酥胸,微微抬起头来,一抹幸福的神色再次降临了她那神秘的脸颊: “烟霞春旦赏,松竹故年心。 断山疑画障,悬溜泻鸣琴。 草遍南亭合,花开北院深。 闲居饶酒赋,随兴欲抽簪。” (春光四射,烟霞齐飞,我坐在那上百年的古朴的树桩上,静静的欣赏这迤逦的美景。垮塌的山壁如同佛主所做的画,那飞流直下的瀑布激起的曼妙,如同仙人在谷中弹琴。山坡上,一座小小的亭子静静的面南而座,亭外的绿草郁郁葱葱;亭子后,还有一个小小的院落,里边悄悄的开着几朵静美无华的小花。啊,我真想能就这样一辈子住在这里,高兴了,便随手拔下头上的发簪,任我那长发飞扬,盖住我那绝色而独立的容颜啊……) 不等旁人开口,王勃却突然接上了: “投簪下山阁,携酒对河梁。 狭水牵长镜,高花送断香。 繁莺歌似曲,疏蝶舞成行。 自然催一醉,非但阅年光。” (姑娘啊,将你的发簪扔下山谷吧,我自会在山下相迎,会带着美酒,踏过山脊,去到你的身边。愿那瀑布静止,愿那花香永存,以将你那绝世的美丽永远停驻在人间。你的歌声比那黄莺还好听,你的舞姿比那蝴蝶更动人,若能与你相伴一醉,也不枉我这即将逝去的菁菁少年啊……) “公子……你……”阿女闻言脸颊飘上一抹绯红,连招呼也不打,便害羞着,转身跑出了房间。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王勃啊王勃,我可真是服了你了!”英王见状,大笑起来,不住摇着头说到:“你居然让一个青楼女子先哭又羞,天呐,哥哥,我真是羡慕你,居然得了这么一位了不起的才子,真是佩服佩服!” “哈哈哈哈!王勃,我果然没看错你!哈哈哈哈!”沛王闻言一脸的得意,好似王勃是他亲自找来的一般。不过,确实连他也不曾想到,在这声色之地,竟还让王勃玩出了新花样,打以后,再跟别的公子哥儿来此,可算是有的话说了。 王勃望着开着的,空荡荡的屋门,心下却是另一番滋味:她究竟是谁?难道,真的是一位青楼女子吗?母亲和圣人都说这里的女子没有灵魂,可是,他们说的,都对吗?母亲可能会错,但圣人是不会错的啊!但,但圣人又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他们又怎么知道这里的女子没有灵魂呢?阿女,好奇怪的名字,是她的真名吗?她,怎么可能没有灵魂…… 王勃或许知道,或许装作不知道,在这飘香楼上,他的心,第一次动了,因为一个叫阿女的女子,一个,来路不明的,青楼女子。 就这样,王勃跟着沛王,在官宦子弟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陷越深。锦衣玉食,花天酒地,终如一场迟早要来的阴霾,将王勃笼罩其中。 白天,王勃会陪着沛王在王府中读读书,研习研习过往的战事,演练演练沙盘,偶尔也舞舞剑,却不过是当做健身罢了。 晚上,沛王自是不会闲着,要么约上英王,uu看书 ww.ukashu.om 要么约上别的什么显贵,到处游玩,或者去酒肉一番,或者去春宵一夜,总之,初唐的长安,什么也不缺。 沛王上朝时,王勃也会安安静静在王府中练练字,想想自己的心事。每旬例休,也会回家看看父母;每逢佳节,也能见着外出而归的哥哥们。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似乎,什么都不会改变。王勃,也没想过要改变什么,毕竟,这样安逸的日子,他很中意。特别是每过一段时间,他总有机会见到阿女,那个第一次让他心动的女人。虽然他从来不好意思说出来,但沛王何等人样,怎会看不出其中端倪?每次去飘香楼,沛王都会让老妈将阿女叫来,陪着王勃喝喝酒,也为大伙儿吟吟诗,王勃自是“妇唱夫随”般,跟阿女合上一番。 渐渐的,也不知是阿女有意为之,还是其他人听者有意,王勃在飘香楼所做诗词,都陆续被改成了小曲儿,在长安城各大场子被唱了出来。 无独有偶,有人唱歌,便有人问歌,不问还好,一问说是王大才子所做,立马便圈出一堆粉丝,很快,王勃的才名,便通过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曲儿,荡入了平民百姓家中,就连斗大个字不识一筐的家庭妇女,都知道自己口中哼唱的流行歌曲是大才子王勃作的词。 似乎,谁提到“王勃”这两个字,谁便算迈入了文化圈。 就连存在了几百年的,士庶之间的隔阂,也因“王勃”二字,隐隐变得有些松动起来……士族以王勃为傲,而庶族也不再排斥,谁让这些学子在家砍柴喂猪的父母成天都哼着王勃所做的歌词呢? 第45回 “勃儿……”这天,王福畴看着回家探亲的王勃,欲言又止。 “父亲,有什么话你便说吧,我听着呢。”王勃一边把玩着沛王新送自己的折扇,一边说到。 “你,最近还在读书吗?”王福畴皱了皱眉,却很好的控制了自己的情绪。 “读书?当然!”王勃耸了耸肩:“父亲,你为何这样问?谁不知道孩儿是长安乃至大唐第一才子?” “勃儿……”王福畴心中一抽,不知为何,有些担心起来:“此等张扬的话,切不可由你自己说出啊。” “孩儿自是知道的啦。”王勃笑了笑:“也就在家跟你们说说,外面,也没人会问我是否读书的问题呢。” “那你自己呢?也真的这么认为吗?”王福畴脸上依然没有表情。 “我自己?”王勃想了想,收起了折扇,低头喝了口茶,又想了想,方才缓缓的摇了摇头:“或许……暂时,还不是吧……” “勃儿……”王福畴深吸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到:“你可知道,当初,我和母亲为你取了个普通人的名字,原本只想让你过普通人的生活。” “恩,孩儿知道。”王勃点了点头。 “你是个争气的孩子,比你的两个哥哥更出色,无论是文才,还是仕途,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甚至你可以成为我们王家最成功的士子。”王福畴说到此处,却叹了一口气。 “父亲,有什么话你便对孩儿直说吧。”王勃听王福畴语气不对,放下了扇子,认真的听起来。 “可你要知道,官场春秋千年,不是谁有才华,谁就能走得远的。”王福畴说到这里刻意停住了。 “是能力吗?还是靠山?”王勃没有否认,却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论能力,大唐多年无战事,将军无用武之地,文士自然而立。以孩儿的文才,将来若有一天位列宰相也未尝不可能!” “论靠山,除太子外,沛王当属最好的靠山了,而王爷又如此器重我,朝廷中,孩儿实在想不到更好的靠山了。”王勃说完,拍了拍王福畴的手,宽慰到:“父亲,你放心,孩儿手中握着一副最好的牌,不会让你失望的。” “唉……”王福畴摇了摇头:“论起道理来,你跟你母亲一样,谁也说不过。” “但你可知庙堂之深,人心难测,这世间,有很多事,都不是人力所能掌控的……想当年,杜大人……”王福畴还想说下去,却被王勃打断了。 “父亲,我知道你的担心,你和母亲就不要操那么多心啦。好好在家养老吧,外面的事,就交给我们三兄弟吧。”王勃说着,上前扶起了王福畴:“大哥成熟稳重,二哥与世无争,孩儿我又蒸蒸日上,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啊……” “你大哥和二哥我不担心……可是你跟他们不一样……身居皇子身畔……”王福畴支支吾吾的说着。 “好啦好啦,父亲,孩儿知道啦,一切都要小心行事对不对?”王勃不以为然的说到,每次休旬回来,都要听父亲唠叨上一大堆朝堂的事,都快把王勃烦死了。 “对啊……一定要小心行事,小心行事,小心行事……”王福畴一遍遍不厌其烦的说到。 很快,两人来到了餐桌前。王勃将王福畴扶着坐下后,又去拉着王夫人,将她也扶来坐好了,这才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 “勃儿啊,刚才跟你父亲说什么呢,也跟当娘的讲讲呗。”王夫人给王勃夹了口菜,笑着问到。 “朝堂那些破事儿啦,娘不用操心孩儿。”王勃报以甜甜的回笑。 “哦,我就知道,老头子除了那些破事儿,也不会别的了。”王夫人调侃完王福畴后,又将话题转回了王勃身上:“勃儿啊,你这岁数也不小了,娘最近给你物色了几个大户人家的女子,待会儿好好跟你讲讲……” “娘……”王勃就知道母亲要提这事儿,赶紧给她夹了一筷子菜,uu看书.uukanshu并打断了她的话:“孩儿才刚入仕途不久,还不想这么快成家呢。” “咦?这成家跟你当官有什么关系?各是各的事,又不相干!”王夫人一听不乐意了,怎么一说这事儿,王勃就跟换了个人似得,一点不听自己的话了。 “哎呀,娘,这事儿你就别管了,勃儿自有主张。”王勃说完干脆埋头吃起了饭,权当听不见王夫人说话。 “嘿!你还长主意了不是?这儿女婚姻,向来都是父母说了算,哪轮得着你自己做主!”王夫人筷子一放,厉害了。 “恩恩恩。”王勃见母亲要发飙,赶紧老老实实的低下头,装出一副顺从的样子。 “怎么?你这当上官了,娘就管不了你了?”王夫人双手叉腰质问到。 “恩恩恩——”王勃使劲摇着头,表示服从母亲的权威。 “那你就好好听着!”王夫人这才又重新拿起了筷子:“我给你说啊,前几日,娘去了趟宰相府,他家有个侄女儿,长得可水灵了……” “还有大学士老来方得的女儿,吟诗作画,样样精通,跟你也很般配……” “另外,你哥哥还说,他领导想跟咱家攀亲戚,想将他女儿嫁给你,虽说是没有宰相和大学士家显贵,但毕竟也是地方大员,而且,据说他女儿还很仰慕你才华呢,嘻嘻嘻嘻……” …… 王勃在煎熬中,终于吃完了晚饭,趁着母亲扶父亲回屋的空档,一溜跑出了门,迎来了每月里最快乐的时光——约会。 对,约会,郎情妾意,鹊桥相会的约会。 第46回 “阿女……”王勃来到洛水边,看着孤零零站在水边的消瘦的背影,轻轻唤了一声。 “公子……”阿女转头向王勃投来一眼后,又转回了身子,脸上依然戴着面纱,眼神中含着欣喜,仰慕,腼腆,还有一丝哀戚。 “穿这么薄,不冷吗?”王勃走到阿女身边,轻轻牵起了她的手,似乎在感受她的温度。 “公子……”阿女俏脸一红,却没有挣脱,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虽然两人突破这一关用了整整半年。 “阿女,你在想什么呢……”王勃见阿女一言不发的呆站在原地,傻笑着问到。 “公子……”阿女用头轻轻靠了下王勃的肩膀后,又站直了身子:“阿女在想,当年,曹子建就是在这洛水边,梦中邂逅洛神,写下那传神无比的《洛神赋》。前辈们都说子建幸运,遇上了洛神。按我说,洛神才是幸运的,能遇上子建这样的才子,否则,除了他,又有谁能将洛神的美,刻画的如此栩栩如生呢……” “哈哈哈哈。”王勃笑了,笑得很开心,也很得意:“阿女,要不,我也在这洛水边,为你作诗一首?虽子安之才不敢与子建相提并论,但你之美,却绝不逊于洛神啊……” “你……”阿女闻言羞得连话也差点不会说,但心下却又喜欢得紧:“你怎么能拿我跟洛神比,洛神乃是过往古今,文人笔下最美的女子,神仙一般人物,阿女只是,只是……” 王勃知道阿女想说什么,当即抬手堵住了她的嘴,隔着薄薄的面纱,王勃赶到了一丝清凉,还有一股温润,隔着面纱,喘息在了王勃的掌心。 “阿女,我不许你看不起自己!”王勃享受着阿女小女人般的怯弱,温柔的说到:“在子建心里,洛神是天下最美的女子;但在我子安心里,你才是最美的!” “公子……”阿女两眼泛起了泪光,推开王勃的手,将整个脸都埋进了王勃的胸膛:“公子对阿女如此这般,让阿女如何能报答公子……” “你不用报答我,将来……将来……”王勃挣扎了很久,终于鼓足勇气,说出了那句话:“将来,你跟着我过一辈子就好!” “啊!”阿女虽早知王勃心意,却未想到他居然真能说出来,一时泪如雨下,却不断摇着头哭诉到:“公子!阿女不能,阿女不能……阿女做不到……公子如那大唐初生的朝阳,光芒万丈,前途无量……可,可阿女……阿女却只是个无家可归无流落街头的小丫头,而且,而且名声……阿女配不上公子……” “你配不配得上我,只有我说了算。”王勃说着松开了阿女的手,顺势将她搂进了怀里。 “公子……”阿女抽泣着:“如果公子愿意,阿女愿意跟着公子,但却决计不能嫁给公子……阿女可以给公子当个下人,陪公子读书,为公子碾墨,哪怕终身不嫁,也都愿意侍奉公子……” 王勃听到这里,再也无法自已,微微推开阿女,一低头,猛得吻了下去。 “啊!……”阿女惊呼一声,想躲开,却已然来不及,想跑,却又被王勃牢牢的抱在怀里,挣扎了几番后,终于放弃了。放下了软绵绵的身子,任由王勃隔着面纱亲吻自己的双唇。 那一刻,洛水突然变得安静下来,连浪花也小了下来,似乎怕打破了这点来之不易的平静,又似乎都在默默的看着两人,祝福两人,或许,也在为两人叹息。 良久以后,王勃终于放过了阿女的温唇,抬起头,凝视着她羞红紧闭的眼眉。 又过了一会儿,阿女方才慢慢缓了过来,刚睁开双眼,却发现王勃正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又赶紧将眼睛闭了起来,很用力的,死死的闭了起来,脸上却又开始持续发烫,像锅里的汤圆,软乎乎的,热。 “我不要你当下人,我就要娶你。”王勃像在对阿女下令,又像在对自己发誓。 “不能!公子不能!”阿女咬着嘴唇使劲摇着头:“公子乃人上人,绝不能跟阿女结婚!阿女会害了公子的!” “为什么不能?我父亲都娶了我娘亲,为什么我不能娶你!”王勃见阿女似乎真的不愿意,心中有些着急了。 “夫人虽然也是庶人,但也是庶人的大家族,跟王大人成亲时,王大人也尚未飞黄腾达,即便如此,也受了重重阻力。”阿女要强的说到:“但我们不同。我不光是庶人……还是庶人中最……最低下的……而公子你的才名,早已光耀我大唐,未冠而仕,常伴皇子身边,又如何能娶我这样的女子为妻呢,这会让你名誉尽毁,也会让我成为那千古罪人呐!” “我不怕!”王勃冷哼一声:“我不过是要娶一个我喜欢的女子,如果连这都做不到,那何谈什么功名,何谈什么大业!” “不不不。”阿女摇着头:“公子,你不知道,成就一番事业,或许需要很多条件,但害一个人,只一件小事就够了……更何况,于公子而言,这婚姻,绝非小事……阿女不怕成为那千古罪人,但阿女不能让公子受累!” “阿女……”王勃看着阿女泪汪汪的双眸,想再度吻下去,这次却被阿女躲开了。 “公子!阿女喜欢你,仰慕你,但却决计不能嫁给你!你若再是相逼,uu看书 ww.co阿女宁可跳进这洛水,也绝不能玷污了公子的声誉!”阿女说着,突然一把推开王勃,站到了河边。 “阿女,你别激动!”王勃见状赶紧退了一步劝到:“我不逼你便是了,你先过来。” “公子可要说话算话!”阿女盯着王勃的眼睛,说到:“阿女可是说到做到的人。” “好,我说话算话,不逼你便是了。”王勃像斗败的公鸡,终于泄了气。 “噗哧——”阿女这才破涕为笑,踏着轻妙的步伐,回到了王勃身前,甚至还主动挽起了王勃的胳膊,用他的袖子,拭去了自己的眼泪。 “唉,阿女,你吓死我了……”王勃拍着胸脯,后怕的说到。 “谁让你非要逼我。”阿女笑着说到:“公子的要求,阿女什么都愿意答应,除了嫁给你,嘻嘻。” “好吧,那我们先不讨论这个问题了。”王勃只得先放下这个难题,转向了其他:“对了,阿女,你说你什么都愿意答应,那你摘下面纱,让我看看你的脸呗……” “这……”阿女又犹豫了。 “你看你,还说是说到做到的人……”王勃又不乐意了。 “好吧,既然公子开口,阿女给公子看罢了。本来,戴这面纱,阿女也不是为了提防公子的。”阿女说着,歪着头,抬起手,轻轻松开了小耳朵后面的结,面纱也随之轻轻滑落了下来。 月光下,一张精致无比的小脸呈现出来,皮肤如白玉般润洁,颊线如刀切般平顺,一直延伸到小巧的下巴。一张润细的朱唇,更是散发出无比的诱惑。 第47回 “公子……阿女的样子……肯定让公子失望了……”阿女说着低下了头。 “阿女!你原来这么美!——”王勃被阿女的美一时撞失了神:“你为何一直戴着面纱?你,你是我见过最美,最美的女子……” “噗哧——”阿女笑了:“说的好似公子见过很多女子一般……” “不,不是那个意思……”王勃被阿女说得一囧:“反正,你真的很美就是了,可你为何要一直戴着面纱呢?” 阿女微微笑了笑,又缓缓戴回了面纱,着实让王勃不舍得看了许久。 “公子,原因阿女真的不便告知,而且,阿女还想斗胆向公子要一个承诺。”阿女收回了神色,严肃的说到。 “恩?阿女你说。”王勃虽然有些好奇,但既然阿女郑重开口了,他自得听从。 “阿女要公子答应,不向任何人说起阿女的样貌。”阿女说完还刻意强调到:“任何人!连王大人和夫人也不行,两位哥哥也不行,王爷更不行。公子,你能答应阿女吗?” “可,可这是为什么?”王勃实在弄不明白。 “公子莫要多问,你只管说,是否答应阿女?”阿女强硬的问到。 “我答应便是了。”王勃郑重其事的说到:“我王勃,终此生,不经阿女同意,绝不将阿女的容貌说给任何人知。这下可以了吧?” “谢谢公子。”阿女松了口气,恢复了笑容。 “阿女,虽然我不知道这些事是为什么,也不知道能否帮上你的忙,但如果你有什么难予人言的心事,或我也许能帮上的,你一定要告诉我。看着你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很心痛。”王勃扶着阿女的肩膀,关心的说到。 阿女如水一般温柔的看着王勃,微微笑着说到:“有公子这番话,阿女此生便满足了。其他的,阿女什么都不要。”说着,阿女上前一步,轻轻的将自己靠在了王勃的身上,一双柔臂缓缓伸出,将王勃围了起来。 “阿女……”王勃动情的在阿女耳边唤到。 “公子……”阿女听着王勃噗通噗通的心跳,狠狠咬了咬下唇,用几乎连蚊子都听不见的声音说到:“公子,阿女……阿女今夜,今夜,不想回飘香楼了……” 王勃愣了一下,当终于想明白阿女的心意时,脸顿时红了:“阿女……你……” “公子……”阿女一跺脚,脱出王勃的怀抱,一把抓起王勃的手,不敢看他的眼睛,一转身,拉着王勃在岸边小跑起来。 跑着跑着,直到看到一艘静静停靠在江边的小舟,一咬牙,跳了上去,又转身将不知所措的王勃扶上船后,拿起竹篙,在岸边一点,小舟破开了洛水,离岸而去…… 这一夜,月亮特别的圆,如一个老人,手持红线,睁大了眼睛,望着天下的有情人。 这一夜,洛水特别的静,如一道银河,缓缓流淌,张开了怀抱,搂着船上的小情人。 这一夜,王勃和阿女,在迷离中缠绵,在缠绵中喘息,在喘息中忘情,在忘情中拥吻,又在拥吻中,又一次迷离了…… 这一夜,才子与歌姬,做了同一个美轮美奂的梦,却又在甜蜜与回味中,各自无眠…… 翌日,当王勃从沉沉的睡梦中被岸边的声音吵醒时,阿女已不在船上。船舱中,打扫的干干净净,王勃被舒舒服服的安置在一块软垫上,身前放置着一片温香的肚兜,肚兜上还留有一抹红渍。肚兜下,压着一页粗糙的宣纸,上面写着一首诗: “落花落,落花纷漠漠。 绿叶青跗映丹萼,与君裴回上金阁。 影拂妆阶玳瑁筵,香飘舞馆茱萸幕。 落花飞,燎乱入中帷。 落花春正满,春人归不归。 落花度,氛氲绕高树。 落花春已繁,春人春不顾。 绮阁青台静且闲,罗袂红巾复往还。 盛年不再得,高枝难重攀。 试复旦游落花里,暮宿落花间。uu看书 .uukanshu 与君落花院,台上起双鬟。” “阿女!——”王勃抓起肚兜和宣纸,翻身站起身,视线中却找不见阿女的身影。 “阿女!——”王勃跳上岸,朝着城内的方向奔去,却也找不见阿女的足迹。 王勃像疯了一样,冲进还没开门的飘香楼,在众人的注视下,闯入了阿女的房间,却只见到了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家什,像从来没人住过一般。 王勃抓着早起的姑娘,拽着她的衣服询问阿女的去向,却没人知道。 王勃又找到老妈,掐着她的脖子询问阿女的来历,却只得到了可怜的两个信息:来自浙江,姓陈,原名不祥。 就这样,阿女,在王勃刚刚感受到真正幸福时,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来过长安,从来没有见过王勃一般,只将一夜的狂欢和无限的思念,留给了大唐的第一才子。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王福畴,王夫人,乃至沛王李贤,都发现了王勃的异常,虽然问不出个究竟,但也并未多想。只一次,沛王带王勃再去飘香楼时,发现了些端倪。沛王本想弄个明白,却也因阿女不知去向而无计可施,最终,只得作罢。 可打这一天起,王勃学会了豪饮,学会了唱曲儿,学会了在众人面前毫无顾忌的挥洒泼墨,才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如滔滔洛水般,淹没了整个大唐。 杨炯早已没了声响,卢照邻也静静的躲去了益州,一时传为佳话的风云四杰,只剩下了王勃,还有一个许久未曾露面,不知身在何方的骆宾王。 长安,成了王勃的天下。 第48回 “王大人,近来,宫中有些消息,老夫想跟您透透风啊。”皇甫常伯勾着腰,坐在檀木椅上,不急不缓的说到。 “皇甫大人,你大驾光临寒舍,实在是我王家的荣幸。有什么吩咐,你就直说吧,我定洗耳恭听。”王福畴正襟其坐,对皇甫常伯的突然到访,感到意外。说起来,这可算是来过王家的最大的官了。 “我听说,皇上对两位王爷的学习,很是不满啊——”皇甫常伯斜着眼看了看王福畴,似乎想看看他什么反应。 “啊!”王福畴心中一跳:“这,该不会是我家孩子不争气吧?” “争气?”皇甫常伯把玩了下这个词,笑了笑,似乎很欣赏王福畴的拿捏度:“王勃的文才冠绝长安,这是没有问题的,所以说,争气,是争气的。只是……” “皇甫大人,请问只是什么?还望大人指点。”王福畴听皇甫常伯说着说着停了,有些焦急。 “只是,据我所知,他常常跟着王爷四处顽劣,丝毫未行规劝之责啊——”皇甫常伯心平气和的说到。 “这,这确实是我家勃儿失职,等他回来,我定然严厉训斥他一番。只是,大人,王勃只是一介侍读,这王爷贪玩的事,他哪好阻拦啊?”王福畴心知此事可大可小,于是准备先推卸推卸。 “王大人,谁家小孩不贪玩?皇上的皇子,虽贵为王爷,但毕竟,也是少年,贪玩,是人之常情嘛。”说到这里,皇甫常伯音调一抬:“可王勃既为侍读,就有规劝王爷好好学习的责任,王爷听不听,是王爷的事,可王勃若不但不劝,还跟王爷串通一气,那,可是误导王爷之罪啊!” “啊!”王福畴心下暗叫声不好,连忙起身弯腰说到:“皇甫大人,这罪可得要了我们王氏一家的命呐!——你可得高抬贵手,给我们一个改过的机会啊!” “哎哎哎,你坐你坐,王大人——”皇甫常伯压了压手,示意王福畴坐下后,才缓缓说到:“既然,我专程到你家里来,跟你说这个事,自然便不会为难于你——” “多谢王大人!”王福畴一脸感激的向皇甫常伯低头作揖:“还请大人指条明路。” “这事儿,其实也容易。”皇甫常伯用指尖点了点茶几:“若想进,则让王勃给王爷写一劝诫文,无论王爷是否听劝,老夫自当想办法让皇上见到此文,如此,皇上必定更加器重王勃。若想退,则让王勃给王爷写一辞书,说自己无力劝导便可,老夫自然也会想办法让皇上知此事,请皇上定夺,相信即便是皇上同意,王勃也必被另行重用。至于是进是退,那就依王大人自己的意见咯。”说完,皇甫常伯往椅子上一靠,半虚着眼,看似很累的样子。 “大人高明啊!”王福畴如醐醍灌顶,顿时开窍:“大人对王家之恩,福畴没齿难忘——” 说完这句,王福畴迟疑了一下,方小心的问到:“只不知……大人……为何如此垂爱我王家……让福畴不知如何报答是好啊!” “呵呵呵呵——”皇甫常伯听到这里,睁开了眼,摆了摆手,大气的说到:“王大人不用多想,在下,只是惜才罢了。无论你信与不信,老夫实在不忍见到如此难得的一个人才,却跌倒在起步之时啊。老夫为大唐遴选官员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高才,且品格、样貌和出生皆不凡的才子啊……” “大人高风亮节,一心为国,福畴实在是有愧啊!——”王福畴一听,顿时惭愧不已:“还望大人见谅,莫要将福畴妇家之言,放在心上。” “呵呵呵呵,无碍无碍!”皇甫常伯说着站起了身,准备离去。 “大人慢走,待福畴为大人备点特产。”王福畴说着起身向后边的管家比了个大大的巴掌,管家一惊,又伸出巴掌跟福畴确认了下,福畴确认后,管家方赶紧跑去了后堂。 “福畴啊,老夫知道你一向清廉,这些俗套就免了吧。”皇甫常伯微笑着向王福畴摆了摆手后,也不多留,一路小步走出了王府。王福畴不得以,只得一路跟在其身后,却不停回头寻管家。但五百两银子,哪能那么快能装好?直到皇甫常伯走出了府邸,快要上轿时,管家都还没拿着银子出来。 王福畴正要想多留皇甫常伯两步,却发现门外的大街上围了好多人,似乎在围观着墙上的一张贴纸。皇甫常伯自然也瞧见了,抱着好奇,两人一前一后向着人群中央走去。 众人一见是官,又看这两人身后带的侍从人高马大,想来官还不小,便纷纷让出条路。皇甫常伯和王福畴这才穿过人群,来到墙根下。 两人抬头一看,顿时惊出一头冷汗,王福畴更是一脸的煞白,口中不禁吐出两字儿来:“坏了!” 只见,墙上的宣纸上如是写着: “檄英王鸡 盖闻昴日,著名于列宿,允为阳德之所钟。 登天垂象于中孚,实惟翰音之是取。 历晦明而喔喔,大能醒我梦魂; 遇风雨而胶胶,最足增人情思。 …… 于焉锡之鸡幛,甘为其口而不羞; 行且树乃鸡碑,将味其肋而无弃。 倘违鸡塞之令,立正鸡坊之刑。 牝晨而索家者有诛,不复同于彘畜; 雌伏而败类者必杀,定当割以牛刀。 此檄。” 落款:沛王。 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鸡啊,在天上以昴日星君而著名于二十八宿,是太阳神所钟爱的。在人间,你能沟通神明,显示国运兴衰的征兆。 黎明时分,雄鸡高叫,把人们从梦中叫醒。风雨之天,胶胶而鸣,诱发人的思乡之情。宋处宗窗下的长鸣鸡啊,与处宗舒心畅谈,祖逖床前的鸡,叫醒祖逖舞剑习武。头戴鸡帽打扮成鸡形的人,那是朝廷报时间的官员,用鸡冠形的头盔作帽子,那是圣人孔门的弟子子路。秦国函谷关的夜鸣,使孟尝君安全离境,齐人百姓家鸡声的应和,让人们知道齐国的富裕;遇有疑问,人们用鸡卜卦,遇到大赦,人们把金鸡立于长杆之上。淮南王刘安之宅的鸡随刘安得道升天,宋卿房梁鸡窝里的小儿是他说不清年龄的祖宗。 鸡啊,你是高德之禽鸟,决不是普通的凡鸟所能比。文有凤冠,武有利爪,你的五种美德借助于田饶昭示给国人。雌能称霸,雄能称王,你的祥瑞之气借助于二宝呈现给秦王。辛勤饲养你们,为你们起名的祝鸡翁,使你们有了朱朱的名字。苍蝇从此不能和你并列同类,蟋蟀也从此窃取不了你美好的名声。 看你连续扑打纵横跃击的气势,哪里会有自断其尾逃避决斗的的担心呢?身上披甲,脚上武装金钩,你的装备之好已到极点,两翼张开,脚爪奋起,去与其它鸡搏斗吧!季平子和郈昭伯此时成了你的的臣下,你雄立斗桩俨然国君一样威风。两雄相斗必须决出胜负,一次啄击的胜利又怎能自夸呢? 平常的训练中养成优良的品性,在呼号争杀中才显示出真正神威。初时看你似木头一般没有反应,关键时刻你却是铁爪横举神志昂扬。应战时,反应机敏神鬼莫测,冲杀中不由自主地尾巴高耸,俯首直击。无论是在村或是在店,碰到对手就攻击,无论生为鹳生为鹅,在同类中都要傲立群雄。凭借枭勇好斗的天性击退对手的攻击。即使力量大小悬殊,也敢勇于战斗,即使形势不利,也要用我的利喙战斗到底! 大胜之后,昂首挺胸,张开翅膀,俨然大鹏展翅。搏击中撕下的对方身上的肉,成了你口中的美食,对于败者你岂能容它有私下鸣叫的余地,不必等到交付厨房,你的铁口无异于滚水与烈火。捷报快迅传出,鹅鸭为你惊呼。胜利时刻,大家争睹你雄鹰般的矫健英姿。颁发旌旗,你依然只顾呑食对方而不害羞,用优美语言记述你的功绩时,你还把它的鸡肋放在嘴里而不吐出。 没有尽力战斗的鸡立即拉到鸡坊行刑,表现懦弱如同母鸡的鸡就要格杀无论,战场投降认输者更应斩尽杀绝。不能象其它对待其它家畜一样可怜它们,uu看书 ww.uukanshu 它们的存在只能连累家族的祸根。 特此发布檄文。” 全文洋洋洒洒五百余字,引经据典,文采斐然。再看看字体,器宇轩昂,一撮而就——不是王勃所做,还能有谁? 围观的群众中也有不少文人,自然也对王勃的行文和字迹如数家珍,没等皇甫常伯和王福畴撕下檄文,便大呼小叫替王勃宣传起来,不用半盏茶的功夫,整条街的人都知道王勃又出新作——《檄英王鸡》了。 皇甫常伯和王福畴对视了一眼,深深叹了口气,各自埋着头,各自回家了。他俩知道,此事不用半日,便会传遍整个长安城,自然,皇上也定会有所耳闻。 王勃出文,本不是坏事,可坏就坏在这篇檄文的主题——斗鸡。 檄文本是用来说正事的,类似现在的函。可王勃居然用来帮沛王约英王斗鸡!这真是主子也顽劣,侍读也糊涂。皇上知道后,必定大发雷霆! 果不其然,尚未等到第二日,皇上便知晓了此事,跟着龙颜大怒,骂到:“歪才,歪才!二王斗鸡,王勃身为侍读,不行谏诤,反作檄文,有意虚构,夸大事态,挑拨诸王矛盾!” 于是,当即招王勃入朝,当面将这二愣子狂骂了一顿后,下诏废除了他的官职,当天斥出了沛王府。 等王勃抱着包裹,傻呆呆的站在沛王府外时,才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他,王勃,不是长安的天,充其量,也只是长安文坛的天。 当今皇上,心机男李治,才是长安的天,不止长安,还是大唐的,真真正正的天。 第49回 对于王勃被驱除沛王府,王福畴是有心理准备的,当然,他也告诉了王夫人,所以,王夫人也是有准备的。 虽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总算也不太坏,官没了,可以再找机会,人还在就好。更何况,沛王还专程遣人到王府安慰了一番,并答应等皇上气头过了,再另行帮王勃安排个一官半职,定不让人才无用武之地。 然而,王勃却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想昨天,他还高高在上,风光无限,大好的前程正等着自己,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想触手可及。 今天,他却瞬间跌落,从王爷侍读变成了一介平民,而且是龙威天降,皇帝亲自怒裁的。在他看来,这辈子的仕途几乎已毁于一旦。或许真像父母所说,还能再当官,但要想当大官,恐怕就难上加难了。 “畴哥,勃儿,不会有事吧?”王夫人站得远远的,望着藏书阁,担心的问到,眉头皱成了一条线。 “应该没事……”王福畴也不敢肯定,但比王夫人稍微安心一些,王勃的性格虽然骄傲,这次打击也着实不小,但这孩子毕竟胆小,平日里也还算乐观,应该不至于出什么事。 “可他就这么把自己关在书阁里,都好几天了,也不让我们前去。而且,我看每顿送出来的饭也下得很少,会把身子饿坏的啊,勃儿本来自小就体弱多病……”王夫人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菁儿,你别急别急,让我想想办法……”王福畴见王勃还没咋地,夫人却要先扛不住了,赶紧抓起她的手,一边安慰这一边脑子飞快的转着:王勔王勮在外为官,便是知晓了此事,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因为王勃入了王府,小伍前两年也都卖给别家读书人了,何况小伍一个下人,也未必能劝得了王勃;王勃那几个狐朋狗友听说王勃被皇帝怒斥贬官之事后,连影子都不见了,估计都担心被牵连,这种人,派人去请也白请;至于其他的,就更没人能跟王勃说得上话了。 “有了!”王福畴灵光一闪:“菁儿,走,快去把勃儿学医那几年给我们写的信找出来。” “嗯?”王夫人一脸懵呆。 “我们去找找勃儿学医的师父,我记得他信中提到过,叫个什么曹元的,如果能请他来,说不准能劝得了勃儿。”王福畴自信的一笑,为自己的急智点了个赞。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我真笨!”王夫人一听,也乐了,不等王福畴挪步,拉着他就奔向书房去了。同时,还吩咐了两个下人轮班盯着藏书阁,有什么动静立即跟自己汇报。 于是,夫妻二人,翻出当年的信件,看好了地址,便急冲冲出门去了。他们是亲自去的,怕的就是请不来曹元,因为在信中,王勃也曾向他们抱怨过曹元的怪脾气。 不过,令二人失望的是,在济世堂的院子里,没找到跛脚驼背大小眼的曹元,却反而见到了一个连眉毛都白了的高大威猛的老头子,原本想再等等看,不料老头子却说自己也认识王勃,可以让他去试试。 王福畴二人虽不知老人是谁,但既然人家主动开口了,也不便拒绝,更何况,王福畴总觉得这个老头子有点不一般,说不定还真能劝得了王勃呢? 如此这般,王福畴夫妇带着老头子回到府中,本想先请老头子用过饭再让他出手,岂知老头子似乎比夫妇俩还着急,一到府中便要求去见王勃。 感情这也趁了王夫人的意,于是,一行三人,再次来到了藏书阁外。 “哈哈哈哈,可笑啊可笑!”老人跟王福畴确认了王勃就在阁中后,突然对着阁内大笑着言到:“丢了一个区区朝散郎的芝麻小官,便如此自哀自怨,看来,小家伙原本也不是干什么大事的人啊!” “哼!”藏书阁里传来一声冷哼:“天地不仁,造化无力,授仆以幽忧孤愤之性,禀仆以耿介不平之气。顿忘山岳,坎坷于唐尧之朝;傲想烟霞,憔悴于圣明之代!” “哟?自己惹下的事,不但不思悔改,还在这里怨天尤人!真是扶不起的阿斗!要老夫犯了错,就先给王爷道歉,再跟父母道歉,明明是自己犯错连累了别人,还非说是世道不好,这是什么狗屁强盗逻辑!”老头子言语间极是刻薄,听得王福畴夫妇一阵心悸。 “你……你……”王勃气得话都说不好,哐得一声将门拉了开,一脸愤懑的喊到:“你这人……”可话还没说完,却顿时愣住了,过了好半会儿,才一脸羞红的说到:“孙……孙老前辈……我,我不知道是你……” “哈哈哈哈,不知者不罪,现在你知道是我了吧?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来者,正是跟王勃只有过一面之缘,却让王勃仰慕不已的孙思邈。 “这里吗……我们要不,换个地方……”王勃看了看藏书阁,这里似乎不是待客的地方。 “我看这里挺好,藏书阁,应该是你最喜欢的地方了吧?”孙思邈也不管王福畴和王夫人,背着双手,径直走进了藏书阁。 “前辈……”王勃见孙思邈走了进来,看书 .uukanshucm 便只得侧身让过后,关上了书阁的门。 “前辈,你怎么来了……”王勃低着头,不敢看向孙思邈的眼睛。 “呵呵呵呵,我在济世堂正写着书,就听人说有个故人被皇上骂了,赶出了王府,正在家里闹脾气呢,这不,过来凑凑热闹。”孙思邈抬头打望着书阁,轻描淡写的说到。看脸上的表情,似乎对书阁的布置甚为满意。 “让前辈失望了……王勃没能体会皇上的用心……”王勃像个小孩似得惭愧的说到。 “是啊——我是挺失望的——”孙思邈耸了耸肩:“但却不是因为你丢官,更不是因为你没体会皇上的用心!”。 说着,孙思邈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了:“是因为你丢失了本心!你可记得,当年,你走出济世堂的时候,说过什么?!” “我……”王勃额头挤出了一丝冷汗:“以后无论身在何处,都定当秉承济世堂“济世为怀”的宗旨,做一个……做一个……正直的……心怀天下的……为民有益的人……” “那你现在呢!你跟着沛王的时候呢!你跟着高官子弟些在胭脂水粉和酒池肉林中流连忘返的时候呢!”孙思邈声色俱厉的质问到。 “前辈!我错了!——”王勃双膝一软,通得一声跪了下去,泪水夺目而出:“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不该忘了济世堂的宗旨,应当立身为正,善用自己的才能,辅佐王爷做正确的事,利国利民的事,不应,不应……前辈……王勃错了,真的错了……”王勃趴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第50回 “畴哥……”王夫人悄悄听着屋里的对话,也忍不住跟着流下了泪。 “走吧。”王福畴拉着夫人的手,悄悄离开了藏书阁,一直走了好远,方才长出了一口气:“想不到啊,当年,让勃儿去学医,居然是这些年,我们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啊。” “畴哥……那个老头子好凶……”王夫人有点不忍的说到:“勃儿……跟着他肯定吃了好多苦……” “呵呵,你啊你——”王福畴不禁为夫人的小心眼好笑:“你可知道你口中的这个老头子是谁?” “是谁也不能对勃儿这么凶啊……”王夫人噘着嘴说到。 “你就知足吧,勃儿能遇上他当老师,那可是我们王家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啊!”王福畴轻轻敲了下夫人的头,说到。 “那他到底是谁啊,说了半天,没一句有用的……”王夫人转而开始“攻击”王福畴。 “哈哈哈哈,他就是我跟你提过的,但勃儿后来又错过了的,药王孙思邈啊!”王福畴得意的说到。 “啊!这个老头……老前辈,就是孙思邈?”王夫人听后也是一惊:“可是,可是孙老前辈不都一百多岁了吗?他,他怎么看起来,还不到八十的样子?” “是啊,所以才是神医药王啊!要不怎么前后三位皇帝,都追捧他呢?谁还不想活的久点……”王福畴笑了笑:“你呀你,这下没话说了吧?” “哼!你明知道是他,也不早早告诉我!”王夫人一脸不乐意的加快了步伐:“我得赶紧跟厨房说说,晚上,多加两道新鲜蔬菜……” 藏书阁中,王勃已被孙思邈扶了起来,端端正正的坐在地上,与孙思邈老少相对。 “王勃,你可知道,这些年我去了哪里?”孙思邈已收起了难得一见的严厉,和颜悦色的说着。 “不知道。”王勃摇了摇头。 “我去了巴蜀,也就是益州。”孙思邈笑了笑。 “巴蜀?”王勃不解的问到:“前辈不是回山里写书了吗?” “呵呵呵呵。”孙思邈摇了摇头:“是啊,我是想写书,但怎奈学识有限,胸无文墨啊。” “前辈……要是你都学识有限……那,那这世上,还有博学之人吗……”王勃一脸无语的问到,在他看来,还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超越孙思邈的博学,或许,将来也不会有。 “呵呵,你啊你。”孙思邈笑了:“学海一途,岂有尽头?我是想写一部医术,一部可以将苍生从病痛中解救出来的书,可是,这天下之疾何其之多,天下之药又何其之众?哪种药治哪种病,又岂是在屋里坐着,就能知道的?” “所以前辈才不远万里,去往药材丰富的巴蜀?”王勃似乎明白了孙思邈的用意。 “是啊。”孙思邈点了点头:“不光是药,病患也如此。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水土养一方药,一方水土也养一方病。而一方人往往恰恰知道应对一方病最好的药。所以,我们医者,只有走得多,见得多,问得多,才知道得多。说穿了,这医术,即便写出来,也并不是我多么高明,而是我纳入了神州各地无数人的经验罢了。” “可是,能不辞辛苦,做这样的事,也是极其伟大的啊!”王勃一脸的神往。 “伟大说不上,但只要对人们有益,就值了。”孙思邈说着,低头看向了王勃:“可惜,我深知自己大限将至,需得抓紧时间把这些年来的所获,整理记录成书,再没时间继续走啦……” “前辈身子骨这么好,还早着呢……”不知为何,王勃心中有些伤感。 “呵呵,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孙思邈抬起手,摸了摸王勃的脑袋:“但是你还年轻……” “前辈,你的意思是……”王勃顿时坐直了起来,激动而又期盼的望着孙思邈。 孙思邈笑了笑,摇了摇头:“你觉得,医道一途,你比我如何?” “萤虫岂能与日月争辉……”王勃顿时汗颜的说到。 “比曹元呢?”孙思邈又问到。 “江河与大海之数……”王勃无奈的答到。 “呵呵,你谦虚了。”孙思邈收回了手:“虽然没有你说的这么夸张,但医道一途,你便穷其一生,也确实未必能达到曹元的境界。” 王勃身子一耷,泄下气来。 “但我们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日月。”孙思邈眼中放出一抹神光:“你也有属于你自己的天。” “前辈,你是指……”王勃有些明知故问。 “文才!”孙思邈点了点:“你之文才,自古来稀,既挟先天之势,又得后天之勤。老夫游历多年,结识才高者何止斗量,但能与你相匹的,想来想去,恐怕只得一人。便是此人,年岁也大你一轮,历尽人生波折方才有此成绩。固尔,与其做那不入流的小官,莫不如做你擅长的事。” “做我擅长的事……”王勃皱着眉头:“可是,前辈,这不当官,又如何能济世呢?” “呵呵呵呵,”孙思邈洒脱的笑问到:“老夫可有做官?” “可,可前辈会医术啊……”王勃挠了挠头:“这文才,既不能当饭吃,又不能救治于人……” “哈哈哈哈,”孙思邈摇着头大笑着说到:“老夫再修一百年,也不过是治身;可文才,是治心的。而这世间,最难治疗,也是最毒的病,都在人心。你说,对吗?” 王勃读的圣贤书也不少,道理都懂,只是一时糊涂,走错了路,此时,经孙思邈一点,顿如拨开乌云见晴天一般,豁然开朗。 “前辈,王勃知道了!”一丝自信的笑容重新回到了王勃脸上:“王勃也要学着前辈,去游历一番,见识见识神州大陆,用自己擅长的事,修补人心!” “哈哈哈哈,恩,孺子可教!”孙思邈说着缓缓站起了身:“既然你明白了,那我也就放心了,走吧,吃饭去吧,你母亲肯定做了好菜,等着我们呢。” “好勒!”王勃也爬了起来,uu看书 ww.uukans拍了拍屁股,突然转念一想,问到:“前辈,你刚才说还有一人的文才能与我匹敌,他是谁啊?”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小子心中不服,定是要问。”孙思邈指了指王勃:“你啊你——不过,告诉你也无妨,此人你也应该有所听闻,便是与你同列我大唐四杰的骆宾王。” “骆宾王!”王勃虽知此人,却怎么也没想到孙思邈说的能与自己匹敌的人居然是他。如果孙思邈说的是卢照邻,王勃相信;即便是杨炯,他也勉强可以接受,可骆宾王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怎么会被孙思邈如此高看? “呵呵,”孙思邈见王勃诧异,又笑了:“我刚刚说过的话,你就忘了?” “刚刚说过的话……”王勃赶紧回想了一下,顿时开悟了:“前辈,你说骆宾王能与王勃匹敌,并不是指他的文才,而是他的文才所具备的济世之能,王勃说得对吗?” “哈哈哈哈,孺子可教。”孙思邈一边拉开了藏书阁的门,一边说到:“你们四人,文才自以你为首,其他三人,项背之数。但骆宾王生性洒脱,过得穷困潦倒,却也深知民间疾苦。故其写出的作品,往往能深入人心,于人下之人,无异于一计温暖;于人上之人,则又是一计鞭挞。在这方面,你还有待提高啊。” “前辈,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多谢前辈点化!”王勃向着孙思邈,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走吧,哪来这许多讲究。老夫说了半天,都饿啦,哈哈哈哈。”孙思邈一挥手,走出了藏书阁。 第51回 就这样,在孙思邈的点化下,王勃放下了做官的执念,背上了行李,告别了父母,沿着孙思邈当年的路,先东南而下,游历了苏杭。 有人说,这条路并不是王勃的首选,因为王勃向往的是巴蜀,但或许,王勃最向往的,还是那个神秘的女子——阿女,而恰好,她的故乡在浙江。否则,为何一个小小的浙江,王勃却整整呆了一年呢? 一年后,王勃带着一丝遗憾和眷恋,离开了浙江,折向西方,爬山涉水,翻山越岭,历经半年,方抵达了孙思邈曾赞誉有佳的天府之国——益州。 话说虽小王同志一直在路上游山玩水,不亦乐乎,却始终将孙思邈的话放在心上,隔三差五就会发条朋友圈,写两句诗词,谈谈理想,谈谈人生,谈谈爱情,也谈谈美景。 这一发不要紧,万众学子们纷纷点赞,点赞还不够,又人肉搜索,几乎把小王同志游历的路线曝光了个一干二净。搞得小王往往一到某地,便被当地的甚至专程从外地赶来的粉丝重重包围。之后免不了又是筵席又是会文,简直就成了小王同志的全国巡回诗演会。 连王勃自己都没弄明白,这当偶像似乎比当官还攒劲儿!颇有一番落魄秀才别样红的自我良好的感觉。 此间两年,心机男李治心狠手辣的把最后的异族——高丽棒子,给灭了。 沛王,因斗鸡事件,被他妈武媚娘狠狠收拾了一顿,并借着这个理由,贬了官,开始提拔年龄最小的英王。 心机男对他大老婆的心思心知肚明,知英王年龄小性子弱,若被媚娘控制,将来江山定然不稳,但又碍着自己身体不好,很多事情还得依仗媚娘,不便与其硬斗。故特命宰相李敬玄遣人前往巴蜀,通知王勃回去继续辅佐沛王,希望他能体会到朝廷的良苦用心。 岂知,王勃此些日正当万人迷当得起劲,心高气傲又年轻气盛,便将这朝廷的文书甩到了一边,置之不理。 远在长安的李敬玄一边听信使说王勃亲手收下了文书,一边却又不断听闻这小子一路开诗演会越开越远,压根没有返回大长安的意思,实在不明就里。于是又连续加送了几分文书,让信使确保王勃收下后立即开启,并就文书内容给予答复。 这日,信使手持文书,一路追着王勃,好不容易通过他的经纪人挤出了点王勃的档期,便赶紧当面把文书呈递了上去。 “恩,我知道了。”王勃将文书撂在桌上,端起茶杯,向信使点了点头。 “这个,勃哥啊,你看,宰相大人要求我看着你亲启文书,并要求你给一个答复……你看,要不……还劳驾你……”信使见王勃又准备赶自己走,怕这次回去交不了差,赶紧追着王勃说到。 “我这接下来还有个义务下乡的活动,帮乡亲们扫盲呢,现在哪儿有时间给回信啊。”王勃不满意的皱了皱眉。 “不是,勃哥,这次要是我再空手而回,怕是会被宰相大人宰了啊,还请勃哥给个面儿,哪怕敷衍两句呢……”信使有些急了,眼巴巴的望着王勃求到。 “唉……你们这些身居庙堂不知民间疾苦的伪君子啊……”王勃无奈的摇着头,放下了茶杯,从桌上重新拾起信件,拆了开来。 美目一扫,王勃将信纸又放下了:“不还是上次一样的事吗?让我回去当官。” “这个,信的内容小的实在不知,但如果真是请勃哥你回去任职的话,那可是好事啊!”信使见王勃看完了信,心中稍微安生了些。 “呵呵,”王勃似笑非笑:“官位给也是你们给的,削也是你们削的,削了几年,现在又来找我再回去?你们当我什么人?呼之着来,挥之着去?” “这个,宰相大人说了……”信使一听王勃语气不对,心下有些着急。 “不必多言。”王勃一抬手打断了信使的话,转头跟自己的经纪人说到:“笔墨纸砚。” 经纪人赶紧铺开家伙什,将毛笔递到了王勃手中,王勃不加思量,挥手一撮而就,喝着茶坐等墨水干后,随手折叠了几下,塞入了一个皱巴巴的信封,并将其扔到了信使手中:“喏,拿这个去,足以让你交差了。” 信使抖索着手,将信稳稳的塞入了胸口后,拜谢了两声,便转身离去了。 “勃哥,你写的什么啊?”经纪人小心的问到。 “这是你该问的问题吗?”王勃瞥了一眼:“快准备下乡的行程吧,别让乡亲们等急了。” “好的好的……”经纪人擦了把头上的汗,懊悔自己多嘴问那么一句,现在,盯着他位置的人,可都从蜀地排队到长安了…… “大人,王勃亲笔回的信!——”信使还没走到宰相面前,便赶紧掏出信件,举过头顶,递到了宰相面前。 李敬玄面露赞许神色,伸手取过信件,看着皱巴巴的信封皱了皱眉头,却还是耐心的履平后,抽出信纸,翻开一看。 只见上面只写着八个字: “庙堂之高,勃不敢攀。” “混账!——”李敬玄啪得一声将信纸拍在了桌上:“持才傲物,不识抬举!” “大人……”信使听得心下一颤,不知王勃这小子写了什么,把宰相气成这个样子。 “退下吧!没你的事了!”李敬玄说着将信纸又折了起来,塞回了衣袖,一边向门外走一边说到:“我得去跟皇上禀报禀报。uu看书 uukanshuc ” …… “他真这么说?”尚书房,李治坐在桌前,看着下方的李敬玄,问到。 “皇上,这是王勃的亲笔回信。”李敬玄从衣袖中抽出信纸,递到了皇帝跟前。 “庙堂之高,勃不敢攀……”心机男看着纸上的字笑了:“呵呵,这个臭小子,心里还在生我们的气呢……” “皇上……”李敬玄一脸的疑惑,不知心机男的想法。 “算啦……”心机男将纸揉成一团扔到了一旁:“由得他去吧……做个闲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那,那要治他的不敬之罪吗?”李敬玄有些意外,按心机男一贯的小肚鸡肠,不应该就这么轻易放过王勃啊? “呵呵,治罪?你想治他什么罪?”心机男冷笑一声:“现在他可是全民偶像,随随便便治他的罪,你让朕怎么应付那些令人生烦的书生?” “是,皇上英明,恕臣鲁钝。”李敬玄闻言赶紧弯腰恕罪。 “对了,朕听说他一直在游历,现在到哪儿了?”心机男似乎对王勃颇为关注。 “已入蜀数月,即日便可到益州府。”李敬玄做事还是比较仔细的。 “益州府?”心机男一琢磨:“朕记得,卢爱卿在那边吧?” “是,卢照邻任益州新都尉。”李敬玄对各地的官员如数家珍。 “恩,那就是了,你派人去跟卢照邻说,让他点拨点拨王勃吧。”心机男说完挥了挥手。 “遵旨。”李敬玄跪拜后,退出了尚书房,关上门的一刻,似乎隐隐听见一声叹息。 第52回 益州府,书房,晚。 “王勃……”卢照邻双手背于身后,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缓缓流过的浣花溪:“多年不见,想不到……” “若你不是那么骄狂……”卢照邻似在自言自语到:“呵呵,那也便不像你了……” “你,兴奋吗?”书房的一个脚落,还坐着一个中年人,瘦瘦的,黑黑的,一头乱发,衣着破旧,其貌不扬,跟书房的雅致形成明显的反差。 “呵呵,当然……骆兄,你可知,我此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卢照邻似乎并不嫌弃这个脏娃,反而对其尊重有佳。 “难道是跟那小子一较高下?”脏娃耸了耸肩问到。 “不!”卢照邻摇了摇头,转过了身,看着脏娃说到:“我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看着你跟王勃一较高下!” “我?!”脏娃似乎有些吃惊:“你觉得,王勃,可以跟我一较高下?!” “十年前,或许不能……现在……”卢照邻摇了摇头:“或许,我们很快就能知道了……” “呵呵,这倒是一件趣事……”脏娃说着站了起来:“唉,困了,睡去了。明天筵席时,叫我吧……” 也不管卢照邻,脏娃耷着头,拖着双草鞋,一摇一摆的离开了书房,嘴上还念念着:“王勃……王勃……” 翌日,当王勃一行穿过人山人海的粉丝,步入益州府时,明亮热闹的大厅中,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随着卢照邻起身相迎,众位嘉宾也都纷纷起立向这个晚辈小子致敬。 王勃一时有些受宠若惊,虽然他一直才名在外,但充其量是受些年轻的文人学子们追捧罢了,而在公开场合被一众政府官员起身相迎,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哈哈哈哈,王老弟,多年不见,愈发俊朗啦!”卢照邻着一身正式的官服,满面春风的走到王勃身前,亲切的拍了拍他肩头,朗朗说到。 “卢大人,想不到多年以后,能在这天府之国与你再会,王勃实在有幸。”王勃作了作揖,客气到。 “哎,大人岂敢当!你我二人乃故友,以兄弟相称便好,若王老弟不嫌弃,叫我声卢大哥可好?”卢照邻有意跟王勃拉近关系。 “那王勃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卢大哥。”王勃微微笑了笑,没有推却。 “哈哈哈哈,太好了!”卢照邻发自内心的高兴,忙引着王勃向主桌的主座走去:“王老弟快请坐。” “卢大哥,这怎么使得!”王勃对礼仪之事不敢忘形,坚决不坐主座:“卢大哥请吧,否则,王勃也不便在旁作陪。” “哈哈,好,好,那我就不客气了。”卢照邻知这位置只能由自己坐,推却两翻后,终是坐下了。王勃和其他人,方才跟着坐了下来。 “这两年,老弟游历神州,频频传来佳话。大家都说老弟凭一己之力,掀起了一场全国性的文化运动,让沉寂了多年的文坛,重新绽放了新时代的光辉啊。”卢照邻不无恭维的说到。 “卢大哥过奖了。”王勃摆了摆手,谦虚到:“论文才,大哥当前,小弟岂敢造次。只是小弟恰好身无牵挂,方才有机会多走走,多跟各地高才结交结交。至于大哥说的文化运动,实在愧不敢当。” “呵呵呵呵,敢当的,敢当的……”卢照邻说到这里,向大厅的角落投去一眼后,放平了声音:“论文才嘛,我这个当大哥的断然不敢跟王老弟齐肩,不过,老弟,我这个大哥虽不行,但却有一多年心愿未了,不知王老弟可否成全?” “哦?”王勃不知卢照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并不介意的说到:“大哥尽管直说,小弟若能帮上,定不推辞。” “好!”卢照邻笑了起来,提高了声音,对着大厅说到:“诸位都是读书人,自然也知道,近些年,我们大唐人才辈出,而这其中,又传以王杨骆卢为首……” “耶!——”“噢!——”“得劲!——”卢照邻话没说完,下面的一大堆读书人都已经猜到接下来的节目,不禁欢呼起来。是啊,有生之年,能亲眼见证王勃和卢照邻一较高下,是多么幸运的事啊! “把我卢照邻与三位高才方一起嘛,多半还是照顾邓王的颜面,我卢照邻自是知道自己斤两的。”卢照邻谦虚的说到:“至于其他三位的才华,那大家是有目共睹的!” “卢大人过谦啦!——”“卢大人高才!——”无论卢照邻如何自谦,来混吃混喝的宾客们总是要给主人顶起的。 “请安静,安静。uu看书.uukanshu ”卢照邻见场面快收拾不住,赶紧平复了一下:“杨炯杨大人在长安,卢某确实无法请到,但是——” 卢照邻突然提高了声音:“剩下两位,王勃王老弟和骆宾王骆大哥,此刻!就在我们身边!——” “啊!——”“什么!——”“骆宾王也来了?!——”“在哪儿呢!——”“骆宾王!——”卢照邻话音刚落,场面顿时沸腾了,众人根本无法控制情绪。 要知道,王杨骆卢,天下四杰,除了杨炯外,另外三杰居然都同时出现在了这个宴会上,这等盛事,几乎已可以提前锁定初唐二百年的第一文坛盛事之名!能有机会见证此等盛会,可以说是每一个读书人的梦想。而就是这样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居然就这么突然的,让在场的每一个人撞上了。 “骆宾王……”王勃听见这个名字,陡然一震,想起了孙思邈的话,不禁也无比期待的翘首向着卢照邻看去的方向望去。 “老骆,还请上前一步,让大家认识认识吧!”卢照邻一脸带笑的招了招手。 整个大厅中,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站起一个懒洋洋的脏娃……男,中年,瘦瘦的,黑黑的,一头乱发,衣着破旧,其貌不扬……就连走路的步伐都像喝多了酒一般,摇摇晃晃…… “他……他是……骆宾王……?”众人无比惊讶的看着这个竟似乎乞丐形象的大叔,胡子拉碴的磨磨蹭蹭来到了主桌跟前,在卢照邻的照引下,一屁股坐在了卢照邻身边,仅次于王勃的第三席上。怎么都不敢相信,闻名天下的骆宾王居然是这幅邋遢模样? 第53回 “王勃,幸会。”王勃向骆宾王做了个揖,面带凝重的看着骆宾王小得几乎睁不开的眼睛。 “骆宾王。”骆宾王没有作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谁也不知道他眼睛在看哪里。 “哈哈哈哈,有幸主持此等盛事,真是我卢照邻的福气啊!”卢照邻大笑着说到:“王老弟,接着刚才的话说,你和老骆,是我此生最佩服的高才之人,所以,我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希望能亲眼看着你与老骆,为大家奉上一场精彩的对决!” “哇呼——”下边的宾客一听又忍不住欢呼起来。 “不知两位好友,可否成全卢某人的心愿?”卢照邻转头,分别看了看王勃和骆宾王。 “既然卢大人开口,小弟自必从命。”王勃整了整得体的长袍,向骆宾王说到:“末进王勃,这里向骆大哥讨教了。” “恩。”骆宾王点了点头:“老卢,你出题吧。” “哈哈哈哈,多谢两位赏面,那鄙人就却之不恭,出题了!”卢照邻渐渐平息下了情绪,起身绕着主桌来回踱起步来。众人均知其已入文境,虽为出题,但不同的出题,却同样能彰显文才水平。 只见卢照邻走到两圈半时,突然站定,额首一抬,目光一闪:“第一题:话诗三别!一别巴山,二别蜀水,三别故人!” “呀——”“好题啊——”“这个,似乎很难啊——”“可不,有得王骆品嚼了……”众文人一听题,顿出了一声冷汗。这卢照邻还真不是吃素的,第一题便直接提出三个别离的主题,而且还环环相扣,这是要让王骆二人将别离之话,写到极致啊! 王勃看着波澜不惊的骆宾王,心中升起一丝敬意,听此题而不动声色,必是大成之家。可同时,王勃也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气,英雄惜英雄,这一战,看来得全力以赴了。 想到这里,王勃折扇一散,挺胸鳌头,双目微闭,一丝别离的伤感,浮现脑海。 另一边的骆宾王一直静静坐在椅子上,茫然般的看着身前一桌丰盛的食物,却连一根手指也没动。 就这样,一站一坐,一睁一闭,一动一静,在众人的缄默下,对比的那么鲜明,就像那女娲扔下的补天石,一半落水里,一半落泥里,格格不入却又互为一体。 “噗!”王勃扇子一收,双目一张,显然是准备好了。 与此同时,骆宾王也动了,眨了眨眼,缓缓抬起头,端起了桌上的盖碗茶,缓缓送到了唇边。 “骆大哥先请吧!”王勃抬手致意。 骆宾王也不推却,毫不犹豫的开口说到:“别山!” “江送巴南水,山横塞北云。 津亭秋月夜,谁见泣离群。” “好诗!”王勃赞叹一声,也跟着说到:“别山其二!” “乱烟笼碧砌,飞月向南端。 寂寂离亭掩,江山此夜寒。” “好诗!”骆宾王见棋逢对手,精神抖的一震,高声说到:“别水!” “早是他乡值早秋,江亭明月带江流。 已觉逝川伤别念,复看津树隐离舟。” “好诗!”王勃折扇一收,当即大赞出口,并跟着说到:“别水其二!” “归舟归骑俨成行,江南江北互相望。 谁谓波澜才一水,已觉山川是两乡。” “好诗!”骆宾王黑瘦的脸上,甚至洋溢出一种激动和兴奋:“别人!” “久客逢馀闰,他乡别故人。 自然堪下泪,谁忍望征尘。” “好诗!”王勃赞叹着摇着头,不断望向骆宾王,心到孙老前辈说的果然没错,口中却丝毫不落的说到:“别人其二!” “江上风烟积,山幽云雾多。 送君南浦外,还望将如何。” “好诗!”骆宾王狠狠的一拍桌子,竟站了起来:“别人其三!” “桂轺虽不驻,兰筵幸未开。 林塘风月赏,还待故人来。” “好诗!”王勃也大喝一声,竟站到了椅子上:“别人其四!” “霜华净天末,雾色笼江际。 客子常畏人,何为久留滞。” “哈哈哈哈!——王老弟真乃神人也——”骆宾王突然大笑开来。 “哈哈哈哈!——骆大哥更胜一筹啊——”王勃也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来到骆宾王跟前,双手一揖:“王勃与骆大哥真是相见恨晚啊!” “不敢不敢!”骆宾王回了个礼:“之前只想长安之风,浮夸盛行,以为王老弟名过其实,今日一见,没想到王老弟文才更胜传言,骆某人惭愧啊!” “哈哈哈哈——你俩就别谦虚啦!”卢照邻开口打断了两人的互捧:“我这题没出完,你俩还没分高下呢,怎么,就着急着结拜了?” “哈哈,那你继续,你继续。”骆宾王似乎很久都没这么尽兴了,赶紧催促着卢照邻出题。 “卢大哥请吧。”王勃也对着卢照邻笑了笑,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题二!”卢照邻举起手,比出两根手指:“话诗二首,借景入情:第一首化悲为喜,第二首化喜为悲。二位,请吧!” 此题一出,u看书 .uuanshu.om 厅中又是一片哗然,这哪儿是出题啊?分明就是刻意为难二人!看着卢冠廷喜笑颜开的样子,众人更是确信卢照邻就是故意使坏,好让两位下不来台。 “哈哈哈哈,好题目!”骆宾王听后笑了,看了眼王勃:“王老弟,这次,你先请吧!” “好,那小弟就却之不恭了!”王勃折扇一甩,张口便来:“化悲为喜!” “桂宇幽襟积,山亭凉夜永。 森沉野径寒,肃穆岩扉静。 竹晦南汀色,荷翻北潭影。 清兴殊示阑,林端照初景。” “好诗!”骆宾王没想到王勃这么快便做出诗来,也不甘示弱,王勃声音刚落,便接着唱到:“化悲为喜其二!” “披襟乘石磴,列籍俯春泉。 兰气熏山酌,松声韵野弦。 影飘垂叶外,香度落花前。 兴洽林塘晚,重岩起夕烟。” “好诗!”王勃心中一惊,情绪一转,看喜实悲的说到:“化喜为悲!” “披观玉京路,驻赏金台址。 逸兴怀九仙,良辰倾四美。 松吟白云际,桂馥青溪里。 别有江海心,日暮情何已。” “好诗!”骆宾王怒赞一声,长叹一口,娓娓唱到:“化喜为悲其二!” “上巳年光促,中川兴绪遥。 绿齐山叶满,红泄片花销。 泉声喧后涧,虹影照前桥。 遽悲春望远,江路积波潮。” “哈哈哈哈!”随着骆宾王唱罢,王,骆,卢三人竟同时开怀大笑。 第54回 “二位高才实在是令卢某佩服不已啊!看来,以后四杰要变两杰了,卢某再无颜与二位同列了!”卢照邻半真半假的说到,脸上的仰慕却是再真不过了。 “卢大哥谦虚了,这样的题目,天下也只卢大哥想得出来了,哈哈哈哈!”王勃摇了摇头,实在后怕的说到。 “老卢,你差点把我和王老弟两人的一点点薄名都毁在这里啊!”骆宾王打趣到。 “哈哈哈哈,二位莫急!”卢照邻话锋一转:“还有最后一题,望二位成全!” “啊!”“呃!”这下连王勃和骆宾王都冒出一头冷汗,心中不约而同的想到:卢老大,你这是要干嘛啊?非得搞死我俩不成啊?还出题! “哈哈哈哈,二位莫要担心……”卢照邻见两人表情忍不住想笑,可到底还是按捺住了:“最后一题,并非是题,只因实在仰慕两位才华,所以希望两位能再送一首情诗,当做我们此翻盛宴的彩头。体裁不限,二位随意发挥便好!” “……”王勃和骆宾王都擦了把汗,心里把卢照邻照死锤了一顿:不说还好,口口声声说体裁不限随意发挥,但又说要当做盛宴的彩头,言下之意,这首诗的水平必须压住之前的每一首了……这个人,当官把心都当坏了…… “这次,还是骆大哥先请吧。”王勃叹了口气,看似谦虚的说到:“小弟对情爱之事,实在是没有把握……” “哈哈哈哈,好,那我就不客气了。”骆宾王笑了笑,欣然说到:“献丑了!” “秋夜长,殊未央,月明白露澄清光,层城绮阁遥相望。 遥相望,川无梁,北风受节雁南翔,崇兰委质时菊芳。 鸣环曳履出长廊,为君秋夜捣衣裳。 纤罗对凤凰,丹绮双鸳鸯。 调砧乱杵思自伤。 思自伤,征夫万里戍他乡。 鹤关音信断,龙门道路长。 所在天一方,寒衣徒自香。” “好一首秋夜长!——”王勃听完猛得鼓起了掌,一脸倾慕。 “惭愧惭愧,王老弟请吧。”骆宾王摇了摇头,将舞台交给了王勃。 “唉——”王勃低头哀叹一声:“指教了……” “采莲归,绿水芙蓉衣,秋风起浪凫雁飞。 桂棹兰桡下长浦,罗裙玉腕摇轻橹。 叶屿花潭极望平,江讴越吹相思苦。 相思苦,佳期不可驻。 塞外征夫犹未还,江南采莲今已暮。 今已暮,摘莲花,今渠那必尽倡家。 官道城南把桑叶,何如江上采莲花。 莲花复莲花,花叶何重迭。 叶翠本羞眉,花红强如颊。 佳人不兹期,怅望别离时。 牵花怜共蒂,折藕爱连丝。 故情何处所,新物徒华滋。 不惜南津交佩解,还羞北海雁书迟。 采莲歌有节,采莲夜未歇。 正逢浩荡江上风,又值徘徊江上月。 莲浦夜相逢,吴姬越女何丰茸。 共问寒江千里外,征客关山更几重。” “好一首采莲归……”骆宾王一边恋恋不舍的琢磨着诗中辞藻,一边不住赞叹到。 “好!——”“太精彩了!——”“果然不愧大唐第一才子!——”过足了瘾的宾客们知这场千古一弈终要落下帷幕,都奋力的拿出所有的力气,呐喊着,撕叫着,生怕自己会被此筵所遗忘般,疯狂的追捧着两位大明星。 卢照邻默默的看着王勃和骆宾王,眼眶竟有些湿润起来,他知道,这样的场面,自己一生,也就这么一次了,虽然能得一次已该知足,但不知为何,他却多了一丝伤感。 很快,在酒的催化下,筵席达到了高潮,王,骆,卢三人,在众人的追剿下,很快便被灌醉,迷迷糊糊的被卢府的仆人扶了下去,便连宴会什么时候结束的都不知道。 直到第二日骆宾王首先醒来,才发现,自己三人居然同躺在书房中软床上,想来定是昨日三人喝多了非要抵足而眠,才被仆人送来的。 不过,骆宾王并非流连之人,在王勃和卢照邻未醒前,便两手一甩,离去了。 等到王勃醒来时,发现卢照邻已换了身干净衣服,端坐在书房中练字了。 “卢大哥……”王勃看着自己邋遢的样子,不禁笑了。 “哈哈哈哈,王老弟,你终于醒了!还好吧?”卢照邻放下笔,关切的问到。 “还好,嘿嘿,小弟失礼了。”王勃不好意思的行了个礼。 “王老弟客气了。”卢照邻说着,走到王勃身前,看了他一眼后,淡淡的说到:“老弟若是不急着走,我们去花园散散步可好。” “恩,自当遵命。”王勃知是卢照邻有话对自己说,便跟在他后面走出了书房。 “王老弟,接下来你有何打算?”卢照邻开门见山的问到。 “我想继续游历游历,或许再过上一两年,走遍了九州大地,便回长安陪伴父母吧。”王勃如实答到。 “是啊,王老弟年少有成,多游历几年也是不错的……”卢照邻似是失望的说到。 “卢大哥有话不妨直说,小弟向来很敬重大哥的。”王勃听出卢照邻话中有话。 “前一阵,皇上遣宰相大人邀你回长安,可有此事?”卢照邻明知故问。 “是,小弟无意为官,便拒绝了。”王勃干脆的说到。 “哦,是吗?”卢照邻停下脚步,看着王勃问到。 “……”王勃没有接话,想了想才说到:“或许,只是没有伯乐吧……” “老弟,以从九品的官职,却先后两次受皇上挂念……这可并不寻常啊……”卢照邻若有深意的说到:“虽然,我们这些小人物无法得知皇上的心思,但若能得皇上垂青,将来,岂会少了施展才华的机会?” “……”王勃没有说话。 “高丽一平,今天下已安,正是皇上需要用人的时候,尤其是像王老弟这样年少成才的人物,若不把握好机会,将来,未必能如今日这番风光啊……”卢照邻说完,不无惋惜的叹了口气。 “卢大哥……是朝廷让你来劝我回去的吗?”王勃开口问到。 “朝廷遣人来找我,只让我劝劝你,却并未让我劝你回去做官。”卢照邻笑了笑:“既然你先前拒绝了皇上,解铃还须系铃人,若王老弟有意,老哥倒愿意在朝廷那为老弟美言几句……” “哈哈哈,谢过卢大哥好意了,王勃实在无意做官。”王勃听到这里,傲然拒绝到:“若是朝廷相问,便说王勃性格疏狂,实在不适合为官便好。” “呵呵,唉……”卢照邻摇了摇头:“这本是你自己的决定,当大哥的也不便多说,但皇上今日可以提拔你,到了明日,即便朝廷有心,也未必有力啊……” “朝廷……无力?”王勃不太理解卢照邻的言语之意。 “呵呵,如今皇后势大,你想,皇后岂能容你王家兴旺?”卢照邻压低了声音,坦率的说到。 “……”王勃听到此处眉宇一皱:“那……即便我现在入仕,不也迟早会被皇后为难?” “凭你的才华和皇上的厚爱,不出几年,定可身居要职,名扬天下。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到那时,即便皇后掌权,要想动你王家,也非易事……”卢照邻真诚的说到:“你想想吧,若想通了,遣人跟我说一声,接下来的事,交给老哥便好。” “卢大哥……”王勃心中一腔感激:“感谢大哥如此为王勃着想,此事……容我再想想吧……” “恩,如此最好。”卢照邻说到这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但这个事情,宜早不宜迟,希望老弟尽早遣人来吧。” “恩,王勃知道了。”王勃向卢照邻鞠了个躬:“若卢大哥没有别的交代,王勃想先告辞了。” “呵呵呵呵,恩,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虽然舍不得,但我也只能祝王老弟一路顺利,前途似锦了!”卢照邻也站定向王勃回了个礼。 “谢卢大哥吉言,我们回头,有缘再见!”王勃双拳一抱,转身洒脱的离去了。 “唉……天下之大才,难道都是这样狂傲不羁……或许……是的吧……”卢照邻看着王勃离去的背影,默默的自言自语着。 他原本以为可以等来王勃的信,可是,这一等,便等了整整一年,直到一年后,他方收到王勃来信,匆匆打开后,才发现信中跟入仕相关的连一个字都没提,只有一首怀念友情的诗: “北山烟雾始茫茫,南津霜月正苍苍。 秋深客思纷无已,复值征鸿中夜起。 复閤重楼向浦开,秋风明月度江来。 故人故情怀故宴,相望相思不相见。” “唉,这个臭小子!”卢照邻骂了一句,只得将劝说王勃之事作罢了。 时光飞逝,很快,王勃已年满二十二,在外也整整游历三年有余。终于有天,王勃突然很想家,想着想着,就更想了,甚至有些厌倦这无止境的旅途,和这些往常总觉看不够的大山大水。 于是,很快,王勃收拾了行囊,一言不发,像个陌生人般,逃出了众人视线,独自回到了长安。 推开博士府邸大红门的那一刻,一种前所未有的萧条景象,u看书 .uukanshuom 呈现在了王勃眼前:未修剪的草木,未漆洗的房屋,长满青苔的小路,还有看起来有些落魄的余晖…… 当看着父母花白的两鬓和两个几近中年的哥哥,王勃终于知道,家还是家,只是,已不再是之前那个家了。 原来,随着这几年武媚娘逐步从身体贵恙的心机男李治手中接过权利的交接棒,之前反对皇后上台的人,都逐一遭到了她血腥的镇压。 杜易简,被直接贬去了开州。 皇甫常伯,已作古千秋。 李敬玄,脱离了心机男的管制,成了皇后的得力臂膀。 原本的好朋友裴行俭,也与王家反了目。 甚至,连曹元和孙思邈都不知去向,有人说,皇后多次想召见孙思邈,却被孙思邈看穿了野心,找了天晚上,带着曹元,匆匆离去,不知下落。 万般无奈下,王勃也试着去了趟飘香楼,却依然没见到阿女,不过,据老妈说,阿女后来还回来过一趟,并留下了一张纸条,让转交给王勃。 王勃迫不及待的打开纸条,上面只娟秀的写了一行字: “若得他日公子落入凡尘,阿女愿以身相许,永不反悔!” “阿女……”一滴泪珠,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这些年的苦,这些年的盼,都化作了相思泪,浸湿了一言承诺。 就在王勃发现自己已无路可走,万念俱灰之时,突然一封来自山西的书信,寄到了博士府。 “听闻王兄有意复出,小弟原为担保,引王兄入伍,尽展岐黄之术。” 落款:曹达。 第55回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我……”餐桌上,王勃掏出了曹达寄来的信,递到了王福畴手中。 “勃儿……”王福畴看着信,不知如何说好。他已年迈,王勃两个哥哥在外为官,一年回不了两次家。王勃此次回来,老两口以为他不会再离开,只一心在家其乐融融,原本,王勃也是这么想的。 “你去吧。”反而是王夫人开口了。 “娘……”王勃一时红了双眼。 “放心去吧,做你想做的事。做真正的你自己,才是为人父母最想看到的。”王夫人平静的说完,缓缓站了起来,拉着王福畴,转身离开了。只是跨出门时,不禁绊了一下,消瘦的双肩也悄悄开始抽耸。 桌上的饭菜,一夹也未动。 关山凌旦开,石路无尘埃。 白马高谭去,青牛真气来。 重门临巨壑,连拣起崇隈。 即今扬策度,非是弃繻回。 留下一首别往战场的壮气诗后,王勃义无反顾的踏上了去往山西的路,这是他最后的机会,没有选择的选择,或许就是这么巧,这也原本是他最初的选择——大将军……只可惜,曹达不是皇上,无法给他大将军,这位膀大腰圆一身义气的小人物,费劲周折,方帮王勃在一个小兵营中,谋得了一个参军的职位,说白一点,就是一名随队的军医。 不过,王勃依然感激,毕竟,他已走投无路。 军营的生活,异常枯燥,一统天下的大唐,早已没有了可打的仗,而军营中又大多是粗人,根本无法融入其中的王勃成日成日以酒为乐,自唱自书,俨然一副落魄醉汉的模样。 好在,久无战事的军中本也粗枝烂叶,没人在乎多一个醉鬼或少一个军医。 直到,初唐的第一个灾荒…… 那一年,春无雨,夏水滥,秋虫多,冬干旱,谷类种植几乎颗粒无收,虽朝廷仗着财大气粗,大开官粮,但整个大唐贫苦依然一片哀嚎。 不得以,心机男在皇后的敦促下,下发了禁酒令:即日起,全国范围内,严禁用粮食酿酒。 对寻常人家而言,此事也还好,毕竟少点喝酒,是不会死人的;于富贵人家而言,此事也还好,不酿不代表没有,地主家还是有余粮的;可对这些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从的粗老爷们儿,不让他们喝酒,难道让他们写诗啊? 于是,军中拿军粮私自酿酒的风气依然屡禁不止。 王勃,似乎总跟这时代过不去,也似乎总也长不大一般,就这么大张起舞的站了出来,职责军中将士不遵国令,军粮酿酒,还铺张浪费…… 可惜,此一时,彼一时。此时的王勃,连向上传话的人都没有了,屡翻进言,无人搭理。倒是山西军区听了进去,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几个军区司令员的死党,抹黑上山抓了两个土匪,带回军营,严刑拷打下,“无奈”承认了自己在军营中还有“死党”,不止一个,有两个,一个叫“曹达”,一个叫“王勃”…… 这两兄弟,正睡的模模糊糊,便被突然揭了被,被冷冰冰的刀枪架在了脖子上,莫名其妙便被打下了部队大狱。 不出一月,曹达便被带走,很快,曹达通敌被处决的消息就传回了牢狱,王勃气急之下,昏死过去。 不过,王勃,毕竟还是王勃,军营不敢像处决曹达般,就此处决王勃,且不说其父王福畴和两个哥哥还功名在身,便是他曾遍布神州的粉丝,也容不得他们轻举妄动。 历史是滑稽的,我们是幸运的,就在军营拿王勃进退不得时,皇后掌权,自封天后,心机男因身体原因退居幕后,被封天王。此等喜事,怎能不庆祝,怎能不体现一下天后的宽厚? 如是,一纸大赦天下的文书,贴在了山西军监的门口,王勃,因此而获轻判,三年。 自然,此事,很快也传至了博士府,王夫人听说王勃锒铛入狱,当即气急攻心,一病不起,没熬过年,便撒手而去。 王福畴,也因此事受到牵连,被朝廷一纸贬去了海南。 当消息再次传回山西军狱,王勃崩溃了,没有眼泪,没有哭嚎的崩溃,有的只是死寂一般的沉默,和两行流不尽的冷泪。 三年牢狱,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以耗尽一个天才所有:仕途,精神,甚至才华,哪怕是不世出的绝世天才呢? 当王勃如一个活死人般从军狱中走出时,他几乎已忘了太阳的模样,而他往后的生命中,已再没有了太阳。 苟延残喘的父亲,驾鹤西去的母亲,自身难保的哥哥以及曾经遍布天下的好友,谁也无法照亮在黑暗中苟且了三年的王勃。 莫说王勃,便连心机男李治,也都不再是大唐的太阳。 茫茫然不知何去何从的王勃,一身潦倒无依的望着东去的黄河,决定先南下去看望看望父亲,至于之后的事,他已懒得再想。 就这样,王勃靠着曾攒下的所剩无几的人脉,一路混吃混喝,从山西到陕西,从陕西到湖北,从湖北到湖南,从湖南到江西,终于,来到了一个不算伟大,却历史注定,终将因他而伟大的城市——南昌。 这日,恰逢休旬,洪州都督,也就是华中大省的老大阎伯屿阎公,在他新修葺完的滕王阁中大摆筵席。 这桌筵席,确是有讲究的,其一:滕王阁乃李世民的弟弟李元婴所修,uu看书 wwukanshu.cm 阎公花了老大劲和老多钱,终于把滕王阁翻新了一遍,这个大马屁,必须得让当今皇上知道。 其二:阎公的女婿,人称孟学士,原名吴子章的,今日过生。对,就是那个曾在长安读书被王勃打的一败涂地的,号称才高一旦、到处行骗、一手搞传销、一手大保健,人称八水长安特讨人厌的吴子章。既然是女婿,那提拔是必须的,在这等大场面上,若能让吴子章好好出个风头,岂不美哉? 抱着一石二鸟的算计,阎公这才大摆盛宴,并邀请社会各界名流前来赏光。而适逢路过的落魄进士王勃,因在文人中曾颇得名声,于是也被顺便邀请了过来。勉强安排在了客桌靠末的一个席位。充其量,也就是凑个数罢了。 王勃,也没把自己来此当做一回事,充其量,也就是混口饭吃罢了。 就这样,邀者无心,来着无意,在最后一缕夕阳消失前,筵席上演了…… 彼时,但逢盛事,必有一环节不可少,便是众高才根据此事,需得献诗一首,而在各自献诗前,需得有一个人为此席做一个序,然后大家才接着下来作诗,最终成集,以纪念盛事。 在场众人皆心知肚明,此乃阎公为提拔女婿攒得场,这序,只应由孟学士来提。故而,当阎公命人将文房四宝呈上后,众位高才都心照不宣的以各种理由拒绝了,大家所等的,无非是吴子章将早已备好的序默写下来,再鼓掌吆喝便是了。 可是,这世上总有意外,而有些意外,一上演,便是上千年。就像,今日!就像,今日的滕王阁…… 第56回 王勃呆呆的凝望着韩学士让来的熟宣,默默接下尖圆健齐的狼毫,迷惘了。 风雨几度,他已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朝散郎,他知道,今天,不是他的日子。初赦之囚,罪人之子,苟昔日之辉,受人惠饯,原本只需随手将笔纸让去,任子章挥毫题序后,亦步亦趋的高唱颂歌便可稳坐筵席。若愿进一步,肯再献媚两句,甚至能在阎公府下谋得一份体面的差事也说不准。尔后,接回老父,迎娶阿女,一家几口,融融暖暖,何乐而不为? 可是,这档子,他踌躇了。他痴怔,他犹疑,他惶恐,他颤抖着那只紧握青竹的手,踌躇了…… 还记否?那个名动朝堂的童龀!还记否?那个名震京师的狂少!还记否?那个名倾大唐的弱冠!看着宣纸,雪白的如同梦中的云,一尘不染,那么高洁,那么耀眼,纯粹的,一如曾经的自己,光芒万丈,亦如,自己的才华。 王勃,如梦初醒。 背弃着阎公的愤懑,悲怆着众子的鄙弃,驼着背,拖着笔,子安,卑微着,终生涩的写下了第一行字: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序…… 阎公虽身居高位,但毕竟也是文人,虽王勃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不懂事的居然真落了笔,但事已至此,无法挽回。于是阎公站起身,长袖一甩,转身回了休息间。 阎公在休息间,越想越气,却又实在不便发作,便想着借王勃提的序,狠狠发飙收拾他一顿,以惩戒这小子在如此重大场合上的无礼。 于是,阎公吩咐下人将王勃所写的内容悄悄转述给自己。 一会儿,下人送来了王勃书写的第一段: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雄州雾列,俊采星驰。台隍枕夷夏之交,宾主尽东南之美。都督阎公之雅望,棨戟遥临;宇文新州之懿范,襜帷暂驻。十旬休假,胜友如云;千里逢迎,高朋满座。腾蛟起凤,孟学士之词宗;紫电青霜,王将军之武库。家君作宰,路出名区;童子何知,躬逢胜饯。” (这里是汉代的豫章郡城,如今是洪州的都督府,在天连盈翼轸二星之辉,在地广接衡庐二山之雄。以三江为衣襟,以五湖为衣带,控制着西楚和闽越大地。物之精华,莫过于上天的珍宝,就像宝剑的光芒,直冲牛斗二星。人之英杰,莫过于此间主人,如陈蕃为徐孺设下几榻般,祭出此等筵席。雄伟的洪州城,房屋像雾一般罗列,英俊的人才,像繁星一样活跃。看那城池,座落在夷夏之交的要害之地,看那宾主,几乎集中了东南的英俊之才。都督阎公,享有崇高的名望,远道来到洪州坐镇,宇文州牧,是美德的楷模。正逢这十日休假的日子,杰出的友人云集,高贵的宾客,也都不远千里来到这里聚会。曾闻孟学士的文章,气势像腾起的蛟龙,飞舞的彩凤;也曾闻王将军的武库,藏有像紫电、青霜这样锋利的宝剑。而卑微的我,因父亲在交趾做县令,探亲途中路经此处,方有幸亲身参加了这次盛大的宴会。) “哼!老生常谈!”阎公看后,冷哼一声,虽也为文才所动,却依然心存介怀。不一会儿,下人又将第二段骈序传了进来: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俨骖騑于上路,访风景于崇阿;临帝子之长洲,得天人之旧馆。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鹤汀凫渚,穷岛屿之萦回;桂殿兰宫,即冈峦之体势。” (时当九月,秋高气爽。积水消尽,潭水清澈,天空凝结着淡淡的云烟,暮霭中山峦呈现一片紫色。在高高的山路上驾着马车,在崇山峻岭中访求风景。来到昔日帝子所在的长洲,发现了滕王所修的滕王阁。这里山峦重叠,青翠的山峰耸入云霄。凌空的楼阁,红色的阁道犹如飞翔在天空,从阁上看不到地面。白鹤,野鸭停息的小洲,极尽岛屿的纡曲回环之势,雅浩的宫殿,跟起伏的山峦配合有致。) “这……”阎公越看越惊,到后来,竟愣在了当场:此文……此文……竟,竟……又,又岂是我等所能想象……王勃……原来……唉……罢了罢了,由得你吧…… 未几,当下人传来第三段文章时,阎公终于再也坐不住了,文章如此写到: “披绣闼,俯雕甍,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弥津,青雀黄龙之舳。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推开雕花的阁门,俯视彩饰的屋脊,山峰平原尽收眼底,湖川曲折令人折服。遍地是里巷宅舍,许多钟鸣鼎食的富贵人家。舸舰塞满了渡口,尽是雕上了青雀黄龙花纹的大船。正值雨过天晴,虹消云散,阳光朗煦,落霞与孤雁一并翱翔,秋水和长空连成一片,浑然一色。傍晚渔舟中传出的歌声,响彻彭蠡湖滨,雁群感到寒意而发出的惊叫,鸣声到衡阳之浦方渐渐弱了下去。) “快快快,扶我出去!”阎公惊得一头冷汗:“绝不可错过此文啊……这,这很可能是我阎伯屿此生唯一能名留青史的机会啊……快快……” 说着,阎公踉踉跄跄的冲了出去,只见当场早已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默默的看着王勃即兴书豪,就像众生仰望仙人般,流露出无限的向往和无比的崇敬。 “遥襟甫畅,逸兴遄飞。爽籁发而清风生,纤歌凝而白云遏。睢园绿竹,气凌彭泽之樽;邺水朱华,光照临川之笔。四美具,二难并。穷睇眄于中天,极娱游于暇日。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望长安于日下,目吴会于云间。地势极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远。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怀帝阍而不见,奉宣室以何年?” (放眼远望,胸襟刚感到舒畅,超逸的兴致立即兴起,排箫的音响引来的徐徐清风,柔缓的歌声吸引住飘动的白云。像睢园竹林的聚会,这里善饮的人,酒量超过陶渊明;像邺水赞咏莲花,这里诗人的文采,胜过谢灵运。音乐与饮食,文章和言语,这四种世间最美好的事物都已经齐备。贤主和嘉宾这两个难得的条件也都凑在一起了,向天空中极目远眺,在假日里尽情欢娱。苍天高远,大地寥廓,我惊叹那宇宙的无穷无尽。欢乐逝去,悲哀袭来,终此一生,我总算明白了,原来,事物的兴衰成败是有定数的。西望长安,东指吴会,南方的陆地终有尽头,大海深不可测,北斗多么遥远,天柱真的高不可攀。关山重重,难以越过,有谁同情我这个走错了路的人啊?萍水偶尔相逢啊,大家谁又不是异乡的客人呢?我是多么多么怀念着君王的宫门,但却终不被召见,也许,此生,再也没有机会侍奉君王……) 写着写着,笔未停,王勃已泪如雨下,写着写着,文未结,宾客已泣不成声…… “嗟乎!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所赖君子见机,达人知命。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酌贪泉而觉爽,处涸辙以犹欢。北海虽赊,扶摇可接;东隅已逝,桑榆非晚。孟尝高洁,空余报国之情;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 (啊!我们每个人的时机不同,命运也多有不顺。冯唐容易衰老,李广难得封侯。使贾谊遭受委屈,贬于长沙,并不是没有圣明的君主,使梁鸿逃匿到齐鲁海滨,难道不是政治昌明的时代?只不过由于君子能了解时机,通达的人知道自己的命运罢了。年纪虽然老了,但志气应当更加旺盛,怎能在白头时改变心情?境遇虽然困苦,但节操应当更加坚定,决不能抛弃自己的凌云壮志。即使喝了贪泉的水,仍觉着神清气爽,即使身处于干涸的主辙中,也是欢乐无比。北海虽然十分遥远,雅浩的宫殿可以联通;早晨虽然已经过去,而珍惜黄昏却为时不晚。孟尝君心地高洁,但白白地怀抱着报国的热情;阮籍为人放纵不羁,我们怎能学他那种穷途的哭泣!) 渐渐的,这个落魄书生的身形变得伟岸起来,如同一个巨人,屈尊在这个借来的躯壳里一般,即便连阎公,也顿觉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即便用尽全力去仰望,也难望其项背。 “勃,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有怀投笔,慕宗悫之长风。舍簪笏于百龄,奉晨昏于万里。非谢家之宝树,接孟氏之芳邻。他日趋庭,叨陪鲤对;今兹捧袂,喜托龙门。杨意不逢,抚凌云而自惜;钟期既遇,uu看书wwukanshu奏流水以何惭?” (我王勃,地位卑微,只是一个书生,虽方弱冠年岁,也有投笔从戎的志向,却再无处去请缨杀敌,真羡慕宗悫那种“乘长风破万里浪”的英雄气概啊!如今,一生的功名利禄已抛我而去,所余的,只剩万里之外需我侍奉的父亲了。我实在是配不上谢家的“宝树”,但是能和众位贤德之士交往,也算我的荣幸了。不久后,我将见到父亲,聆听他的教诲,常伴左右。今天,我侥幸遇上各位长者,高兴的登上龙门,倘若依然碰不上杨得意那样的伯乐,从今往后,便就只有抚拍着自己的文章,自艾自怜了。众位莫笑,既然已经遇到了钟子期,就弹奏一曲《流水》又有什么羞愧呢?) 写到这里,巨人似乎也末路,渐渐崩塌下来,众人仿佛看见在那巨人倒下的地方,只剩下一个穷途末路的书生,勾勒着,无力挣扎着,却总也逃不出那朵朵白云,投下的阴影。 “呜乎!胜地不常,盛筵难再;兰亭已矣,梓泽丘墟。临别赠言,幸承恩于伟饯;登高作赋,是所望于群公。敢竭鄙怀,恭疏短引;一言均赋,四韵俱成。请洒潘江,各倾陆海云尔:” (唉!名胜之地不能常存,盛大的宴会难以再逢,兰亭宴集已为绝迹,石崇的梓泽也变成了废墟。让我临别时作这一篇序文,承蒙这个宴会的恩赐,至于登高作赋,就只能指望在座诸公了。在座诸位便请按各自分到的韵字赋诗吧,我按我所得,已写成了四韵八句,写完后,就请在座诸位施展潘岳和陆机一样的才笔,各自谱写属于各自的瑰丽的诗篇吧。) 第57回 王勃颤抖着执笔的手,似乎用尽了所有的气力,终留下了此生最后一首诗: 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 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巍峨高耸的滕王阁啊,你高高在上,俯临着那江心的沙洲,可是你知道吗?佩玉鸾铃般华美的歌舞早已唱罢了…… 早晨,栋梁上的画如生龙活虎般,飞上了南浦的云霄;可是你知道吗?到了黄昏,珠帘又将被卷入了那西山的阵阵阴雨中,无法自拔…… 悠闲的彩云倒映在江水中,整天都悠悠然地漂浮着;可是你知道吗?斗转星移,年岁易逝,天可知,我究竟已经荒度多少个春秋…… 帝子啊!你究竟在哪里啊?你现在,究竟在哪里啊!——你可是看见,我那如浩瀚长江般无以伦比的才华,就这么白白的,一去不返的,流向了那无边的天际啊!帝子啊!你究竟在哪里啊!……) 笔墨停罢,王勃一口鲜血,喷在了熟宣上,如同印下了此生最后一枚字章,不等众人觉醒,便揽上一壶浊酒,独下阁楼,上马扬鞭,向着那大陆的最南边,扬长而去了…… 就这样,在过完了短暂的二十五个春秋后,在这瑰丽壮美的滕王阁,王勃,终将毕生那充满波折、积郁难言的艰难历程和那孤寒傲世,烁古旷今的绝世才华彻底点燃;带着醉意,悔意,恨意以及无限的落寞和一息尚存的渴望,即兴挥毫,写下了这篇骈序。 文章固美,书尽了他那无与伦比的天资,却也追悔莫及的,燃尽了他那奄奄一息的,最后一丝生气。 翌年三月,南海,在看望完了父亲后,王勃迎着巨浪,纵身一跃,投入了那蔚蓝的世界,从此,再没回来过…… 同年。皇宫。 “咳咳咳——”阵阵凶猛的咳嗽声,传自养心殿。 “皇上!” “错,错,错啊!——”心机男李治攥着一表考究的文书,懊悔不已的从病床上挣扎着坐了起来:“快,快,快召王勃入宫觐见!” “皇上……王大人,他已经……投海了……” “噗!——”心机男怄出一口鲜血,躺倒在了床上。文书“啪”得一声摔落在地,上面约莫写着:奏请重用王子安……附《滕王阁序》……阎伯屿…… 同年,长安。 杨炯历经十年,终于如愿以偿的步入仕途,正喜滋滋的看着任免书,门外,突然送来一则丧贴,抬头书:丧太常博士王福畴失三公子。贴后,还附着一篇骈文——《滕王阁序》。杨炯忍痛读完了后,抬起泪流满面的俊额,长叹一口,转身将任免书扔进了火炉,推门而出,从此,不知所踪…… 同年,益州。 “老骆……”卢照邻看着发呆的骆宾王,想安慰两句,却连自己都难以平静,两滴老泪溢出眼角。 “咕嘟,咕嘟……”骆宾王豪饮了几口烈酒,佝偻着背,一瘸一拐走到窗边,望着那当年一般的浣花溪,高亢而唱: “兰阶霜候早,松露穸台深。 魄散珠胎没,芳销玉树沉。 露文晞宿草,烟照惨平林。 芝焚空叹息,流恨满籝金。” “王老弟啊!——你我胜负未分,你怎舍得不辞而别啊!——你对不起你骆大哥啊!——”骆宾王唱着唱着,霎的痛哭流涕:“不!不!你走得好!走得好啊!……你这一走,我便再难胜你了……关山难越,uu看书.uanshu.om 我拿什么……去胜那失路之人呐……” 同年,开州。 夜色将至,小伍点着碎步,举着灯笼,一路小跑来到一座破屋前。 “杜大人。” “杜大人?” “嘎——”见没人应声,小伍壮着胆子,缓缓推开了屋门。 “杜大人?” “杜大人!” “杜大人!——” “杜大人……呜呜……” 满是药味的屋中,破败昏暗的床头,躺着曾显赫一时的杜易简,死了。 死时,手中依然拿着《滕王阁序》,脸上,犹自挂着一丝此生无悔的微笑。 同年,睦州。 梳台前,铜镜里,一个面戴轻纱的女子,细细的,给自己扮上新娘妆,褪去面纱,抿了抿唇脂。一手挽起秀旒,一手捻起身前备好的药茶,美颌一扬,一饮而尽。 朦胧中,阿女似乎又回到了洛水边,身边站着那个俊美的少年,他一边摇着折扇,一边在自己耳边轻轻唱到: 落花落,落花纷漠漠 绿叶青跗映丹萼,与君裴回上金阁 影拂妆阶玳瑁筵,香飘舞馆茱萸幕 落花飞,燎乱入中帷 落花春正满,春人归不归 落花度,氛氲绕高树 落花春已繁,春人春不顾 绮阁青台静且闲,罗袂红巾复往还 盛年不再得,高枝难重攀 试复旦游落花里,暮宿落花间 与君落花院,台上起双鬟 落花落,落花纷漠漠 …… …… …… 倬彼我系 倬彼我系,出自有周。分疆锡社,派别支流。 居卫仕宋,臣嬴相刘。乃武乃文,或公或侯。 晋历崩坼,衣冠扰弊。粤自太原,播徂江澨。 礼丧贤隐,时屯道闭。王室如毁,生人多殪。 伊我有器,思逢其主。自东施西,择木开宇。 田彼河曲,家乎汾浦。天未厌乱,吾将谁辅。 伊我祖德,思济九埏。不常厥所,于兹五迁。 欲及时也,夫岂愿焉。其位虽屈,其言则传。 爰述帝制,大搜王道。曰天曰人,是祖是考。 礼乐咸苦,诗书具草。贻厥孙谋,永为家宝。 伊余小子,信惭明哲。彼网有条,彼车有辙。 思屏人事,克终前烈。于嗟代网,卒余来绁。 来绁伊何,谓余曰仕。我瞻先达,三十方起。 夫岂不怀,高山仰止。愿言毓德,啜菽饮水。 有鸟反哺,其声嗷嗷。言念旧德,忧心忉忉。 今我不养,岁月其滔。黾俯从役,岂敢告劳。 从役伊何,薄求卑位。告劳伊何,来参卿事。 名存实爽,负信愆义。静言遐思,中心是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