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遣佳期更后期》 001遇见 001遇见 这世上有一种相遇是错误的,无关乎爱情,便如林八琴与聚财。然而在某些人的想象里,他们这场“相遇”是谐般艳丽的,是委婉的,是注定要被谱写成一篇洋洋洒洒的爱情篇章的。 事情的开端与“浪漫”没有一点儿关系,反而是有那么一点儿诡异。 林八琴在阳台上养了一缸金鱼,而她其实是个最懒又最没有爱心的人,总是忘了要喂它们,这缸金鱼在她手里能活到现在也真可算是个奇迹。这一天她心情好,想起来要喂一喂鱼,结果是鱼缸里没有一条鱼影子,只有一个尺寸大约十五厘米的人形妖怪。 她之所以认为他是只妖怪是有事实依据的,虽然他长得非常像个人。然而人如何能把自己缩成这样的尺寸,小人国的故事只是编出来骗小孩子的,骗她可不容易。而在她的认知里,只有妖或者精能够办到,前者有妖法,后者天生体型小。当然她见识浅薄,忘了还有一类来头更大的物种同时具有这种能力,那便是神仙。 说白了吧,林八琴到了此时还没有尖叫还没有惊异还能保持一颗平常心,完全是因为她也不是个正常人。 她是个异能者,能看到一些正常人看不到或者说不应该看到的东西,有人管这种能力叫做阴阳眼。 林八琴当下很正经很镇定很淡然地问那缸里的妖怪道:“你吃了我的鱼?” 妖怪很无所谓很正大很光明地点头:“是,我饿了,只有它们能吃!” 林八琴蹙了蹙眉,很不安好心地:“你为什么不去吃人,满街的人!” 妖怪爬到缸沿上站直了身体,一缕阳光洒在他身上,林八琴这才看清了,他那指肚大的脸是怎样的一种妖冶美丽,实在恍得人眼睛有些刺痛。她不愿意承认有那么一刹自己被他的美丽镇住了,清了清喉道:“妖怪不是都该吃人么?” 妖怪怔了怔,很正重地点了点头道:“妖怪是喜欢吃人,可我不是妖怪?” “那你是妖精?” “小姑娘,你千万别把那些不入流的东西拿来与我比,我是神仙!” 神仙为什么也会饿,也要吃东西,这个问题让林八琴苦恼了很久,再有一件令她万分苦恼的事情便是,这个所谓的神仙死赖在她家里不肯走了。 按照这个神仙的说法,他是从天上逃下来的,一个有大法力大来头的神仙要杀他。这个故事的可信度很低,当然不能取信于林八琴。她末了的妥协完全出于她自己的私心。她突然地想到了一个用这个“冒牌”神仙或者妖怪――管他是什么呢――赚钱的法子。她的老板肯定会对这个东西感兴趣。 而她最感兴趣的便是金钱。 这事当然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她的能力只是最没有用处的阴阳眼,一旦被他发现了她的企图,那么她肯定是死定了。 他已在她面前展现过他能变大变小的,据他自己讲是法术的能力。林八琴当然不赞成他变成正常人的尺寸,在她住的这样一间小房子里,孤男与寡女,实在是太不安全。虽然他变小后也并不见得就安全。他当然明白她的这一层意思,再三的声明自己对她不感兴趣,他说,“按照我们上面的标准,怎么说呢,嗯,你这个长相,有些,太,太普通了,我绝对不会饥不择食!” 虽然对方已把话说得很婉转,林八琴表面上也并没有什么表示,可心里其实早气炸了肺了。 她承认自己没什么姿色,可对方这chiluo的表态太伤人。她五官周正,脸孔也是小小的鹅蛋型,这是典型的美人脸,只是终究没能长成个美人,最多只能称为清秀,与美艳是毫无关系的。 这完全是遗传学上的问题,林家几十代人就没有一个能与“美”沾得上边儿的。虽然他们代代都在努务完善这项庞大的基因工程,可恨努力到林八琴这一代,都没有大的起色。 所以林八琴想方设法的抱负这个神仙,不肯给他睡床,只准备了一只竹编篮子给他。神仙抗意,可是抗意无效,她在篮子里面加了个软靠背,算是对他仁至义尽了。 当然她没忘问他的大名,也好在神话传说里找找他的背景。显然这未能如愿,因为对方的名字太普通,以至于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土”。 在他说出“我叫聚财”的时候,她笑翻了,从床上滚下来,半天说不出话。可事实是这名字虽土然而还未土到令人笑疯了地步。她之所以这样夸张,不过是为了抱负他对她的打击。 这注定是个不平常的夜晚,好不容易一人一仙达成了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彼此安然睡去。可是林八琴这睡梦还没有沉到使她在巨大的暴响下失聪的程度。她惊地从床上跳下来,便看到一条巨大的紫鳞蟒蛇把变成常人大小的聚财缠了个风雨不透。她险的要惊叫,然而蟒蛇突地口吐人言,对她狠狠地威胁道:“你要是叫,我就一口吃了你!” 她一向是识实务的,对紫蟒用力地摇了摇头,从床上跳过去躺得离他们远远的,怕他们的战争泱及池鱼。 可是这战争也就是才开始,便宣告了结束。这证明神仙果然是比妖强大的,他们的境界是妖物可望而不可及的。那名为聚财的神仙只是抖了抖身体,紫蟒便软得如同一段皮筋一样滑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林八琴手一槌床,想这蛇太没有用处,只一下子就败北了,她原本想着这两个东西怎么也要打上一阵,最好是两败俱伤,到时候好让她捡现成的便宜。 聚财一脚踩住了蛇头,手探入衣服里掏出一把巨剑。林八琴真是感到惊奇,想不明白这家伙把剑藏在了哪里,他身上的衣服还是她中午的时候上街现买来的,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件大t恤,哪里能藏得下这样一把巨剑。 眼看着剑落蛇亡,林八琴不知自己哪里来的怜悯之心,冲上去阻住了聚财握剑地手道:“这个东西,我要了,你总不能白住在我这里,这个,就算你的房租吧!” *************************************************************************************************突然发现这里也同晋江一样,一些本没有什么罪的词汇被和谐了,没有办法,只能用拼音代替了! &nnsp; 002佳期 林八琴对法术是一窍不通的,末了还是聚财画了几道符,把妖蛇关进了一只由有机玻璃构成的透明小箱子里,那是她特意跑出去商场买的,专门用来伺养蛇或是蜥蜴一类宠物的箱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她当然要问问这妖蛇找聚财来“打架”的因由,聚财很无所谓地道:“一只妖物蓄谋一个神仙能有什么企图,无非是夺宝,或者夺取法力!” 她将信将疑,可是这件事她到底是不关心的,不过顺便问一问。她关心的是这只妖蛇的归属问题,怕自己把它给弄走了,将来他想起来对她翻脸,所以又确认似地问了句,“这妖蛇归我了,你不会反悔吧?” 聚财对这问题早烦了,从早上到现在,她问了不下十次。可是他脸上一点儿不表现出来,反而是很心平气和地道:“当然,它归你了,随你红烧或是油炸!” 林八琴又追问了一句:“那么我把它卖了,你一定也没有意见了!” 这世上若说什么比男人更能吸引林八琴的注意力,那当然是钱。她这二十几年来活的一直不够滋润,至少在恋爱方面不滋润。具体的讲,在从精神到肉体,她都是个彻头彻尾的处女。所以她一直抱着一腔谬论活着――有了钱自然便有了男人。 在这一点上,她的老板,一个名为楚依云的女人,已然成了她的榜样。她有钱,并且从来不缺男人,而且是美男。 楚依云这个人,林八琴一直是摸不透的。她在长平街开着一间名为佳期社的婚姻介绍所,嘴里说着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骨子里却是个彻头彻尾地独身主义者。当然婚姻介绍所也只是明面上的叫法,暗底里这家公司的真正职能是斩魔――斩除一切妖魔鬼怪。 这已算是非法组织,国家不允许公开宣传迷信活动。公司表面上当然是干净的,不知促成了多少对人间佳偶,在市里也小有名气。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公司底里。也更是因为这城市太小了,大事无几件,死亡率也不高,妖、精、怪都不屑拜访,怨鬼也少得可怜。所以人们对除魔的需求并不多,社里这方面的生意也便跟着不旺,赚得那点钱实在不足已养活这一班子人。 可是人是要生活的,生活便需要赚钱。有鉴于此,社里十几口子职员大部分时候都是正正经经地工作着,像普通人一样,朝九晚五,为了伟大的红娘事业而兢兢业业地努力着。 林八琴能入社也非是楚依云对她青眼有加,特意地找去请她加入的,这全是那所谓的命运的偶然。林八琴的父母在她过了二十五岁生日后开始对她的爱情生活关心起来,可上帝可以做证,她是个感情上的懦夫,除了大学时候的几次不敢表白更不曾表白过的暗恋以外,她压根儿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感情。这也倒不是说她个性怪异或是长相有问题。她是很愿意平易近人的,可是与她接处过的人都知道,她非常的麻木不仁。至少在爱情这个问题上是麻木不仁的。 这事没法儿隐瞒,到了她这个年龄,人生大事便开始令父母遭心,于是给她安排了几次相亲,不想结果皆是不欢而散。父母最后烦了,干脆把她推进了佳期社,自此后相亲成了一份职业,定时定量。她因此而结识了楚依云。 楚依云这个人外表是林八琴可望而不可及的艳丽,社会上所谓的二奶长相,娇媚性感。然而熟识她的人都知道,她性子完全与长相没有关系,整个儿像个男人,喜好也是很男人的,喝酒和打人。若不是时不时地能见到她与不同的美男调情,你会与为她是男扮女装。 其实女人喝酒倒也不算什么,现在海量的女人多了去了。可是楚依云不一样,她酒品不是一般的差,简直差得天怒人怨。只要喝得眼睛一红,准会六亲不认,哪怕对面儿坐得是她父亲,她照旧地挥拳把对方打得哭爹喊娘。甚至有公司职员被她打得进了医院。那事以后自然没人敢再陪她喝酒,那不是享受,纯粹是找死。 林八琴却仗着些小聪明成了她的酒友。因为楚依云说只要肯陪她喝酒就有外快拿,林八琴这个爱钱如拿的主儿当仁不让地接下了这个活儿。她的酒量自然比不得楚依云,也更是怕被对方打的,所以每在喝酒前,她都会瞒天过海地让楚依云喝下小剂量的安眠药。 这也多亏了她还有另一项绝技,身体变色,所以每次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林八琴要谈妖蛇这单生意的对象也不是别人,正是楚依云。她早想好了说词,约楚依云到酒吧里,才看到她人便兴忡忡地冲过去道:“老大,我想到一个生财的法子!” 这话楚依云真不相信,就凭林八琴那笨脑袋――不是她瞧不起她,她的资料她早见识过了,大学四年下来,没有一年是不补考的――所以这话此时听着,实在太不可思议。可是她时间很多,倒不妨听她讲讲。当下示意林八琴坐,挑着眉道:“说来听听!” 林八琴坐下喝了口水,兴奋地道:“咱们社里的工作难做,业务量太少了,于是我就想,能不能我们自己制造些业务呢?” “什么意思?自己制造,灵异事件?”楚依云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耳朵里听到的话,“你没疯吧!” 林八琴两手一摊,把包在黑布里的箱子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指给她看:“这瞧这蛇,它不是普通的蛇,它是只妖,我就想,也许我们该利用它,创造些收益!” 她这法子太恶毒了,连箱子里的妖蛇都不敢相信地缩紧了身体,想果然女人是如传说中可怕的,这种赚钱的阴损办法也能教她想出来。 然而楚依云在看了眼箱子里的蛇后,干笑了两声道:“八琴,原来你喜欢养这种东西!” “不是不是,”她急地争辩,“它不是我养的,是只妖,我抓的,抓的!” 到此时楚依云简直不知要如何措词,耐着性子道:“好,像你说的,它是只妖,那么你拿来给我看是什么意思?”其实林八琴的意思她早明白了,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她又不是傻疯了,花钱吃这哑亏。 可是林八琴却万分正经地把箱子推到她面前道:“老大,这个,我可以便宜些卖给社里――你知道,抓它也很不容易,总要给些辛苦钱吧!” 003色相 生意末了是没能谈成,当然也非是一无所获,林八琴最终顶着被楚依云打出的两只熊猫眼回来了。 其实动手打人这事全怪不得楚依云。她同林八琴三讲四讲,对方就是死活咬定了那条看起来没有一点儿特异之处的蛇是个妖物。楚依云是个最没耐心的人,末了说急了,干脆送对方两拳,好让她醒醒脑子。也不是她瞧不起人,可是傻子都知道,凭林八琴的身手,是没有哪怕百分之一的可能抓住一只妖物的。还记得半年前她让林八琴出任务,不过是抓一只没什么法力的花精,结果是她被那花精收拾得住了十几天医院。 自此后,她对她再不抱希望了! 蛇妖对林八琴的遭遇非常的兴灾乐祸,摇了摇尾巴尖儿道:“姑娘,这又是何苦呢,不如咱们打个商量,你放了我,我自会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林八琴气不打一处来,进了屋便把箱子一丢,用脚踏住箱子道:“我想要什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你能给我什么?” “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哦,”林八琴倒是认真思考起来,半天后才道,“我想要钱,越多越好!” 蛇妖灰眼睛一闪,屋里立时金光闪闪,一地金元宝。林八琴眨了眨眼睛,半天才回过神来道:“你这妖怪怎么这么古板,我不要这东西,我要钞票,钞票懂不懂,金子是不能随意贩卖的,我拿着这些也是没用!” 她看蛇妖听得懵懵懂懂,傻了似的,只得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百元钞票在它面前展示一番道:“像这样的,就是钞票!” “这个容易得很!”它眼睛又是一闪,金元宝都消失了,换成了满地的百元钞票。林八琴心跳得仿佛得了心脏病一样,脸都涨红了。她俯身抓了一把钱塞进包里就往外冲,想着要把那只自己一早看上的阿玛尼提包买下来。那只包从面料到造型没有一样她不中意,只除了价格贵得太出乎意料,她一直舍不得买。 她走后聚财从竹编篮子里跳出来,瞧着蛇妖直冷笑。蛇妖缩了缩身子道:“大仙,你,你这样看着小妖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可怜你!” “何意?” 聚财把整张脸都贴在玻璃壁上奸笑道:“一会儿等那女人回来,你就死定了!” 果然半个小时后林八琴气冲冲地冲进屋里,抓起来箱子狠命地一阵摇晃,咬牙切齿地道:“你这个死妖怪,拿这个骗我!” 蛇妖吓得直吞口水,想林八琴此时的这张脸可太可怕了,比鬼还像鬼,看多了一准儿会做恶梦。它心惊胆跳,想自己受制于人,逃又逃不了,只得讨好道:“小妖,小妖是从不骗人的!” “还说不骗人,”林八琴在百元钞票堆上踩了又踩,还不解恨,一脚把箱子踢得撞在墙上,滚了好几滚才停住。她恨地指着满地钞票叫,“这些,这些,还有这些,全是假的,全是假的,你害我险些进了警局,你还说不骗我!” 蛇妖简直无言以对,它想自己分明是按着她给它看的钞票样子变的,一模一样,怎么就是假的呢。这其实真不怪它,只怪它不懂这年头造假钞也是需要技术的,不能只是一模一样便成了。 待林八琴气平了,想蛇妖这个“无中生有”的妖术也不是全没用处。她过去把箱子捡起来,对它道:“给我把屋子里这些垃圾都变回去!” 蛇妖自是不敢不从,它能不能得来自由,全凭对方一句话。转眼屋里又变回了原样,林八琴又突然想到一个主意,咧嘴笑了笑,对蛇妖轻声慢语道:“小蛇,你既然能变出钞票来,一定也能变出人来吧?” 它一阵摇头摆尾,小心翼翼地道:“那也要看是什么人,像神仙那样的小妖是变不出来的!” “神仙还算人么,我不教你变神仙,你只给我把我老板变出来,当然不是真的老板,变个仿制品就成了!” 蛇妖最后自是屈服在她的淫威下,勉强地变出个楚依云来,显然除了模样以外,这个变出来的家伙更像个人偶。它眼神是呆的,话也说不利落,整个像是智力没发育好的三岁儿童。林八琴不满意,紫蛇讨饶地道:“再变不出来了,活物儿不能与死物儿相比,女娲娘娘造人那是多伟大的一件工程啊,小妖法力微薄,如何能办得到!” 林八琴想想也对,便道:“那好吧,你把这家伙弄得结实一些,一定要禁打才行,而且我打它,它不得还手,疼了她必须会叫,叫得越惨越好!” 虽然聚财与蛇妖一致认为林八琴这要求很变态,可是都不敢出声反对,正所谓寄人篱下,就算是神仙,也不能不讲道理与人情,乱结因果。 等蛇妖把这具人偶调整好了,林八琴二话不说把它拉进了自己那间空窄的小房间里,只听得在“噼噼啪啪”一阵响后,紧接着响起一声比一声尖厉的惨叫。这一仙一妖正听得神魂颠倒,门突被“当当当”敲了三下。聚财想林八琴正打得过瘾呢,这时候肯定没有时间应付这边的事儿,便自作主张地变作常人模样去开了门。 门外这人着实的让他吃了一惊,正是这个时候被林八琴痛揍的人偶原型楚依云,他想这下林八琴可惨了,心里对她倒有些同情。楚依云见着这么个活色生香的男人也自是吃惊,半天不知该说什么话,想也许自己是找错了地方了,扭身瞧了瞧门牌号,却并没有错。对上聚财那似笑非笑地脸,小声道:“我,我找林八琴,她是住这里吧?” “啊,对,她住这里。”聚财让开身体让对方进门,楚依云的目光却追着他不放,他被看得有些恼火,脸上却装的难为情地道:“小姐,我脸上有花么,你这样看我?” 楚依云尴尬地调开目光,虽耳边响着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却像远在天边,全入了不她耳朵里,她自顾问他道:“你,你是八琴的男朋友?” 聚财装得满脸绯红的羞涩摇头道:“不,只是房客!” 004引见 楚依云的人偶被打得整个瘫在地上,林八琴紧跟着又是一脚,她这时候打得满身是汗,本想着这一脚后就收功的。不成想人偶突然“哗啦”一声,裂成了千万片,化了一地飞灰,最后无声无息地消溶进空气里。这景象不能说不恐怖,林八琴着实被吓得不轻,慌地跑进客厅要找蛇妖问罪,于是便很不凑巧地看到了楚依云用目光调戏聚财的这一出戏码。 见着楚依云她也是大惊异,同时心里有一种被人揭破了秘密的惶惧,怕她知道了自己刚才躲在卧房里对她的人偶做的那一番天人共愤的“罪行”,想想这也没有可能。便堆了满脸不大自然的笑,作低伏小地讨好道:“老大,你,你怎么来了,我这里乱得很!” 她把脚边装蛇妖的箱子一脚踢到墙角里,想着待楚依云走了再找它算帐。过去把沙发掸了掸道:“老大,你坐,要不要喝点儿什么?” 楚依云也没有要坐的意思,拿目光把客厅扫了一圈道:“八琴,你总是过得这样不讲究,我上次就说过你――不说这个,你这位房客,你不为我介绍下么?” 楚依云倒是万般镇定地,仿佛刚才那番眼神挑逗就从来没有发生过,若有人看到,也是眼花。林八琴在她的指点下,方才注意到站在一边儿已变作常人模样的聚财,心里叫一声“糟透了”,却装得满脸无谓地说:“这位,这位聚财先生,在我这里也只是暂住,我也是受朋友所托,收留他几天!” 显然这话楚依云不大信,然而也不反驳,只把眉毛微微地一挑,顾自走到门口,回转身对林八琴道:“我也懒地管你的私生管,今晚上有任务,你可记得别迟到,那我就走了!” 林八琴扒着窗口,直目送着楚依云开车离开了小区才算松了口气,仿佛那短短的十几分钟她是被放在滚水里煮。她倒是也想过把聚财的事情与楚依云摊牌,可是蛇妖的事她都不信,聚财是神仙这事一旦说出口,想对方更要当自己是神精病了。况且要是那时候聚财不答应,嫌她多嘴多舌翻了脸,他一个手指头就能把自己给按死了。所以思来想去,这事还是先放放的好。 她才想着今天这事有惊无险,算是过去了,把身体扔在沙发上,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趴着,不想手机突地响起来,又吓了她一跳。 这通电话是楚依云打来的,她不接又不行,怏怏地按下接听见才说了一声“喂”,对方便火炮似地对她轰炸道:“林八琴,你还把不把我当成你上司,你要是把我当成你上司,你就要听我的命令,把聚财的电话告诉我,不许说不,不许反抗,不然炒你鱿鱼!” “可是,老大……” “我说了,不许拒绝,不许找任何理由拒绝,不然你就死定了!” “我没想拒绝,我只是要告诉老大你,这一位聚财先生没有电话。你不要问我为什么他没有电话,他就是这么个怪人,除了长得好看一点儿之外,简直一无事处!当然,如果老大你真对他感兴趣,可以买部手机送他,我想他会欣然接受的,他最爱占女人小便宜!” 她说完也不等楚依云反应猛地挂断了电话,浑身舒畅通泰,这是有生以来她第一次讲话如此的痛快。当然有人很不痛快,比方聚财。他这个时候正虎目圆瞪地看着林八琴,阴恻恻地道:“你刚才说谁爱占女人小便宜?” 林八琴也不怕他,老早想到了应对的法子,懒懒得道:“我这么说,还不都是为了你好么。你知道我们老板天生的风流花心,对男人没长情,她这时候对你感兴趣,过两天腻了,就又把你一脚踢开。再者说,难道你真想与她谈恋爱么,你不是讲你被一个大有来头的神仙追杀么,愈是这样,不是愈应该低调一些,能少惹麻烦就少惹麻烦?” 聚财被他挤对的无话可说,缩了身体跳到篮子里生闷气去了。林八琴又来了精神,捞起箱子捧到眼前,看着里面装死或是假寐的蛇妖恨声道:“死蛇,你别装死,那个人偶是怎么回事?” 蛇妖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摇头晃脑地道:“远古的时候,人们都知道与物易物,现在都进入文明时代了,难道人们反而不懂得这道理了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 “姑娘你买东西的时候难道不用付钱么?” “你同我讲价钱?”林八琴惊叫一声,一气把箱子摇了又摇,“阶下囚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力!” “所以我也没有售后服务!” “我会杀了你!”林八琴比个一刀切的手势,却是收效甚微。蛇妖打了个更大的呵欠道:“你没有那个能力,现在也不过是凭着聚大仙的这几道符才困住了我!” 林八琴想想也是,可到底不能在它面前示软,嘴硬地道:“困也困死你!” 蛇妖一转刚才的态度,倒是好声好气地道:“林姑娘,你瞧,咱们也并没有深仇大恨,不如交个朋友,只要你把我放了,万事都好商量!” “怎么个商量法?你能使我“万事如意”么?” 这话才说完,蛇妖还没有表示呢,就闻篮子里聚财一阵大笑,一边笑一边道:“这世上真有这等妙事么,要是有,你一定要给我指条明路!” 蛇妖也说,“林姑娘,做人不能太贪心!” 林八琴对它怒目而视,恨得牙痒痒的,可是对它也确实没有办法。只得扬手把它一扔,回屋套了件衣服走人。 然而公司里门是紧闭的,并没有一个人,她给楚依云打电话,对方很不负责地道:“怎么,我没有同你说么,这是个私活儿,不用去公司,你到love去等我吧,我一会就过去!” 林八琴过敏似地打个冷战,悻悻地挂了电话,一步一步地缓慢往外走。love对她来说实在是个太不吉利的单词,她就是在那间该死的酒吧里第一次被酒醉的楚依云打得头破血流。那时候她才进公司,对一切都还不了解,楚依云叫她去喝酒,她到底不好拒绝,虽然她并不善饮。可是谁知道楚依云是个酒疯子呢。 她想着,不由苦笑一声,想这世界整个的都要疯了,也不缺她这一个! 005旧识 love位于四平街,倒是与林八琴公司所在地处得极近,就仿佛是两个偷情男女,处心积虑的勾搭,可就是死活凑不到一起。听说当初楚依云把公司设在此地,也便是因着离love近的缘故。林八琴到love只有数几次,与掌柜的所谓艾老板者也见过几面。那是个看起来极为古板的人,带着幅老式平框乌脚眼镜,你看着这样一张脸,定有时光倒转之感,会以为他是个旧式的知识分子,再想不到他竟是个开着时尚酒吧的商人。 林八琴与他并不熟,楚依云却是他的老顾客了,熟到可以勾肩搭背的地步。当然两人的关系也只是点到而止,没有再深入的可能,一则因为艾老板虽是正当年的四十几岁,可是他这长像却与“帅”或“漂亮”沾不上一点儿边,而楚依云是个最以貌取人的人;再一则么,彼此都太了解彼此,就像是最亲密的战友,可以相濡与沫,却注意要相忘于江湖。 林八琴到love的时候,倒没有看到艾老板,吧台内只一个面貌格外清秀的酒保,脸红得即使在这样阴郁的灯光里你也能瞧得一清二楚。她走过去,碰了碰大半个身子趴在吧台上正与酒保调情的楚依云,轻声漫语地道:“老大,我来了,是什么任务?” 酒吧里音乐是冲天的响,放的是《胡桃夹子》里的一支。[.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你不能明白为什么这酒吧老板的品味这样的怪,这神秘又充满童趣的交响乐简直令林八琴有一种自杀的冲动。 楚依云倒是非常的安之若素,这也并不是说她品味有多高,不过是有帅哥的地方在她来说,怎么样都是美妙的。而她爱来这love的最大原因是,这里的服务生都是清秀可人的,且皆是她亲自挑选,不仅仅是悦目,更是悦心。他们把她恭维得险些要跳艳舞脱衣示众了。 她这时候因为正忙着与帅哥眉来眼去,对林八琴的不会看眼色尤其地不满意,指了指靠在阴暗角落里,不仔细辨认都看不到的一张桌子道:“你去那里等着,那家伙一会儿就来了!” 果然像她说的,也不过十五分钟后那个人便来了,风情万种地坐到了林八琴对面。若说平时与楚依云在一起林八琴还只是自卑的话,现在只能用“无地自容”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了。对面这个女人容貌漂亮还只是其次的,她天生的有一种娇媚,是从骨子里直往外溢的,不像有些女人只是假装,而她则是浑然天成。 只是她一开口,林八琴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这嗓音与这美人太不般配了,那种沙甜的嗓子,安在一个男人身上自然是清越好听的,可是长在一个女人身上,真有说不出的一种怪异。林八琴也没有多想,在美人很目中无人的眼睛里,她的心思都用在了怎么才能让她乎略自己的这个想法儿上头。楚依云似乎与那酒保帅哥调够了情,风姿绰约地走了过来,把手往美人肩上一按道:“八琴,我来给你介绍这一位美人,唐放……” 她话还没有说完呢,美人就表示了反抗,把她的手拍开道:“人家早不叫唐放了,你这是故意!”转脸向林八琴道,“林小姐,你别听她,我叫唐可人,你以后叫我可人就好了!” 楚依云对唐可人很看不惯的样子,仿佛她是一堆鼻涕,或者是一坨屎,拿脚踹了她一脚道:“你少在我的员工面前胡说八道,也不嫌自己恶心,有话快说,你是知道的,我曾经发誓再不见你!” “可你还是来了!”唐可人根本不把她的恶言恶形放在心上,好像还有些很受用的意思,以手支颐道,“我知道,你是不可能忘了我的!” “我当然不能忘了你,我时时刻刻都恨不能把你千刀万剐了,如何能忘!” 唐可人只是恬淡一笑,仿佛还有些羞涩地道:“我真想不到你还这样的惦记着我――这个,”她自提包里掏出一小块丝绸布料,边缘非常的毛,且极为参差不齐,好像是在衣服上硬扯下来的。她把这丝绸推到楚依云面前道,“这是那女人死的时候所穿旗袍上的一块料子,她近来一直缠着我,搞得我睡不安寝。我原本请了好几个除魔师傅的,可是那些人不是骗子就是半瓶水,实在没有办法,才来求你!” “唐放,你又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这个鬼才这样地恨你?”楚依云也不去动那块衣料,自顾地端起杯子喝了口酒,斜睇着对方,“不说清楚,我是不会接你这生意的!” “你当然要接!”唐可人却笑得极自信地,“阿蓝的事我已尽知了,难道你是想我找他去么?若是我非要去,想你也拦不住。虽然我救不出他来,可是你也不能拦着我住下,到时候你可别嫌麻烦!” 林八琴在一边儿简直听得云里雾里,就看她们在彼此眼风里厮杀,恨不能把对方生吞活剥,可到了末了,两只手竟握在了一起,起身狠狠拥抱。楚依云扒着唐可人的耳朵阴恻恻地道:“唐放,我觉得自己更恨你了!” “自古说的,没有爱,哪来的恨呢,”唐可人依旧是那么的神清气爽,“我就是怕你太爱我,而害了你终身的幸福!” 这话不仅没使楚依云发火咆哮,倒反而笑得娇媚如花地捏了捏对方的小蛮腰道:“你真是越来越像个女人了――也许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会杀了你,你这样美,我真有些舍不得!” “就算为了最后我能死在你手里吧,这个活儿,”唐可人把那块丝绸料子使力按进楚依云掌心,“无论如何你要接!” “你放心,”楚依云把那衣料扔到林八琴脸上,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地,“与其让你痛快地死在那死男人的老婆手里,何如把你抓在自己手里慢慢折磨来得好!” 听了这话唐可人却不似刚才的平静,脸上突然爬上一抹无力道:“你知道了,哎,原本,原本我是不想招惹他的……” “我明白,我明白,你只是把持不住!”楚依云忽来的好声好气,把她按坐回椅上,凑到她耳边道,“今儿个一定要喝痛快了,不醉不归,我请客!” 006捉鬼 那一顿酒喝得林八琴上吐下泄,因着有唐可人,她也不好在酒水里做手脚,只任由楚依云把酒一杯接一杯地灌进嘴里。(.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也所幸唐可人果然是够可人的,劝楚依云少喝些,林八琴想她这话说也是白说,楚依云在喝酒这种事上,是再不肯听别人话的。然而不成想,楚依云才喝到半醉的程度,头脑还保持着清醒,竟欣然地放了酒杯道:“你说的是,今天倒不是喝酒的好时候,我还有约呢。”她伸手一点林八琴道,“你,随她去就是了,这个活儿交给你了!” 她这话听得两人皆是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呢,她便叫服务生结了账起身要走。林八琴先急了,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道:“老大,这,这怕不行吧,我一直也没有独立出过任务!” 楚依云把她的手从臂上拨开道:“万事都有个开头,别人总不能一辈子扶着你走,难道你是个残废?” 唐可人也满是踌躇地站起来助阵道:“我看这事让她来做有些太难为人家了,那个鬼凶得很!” “切,要不是你偷了人家老公,人家能这样凶你么!”楚依云非常地不以为然,“不过一只怨鬼,她要是连这点事也做不来,我薪水不是发得太亏了些!” 两个人还要说些什么,楚依云把手一摆,打开提包伸手进去一阵掏摸,最后摸出只滚圆的盒子,把它塞在林八琴手里道:“这个你拿着,这下总算是万无一失了吧!” 唐可人疑惑,林八琴却万分欢喜地点头道:“老大走好,我定把此事办得漂漂亮亮!” 待楚依云走得看不到影子了,唐可人便很不客气地抓着她道:“我很不相信你的能力,我看我们还是一起去求求依云吧,她虽然恨我,但是我知道,也还没有恨到非至我于死地的地步!” “你这人真婆妈,我都不怕了你怕什么?”唐可人的话很不顺她耳朵,她也有些恼,“伤不到你一根汗毛,你放着心吧!” 她越是这样说,反而唐可人越不放心:“话不能这么讲,万一把它惹急了,你死也就算了,还要搭上我一条命呢,这是说着玩儿的么!” 林八琴看她越说越急,脸色分外难看,是真担心,也不打算再调侃她。而且她到底是她的客户,要以后生意长长久久的做下去,服务态度是顶重要的,便把气忍了,耐着心地给她解释道:“你看这个东西,老大才给我的这个圆盒子,知道里面是什么么,是万能胶!”她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出这话,本以为可以安抚对方的,不想唐可人却更气得翻白眼睛,抓起放在一边的提包便要去追楚依云。 林八琴赶紧把她拉住,急道:“你这人怎么不听人说呢,这可不是普通的万能胶,只专门用来黏鬼用的,不管你是怎么样的厉鬼,只要粘上一点儿,便再跑不了,纵然再有大本领,也使不出来!” 唐可人这才听得两眼放光,把圆盒子抢在手里道:“原来世上还有这种好东西,那我也能治鬼了,哪还用得着你!” 林八琴却听得舔唇咂舌道:“你这个人,说你胖还就要喘上了呢,你看得到那鬼么?你如何抓它,说白了吧,这个东西是专门为像我这样的人定制的!” “你有什么本领?” “别人管我这种能力叫阴阳眼!” “光凭这个抓那只鬼怕也有些难度!” “你放心你放心,我并非只有这一项本领,我还能隐身,连鬼也难看得到!” 唐可人末了是被林八琴给唬了,当她是大救星似地紧抓住她的手道:“那,那可就一切拜托了!” 两人也没有多说,出了酒吧叫了辆车,一路上互相吹捧着到了唐可人的住所。林八琴自然又难勉感叹一番,想这万恶的小布尔乔亚们,人与人的景况怎么就差了这么多呢!她这酸葡萄心理,唐可人也并没有察觉,只一味把她往那有百十来平的大客厅里让。 林八琴坐到沙发上,使劲儿的用指甲尖刮了下那沙发皮子,心里这才有一小撮快意。她接过唐可人递来的一听可乐,装憨卖傻地夸道:“唐小姐,你真有品位,这房子真教人眼前一亮!” 唐可人却没因这夸奖沾沾自喜,很不在意地道:“这不是我的房子,我不过是借住!”林八琴心里又好过了些,可是对方接下来的话,又使她心里有一种更大的不痛快,“我那幢别墅正装修呢,所以来朋友这住两日,反正他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这话题就此打住,再没有深入的必要,唐可人当然还是关心捉鬼的问题了,急问道:“你们捉鬼可有什么讲究么,说出来,我好配合!” “倒也用不着,你不是说那鬼一般都是在你睡着的时候才来找你么,那么你便去睡吧。” “什么,什么意思?” “咱们分头行事,你尽管睡你的觉,有我监视着呢,一有动静我自然就会出来捉了那鬼!” 唐可人虽然不甚放心,倒底也不好在她们这些“专家”面前说些什么,再说她酒喝得也有些多了,这时候还真有一股酒意洇脑的无力,捂嘴打个呵欠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便去睡了,那你……” “不用管我,你请自便,只是你睡觉的时候卧室不要关门!” 唐可人答应着去睡了,林八琴便在客厅里东摸摸西摸摸,那一座超豪华的落地式自鸣钟当当敲了十二下,她竟也有些困意,不想倒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就睡着了。只是才睡出些意思来,便被一个超高分贝的尖嗓子给惊醒过来。她目光四下一打量,四面恍眼睛的装潢让她起一个激灵,想起自己原来正任务在身。忙忙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把身体变成透明色,悄悄摸进了唐可人的卧房。 唐可人这时候被吓得面无人色地缩在床角,而在床前面半米处,她脸正对着的方向,正有一团黑气翻涌绞动,一只白骨手簌簌响着从黑气里伸出来向她抓去。 林八琴早摸到离那黑气不到一米远的地方,拿出圆盒子,把上面一个红色按扭向下一按,便见空气中无端出现一团绿色莹光,纷纷落在黑气上面。黑气跟着一阵扭曲,末了散尽了,现出一个圆润富态的中年妇女模样的鬼来。 林八琴现出身形,也不给女鬼抗议的机会,把早准备好的一幅画对着它一张,有金光一闪,再看时哪里还有女鬼的影子。 唐可人这才跳下床来焦急问道:“怎么样,可抓住它了吧?” 林八琴也不回话,只笑着摇了摇手里的卷轴。 007算计 “就在这里,你要不要瞧瞧?”林八琴说着把手里的画张开了,那是一幅古画,当然也并不是真的画,只是个镇鬼的小机关。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当初楚依云百般与那机关术师说项,要把这“镇鬼”做得小巧可爱些,可是因为她舍不得在这方面花太多钱,末了人家就给做出这么个东西来,携带上到底不大方便。 唐可人满眼惊奇地看林八琴拉开画轴,本以为会看到那只怨鬼,不想就一片白的画纸,一无所有。她刚要抱怨,只是声音才到舌尖就卡住了,那画布上突然洇出一片墨色,渐渐显出个人来,烟雾弥漫似的,人脸看不大清楚,就仿佛是中国水墨画,非常的写意。 她惊地向后退了一步,伸手指着画上洇染的人脸道:“这个,这就是那只鬼?” 林八琴点头,抖了抖画道:“鬼大妈,人家向你问好呢,你怎么也要表示一下嘛!” 那鬼脸扭曲着,语气森森地道:“除非你们把老娘杀了,不然定叫你两个贱人死在老娘手里!” 唐可人吓得一哆嗦,催林八琴道:“赶紧,赶紧把它打得魂飞魄散,不然以后它还要来找我!” “这可不行!”林八琴重又把画卷起来装进包里,讪讪道,“我还要把它带回去给老大,我没有处置的权力!”然而她扭脸看了看窗外黑墨似的天空,虽然林立的大厦还灯火辉煌,于这黑到底是有心无力,她猛地把脸上的不苟言笑抹去了,拉住唐可人的手紧握了握,讨好地道,“唐小姐,现在实在是太晚了,怕出租车都不大好找,我借宿你这里一晚你不介意吧?” 唐可人本身是很不乐意的,可是她突想起一件事来,脑海里划过一道闪电似地通透,特此对林八琴笑道:“按理说我是不该留你的,这房子也并不是我的,可是这时候让你走,也太有些不近情理――只要你肯帮我做一件事,住一晚么,问题也不是太大!” 这种事情林八琴可不敢随便答应,只小心地问她道:“你也是知道的,咱们捉鬼是要收钱的,不能免费给人做活儿,你看我们这些装备什么的,全都是要花钱的呀……” “我不教你给我免费捉鬼,哪有那么些鬼好捉,不然楚依云早发家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么?” “那唐小姐的意思,是让我帮你做什么?” “我要你帮我去看一个朋友,我自己实在不方便去!” “要是太远的话我怕也去不了,老板不允许我们请假!” “你放心吧,近得很,准误不了你的事儿,我那个朋友,就在你老板家里!” “你,你确定,是男的,还是女的?” “自然是男的,而且是个美男!” 林八琴真有些惊奇了,她一直以为楚依云是独居的,就算是有生理方面的需要,也不见她带男人回家,从来都是去酒店开房。怎么这时候听这话全不是那么回事,原来她一直“金屋藏娇”!林八琴到底是个普通的女孩子,普通女孩子的小毛病她全都有,譬如喜欢听八卦,这时候简直要把耳朵像狗一样的紧竖起来,不敢置信地道:“果,果真?我竟不知道老大原来藏了个男人在家里!” “你不知道的事儿多着呢,你只要肯帮我去看看这个朋友,我不仅让你在这里借宿,而且还要给你一笔报酬!” 也许严刑逼打也不能逼迫林八琴就范,可唯有这个“钱”字,只要你不是叫她去死或者干些非法交易,剩下的事儿她全都会答应你。唐可人这一下拍在她软肋上,她忙不迭地道:“好,成交,我去帮唐小姐瞧那位朋友!” 第二天一早林八琴便兴冲冲地回公司交了差,将那幅画交了上去,至于楚依云将要如何处理那只鬼,便全不关她的事了。她现在又有了新任务,那便是要想方设法去楚依云家里探上一探。 楚依云这个人,什么都开放,唯有她的家,总是讳莫如深地不肯对别人透露半个字,当然也因为她是单身,别人也没有多问过。可是即使再与她要好的同事甚至是朋友,也没见她往家带过。对男人们就更是走马观花了。林八琴原先总以为是因为她对那些男人们没有真心,所以不愿意牵扯的过于深入,到了此时才明白,原来这里面另有隐情。 她这时候为了钱真是胆大妄为,也没有深想万一给楚依云得知她这念头后,会用什么手段炮制她,软磨硬泡地在公司里搓磨了一上午,其他同事对此皆是分外惊异。 林八琴一方面爱钱如命,一方面却又奇懒无比,在别的员工要死要活兢兢业业,为了“红娘”这项伟大事业而努力工作的时候,她却是没有一天正正经经地为公司服务过。当然薪水她也没少拿,那还是楚依云邀她进公司时给出的特殊待遇。虽则她这个阴阳眼的能力在攻击方面算是格外的没有用处,可是对于公司来说却是必不可少。一旦那些妖物或是鬼物们隐起身形来,其他能力者是很难看得到的。这无异于盲人打架。所以楚依云多给林八琴些好处,其他人也不敢有异议。更何况这种近于废物的能力者在近百年来特别的稀少。 也所以,林八琴平常都是非常闲的,轻易看不到她到公司来。可是今天她这死活不肯走的行为太不同于以往,更令其他同事们跌破眼镜的是,她还主动约楚依云去喝酒。 其他人也知道她有些小手段,能把醉酒后的楚依云治得服服帖帖,不用挨揍。可是那也是在楚依云强迫她一起喝酒的情况下她才耍耍手腕,却没有人见过她主动请楚依云喝酒。 正所谓“事有反常即为妖”。他们也不敢多问,只等着过后看一场好戏便是。 这边儿佳期社的员工们还在胡思乱想,那边儿林八琴与楚依云已经勾肩搭背胁肩谄笑地一路出了公司,两人脸上那一种表情,龌龊下流只能形容其万一。 008少年 原本按林八琴的意思这顿酒无论如何不愿意到love去喝,先一个原因便是那艾老板是楚依云的朋友,有朋友的地方难免有事非,反正总要耽误些事。可是楚依云却说,除了love,她哪也不去。林八琴能拧得过她去么,末了到底是乖乖地随她进了love。 艾老板依旧不在,用楚依云的话来讲,他可是个大忙人,常常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听了这话林八琴倒放了些心,赶着叫服务生上了一打啤酒,讨好地对楚依云道:“老大,你千万别客气,今天我请客!” 楚依云对她这无故献殷勤本来就存着怀疑,这时候拿起一瓶酒,也不往杯子里倒,对着瓶口直喝了数口,方才把目光不怀好意地在林八琴身上一溜道:“八琴,你今天突然对我这样好,不仅陪我喝酒,竟然还请我客,不是有什么事要求我吧?”她用拇中指弹了一下瓶壁,叮的一声,脆得入骨酥麻,“先说好,要求我给你加薪的话,那是万没有可能的!” “我决没那个意思!”林八琴虽然不好酒,可为了不让对方起疑,也倒满了一杯喝了两口,笑着应道,“我是觉得,一直受老大你的照顾,太不好意思,总要表示表示。老大你什么也不缺,我送的东西也难入您老人家法眼,所以只好请你喝一顿酒,你不是只这么个爱好么!” “孝心可嘉,前程无限啊八琴,真想不到你还是个知情识趣的妙人!”楚依云大力拍了拍林八琴的肩膀,笑得脸都皱成一朵花了。林八琴也跟着笑了笑,却突地望着她身后惊异地叫道:“老大,那个帅哥是谁,我从来没见过?” 楚依云最是听不得“帅哥”两个字,当下忙忙地回头瞧过去,林八琴便趁这空档把早准备好的安眠药粉倒进她喝的那瓶酒里。而楚依云看着身后一大群活色生香的服务生还顾自问林八琴:“你说得是哪一个?” 林八琴赶紧道:“还是不要管他,咱们喝咱们的酒!” 结果那一瓶酒下肚后,楚依云就趴下了,搁先前,林八琴最多给她叫辆出租车便不管了,可这时候她心怀鬼胎,简直服务到家,把楚依云搀出酒吧,又怕她着风,把自己外套给她蒙了头,叫了车后又给她摆了个极舒服的姿势,这才慢慢悠悠地往她家里开。 这亦是林八琴第一次到楚依云家里来,万想不到是这幅景况,极普通的三室一厅,并不特别大,且没有一件家具色泽是鲜丽的,都仿佛步入了中老年,死气沉沉的颜色。 虽是坐电梯上来的,可是这一路扶着楚依云真把林八琴累得臭死,这时候她把她推到沙发上便不管了,四下里探看,要找唐可人嘴里说的那位朋友。 这房子空得很,要藏个人还真不容易,可是她找遍了所有角落,连灰尘也不肯放过,硬是没找着一个人影儿。她累得坐在地上喘气,暗忖这事大约是姓唐的耍她,可是姓唐的又实在没有耍她的理由!她正想得脑袋疼,突来的一阵笑声,初始还细小的像是昆虫嗡鸣,渐渐变大,像是洪水倒灌,简直使人震耳欲聋。 林八琴耳朵疼得在地上滚了两滚,待疼痛和缓些,也不急着起来,只把目光呆呆地投向天花板,很不明所以。她看到那一片烂白的天花板上,除了只珠花吊灯外,竟还贴着一个人,一个样子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年,眉眼极是贵气,面貌简直漂亮的闪人眼睛,就仿佛是最美好华丽的一匹丝缎。他对她招了招手,慢条斯理地道:“莫非你是在找我?” 林八琴只是傻傻回道:“我是受唐可人的托付来此找一个人,不过看你这样儿,不大像人!” 少年笑嘻嘻地从天花板飘到地板上,走过来用脚尖踢了踢她的头道:“那你就找对人了,我就是唐可人让你找的人。” “那么,你可有话着我带给她?”林八琴翻身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少年的脸,便有一种眼花缭乱的错觉,“或者要与她通个电话,我有她的手机号码!” 少年眼里闪过一簇蓝光,林八琴还来不及惊异,便被他掐住了脖子。她骇得脸色发白,到此时终于确定这少年绝非人类,她看到他身后正托着一条毛绒绒的红尾巴。 “你,你是妖?” 对方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笑容纯洁得真像个无知的孩童,可是声音却尖得有如用刀刮骨,给人一种疼痛之感:“你乖乖的,我自然不会杀你,看到门上那条红线没有?”他指了指门,强硬地把林八琴拉过去,指着上面一个由红丝线打的蝴蝶花结道,“你把它扯下来,我自然会放了你!” “你为什么不自己扯下来?” “我最讨厌多嘴多舌的丫头。”他脸上依旧笑嘻嘻的,可是扬手利落地给了林八琴两计耳光,直打得她双耳嗡鸣,仿佛是山崩海裂,双颊立即肿起来了。他扬着鲜红的双唇,笑得越娇艳地对她扬了扬眉毛,示意她动手扯那花结。她被打怕了,哪敢不从,抖着手强把那花结扯了下来。 那花结一落,便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低沉咆哮,有如万兽齐鸣。林八琴吓得僵着身子,不知道自己触动了什么机关,真怕小命就此不保。可是少年却浑不在意,笑得更是艳如春花的,凑在她脸上嗅了嗅道:“你身上带着那贱人的味儿,让我猜猜,你一定知道他在哪里!” 这话说得林八琴云里雾里,只顺着他问:“什,什么人?” 少年咂咂舌道:“一个神仙!” 林八琴又是一惊,少年拍拍她的脸:“既然知道他在哪里,你一定会带我去找他吧?” 他的语调真有说不出的温柔缱绻之意,可林八琴却是无福消受,只僵硬地点了点头道:“若你说的是聚财的话――我,我带你去,你别杀我!” 少年笑眯了眼睛,俯脸在她颊上舔了一舔,末了用嘴含着她的耳垂轻吮了吮道:“这才乖,这一吻是给你的奖励!” 林八琴却只觉得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吻,让她全身的毛孔都打开了,冷气一阵接一阵地往外冒。 009仇敌 009仇敌 有句老话说的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此时林八琴对眼前狠狠对恃的这两个非人,便有这种感觉。她虽知那个妖怪少年找聚财的来意不善,只是万不成想,他们关系坏到这个地步。她才把少年带进屋门口,迎面便是一团幽蓝的火焰照头打来,也多亏少年良心未泯推了她一把,否则她真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她是亲眼见着的,那火落在门上,立时把一扇厚重的柚木门给烧成了灰。 而那个放火的罪魁,聚财神仙大人,却是面不改色地站在她前方两米处,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就仿佛刚才那火不过是她的一场幻觉。 她明哲保身地跑出老远,只是限于她这小客厅不够大,所以不管她如何有远走高飞的想法儿,离他们最多也不过四米左右的距离。她也顾不得心疼那扇门,只低声下气地劝他们道:“大家,大家都冷静一点儿,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嘛!” 显然没人把她的话听进耳里,两个非人根本也不拿她当个东西。聚财冷硬的脸突地一抽,仿佛是个笑得意思道:“骚狐狸,没想到你竟然在这里!” 少年被人踩了尾巴尖似地把脸给扭曲了,对聚财叫道:“贱人,要不是你,他也不会出走,我也不用跑到这鬼地方来!” “怎么是我,分明因为你!”聚财也不甘示弱,手往胸前一横,便又是一团幽蓝的火焰在他掌心里跳动,大有跃跃欲试之态,“你这样烦人,又天天给人惹麻烦,他当然受不了你!” “胡扯,胡扯,胡扯……”少年也急了,抓耳挠腮地与对方喊,“要不是你突然告白,他也不会被吓跑!” 林八琴在那里听得如坠云雾中,看他们一触即发,简直心焦如焚。(.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不用想也能猜得到,不消他们一下子,这整幢公寓怕就要四分五裂。倒也不是她道德有多高尚,担心他人的死活,她当然首先想到的是她自己的安危,想着自己年纪轻轻,大好的人生还不曾享受,至少连个男朋友也没有谈过,死也死太不值了些。 却又突然想到这屋里头还有个第四者存在――那头蛇妖。也许它有办法救急也说不定。然而等她把玻璃箱子捞在手里,就看到蛇妖正满眼金星地望着少年,险些要流出口水来。她使力晃了晃箱子道:“你瞧什么呢,没看到要出人命了么,你也想想办法!” “我如何有办法!”蛇妖回过神,不屑地瞧了她一眼道,“再者说,你们人类的死活,与我也没有半分关系!” “你,你怎么能这样的冷血无情!” 蛇妖最受不了别人无端的指责,也有些生气,可是念头一转,又好言好语地道:“我帮你的话,可有什么好处?” 林八琴虽恨他这趁人之危,却也没有办法,只好故作大方道:“若你解了咱们的危,我就放了你!” 她原本以为自己说了这话后蛇妖定会不遗余力地使出手段来救人,谁想它却很不在意地道:“放不放了我还是次要的,你认识这一位妖王大人吧,你去同他说项说项,让他收我做个跟班,我便帮你!” 林八琴被它气得捶胸顿足,她若有那说服妖怪少年的能力,还用得着带他回来发生这一场祸事么!脸上却反而笑了起来道:“你这是在说梦话呢,要不是他逼着我,我也不能把他带回来,要我去与他说项,你发烧了吧!” 蛇妖晃了晃脑袋道:“既如此,恕小妖能力有限,帮不到姑娘你哇!” 林八琴急得跳脚,把箱子照着墙上使劲儿一掷,一声巨响,在这寂静空气里尤其惊心。这倒把对恃着的两个非人的目光吸引过来了。聚财皱着眉道:“林八琴,你怎么会认识这个骚狐狸?” 少年也不甘人后地跟着叫:“我正要问呢,你怎么会同这个贱人在一起?” 林八琴被他们这大小声唬得气都不敢喘,可是又不能不回答,且还要回答好,使对方满意,勉得他们先处决了自己,便小心翼翼地道:“那个,我在我老板家里见到他,”她伸手指了指少年,“他非要借住在我家里!”又伸手指了指聚财。 少年突把尖鼻子在空气嗅了又嗅,末了突地哈哈一笑道:“好啊,贱人,原来是这么回事,你偷跑下界,还受了伤!” 聚财冷笑道:“别说这点小伤,就算是再大的伤,杀你这个骚狐狸也是富富有余!” 少年冷哼一声,到底底气不足,最后便放缓了语气道:“莫非你下来,也是为了找他?” “不然我下来干嘛!” “那么,不如咱们先将恩怨放下,等找到了再说这个不迟!” 聚财想了半天,最终妥协道:“也只好如此――你下来比我早,可有什么线索?” 少年顾自走到沙发边坐下,摇头道:“你是不知道,我虽然比你早下来几百年,可是从来没有安宁过,有一个叫做什么‘天一门’的帮派,像是与我有大仇似的,不遗余力地追杀我,我的精力都用在逃跑上了,倒没有时间寻人!” 聚财得意洋洋地笑:“这便是你作恶多端的下场,再加上你身上妖气冲天,下面这些修仙者不追杀你才怪,从来他们的口号便是‘斩妖除魔卫道’,你难道连这都不知?” 少年最是恨人说他无知见识浅,恨得跳起来道:“谁说我不知道,我早知道了,我就是不稀罕不愿意,不耐烦与他们一般见识,偏要放出妖气来让他们瞧着!” 他话虽然说得万般强硬,可是身上的妖气却在一刹那收敛得干干净净。聚财也懒得同他计较,只当他是小孩子哄,心里却暗自好笑,想他加加减减也有五千岁了,却还跟个嫩蒜苗似的没长进,怪不得招人烦,谁有耐心天天哄孩子! 两个非人对坐沙发上尽情地说起来,倒把林八琴晾在了一边儿。她理解力有限,实在看不明白他们这是演得哪一折戏,一时恨不得杀了彼时,一时又喜笑妍开地家长里短。 然而不管怎么说,即使这时候他们彼此如此的和颜悦色,这两个非人终究是麻烦,而且是天大的麻烦。自己若是这样与他们相处下去,不知哪一天便死在他们手里。所以当下最紧要的,便是要想方设法摆脱他们。 &nnsp; 010阿蓝 既然要暂时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当然要彼此通一声名姓,勉得日后喂喂的互叫。【新.笔下文学】林八琴因此得知了那怪物少年名叫阿蓝。她又很不识相地问他姓什么,他很恼,虽然姓在人类中的意义重大,是一个家族的标志和认可,可是他一个妖怪能有什么姓呢。他对林八琴呲牙咧嘴,她怕地往后缩了缩,解释道:“我对你们,你们这些妖啊什么的,都不是很熟,以为你们也如我们一样,有名有姓的!” 而据阿蓝自己回忆,他这名字也还是他爱的那个人给起的,他张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人——林八琴当然自动自发地把他嘴里所谓的“这个人”理解成了另一个大妖怪——他说他才开眼睛,那人便爱抚着他的头道:“你眼睛如蓝色湖水般美,以后便叫阿蓝吧!” 他自此有了名字。 当然以上这些话很可能只是他个人的杜撰,像这样肉活的台词,普通人是决对说不出口的。林八琴想了想,指着他身后那条红得欲要烧起来的尾巴插嘴道:“我看你这毛色更漂亮些,为什么不按着这个起名,譬如阿红什么的!” 阿蓝气得要揍她,叫她闭嘴,也多亏了聚财挡在他二人中间,不然林八琴这条小命早没了。mianhuatang.info林八琴也就是仗着这么点儿得利处,却还要得寸进尺地道:“你们住在这里不能白住吧,而且你们才烧了我的门,这门的事要怎么处理?” 聚财翻了翻白眼道:“一道门罢了,还你便是!”他伸手朝门口的方向一指,那只剩了一道防道铁门的前面,便多出一块半旧的柚木门来,与原来的没大差别。林八琴这时候方才感觉到法术的妙处,羡艳得目瞪口呆。倒是他们楼上突然闹开了锅,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在喊:“我的门呢,我的门呢,谁偷了我的门……”其他邻居为了撇清关系,纷纷说自己并不曾看到她家的门。 林八琴眼睛瞪得更大了,下死力地看了聚财一眼,对方白如薄纸的颊上恍惚飞出一抹红来,讪讪笑道:“就算我是神仙,到底也不能无中生有!” 林八琴也不好再说什么,你要教她去自首,或者把门还给人家,那也是不可能。她一向是占便宜没够吃亏难受的性子,而买门修门却要不菲的一笔款子,自然末了她也只得默认了事。 三人基本上达成了“关于损害赔偿的谅解备忘录”,发誓说以后要和平相处,不轻易使用法术。林八琴看他们躲闪的目光,知道这条“不轻易使用法术”的条款是无论如何不能达成的,可是那上面又讲,若是因法术损害到她的利益,他们将双倍赔偿,就凭这一点,她也决不肯轻易放弃!他们正谈判到白热化,那墙角里的玻璃箱子突传来一阵暴响,倒把他们吓了一跳。 林八琴这才想起来,这屋里还有一只蛇妖,过去把箱子提了过来,在阿蓝面前亮了亮道:“这个东西对你很迷恋!” 这话说得蛇妖恼了,身上的紫鳞片都炸起了一半儿,急地叫道:“你会不会说话,不会说不要乱说,那不是迷恋,是崇拜!” 阿蓝对它倒生出三分兴趣来,笑嘻嘻地接过箱子道:“这小妖怪倒有些眼力见儿!” 聚财这个人这时候也是有些发贱,似乎不损阿蓝两句他就难受,更何况他这时候被个小妖崇拜,正是得意,他最见不得的就是他得意或是讨好地摇他那条死尾巴。便故作讥讽道:“正所谓物与类聚,什么样的货色就要找什么样的货色,像你们两个还真是绝配,一样的废物,全没一点儿用处!” 阿蓝哪里听得别人这样说自己,更何况说他的人还是他最恨的一个,尾巴一甩,周身便烧成一片殷红的火焰,磨着牙齿对聚财叫:“我现在就杀了你这贱人!” 林八琴看事态不好,慌忙躲到一边,离他们远远地,捏着那张才签定的合同在那大声叫道:“咱们可是签了合同的,你们在这里打,打坏了我的东西,可要双倍赔偿!” 听了这个话,聚财倒没什么反应,却是阿蓝突把脸一扭,手对她一挥,是个扇耳光的动作,随之“啪”地一声脆响,她的脸便歪向一边,更有一种火辣辣的疼痛在脸上伸延。阿蓝看到她这狼狈的样子,气似乎平了些,狠声道:“啰嗦什么,打坏了自然赔你!” 她还待张嘴分辩,聚财又对她一挥手,她那嘴便像是给人用线细细地缝上了似的,再张不开了。眼看着这两个非人就要大打出手,她的屋子将要不保,她真是急得抓耳挠腮。虽然她早就想换个更新更大的房子享受享受,可那也是在确定她自己有这个命的情况下。看现在的这个情况,说不准等她搬进大房子的时候,已经是个残废了,就算是再大的享受也不能得到半点儿快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门突然被人狠狠擂响,那响声真可算得是振聋发聩,林八琴感激得险地哭起来,想自己这命运的齿轮儿并未停摆,还走着呢,真是万幸万幸。她爬起来才要去开门,阿蓝收了身上的火,倏冲上来抓了她道:“你,你别开门!” “为什么?”她这时候又能开口讲话了,想是聚财收了下在她身上的术,“这是我的客人!” “外面这人不是找你的!”阿蓝很坚持,“反正你不要开门!” 外面擂门的声音更大了,搅得四邻都出来骂,“哪个作死得这样吵,教不教人活了呀!”那人却浑然不觉一般,不死不休地擂。 阿蓝却也死活不肯妥协,硬拉着林八琴不放手。聚财趁他不注意,旋风一样过去把门拉开了,他虽不认识门外的这个人,可是只要能让阿蓝不痛快,让他做些许小事,实在是不值一提。 那门才一打开,不等两边儿的人说句话,阿蓝便“唰”地一声没了影儿,只见林八琴卧房的门开了道小缝,紧接着又立时闭紧。那个开关的速度,都不到半秒,像是光在眼前一闪而逝,恍惚是错觉。 011旧爱 那个在大半夜造访林八琴的人,是唐可人。(.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这实在出乎林八琴的意料,在她想来,如此着急找来,在这个不合宜的时段,这人一定是醒酒后发现阿蓝不见了的楚依云,特意来兴师问罪的,哪想得到是这个姓唐的女人。 唐可人见了聚财,也是怔了一怔,想不到这世上除了阿蓝外,还能有如此“国色天香”的男人。这念头一转,也没有多作停留,她很不客气地把聚财一推便闯了进来。林八琴还在对阿蓝这不通寻常的举动惊异,他那样一个不通情理的怪物,怎么突然的怕起事来了。直到见着唐可人,心里恍惚有些明白,想他们的这个“朋友关系”不通寻常,不然他也不能是这番表现。唐可人径自走到她面前,也没有什么客套的开场白,非常直接地拿出一张支票放在她手里道:“我知你事办成了,这个你收着,把人交给我!” 林八琴低头看那张金额十万的支票,真是受宠若惊,大有高处不盛寒之感,内心里把他两个的关系更加妖魔化了。可这不关她事,虽然先前阿蓝与她签了合同,到底也还不具法力效力,不过是形而上的一个条款。当然她很有可能因为违约惹恼了对方而被毁尸灭迹,但这时候看到这十万块,她也顾不得命了。 若是此事成了呢,那么她自此便摆脱了阿蓝,真是可喜可贺了! 她当下利落地把手一伸指向卧室道:“他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我就不奉陪了,也许你们需要个私人空间!” 唐可人临进卧室前对她笑了一笑道:“林八琴,楚依云说你是个死脑筋,我看你知情识趣得很嘛!” 林八琴倒觉得有些羞愧,坐立难安,怕这事儿万一砸了,阿蓝发起怒来,那可不是玩的,她这是冒着生命危险为她办事,什么知情识趣,全都是狗屁!蛇妖似看透了她的心思,兴灾乐祸地道:“小姑娘,这次你可要死惨了!” 它话音方落,林八琴的手机便响了起来,震得人耳膜隐隐作痛。她拿出来一瞧显示,是楚依云,心里慌得像是六年前夏天参加高考一般,险些把手机给扔在地上。最终颤着手按了接听键,心跳得癫狂的,没了规律。 果然楚依云上来便是一声大吼:“该死的,你把那个东西给放了!” 林八琴小心翼翼地回道:“老大,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是他逼我,我原本只是答应唐可人帮她看看她这位朋友!” “小唐就是头发情的母猪,她的话你也敢听,她许了你多少好处!”她恨恨地骂了一通,又突然地回嗔作喜道,“既然那死狐狸到了你那里,你就好好养着他吧,他在我这里这几年,我快被他折磨疯了!”林八琴还没反应过来,她话语又一转,“对了,那个聚财,能让我同他说几句话么?” 林八琴还在回味儿她的话,不想她话题一个接一个的转过来,又说到聚财身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他们不过才见过一面,楚依云怎么就对聚财这个死男人念念不忘,不过是皮囊生得好些。可是老板问话,员工没有不回答的权力,她只得悻悻道:“聚财已经睡了――老板,那个阿蓝,你还是收回去吧,我如何……” 然而不等她把话说完,对方便挂了电话。她气得身子发抖,聚财也很不识趣得激她道:“你这是自找麻烦,不过既然你把骚狐狸带了来,我自然不能轻易放他走!” 林八琴这时候气得忘了聚财是个法力高强的神仙,只顾着发泄,尖叫道:“你们全给我走!” 她话音才落,卧室的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了,唐可人从里面倒飞出来,正砸在她身,把她压得一声厉叫。阿蓝紧跟着从卧室里飘出来,直飘到她们头顶上,双眼冷光耀目地道:“唐可人,你别再让我看见你,不然我真对你不客气!” 唐可人急急地爬了起来,顾不得被她压得鬼哭狼嚎的林八琴,伸手狠狠抱住了冷面冷心的阿蓝,一边嚷叫道:“只要能天天和你在一起,让我死也是甘愿的,如果天天见不到你的面,倒还不如死了来得干脆!” 阿蓝像掸脏东西一样要把她掸开,她却缠得死紧。他也气狠了,伸手噼噼啪啪抽了她几十个嘴巴,她的脸立时便肿成了猪头,可是依旧不肯松手。阿蓝气得叫道:“我不喜欢男人你是知道的!” 唐可人一听这个话,立时就要撕自己衣服,一面撒一面叫:“我现在是女人了,真真正正的女人,不瞧你瞧!” 林八琴看这事不好,慌得起来拦着唐可人脱衣服,劝她不要这样,有话好好说。唐可人哪里肯听,身上衣服脱得就剩下内衣了,看这意思这内衣她也不准备留下,伸手就要解了下来,阿蓝突然又来了一句:“即使你的身体是个女人了,可是改变不了你是个男人的事实,你顶多算个人妖,我最不能接受的便是人妖!” 唐可人也不解内衣了,“哇”得一声便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嚷:“当初你说,只要我变成女人便肯爱我,为了你,我离开了依云,背着众人去做了手术,可是现在,现在……”她卡在“现在”两字上,哽咽地说不下去。 阿蓝斜挑着眉,没有一点动容的意思,很不耐烦地道:“这全是你一厢情愿,当初你突然跑来说喜欢我,我就很莫明其妙,说让你变成女人那话,也不过是句戏言,谁想到你会当真,真是地道的傻瓜!” 这话听得林八琴也一阵泛冷,太冷血无情。虽说他当初只是一句戏言,件事起因全怪唐可人当了真,可是这一切还不是源于她对他的爱么。 她为他做了这样大的牺牲―― 她一想到牺牲,意识便自动自发地转了一圈,突然明白过来,原来千娇百媚的唐可人曾经是个男个,现在是个所谓的变性人。“变性人”这个词一入脑子,她身体便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似地抖了下,讪讪地松开抓着唐可人的手。这种事情听听也还没有什么,可是一放到自己身上,到底是难以接受。 阿蓝看唐可人哭得实在招人烦,转身又飘回卧室去了,这次在门上干脆施了术,任你是大力神转世,也休想把门给打开。 林八琴看唐可人这可怜样子同情心又发作,凑过去把衣服拾一起来一件一件帮她穿回去,细声安慰道:“天下间好男人多的是,何必硬在一棵树上吊死!你看聚财就很好,一点也不比阿蓝差!” 聚财对她这话非常不认同,跳起来叫道:“林八琴,管好你的嘴巴,可不要乱说话,不然会付出你意料不到的代价的!” 012贪梦 结果林八琴一晚上没能睡好。她的屋子被阿蓝强占,沙发则被唐可人强占。说唐可人强占也有些勉强,彼时她拿出五百块塞在林八琴手里道:“今晚我睡沙发,你在地上凑和一宿吧!”林八琴便如同一条摇尾巴狗般乖乖妥协了。 林八琴原本想的也简单,虽然阿蓝强占了卧室,可是她让他帮自己拿套被子出来总不成问题,屋子让他一晚上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然而在她连敲了半个小时的门不见对方回应后,她终于明白这个买卖作得有多失败多不合理多不划算。这时候她也还没有完全绝望,目光讨好地抛向聚财,轻声细雨地求对方“帮帮忙”。聚财都不鸟她一眼,只当她是空气,甚至是根本不存在,把身子飘到半空一扭,随着一道碧翠光芒闪过,他便又化作手掌大小的娃娃样子,三下两下蹦进了篮子里,幽会周公去了。 林八琴还不死心,把箱子捞到手里双目死盯着蛇妖,要求它“把卧室门给弄开”。结果蛇妖尾巴一甩,将那细长的一截尾巴把蛇眼一遮哼哼道:“小妖能力有限得很,可不敢得罪妖王大人,到时候会死得很难看!” 林八琴当然威胁说,你要是现在不把卧室门帮我打开,我现在就叫你死得很难看。蛇妖嘶嘶笑了两声,根本也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看也懒得看她一眼,干脆趴在箱底装死。 唐可人更绝了,客厅里虽然吵成这个样子,她竟然睡着了,也许是刚才的那一场哭闹费了她太多的气力,此时睡得简直是昏天黑地,怕是十级大地震怕也震不醒她。 这个时候时气虽然才刚入秋,白天依旧能热得死人,可一到了晚上,到底有那么点儿秋的意思了,空气里不知打哪飘来的丝丝缕缕的凉意。林八琴身体说不上强壮,顶多算是健康,所以轻易不敢尝试在冷地板上光身睡觉。即使在夏天最热的那会儿,她睡觉也是盖着被子的,且不敢开冷气。当然这习惯是在林妈妈强势的教育体质下被迫养成,虽说养成的时候不情愿,可要突然改了也是不可能。 所以她也不敢睡觉――怕第二天得重感冒――便只把两张软椅拼在一起趴着,谁想这春困秋乏最是磨人精神,即使趴得如此不舒服,也止不住睡意侵袭,到底是睡了过去。 这睡来得好深,深到让她做起梦来。她活了二十六年,虽说也并不是不做梦,可是每每自梦中惊醒后,脑子便是一片模糊的空白,记忆里只有对那梦的恐惧,却记不住内容。这次这梦似乎有些不同,她身处一片雾气蒙蒙的海滩,应该是早晨,远处海岸线上一种浓阴的红色缓慢的扩散,想是太阳就要出来了。 她正看得入神,不想肩膀突被人扣住,一只手臂紧接着环住了她的腰。她本该惊惧惶恐,可是不知怎么,内心里反倒有一种安祥幸福平和的感觉,好像那身后搂着她的人她至亲至爱的,而她在这里,正是要与他白头偕老,是这种美妙幸福的感受。 她扭身要瞧瞧她的这个爱人是何模样,可是他搂得太紧了,紧到令她呼吸困难。她哼了一声,叫他松一些,可是他却搂得更紧更紧更紧更紧……她身体因为窒息开始发麻疼痛,末了疼得受不了,大喊一声,睁开眼睛。眼前哪里还有什么海滩朝阳雾气,只是一片斑白的天花板,身上更是沉甸甸的,不知被什么东西压着。她眼珠儿一转,这才看到压着自己的原来是个活物儿,是那个妖艳无双的妖怪少年阿蓝。 她伸手要把他推下去,想原来是这个家伙害自己做了恶梦。这真是个令人难受的梦,过往二十多年虽然她也在接连不断地做着恶梦,可到底醒了后那些梦里景象便忘了个干干净净。而这个梦不一样,即使在脑子清醒明白的现在,那里面的每一个细节她都能回忆起来。 阿蓝却满不在乎地打开她伸向自己的手,脸突然凑到她脸上来,近到无可再近,鼻尖碰着鼻尖。林八琴紧张得身上泛冷汗,对方虽然暴厉到没人性,个性像恶魔,可是他这张脸实在是完美无缺的美丽,令人着迷。她神思跟着有些恍惚,目光移不开,只想要看着他看着他看着他……他突地露齿一笑,满室生香,她简直要醉了,然而就在她半醒半醒的时候,他倏地扬手给了她一计耳光,直打得她头晕目眩,不明所以。不等她反应过来,他掐着她的脖子道:“别走神,告诉我,你刚才做了什么梦?” 她抹了把额上的汗,使尽了全身力气方推开他,翻下椅子,往沙发上一瞧,那里空无一物,睡在上面的唐可人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她无意瞥了眼窗外,发现太阳早升上中天了,阳光透过窗子洒出一片曼妙光影,浮尘漫舞,是一种火烧火燎的热度――她想这一觉睡得可够沉的,已然是大中午了,而且就连唐可人何时走的自己都不知道,真是活见鬼。 阿蓝可不知她心里这些想法儿,也不想知道,又凑上来道:“我可是会解梦的,要不要我替你解解?” 她颊上被他打的疼痛这时候泛上来,让她心里生恨,头也不抬地转身进了卧室。待她把身体平摊在床上,这才发现,不光是脸在疼,因为一整夜没睡好,整个身体都在隐隐地疼。心里对阿蓝就更恨了些。 阿蓝本来想跟林八琴一起进卧室,林八琴却不给这机会,先一步把门给紧关上了。可这么道门要拦住阿蓝实在有些困难,他手一张,指尖上立时现出五团红悠悠的火苗,翻手就要向门拍去。眼看火苗就要贴上门板,斜刺里突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目光一转便看到聚财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心里恼得五脏欲焚,甩开他的手嚷道:“你管的哪家子嫌事?” 聚财也不恼,只微微扬了扬眉,道:“今天唐可人一走,你就像发了春似的兴奋,又是为了什么?” “谁发春,谁发春,谁发春!”阿蓝对聚财的用词不当很是不愤,扭身走到沙发边坐下,拿了摇控器开了电视机,里面无非一些娱乐八卦节目,看得人思想麻木不仁,太没意思,他便又扭脸对聚财道,“是小姑娘发春了,她才做一场春梦,真是春梦了无迹啊!” “你怎么知道她做的是春梦?” 阿蓝眼锋一扫箱子里的蛇妖道:“这有什么好不明白的,你抓这条蛇的时候难道不知道它是个什么品种么?” 聚财顺着他的目光望到蛇妖身上,沉默半天,突地一声惊叫道:“难道,是食梦?” 阿蓝伸手拍了拍箱子,得意道:“看来你对妖的了解还不够啊,它虽与食梦算是近亲,却到底有些不同,它们这个种类,叫贪梦。” 013藤萝 林八琴被招去了公司,楚依云电话里说不是任务,可是口气极为吞吐,只叫她赶紧过来公司就是。[.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新#笔#下#文#学]到了公司看到唐可人,她终于明白楚依云这吞吐的原因,她是想把这个烫手山芋转到自己手上。唐可人优雅地坐在临窗的一张桌子边,手边儿放着杯清烟袅袅的咖啡,右手中食指夹着一支纤长香烟,只是夹着,并没有点燃。她留给林八琴一个凌角铿锵的侧脸,眉目宛似画上的,是眼睛捕捉到,却不能够相信的美丽。 林八琴心里真是又妒又羡,小心翼翼地凑上去坐在她对面,吭哧半天方才说出来一句,“你今天早上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睡得太死了!” 唐可人把目光微微倾斜,只用余光看她,这目光蜇得她肌肤隐约有一种疼痛,像有人用极细极细极细的针扎她,一下一下一下一下……她垂下眼帘避开她的目光,可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还能感觉得到对方火热的凝视,她吞了口口水,咳了咳道:“那么,你到公司来是要做什么?” 唐可人不急不缓地拿出一只打火机来,染成闪蓝指甲的拇指向下一按,火苗陡地一亮,烧在她眼底,把她目光里的热度烧成了灰,化了冰冷。她姿态优雅地把烟点燃,狠劲儿吸了一口,方道:“没有什么,我来这里,本来是要与依云续续旧情的,谁知道她竟拒人于千里之外,”她声音渐次低了下去,像喉咙被人卡住似地,又加了一句,“也许她还在恨我吧”轻得有气无声。 林八琴根本也不明白她与楚依云之间的纠葛,虽然昨儿个晚上无意中听到了那么一些端倪,却也不敢贸然猜测,只装自己是个哑吧,默不作声。 唐可人也不管她,自言自语似地接道:“哎,她定然是还恨我的,就像我一样不能不“爱”阿蓝,她肯定是不能不恨我!” 她把这个爱字咬得这样重,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正重正大,林八琴已然有些坐不住了。这明显是在听人,若只是唐可人也便罢了,偏又牵扯上个楚依云。楚依云偏又是她老板,有哪个知道老板的员工有好下场呢!所以她虽然万分好奇,却也不愿意再听下去,猛地站起身便要走。不想唐可人突伸手抓住她手臂道:“急什么,我还有事要同你说呢!” 林八琴只得讪讪坐回去道:“那你找我又是什么事?” “倒也不是大事,我想同你商量看看,我能不能搬去你那里住一段时间?”唐可人看她已然扭曲的表情,忙地加一句道,“当然,房租我会付的,且按市价的双倍付你!” 林八琴一听到有钱拿,眼中有光闪了闪,可是一想到家里头的状况却又叹气道:“我自然愿意租你,可你也看到了,我家就那么大,只一间客厅一间卧房一间厨房一间卫生间,你搬进来要睡哪里?” 唐可人想了想,决断地道:“这也没有什么,我再去买一张床放在客厅里,我看你的客厅也还不算太小,放一张床是没有问题的,这样总可以!” “那么,你是要睡在客厅里,这,这太不好意思……” “不,你会错意了,我付了你那么多的房租,自然是要睡卧室的,客厅归你。” 林八琴先时还有些恼,可是看在钱的份上――她天生的对钱的这一份热爱和忍让,有时候连她自己也不太明白――末了是答应了。唐可人得寸进尺地道:“那么我今天就搬过去!” 她吓得忙摆手:“这个事怎么也要缓缓吧,你知道阿蓝可不是好相与的,我要回去和他们商量一下!” 她也的确是怕把阿蓝惹恼了,自己会被他五马分尸,他对人绝不手软,不是一般的狠角色。唐可人很不耐烦:“这还有什么好商量,你既然答应了,自然就没有反悔的道理,不管结果是什么,我都要搬进去的!” 结果林八琴左劝右劝都不管用,她甚至低声下气地去求楚依云帮忙说说,对方只一句“把聚财的电话给我”就把她的前路给堵死了。她沮丧莫明,却还被唐可人死拉着去帮她搬家,笨重东西虽然不多,可是那三大箱子的衣服也把人累得够呛。她问她为什么不花钱雇人来搬,她咬着指甲道:“这样不是节约成本么,虽然父母留给我的钱还剩下些,不过像我这样不事生产下去,是早晚要花光的,自然省一点是一点!” 林八琴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两人好不容易把箱子搬上出租车,再抬进了林八琴家里。开门的时候林八琴心里还忐忑不安,不想门开后屋内竟是一片死寂般的安静,不见聚财与阿蓝,只有蛇妖像被人打碎了骨头似地软趴趴盘在箱子底。林八琴紧张到泛疼的心松了松。上前晃了晃箱子讨好地道:“小紫呀,你知道聚财与阿蓝做什么去了?” 蛇妖看了看她,又瞥了眼坐在沙发上修指甲的唐可人,有气无力地道:“神仙和妖王要出去,还会向我这小妖报备么,我的脸可没那么大!” 林八琴真恨不能反正地抽蛇妖几百计耳光,想它怎么就不能同自己好好说话,不知道就说不知道,不呛她一下心里就难受似的!不过到底心里还有些侥幸,想趁这时候那两个麻烦不在,快快地帮唐可人把房间收拾好,然后自己就马上跑路,先去爸妈那躲一阵子,过了风头再回来,到那时阿蓝大约就不会再找她麻烦了! 她正打着如意算盘,蛇妖很不凑趣儿地来了一句,“你看,两位大人回来了!” 林八琴就觉得脸上的肌肉都僵硬了,哭不得笑不得,更是不敢转身,身后陡然响起阿蓝的尖叫:“你这死人妖,又来做什么!” 她微微侧过身子,便看到唐可人正欲扑向阿蓝,阿蓝对着她一甩手,她便如同一块破布一样撞在了墙上,身子紧接着软软地滑在地上,身子抖了两抖。林八琴想她定然摔得不轻,有心援手,却又怕落个与她一样的下场。正犹疑不定,唐可人突抬起一张比纸还要惨白的脸对阿蓝笑道:“你这辈子,别想甩掉我! 014纠缠 唐可人伤得不轻,断了两根肋骨,原本照林八琴的意思,自然是要住院的为好,可是她倔得不听人劝,也不肯把这事通知一个朋友——据楚依云的说法儿,她根本就一个朋友也没有,只除了几个上不了台面的地下情人——所以在医院里接好了骨头,她强硬地命令林八琴带她回家休养。 医生倒也说:“这伤不算重,医院的床位也很紧张,只要注意保养,回家里也是一样!” 林八琴终是强着聚财去与阿蓝软商量——他因为有求于她,竟破例地帮了她一次,当然也更是因为想要看阿蓝出丑吃瘪——阿蓝末了妥协了,一多半原因是楚依将那只专克制他的“百兽结”交给了林八琴。 这事一定,唐可人便算是放了心,她迫不急待,哪有心思养伤,只恨不能每一分钟都与阿蓝腻在一起,然而到了家里却是万般的失望,阿蓝强占了聚财的篮子,并在外围设了结界,只要有人靠近五步之内,便会引火烧身。 聚财倒也不以为意,干脆与林八琴同挤一张床,当然林八琴强烈抗议,可是抗议无效。他很理直气壮地把唐可人新买地双人床分了楚河汉界,挑着眉毛对林八琴道:“这床如此大,睡你一个实在是浪费,你们人类不是讲么,要利用好每一分资源,资源是有限的!” 林八琴气得身子打颤,末了挤出来一句,“你不怕我侵犯你”。她也是给逼急了,才说出这种话,聚财根本也不把她当个东西,更遑论把她当女人来看了。她原本就没什么魅力,就算有魅力,对他也没有意义,她想了又想,琢磨了又琢磨,只有这话拿出来还能唬唬他。 聚财冷笑了两声道:“若你有那胆子,尽管试试!” 林八琴当然是没有这个胆子的,只能不情不愿地与聚财“同床共枕”。聚财若是还化作那个娃娃般大小的样子,她也还能保持一颗平常心。然而他似乎就是不愿意让她称心如意一般,即使她百般地说项,他也不肯妥协,非要保持一个常人的姿态。林八琴大有欲哭无泪之感,他是不把她当女人看,可她到底不能不把他当男人看,且是个太有杀伤力的男人。 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睁开眼睛便看到他这张过于美貌的脸,转过身去闭上眼睛,脑子里依然是他的脸。他呼吸近在耳边,呼出的气扑在她颈上,她的身体立时酥麻地不能动弹,心跳仿佛是重锤一下一下地砸,使她有种口干舌躁的错觉。 如此一周下来,她便由一个还算是青春的未嫁姑娘,变成了黑眼圈浓重的半老徐娘。唐可人虽也不如意,几次三番地要接近阿蓝而不得,却是看到她这副模样,笑得五官都挤成一团道:“林八琴,你是不是思春思得厉害,欲求不满到这个地步了,我劝你快快地找个男人!” 林八琴也气也恨,可是不能把对方如何,只得有气无力地对众人宣告她的失败,说“我要回爸妈那住一段日子,这屋子让你们先住着”。虽然父母的唠叨令她非常地烦,可是这样下去,她非死不可,倒不如回家听唠叨。 谁知道聚财翻脸比翻书还快地,刚才还因为她这张熊猫脸而满面笑容,这时候一听她讲出“回爸妈那”四个字,立时虎起了脸,呲牙对她道:“谁允许你回去!” 林八琴倒惊了一惊,不明所以地:“我回去还要人允许么,我是个自由人,政府也不能干涉我回家!” 聚财懒得同她啰嗦,直接伸手把她给拎了起来,径自走到墙壁前头,也不知道使了个什么法儿,伸手把她往墙上一按,她整个人便如同一幅画儿一样粘在了墙上,半点儿也动弹不得。他红口白牙地讥笑道:“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回去!” 众人对这情况还没有反应过来,都有些呆了,唐可人却先发制人地叫了一嗓子道:“聚财,你这是什么意思,她不过是回趟家——难不成,难不成你喜欢上了她,所以才不愿意让她回去么?”她捏着下巴想了想,突地打了个响指,作恍然大悟之状,“这便是所谓的日久生情吧!”说完用一双水汪汪的春水瞳眸含情脉脉地望向阿蓝。 阿蓝倒没什么表示,摆着一张死人脸,只装没听见。聚财却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末了他啐了一声,咬牙道:“你这女人,可不要乱说话,我怎么可能看得上她,别说才一起住了半个月,就算是一起呆上一千年,我也不可能喜欢上她!” 原本听到唐可人质问聚财是不是喜欢上了自己,林八琴的心便跳得如同疯了一般,脸更是热得有如蒸桑拿。可是在听了聚财说的“就算是与她呆上一千年也不会喜欢上她”这话后,整个人就如同掉进万丈深渊般地,没着没落的失望。她暗思自己这小女儿情态真是莫明其妙,难不成自己喜欢上了聚财这个变态么,这太不可能了,在他那样对自己之后,自己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她,除非自己也是个变态。然而抬头看一眼他纤长的背影,她的心跟着一跳,有一种酸楚的痛涌上来,麻了半边身子。这感觉突然令她明悟,自己原来就是个被虐狂,在被虐待了这许多日子后,竟还是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对方。 少女情怀总是诗,虽然林八琴已然过了青春期,算不得少女了,可是她总归没有谈过恋爱,没有嫁过人,对爱情依旧是抱着诗一样的情怀。只是一想到他们身份天差地远——她是人而他是神仙,自古来不是说么,仙凡不通婚,凭她这个资质,要修成神仙的机率大约只有0.000001——再加上她曾听阿蓝说聚财对某个神仙表白过了,这也就是说,他已心有所属,她虽然有心做第三者,然而一想到自己这样差的外在条件,争胜的心就像飞灰一样散了。 还是忘了得好!忘了的痛苦相比于痛苦的单恋要来得美好多了,即使初恋是最千回百转地一段心事。可是再千回百转,动人至极,也没有命重要!假若聚财肯接受她,愿意与她恋爱一场,也许前期会很甜蜜温存,可是她一定不敢惹他生气,怕他一巴掌把自己给拍死,这样的顾前顾后,放不开手脚,人累心也累。 这样一想,倒还是忘了的好! 她正胡思乱想,唐可人却还不依不挠地尖着嗓子质问:“那么你倒是说说,你不让她回去又是为了什么?” 015注定 虽然唐可人几次三番地逼问,可是聚财就是不肯说为何不让林八琴回家。最后被问得急了,他威胁地觑一眼唐可人道:“我最讨厌啰嗦个没完的人。”他也并不说讨厌的结果,手只一抬,便把茶几上的一只才喝完的易拉罐吸进了手里,五指一合,那只罐子便化成了万千碎屑。唐可人吓得闭了嘴,再不敢出声。 林八琴当然不能不妥协,她要是不妥协,怕命运比之那只化成飞灰的罐子也好不倒哪里去,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不等聚财再问她一遍还回不回去,便一迭声地讨好道:“我,我不回去了,我怎么舍得回去,我要在这儿,给你做牛做马!” 这回答聚财也还算满意,伸手在她肩上一拍,她便如同一只漏气地皮球般从墙上滑了下去,瘫成了一坨。他踢她一脚道:“还愣着做什么,敢紧去做饭,我饿了!” 林八琴不敢不从,径自爬到厨房张罗去了。原本她厨艺差得只有幼儿园水平,可是自打聚财他们住进来以后,她对厨艺的学习速度在对方的死亡逼迫下简直一日千里,这时候已有二级厨师水平,算是勉强能入对方的嘴。 唐可人看客厅气氛不好,也不敢在这里多呆,嘻嘻哈哈地喊一声“八琴,我来帮你吧”便匆匆跟进了厨房。她一转背,阿蓝便收了结界,深吸一口气,很不愤地对聚财道:“咱们什么时候走,我在这鬼地方可呆不下去了!” 聚财很不以为然,挑起一边眉毛揶揄道:“你是怕那只百兽结,还是怕那个鬼女人?” 阿蓝又不是傻子,自然哪一个也不承认,说自己怕哪一个都只是教对方笑话。他伸了伸腿,蹬了蹬脚,把缩成拇指娃娃大小的身子伸长伸长伸长,便长成个艳媚无双的少年模样。很大义凛然地辩解道:“就那只百兽结,你当我真怕它不成,我只是因它是友人之物,不愿意毁掉罢了,至于那个人妖,我也是因着答应了别人不杀她的缘故,你知道我这人一向是言出必行的!” 聚财听得很不耐烦,想他这全是胡扯,这骚狐狸要是也能言出必行,那这天怕就会如林八琴幻想的那般,下钱雨了。他也不揭破他,任他在那里逞口舌之能,等他说完,他方才冷笑着拍了拍手道:“真真是难能可贵,想不到你还有这种伟大人格,”阿蓝的脸一阵红,也不知是被气地还是羞愧的,又听聚财接着道,“那么,你这样耗子怕猫似地怕这女人,又是为了哪般?” 阿蓝呲了呲牙,末了低叹口气道:“我不能伤她,前一次伤了她后,我的法力便少了半成,哎,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聚财听得一惊道:“你同人签了契约!” 阿蓝非常无可耐何地再次叹了口气,算是默认了他这猜测。聚财倒没有再激他,反而烦恼地道:“如此,咱们接下来的行动,岂不是处处受人限制,缚手缚脚!” “这也不尽然,”阿蓝把一只手伸到眼前,他手指纤长白皙,骨节瘦小,张开的时候有如开得极美的一朵白菊,他自己似乎也为此很是得意,翻来覆去地看个不了,聚财等得不耐烦,刚想插一句话,他这时候又开口道,“那个与我签约的人早便死了,只是那契约却还束缚着我,只这一项,也无其它,所以我说,咱们干咱们的事,只要不沾那死人妖的边儿,便没有大碍!” “说得倒是轻巧,那女人对你有心你又不是不知,总之碍事!”聚财来来回回地走了两圈,突然灵光一闪地道,“不然我替你作掉她,这总没有问题!” “那不行!”阿蓝再叹口气道,“你知那契约内容么,在这人妖的有生之年,我便要护她周全!” “这种约你也敢签,你真是贪心不足!” “我当时哪想得到这么许多,人这一辈子何其短暂,你也是知道的,我当时不假思索就应了,哎,自作孽!”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聚财脸气得一阵红,一边叨叨着一边在屋里转圈子。阿蓝直看得眼晕,妨他恼起来又找自己麻烦,忙转移话题道:“我也是想问你,为何不要林八琴那个麻烦精回去,那不是对你我都好!” “好什么好,一点儿也不好!”聚财狠瞪了他一眼,恨他这脑袋不开窍,点拨道,“你也住进来这些日子了,难道什么也没有感觉出来么?” 阿蓝皱眉想了想,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摇了摇脑袋道:“感觉出什么来,我什么也没有感觉!” “你果然是块木头,正所谓朽木不可雕也!”聚财往厨房的方向瞧了一眼,里面虽然不时传来叮当的忙碌声,他却还不放心,双手结印做个结界,方才道,“你以为我同你一样,下来只是随意地找个地方落脚么?” 阿蓝又一阵沉思,可到底猜不出他的心思,索性装乖学生似地发问道:“那你给我讲讲,你落脚的这个地方,有什么特异之处?” “我下来的时候,感知不到此处的气息,我原本以为这地方没有人住呢!”他提示他,“你可明白了么?” 阿蓝仰头,目光绕着天花板转了一圈,突然若有所悟地道:“难道是?” 聚财肯定地点头道:“的确是!” “这怎么可能!” “事实就在眼前!” 阿蓝一时间呆怔着,找不到能表达心里惊讶的词汇,好半天才有些迟钝地道:“她能压制仙气么,妖气也可以?” “你自己何不感知一下?” 阿蓝依言闭上眼睛,大约有一分钟左右,他倏地掀开眼帘,那一双深黑的瞳仁一刹化成了两汪深蓝,像是结冰的深海。聚财望着他,笑了笑道:“如何?” 他也跟着一笑道:“林八琴,果然是个奇妙的丫头,真想不到世上还有能够压制仙气与妖气的体质!”说到这里顿了顿,突又想起什么来,疑惑地道,“可是把我放出来那一日,我分明从她身上闻到了你的味儿!” 聚财把肩膀一耸,手指在空中一划,那道结界便又收了起来:“那是因为我特意在她身上做了个记号,也好方便掌握她的行踪!” 016新欢 好不容易把聚财们伺候舒服了,林八琴真是累得够戗,她想大约这次倒头就能睡着,绝不至再受聚财影响。(.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可是她这好睡眠才轻浅地碰了碰她的身体,那该死的手机便大吵大闹。她气得跳脚,爬起来要抠电池,然而一看显示屏,竟然是楚依云打来的,她哪里还敢造次,乖乖地跑进卫生间接了。 彼端楚依云说话颠三倒四,有些醉的影子,再加上纷繁缭乱的音乐声,林八琴再傻也猜得出来她这时候准是在酒吧里喝酒。果然楚依云也不跟她客气,上司对下属从来也不需要客气,特别是像楚依云这样的上司对待如林八琴这样的下属。 她有些口齿不清地命令道:“林八琴,赶紧给我到love来,我有好事要告诉你!” 林八琴有心拒绝,可是一想到她不仅是自己的上司,自己更是欠着她一个天大的人情――她不是一周前把那只专克制阿蓝的百兽结给了自己么――所以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她都要去,且是义不容辞。 love所在的四平街,已可算得历史悠久,相传是明朝时一个大官员的府坻改建,想来那定是个大贪官,明朝官员俸禄是出名的低。所以这街上建筑大部分都是仿得古建筑风格,很有古色古香的味儿,而love这间酒吧,即使在这条街上,也算得名副其实的一个古物儿。 酒吧的艾老板多古板的一个人,谁也想不到他会开这么一间时尚酒吧,就连他自己当初也没有料到。他原本学的是考古专业,学这个专业的人身上全带着一种土味儿,也许是因为坟挖得多了的缘故,艾老板自然也不例外,可是他很为自己的专业自豪,立志要做个大学者。谁知道研究生一毕业,他老爹就打碎了他的这个梦想,以死威胁说,“你要是不肯继承家业,就是亲手逼死了我这做爹的!”那个时候love也还不叫love,是一个很有“风土人情”味儿的名字,湘苑酒家。虽然一样是从事卖酒的营生,到底有着天差地远的区别。 艾老板末了被他爸逼得无法可想,只得勉强接手了酒馆儿,做了这开门宴客的掌柜,与他的学者梦算是离得更远了。也不是不怨恨的,可是父母健在的那会儿,只要他一抱怨,父亲便把他大骂一场,母亲则在一边儿哭天抹泪儿,如此者十几次,他被他们这双重的折磨刺激地再不敢开口了。 虽然在父母生前他不敢与之作对,可是在父母过世后,他便开始报复。当然这酒馆是不能卖的,他到底还算是孝顺,不肯把这祖上的一点儿基业在自己手里给葬送掉,所以也只是在可接受的范围内,他给这酒馆来了个彻头彻尾的大改造,把这将有百年历史的老酒馆变成了一间英伦风味的风骚时尚酒吧。自此后那个叫了八十多年,土得掉渣的“湘苑酒家”便再不复见,换成了暧昧至极的英文字眼儿,love。 说是love,可是来这里的年轻人多是因不够love,特来此分手。也不知这个头儿是哪个开的,自此一发成了定例,只要是情侣来此的,多是分手。而楚依云在还是个青涩***的时候便与此处结了缘,她的第一次恋情宣告破裂,自然也是在此分的手。 说起来她的那位初恋对象,便是阿蓝嘴里的“人妖”唐可人。他们是从高中一路混进大学的死党。其实自打进了高中后,楚依云便对唐可人心生爱慕,当然那时候唐可人还不叫“可人”,只单名一个“放”字,倒是个蛮具男子气概的名字。他人长得帅,是那高中里出名的校草,彼时楚依云从大山里的一所土学校直入本市的重点高中,那一种土相,就像是山顶洞人突然入了新社会。她无可置疑地成了班里的大笑话,只有唐放对她很用心,在她成绩差的一塌糊涂的时候,主动提出帮她补习。 当然那时候唐放也的确没有安什么好心,因为他身边狂花乱蝶太多了,这让他很烦,便拿着她当借口,向其他人宣布他已是名草有主儿了。 楚依云却还不名所以的乱感动了一把。 直到入了大学,他们也早便成了死党,三年的高中生涯,两人几乎是日日相对消磨的,想不成为死党都难。而唐放这个人是这样的,他并不懂得爱情,只觉得在这些女人里面,只有楚依云不着他讨厌,他想着,大约这便算是爱了吧。 于是两人的关系自然而然地更进一步,确定成了真正的男女朋友,直到阿蓝出现为止。阿蓝出现已是楚依云接手佳期社两年后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她与唐放已然确定了婚期,她本以为自己会顺顺利利地做个幸福的小女人,谁知道上面突来了一通电话,叫她去捉个名叫阿蓝的狐妖,这便是她悲剧人生的开场。 她做惯了捉妖捕鬼的勾当,先时也不以为意,可是几次三番的抓不到这个妖物,她也有些心急,特别是这只狐妖,还一而再再而三地耍弄于她。因而原本上不大上心的一件事,她就尤其地重视起来。谁想得到,那次就在快要捉着阿蓝的时候,唐放突然间出现,这给了阿蓝契机,他把唐放抓在手里威胁她放他走。 这事自然不得不妥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唐放被这死狐狸虏走。谁想得到七天后唐放再次出现,整个人都变了,声称自己找到了这辈子要找的那个人,而那个人却不是她楚依云,而是那只狐妖阿蓝。 说起来也不是不绝望地,她也曾劝他,“那阿蓝是只妖物,所谓人妖殊途,你如何能与他在一起,更何况,他还是个雄的!” 唐放这样倔的一个人,哪里肯听她的劝告,只一味说,“这有什么了不得,大不了我去做手术就是,等我变成了女人,自然便能与他在一起了!” 楚依云开始也只当他是说笑的,谁想到他在不告而别了一年后,再出现在她面前时,已然变成了一个活色生香的女人! 这些往事就着酒一杯又一杯地下了肚,楚依云便觉得有一种掏心挖肺的痛楚在身体里鬼祟的搅动。这时候林八琴正推门走了进来,她对她招招手,待她走到身边,突地把她一搂,嘻皮笑脸地道:“林八琴,我告诉你,我又找到个新欢!” 017海鬼 楚依云喝得很醉,醉到连打人的力气和兴致都没有了,东倒西歪。可就是这样,也把林八琴折腾的够戗,她不是突然地狠劲儿勒她脖子,便是猛地照着她的脑袋来一巴掌。林八琴好不容易把她哄上了出租车,只想尽快把对方打发回家,自己也才好回家补眠。她虽然远称不上漂亮,可到底也在乎容貌,而睡眠少乃是美容大忌。 然而她刚告诉司机地址,身后突然有人喊了一句“依云等等”,她无奈地转头瞧,便看到艾老板携个个子高挑的青年跑了过来,虽然灯光并不特别亮,她依旧看清了青年模样,他的脸部线条分外硬,像是石头雕成的,自有一种强悍的美感。 她对美男一向没有抵抗力,难勉多看了两眼,艾老板这时候把脸歪向车窗,正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心里有些不快,强装欢笑,看他将一张僵硬的脸死活地扯出两抹笑来,道:“林小姐,拜托你把海鬼也一并给带过去,他自己并不认得路!” 林八琴心里倒有些惊异,不明白艾老板的意思,有些结巴地道:“他,与我老板,是,什么关系?” 艾老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道:“他么,是我朋友,当然,现在也算是依云的朋友了,今天原本说好的,海鬼近期先去她那里住段时间,他才来没多久,还没找到房子呢,而我这里也不大方便!” 既然楚依云答应了,那出了什么事都与她林八琴没有干系了,她乐得送这顺水人情,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帅哥,一路上有帅哥做陪,那也算得一桩美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她立时点头应道:“小事一桩,没有问题,海,海鬼是吧,那你同我们一起过去吧!” 名海鬼的青年也只是意思地叫了声“林小姐”,上了车后便再不开口。 林八琴其实一向腼腆,特别是在面对帅哥的时候,自然也不好去与人家没话找话说,只在心里想着,这帅哥实在太个性了,长得个性,连名字也是如此个性。 她又想起才进酒吧的时候楚依云告诉她那个话,说是自己有了新欢,却不知道她所谓的这个“新欢”说的是不是这一位海鬼。她这时候也是无聊,只能拿这些东西打发时间,思来想去,怎么都觉得这个海鬼与楚依云之间“不干净”,放着这样的极品若是楚依云不碰,那么全世界的女人怕都要出家了。 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便到了楚依云家楼下。她付了钱,使了浑身解数方才把楚依云弄下车,而海鬼这个“壮劳力”竟对她的“千辛万苦”视而不见,站得稳当地似尊雕像。(.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她打心里就气上来了,想这事于情于理,他都该上来帮忙才对,怎么能如此无动于衷,真不算个男人。她算计了算计,暗思以自己这小身子板要把楚依云这“大块头”弄上电梯,再弄进她家里,准要费不少力气。为了给自己省些力气和时间,她只得主动向海鬼求助道:“哎,那个,海先生,海鬼,你能不能帮忙把我老板给背上去?” 海鬼听了她这话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很忠厚老实地走过来俯下身,示意她把楚依云扶上他背,整个过程没有说一句话。林八琴又是一阵嘀咕,想这人真够木讷,太不好相处,可惜了这样一张美貌的脸。 待把楚依云送上去,林八琴转背要走了,海鬼突拉住她道:“那个,我要睡哪?” 楚依云因为平时是一个人住,当然先前还有个阿蓝,可是阿蓝也根本用不着糟她的心,只在这屋里放任自流,任他自生自灭便好。所以她这屋子虽然是宽敞的三室一厅,可是却只有她住的那间卧室和客厅外观还算可人,其它的都盛着杂物。林八琴搔了搔头道:“不然你同我老板先挤一张床吧,等她明天醒了后,你们再商量!” 她恶意地想,别说让海鬼同楚依云只是单纯睡一张床,怕是楚依云恨不能海鬼对自己做些什么才好。所以她又多嘴地暗示道:“我们老板都不介意,你想怎么都行!” 然而海鬼是个木头脑袋,完全没有听懂她的暗示,径自低头想了半天,难为情地道:“这样,这样不好,我想我还是睡客厅沙发!” 林八琴困得想死,随便他怎么样,反正她已提点过,若是楚依云明儿个找她碴,她也有的话回,这便好了。当下便道:“这样也好,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她生怕他再给自己找麻烦,身后有鬼追着似地飞速跑下了楼。这时候三更半夜,出租车也不大好找,也幸好楚依云奢侈地选了个最繁华的地段住着,这地方的唯一好处便是二十四小时出租车不断。 好不容易到了家里,本以为上床便能睡得舍生忘死了,不成想聚财很无良地把身体铺满了整张床,不给她留一点空隙。她这些天都不曾睡过一个好觉,这时候简直哈欠连天,倒在地上就能睡。她推了推聚财,对方没一点儿反应――这也因为她不敢动静太大,很多人被吵醒的时候要发火,仙神大约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发火也还事小,事大的是怕她命将不保。末了无可耐何下,她只得将被子抱到地板上,准备凑和一晚再说。 然而她才抓住梦的一星踪影,一捧冷水骤然兜头罩下,她惊得一叫,就地坐起,却是阿蓝正掐着蛇妖的七寸处向她喷口水。她怒从心起,却始终不敢与对方大小声,虽然她手里有克制对方的利器,然而谁说得准呢,要是他死活不顾,要与她来个玉石俱焚,那太划不来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杀手锏不可妄动。 阿蓝看她脸上表情变幻莫测,只觉有意思的紧,对自己的恶行没有一点觉悟,格格一笑道:“死丫头,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哪里野去了?” 林八琴恨是恨,可是末了说出来的话,却尽是讨好的味儿:“啊,我老板喝醉了,我才把她送回家去!” “你以为我会信?” “我发誓!” “可是小蛇说,在你身上它闻到了一股禽兽的味儿!” 这话实在使林八琴不明所以,什么禽兽畜生的,这一整晚她可是一只动物也没见着,又如何惹上它们的味儿,便委屈地道:“我今天根本也没有接触过什么禽兽,真的,我可以发毒誓!” 阿蓝厉眼一扫,晃了晃手里的蛇妖:“她说没有!” 蛇妖被他晃得头晕脑胀,哀叫着讨饶道:“小妖怎敢欺骗大人,虽然她身上的味儿很淡,可是如何能瞒得过我,的确,的确是饕餮的味儿!” 018饕餮 林八琴哪里懂什么饕餮不饕餮,即使阿蓝要对她严刑逼供,她也说不出个子丑寅戊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当然阿蓝也并未把她如何,他虽一向手底下没轻重,可是也明白人类生命脆弱不堪,只命蛇妖化成一条大蟒,把她缠了个风雨不透。他笑嘻嘻地拿食指戳着她的额头道:“你要是老实交待呢,咱们什么都好说,你要是不老实交待呢――”他眼珠一转,脸笑得花儿一样的好看,出口的话却是加了蜜的毒药,“我想你一定看过那部《狂蟒之灾》,小蛇的真身可比里头那条上不了台面的畜牲强多了,教它一口吞下一幢房子,也没有大问题!” 林八琴被勒地喘不过气,很没志气地道:“真是我老板把我叫了出去,我这一天一共只见了四个人,一个是我老板,一个是艾老板,还有一个海鬼,再加上一个出租车司机,并不曾见过什么饕餮!” 阿蓝支着头想了想,又问她道:“这几个人里面,谁比较可疑?” 她思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只低声道:“我觉得他们都挺正常的,不大像是妖怪!” “这不可能,他们之中,一定有一个是饕餮化的!”蛇妖可不服了,对她嚷嚷起来,“在这方面,我从来不曾出过错!” 这时候聚财在床上翻了个身,拧着双眉朝他们吼道:“三更半夜的不睡觉,得瑟什么,全给我睡觉去,有事明天再说!” 这话正中林八琴下怀,忙对阿蓝道:“我现在脑子也不大清楚,你知道,我好些天睡不踏实了,不如明天咱们再分析,也许那时候真能让我想出些什么来!” 阿蓝在那里暗自度量一番,想这时候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就先放她一马,便点头道:“好,那就明天再说,你可别想同我耍花样!” 可是到了第二天,他依旧从林八琴嘴里撬不出一点儿有用的信息,直气得捶胸顿足。林八琴倒非常的心安理得,且事不关己地挑衅道:“是不是饕餮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它又不碍着你们什么事儿!” “你懂什么,你生了这么颗只知吃饭的脑袋,大约一辈子也就这样儿了!”阿蓝气得踢她一脚,“这辈子也不会有大出息!” “咱们好好说话不行么,不待这样折辱人的!”林八琴也很不服气地反唇相击,“我知道聚财是被上面的大人物儿追杀,就算有危险也是他有危险,他都不着急,你急什么!” 她虽然不算聪明,但也并不笨,显然是明白他们的顾虑的。饕餮是传说中的恶兽,那可是比阿蓝这种狐妖高极得多的大妖怪,他们定是担心它乃是被派下来杀他们的,当然她也恶意得如此希望着。 阿蓝气红了脸,扬手刚要给她一巴掌,聚财却懒洋洋地插口道:“我也觉得你这是杞人忧天!” 这话谁说都没什么,偏聚财一说,阿蓝立时就变了脸,嘲他冷笑道:“好,好,我是杞人忧天,是我多管闲事,咱们就此分道扬镳,我自去找我的,你自去找你的,死活再不相干!” 他说完转身便欲从窗口飞出去,倒是蛇妖机灵,把尾巴一伸,如绳子般紧紧缠住了他的脚。聚财这才不紧不慢地道:“哎,你还是这样爱冲动――我倒是听说,那只饕餮,在咱们下来前便失踪了。” 他这样明白的把事情点出来,阿蓝实在没有不明白的道理,心平静了稍许。可是一想到他明明知道自己的担心,却装得没事人一样不声不响,任他在这边抓狂,他的气便又不打一处来,真恨不能掐死了对方。 如此一想,他身子跟着在空中一折,五指陡然张开,化成五片白光耀目的厉刃,直向着聚才杀了过来。 聚财也并不着慌,全当是哄小孩子玩儿似的,总是堪堪在阿蓝的手袭到之时躲了开去。他自己倒玩得痛快,却教旁人替捏着一把汗。 唐可人不知何时站到了林八琴身旁,伸手戳了戳她,小声道:“他们这是怎么了,一大早的上演全武行!” 林八琴也不是特别的清楚,只照实说“好像因为饕餮”。唐可人还待追问,蛇妖突伸出尾巴缠住了林八琴的手腕,拉得她一个趔趄,尖着嗓子警告道:“你不明白就不要乱说,小心祸从口出!” 它因为没了约束――那道封印它的符老早便被阿蓝给揭掉了――这时候真有些肆无忌惮,对林八琴很不客气,虽然这警告本是一番好意,听在耳里却是如此使人不受用。在它想来,也实在没有对林八琴这样的废柴客气的必要,原本人类的小命儿在它眼里就是微不足道的,即使林八琴和唐可人加起来,怕也填不满它的胃,虽然它自打出生起就未曾吃过一个人。 林八琴很会识人眼色,讪然闭了嘴,然而心里却很不舒服,想这才不过几天,风水就轮流转了,那个任由她欺负的小蛇儿这样快的成了升级版的大boss,对她不假辞色,更加理所当然地把她当软柿子捏。她虽然也承认自己是个软柿子,然而即使是软柿子也是会反击的,它会把柿液尽情的喷对方一脸。 只可惜林八琴不是个狠角色,这些东西只能想想,要教她破釜沉舟,她也干不了!既然做不了英雄,那就只能做个逆来顺受的小媳妇,转脸好言好语地对蛇妖道:“既然你知道的这样清楚,不如你给唐小姐讲讲,我还有事,这就不奉陪了!” 她哪里有什么事,这不过是个借口。她这时候急着要从这里逃出去,怕聚财与阿蓝的打斗怏及她这条无辜的池鱼。哪怕房子毁了,也还无足轻重,反正他们合约在那摆着呢,不怕他们赖账,可是命没了,就什么都玩完了! 唐可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在她转身之际拉了她一把道:“咱们一起走吧,我正想找依云谈谈呢,你知道,我与她之间有些误会,我一直想找她解开这个心结!” 林八琴自然没有意见,两人打着哈哈出了门,在听到身后门里传出的一阵噼里啪啦碎响后,心胆俱裂的同时,却不由地松了口气。待坐上了出租车,危险解除,林八琴又活过来了,忍不住好奇地打听人隐私道:“唐小姐,你怎么会喜欢阿蓝,虽然他确实是,长得很不一般的漂亮,然而,他是只妖,而且是只破坏力惊人的妖!” 019放下 唐可人当然不肯实话实说,随意地敷衍林八琴两句,便开始不着边际地东拉西扯,末了突问了使人措手不及的一个问题:“你又是怎么认识聚财那尤物的?” 林八琴一听这话便被口水给呛住了,使力地咳几声方才道:“也,也没有什么,难道你没有看出来,聚财他,不是普通人!”这话她当然是挨在唐可人耳边悄悄说的,这种惊世骇俗的言词说将出来,出租车司机怕不把她们当成疯子,也因为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她被人当怪物看,所以在这方面尤其的小心。 唐可人点头道:“这我也知道,与依云扯在一起的肯定没有正常东西,”她突然意识到这话有骂人的嫌疑,忙讪笑着改了口,“当然我不是说你,我是说,像你们这样的奇人,一般都是同妖怪在打交道的,不是说斩妖除魔卫道什么的,哈哈,哈哈……” 林八琴也全当她这话是放屁,笑嘻嘻地道:“唐小姐理解就好,咱们可都是顶着身家性命干活!” 待进了公司,前台的小张一看到林八琴,忙地过来把她拉到一边道:“你怎么才来,老板找你半天了,现在正发脾气呢!” 林八琴却是莫明其妙,想楚依云找她为何不打手机,反倒自己在这干着急,这不像她的风格呀。小张似看透了她这疑惑,一推她道:“老板打你手机不下五十次,你手机是不是关机了,没有开啊?” 她把手机掏出来一看,心里叫声苦,想这破手机,一天到晚的和她闹别扭,不过才一天没有充电就没电了,呆会进去,还不知楚依云怎么收拾自己。 果然,她才推门进了楚依云办公室,迎面便打来了一只马克杯,这阵仗她倒是见惯了,还不以为意,身子一偏便躲开了,可是接下来楚依云劈头盖脸的一阵骂,她就有些受不住了,脸青一阵红一阵。 骂人内容也不是别的,不过说“你怎么如此不长进,难道脑袋没有发育好,昨天我是被艾老板灌醉了,才糊里糊涂地答应了艾老板收容海鬼的事,你怎么当时不问我意见,就擅自把海鬼带进了我家!” 楚依云倒也不是小家子气,她对人一向大方,譬如给林八琴这不事生产的家伙发薪水,那是相当痛快的,只会多给,决不少给。可是她最恨别人算计她,多亲近的人也不行! 林八琴只能自认倒霉,在心里把艾老板的八辈祖宗挨个的问候了一遍,末了陪着笑讨好道:“老大,那海鬼是这样一个大帅哥,再加上你昨晚同我讲什么新欢旧爱的,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关系很不一般,所以,所以……” “不一般个鬼!”一说起来这个来楚依云就更生气了,她一大早上看到个美男睡在沙发上,哪还能不动心思,然而她才碰了碰对方的手,他便惊得跳起来尖叫,仿佛遭了她**一样,让她实在下不来台。 其实她昨晚上酒醉,对林八琴胡说一通,那个子虚乌有的所谓“新欢”不过是骗她自己的。自打她与唐放分手后,对男人似乎就有了免疫力,除了偶而的生理欲望,却是再也投放不下一分感情。 她自知骂林八琴也是于事无补,不过是有气无处撒,很自然地拿她当出气桶。这时候她气也撒得差不多了,脑子里便又浮现了海鬼那张使人忍不住要蹂躏的脸,心思一转,指指办公桌前的椅子道:“来,八琴,咱们今天好好谈谈。” 林八琴诚惶诚恐地在软椅上坐了,装得满脸委屈,楚依云自然也装的一张黑脸,正经八百地拿起一支笔点了桌子两下道:“这件事情,你打算怎么负责?” “负责?”林八琴惊得尖叫,“老大,这怎么能怪我,这全是艾老板的错……” “八琴,做人不能这个样子,怎么能随意推卸责任!” “可是这事,跟我没有关系,我……” 她如此同楚依云你来我往地顶,倒把原本气平了的楚依云给惹恼了,气地一拍桌子道:“人家怎么说你就怎么信?那艾老板要是说那海鬼是你表哥你信不信?” 林八琴到此无法答言,低了头再不开口,楚依云则语重心长地:“我也并没有想怎么样处罚你,总之这件事你们全都有错,这样吧,扣你半个月薪水!” 一听这话,林八琴猛地从椅子上拔起了身体,满脸通红地道:“老板,你怎么我都行,就是薪水,薪水不能扣!” 楚依云挑起一边眉毛,想她可真是个财迷疯,唐可人住进她家里,房租自然是不会少给的,而且每次她陪自己喝酒,也有外快拿,这些钱足够使她生活的风声水起。可是看看她身上的行头,怎么就没有一件像样儿的,她有时候还真有些可怜她――把钱奉为至尊的人自然是可怜的――却又有些心恨。她拿手指敲了敲桌子,苦口婆心地:“八琴,我给你开的薪水不少呀,一月五千块,再加上陪酒的外快,一月有七八千了吧,可是你瞧瞧你自己――我也不要求你多时尚,好歹的总要买两件像样的衣服穿吧!” 林八琴全没把她这话听进去,只一味求她,“老大,怎么都行,就是别扣我薪水!” 楚依云同她扯不过,叹口气道:“既然如此,那么,你来我家做半个月的保姆吧,若是做得令我满意,这事就此不提!” 林八琴想也不想便一口答应了,突又想起跟自己一起过来的唐可人。她知道楚依云与唐可人两人之间有些龃龉,好不容易楚依云的气平了,她实在不愿意再惹她不痛快。可这话又不能不说,只得扭扭捏捏地道:“那个,老大,唐小姐也来了,说要与你谈谈!” 楚依云一听到“唐小姐”三个字脸色就变了,可是又不好在外人面前发作,顾作无所谓地道:“既然如此,那便叫她进来吧,我也有事正想同她谈呢!” 林八琴看她脸色不好,哪里还敢多待,忙地转身出了经理办公室。就在门关上的一刹那,握在楚依云手里的笔立时便被捏成了两断,她咬牙狠力地把断笔掷进垃圾桶里,便有一种痛感自心里咬出来。她真恨自己这没出息,多少次告诉自己要放下,放下,放下,放下,放下……他根本也不值得自己为他如此,那样一个男人――可到底是放不下。她每见他一次,心里就更恨一次,眼看着这表面上假装的平静,就快被胸口里那把火给烧化。 020心事 林八琴在楚依云的办公室外等得心焦如焚,里面两个人已谈了有三个多小时,时不时的能听到几声东西被砸到墙壁上或是摔碎在地板上的巨响,其他员工自然也是听得心惊胆跳,可是没人敢妄动。楚依云的臭脾气,那是全公司闻名的。 林八琴这样心急的原因一方面是怕楚依云不够冷静,真的把唐可人给打死了。这也不是不可能,她确实曾险些打死过人。那还是一个在楚依云看来无上尊贵的顾客,背着他老婆偷情,结果偷上一只猫妖,在快被那只猫妖折腾死的时候,终于找来佳期社找人除魔。楚依云把事情前因后果听完,不等那只猫妖来把这位成功男士的精血吸光,送他上天堂,便当先送了他几掌,险些把他给烧死。也幸好她还留有三分理智,放的是最普通的火焰,那位顾客死里逃生了,可是面对着唐可人,林八琴不知道她还能不能保持理智。再一则,她便是怕唐可人真有个好歹的,她那一万多块的房租可就泡汤了! 这时候她在外面向上天祷告,希望诸天神佛保佑唐可人免于一死,祷词还没讲完呢,楚依云办公室的门倏地大开,唐可人不仅没有她想象中的一身狼狈,反倒满身清爽地走了出来,而随后出来的楚依云,却累得白眼狼似的一副狗样子。 林八琴到此简直无语,不知道用什么言词才能表达出她这震惊之情。楚依云上前一搂她的肩道:“老娘心情很好,去陪我到love喝酒!” 楚依云喝酒最长用的两个理由便是,心情好与心情不好。总之不管是什么心情,唯一的解决之道便是喝酒。 林八琴没有反抗的余地,被她强拉进了love,唐可人自然也窈窈窕窕地跟了进来,楚依云更在半路上打电话回家给海鬼,把他也叫了出来,说是要给唐可人介绍介绍,那种口气和姿态,俨然是把海鬼当成是自己男朋友展示给世人的。林八琴猜她多半是与楚依云斗气。她们两个人的关系摆在那里,虽然她还不敢肯定,然而一想到唐可人曾经是个男人,而楚依云对她又是这种态度,多少猜出了几分,大约两人曾是情侣。看他们倒也有些余情未了的意思。 趁楚依云去洗手间的空档,唐可人突地靠过来悄声对她道:“我把那条蛇带来了,就在我提包里,它非要见见那个海鬼不可!” 林八琴心里一惊,想这死蛇真是阴魂不散,分明聚财和阿蓝都不计较那个什么鬼饕餮的事情了,怎么它就这样不依不挠。她一把抢过唐可人的提包,拉链一开,果然就探出一颗紫色的蛇头来。她咬牙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朋友是妖物?” 蛇妖很不以为然,嘶嘶地吐了吐舌信道:“我在这方面绝没有出错的可能,不然当初也便找不到聚大仙了,我这就证明给你们瞧,这几个人中肯定有人是饕餮所化?” 林八琴很有掐死它的冲动,可是一想自己又不是它对手,只得悻悻放弃这念头,只用手指轻弹了一下它的头算是报复了,压着声儿道:“是不是饕餮又有什么关系,又不干你事!” 蛇妖狠瞪她一眼:“我倒是无所谓,不过怕你们这些小命遭殃,就你们几个身上这几两肉,填饕餮的牙缝也不够!” 林八琴听得打个哆嗦,想想也确是这样一回事,谁知道这饕餮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的,万一他真要吃人来打牙祭,凭他们这些本事不济的“凡夫俗子”就只有送死的份!她狠咽了一口口水道:“你确定,真有那东西存在?” 蛇妖扭了扭身子,很不屑地瞧着她道:“我本来还以为你有些见识,谁知道也是个四六不懂的,这世上既然有妖,有神,又怎么会没有饕餮?” 林八琴想不出反驳的话,半天才憋出一句“那你说怎么办?”蛇妖摇头晃脑地道:“这还能怎么办,见机行事,现在首要的,是把它给找出来。” 这时候艾老板鬼一样从背后拍了她一把,也因为这里面音乐实在吵闹,人又混杂,她哪里会注意到有人走到了自己背后,这才着了艾老板的道,惊得心里一跳,艾老板紧接着大叫一声道:“哎,林小姐,怎么不见依云与你一起?” 林八琴很不自然地笑笑道:“我老板去了洗手间,你找她有事?” “倒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她,与海鬼处得如何。”他才说完这句话,便见楚依云从洗手间里出来,抬头看到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上来,对着他胸口就是一拳道:“老艾,你竟敢算计我!” 艾老板跟本也不把她这一计“粉拳”的力量放在心上,笑嘻嘻地道:“哪里是算计,我同你提的时候,你又没喝多少酒,分明还清醒着呢!” 楚依云也有些心虚地道:“我那时候分明是醉了,我也懒得同你计较这些,你只告诉我,这个海鬼与你是什么关系!” 艾老板沉吟半晌,目光在林八琴与唐可人脸上转了一圈,犹豫不决,楚依云看他这黏稠的态度,突恍自作聪明地指着他道:“难不成,他是你的爱人――老艾,真是想不到你这样赶潮流啊!” 艾老板吓得往后一退,一把打掉她的手道:“你别乱说,我们才没有那种龌龊关系,他只是我一个朋友的孩子,你别胡思乱想!” 楚依云才不听他这一套,挑着眉毛道:“呆会海鬼就来了,到底是什么关系,到时一对不就明白了!” 艾老板听了这话,手跟着抖了一抖,忙把她拉到一边悄声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主要是怕你接受不了――海鬼他,自小便有一种怪病,胃口特别大!”楚依云听得莫明其妙地:“胃口大怎么能算病,你太苛刻了!” “不是,不是,”艾老板摇了摇手道,“他胃口不是一般的大,一次能够吃掉这个数,”他伸出一只手指来给她看,“一百公斤,而且不管是什么东西,什么材质,他都能吃得下去!” 021看破 就在艾老板与楚依云在一边神神叨叨的时候,海鬼偷偷摸摸地进来了,那一种姿态,仿佛是才抢了银行,正四处躲避着警察的搜索,天知道他只是适应不了别人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罢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看到他,别人也都没有什么反应,楚依云还未自艾老板那里得来的强大信息中恢复过来,而林八琴与唐可人根本没把海鬼放在心上,蛇妖却是着实地震了一震。当然它这时候也是敛气息声,一声儿也不敢吱。倒是艾老板笑着过来拍了拍海鬼的肩道:“哎,在依云那里住得可还习惯?” 海鬼依旧的是昨晚那个沉默寡言的内向青年,也不答话,只把头点了一点,算是回答了。艾老板就笑得更欢快了,有一种放心和得意,想这家伙不管在哪里都是打不死的小强,没他照应,也能活得很好。楚依云可看不下去他们这“亲密无间”,从后面冲上来拽住艾老板尖叫道:“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给我解释清楚!” 艾老板被纠缠不过,低声在她耳边道:“咱们去楼上说话,这里人又多音乐又吵,怎么能好好说话!” 楚依云勉强答应了,拖着艾老板和海鬼就往楼梯上拉,林八琴好奇心一起,也要一探究竟,只是才一起身,便被唐可人拉住道:“你还是乖乖坐下得好,小蛇有些不对劲儿!” 林八琴看包里的蛇妖,果然是不些不对劲儿,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只这么一会儿,就紧缩成了一团,似乎身体还在打颤。林八琴伸手戳了戳它道:“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才吃了毒品?” 蛇妖恨她这没正经,张嘴狠咬了她一口,她疼得大叫,缩了手左右地察看,末了还是不放心,又问着蛇妖道:“你,你是无毒的吧?” 她这没营养的问题又把蛇妖气得一阵哆嗦,好半天才恢复些理智,悄悄地道:“那个海鬼,有问题!” 林八琴听了这话也有些紧张,学着它压低了声小心翼翼地问:“莫非,莫非他便是饕餮?” 蛇妖只把头轻点了一点,尾巴伸上来把她的手腕一缠道:“这事要快些告诉神仙和妖王大人!” 唐可人可不关心这些,只痴痴望着海鬼上楼的背影,一双眼睛直放光:“倒实在是个帅哥啊!”林八琴也承认,海鬼的确很帅,那种帅又与阿蓝和聚财不同,并没有一丝艳意,反倒是有如钢铁的一种冷硬,不管是从身体线条上,还是从脸部线条上。(.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很男人,也很令人着迷。 蛇妖对她们这种见了帅哥就不要命的小女儿心态很看不上眼,把林八琴的手腕缠得更紧了一些,使力一拉:“你还等什么,咱们快些回去!” 林八琴原本也有这个意思,可是蛇妖的态度令她非常的无法接受,仿佛她就是个丫头,该伺候着他们这群非人类一样,还是不要钱的那种,更何况这死蛇妖前些天还是她的“仆人”呢,这时候就对她颐指气使。她故意地不踩它,拿起酒保才送上来的啤酒喝了一口道:“急什么,我看着海鬼倒不像坏人,他可没有你这样聒噪烦人!” 这话说得蛇妖可不乐意了,恨地把尾巴一甩爬出了提包跳到地上曲着身子便往外游,在游出大约有一米远左右之时突回头对林八琴与唐可人道:“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们,万一小命没了,可别怨我!” 林八琴是最惜命的一个人,如何听得这个话,屁股上装了弹簧似地弹跳起来,三两步追上蛇妖,把他捞起来道:“你别吓唬人,真的有那样严重么,我老板还有艾老板才与海鬼上了楼,我倒没看出来他们有什么危险!” “她既然觉得他们没有危险,现在又抓着我问这些个有什么意思!”蛇妖摇着尾巴,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直把林八琴气得要吐血。她正下不来台,唐可人过来道:“我想这时候阿蓝与聚财已解决好了两人的问题,咱们回去应该没有危险了才对!” 可林八琴又实在放心不下楚依云,万一被蛇妖这张臭嘴一语成谶,楚依云被海鬼给弄死了,那以后谁给她工作,谁给她薪金。凭她这样一无是处的人,除了佳期社这种特殊组织肯吸收外,真是没地方可去。她又想起自己四年的大学生涯,简直就是白上了,学的东西在毕业后就全还给了老师,一点没留。她那时候全想着应付考试,课本上的知识只在考试的时候才会死记硬背上一番,过后自然也就忘得个七七八八。所以毕业后她找了三份工作,都没干长,最久的也不过做了三个月,便被老板无情的辞退了。 也所以那时候父母着她去相亲她没有坚决反对,想找个男人谋生也是个不错的主意。谁想得到相亲也能相出奇遇来呢。 想这些也全没有用处,这时候最重要的是要把楚依云从那只饕餮手里给救出来,然而那种传说级别的生物她去了不过是送死,也或者连送死的资格都没有。思来想去,唯有回去搬聚财与阿蓝这两个救兵的办法也许还有些希望,必竟他们一个是神仙,一个是妖王。 故此,她顺着唐可人给的台阶道:“我想也是该回去瞧瞧,还不知道他们两个把我的屋子毁成什么样了!” 蛇妖可不管她的面子,直接点破道:“怕你就承认,反正我也不会嘲笑你!” 林八琴的脸整个地气红了,像是西红柿,可到底不好发作,虽然这里人多音乐杂灯光暗,然而一旦她大喊大叫起来,特别是对着一条蛇大喊大叫,别人还能不拿异样的眼光看自己么,肯定会把她当成疯子。 她到底是个凡人,不能不顾及自己的形象,忍着气道:“你不用得意,我是怕了又怎么样,我不像你这样没良心,我急着回去是想请聚财他们救救我老板,可不是为了我自己!” 蛇妖笑得口水直流,晃着脑袋道:“随你随你,总之先回去再说,我总觉得那个艾老板也有些古怪!” 022情意 家里并没有想象中的满地狼藉,反而整洁地像刚打扫过,一尘不染。(.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聚财他们倒也学了个乖,架打完了,总要收拾下残局,像整理屋子这种小事,随便施个法术就一切搞定了,并不费力气,何乐而不为呢,省得林八琴整日给自己脸色看,就算她装得做低伏小,也令人非常不痛快。 林八琴把屋子翻了个遍,满世界地找,就是找不着聚财与阿蓝,末了与蛇妖面面相觑道:“小蛇,你说他们两个去了哪里?” 蛇妖乱猜道:“也或者他们觉得在这里打架太过缚手缚脚,要找个更广阔的所在练上一练!” “胡扯什么,他们就这样闲么?”她转脸瞧瞧唐可人,见她对自己与蛇妖的窍窍私语并无表示,更压低了声音道:“阿蓝与聚财不是说要找人么,听他们的意思,似乎找的是,是爱人!” “爱不爱人的又怎么样,”蛇妖很不以为然,“反正就算不是爱人,妖王与聚大仙也不可能爱你们这些红尘俗子!” 林八琴是被人奚落惯了的,蛇妖这话说得又不是特别恶毒,她原不应该在意。然而心里却分外不自在,仿佛是阴私给人揭破了,心里有种绵软的疼痛,表面上却全没有异样,嘻嘻哈哈地道:“讲这些也没有用处,还是快想办法找到他们,不然我老板就危险了!” 听了这个话,蛇妖下死力地盯了林八琴一眼,看得对方直打冷颤,冷淡开口道:“小姑娘,你这样自私又爱钱的一个人,什么时候关心起别人的死活来了?” “那怎么能算别人,那是我老板!”她过去一拉唐可人,“也是唐小姐的好朋友!” 蛇妖懒得跟他们两个费话,它因为离开了饕餮威胁范围,小命有了保证,这时候又生龙活虎起来,对林八琴拿乔道:“我帮你找出聚大仙他们来,可有什么好处?” 林八琴听得气闷,想它这纯粹是藉机要胁,该判他勒索,可惜她不是法官,就算是法官,在妖物面前也全没用处。所以就算是勒索,她也只能表现的心甘情愿。她把这事想通,全没了志气,暗思还是见机行事,你有张良计,我总有过墙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她把心思摆正了,讨好地对蛇妖道:“我有些什么东西,你还不清楚么,若有你看得上眼的,尽管拿去!” 唐可人也插口道:“钱不是问题,只要能救出依云来!” “我要那些身外之物也没有用处!”蛇妖摇了摇尾巴,朝着唐可人点了点,又朝林八琴点了点,灰眼睛一转,嘿嘿笑道,“我要的也不算多,只要你们两个给我做十年的奴隶!” 林八琴还好,根本不把它这话放在心上,在她看来,先答应了它,到时候毁约真是易如翻掌,她大可不认。可是唐可人长了这么大,却没被人如此挤对过,脸整个地被气红了,半天才说出话来,又把林八琴气了个倒仰:“这个不行,若是教林八琴给你做二十年的奴隶,倒可以答应?” 林八琴当然要反驳,哪怕这约定是假的,她压根儿不准备遵守,可也不能被人这样子欺负了去。然而她反对的话刚要出口,唐可人突把她拉到一边悄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你还不懂么,你替了我,我自有补偿给你,一年四十万,你觉得怎么样?” 林八琴视钱财如命,怎么想都觉得这买卖划算,不假思索地点头道:“好,成交!” 唐可人欢天喜地地拉着林八琴到蛇妖面前道:“八琴也同意,就看你的意思了?” 蛇妖压根也没有想到她们真会答应,当时说这话不过是要难为难为她们,这结果实在出于意料之外,怔了一怔,半天方才回过神来,神气活现地道:“既然你们都商量好了,我也不好太难为你们,那就这样吧!”它把尾巴摇了一圈,末了对着林八琴点了一点道,“你把手伸过来!” 林八琴也没有多想便把左手伸了过去,蛇妖用尾巴在她掌心里轻巧一拍,也没什么声响,可是她却觉得掌心像给人用极热的火钳给烫了一下,由不得放声尖叫,忙察看掌心伤势,却并没什么烫伤,只有一块金色的梅花形印子,在她目光下渐渐隐进肌肤中。 她有些发急,不知道蛇妖对自己动了什么手脚,紧张问道:“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蛇妖大大地张开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还能有什么,不就是给你印了个契约印么,有了这个,你就要听我的,否则有得你受!” 林八琴一听就急了,刚才那一番话她哪里当真了,不过是权宜之计,这时候整个慌了,指着蛇妖尖叫道:“你马上给把这个东西弄掉!” “那不可能,在契约存在的时间内,凭他是大罗神仙,也别想抹掉!” 她可不听它这“胡说八道”,拿手使劲儿的搓左手掌心,直搓得红了大片,也没能再看到那个金色的梅花印。蛇妖哈哈大笑:“姑娘,这又是何苦,你还是从了吧!” 唐可人也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印,凑过去瞧,却只看到被林八琴搓得通红的手掌,哪里有什么印,疑惑道:“哪里有什么印,怎么我看不到?” 蛇妖一听这话,笑声戛然而止,很不可思议地伸长了尾巴拽过林八琴的手去细打量,结果这一惊非同小可,尖声叫道:“林八琴,你耍了什么伎俩,竟然抹掉了我的契约金梅!” 林八琴心依旧很慌,不肯相信它的话,急得道:“我能有什么伎俩,那个印,分明是溶进皮肤里了,怎么说是我抹的,我还要问你呢,你敢紧给我把那东西抹去!”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蛇妖却似发了疯一样的团团转,嘴里一径叨叨着“这不可能”一句话,大有疯魔的意思。 看到它这番样子,林八琴才有些信它的话,暗暗松了口气,心里顾自欢喜。唐可人则满是好奇地看着蛇妖发疯地在地上乱转,它速度极快,渐渐肉眼看不清楚,只看到一团紫光,流星一样向窗口冲飞而去。 023异事 索性窗子是敞着的,所以蛇妖飞出去,并没把窗玻璃损坏。林八琴与唐可人眼见着它消失在视线里,末了面面相觑,林八琴自言自语似地道:“原来蛇也是会飞的。” 唐可人一副“你真没见识”的表情对她道:“小蛇不是妖么,传说里妖都有大法力,会飞也是应该的吧!” 林八琴表面上顺着她点头称是,暗地里却很不以为然,想自己见的怪人怪事可比你多多了,在这方面,自己算是老前辈,你就是一个未见过世面的丫头,哪里会知道妖怪们的穷凶极恶,所以才敢站在这里,对着一个被驯服的妖物大放厥词。 两人正口不对心,突看到一道红光流星坠般地自窗口飞了进来,落地化成阿蓝的模样。唐可人见了,便像是亲人久别似地冲上去就要搂抱一番,可惜却在离对方一米远的距离上被一阵风掀飞,直撞在墙上,痛得只剩哼哼的力气,滑下去再没起来。 林八琴心里暗暗警惕,身体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暗思这阿蓝可真够狠毒,不管怎么说,唐可人对他这热情,也全是出于爱意,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娇弱的普通女子,他怎么就能下得去手呢! 阿蓝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当她不存在,手往怀里一探,拉出来一条细长的紫线。他把线在手里团了团,使力往地下一掷,便听到一声惨叫:“妖王大人饶命,小妖非是有意冲撞了妖王大人!” 林八琴认出这声音正是蛇妖的,目光寻过去,便看到地上的紫线团扭动着往外伸展,末了长成了一条蛇的模样,她才知道,原来这非是线,而是才飞出去的蛇妖。听它对阿蓝欲哭无泪的语调和那战战兢兢的模样,大约是得罪了对方,心里不由恶意地痛快了一把。 阿蓝一脚踏住蛇妖的脑袋往地上碾了两碾,似还不解气地道:“你这死蛇妖是不是疯了,这样就敢往外飞,不怕惊世骇俗么,现代人都是很不禁吓的!” 蛇妖扭着身子欲要分辩,奈何阿蓝踩得太用力了,以至于使它口齿不清,语音破碎,只哼哼出一些全没意思的声音,倒像是未学会说话的小孩子的咿咿呀呀。 林八琴到底还有些良心,趁阿蓝不注意悄悄蹭到墙边查看唐可人伤势,同时对唐可人的行为表示鄙视,想她怎么就这样不争气,才好了伤疤就忘了疼,她不是才被阿蓝打得进了医院了么。 谁知她指尖才沾上唐可人的衣服,阿蓝突地扭脸瞪着她道:“你要是敢帮她,我就教你和她一个下场!”她讪讪收了手,从善从流地道:“我是怕她万一要是被你打死了,对大家,对大家都不好!” 阿蓝像看着外星人一样地看了她半天,末了咂了咂舌道:“她哪里那样容易死的,你还是操心你自己的事吧,我不过是把她给弄昏了,省得她烦我!”他说着抬脚把紫蛇踢到墙角,抱胸恶狠狠地瞧着它道,“你给我说说看,你这样横冲直撞发了疯似的,又是为了哪般?” 紫蛇被踢得七晕八素,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吱吱呜呜地道:“小妖,小妖是因为林八琴这丫头过于怪异,一时,一时有些不能适应,不敢相信……” “怎么个怪异法儿?” “我,我本同她结了契约金梅,结果,结果,金梅自己消失了!” 听了这个话,阿蓝眼睛里流光一闪,却又极快的暗下去,仿佛才他眼里的流光不过是人眼生的幻觉。他捏了捏下巴,绕着林八琴转了三圈,上下左右地不停打量,直看得林八琴全身毛孔都扎开了,不停冒冷汗。 她到底紧张地受不了,率先打破沉默对阿蓝道:“你,你这是做什么,看得人毛骨悚然!” 阿蓝顾自摇了摇头,像是回答她又像是自言自语:“我就是奇怪,你这不显山不显水的,难道还藏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为何你身上的特异之处,我竟一无所觉?” 林八琴笑得极牵强地道:“你一无所觉就对了,因我身上实在没有特异之处,那纯是蛇妖胡说八道!” “谁胡说八道!”蛇妖却被她这话惹急了,它评生最恨人家讲它的不好,更何况这还是亲身体验的事实,二话不说,扭着身子直游到林八琴脚下,身体迎风涨得同林八琴一样高,在对方措不及防之际,猛张大嘴咬住她手臂,趁她一惊张手,紧接着用尾巴打在她掌心。 林八琴可劲儿的一声痛叫,一方面因着它咬她手臂的痛楚,另一方面是它尾巴打在掌心的那一抹热烫,她对此记忆犹新,正是刚才它在她手里印那什么鬼契约金梅的热痛。她一时气极了,也顾不得对方法力强大,随时能要她性命,狠劲儿拿手去推蛇妖的头。 就她那点儿力气,蛇妖自然不放在心上,然而就是因为不放在心上,并没加意提防,却让它吃了大亏。林八琴的手一沾上它的蛇皮,它便觉得有如被百万伏特的电流过体,直电得浑身酥麻颤抖,末了整个的被电焦胡了,自嘴里吐出一大口浓烟来,随着“当”的一声,庞大的蛇体倒在了地板上。 林八琴也惊得有些傻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呆呆站着。倒是阿蓝,双眼中厉光一闪,旋风般过来抓住了她的手往后一拧,厉声道:“你是哪里来的妖孽?” 林八琴这才从惊梦里回过神来,一边挣扎一边道:“什么妖孽,我,我是林八琴!” “这不可能,林八琴哪里会此种妖术!” 她无法解释,只大叫分辩:“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莫明其妙,我真是林八琴!” 阿蓝却还不信:“你别以你用了高明的障眼法儿我就识不破你!” “我是林八琴,什么障眼法儿,我根本也不会什么妖术,法术,蛇妖成了那样,与我无关,全与我无关,一定是它自己施法不当,遭了反噬,你快放了我!” “你还嘴硬,看来不给你些厉害尝尝,你是不肯乖乖就范了!”阿蓝死活认定了她这个林八琴乃妖物假扮,伸手到她面前,掌心里陡得腾起一团蓝幽幽的火焰,气势吓人,似要则人而噬。 林八琴整个急疯了,只一径尖叫:“阿蓝,你可别胡来,我,我是林八琴!” 024咄咄 024咄咄 末了是还是聚财把被阿蓝整得死去活来的林八琴救了下来。mianhuatang.info 先前不管林八琴如何自辩,阿蓝只咬定了“林八琴没有放电的能耐”这一句不放,认定了她是妖物所化。可是不管他使什么手段,都不能让对方“现出原形”来,心里也有些动摇。蛇妖因为记恨自己被电焦的事,在一边儿煽风点火地道:“妖王大人,您千万别听她胡言乱语,林八琴就是个废物,可你看看她把我……”它在阿蓝眼前转一圈,展示周身伤痕,以证明自己所言不虚,最后总结道,“她绝不是林八琴!” “那你说她是个什么东西?”阿蓝也有些烦,嫌它聒噪的太过,抬一脚把它踹到墙上,“我看你被电了一下子,倒比先前还要生龙活虎,她放的电难不成还有**的作用?” 蛇妖哼哼着滑下来,哪里还敢多嘴,只用一双充满委屈的灰眼睛巴巴地瞧着阿蓝。阿蓝不为所动,继续他折磨林八琴的大业,誓要让她现出原形来,总不能让他在这小蛇妖的面前丢了面皮。他倒也没敢使太出格的手法,怕真把她弄死了,被传扬出去,人家说他以大欺小,名声不好听,更何况万一她要真是林八琴,弄死了就更没趣儿了。他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一个妙法儿,把手瘫开在她面前,只见那白嫩的掌心蠕蠕而动,好像有个什么东西要破肤而出。 林八琴直看得心下作呕,可是就算真呕出来,阿蓝也有本事教她吞回去,所以她不敢造次,使力压抑呕吐的冲动,向他软商量道:“阿蓝,我真是林八琴,哪里是什么妖物,刚才放电之事,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也许是我与它正好带有不同的电荷,正好相吸放电,你知道,电闪雷鸣就是如此形成的!” “你别跟我谈这些没意思的,”阿蓝伸另一只手推了她脑袋一把,指着已从掌心里钻出来的一只遍体血红的小飞虫道,“你看它漂亮么,这可是难得的六翅飞螵,上古异种,以人的精血为食!” 林八琴听得心惊胆跳,只觉得这事发展到这个地步,简直匪夷所思,实在没有道理。明明她是跑回家里来求救的,怎么就把自己给陷入了如此困境呢。她看着他掌心里血红的小飞虫,简直像是一颗发着耀眼光彩的红色水晶,娇小可爱非常,怎么也想象不出它会是以食人精血为生的魔物。阿蓝伸一指头戳戳她额头,笑得不怀好意地道:“怎么,你瞧它这般精致可爱,便应该似它的外表一般,该是柔顺听话为人造福的乖宝宝,教我来告诉你吧,不管是在哪一界,越恶毒的东西越是美丽,越是美丽的东西,也越是恶毒!” 这一点林八琴倒是坚信不疑,像阿蓝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么,外表这样美丽,心下却是令人想象不出来的恶毒。可是虫子毕竟不一样,至少现在她还没有这种危险意识,只从体型上看,她也比它大了太多,似乎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把它给压烂。 阿蓝同情地看她一眼,把六翅飞螵轻轻放在她手臂上,她也没感到如何,只觉手臂像给针扎了下地一痛,之后便再无异处,然而再看那飞螵,早钻进她皮肤里,顺着脉络往更深处钻去。阿蓝笑嘻嘻地摸摸她的头发道:“待会你就知道它的妙处了!” 她这时候才觉得心急,被虫子爬进身体里,大约是个正常人都不能受得了。她急得哭出来,向阿蓝讨饶道:“咱们有话好好说,你把,把那个东西弄出来!”她才说了这么一句,便觉得身体其痒无比,那种痒不是在皮肤上,而是在皮肤里面,在血管里面,甚至是在细胞里面,叫人无法形容,更加无法忍受。 她痒得四下打滚,一面尖叫,一面抓挠,谁想到越抓越是痒,满身的痒,恨不能把心肺都抓出来,把这身体给撕烂了。在她大张着双手就要抓脸的时候,突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往后一扭,也不知那人往她嘴里塞了个什么东西,只觉得凉凉的,入口即化,她还不及把它吐出来,它已滑进了她喉咙里,身上的痒紧跟着便平复了些,理智也便找回来了,就听头顶上一个威严的声音道:“骚狐狸,玩也别太过火了!” 这声音简直使她如遇甘霖,从来不知道他竟是这样好听的,她偏过脸去看他,凌角铿锵的一张脸,不是聚财又是哪个。她此时却是无心欣赏他这赏心悦目的脸,只急急道:“快,帮我把身体里那个虫子弄出来!” 阿蓝原本正好整以暇地要看一出好戏,结果戏才开演就有人来砸场子,他也有些气,尖声嚷叫道:“死贱人,谁要你多事,不过一个凡人罢了!”转而又想到什么似的恍然之状,手指在空中点了两点,不怀好意地笑道,“莫非是,莫非是,你看上了她?” 聚财听得又好气又好笑,使个定身术定住了林八琴,以防她自残,折身走到阿蓝身前,拿一双乌墨般的眼睛直直逼视着对方。阿蓝被他看得颇为不自在,伸手推他一把道:“你这样看着我,我可是会误会的,赶紧离我远点儿,我可没那嗜好!” 聚财也不说他什么,只伸手到他面前道:“拿来!” 他不肯妥协,假装糊涂,明知故问:“拿什么,不明白,我又没偷你东西!” “我脾气不好你是知道的,”聚财翻手扣住阿蓝肩膀,迅雷不及掩耳,阿蓝的脸顿时就白了,他又接着好声好气地道,“而且我一向有三大恨,其中最恨的,便是人家不守规矩,那时候咱们是怎么定的来着?” 阿蓝自知理亏,可是还要强硬强硬:“哪个坏了规矩,我不过是要****这丫头,可没想坏她性命,而且刚才她那怪异的样子,我怕她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上了身!”他说着,心不甘情不愿地拿出一只碧玉哨子,放在唇边轻轻一吹,简直鬼哭狼叫的难听。别人也只觉得这声调难听罢了,唯有林八琴,觉得身体里像着了火一般,热得不由放声大叫,她才一张口,便有一物自她喉头冲入,末了落在阿蓝手里。 “这下你满意了吧?”阿蓝推开聚财扣在他肩上的手,一手抓了蛇妖,恨恨地转身从窗口飞了出去。 &nnsp; 025发现 林八琴被阿蓝这一通折腾,已是没有半分力气,瘫软在地上,动弹不得。聚财好心把她扶到沙发上,她一面哭,一面骂,也听不懂她骂的是什么,偶尔蹦出极清楚的一句“王八蛋”“狼心狗肺的东西”“没有天理”这样的词汇。聚财听得大皱其眉,不过看她的确是被折磨得够呛,也只好忍了,任她去发泄。他就过去送了唐可人两巴掌,把她给打醒了过来,五指在她背上一摸,就听“咔嚓”两声,很惊心动魄,唐可人因为被他事先施了禁言术,只疼得脸色发青,却是一声也叫不出来。 待他把唐可人也扶到沙发上,方才伸脚踢了踢林八琴道:“哭什么,咱们有说好好说,阿蓝这样折腾你,肯定是有因由的!” “有什么因由,有什么因由!”林八琴抹了把眼泪,咬牙切齿地,“他就是个神经病,你又不是不知道!” 聚财不置可否,直等她平静了些才接口道:“临去以前,他说你会放电,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记得你有这项异能!” 林八琴倒是怔了怔,想自己有什么异能他又怎么会知道的一清二楚,她并不曾同他说过,更不曾在他面前表演过,还是自己展示过而忘了呢。聚财不等她想下去,只说:“你会些什么东西,楚依云早告诉我了!” 她前后一思量,想楚依云确实会做这种事,美色当前,出卖个把下属,对楚依云来说太不值一提。反正林八琴也没有打算隐瞒,倒是无所谓,委屈道:“我怎么知道,我也很莫名其妙!”可是一想到楚依云,又不得不想到自己回家来的目的,又忙道,“那死蛇说,我老板收留的那个叫海鬼的男人是饕餮,这个时候,他正与我老板在一起呢,不会有危险吧?” “你真是杞人忧天,”聚财漫不经心地一笑,“若是饕餮欲对那女人不利,又何必等到现在。”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说,饕餮肯定是另有所图,不过也幸亏你告诉了我,总之我们与它井水不犯河水,他有他的打算,我们做我们的事情,互不招惹,他总不能来找我们麻烦!” 他说楚依云没有危险,林八琴便放了心,可他话里的“我们”却教她心里怪怪的,不知道这里面包不包括她,想来是不包括的,她不过是有两项异能的普通人,根本也不在他眼里。这样一想,心里幽幽的,有些失望与失落。这失望失落更使她莫明其妙,难不成自己对他还存了不该存在的期待。 这念头生猛得直使她打个寒噤,没话找话地道:“话是这样说,可我还是不放心我老板,我还是去看看的好!”她说着给疼得还在哼哼的唐可人使眼色,可是对方只当没看见,根本不理睬,她索性爬过去拉扯她道,“唐小姐,做人要有始有终,既然咱们两个一起回来求救,要再去酒吧自然也要一起去!” 哪想唐可人听了她这话突然放声大哭,哭得肝肠寸断地,任她怎么哄也不好。她想她大约是记起阿蓝对她的无情,所以有此一哭,万不成想,她不过是疼得受不了,更因为她这一拉扯,痛上加痛,所以大哭。就听她断断续续地哽咽道:“依云一时半会儿的也死不了,你,你还是先送我去医院,不然,不然我先死在你家里了!” 待把唐可人送进医院,听医生说她伤得并不厉害后,林八琴才算是放了一颗心。这一番折腾下来,天早黑了,林八琴要唐可人一起回家,可她死活赖着病床不肯起来,只说全身没一处不疼,要住院好好调养一番。 林八琴自然是无所谓,可是一想到回去后,只她一个人面对三个变态,形势是一面倒的不利,心里便毛毛地,分外发憷。所以她反过来哄唐可人道:“唐小姐,住院费多贵呀,回家调养不是更好,更何况在家里你还能见着阿蓝呢,你不是说,与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么!” 若放在平时,一听阿蓝这个名字,唐可人便要兴奋地跳起来,可是这时候似是换了个人,只把头歪到一边不看林八琴,幽怨地道:“哎,就这我个身体,再与阿蓝纠缠下去,怕小命就要没了,我想来想去,若是真要同阿蓝在一起,便只有一条路可走!” “哪条路?” “我想同依云学法术!” “法,法术?”林八琴不得不惊了,她还从来不知道楚依云是会法术的,语调都变了,结巴地道,“唐小姐,你,你,搞错了吧,我老板,不过,不过是个异能者!” “不,是你搞错了!”唐可人叹了口气,却不知道要不要把楚依云的秘密说出来,在沉思了两分半钟后,终于在林八琴期待的眼神下缓缓开口道,“你知道,佳期社的幕后老板么?” 林八琴哪里晓得佳期社还有什么幕后老板,这话根本使她莫明其妙,只能傻呆呆地摇头。听唐可人又接着说:“这个佳期社的幕后老板,便是天一门,而天一门的第五十代掌门,便是楚依云――依云与你不一样,并不是天生的异能者,她所使的那些手段,全是自小修习的法术!”林八琴呐呐说不出话,不知如何接口,只感觉自己像是在听神话故事一般,简直荒唐可笑,可是自己现在的处境,不也一样是荒唐可笑么,说出来又有哪个人会信。唐可人不给她胡思乱想的机会,又接着说道,“当初若不是天一门的大长老们联手,凭依云那个不成气候的,如何能治得住阿蓝!像阿蓝这样的大妖魔,哪里是轻易能治得住的,就算是那些长老们,也不过是借着那件法宝才治住了他!” 话听到这里,林八琴就觉得她有自吹自擂的嫌疑,唐可人也看出来她这眼神的含义,有些气愤,不由地提高了语调:“你别不信,我说得句句都是事实,不然你去问依云!” “好,好,好,我信,我信还不行么!”林八琴这明显是敷衍了,把唐可人气得直翻白眼儿,可是也拿她无可奈何,只把身子一侧,不再看她,以图个清静。林八琴倒又下脸地来求她了,“唐小姐,医生说你没什么事,身体好得很,咱们还是回家吧?” “我说了我不回去,在学会法术以前,我是不会回去的,万一被阿蓝打死了,你能为我负责么!” “学道法的事,咱们慢慢再商量,这个时候还是先回去吧,有聚财在那里,阿蓝决不敢胡来的,更何况我手里不是还有专门克制阿蓝的百兽结么,只要不你去惹他……” “闭嘴!”唐可人突地坐起来推了林八琴一把,直把她推倒在地上,恶狠狠地说,“你以为我是柳下惠,阿蓝那样国色天香的一个人摆在我眼前,我能不动心思么!” 林八琴睁大了眼睛惊奇地望着她,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026秘密 自然最后是林八琴一个人回的公寓,唐可人是死了心要住在医院里,死劝活劝不管用,住院费再贵她也不在乎,反正她多的是钱。林八琴没有任何能够说服对方的手段,无可奈何地回了家。 她尽量小心谨慎,要管住自己的嘴巴,绝不让它给自己闯祸。然而她这样战战兢兢全然是白费力气,这一整晚,三个非人就没在她这小公寓里出现过,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也或者这一个月的经历,就是一场梦。 她难得睡了个好觉,可是一早起来趁着吃早饭的空档,她又开始思考,关于这几天聚财与阿蓝的行为愈诡秘这件事。他们说话似乎从来没有背着她,所以她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寻找另一个神仙,难不成,是有了线索,所以他们才如此频繁地往外跑? 这些念头全随着早点一并进了她的肚子,她从来都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不愿意多动脑子。所以诸多念头也不过一闪而过,早点结束,便再不肯再动脑子去想。再者说,那也算是聚财和阿蓝的私隐,万一她去调查,弄得对方不高兴,那岂不是要小命不保,实在是得不偿失的一件买卖。倒是她老板楚依云的事情还值得斟酌商榷,唐可人昨天还特意请她帮忙把楚依云约到医院一会。 忙自然是不能白帮的,唐可人承诺事成后给她一万块。可这钱也不是那样好拿――要不是她自己与楚依云关系决裂到这个地步,也轮不到给林八琴占这便宜,所以这钱给得多少有些心里不舒服,于是规定今天五点之前要把楚依云约到医院,此后每晚一个小时,就扣掉一千块。 林八琴很痛快地答应了,她想这事情虽然有难度,然而难度还不算是不能跨越,楚依云这个人,是最经不得人哄地,从来吃软不吃硬,你只要肯下力气求她,她总不会拂了对方脸面。 当下吃完早饭,随便找了件衣服换上,林八琴便往公司跑,大有争分夺秒之势,因为先前她给楚依云打了电话,对方表示要是她九点之前没到公司,这一天就没有见面的可能了,说是谈了一个大客户,没时间应付她。也所以她今天早上特意起了个大早。 赶到公司的时候八点半,其他职员大多还没来上班,就连一向以早到闻明的前台小张也不见人影子。她二话不说跑到楚依云的办公室,门也没敲,直直闯了进去。 楚依云倒有个好习惯,无论晚上玩儿到多晚,醉成什么德性,都能一早起来,精精神神地准时到公司,从不迟到。这一点一直令林八琴颇为费解,她一天要睡够十个小时,即使睡眠质量非常的不好,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差――因为她常做恶梦――即使如此,她依然迷恋睡眠。所以自打进公司以来,她不迟到的次数,是两只手便能数得出来的。 这天她来得太早了,使对方措手不及,再加上她贸然闯了进来,害得楚依云把刚倒的咖啡碰洒了一半,只满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她道:“林八琴,你这是怎么了,这样早,难不成今天太阳从西边儿出来了么?” 林八琴可没有开玩笑的心情,强自镇作了镇作心神,吐了口气道:“老大,我求你一件事,请你务必答应!” 楚依云无可无不可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才问道:“那么你先说说是什么事?” 林八琴吭哧半天,最后一字一字拖着音调说道:“老大,你一定不知道,唐小姐被阿蓝快弄死了,这时候人正住院,她希望,希望你能去看看她!” 楚依云很惊异,那一口咖啡就没能咽下去,全呛了出来,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唐放快死了?” 林八琴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幸好医生医术高超,给救回来了。老大你能不能去看看她,你们不是朋友么!” “别跟我说朋友,他哪里配得起这两个字!”楚依云怒目圆睁,看来是对唐可人的怨恨未曾消褪,可是话虽强硬,内容却有所松动,“如果她求我去看她,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去瞧瞧!” 林八琴只有点头不迭的份,连连对楚依云伸出大姆指:“老大你真够义气!” 楚依云脸莫明一红,狐疑地看着她道:“唐放是不是同你说了什么,我同她,我们以前……” “没有,没有,”她连连摆手,原本说的也是事实,她们两人的过往,她全凭猜测,这猜测当然是**不离十的,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这样的幽怨,却又抛舍不下,那关系也便可想而知了,“老大你千万别误会唐小姐,她一直说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 楚依云听她如此说,脸上表情就松了一松,对她挥手道:“行了行了,讲什么酸了巴叽的话,也不嫌肉麻,等我谈完生意就去看她!” 这事定下来,林八琴算是舒了一口气,想这谎算是没有白撒,然而她最怕劳而无功,所以又求证地问楚依云:“老大,你会在下午五点之前赶来吧?” “为什么要在五点之前,”楚依云把眼睛一眯,像只多疑的狐狸,“八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绝对没有!”林八琴急得表态,身上出了一层冷汗,心想万一楚依云知道自己利用她赚钱,怕不被整死也要脱一层皮。她突然急中生智,转个话题道,“唐小姐同我讲了老大的事,她说老大你不是一般的异能者,而是有修法术的,还说什么天一门的……” 不等林八琴说完,楚依云的脸就变了,大有风雨欲来之势,林八琴见机得快,立时闭嘴,闭闭站着不动,大气不敢喘。静默了大约有五分钟,楚依云对她挥挥手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唐放不能没人照顾!” 要搁平时,楚依云要她去做额外的工作,她一定要提出拿外快的要求。然而这件事情她理亏在先,当然不敢再提出这非份要求,更何况对方现在心情被她搞得极恶劣。她讨好地应了声,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出了楚依云的办公室,捏着的一把汗才算干掉。 027奢望 这一天林八琴无所事事,百无聊赖,真有种抓耳挠腮的烦闷。先前聚财阿蓝他们没有出现的时候,她多数时间也是闲着,然而总还有事情打发时间,可是现在那些东西对她全没了用处,她总感觉心里少了些什么,又像多了些什么,细想又毫无头绪。越是没有头绪,她越是烦,越是干什么都没有力气,这样要死不活地磨到下午四点,她依约打了车去医院与唐可人会合,然后就等楚依云到来,她便有大把的钞票数了。 然而现在想到钞票,也并没有先前那样的兴奋,只觉得人生无趣得很。她原本人生的目的便是赚钱赚钱赚钱,似乎自打出生后,这便成了她的唯一理想,可是这理想在苦闷面前突然失了魅力,使她有抓狂的冲动。 她到病房的时候楚依云还没有来,倒是有个脸白如纸,一看就病得不轻的帅哥坐在床边正与唐可人聊得颇为投机。唐可人的脸则是一种诡异的红色,不知道是害羞的,还是兴奋的。林八琴撇撇嘴,想唐可人真是有本事,在哪里都能勾搭男人,总不会无聊。而自己长了这么大,竟然连一次恋爱也没有谈过,要是现在就死了,岂不是人生一大憾事。 这念头一起,她便悚然而惊,想自己这番“春忧夏愁”,莫非是因为思春! 唐可人可不知道她这忽然的福至心灵,看她进来忙地招呼道:“来来,八琴,我来给你介绍,这一位,是小陈,陈优之!” 林八琴意思地说了声好,漫不经心地拉过一张椅子来坐着,唐可人递给他一个苹果,特意告诉她这乃是小陈送的,话语难免有责难只意,恨林八琴不买些时鲜水果上来给她吃。林八琴自然也意会到了,可是她脸皮厚的很,只作没听出来她这话外之音,刚要张口去咬,却听唐可人道:“优之,你也不要过于悲观,乙肝又不是不能治,死不了人的!”她这一口便再也咬不下去了,慢悠悠地起身笑道:“你们先谈着,我去趟洗手间。” 到了洗手间她便把那苹果扔烫手山芋般丢进了垃圾桶,想这奸炸的唐可人,真不愧是楚依云的前恋人,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虽然他们终于没走到一起,然而当初既然互相吸引,那便证明是一路货色了。 她愤愤不平地把手洗了有十来遍,终于确定病毒不可能成活,这才慢慢地踱了回去。其实她心里也清楚,乙肝是不大可能借着这一个苹果传染的,除非对方把唾液喷在上面。她主要是恨唐可人这种行径,胸口火烧一样的,不知要拿什么来败败火。 待她进了唐可人的单人病房,那位病帅哥已然走了,唐可人不忘打趣儿她道:“瞧你刚才吓得那样儿,脸白得像死人一样!” 林八琴嘴动了动,难听的话终于没说出口,唐可人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的,又笑道:“你没有吓死,倒把小陈吓跑了,人家本来就自卑,你又给人家那种嘴脸!” 她也没力气分辩,只好说:“我也不是歧视他,只是乍然听到他听得是这个病,难勉紧张,就反应过度了,再见着他,你帮我解释解释吧。” 正说着,楚依云来了,唐可人脸上那一种趾高气扬立时变成了可怜兮兮,翻下床直抱住楚依云的腿哭天抹泪道:“依云,你可一定要救救我,不然我就死定了,正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她不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还好,一提起来,楚依云就翻了脸,她最容不得人家揭她伤疤,更何况是当着林八琴这个外人的面。当下把唐可人使力踢开,不忘再加了两脚方才悻悻坐进林八琴搬过来的椅中道:“你又惹了什么祸,我跟你说好,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擦屁股,还有,以后不许你提跟我认识的话!” 唐可人无不依的,又爬过去抱住了她双腿,声泪俱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想,想同你学法术!” 楚依云一惊而起,再踹她一脚道:“你有病啊,学什么法术!”唐可人可不管她脸色难看,也不管她暴力相加,只要求她收下自己为徒。楚依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这一番消磨下来,口气便软了:“你要是真想学,我便成全你,只怕你没有决心!” “有,有,我唯一不缺的东西就是决心!”唐可人急急表态。楚依云便扭脸对林八琴道:“八琴,我和她有些私房话要说,你先出去等等!” 林八琴钱已算到手,其它的也不关心,什么天一门不天一门,什么修真法术,全与她没有干系,听话地出了病房,还不忘帮她们带上房门,坐在走廊那一排有机材料的坐椅上,把自己近来的遇到的事情大致地回忆了一遍。她末了得出结论,自己这不对劲儿是从与聚财“同床共枕”开始的。先前没有发现,是因为打一开始她就以为这烦闷是因为睡眠不足的缘故。到此时才敢确定,自己是春心动了,可对象好死不死是聚财那个家伙,这可如何是好! 她有心躲开一段日子,可是聚财在她身上下了禁制,无论她到哪里他都能知道,而他肯定不会让她逍遥法外,定会挖地三尺把她给挖出来。此路根本行不通,还要想别的法子,能够使自己不再喜欢聚财的法子。 这事又不能声张,否则让阿蓝他们知道一定会把她嘲笑死,说她是痴心妄想,癞蛤蟆要吃天鹅肉,这够使人羞愧了。更何况就算所有人都没有意见,她与聚财也是万万不可能,正所谓仙凡殊途,一个注定“万寿无疆”一个只有可怜的几十年可活。而且聚财蛮是心有所属,不是说他要找的那个人,便是他爱的人么。 她越想越是烦闷,为这不曾开始就要被抹杀掉的爱情,更为了自己的不争气,什么人不好爱,偏爱一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甚至动不动就说要了自己小命儿的人。 也许自己就是个被虐狂,她想,真是太不争气了。不由长嘘一口气,目光一转,却看到个人正坐在旁边好奇地瞧她。她有些惊,末了强挤出个笑招呼道:“陈忧之,你怎么在这里?” 028荒唐 陈忧之被林八琴这一问,倒怔了一下,末了搔着头不好意思地道:“我出来溜了一圈,便看到林小姐在这坐着想心事,原本想同你打声招呼的,不想你想得太入神了,不曾听到!” “哦哦,”林八琴颇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思量着要找个借口离他远远的,以免自己不小心被他传染。然而陈忧之是个极敏感的人,她脸上的这番表情变化全入了眼,便起身落寞地道:“是我打扰了林小姐,真不好意思,我这就走了!” 他这样一说,林八琴倒不好就教人家走了,没话找话地道:“哎,小陈,你是怎么同唐小姐勾,不,我是说你们怎么认识的?” 说起来这个,陈忧之却是脸上一红,吭哧了半天才说出来。原来昨天晚上他正在厕所小便,突然地闯进来一个女人,当时他便慌了,脸红心跳地提裤子要走人,而那个女人却很若无其事得让他自便,只当她不存在就好,顾自进格子里方便去了。 这个女人自然便是唐可人了。 这事太使人发噱,林八琴想唐可人由男人变成了女人,不想还会犯这种错误。她原本以为他就是个万年小受,看来是自己错了,也许他是对阿蓝爱得没了脾气,才自愿的去变了性,做个彻底的万年小受,而内心深处,却认定了自己是个小攻。[.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她正胡思乱想,楚依云出来了,一看到陈忧之两眼便不由得放光。林八琴看情况不大妙,不得不提醒对方一句,忙拉她到一边小声道:“老大,这人你打不得主意,他有病,是乙肝!” “乙肝怎么了,又死不了人!”楚依云很不以为然地,“你不帮我介绍一下!” 林八琴一看她这视死如归的气概,自叹弗如,忙给两人牵线搭桥的介绍。两人才客套了两三句,楚依云就打听陈忧之家底,家住哪里,有几个兄弟姐妹等等等等。林八琴听不下去,进病房去看唐可人。就见对方正对着窗户傻笑,那眼神似望着窗外的阳光灿烂,又像直穿过这灿烂望着未来的美好前景。林八琴狠咳了一声唤唐可人回神,看对方终于把目光移到自己脸上,才嘻皮笑脸地道:“那个,想来唐小姐同老大都谈好了,先前说好的报酬……” 唐可人把嘴一撇,说一句“你真是个俗不可耐的人”在自己穿来医院的那套衣服里一阵翻找,末了找出来一张信用卡甩给林八琴到:“随你去刷,别超过限额啊!” 林八琴接卡在手,倒不急着走了,反而凑近了一些问道:“唐小姐,我们老大果然同意你跟她学法术了么?” 唐可人出于炫耀的目的,也并没打算隐瞒,在她看来,这事也真没有隐瞒的必要,所以得意洋洋地道:“这当然了,凭我和依云的关系,她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然而你学法术的目的,对老大说明白了么?” 一说到这个,唐可人便是一阵古怪的沉默,末了突然问了林八琴一句:“你也觉得依云对我余情未了?” 林八琴顺水推舟地道:“这自然的,不然老大也不能这么恨你,俗话不是说,有多爱,才有多恨么!” 唐可人点头道:“我也知道这个意思,所以就没有直说,我就告诉她,想要长生不老!” 林八琴嘿嘿一笑,把信用卡在唐可人眼前晃了晃道:“那么,此事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喽,唐小姐你多少该给我些封口费吧!” 唐可人一听这话就要翻脸,本来这趟差的酬劳她就给得很不服气,林八琴见风使舵地道:“开玩笑,开玩笑的,瞧你脸色这样难看――那么,你准备何时搬回来住?” “这一段时间都不会回去住,”林八琴一听这话,脸色就不大好看,唐可人瞧她古怪的表情,心下一动,抚慰地道,“你不用担心,我虽然不在那住,可是房租我是照给的,阿蓝不是还住那里么!” 林八琴皮笑肉不笑地嗯了一声,心道就是因为有阿蓝在,所以我才这样紧巴着你回去呢,不然这无本生意谁不爱做!然而这话当然出不得口,只问她:“你要住到哪里?” “哪里也不住,依云要带我到门里,”她估量着楚依云听不到她们的谈话,方才悄悄道,“这话你千万别说出去,她不教我告诉你,她说要带我去门里见长老,看能不能收我做个入门弟子!” “修习法术果然便能打败阿蓝他们了么?”林八琴对这一点一直存疑,“他们可是修行了上千年的老怪物!” “我当然也不奢望着能打败阿蓝,”她满是向往地一笑,“其实我与依云说得也不算是假话,我学法术一是为了防身,二就是想要长生不老,只有长生不老,才能与阿蓝厮守一辈子!” 林八琴想想她口中这个漫长的“一辈子”,不由打个冷颤,两个人再是相爱,在这样无休无止的纠缠中也会厌烦,更何况他们这纯粹是你追我躲的游戏!她想是这样想,说当然不能这样说,极讨好地道:“那可要祝你马到成功!” 她忧心完了唐可人的事,却又开始忧心自己,不知今晚这个漫漫长夜要如何渡过。mianhuatang.info她死求唐可人,让她同意自己进卧室去住,“我与聚财这个样子,也太不像话了!”唐可人只是笑笑不响,她再接再励,“我自然知道他对我没企图,他是万万瞧不上我的,可是对着他,我哪里能睡得着呢,至少在你不在的这段时间,让我住卧房吧!” 唐可人同情地瞧她一眼,想她整晚对着聚财这样一具活色生香的男体而不能有所行动,也确是一种折磨。可是同情归同情,她绝不能吃这种亏,于是万分市侩地说:“八琴,咱们交情是交情,在商却要言商,你要住卧室也不是不行,可是房租我却在交着,这是不是有些不公平!” “你真的见死不救?” “那自然也不能,我的意思是说,房租至少要减半,当然交出去的钱我是不会再要回来的,那么租期就要往后延!” 林八琴无可奈何,只得答应,在她要走前唐可人又特意叮嘱她道:“还有,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不许打阿蓝的主意!” 林八琴听见这个,简直像被雷劈了一般,全身一阵酥麻的哆嗦,发誓似地说了句“你放心,就算这世上男人都死绝了,我也不会打阿蓝的主意!” 029失踪 从病房出来到医院大门这“长长”一段距离对林八琴来说真是煎熬,楚依云嘴就没有停过,一刻不住地说什么“这陈忧之真有趣儿”“他长得也挺帅”“你觉得如何,我们两个站一起相配不相配”……林八琴听下不去,不得不点一点她:“老大,你家里不是还有个海鬼么,我看海鬼比这个陈忧之帅多了,更何况人家又没病,跟你不是更配!”她想自己这算不得陷害,海鬼乃是饕餮所化,虽然目前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可是暂时肯定不会对楚依云有害,且他这只清心寡欲的神兽自然看不上楚依云的“凡人之姿”,林八琴特为这样说,就是想找个人治一治楚依云这个见一个爱一个的毛病。 楚依云很不以为然,推她一把道:“你小孩子气家懂得什么!” 其实楚依云也不过才二十八岁,只比林八琴大两岁,然而一方面林八琴长了张娃娃脸很显小,另一方面因为她没有谈过恋爱,在这方面与楚依云比起来确实只能被称之为“小孩子”。 林八琴当然很不服气,刚要说些什么,楚依云却一拦她道:“你看男人的眼光真不行啊八琴,海鬼帅是帅,可他木讷不懂情调,更何况他还是艾老板的人,艾老板那个人你还不知道么,老神棍一个,他能介绍什么好货色给我!” 见对方心气这样高,林八琴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不管用,原本她在她心里也没什么分量,只能适时的闭嘴。mianhuatang.info然而没想到第二天一早楚依云给她打电话,问她还记不记得陈忧之,她当然说记得,没有理由才过一个晚上就不记得人家,楚依云似松了口气,可是语调再怎么样力图心平气和都有一种压抑不住的气急败坏:“你赶紧给我到医院来!” 等到了医院她才知道,楚依云如此气急败坏的原因是陈忧之无故失踪。她甚至动用特殊关系去查病人记录,结果是一无所获,根本没有一个叫陈忧之的乙肝病人入院的记录,唐可人更绝了,说自己根本不认识一个叫陈忧之的人。所以她急得找来了林八琴,让她作证,陈忧之确实是存在的,不是她神精出了毛病。 “我可以作证!”林八琴老老实实地交待,“昨天确实有个叫陈忧之的,与唐小姐还曾谈得很投机!” “胡说八道!”唐可人怫然变色,“为什么我什么也不记得?” “我说得字字属实!”林八琴也不甘示弱,把陈忧之昨天对她所说的关于与唐可人认识的过程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末了总结道,“难道他是个鬼,也或者这个医院被集体洗脑了?” 唐可人死活不承认有这种事:“这种笑话你也能编出来,我怎么可能进男厕!” 楚依云狠狠瞪她一眼道:“你一个普通人,许多事情都不懂――若说陈忧之是鬼这不可能,第一他身上没有鬼气,更何况当时是白天,就算医院阴气重,鬼也绝不能在白天现形;第二么,我昨天拉过他手,分明感觉到了脉博和热度,有这两点就足已证明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了。”楚依云目光尖锐地在两人脸上扫过,“如此来看,只能是这医院被人做了手脚!” 唐可人脸色分外难看,她们众口一词,说得她多少有些相信,却不肯十分信,她怕她们是特意串通好了来耍她的。她实在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再纠缠下去,便扯开话题道:“既然只是个有一面之缘的人,不管他是真是假,与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吧?” 楚依云听得直蹙眉:“你怎么变得这样冷血,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什么冷血不冷血,你以前也没有现在这样婆妈,”唐可人一边收拾着要出院的杂物一边道,“管这些没要紧的做什么,咱们还有咱们的正事要办呢!” 林八琴也觉得唐可人说得有道理,必竟只是个见过一面的“人”,计较这么多也没有意思。可是楚依云着了魔似的不依不挠,发誓定要把这事察个水落石出,便把林八琴支出去,拍一拍唐可人的肩膀道:“我这就送你过去,门里长老法术精深,若是果真有人在你身上作了手脚,必会留下蛛丝马迹,长老们定能查出来!” 唐可人虽然很不以为然,但也不好再反驳她,只说:“也好,咱们怎么去?”在她想来,像楚依云他们这些修真之人,自然是腾云驾雾了,最次也应该会使飞剑,她这是被市面上的玄幻小说毒害坏了,事实上楚依云别说驭剑,路走多了脚都要疼,也就是说,她连身体都还没有炼成所谓的“铜墙铁壁”。于是很不耐地瞧了唐可人一眼道:“你想怎么去,天一门远的很,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具体地址,总之能称得上千山万水了,难不成还能走着去?自然是坐飞机了!送楚依云与唐可人上了飞机,林八琴回到家里,便看到蛇妖化成一条大蟒蛇地样子整个占满了客厅。林八琴对它这般“丑陋”的样子看得心惊胆跳,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小心问道:“你这两天做什么去了?” 蛇妖抬起大脑袋有气无力地看她一眼,好半天才回了一句:“妖王大人怕你与唐可人又出什么妖娥子,特为着我去监视你们!” 林八琴听得心下一跳,口干舌躁地道:“他就是爱胡思乱想,我们哪能出什么主意算计他,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诡计都是没有用的!” 蛇妖哼了一声道:“你知道就好,所以叫你小心一点儿,你们那些事当我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 “我全知道!” 一人一妖大眼瞪小眼地瞪了半天,末了林八琴妥协道:“你在阿蓝面前不要乱说话,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做!”她怕它还记恨自己电它的过失,又肯切地向它致歉,“你也知道那天电了你一下子的事不是我的本意,我也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你大人大量,千万别记在心里!” 蛇妖沉默不响,她却坐立难安,又问:“那么你这两天果然是在监视咱们?” “那是自然!” “你是怎么监视的?” 一听到这个话,蛇妖就来了精神,咧着嘴做了个笑的表情道:“怕你也认不出来我,你们老大却对我非外感兴趣!” 林八琴听得狐疑:“什么意思?” “你就忘了,小陈,陈忧之!”蛇妖洋洋得意,“我样子是不是很帅?” 林八琴张大了嘴巴,半天没能发出一个有意义的音节来。 030线索 这个晚上聚财和阿蓝连袂而回,相处的似乎很容洽,这实在令林八琴稀奇,想大约这天要变了。天还不曾变呢,阿蓝突然对她招招手道:“来来来,林八琴,我有话要问你!” 林八琴对他是不得不提防的,可是又不好不过去,万一对方发起火来可不是她能承受的。所以她把楚依云给她保身的百兽结紧攥在手里,一步一步蹭了过去,阿蓝看她这样子直皱眉,不耐道:“你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林八琴心想怕的就是你吃了我,可是这话当然不能说出来,只说:“没有,没有,我只是这两天太累了,所以动作有些迟缓!” 等她到了近前,阿蓝突然间翻转身子把她一把按在地上,她惊呼一声,还没能自这震惊里反应过来,手里的百兽结已被阿蓝收了过去,撕了个粉碎,恨声道:“死丫头,还想暗算我!” “没有,没有,”林八琴想死的心都有了,大声为自己辩解,“我哪敢暗算你,除非是不想活了――你大人大量,千万别同我计较!” 阿蓝哼了一声,踢了她一脚道:“给我起来,我有事问你!” 林八琴万般不愿的自地上爬起来跪坐在他面前,因为没了可以自保的东西,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一边支颐看肥皂视的聚财,可恨对方一点反应也没有。她无可奈何地对阿蓝低声下气地道:“你有问题请问!” 阿蓝随手拿起果盘里一只苹果咬了一口,方才不紧不慢地道:“你知道天一门么?” 林八琴听得心里一惊,想不到他突然问到“天一门”,倒不好回答,说知道等于得罪她老板,说不知道等于得罪阿蓝,偏偏这两个人都不是她能得罪得起的,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办。阿蓝等得不耐烦,伸脚踹她。他这一脚踹的极有分寸,只教她觉得疼痛,却不伤到皮肉,林八琴已然被踹出经验来了,微微侧了一下身子,好使对方踹不到柔弱处,自然就不会疼得她哭爹喊娘。阿蓝对她的躲闪很不满意,伸脚还要踹,她赶紧开口道:“我倒是听说过,唐小姐说,我老板是天一门的门主,可是,我老板却从未跟我提过有关天一门的事,而且我若记得不错,你才跟我回来的那一天,似也提过天一门!”她小心翼翼地望他一眼,见他面目淡定,越是淡定却越有一种艳异,使人满目生花,作不得他想。林八琴也算是个异数,她远没有达到见了美色便目眩神迷的地步,所以才同这三个非人处得心平气和。 阿蓝想了一想道:“既然你知道,那我这话就好说了,我要你去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我要他们祖师爷的画像,你去帮我偷出来!” 林八琴瞠目结舌,好半天说不上话来,阿蓝伸出纤长的食指戳她额头道:“你帮我把这件事办好了,自然有你的好处!” 好处她是不敢想,只哭丧着脸道:“这怕太难了吧,我怎么才能到那万里之遥的地方偷来天一门祖师爷的画像!” “别人偷不得,偏你能偷得!”阿蓝对她勾勾手指,示意她凑过去,“这几日我与聚财已然试过,要凭着咱们的神通强行进去也不是不行,可是太费周章,只有你去方能悄无声息的把那画像偷出来!” “你,你说笑话呢!”林八琴假笑了两声,可是看对方的神态表情都是再正经不过,根本也不像说笑,这才发觉得事态有些严重,吞了吞口水道,“怕,怕不成吧,我本事有限,你们做着都困难的事情,我就更不可能做得到了,那不是送死么!” 阿蓝郑重其事地拍拍她的肩,虽然没什么分量,可是林八琴却觉得身体沉甸甸的,像海绵浸了水,听阿蓝缓缓地道:“林八琴,你值不值得咱们信认?” 林八琴很想说还是不要信认的好,但是一方面因为害怕说出这话来阿蓝会对自己不利,另一方面阿蓝也没肯给她说这话的机会。他紧接着又说:“处了这么长时间,我与聚财都看得出来,你是好人!” 她听了这话简直想哭,在这个社会上,被人说成是“好人”,这是多么不幸的一件事。好人从来没有好下场,古今相同,当今更甚。她苦着脸道:“没有别的办法么,唐小姐不行么,或者我去公司里再去帮你物色,你知道,我们公司里那些同仁,个个都比我强!” “再强也没有用处!”阿蓝语重心长地,“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别人做不了!” “这是为什么?” 阿蓝转头看了看聚财,见对方点点头,他才接道:“其实说来简单,那个机关,只对各种气息有反应,你也知道,仙有仙气,妖有妖气,人有生气,鬼有阴气,所以咱们这些人,全都不能轻易进去。” 林八琴听得莫明其妙,忙说自己是人,身上自然也有生气的,那肯定也进不去。 阿蓝连连摇头道:“你和所有人都不同?” “哪里不同?” “你身上没有仙气,没有妖气,没有鬼气,更没有生气!” 林八琴听得冷汗直冒:“那我岂不是什么也不是,你说笑呢吧!” “我从来不在这种事情上说笑!”阿蓝一本正经地,一字一顿地道,“至于你到底算是什么,我暂时也不知道,总之你身上没有任何生物的气息,所以我说,只有你能进得去!” 林八琴皱眉沉思,聚财目光扫了她一眼,插口道:“阿蓝说的是真的,这也便是我不让你回家的原因,你身上不仅没有任何生物的气息,甚至能够压制别人的气息!” “所以无论如何,这个忙你要帮!”阿蓝与聚财一唱一和,“当然,你帮了咱们,也不能让你白出力,总归有你的好处!” 林八琴眼珠转了转,又求证地问:“可是有什么危险!” “对别人来说那是万分危险,对你来说那些危险都不存在!”阿蓝下力气地捏捏她的肩膀,直痛得她呲牙咧嘴,可是这种高难度的事情既然自己必要被逼着去做,便要讨些好处,不然企不太对不起自己,而且法津都说了,劳有所得,是天经地义。这样一想,她便不顾疼痛,直望着阿蓝问,“那么,若是我成功的偷出了他们祖师爷的画像,能让我长生不老么?” 阿蓝想不到她竟然有这种不切实际的要求,刚想说这不可能,聚财却先一步道:“你若是果然成功了,长生不老也不是不行!” 031有盗 之所以林八琴敢提出“长生不老”这过份的要求,不过是想对方不答应,如此她也便有了回绝这任务的借口。当然最后要是对方死逼着她去,她也没有办法,只是不管是哪一种结果,她都不曾料到,聚财会答应了她这条件。 阿蓝也跟着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聚财会说出来这样“不负责任”的话。一个凡人在脱去凡胎之前如何能长生不老,当那些所谓的仙果真的能随便吃吃就可以不死不灭,那真是开得世界大玩笑,光是那些东西的副作用就够把一个凡人搞得暴体而亡了。 这样看来,一个凡人要长生不老,根本就是奢望,也之所以阿蓝不能相信聚财会下这承诺,他虽对林八琴不屑,却更不屑撒谎,聚财的格调越来越低了!他幽幽一叹,就算是顺坡下驴,也有些言辞闪烁:“哦,既然聚财这样说了,你也没什么顾虑了!” 林八琴双眼望空,好像是在思索,其实脑子里空荡荡像有风过堂,一点儿思路也没有,却是半天作声不得,倒是阿蓝踢了她一脚,问她还有什么疑问,她才算回过神来。 她已然没有退路,却倏又计上心来,咬着牙道:“你们答应得这样痛快,不是哄我吧?” 阿蓝听得脸有些红,在他看来,这话自然是聚财哄她的,身上跟着一阵发热。可是他脸是四平八稳的,任何表情都不摆出来,然而他越是面无表情,林八琴便越是疑心。阿蓝平时是个表情太丰富的大妖怪,就算没事也要阴她两眼,何故此时反而目不斜视不肯看她,那定是这话里头有猫腻了。 她也不是傻子,转脸逼视着聚财追问:“你们不是哄我吧?” 聚财本就常是面无表情的,这时候简直把这种本领发挥到了极致,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啰嗦什么,你根本没有被我骗的资格!” 林八琴听得一哆嗦,这话一则伤人,她也有自知之明,更有自尊心,他又何必时时刻刻处处要表表他对她的观感呢,特别是这话由他而不是由阿蓝说出来,尤其使她心里有一种酸涩的苦味儿,像是梅子发了酵,是粘稠的一种苦味儿。再一则,他们既然是有求于她,多少总要给些好脸色,如此她干起活儿来,也还心甘情愿一些。 显然对方根本也不把她当个东西看!她脸上有些挂不住,阿蓝突然好心地把她自地上扶起来好言好语道:“哎,咱们明天便过去,你今天晚上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 她却面无表情地望着聚财,鬼使神差地,下死劲儿地望着他。阿蓝也有些看不过去,对聚财闪眼睛,那意思教他说两句好听的,鼓励鼓励这位失魂落魄的小姐。他勉强抽了抽唇角,作出个假笑的表情,压着声儿道:“哦,你好好休息,这趟差办好了,我自然会让你长生不老,这并没有什么难!” 阿蓝也跟着嘻嘻哈哈地往卧室里推她:“既然唐可人不在,卧室自然要让给你用了,快去睡快去睡,好好保养精神,明天有得忙!” 结果第二天林八琴是被冻醒的。她张开眼睛一看,四面白茫茫的,不如身在何处,身体更是轻飘飘的,仿佛飘在空中一般。果然是飘在空中,身下千山径过,也就一眨眼的功夫,景色又是一换。她彻底被吓醒过来,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半透明的叶子上,那叶子像床那样大,左右各坐着阿蓝与聚财,蛇妖盘在阿蓝的手臂上,倒像是一只绽紫的紫玉镯子。它发现林八琴醒了,吐吐舌头道:“你今天真好命!” 林八琴却觉得自己的命不仅不好,简直可以说是糟透了,她原本睡得好好的,怎么醒了就是这样一番景况,他们这算不算是挟持,更何况昨天才说好要等她醒来后再出发,怎么转眼就变了主意,她当然也知道阿蓝没常性,话多信不得,可也不能到这个地步,趁她睡梦正酣的时候把她拉了出来。 至少,至少也要把她叫醒过来! 她一方面生气,却又一方面害怕,动也不敢动一下,谁晓得这片薄薄的叶子有多少承重能力,万一她一动就把她摔了下去,那可真正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了,况且她还有恐高症,这使她的身体尤其僵硬! 然而总也不能坐以待毙,她抖着嘴唇颤着声音勉强地问了句:“这,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蛇妖近来对她说话愈有一种嚣张,“咱们正在去天一门总坛的路上!” “我是说这个?”林八琴也有些明白这是要去哪,所以她问的不是结果,而是此时为何等她会被这么一半薄叶子托在高空中飞。她于是狠戳了一下叶子,感觉像是戳着一块大石头,指尖一阵尖厉的刺痛,可是她屁股底下的感觉,却又非常绵软。 蛇妖嘻嘻哈哈一笑道:“这有何好问的,这乃是妖王大人的飞天法宝!” 听着这话,林八琴就觉得脑子有些发晕,有些不太好使,整个儿事情都非常荒谬,那些在传说里,甚至只有在小说里才有的飞天法宝。然而生活本身就是一个谬论,我们在神精里强迫自己不相信鬼神,却对鬼神这种东西又存有某种不可预知的敬畏。 她吞吞口水,润泽一下干涩的喉咙,多少还有些难以接受地:“世上真有这种东西?” “世上当然没有,”蛇妖对她这弱智问题非常不屑,“这东西是妖王大人的,妖王大人不属于这一界,这东西自然也不是这一界的!” 她又怪异的四下一打量:“为何咱们飞了这么高,我却感觉不到风?” 这问题使蛇妖简直要翻白眼儿了,索性扭头不理她,倒是聚财听不下去,给她指点道:“你当真的像小说里那样,是个人就能飞天么,高空氧气稀薄,更兼之空气流动性大,常人不可能存活,这法保是有保护装置的。” “保护装置?”林八琴听得眼睛一亮,她又不傻,自然明白他话的意思,伸手往外摸去,果然触到一层凉凉的膜,轻而软,很像是纱,可是却透明到肉眼分辨不出。也许只是她看不到,怎么说她也只是“肉眼凡胎”,自然与这几个非人无法相比。 她才小小地放了些心,却又想起来另一件事,不由问道:“那么,去盗那画像时,你们是不是也要给我法宝护身?” 阿蓝听得没好气地扭脸瞪她:“你真是傻还是假傻,法宝这个东西上也是有气息的,如何能用!” 林八琴被他一唬便乖了,再不敢轻易开口,末了却又忍不住问:“盗那东西有什么用?” “告诉你也无妨,”聚财想了想说,“我与阿蓝怀疑,创办天一门的这个人,便是我们要找的人!” 032疑鬼 林八琴被丢在了山崖上。 半个小时前他们一行一人与三个非人坐着那片烂树叶似的法宝飞到了这片雪山上,林八琴人还没回过神来,便被阿蓝一把推了下去,听对方用极细微极细微的语调对她说:“就是这里,你直往山崖上走便是!” 林八琴很气愤,气愤也没法子发泄,另一方面她又很冷,她因为被他们在睡着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带了出来,这时候穿的还是睡衣,这睡衣还是夏天那一套,在这个尴尬的刚入秋的时节,天气与夏天几乎没有大的区别,她当然想不到要换套厚厚的长袖长裤的睡衣。那岂不是要闷死! 然而谁料得到会有今日今时的这番景况。 她冷得直把身子缩作一坨,那样子看着着实可怜,然而神仙妖怪们对人类是不存在同情心的,就像人对蚂蚁没有同情心一样,死个把根本也不放在心上。她抬脸直望上去,希望能看出聚财他们行迹的一丝端倪,可是没有,什么也没有,天空一碧如洗,偶尔有飞机掠过,传来一阵微不足道的发动机鸣叫。 空气里突有一阵波动,一只红通通的长鞭当空甩下,直打在她背上,痛得她哭爹喊娘。耳边传来阿蓝细细碎碎的声音:“死女人,叫你往悬崖走没听见!” 林八琴缩了缩脖子:“掉下去会死!” 对方哼了一声,却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你不过是看不到罢了,那只是个障眼法儿,根本不是悬崖,你直过去就是,死不了你!” 林八琴哪里肯听,死活也不愿过去,哪怕是冻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眼见那停在半空中的红鞭子见她迟迟没有行动又要抽下来,她深深记住了刚才那一鞭的痛楚,再不敢反抗,紧闭住眼睛就冲上了山崖。 没有想象中的踩空,也就没有坠落过程中的心悸,自然更不会有粉身碎骨的痛楚。她睁眼一看,四面高墙粉壁,高高的穹顶,六挂琉璃水晶灯,富丽堂皇得令人吸冷气,她这时候竟是身在一间大殿之中了。 她松了口气,之前阿蓝曾交待,这大殿是天一门的禁地,就算是几个大长老要来此,也要经过别的长老审查,所以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来,而那只负责看守殿门的灵兽听说也早被他们放倒了,教她尽管放心大胆的去偷画像。 她四下一打量,果然见到在大殿尽头处敬奉着一幅画。她稍稍来了些精神,想原来这任务如此简单,早知如此就顺着他们了,也不必吃那些苦。然而想是如此想,先前就算阿蓝他们说破了嘴皮子教她放心她也放不下心,受这番苦却也怪不得别人。这时候她也有些迫不及待,想瞧瞧能让阿蓝与聚财魂牵梦绕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画像上却并不是想像中的倾城佳丽,上面的女人五官并不是特别出众,然而那气势真正逼人,就算是一幅画,也使人有心惊胆跳之感。她尽量避免不去看她的眼睛,爬上供桌利索地把画像揭了下来。 画一落到她手里,殿中灯光陡地全灭,接着轰隆隆一阵响,地动山摇。她站立不稳摔在地上,就见四面高墙挟万钧之势直朝她压下来,眼看着就要把她压成一坨肉泥。她忍不住一声厉叫,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见那根打得她哭爹喊娘的红鞭子冲了进来,其上红光绽绽,像烧着的一团火焰,曲直甩动,舞出道道红影,开成一朵红牡丹。 林八琴发傻地呆望着,忘了逃跑,更不知要做何反应。忽而有人拉了她一把:“傻呆着做什么,快跑!”她扭头瞧去,忍不住怪叫一声“陈忧之!” 陈忧之直翻白眼,指了指上头道:“你还傻呆着做什么,这鞭子支撑不了多久,再不久就要被压成肉酱了!” 林八琴急得要哭,死抓着他的手道:“我,我的脚好像扭了,跑不了!” 对方皱着眉头想了又想,可是时间紧迫,不容他多想,他当机立断,俯下身去对林八琴道:“你上来,我背你,快些!” 林八琴哆哆嗦嗦地爬上了他的背,他便直起身子,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只微微走了一小步,身边的景物却是呼呼地飞了过去一般。她伸手紧勒着他脖子,紧得使他咳了起来:“你松松手,你这样,不等逃出去,我就被你勒死了!” “哎,”林八琴脸红地应了声,突然想起了什么,趴在他耳边轻声问,“陈忧之,你果然叫陈忧之么,还是叫你蛇妖?” “你爱叫哪个叫哪个!”陈忧之早没了耐心烦听她啰嗦,脚下着了火似地往前跑,身后是哗啦哗啦的重物落地声,她也不敢往后看,死趴在他背上,脑子晕晕乎乎,忽而有冷风拂面,吹在身上更像鞭子抽打的疼,陈忧之跟着停了下来,把她往地上一甩,松口气地道:“总算逃了出来!” 林八琴睁眼一看,自己这时候又回到了先前的山崖上,高处千峰竞艳,看在眼里别有一种峥嵘。她忍不住问:“这到底是什么山?” 陈忧之撇撇唇道:“你问我也是白问,我知道也不能告诉你!” 林八琴这时候倒也顾不到这些,四围吹上来的冷风便够她受的了,她冷得一缩身子道:“阿蓝他们呢,画到手了,咱们赶紧回去!” 她话声才落,便听到半空中一声鬼哭狼嚎似的叫:“死贱人,你算计我!”这分明是阿蓝的声音,他嘴里的贱人也不会有别人,定是聚财无疑。她抬头望去,却什么也看不到,空气里只幽幽的,飘着一种雪的味道。 阿忧之一抓她的肩膀,一拉一提,她便身不由己地跟着他飞了起来。身在半空中对她来说实在过于刺激,吓得连连尖叫。陈忧之狠狠剜她一眼道:“闭嘴巴,死女人!” 他脸色惨白的,不见一点血色,眼睛这样一瞪,紫光莹莹的眼珠子,妖异冰冷,林八琴当时就吓得不敢出声儿了。他哼了一声,再不理她,口吐一窜秘咒,林八琴自是一个字也听不懂,身前却突有红光一闪,刺得人睁不开眼睛。等她再张开眼睛,便见自己又回到了那片叶子上。 一旁阿蓝正虎视眈眈狠瞪着聚财,而聚财却没事人一般,悠闲自得地欣赏着高山雪景。 033折腰 回到家的时候,也才不过11点刚过,林八琴估摸着,他们这一来一去至少也要几万里,想想真是咂舌。她脚扭得也不重,这时候已能走路了,除了些微的刺痛外别无不适。阿蓝却忍不住骂她废物:“你连这样的小事也做不好,扭伤了脚便算了,竟费了我一件法宝,该死,该死,该死!” 林八琴被骂得万分委屈,却又不敢回嘴,闷头不响,憋得双颊通红。末了是聚财看不过去,教阿蓝收敛一些,又拓开一句道:“法宝已经毁了,无可挽回,好在画到手了,也算不虚此行,林八琴,还快把画拿过来!” “哎哎!”她忙把抓在手里的画递给聚财,阿蓝按下心里的气愤,也紧上凑上去看。陈忧之趁这时候拉了拉她的衣角,悄声问道:“那画上是怎么样一个人,男人,女人?” 看他这样小心谨慎,她也不敢怠慢,也小声回道:“一个很有八王之气的女人……”她这话才说了一半,便被阿蓝的一声尖叫给镇住了,再说不出下半段来,怔怔得看着阿蓝一脸狂喜的手舞足蹈:“辛辛,果然是辛辛!” 聚财那万年不动的石头脸也有些喜色,拿着画的手有些抖,出口的话却是万般冷静的一种腔调:“你这般开心却为之过早,只找到幅画有什么用处,咱们要找的是她的人!” “怎么没有用处,这便证明了辛辛果然在人间界,找起来就没有顾虑了!” “这人海茫茫,她要有心不让咱们找见,你又有什么法子找得到?” “那要怎么办?”阿蓝沮丧地望聚财一眼。聚财成竹在胸的道:“还是那个法子,咱们不是已商量过了么!” 阿蓝立时就不动了,眼睛戒备地瞪着聚财道:“那法子不行,你别想算计我,我死活不会去的!” “你不去,我当然也不能强迫你,可是咱们先前讨论的也没有结果,你也知道,你与她处了有两年,有谁比你更适合!” 阿蓝把眼睛微微一眯,目光倏向林八琴扫了扫,看她畏缩地打个寒噤,才满意地收回目光道:“一事不劳二主,当然还是叫林丫头去干!” “不妥,不妥,”聚财沉吟半天,“我看这事放放,先看看情况,这两日天一门那些人就出来寻画了,也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什么效果?”阿蓝狐疑地望着他,“难不成他们还能把辛辛引出来,我看这不大可能!” “那么你说当初小辛建这门派是为了什么?” 阿蓝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辛辛当初走得那样匆忙,又未同他打招呼,他哪里会知道。他想自己不知道,聚财也未必就知道,便反问道:“你知道?” “嗯,嗯,也算是略知一二吧,”聚财咳了咳,目光往林八琴与陈忧之的身上一飘,那意思自然是要清场才肯说了。阿蓝最是会察颜观色,有何不明,微微一笑,手向着二人一挥,便有一骨狂风卷起,把二人直送出窗去,远远传过来的几声尖叫,实在太过于微不足道。他看着聚财道:“这下能说了吧!” 林八琴与陈忧之最后被挂在了高速公路旁的一棵大树上,她已是叫得声嘶力竭了,这时候连哼哼的力气也没有,勉强扶着一枝较粗的树枝站了起来,目光不由向下一望。这树高是不太高,然而这个距离已足够使她头昏目眩的了。她不敢轻举妄动,伸脚碰碰陈忧之,向他叫道:“陈忧之,你,你有办法把咱们弄下去吧?” 陈忧之一抬头,她就看到他泪流满面的一张脸,心里跟着也有些发酸,不由问他道:“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 “我心里难过!”他闷声说了这一句,复又低下头去抽泣。 林八琴又踢踢他:“你还是先想个法子把咱们弄下这树,难过也要找个好地方啊,这里坏境太不对!” “有什么不对,我觉得挺好!”他的身体被挂在一根粗树枝上,像衣服一样对折着,这样子在林八琴看来不知有多难受,他竟然还说挺好。她想他这时候不可理喻,只能慢慢地哄,便又问他:“忧之啊,你为什么难受,给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你!” “你!”他眼皮向她抬了抬,从鼻子里哼出这个“你”字来,那是非常不屑的意思了,林八琴自然也有些恼,却装得毫不在意地道:“啊,可不是我嘛,其实你不说我也多少能猜到几分,是不是因为阿蓝?” 陈忧之一听到“阿蓝”两个字,身体怪不自在地扭了扭,狠狠吐了口口水道:“我把你弄下去可有什么好处?” “这种时候你还要好处?”林八琴很不忿,尖声道,“咱们处了这么久,多少也有些友谊吧!” “你别同我讲情份,情份这东西太不实在,而我一向喜欢实在的东西!” 她气得跳角,可是身子一动,身下树枝便摇得她神魂颠倒,她哪里还敢造次,只更抱紧了树杆妥协道:“你想要什么好处,我有多少家底你还不知道么!” 陈忧之点了点头,伸手向她一指,她跟着脑子一阵恍惚,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到了地面,陈忧之也随即着从树上跳了下来,睁着一双眼泪汪汪的大眼睛看她:“你可别忘了,你欠我一份好处,我现在还没想好问你要什么,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林八琴一阵肉疼,小心翼翼地:“你可别狮子大开口啊,我就二十来万的家底,还想留着这点钱孝顺爹妈呢!” 她见陈忧之一副沉思的表情,半天也不说一句话,又想现在要回去市里还要靠他,轻易不可得罪,便戳戳他道:“哎,你刚才不是说难过么,不如同我讲讲,讲出来就不会那样难过了!” “没什么好说的!”陈忧之烦闷欲死地背过身去,脸却有些红。 看到他这害羞的样子,林八琴一惊道:“莫非是,莫非是你喜欢上了阿蓝,见他现在找到了心上人的画像,所以你难受了?” “你胡说什么!”陈忧之恼得推她一把,脸却更红了,“我,我早有喜欢的人了,这次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寻她!” “啊!”林八琴跟着又是一声叫,“原来你也是来寻人的!” 034情怯 回去的路上任林八琴死劝活劝,陈忧之也不肯再使神通,然而在高速公路上也不可能有车给他们拦,那便只能一步一挨地往城里走。走了有两个小时的路,脚下只有荒凉沙石和偶尔的两三棵绿树,楼房的影子也望不见,想一想也是遥遥无期。 也幸好阿蓝还算没做得太绝,临去偷画的时候特意找了双运动鞋给林八琴带上了,好方便她逃跑,所以这时候她虽是累得要死不活,好歹鞋子未使脚受什么大折磨。 她像跑了十公里的一只狗似的气喘吁吁,只差吐出一条长舌散热,拉住陈忧之的胳膊道:“陈忧之,我走不动了,你行行好吧!” 陈忧之没事人似地转过头来,神清气爽的一张脸,扬着淡而细的长眉道:“这才走了多久呀,你身体素质太差了!” “反正这里也没人!”他们现在真算是处于荒郊野外了,高速路远得在眼里只剩一根白带子,她四下一望道,“不如你使个法术,把咱们变回去吧,这样走下去,不是累死,就是饿死了,三天三夜也回不了家!” “反正我也无所谓,我又用不着吃饭!”他一把挥开她的手,“我为什么要帮你!” 林八琴其实也想到他会拿这个要挟她,只恨自己两个小时前不识好歹,没有答应,才吃了这般苦头,然而悔已无益,她只得好言好语地求:“陈忧之,你是个好妖怪,我是知道的,你想要什么,你想什么我都答应你!” “咦,这可真是怪事,我刚才让你帮我去做一件事,你都不愿意!” “此时一时彼一时,”她使力巴结着,“现在别说一件事,十件我也愿意帮你!” “可是我改变主意了,”他俯身拔了棵草放进嘴里嚼着,满不在乎地望着半空中白云空转,“除非你肯把你的一切财产全部给我!” “你你你你你你你……”林八琴恨得咬牙切齿,却是没有一点办法,她这时候实在是没有力气走下去了,一狠心道,“好,我答应你就是了!” “以免你后悔,”他手往身后一背,再伸出来的时候就多了一张纸,他把纸递给林八琴,“把合同先签了!”他贼贼一笑,“这次我可不犯傻了,与你结不了契约金梅,这个你们人类所谓的合同,却能制住你!” 林八琴目瞪口呆地,想不到他会同她玩这一手,眼睛乱转道:“还是,还是回去再签吧,这里也没有笔!” “我早给你准备好了!”陈忧之手一背又拿出来一支钢笔,“赶紧签,这时候回去正好吃晚饭!” “你总要让我把合同看一看!”她狠狠剜他一眼,就地坐在一块土垅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看,越看心情越糟糕,合同上面不仅写着要她的全部财产,还要她免费给他做一年保姆,这算什么狗屁合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可是她当然不好当着他的面把合同撕掉,只能忍气吞生,抬脸望着他问:“陈忧之,你要找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女人。”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比如她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你能不能画出来,你只要能画出来,我一定能帮你找到,甚至你只要告诉我她的名字,我也能替你找到,这对你来说,企不是比得到我的家产好太多了么!” “你别说大话!”陈忧之笑着摇了摇头,“那是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林八琴猛自地上拔身而起,恨不能对他发誓,“只要你画得出,我便有法子,咱们老板关系深厚得很,我托她这点小事,她定要帮我!” 陈忧之隔着日落夕山的最后一抹阳光望了好一眼,那一脸的悲怆,竟使她有一种痛彻心肺的错觉。她别开脸不看他,故自振奋精神:“怎么,莫非你忘了她的长相,那也没有关系,记得名字也是一样的……” 她这边自说自话,却突听他说了句:“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轻的像是风的呢喃。 林八琴怔住了,很不自在地扭转过身子:“你说,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那就是说,她早过世了?” 陈忧之忽而一笑,仿佛刚才那一脸的悲怆都是假的,是装出来的一般:“用不着你糟心这些事,赶紧把合同签了是正经!” 她却不肯干休,还要问,他却不肯给她机会,直瞪着眼睛呲牙威胁道:“你要是再啰嗦,我就自己回去,随你走到天荒地老!” 一听这个,她哪里还敢再多嘴,乖乖地拿笔把合同签了。在她刚把“琴”字的最后一笔写完,他便十万火急地把合同抢了过去,近视眼似地几乎把脸趴在上面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了她的签名,得意地一阵笑。他突停了笑,绷着脸,目光刀子似的刺了她一眼,翻手把合同撕得粉碎,一骨脑全塞进了嘴里,嚼了两嚼就咽了下去。林八琴看得莫明其妙,不明所以。可是她当然不会阻止,她恨不能亲手把合同撕了的,这时候他自己发神经撕烂了吃掉,正合她心意。 这念头才转过,却见陈忧之把手在半空一抓,一道紫光在他指尖闪过,手里便又多了一份合同,与先前的一模一样。他复又咧开嘴大笑,像只黑心黑肺的老狐狸:“没吓着你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八琴也实在没心力再与他纠缠下去,干脆地:“合同我也签了,还不赶紧把我弄回去!” “去”字才了,她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却觉得自己身子轻飘飘的,有飘然而袅之势。她惊得一叫,使力抓住他:“这,这是怎么回事?” “能是怎么回事,这不是你的要求么,送你回家!”陈忧之挥开她的手,突向她吹一口气,她脚下跟着升起一团氤氲紫气,直把她托了起来,她吓得动也不敢动一下,咬着牙道:“这,这怎么回家,太太太,太惊世骇俗了,没有别的法子?” “咦,这可就怪了,”他摸着下巴,眼眸恍惚不定,又深深深深深得像是**,“我记得你们人类最爱腾云驾雾了,飞机不就是因为这个研发出来的么?” “是,是,是,是,是!”林八琴也不得不承认,“可是飞机很安全,这个很危险!” 陈忧之听了这个,不屑地哼了声:“你说得笑话太好笑了,飞机真那样安全的话,为何有那样多的空难,反道是我的紫云气,倒是不会失控了把你摔死!” 林八琴知自己说他不过,只得退而求其次:“那么,咱们两个一块坐这个东西回去!” “那可不成!”陈忧之对她一摆手,那团紫气便一阵翻绞,蠢蠢欲动,她吓得缩作一团,听他说,“我还有别的事要办,祝你一路顺风啊,千万别摔死了!” 035绯语 035绯语 到底怎么回到家里的,这个过程林八琴还真说不明白,她因为恐高症,旁边又没个人与她说话儿,昏头昏脑地,末了被阿蓝像拖死狗一样地拖到沙发上,脚踏实地了,才知道自己已然安全回了家里。 阿蓝伸出一根食指戳她脑袋,很享受似地,一边戳一边说:“我还以为至少要三天才能看到你这张讨人厌的脸,结果才五个小时就又见着了,看来我还是把你送出去的不够远!” “够远了,够远了!”林八琴急得摆手,“你要是觉得我烦,我出去住就是了!” “可是你出去住聚财不答应啊!”他看白痴一样地看着她,“不如我把你杀了一了百了,到时候他知道了,也是无可奈何!” “别,别,别,别,”林八琴慌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虽然还身软体疲,精神不镇,也是摆出了一脸巴结地笑,“你干嘛这样恨我呀,我也没惹你!” “你还没惹我?”阿蓝把拳头捏得嘎嘣一声响:“是谁把唐可人弄进来的!” “哎,那个啊,”她脸立时白了,顾左右而言他,“我也是没有办法,现在不是好了么,家里清清静静的!” “好个屁!”阿蓝干脆暴粗口,她听得一愣,这还是第一次听到阿蓝说脏话,倒有些不知所措,不知他这是心情更恶劣的表现,还是心情有好转的迹象。愈发小心翼翼地:“阿蓝你今天怎么啦,我从来没听你说过粗口,你一向都那样文明!” 她不着迹痕的一计马屁,偏偏人家不受用,表情是恨恨的,可是这恨恨的脸也是艳异无比,令人无限销魂。 林八琴别开眼睛,怕自己被色相所迷,着了他的道,小声道:“聚财呢,我回来一直没有见他?” “他有手有脚,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又不是我能管的!”阿蓝心情极恶略,对他咬牙切齿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全是你的错!” “我何错之有!”林八琴也有些急,自始至终他一直是自说自话,她根本搞不清状况,“我到底又是哪里惹到了你,你讨厌唐小姐,唐小姐已经走了,还要我怎么样呢!” “你当我是小孩子那般好哄!”阿蓝坐到沙发上,一跷二郎腿,一副大爷很拽的样子,“唐可人不是为了和我在一起,才跑去要跟楚依云学道法么!” 林八琴一听他说出来这个话,脑子里“轰”的一声,像原子弹暴炸,身子摇摇欲坠。阿蓝却不管他,径自说道:“这事你不告诉我,当我便不知道了么,我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你和那人妖合起伙来想要算计我!” “我真没有这个意思!”事到如今,林八琴也没心思去想他是如何得知的这些事,只顾着巴结讨好,好使自己少受些折磨,“你也知道,像咱们凡人要修仙有多不容易,唐小姐这一去,没有十年百年的怕是回不来了,其实我这是帮你!” 阿蓝根本不信她的话,只狠狠瞪着她:“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能就这么告诉了聚财辛辛的线索,这么多年我处心积虑,全被你一朝毁了!” “原来你……”林八琴刚要大叫,阿蓝手指一弹,她的嘴便张不开了,像被贴了万能粘,再吐不出一个音节。 阿蓝表情一换,又是一张笑嘻嘻地脸。林八琴便最恨人家喜怒无常,因着这种人顶不好相处,更何况她原本在人情世故方面就有些迟顿,与一根筋的人相处都拿捏不好分寸,更何况是这种人。 阿蓝站起来向她走过来,她警惕地向后退一步,他再进,她再退,他越是笑眯眯,她越是心里冒冷气。最终她退无可退,背倚上了墙,几丝凉意透过t恤渗进肌肤,她跟着就是一哆嗦。他眼睛里波光流转,看着她,突然的一亮,执起她一缕乱糟糟的头发放到鼻下嗅了嗅,无限陶醉似地:“林丫头,我突然想到一条妙计,这多亏你给了我灵感,所以我今天就不与你计较了,放你一马!” 他手指一弹,她粘得紧紧的两片嘴唇便立时分开了,她怕他只是耍诡计,忙用手把嘴巴捂住。他笑得很大声,花枝乱颤:“你真是傻得可爱啊林八琴,哎,我要是想整你,你以为捂着嘴巴我就整不到了?” 林八琴无可奈何地放开捂着嘴巴的手,痛苦无处可诉,只能干瞪眼。却看他坐在沙发上老神在在,又忍不住凑过去问:“既然你早知道了那个辛辛的线索,为什么不告诉聚财?” 阿蓝双眉一皱,狠厉地剜了她一眼:“辛辛也是你能叫的!” “好好好,我不叫!”她已经想开了,同他争没有任何意义,根本占不到半点便宜,只要顺着他便好,“那你到底为什么不告诉聚财呢,这样找起来不是更容易么?” “你懂什么,没脑子!”他拈起一颗不知在哪个超市里移花接木来的葡萄,丢进嘴里狠狠地嚼了两嚼,连皮带壳的都吞进了肚里,“告诉了他,万一让他先找到辛辛怎么办?” 林八琴想这事毫无逻辑,人还未找到呢,他倒关心谁先找到的问题,在这种所无谓的小细节上吃干醋,真不可理喻。 “那现在你告诉了他,只是因为想要破坏唐可人学道的计划?” “就是这个意思,”他又吃了一颗葡萄,口齿含混不清的,“难道还能有别的原因么?” 林八琴翻白眼睛:“然而唐小姐学道法哪能是一年两年能学成的,我觉得你这样做完全没有意义!” “你哪里知道,那人妖天生是个道胎,道胎知道么,就是说,她前世是个有法力的道士,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要兵解重修,投胎从新做人了,只是不知她这中间出了什么问题,对自己前世一无所知,所以没有办法修练,到现在还只是个普通人,不,普通人妖――总之她天生就是学道法的料子,我不能给她机会,将来她所有学成,我可就倒霉了!” “还有这种事!”林八琴也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嫉妒,脑子乱糟糟的,还想问些别的事,偏这时候门被人推开,聚财拉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nnsp; 036偷窥 这个被聚财硬拉进来的男人,林八琴却是见过的,说不上认识,因为只意思的说过两三句话,她看得眼睛又些发直,回过神来惊得一跳:“海鬼,你,你怎么会到这来?” “哦,原来这个冰山男就是你说的海鬼。”阿蓝只抬了抬眼皮,并不大理会,顾自翘着二郎腿晃呀晃呀。 海鬼也不说话,冰霜一样的脸,表情冷漠。林八琴倒觉得他这样子有些新鲜,她以前看到他,全是一脸面无表情,这时候的冷漠倒有些人情味儿了。 她咂着舌头又问:“聚财,原来,原本你们认识!”她也是胡乱猜想,那时候聚财与阿蓝都说,这个饕餮所化的海鬼与他们行事并无妨碍,那时候的就事论事,全不似认识这个人。可是看现在聚财与海鬼的拉拉扯扯,又不像不认识。 “我今天是算是第二次与他见面,如果这也算认识的话!”聚财像压囚犯一样把海鬼按在一张椅子上,海鬼也并不挣扎,“以前在上面的时候,倒是远远地看过他,只怕他却没注意到我。” 海鬼低头不响,任他们自说自话,林八琴忍不住好奇地问:“你,你抓他来做什么,他是老板的人!” 她话音才落,海鬼突然有了反应,狠狠地看她一眼道:“说话小心些,谁是谁的人!” 她吓得一哆嗦,才知道原来海鬼也不是个善茬,在她四围这一群人与非人里面,只她一个是无能之辈,所以只能给人做牛做马。mianhuatang.info 心里到底有些不平。 别人当然不知她的心思,也不好说什么。聚财只接她先前的话解释道:“我看到这小子在外面鬼鬼祟祟,似乎是在偷窥!” 林八琴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偷,偷窥?” 聚财也不理会她这惊异,倒是阿蓝突来了兴致,刺溜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绕着海鬼连转了四五圈,把他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看那架势,是想一寸一寸地把对方给溶化进眼里。 他末了停了下来,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道:“你为何偷窥,难不成,你看我美貌,情难自禁?” 林八琴听得作呕,想阿蓝可真够自恋的,虽然他的确是难得的“花容月貌”也不用天天拿出来当事儿说。 海鬼一听了他这个话,“呸”地一声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你这低等孽畜,让我哪个眼睛瞧得上!” 阿蓝全不把他这讥讽放在心上,依旧是眉开眼笑的一张脸,望着聚财道:“要不要我先给他松松筋骨?” 聚财对他一摆手,叫他不要多事,右手突按上海鬼肩膀,随之有腾腾白烟自他手底下冒出来。海鬼脸一下子红起来,红里透青,额上青筋暴起,眼睛要裂开似的,样子极端可怕。林八琴吓得别开脸不敢看,就听聚财声音如醇酒似的好听,却是极无情的一种语调:“说,你为什么要偷窥咱们?” 海鬼不知忍着怎么样的痛苦,直把嘴唇咬得血肉模糊,突然放声狂笑:“原本我不想说的,可是你非逼着我,好,我告诉你,因为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 不等他说完,阿蓝陡然扬手“啪啪啪”连打了他三计耳光,那模样是咬牙切齿地,仿佛吃干醋的小媳妇。林八琴已是目瞪口呆了,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得这样诡异。 “你为何打他?”聚才看了阿蓝一眼,这一眼意思太多了,道之不尽,“莫非你也喜欢我?” 林八琴也不知道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两个人什么时候这么有搞笑细胞了,说话这样不正经。阿蓝笑嘻嘻地捏着海鬼的脸左看看右看看,看得海鬼面无人色,他却阴笑道:“谁教他喜欢你不喜欢我,分明我比你美貌多了!” “有美貌又有什么用,你又没有内在,小辛之所以喜欢我不喜欢你,也就是这个道理!” 聚财一吐出“小辛”两个字,阿蓝的脸就变了,恨恨地,表情狰狞:“你凭什么这么说,辛辛何时说过喜欢你,自作多情!” “就算我自作多情好了!”聚财突来的大度,手底下却一点儿不放松,就见海鬼膀上的白烟冒得愈发浓烈,隐隐的有一股肉香。林八琴看海鬼脸色分外惨白吓人,怕他肩膀已然给聚财烧熟了,她哪里见过这般泼辣的手段,心里到底有几分不忍。想替他求情,又怕自己落个与他一样的下场,就凭自己这身体素质,是如何也承受不了的。最后就想到要逃跑,眼不见心不烦,他们爱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 她想到这里,便迫不及待地道:“那个,我突然想到我今天有个约会,先走一步,你们慢慢来,慢慢来!” 聚财与阿蓝不疑有他,只挥手叫她快滚。她进卧室拿了件外衣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门,到了楼下却又茫然了,朋友没有几个,要去哪里?她不想回家,怕给爸妈带来危险,她现在实在是个大麻烦。 最后便决定去love,虽然与艾老板不熟,到底也算是朋友,更何况只是去泡吧,怎么都无所谓。 因为她来的实在太早,虽酒吧里酒保与服务生们已按部就班,然而客人却没有几个――别人全是朝九晚五,没有哪个人像她这样闲。她摸了摸口袋里唐可人给她的那样信用卡,不由喜滋滋地笑了。 在点了三杯超辛辣的martini后,对着这酒她却又发愁。说实在的,她根本不大会喝酒,连啤酒都能把她醉倒,更何况这种重口味的鸡尾酒。她倒也不怕醉倒,主要是这东西口味古怪,总之就是一句话,太难喝了。她实在不明白楚依云为什么对这种东西情有独钟。 末了她咬咬牙,狠狠心,拿起一杯来便要往嘴里倒――这酒这样贵,总不好浪费了它――却突有人把她手里的酒给抢了过去,并且一仰而尽。 她瞧着对方严肃谨慎地脸叫了声“艾老板。” 艾老板在她对面坐下道:“林小姐有心事?” 林八琴摇摇头,艾老板再接再励:“那怎么到咱们这里来买醉呀,平时请都请不到你,我记得你不大爱喝酒!” “也没什么,就是烦,没有一件事不烦!”林八琴伸手去拿另一杯酒,艾老板却按住了杯口,看似不着力地,可是那酒杯却有如山岳,无论林八琴如何使力,它都不动如山。 她不由地咂舌头:“艾老板,真想不到,真人不可貌相,原来你也不简单!” 艾老板嘻嘻一笑:“你看依云身边有简单的人么!” 037从善 林八琴被艾老板的话噎了一下,也不以为意,她一向从善从流,不为已甚。可是艾老板却没有适可而止的意思,他端起第二杯酒一口闷了,像喝白开水一样,脸不红心不跳地,空杯子放下,又要去拿第三杯酒。 “艾老板找我有事?”林八琴终于有些坐不住了,扭了扭身子,“你有话直说,酒就别喝了吧,喝酒伤身!” “林小姐真会说话!”他阴阴一笑,根本不听她的“劝告”,一眨眼的功夫,第三杯酒也跟着进了他肚里。林八琴自然一阵肉疼,可是也不好说什么,对方却还恬不知耻地对着她打了个酒嗝。 “艾老板,您到底找我有什么事?”为了钱包着想,林八琴不得不同他摊牌,“咱财力有限,可是请不起您在这种地方喝酒,您有事请快交待!” “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正经事,”艾老板很邪恶地一笑,你不能知道,这样一张正人君子似的脸,怎么能表现出来这样一种邪恶的表情,真使人有不可思议之感,他招手叫酒保再送上来两扎喜力,“咕嘟咕嘟”灌了一扎下去,咂着舌头道,“我就是想问问林小姐,你那几个朋友是什么人?” “什么朋友?”林八琴听得心里凉凉地,故作不知,“我哪有什么朋友,毕业以后,同学四散,在这城里,除了我老板外,我还真没有像个样子的朋友!” “林小姐真爱说笑!”艾老板喝得眼睛有些泛红了,可是脸愈见青白,灯光映衬下,表情别有一种幽谧,“你那一天带来那条蛇,当我不知道!” “哎哟,我当什么事呢,原来你说的是那条蛇,”林八琴心跳得厉害,可是脸上却笑得蛮不在乎,“那就是条普通的蛇,我养的,你知道大家现在都爱养些宠物,我一个人住着也烦,所以就买了个宠物养!” 艾老板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边拿手指着林八琴的脸一点一点,一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林八琴也跟着干笑了两声,以此表明她言词真切,没有半分虚假。两人相对假笑,正笑到高潮处,艾老板竟是戛然而止,这实在使人猝不及防,林八琴的笑就僵在了脸上。 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径自拿起第二扎啤酒就往嘴里倒。 待放下杯子,他的眼睛更红了些,简直像只红眼兔子,脸又这样的白,这使林八琴不由地浮想联篇,猜他有可能是只兔子精。艾老板显然不知道她这番想法,不然不能是这样笑脸相迎的模样,他扒着桌子把脸凑过去,近到不能再近,林八琴闻到从他鼻子里嘴里散发出的酒味,不由皱眉,他却鼓着一双兔子似的红眼睛阴测测地道:“林小姐,你就要大难临头了,你却还不自知!” 他的红眼睛亮得像两个灯泡似的,这景像使人有种诡奇万端的错觉,林八琴跟着打个寒噤:“艾老板,你喝醉了,都说胡话了!” “我不是跟你开玩笑,”艾老板突然站起身来,把一个东西使力塞进林八琴手里,“你要是后悔了,就来找我!”他说完这话,也不等林八琴的反应,顾自走了,却在行出十几步后转过身道,“谢谢林小姐今天请我喝酒!” 林八琴死的心都有了,什么叫“请他喝酒”,万没想到原来他也是这样死皮赖脸的一个人。然而刚才他说的什么,自己有大危险,这话到底值不值得信。她心里左右交战,末了还是决定把艾老板的话乎略掉,她才帮聚财他们做完一件“大事”,他们实在没道理对她不利,虽然说对她的态度一直不怎么样。更何况,之前聚财答应了,这事后,要给她长生不老。 想到长生不老又兴奋起来,这几百块的酒钱也不放在她心上了,是那种猛然间知道自己中了一千万大奖地,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兴奋。 念头转到这里她哪里还能坐得下去,草草结了帐,收拾东西走人。然而到了公寓楼下又有些不敢上去,怕上面正上演想象都想象不出来的可怕事件,比如大煮活人。 正所谓财帛动人心,更何况这是比财帛更动人心的所谓的“万寿无疆”,她思想纠结地,战战兢兢地往楼上爬。 然而并没有想象中惊天动地的场面,屋子里静悄悄的,甚至连灯也没有开一盏,也并没有血腥味儿或者肉味儿,倒有一股异香,若有若无,隐隐约约,她从来没闻过,倒说不上来是什么味儿。 她小心翼翼地按亮了电灯开关,一时间光亮在幽暗的屋子里炸开,刺得她眼睛不得不闭起来。她从不记得客厅的灯光有哪一刻是这样亮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亮。她摸着门向后退了一步,扭过身才敢睁开眼, 肩突然地被人扣住,隔着薄薄的身料,她感觉到他手掌上生硬的力度。她叫了声“聚财”,背后并无反应,再叫了声“阿蓝”,那人依旧不理她。她实在想不出他们在搞什么鬼,恨恨转身来瞧,却看到一张面目全非的脸,一半脸已然腐烂的露出了白骨,能看到蛆虫在眼洞里鼻孔里钻来钻去,另一半却肤白如雪,美貌异常。 她虽然不怕鬼,然而乍然见到了这么一张让人无法消受的脸,也被吓得险些吐血。更何况这个东西还出现在她家里,她记得楚依云曾在她家设下了驱鬼阵,鬼怪退散,除非是有大法力的,像阿蓝那个级别的大妖怪,然而这个鬼东西却在她家里出现了,又是怎么回事。 正胡思乱想着,鬼东西忽对她邪邪一笑,也不见它怎么使力,只是手抬起来对她挥了挥,她便觉得自己身子跟着轻飘飘地飞了起来,直往后缩着,末了到了楼梯口,她跟着有些不好的预感。果然,鬼东西嘴巴张了张,像是说了一句什么话,然而不管她怎么努力也听不清楚,之后身子便如皮球一样滚了下去。 她痛得跳起来,身外灯光幽魅,乐声喧哗,哪里是在家里,她分明还在love中,却不知何时睡着了,做了这样一个怪梦! 038异梦 林八琴这一声惊叫,虽被音乐压住了,到底搅得人不安,众人目光纷纷向她投来,疑惑,不解,厌恶……虽隔着别具韵味的幽魅灯光,她也是一阵不自在,像给谁抓了一把脸,颊上火热的。施施然地重又坐下,她看着桌子上明明白白的三杯martini心里跟着一阵恍惚,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睡着的,她没有半分印象。更怪的是她梦到了艾老板,他对她说那些奇怪的话,这实在怪得没有道理。 正百思不得其解,突有人叫了她一声,抬头瞧去,便见艾老板面含微笑招呼着向她走来,他那种姿态,在她看来尤其怪异,怎么说呢,非常女气,对了,就是这种感觉,做作的女气,男扮女装,腰扭得她看着就觉得牙要酸倒了。 待他在自己对面坐下,不等他开口,她便抢着问道:“艾老板,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啊,我好得很!”艾老板怪异地瞧她一眼,“林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林八琴想这话说出来不好听,而自己与他的交情远没有到掏心挖肺的地步,没有得罪人家的必要,便假笑了笑,想要一笑带过这个话,“大约有些累了!” “果然林小姐累了,我可以借房间给你休息!”他笑嘻嘻地,露出满嘴白牙,耀眼得很,“我晓得的,林小姐家里现在不是很方便!” “怎么不方便,”这次换林八琴莫明其妙了,“艾老板为什么这样说?” “依云都告诉我啦,”他看了看她,眼神高深莫测地,“听说你家里住着个妖怪――你与妖怪同一个屋檐下,生命哪里有保证的!” “哎,哎,”她半天答不上话来,是万想不到楚依云会与他讲这事情,不由她不去猜疑他们的关系了,“艾老板与我们老板,是怎么认识的呀?” “这说来话就长了,”艾老板翘着兰花指,目光在三杯酒上一阵勾留,林八琴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忙把一杯推到他面前,请他不要客气。他端起来狠劲儿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意犹未尽地道,“想不到林小姐也好这一口儿!” 林八琴也懒得讲自己其实并不好酒,只问他:“艾老板还没说是怎么与我老板认识的呢!” “哎,那是好久以前的事啦,那时候依云还是个***呢!”他目光往上翻,像是回忆,又像是酒喝多了翻白眼睛,“想你也知道的,那时候她还和唐放要好着呢!” 林八琴低头算了算,这大约是十年前的事情了,真想不到楚依云与这艾老板的“羁绊”这样深。[.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她进一步试探道:“那时候我老板,想来就与众不同吧?” “倒也没什么与众不同,”他咂咂舌头,“就是长得还算过得去,有很多男孩子追她,可她就是个死心眼,死活只要跟定了唐放那臭小子,别人看也不看一眼!” “原来我老板还有这样单恋一枝花儿的时候!”她不由地感叹一声。 “不过后来她就变了,唐放那小子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说是要去做什么变性手术,他们大吵了一架,那似乎是五年前了,那时候她赌气跟我说‘要上山去跟师父苦修了,回来定把那妖精杀的片甲不留’之间有两年都不曾见到她,再见到,她已变成女强人了!” 原来中间还有这番曲折,林八琴跟着幽幽一叹,端起一杯酒来送到唇边,然而还不及饮,就被艾老板扣住了手腕,端杯的手便再动弹不得,更遑论更进一步。她有些恼,不明白他这是个什么意思,他却笑嘻嘻地道:“慢来,慢来,林小姐今天为何一个人来此买醉?”平时她都是跟着楚依云来这love,在艾老板眼里,她们真正是“形影不离”,甚至一度让他以为,楚依云转了性了,爱起女人来了,然而每看到她望着清秀小男生的那种饥饿眼神,他便知道原来她还是个正常女人。 “我老板的行踪,该告诉艾老板了吧,你们那样熟!” “熟是熟,也没有熟到每事必报的程度,我又不是她老公!” 林八琴听得心里一动,开玩笑似地道:“我听说艾老板并没有结婚,似乎也没有女朋友,你与我老板相识了这么久,那样一个美人,难道真的不动心么?” 艾老便倒是被她问得怔了怔,回过神来,莫测地瞧她一眼道:“也不是不动心的,然而想林小姐你不知道,我与人都不同?” “哪里不同?” 他凑上来,靠着她的耳边,分明音乐震耳欲聋了,他还怕人听到似地,极小声地说:“因为我不喜欢女人!” 林八琴身上跟着起一层鸡皮疙瘩,想自己是吃错了药才问他这无聊问题,然而又怕是自己会错了意,打哈哈地道:“艾老板真会说笑,难不成你喜欢男人?” 他也不说话,只拿目光刀子似地剜她一眼,让人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胸口火辣辣的,像给人抹了辣椒水。艾老板猛地将她手里的酒夺了过去,一饮而尽:“林小姐,依云是不是不在城里了?” 他这话问得突如其来,林八琴怔了怔,也没有多想便道:“嗯,老板有事出去了?” “是不是万里之遥!” 她点点头,忽想到自己帮聚财他们偷来了画像,这时候想那天一门大约已是闹得鸡飞狗跳了,为了查出偷画之人好找回画像,楚依云在那里该有一段时间耽搁,她便又加了一句道:“哎,我老板怕有一段时间不能来这给你捧场了!” “她有事,那也是没办法,”他又把头凑过来,一脸神秘兮兮,“林小姐,你来前,有没有见到海鬼,既然话都说开了,我也不瞒你说,其实我与海鬼关系不一般的!” 怎么不一般他倒是没说,在她自也意会得了,可是她到底不好告诉他,海鬼正在她家里受罪呢,只好装佯道:“艾老板真爱说笑话,我怎么会见到海鬼呢,我与他也不熟,平时也不去老板家里,老板现在不在了,我更不可能去她家了,你该去她家里找海鬼才对,怎么倒问我?” “这也有个缘故儿!”艾老板陡然扣住她肩膀,那样紧地,似要把她的肩膀抓下一块肉来,“两个小时前我叫海鬼去林小姐家里,然而到此时他还没有回来,想是出事了!” 039感觉 林八琴心里一跳,脸上却装出一副吃惊地表情道:“这我就有些不明白了,艾老板叫海鬼到我家去做什么?” “刚才不是说过了么,”艾老板很一本正经地,很理所当然地道,“林小姐家里住着一个妖怪,从朋友道义上来讲,我不能见死不救,所以就让海鬼去看看――这完全是为了林小姐打算,海鬼那个人想你不知道,是有些本事的!” 有本事这话林八琴是相信的,他是传说中的神兽,自然有大本领。然而这个话林八琴不知该不该直接去问艾老板,他到底知道不知道海鬼的底细呢,还只是拿话来试探自己。 她暗暗思忖,艾老板却早不耐烦了,扣在她肩上的手又紧了紧,疼得她直龇牙:“林小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艾老板太多心了,”她使劲地往后扯着身子,要把肩膀自他手里移开,奈何徒劳无功,干脆大叫一声痛,艾老板也是个要面子的人,便不好再这样扣住她,只得讪讪收手。她脸色这才好看一些,接着说道,“艾老板与我老板是这样好的朋友,又是如此为我着想,我哪里敢有事情瞒着你――那么艾老板,你与海鬼又是怎么认识的呀?” 艾老板作出十分悲惨的表情,长叹口气道:“海鬼很可怜的,他是我一个前辈的孩子,我那前辈死的早,他临死前看我还是个有出息的,就拜托我照顾海鬼!” 当真是兔子入了狼窝,就这样照顾到床上去了!林八琴心里不由一阵腹绯,脸上却一副很感动的表情,虽情她心里根本也不信他这个话,海鬼就不是人,哪里来的父母。 “像艾老板这样有人情味儿的人太少了,有你如此照顾着,您那前辈也该在地下瞑目了!”她这话多少带了些讥刺的味道,艾老板自然也听出来了,却只是笑笑不响。 两人相对默然,大约有五分钟的光景,艾老板又重拾刚才中断的话题:“林小姐真没有见到海鬼么,我真怕他出事,他一向听话的很,我让他往东,他决不往西,这次定然是去了林小姐家的呀!” “真没见到!”林八琴可不想事后被阿蓝“抽筋剥皮”只得撒谎,“我想海鬼不会有事,艾老板尽管放宽心好了,咱们这里的治安还算好的!” “也说不准,在到林小姐家以前,他便被那只妖怪发现了……”他自说自话似地,目光直盯在林八琴脸上,看她表情变化。林八琴就不是个会机变的人,这事被他说中了,神色难勉就有些慌,却只打哈哈道:“不会,不会,艾老板想太多啦,其实阿蓝人不错的,从来不乱来!” “林小姐,林小姐,”艾老板根本不听她那一套,只抓住她一只手来回地摇着,像是撒娇,脸上却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慌乱模样,“你一定要帮帮我,你知道,我,我不能没有海鬼,要是有个万一,这可教我,教我怎么向地下的前辈交待啊!” 林八琴被他抓得一阵恶寒,可是又不好骤然甩开他,心里一番挣扎,突然心生一计,忙拉着他道:“艾老板,你何不给我老板打电话问问她的意见,她手面广,总有办法帮你忙!” “林小姐,这见你说话没诚意!”艾老板用白眼睛翻她,状似无意地道,“你若是有诚意,何不带我去你家里寻寻海鬼!” “这,这不大好,”她抓着杯子猛喝了一口酒压惊,却又被呛得咳了出来,一边扯着纸巾擦拭酒渍一边道,“你不知道阿蓝那个脾气……” “其实我知道,”不待她说完,艾老板便急急接过话去,“我以前在依云家见过那东西!” 他说“那东西”时候眼睛在镜片后灼灼一片光亮,林八琴看得一哆嗦,不好接言了。她倒不怕他见着阿蓝,成如他所说的,他们之前已然见过了,可是海鬼这时候正被他们“大刑伺候”当然不能让他看到。最糟蹋是家里竟然没有安电话,她一直觉得座机没有用处,有手机便够了,这时候才知道真正是大错特错,若是有电话,这时候还能临起机变,打个电话回去,叫他们有所准备。 她急得无法可想,眼睛四下乱转,忽看到黑沉沉的夜幕,自作聪明地道:“你看,现在太晚了,你若一定要去,不如明天吧!” 艾老板根本不吃她这套,顾自站起来很硬气地替她作了决定:“不如这样吧林小姐,你也喝得差不多了,一个女孩子三硬半夜的回去不安全,我送你回去,也正好去找找海鬼!” 他说着对她眨眼睛,是很俏皮的一种表情,她却看得血都冷了,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则不能消受,再一则不敢消受。 最后硬着头皮上了出租车,林八琴仗着艾老板不认识去自家的路,对司机指东打西,绕了大半个城,她刚要再指一条错路给司机,艾老板突扣住她手道:“林小姐,你酒喝多了吧,怎么这样糊涂,这根本不是去你家的路,据我所知,说你家在安西路100号!” 林八琴只有瞠目结舌的份儿:“艾老板怎么知道的我家地址?” “也没有什么,那时候和依云聊天,也不知道怎么聊起了林小姐,她就随口说了你的住址!” “原,原来如此……”她哼哼叽叽,无话可说,艾老板也不管她,顾自让机司把车驱向了安西路。 车停在公寓门口,艾老板付了车资,催她快下车,看她坐着不动,便要去拉她。她如何肯让他拉,只得磨磨叽叽地往车下蹭,司机也看得很不耐烦地说一句“小姐你是不是腿脚不方便?” 等她下了车,望着黑洞洞的楼道,还要做最后的挣扎:“艾老板,你看天这样晚了,我就不请你上去坐了,真多谢你送我回来!” 艾老板就仿佛没听到她这话,直接进了公寓门往楼上走,林八琴急跟上,声控灯在他们身前亮起,在他们身后又灭掉,一盏连着一盏,倒有一种鬼气。林八琴急得要叫,又不好大声说话吵着别人,只能小声求他回去,他似乎有些烦,皱着眉问:“林小姐你家是六楼吧?”林八琴条件反射地说了声“是”,说完后真后悔得想抽自己嘴巴。艾老板站住了身子,又来了一句让她更恨不能立时死去的话,“602对不对!”她捂着嘴不说话,他不以为意,伸手摸着身前门上“602”的号牌喃喃自语似地:“阴气真重啊!” 040异动 林八琴听了艾老板这“阴气真重”四个字,心里一突一突地跳,想这话太莫明其妙,分明她这房子万鬼不敢侵,怎么会“阴真重”。(.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她忍不住问道:“艾老板,咱们的职业你是知道的,明说了吧,就是抓鬼的,可是这房子里却是干干净净的,怎么会阴气重?” “林小姐不是养了一条蛇么,蛇这种东西自然阴气重的,与鬼倒没大关系!” 她一听他这个话,真气得要翻白眼儿,然而不等她翻白眼儿,那门就从里面拉开了,露出阿蓝阴阳怪气的一张脸。他把艾老板从头到脚地打量一遍,末了不怀好意地对林八琴道:“难不成这老头儿是你的相好的?” “胡说什么!”林八琴被他气得跳起来,一边对他使眼色一边叫,“这是艾老板,是海鬼的朋友,他是来找海鬼的!” “什么海鬼不海鬼的,死鬼倒是有一个,哪有什么海鬼!”他意有所指地瞪着艾老板。艾老板不以为意,只淡淡一笑,推门要进去,阿蓝却把身子在门口一拦,“你要私闯民宅么?” “林小姐带我来的,怎么说私闯!”他把林八琴往前推,直推到阿蓝身上,阿蓝厌烦地往后一退,他便乘机冲进了屋里。 林八琴看得眼睛都急红了,忙跟进去,看到里面的情景,却有些傻眼。只见客厅里聚财与陈忧之正拉拉扯扯,一个要亲一个要躲的意思。 艾老板是老于世故的人,这些小伎俩才不放在心上,倒是林八琴吓得直叫:“你们,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一见到他们,陈忧之脸“刷”地红了,忙把那被聚财扯开了一半的衣服扣好,转过身去低头不响,倒像是刚被人非礼而委屈万分的小媳妇。反观聚财,白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只把目光在艾老板脸上一阵游移,末了没事人似地打个哈欠道:“你真是个扫把星,每次都坏我好事,我今天真是累坏了,现在要休息,你们都别来烦我!” 林八琴心里扑通扑通跳得乱了节奏,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压抑的难受,艾老板的事也不管了,咬牙跺脚道:“好,好,好,原来你们一直是这种见不得人的关系,亏我,亏我……”亏她怎么样终于没有说,她怕一旦说了自己忍不住就要哭出来,所以话锋一转,“说什么心有所属,原来全是骗人的屁话!” 这话阿蓝先就听得很不耐烦,推她一把道:“人家心有没有所属又不关你事,难不成――”他惊疑地看了看她又看看聚财,“莫非你真喜欢上了聚财?” 林八琴被他道中心事,脸一红,嘴却强硬地:“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就是见不得你们这样,我眼里揉不得沙子,更何况,你们做这种事,会弄脏了我的地方!” 他们这里闹得不可开交,没人注意到艾老板正朝左边的白墙走过去,他站到墙前,手猛地往前一探,竟生生没入墙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之后微使力外往一拉,便拉出个满身是伤被无数粗线捆成一团的人来,惊异心痛地大叫:“海鬼,是谁把你弄成这般模样?” 林八琴听得这一声叫,心跟着一跳,扭身瞧去,见到海鬼这番悲惨的模样,也有些兔死狐悲的伤感。她小心一拉阿蓝,悄悄道:“你们,你们怎么把他折磨成这样?” 阿蓝扬着眉,一脸欠揍地表情:“问我干嘛,去问你的心上人!” 这心上人自然是指的聚财了,林八琴却一味装傻道:“你胡说什么,我哪里有什么心上人,就算有,也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哪里会知道你们做得这些好事!” 阿蓝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伸指向聚财轻轻一点:“那你便去问神仙大人好了!” 因为阿蓝才叫破了自己心事,这时候面对聚财,难勉有些尴尬,并且事已至此,无可挽回,问也是白问的,于是便又道:“那么,你们准备怎么善后?” 阿蓝疑惑地皱眉:“善什么后,这种事我从来没想过,做就是做了?” “然而你们总要对艾老板有个交待!” “有什么好交待,不过弄残了一只饕餮!” “这饕餮是艾老板的爱人!”她急得跺脚,恨他死不开窍,“你们把他爱人折磨成这样,他怎么能善罢甘休!” “就凭他!”阿蓝不屑地哼了一声,林八琴却是有苦难言。他们当然是不怕艾老板的,任他再有手段,也不能把他们如何,然而她却是首当其冲,艾老板要是有心为难她,凭他同楚依云的交情,她的饭碗怕便要不保。更何况,他不是说派海鬼来原是好心要瞧瞧她安全状况的,不管这事是真是假,然而毕竟是一番好意思,海鬼这时候变成这个样子,自己便不能不管。 管却又管不了,只能过去细声安慰,安慰的却是艾老板:“艾老板,想来有些误会,这是误伤了自己人啦!” “怎么是误伤!”艾老板气愤愤地,那一张学者脸拉得有如马脸长,倒显得有些滑稽,“林小姐,我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 “这真是误会!”林八琴直急得满头大汗,“他们以为海鬼是来偷窥的变态,所以下手难勉重了些!” “就算他们不知道,难道林小姐你还不知道么,为什么当时不肯帮着说一句话,事后反而来说这些没用的!” 林八琴被他堵得回不得嘴,末了把牙一咬,拉他到一边道:“艾老板,你知道不知道,这个海鬼,他不是人!” “你什么意思,打了人不算,还要中伤?” “没有,没有,决没有这个意思!”她急得抓耳挠腮,“海鬼真的不是普通人,你不是也说,他是有本领的么,可是你想过没有,这些本领是从哪里来的?” “这有什么可说的,他那些本领,全是我教的!” 林八琴彻底无语了,万想不到,他们竟是师徒关系,而非她先前猜测的爱人关系,也或者这对师徒有染呢――她正胡思乱想,艾老板却不耐烦了,恨恨道:“他们把我徒弟打成这样,林小姐你总要给个交待!” “那么,你看这样行不行,医药费我来出!”她咬牙说出这番话,只觉得自己大义凛然的悲状,只是胸口却似有人拿刀子直戳的痛,“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补偿了,艾老板你也知道的,阿蓝他虽住在我这里,我对他却是一点办法没有的,我也管不了他,只能一切顺着他,我真恨不能早早把他弄走!” 艾老板想了想道:“好吧,其实我多少也能理解林小姐的难处,这事就到此为止!” 然而他们才商量得好好的,却有人不愿就此罢手,聚财懒洋洋地自沙发上爬起来道:“哪个说到此为止,这个东西――”他用脚指一指海鬼,一脸不善之色,“没我允许,谁也别想动!” 041绮念 艾老板听了聚财这话当然不愤,脸涨成猪肝色,左手五指一捻,指尖上便形成一颗黑幽幽亮得极为诡异的暗色光球。林八琴知道他是有本领的,倒没有吃惊,反而是其他三个非人惊得齐齐叫了一声。 阿蓝当先发难:“这个老不死的原来还有些本事!” 聚财把眼睛一眯:“米粒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 艾老板脸上一抽,刚要发作,陈忧之却接过话道:“我看他功法很怪!” 趁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当,林八琴折身要跑,以妨被他们打斗波及。聚财看了她一眼,也没有说什么,只伸手向她一推,她便身不由己地被一股大力挤到了墙上,再动不得半分。阿蓝接着一转手指,便有一道淡粉色的气墙无声无息地把艾老板海鬼以及自己这方面三个非人包裹住。 林八琴看到这番情景,在心里惊呼一声,万想不到自己竟有机会在有生之年亲眼看到“结界”这个东西,虽然只是这么个最基本的隔除打斗威力的保护结界。她在对阿蓝感激的同时又多了几分佩服,不由感叹,大妖怪就是大妖怪! 艾老板却不为所动,只冷冷一笑,手指一弹,那粒黑光球便向聚财砸了过去。聚财根本不当它一回事,伸手一抓便抓在手里,五指一合,在嗞嗞两声后,那黑光球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阿蓝就着他的手嗅了嗅皱眉道:“这味道真臭,有死人味儿,老不死的竟然是黄泉一脉!” “什么黄泉不黄泉,接招!”艾老板叫得一声,双手连捻连弹,十指忙个不停,数只黑光珠兜头向聚财他们砸去,自然大部分被聚财与阿蓝毁去,却有五六粒落在了桌椅沙发上,只闻得一阵嗞啦响,那些东西全化为了乌有。 林八琴在看得肉疼的同时亦是心惊胆跳,想不到艾老板竟有这种本事。艾老板却想自己费尽功力,竟伤不到对方分毫,真正气杀,难勉心浮气躁。阿蓝更对他一阵讥嘲:“不如让我收了这个老不死的!” 其实艾老板还远称不上老,他不过四十岁,在男人来说,还算是盛年,花才刚刚开满。然而阿蓝左一句老不死,右一句老不死,把他叫得心头火起,把多年培养出来的沉稳都丢到了一边,倒像是毛头小伙子的冲动起来。 阿蓝要的便是这个效果,趁他因气愤失神的当口,五指突伸,指甲长到有一尺来长,根根如刀,悄无声息地眨眼欺身到了他身前。 艾老板万想不到阿蓝这样耍阴招,说打就打,眼看躲已不及,只能以身受死,身后却突有一股柔力把他推得身子一歪,使得阿蓝这一爪扑空。(.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他暗道侥幸,阿蓝也是轻“咦”一声,万没想到自己这一击会失手的,正惊疑不定,就看到海鬼望着自己波光暗涌的眸子,才知道原来刚才是这死小子搞得鬼! 聚财在后面讥笑道:“连只小小饕餮也对付不了,不过也难怪,你品级还不如他高呢!” 阿蓝是顶要强的,最受不得别人说他不如某某,气得跳脚:“死贱人,你等着瞧,等我收拾完这一对老不死的,再来收拾你!” “真正求之不得!”聚财索性作壁上观,懒懒地往空中一倒,人便横飘在了半空中,像是人倒在床上一般,翘着腿有一下没一下地在空中摇晃。他对陈忧之勾勾手,教他拿茶几上的一篮葡萄剥了皮喂给自己吃。 这一番态度自然是他有意做作,要气阿蓝,然而陈忧之却扭捏地不肯配合:“这,这不大好?” “这有什么不好?”聚财不耐地一挑眉毛,一双如海深的眼眸,满含冰霜之色,“你要是不听话,我这时候便可叫你飞灰烟灭!” “飞灰烟灭”一出口,陈忧之便不得不妥协了,他相信聚财说到做到,自己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妖,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忙不迭地扑过去双膝跪地,拿了葡萄一颗一颗地剥好送入聚财嘴里。 阿蓝除了因心疼葡萄而气得要吐血之外也还没有怎么,与艾老板和海鬼的打斗过多的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也实在是顾不过来了。而林八琴在外面却把聚财与陈忧之这暧昧又妖艳的一幕尽收眼底,看得目瞪口呆,心里暗骂他们“无耻”,可又不得不承认,这两人在一起确实赏心悦目。然而心里的烦闷欲死不容乎略,让她真恨不能把陈忧之大切八块,这念头使她悚然而惊,想自己完了,彻底完了,原来自己竟是喜欢聚财喜欢到了这个程度,要怎么超脱,分明是知道的,喜欢上这样一个非人,注意是万劫不复! 她脑子里乱七八糟,一会儿是自己因爱上神仙,天地降罪,用天雷将她炸成飞灰的画面,一会儿是阿蓝抱胸讥嘲说她不自量力的画面,一会儿又是聚财冷脸以对,说她痴心妄想的画面……她虽然没喝多少酒,却像醉得极为厉害的,脸红的像煮得烂熟的虾子,身体更是在墙上摇摇欲坠。 这时候阿蓝因为着恼,对艾老板与老鬼下手毫不留情,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泛着蓝幽幽火苗的长剑,对着二人砍杀得风雨不透。 艾老板原本速度就不够快,此时更因为要分神照顾受伤的海鬼,更是左支右绌,身上被已被阿蓝斫出了数道伤口,蓝衬衫上血污点点,极为狼狈。 陈忧之看着他们打斗,不由皱眉道:“咱们与这老头儿原也没有深仇大恨,为何到了这个地步,非要不死不休?” 聚财把一粒葡萄细细嚼碎咽了下去方才接口道:“这有什么好说的,是他先动手!” “他为何这样恨咱们?” “还不是因为那只小饕餮!” “饕餮又如何惹得妖王大人与神仙大人不痛快?” 聚财懒懒地瞧他一眼,一张无喜无怒却又使人眼花缭乱的脸,声音平平板板地:“小饕餮说他恋暗我!” 陈忧之听得身子一抖:“神仙大人信么?” “信不信有什么关系,”他把一粒葡萄仔吐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吐进沙几旁边那只唯垃圾桶里,这茶几与垃圾桶,已是这屋里仅剩下的两年还算完好的东西,“总之我看他不顺眼!” “难道神仙大人不想知道他真正来偷窥的目的?” “你怎么知道他说得不是真的,也许他果真暗恋我!”聚财心下突然一动,伸手把陈忧之一把推开,一个鲤鱼打挺,陡然站了起来,“难道——” 042蛮缠 聚财叫了一声“难道”搞得众人都很莫名其妙,他自然也不要求别人听得明白,耸身一跃,跳入阿蓝与艾老板的战圈,也并没有要化解他们战斗的意思,只把手抓了海鬼,不等艾老板反应过来有解救的机会,手往外一拂,平地腾起一股旋风,裹住他与海鬼,直从窗户飞了出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一下阿蓝与艾老板再没有打斗的兴致,齐望着两个非人渐次消失的影子发呆,还是阿蓝机灵,当先回过神来叫了一声,五指一抓,便把陈忧之射到手里,紧拉住他的衣领质问:“那贱人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抓着那小子跑掉了?” “小,小妖也糊涂的很――刚才神仙大人突地喊一声‘难道’,之后便抓了那个什么海鬼给跑掉了!” 阿蓝一双碧蓝的眼眸波光晃动,深深浅浅,心内忽而一动,放开陈忧之,跟着身子翻出了窗口,化成一道蓝光,转眼没了踪迹。 艾老板整个儿急了,奈何他法力有限,不能突破结界而去,只能对陈忧之发火:“你们这些妖孽,实在可恨,原本依云说什么天下妖物无一个是好的,我还不信――你说,你们抓海鬼到底有何目的?” 陈忧之根本也不把他当回事,耸耸肩,就没打算理他。(.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他气得脸色通红,伸手要抓他,看那意思是要把他打死或掐死。陈忧之把唇一勾,身子一侧,轻而易举地躲开了艾老板袭来的手。 艾老板当然不肯善罢,伸手又抓,陈忧之又一躲,如此你来我往,纠缠不休,直急得林八琴想要破口大骂。 她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了,朝他们叫道:“你们还不歇手,还是救海鬼要紧,说不准那两人这时候已把海鬼折磨死了,他们一向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 这话让艾老板听得心下一凛,再不敢与陈忧之胡搅下去,站住身子,着实地狠喘了两口气方道:“好,好,我先不与你计较这些,你说,这个结界,要如何破?” 陈忧之又是一耸双肩,无可奈何地道:“妖王大人的手段,我哪里会知道,我与大王,那可不是一个段位的!” “你!”艾老板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林八琴也有些看不下去,当然深一层的意思也是想借陈忧之帮她脱身,便好言好语地道:“陈忧之,你要是知道的话,又何妨告诉艾老板,艾老板实在不是坏人,他与阿蓝他们打起来,实在是因为急了,这也是人之常情!” 陈忧之叹口气道:“不是我不肯帮忙,实在有心无力,我真不知道这结界如何解法儿,连我自己想出去,也是不能,要怎么帮他!” “难道要坐以待毙?”林八琴也急得叫,她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地被粘在墙上,急得出了一层热汗,身体极为不舒服,恨得要哭爹喊娘,然而哭爹喊娘显然在这时候也不适合,且并没有任何效果。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陈忧之学聚财的样子,懒洋洋地往半空中一坐,翘着二郎腿道:“其实也不是全无办法!” “有办法赶紧说!”林八琴看他这轻浮的样子就来气,她最恨人家这样拿腔作势,然而因为时时事事势比人强,她不得不伏低作小,所以尤其恨别人这番做作。 陈忧之也不着恼,只隔着这一层粉色的结界淡淡望她一眼,慢悠悠地道:“你们听没听说一件叫流光飞舞的法宝?” 林八琴根本是一脸不知所谓:“什么流光飞舞?”艾老板却是若有所思:“似乎听依云提过!” “这就对了。”陈忧之把身子一侧,又换了另一条腿翘着晃个没完。他的腿原本就长,然而因为这一向被它事绞着精神,所以林八琴从不曾注意过这个细节,这时候不知怎么的,念头转到了这上头,心下倒嫉妒得像有一把火在烧,想这只臭蛇,竟也生得这样好皮囊,真正天道不公。然而她又安慰自己,想他们这些妖魔的皮囊不过幻化,再美也是镜花水月,根本当不得真。 她正胡思乱想,便未能听清艾老板说了些什么,只听他最后说了句“这怕不好办了!” 陈忧之跟着把肩一耸道:“那么,我实在也没有办法,只好等着妖王大人与神仙他们,把你那个好徒弟的尸体拖回来了!” 艾老板一脸沉痛之色,只在结界里叹气转圈子,林八琴突然问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陈忧之,你跟聚财倒底是什么关系?” 陈忧之听得一怔,既而非常妩媚地对她笑了笑,捏着嗓子作女声道:“哎哟,这事情羞达达的,怎么好说!” 他愈是这样说,林八琴心里愈是难受,愈是生疑,恨不能捶胸顿足,对他大叫道:“你们两个大男人,恶心不恶心!”吼出来这一句,却又突然想起来临来前艾老板说自己喜欢男人这事,岂不是把他一起也骂了进去,又忙向他解释,“艾老板,你不要多心,我别没有别的意思!” 其实这全是她自己多心,艾老板压根儿就没听着她的话,就算听着了,也全不在他心上。他这时候一心全放在破解结界上了。林八琴见他没有反应,倒有些尴尬,问陈忧之那“流光飞舞”是什么东西。 陈忧之不念旧恶,很大方的告诉她,那是天一门的镇派之宝,威力大得很,正可以破这结界。林八琴听得砸舌头,想他说得全是费话,一来那流光飞舞既是镇派之宝,人家自然不肯轻易拿出来,再者,远水如何能救近火。 她听得气闷,陈忧之却很自得,突有所悟地道:“丫头,莫不是真像妖王大人说的,你对神仙动了心了?哎哎,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不说别的,就你这副样子,神仙也看你不上呀!” “要你多嘴!”她气得把牙咬得格格有声,“这是我自己的手,不稀罕听你在这说三道四!” “倒也不是我说三道四,”陈忧之慢悠悠地打个呵欠,分外无辜地瞧着她道,“然而我与神仙大人的关系――想你也看到啦,所以不能不提醒你――我也是好心,怕你将来要伤心得自杀!”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她死瞪着眼睛,很像是翻白眼儿,“分明聚财说他下来人间是为了找他的爱人,他爱的分明不是你!” 043灭情 043灭情 林八琴一说这个话,陈忧之便不好再接口了,怕他多嘴,把所有的这些事情当着艾老板的面都说出来,到时候若是阿蓝与聚财找他麻烦,那他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么!他这沉默却没能换来林八琴的体谅,她还在瞪着眼睛向他质问:“若是聚财果然爱你,那他处心积虑偷画儿又是为了什么?” 这话一出口,陈忧之只有更惊的份,恨她不懂事,不明白事情轻重,这样机密的事能当着一个外人的面讲出来么,更何况这个“外人”还是和楚依云关系紧密的。他险些气地口吐白沫,却又拿她无可奈何,只能示以威胁,恨恨地向她举了举拳头。林八琴对他这不痛不痒的威胁全不放在心上,只管泼妇似地直着嗓子嚷:“你这该死……”然而不曾叫完,就看到陈忧之一个劲儿向她眨个不了的眼睛,方才有些回过味儿来,想想刚才的一切,后悔无及,原来是自己多嘴了。 她偷觑一眼还在不停转圈子的艾老板,看他铁青到毫无人色的脸,紧绷的心绪稍稍和缓,他这样子,实在不像是听出他们话中端倪的,想来还在为结界的事情焦头烂额,根本无心听她与陈忧之吵嘴。其实就算他听了去,也防碍不大,他虽知楚依云有事走了,却不知对方走的根底,更不能知道关于那幅画相的事。 这念头一转,林八琴稍稍放了些心,对陈忧之使个眼色,叫他靠她近些,压低声音道:“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吧?” “哪些话?”陈忧之装傻的一晃脑袋,“我老人家近来记性不大好,哎,年纪大了呀,不中用了!” 林八琴气得要吐血,耐着性子道:“你才说的,聚财喜欢你的话,不是真的吧,这根本不可能,分明那个画上的女人,才,才是他的爱人!”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多心!”他把身子往后一仰,很无可耐何地,“果然情爱不是个好东西,使人智商降低,本来你已经够笨了!” 林八琴暗暗松了口气,想着只要聚财不是真的转性喜欢男人便好,自己总还有些希望。这念头才起,她忽而惶怖,难不成自己爱聚财已这样深了么?这,这,这,这……这实在是个比破产还令她咬牙切齿的事件,真正使人措手不及。她脸色跟着一阵阴情不定,陈忧之看得不可思议:“哟,你这是怎么啦,听到我夸你笨,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你别来作怪!”她白他一眼,恨恨地,“我哪里笨?再者说,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你自己不也是找什么爱人来的么?” “那怎么能一样,”陈忧之脸色一肃,编贝似的白牙嘴露出来,倒有几分森然之色,“我找她可不是为了与她恩恩爱爱,我找她,乃是为了杀掉她!” 林八琴听得一哆嗦:“你真够变态,难道真是那句话说的‘爱你爱到杀死你’,这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那全是扯淡,”陈忧之分外平静地,一字一字,不带感情而有铿锵有力,“我杀她是为了灭情,只有灭了情,无牵无挂,方可修成大道!” “天道是这样无情的么?”林八琴实在难以置信,“若果然如此,成仙又有什么意思?”她想了一想,“然而聚财他也是神仙,也并没有灭情,反而还要找自己心爱的人,这又怎么说?” “我们怎么相同?”陈忧之不无伤感地看她一眼,“神仙在成仙之前,可是无情无欲的,现在生了情爱之欲,于修行上自然有害无益,要再进一步,终究是千难万难――我们必竟追求不同!” 林八琴实在不懂他:“若是这样,做神仙也没有意思,活个几千几万年,都要无情无欲无求,同木头有啥区别?” 陈忧之听得怔了怔,忽而一笑,分外韶秀的一张脸:“你说的也有些意思!” 林八琴看得呆了呆,隔着淡粉色的一层结界,使人格外有一种幽梦的错觉。陈忧之出其不意地突伸手穿过结界,轻捏了捏她的脸。她感觉身体上像是过了电,一阵酥麻,不由地呼吸急促:“你,你竟然能……” 他拿手一捂她的嘴,叫她禁声,看她果然乖乖点头不再出声,他方才道:“这是神仙交待的,要我看住他,当然不能放他出去!” “聚财这是什么意思,”她不明所以地看了眼坐在地上哎声叹气的艾老板,“他们到底想把海鬼怎样,难不成,难不成真要杀了他?” “你多心了,妖王大人他们绝不会乱杀生的!”他对她做个鬼脸,“不过到底是什么原因他们要抓那只饕餮,我却不甚明了!” 他们这边正说着悄悄话,艾老板突然大叫了一声,陡然自地上跳起来叫:“我就不信,今天拼着这一条命,定要出了这结界!”他说着举起手来,将掌心一团暗光狠力砸在结界上,却像是石头扔进了池塘,不过引出些许波荡,之后结界又复平静,不见一丝一毫的破损! 陈忧之不屑地嗤笑一声,低声咕哝一句“傻瓜”,林八琴眼睛一转,急道:“你,你既然能出来,那能不能把我从这该死的墙上给弄下来?” “我记得咱们才签的合同,你的财产已全部是我的了,而且你还要给我做一年的保姆,现在让我帮你,你还有什么能拿出来换这帮助?”陈忧之扬着眉毛,是分外欠揍的一张脸,林八琴却拿他没办法,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难道你没有售后服务么,那时候才帮我那么一个小忙,却要我付出这样大的代价!” 陈忧之索性把头偏到一边,全当没听见她这话。她急得蹬腿踹墙,却踹得自己脚疼,末了干脆抽抽泣泣地哭了起来,更拿一双兔子似的红眼睛无比可怜地看着陈忧之。陈忧之被她看得不自在,咳了咳,吸了吸鼻子,慢吞吞地道:“这样吧――我要找的那个女人实在是难找,或许你能帮些小忙!” 林八琴一听事情有了转机,不管能不能做到,都要先答应下来,忙不迭地点头道:“你放心你放心,哪怕找到天涯海角,只要有她这个人存在,我一定帮你找出来!”这时候再想那女人也许会死在陈忧之的手上,心里虽然还有些觉得她可怜,却也是管不了了。 &nnsp; 044因果(未完) 陈忧之难得痛快了一回,伸手拉住林八琴的肩膀,就势往下一撕,“嘶啦”一声,林八琴便似一张纸一样被他从墙上撕了下来。 “原来,原来就这么简单!”她不由喊叹,想这生意自己又吃了大亏了,后悔不迭。艾老板也注意到了陈忧之出了结界这件非常“神奇”的事件,扒着鱼缸似的结界大喊大叫:“你们,你们,原来你们骗我!” 林八琴瞧他这铁青的脸色,不知该说什么好,干脆闭紧了嘴只对他傻笑。陈忧之抬脚往结界上一踹,直震得艾老板五体投地:“骗你怎么样?老子就是看你不顺眼,就不愿帮你!” 艾老板被他气得有出气没进气,索性偏过头不看他,只把一双红兔子似的眼睛渴盼地投向林八琴:“林小姐,你难道不帮我?” “哎,不是我不肯帮忙,”她被逼得不得不开口,只得无奈敷衍,“艾老板你也有看到,我刚才被聚财他们整得多惨,我有几斤几两你还不清楚么,哪有能力破这结界,再者,我的话陈忧之也是根本不肯听的!” 这个爱莫能助的表示却没能打动艾老板,他在里面一阵龇牙咧嘴,一边拿拳头猛砸结界壁一边叫:“那么林小姐是打算见死不救了――你帮不帮我倒也无所谓,然而海鬼有大危险,林小姐当真这样冷血冷情?” “我我我我……”他这指责真使人无言以对,她可怜兮兮地低了头,伸手轻轻拉了拉陈忧之的衣角,“陈忧之,你真不肯帮帮忙?当真不能放了艾老板?” 陈忧之把眉一皱,分外不耐地把她的手一打道:“爱莫能助!” 她不甘心,伸出食指戳他:“就把他放出来,你不说,我不说,阿蓝和聚财自然是不能知道是你放的人!” “你当两位大人是傻瓜么?”陈忧之气得直翻白眼儿,“就算你们都能守口如瓶,然而他们也不必问,只一掐算,前因后果便明了了!” “当真这样厉害?”林八琴还不太敢信,这些只在小说或是电视剧或是电影上才出现的神奇手段,生生在她眼前上演了,虽然她的生活在别人看来已满是不可思议。 陈忧之懒得回答她这白痴的问题,索性不理她。她想了想,突然灵机一动,拉他过来小声道:“你知道的,偷画之前,聚财曾亲口许了使我长生不老的,现在我不要这长生不老了,只求他放过艾老板和海鬼,这总没有问题!” 她这话一说,陈忧之不由表情极为古怪,目光更是无比复杂地看着她:“这世上多少人要长生不老而不可得,怎么现在有这种机会,你竟然肯为这么两个东西而放弃,你,你,你不后悔么?” 林八琴长叹口气:“我自然也想要长生不老,可是若只我自己长生不老,要看着身边的朋友们一个一个死去,那,那反倒不如痛痛快快地过完这一辈子好!”她眨了眨眼睛,里面有些什么东西一闪即逝,遥不可期。陈忧之突地一按她的肩道:“既然你作了这样的决定,那我便带你去见二位大人!” 怒海情涛8 原本以为回家后能看见聚财,所以林八琴赶回来一路上心情特别迫切,紫蛇也被她派出去伺候生病的海鬼了。起先它还不愿意,在林八琴讲,“你一点忙也没帮上,那东海夜明珠还是应该给我,要不然就去帮我照顾海鬼,那珠子我也不稀罕,手机也不要你赔!”她说得颇为大度,鬼知道心里肉疼的要死,几千万,长了这么大她没有见过这么多钱,转眼却打了水漂。 紫蛇被她气得出气多进气少,总之它笨嘴拙腮争她不过,只说,“好,我去就是,你可不要出尔反尔!” 然而她到家并没看到聚财,迎接她的是一张白胖可爱的娃娃脸,她东张西望的一番找,倒是阿蓝不咸不淡地道:“别找啦,那个人不在?” “为什么这时候还出去?”林八琴难免抱怨,在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后,不知怎么,就想时时刻刻地见着那个人和那张脸,“他去做什么了?” “他又不是我儿子,哪会事事向我报备,”阿蓝不愤地呸了一声,“大约他就要走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林八琴心跳得擂鼓一般,急的一手捂住胸口,脸涨得通红,生怕聚财这个时候出去,是为了收拾那做乱了半个多月的毒蜂。没有哪个时候,她突然像现在这样,希望那些毒锋更神通广大一些,好把这事拖一拖,至少拖到让她找到个能把他留下来的理由的时候,也或者等她做出来那个神奇药丸,“他才不会像你这样没有责任心,至少,至少要把该做的事情做好!” “什么是该做的事情――”阿蓝不屑地打个呵欠,吹出一大团蓝色幽火,在空气里“劈啪”一陈作响,之后慢慢熄灭,“其实有件事他一直没告诉你。(.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什么事?” “有关于毒蜂的。” “毒蜂?”林八琴胸口一咯噔,以为是阿蓝看透了自己的这番心事,也或者他知道这毒蜂的什么秘密,“你们那时候告诉我说,这毒蜂是上古异种来着,不好对付!” “是上古异种没错,可是事情总不会无缘无故――你可知道这毒蜂为何会出现?”阿蓝神情古怪,“你可知道,为什么聚财愿意一力承担?” “什,什么意思?”林八琴只觉得自己舌尖发涩,喉咙发干,好不容易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意思讲,这毒蜂,是聚财养的?” “瞧你吓得那样儿,”阿蓝撇撇嘴,“我可没说这是他养的,他也养不起,只不过这毒蜂确与他脱不了干系!” “我不明白!” “就你这笨脑袋,等你想明白了,都要天崩地裂了――”阿蓝跳起来用肉胖的小拳头狠力砸她头,“聚财因为要躲避追杀,所以要收敛仙气,甚至是把仙气封锁住――要我看,这全没必要,天君这时候哪有追杀他的心情――不说这个,还是说聚财,聚财因为要锁住仙气,所以在人间界行走就不方便,迫于无奈,只得借气……” “借气?” “你别打断我说话,我最恨人家这样!”阿蓝狠瞪着眼睛,像大学教授恨课上学生的接头接耳,“他借了这城里的八方财气。” “所以他才叫聚财?”林八琴脑子突然一亮,“那这与毒蜂有什么关系?” “我心情不好,不说了!”阿蓝恨地转身就走,林八琴忙跟上,一面求他,“蓝大人,我再也不插话,再也不敢打断您了,您接着说吧,求您了!” 卧室门倏尔开了道小缝,只够阿蓝纤细的小身子**去,他一闪身子就进了卧室,林八琴急了,伸手要推门,不期然迎上一双含恨的眼眸,正是小唐:“你为什么总缠着阿蓝?” “我,我没有!”林八琴被她这目光刺得一个激灵,不由地向后退了一步道,“小唐,我有重要的事情需要阿蓝解惑,你通融一下,让我进去!” “痴心妄想,”小唐根本不理她这茬儿,咬牙切齿地愤愤道,“就你这丑样子,阿蓝才不会喜欢上你,人贵在有自知知明,懂不懂?” “我懂,我懂……”林八琴看她眼睛泛红,更是不敢招惹,暗自警惕地又向后退一步,“我有喜欢的人了,所以你放心……” “放心?叫我怎么放心,你这个丑女,早就对阿蓝图谋不轨了吧?”小唐一侧身体迈出了房门,紧接着把门拉紧,绝不给林八琴一点偷窥里面内容的机会,手里紧握的一把水果刀,寒凉的在灯光里闪了闪,“不许你再对阿蓝说话!” 林八琴想这事真是讲不清楚,小唐似乎脑子出了问题,她真疯起来,也许会真的动手杀了自己。想到这儿,她软弱地一笑道:“我不同他说话就是了,小唐,你不要激动,把刀子放下,这个太危险了!” “危险,正是因为危险才会使你害怕!”小唐伸舌头舔那刀锋,粉舌尖银刀锋,倒有几分绮艳,却更林八琴恐慌了,她想小唐定是疯了,一定是疯了,先脱身,然后就报警。却听小唐冷笑地伸刀直指她的胸口道,“你是不是以为我疯了,要报警抓我!” 林八琴冷汗出了一背,笑僵硬地在脸上转了转,终于没能经受住那冷飕飕的刀尖威胁,身体后转,如同冰在烈日下般迅速溶化消失了。 小唐一声惊叫:“人呢,人怎么没了!” 客房门忽开了,又忽关上,小唐惊地跳起来:“有鬼!” “有什么鬼,”阿蓝慢腾腾地从卧室里踱出来,腾身跳在小唐手里擎的刀尖上,单脚立着,却站得极稳,“你比林八琴还要笨,竟然被她耍!” “可是,她消失了!”小唐争辩,阿蓝一摆手,翻了翻白眼道,“你忘了,她是个异能人士,有些特异能力是应该的!” “可我听楚依云说,她只是个没用的阴阳眼!” “阴阳眼果然没用么,”阿蓝从刀尖上跳下来,抓着她的头发倒挂在她脸前,四目相对,脸上表情格外狰狞可怖,“可是因为你没有阴阳眼,所以看不到,站在你身后的一只吊死鬼……”他舌头伸出来,做怪吓她。 人对鬼怪天生有种恐惧,不管小唐接处过多少超自然的人和事,在这方面的心力建设终究有限,所以她被阿蓝吓得着实不轻,张开喉咙一阵惨叫,跳着脚躲到了沙发后面缩着身体抖着声问:“在哪里,在哪里?” “果然是个笨蛋,”阿蓝伸脚把卧室门踹开,回头对小唐眨眼道,“我呢,最讨厌笨人,特别是笨女人,所以不许你同我一起睡!” 小唐简直沮丧得要哭! 怒海情涛9 林八琴自然是不肯就此死心的,半夜里悄悄爬起来要去找阿蓝,她倒是还留了个心眼儿,卧房钥匙留了一把备用。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紫蛇那时候已从医院跑了回来,说海鬼睡得正香,而它不愿意闻那里的药水味儿。它不忍心看她发傻,提醒道:“他那时候不愿意告诉你,就算你这个时候去,他一样不会告诉你!” “也许他现在心情好!”林八琴嘴硬道。 “我怕他心情只会更不好,”紫蛇凝神静气,好半天才又接道,“聚财回来了!” 一听到“聚财”两字,她就把阿蓝扔到了一边,猛然起身便要冲出去,欲要他亲口把毒蜂的事同她讲清楚。紫蛇又打击她道:“聚财要告诉你早告诉你了,又何必等到现在,现在更不会告诉你了,你去也是白费力气,不如再等等!” “你为什么总同我作对?”林八琴怒瞪着眼睛对紫蛇叫,“我同你有仇?” 紫蛇被她的“有仇”两个字震的身子骨要散架,再不敢出声,只把脑袋深深藏进盘起的身体里。林八琴看它这委屈姿态倒有些不好意思,想这一番架吵得真没有道理,简直莫名其妙,也许它是真好心。 她拉开客房的门探头到客厅里,果然聚财正站在沙发边脱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一角。他脸色异常苍白,甚至是惨白的,平常林八琴总要嫉妒他白里透红的好脸色,此时不由的心里一惊。她还注意到,他唇上鲜润的色泽变成了深暗的青色,刺目惊心。 一时间他这样貌令她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事,而自己又该不该去打听。他们毕竟还没有到无话不说的地步,她当然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然而总不能这样冒失。 也许会让他对自己生了厌恶。 她正踌躇于过去还是不过去之间,聚财一眼看到了她:“你在做什么?” “没,”她只得慢悠悠地晃出来,脸上的笑假得像是一朵纸花,“你刚回来?”她是明知故问,怕被他看透了心思,所以又解释一番,“我一直没睡着,所以听到你开门的声音!” 聚财只是淡笑不语,天知道他根本也没有“开门进来”,他是直接穿墙进来的,无声无息。然而他并不点破她,只说,“吵着你,真不好意思!” “那个,你脸色很差,身体不舒服么?” “你不用担心,你忘了我是神仙,神仙是不会生病的!” “那么,你是受伤了?”她突然自做聪明的,“为什么?” “你别乱想,我没有受伤,”聚财给自己倒了杯水,并不等它变温,滚热的水,直接灌进了喉咙,“只是体力消耗的有些过量。” 她许多话在舌尖上,要冲口而出,到了这个时候,反而问不出来了。紫蛇说得对,她问也是白费力气,他不会告诉她的。她在他心里也许连个普通朋友都算不上,不过是个房东,房租没交清以前也许还能有些牵扯,一旦他把房租付清了,譬如帮她办妥了毒蜂之事,她更没有了牵制他的理由和借口。 这并不是个表白的好时机,她虽算不上是个内向孩子,可是长了这么大,到现在才知道自己并没有向另一个人表白的勇气,更何况,她明白的很,他注定是不会接受她的。他不是爱着另一个人么,她不知道他们爱了多久,然而看他的样子,应该是爱得很深的。她是如何也拦不住他的脚步的。 她不说话,却也没有离开的意思,聚财看着她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你还有事?” “没,我是说,睡沙发很不舒服,那个,也许明天去买一张床来!” “那实在没有必要,”聚财笑着伸手一指门口左侧鞋架上的竹编篮子:“总比那里强多了!” 林八琴窘得脸一阵发烧,想不到他旧事重提,她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看到聚财的脸似乎更白了几分,在灯光里像是新浆出来的白纸,毫无血色。 “我要休息了,”他倚着沙发仰脸闭上眼睛,“你要在这里陪我么?” 这是明显的送客了,林八琴再傻也明白个中意思,不情不愿地挪到客房门口,手摸上门把手,一阵做恶的凉,她回身再瞧他一眼,希望他在望着自己,可事实是他整个身体瘫在了沙发上,呼吸平稳,似乎已然睡着了。 她门才推开一道缝,突听他说了一句,“你进去前,能不能帮我把灯关了?” 紫蛇把客厅的情形看个一清二楚,这时候自然是不敢招惹林八琴的,她心情相当差。但它实在忍不住偷笑,这笑声不够低,被进门的林八琴听了个一清二楚。她气得用拖鞋踩着它的头辗了又辗,直听到它尖叫求饶才肯罢休。 紫蛇不同她一般见识,它虽然是一只妖,却是一只有原则的妖,不与女人计较,更何况林八琴是个人类女子,又没有强大的异能,它随便一下都能要了她的命。它牢牢记着孔老夫子的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然是真理。 紫蛇原想自己再不开口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却没想到林八琴却不依不饶,想起来一出是一初,脑子突然好用了,又问它:“紫蛇,我的梦又是怎么回事,那个女人?” “这个,”它虽然有所提妨,却万想不到她会这时候问它这个问题,只说,“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答应的事还没有做呢?” “你不要这样势利,”林八琴从床上伸出手来,一把将它抓在手里放在眼前,“我肯定说到做到!” “可是时间不多了,”紫蛇的灰眼睛闪过一抹亮色,林八琴以为那不过是窗户外偶然闪过的灯光反射,并不曾在意。紫蛇的声音却一霎变得极具蛊惑,浅吟低唱一般“林八琴,你很累了,应该好好休息!” “不不不……”她这样喊着,眼皮却不肯听她话的越来越重,手跟着一松,紫蛇掉在床上,扭扭身子,爬到她脖子上圈一圈,“我随你一道去见她!” “不不不……”她使力地挥了挥手,不肯就此在它声音里沦亡,死活也不愿意回忆那可怕的场景,可是她的四肢渐渐变得沉重,不听使唤。 紫蛇又在她耳边喃喃低语,“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怒海情涛10 这是第二次,林八琴如此真实的感受到这片奇怪的淡紫色雾气,她心里隐约的不安,不肯往深处走,怕再见到那个瞎眼的女人,更怕再一次被她扔进那只铜镬里煮,这真是太可怕了,想一想都心惊胆跳。 紫蛇却催她:“往前走啊,往前走……”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林八琴很生气,然而恐怖把这气愤压住了,她不敢大声说话,怕云娘听见后寻声找来,“你为什么这么做?” “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你既然要问那女人是谁,当然还是问她本人的好!” “那怎么可以!”林八琴四下里一番张望,生怕看到一点不该看到的端倪,“你想看我死在她手里么?” “她怎么可能杀了你,”紫蛇嘶嘶地笑,“杀了你对她一点儿好处也没有!” “可是她对我做,做那些事,”她身体凉透了,舌头似乎也一并僵冷得咬字困难,“还不是要杀了我!” “你瞧这些雾,你知道是什么?” 林八琴茫然地摇头,她想这里的雾与外面自然界的雾肯定是不同的,她是真不懂,而紫蛇既然这样问,自然是准备为她解说一番了。 果然紫蛇接着说道:“这些雾,是积在你身体里的阴气。” “阴气?” “对,”紫蛇的灰眼睛亮闪闪,“你是极阴之体,而那个女人,却是个极阳之体!” “那我们……” “你们相生相克!”紫蛇更兴奋了些,“也就是说,这个女人,是被人封印在你身体内的,你的阴气压制住了她的阳气,她的法力施展不出来。她所以那样做――用铜镬煮你,不过是欲借此去除你身上阴气,也好冲破这封印!” 林八琴惊得张大了嘴巴:“怎么会,她怎么会被封印在我身体内――又是谁?” 紫蛇摇摇脑袋:“我也不甚清楚是谁,肯定是有大神通的人,那个女人,你可知道,她可不是普通人,她是仙人!” “又一个仙人!”林八琴低呼一声,赶紧用手捂住了嘴巴,生怕露了消息被云娘听到,“这事情怎么这样诡异?” “确实诡异,确是事实。”紫蛇又催她,“走吧,去见见她!” 林八琴倒有种“近乡情怯”的惶怖,答案在眼前的时候,反而不急了,她不愿意揭破也或者不敢揭破,所以慢吞吞地道:“我想,还是回去吧!”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那个女人的来历么,这事连我也不好作答,因我根本也不知道,”紫蛇从她脖子上跳下地,长成有碗口粗细的一条大蟒,用尾巴圈住了她的手腕,不给她逃跑的机会,“正所谓‘时不我待’,你还犹豫什么!” 林八琴才不管它,她只一步一步往后退,挣开紫蛇的尾巴,转身便跑。紫蛇的喊叫声遥遥传来,恍惚说的是“没有用处,你跑不掉”。 她想怎么会跑不掉,它不过是吓唬自己,可是当那座小院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林八琴只惊得无话可说。 紫蛇正盘踞在门口,事不关己地:“我没告诉过你么,这个地方,所有方向,都只通到这里!” 屋门“吱呀”一声开了,云娘从里面走出来,目光茫然空散,却是笑靥如花:“八琴,云姨等你好久了!” “你,你,你,你……”林八琴向后退了一步,“是神仙?” 云娘冷哼一声道:“那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我现在不过是个瞎眼的老太婆!” 紫蛇赶紧讨好地:“云娘怎么会是老太婆,您这样娇美如花!” “你少贫舌,”她虽然这样骂它,可是心里因这赞美开心,声音里的冷淡就去了几分,她对八琴招招手道,“来,八琴,随云姨去洗澡!” “我不去!”林八琴又向后退了一步,“你怎么会在我身体里?” “自然是被人封在这里的,”云娘叹口气,“我也不想,也没有法子,这全是无奈”她这样说着,手向林八琴的方向张开,五指一合――林八琴虽离她至少有五六米的距离,可是她这一抓,她便被一股力量不由自主地带到了对方身前,云娘紧抓住了她的手臂,“也只有如此,我才能出得你的身体,还你自由啊!” 林八琴有些慌,脸涨得通红:“你哪里算得神仙,这样折磨我!” “我早说了,那已是一千多年前的事了,”她另一只手钳起林八琴的下颌,“我现在不是仙人,我是魔!” 林八琴一个冷战,还要挣扎,云娘不给她机会,一抬手,就见袖里飞出一条白绫,牢牢把林八琴裹住了,她一拉白绫,将林八琴扔进屋内。 紫蛇跟着游过来:“云,云姨,可要我帮忙?” “你能帮什么忙,”云娘食指在它额间一点,“我不是叫你去帮我找人么?” “可是,我不知道那位仙人是谁,又是怎生的模样!” “哼!”云娘哼了声,点在它额间的食指微一使力,紫蛇只觉一股蓬勃的凉意侵进脑海,有如旋风肆虐,它疼痛难当,昏死在地。 云娘轻飘飘地收了指,转身进了屋内,门在她身后“吱扭”地关了。不一时,就听屋内惨叫声连绵,一声接一声,向四面八方扩散。 紫蛇醒来的时候,就觉得脑袋里多了些东西,只要它一想,一张面容就面浮现在脑海里。那是一张男子的脸,没有任何特色,普通到令人过目即忘。 云娘不知道何时出来的,坐在院里一把竹藤椅里,脚边躺着红如刚煮熟虾子的林八琴,已是昏死过去了。 她不紧不慢地道:“你可记住了这张脸,他,便是帝辛!” “帝辛?” 云娘把头一点:“对,帝辛,三十三天的天君,是仙帝的亲弟弟!” “仙帝?”紫蛇只是跟着云娘无意义地重复这些意义深远的名词,脑子还没有转过弯儿来。可是等它想明白的时候,云娘早进去了,只把满身红赤的林八琴留给它。 它听那屋内,云娘幽幽道:“走吧,找到他以前,别来见我!” “可是,”它想这天大地大,却叫它如何去找,更何况也许这个仙人并不在人间界。但不等它把话讲完,不知哪里来的一阵大风,漫卷着重重雾气,将他们一并包裹住,冲天而去。 有帝之玉1 楚依云回来是在一周后,她不知道林八琴病了,还因为她没有按照先前的约定在医院照顾海鬼而大发脾气,“林八琴,你这是什么意思,对我这个老板你有意见就说,不要说一套做一套!” 她这电话打得无谓,接电话的本也不是林八琴,她这个时候高烧不退,烧得都说胡话了,没有能力也没有体力接她这通电话。接电话的是紫蛇。 紫蛇心倒也不坏,想林八琴这次是因着自己得了这一场病,自己是有义务帮她做些事情的,比如不时去医药瞧瞧海鬼。 海鬼这两天东西吃得愈发少了,似乎只要每日吸两口空气都能让他喝饱。所以身体瘦得极快,眼看着还算丰腴的身体,就像泄气的皮球一样瘪下去,紫蛇也是无法可想。自然他们也曾找云娘出来想法子,云娘只是事不关己的说,“这没有巧法儿可想,除非能找到饕餮,找到了后把他杀了,他这病自然就好了!” 楚依云回来后看到海鬼这副鬼样子,如何能不发脾气,这简直令她心疼欲死。 这两天海鬼全靠打点滴支持着,不然早就香消玉殒,就算是这样,他那张美丽的脸也已看不出前两日的光彩夺目。楚依云瞧得心如针扎,把医院和医院里的医生大骂一通,自然有人不服,要同他理论,结果那个人被楚依云单独招进一间屋里,最后被人抬了出来。 主治医生觉得自己能力有限,海鬼这怪病是如何也治不了了,看他已然离死不远,为了推卸责任,他勇敢地对楚依云建意,让海鬼转院。其实这家医院已是城里最好的一家,照这个意思,就是要让海鬼转去别的城市里住院了。楚依云倒是有这个意思,可是海鬼不答应,他死活不肯离开这里。 与其相信医生们的医术,他当然更相信云娘的话。他曾对这些医生们下了些催眠暗示,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有了这个能力,当然这件事,他没有告诉楚依云。海鬼这个人,虽然一直活的很辛苦,然而他最怕的一件事却是死,所以为了让医生们使出浑身解术,尽心尽力的为自己医治,就给他们下了“爱上自己的”催眠暗示。这也是所以林八琴第一次来,看到那个医生行为诡秘的原因。 然则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知道自己这不是病,是对饕餮的反应。 现在想起来云娘的那一番话他还不敢置信,那时候他问云娘为什么叫他去杀饕餮,云娘笑得有些邪恶地说,“你别以为我叫你杀他全是一番私心,这其实也是为你打算,你知道你是什么,或者说,你的前世,是什么――你是饕餮的胃!你可知道,饕餮失了胃,会变成什么样?” 他那时候只当她是说笑话,这怎么可能呢,倒是听说过草木吸取日月精华有成精的,可是万没有听说过,身体器官也能成精,特别是说,他便是那个器官。 云娘依旧是笑,可是笑得很妩媚很迷人,很像是传说中的“观音菩萨”,恍然刚才的邪恶全是出自个人的幻想,她接着说,“没有什么不可能,你也用不着这样吃惊,这全是事实,饕餮可是神兽,别说胃,就算是一根毛,也能成精!”这话讲得叫海鬼有些恶心,可是他不敢打断她,只能唯唯诺诺地顺着她的意思点头说是,“饕餮现在到了这人间界,他当然会把你收回去,你跑得了和尚还能跑了庙?一旦你被他收了,现在的人格就会全部被抹掉,重新变回那个只管消化脏东西的器官,然而,若是你杀了他,那么你就能取他而代之,成为饕餮!” 海鬼当然心动,特别是他的身体在这样不停缩水的时候。可是他没有把握,不管他与那只神兽曾经有过多么亲密的关系,他是绝不愿意被杀死的。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若是有人挡了他通往生存的道路,哪怕是亲爹亲娘,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动手要了他们的命。 然而想到饕餮的强大,他又一阵哆嗦。 云娘摸摸他的头,笑得更欢了:“傻孩子,这事自然不能硬来,要多动动脑子!” 他们两个只管你来我往的不停商量,根本不把盘在地板上的紫蛇当一回事,自然那时候紫蛇也没有想到自己这样的小人,也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可是过后它突然回过味儿来,若是它把这消息卖给饕餮,不知道会得着什么好处。说不准,他会让它现在就化了形! 它心痒难奈,奈何饕餮神龙见首不见尾,自打在林八琴家里出现过一次后,再也没有消息。这对林八琴来说当然再好不过,可是紫蛇这时候难免有了抱怨,恨饕餮没在林八琴脑袋里再下个禁制,也好让它方便找他呀。更恨云娘,这事想也不用想了,林八琴脑袋里的禁制,定是叫她给破的。 林八琴身上的阴气已被她去除了不少,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够支配林八琴的身体。可是它叫紫蛇去做的这件事情,实在是为难它这条小紫蛇了,天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找到帝辛,特别是他法力高强,要在他们这些小妖面前隐藏行迹,简直比吐口唾沫还来的容易。 与其花费上百年甚至上万年去找他(也许在没找到之前云娘就气得暴跳如雷,直接把它捏死了),不如去把这消息卖给饕餮来得划算。 找饕餮的唯一门路,它只想到了林八琴,当然海鬼也是极有可能把饕餮招来,可是云娘在他身上下了个小禁制,他有什么事,她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反观林八琴,虽云娘被封在她身体里,可是只要她清醒着,云娘也就自然不能控制这具身体,也更别想知道她的一举一动。所以林八琴才是它的最佳选择。 所以楚依云来电话,质问林八琴的说一套做一套的时候,它尽着心地为她讲好话。 “林八琴为了照顾海鬼,累病了,现在正高烧不退!” 这倒叫楚依云的怒气无处发泄,不仅不能发泄,还要好声好气地过去看她,以表示她这个老板对员工的重视,当然,还要给她加薪水,她不是为自己累病得么。 她想一想这事将要扔出去的一小笔钱,还真有些觉得肉痛! 有帝之玉2 其实这就像是小孩子玩捉迷藏,你越是想要找到他越是找不到他。mianhuatang.info紫蛇急也没有用处,反正饕餮不会在他想的时候现形,正像花儿总开在你意料之外。饕餮倒也曾两次将自己强大的气息放出来,那应该是他初到人间界的时候,所以紫蛇凭着它敏锐的超乎寻常的洞察力先知先觉。再一次便是饕餮主动找他们麻烦,它感觉得到林八琴身上的气息不寻常,有他要找的那个人的,所以现身相见。 可是一无所获,他在大失所望之余,还希望她能带给自己一些线索,所以在她脑袋里下了个禁制,后来事情发展竟是出人意料。 他真是恨透了这个人间界,空气污秽得令人想死。当然他不是人,他是只神兽,永生不死。也许很多人要羡慕的不得了,然而若是一个人永远的活着,是为了受折磨,无穷无尽,那么倒不如死亡来的干脆利落。 饕餮也不是不会死,如果受到足够大的伤害,他自然是会死的。这个死与普通人的死又自不同,是魂飞魄散,哪一界里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神也好,仙也罢,总有利益之争,所以他们需要强大的力量来维护自身的利益。饕餮当然不愿意来这人间界,这里没有足够的灵力帮他修练,而他必须尽快提升力量,所以他受了人引诱,这一趟,是事在必行! 林八琴依然高烧不退,小唐提议把她送医院,自然没人理她,除她以外的非人们都知道这不是普通的病,人间界的医术无能为力。 她把洋娃娃的阿蓝紧按在胸前,险的把他闷死:“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是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的,你们自己想办法!” 这一群人与非人里面,只有她还算是一个“人类女性”,所以大家一致通过的提案是,让她先搬过去与林八琴一起住,也好就近照顾。她可是一刻也不愿意同阿蓝分开,更何况,她长了这么大,小的时候是妈妈照顾,大些恋爱了是楚依云照顾,就算变成了女人,也并没有照顾过别人,让她照顾林八琴,八成林八琴还没病死,就先让她照顾死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阿蓝终于从她的胸口挣了出来,逃得远远地对她叫:“我不喜欢大胸的女人,你以后离我远些!” “那我明天去把它做小!”她满脸委屈,才不把林八琴的事儿放在心上,谁死谁活都与她没关系,只要不是她与阿蓝死就行。 “你们真没有良心!”紫蛇不愤,“你们难道住的不是八琴的房子么,她这么好心收留你们!” “慢着,”小唐才不吃这一套,用高根鞋鞋尖踢一下紫蛇道,“咱们可没白住她的,我有出房租,只有你同聚财是白住的,照顾也该你们两个照顾才对!” 紫蛇被他噎得无力反驳,盘着身子低声道:“可惜我是这个样子,没手没脚,不然我很愿意照顾八琴!” “要是聚财肯把身体还给我,我也很愿意照顾八丫头!”阿蓝义不容辞,用眼睛斜瞥着聚财。 聚财咳一声道:“我这两天事很多,实在走不开!” 阿蓝气得跳脚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就算你去了魔界,也找不到他,而且你把这里搞得乌烟障气,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聚财脸一红,“走之前我自然会收拾这烂摊子!” “可是已经死了很多人了!”阿蓝跳到沙发背上,语音尖厉,直指人心,“这些怨鬼你要怎么处理?” “那,那又不是我的职权范围,要问过阎君!” “狡辩,狡辩,全是狡辩!”阿蓝更气了,向他直伸着手,“咱们今天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把我的身体还给我,我是不会跟你去魔界的,你别想拖我下水!” 聚财怒瞪着眼睛,可是不声不响,只气闷地坐在一张木椅上,半天方说了句:“你该比我更着急才对,你这样子,是不是,有了什么线索?” 阿蓝听得心里一惊,可是脸上并没有露出迅息,也多亏了这张面含微笑的娃娃脸,脸皮太僵硬了,要变换表情都不容易。 他把身子一扭,直接跳在小唐肩上,说:“我哪里有什么线索,要不是你,他又怎么会离开仙界,到了这个时候,你怎么还有脸来问我!” 聚财脸色一霎惨白的,深埋着头,阿蓝自觉话说得有些过份,可是又不肯示弱或是向他道歉,索性扭脸不去看他。大约静默了有十分钟,紫蛇突地一声惊叫“八琴”,把他们都叫醒过来。 八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在客房门口,林八琴正从里面往外爬,两颊很红,因为高烧,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肉红色,像超市里陈列的小牛肉。 他们只是看着她,傻愣愣的,没有想起来要上前扶她一把。 林八琴直接爬到聚财脚下,猛然抱住他的腿大哭:“你别走,你别走行不行?” 聚财简直手足无措,伸手要抓她起来,可是手触上她手臂,竟让他觉得有些烫手,怎么使力也扶她不起。 “林八琴,你烧糊涂了!” “我没有,我一点儿也不糊涂,我听到说你要去什么魔界,你别走,我不许你走!” “林八琴,”聚财狠推他一把,冷着脸,“你别这个样子,很难看!” 紫蛇看不过,尖声道:“难道你真是块木头么,看不出来这丫头对你一往情深?还只是假装不懂?” “这又是何苦,”聚财恼得站起来,“她对我来说只是沧海一粟,没有任何意义!” “那么,你对他来说,同样只是沧海一粟,没有任何意义,这又是何苦!”阿蓝把他的话直接送还给他,竟把他说得透不过气来。 “他,他这样对你说过么?”好半天,他透口气,艰涩地问,“他对你这样说的?” 阿蓝并不正面回答,只说:“至少他没有你这样残忍,把这话直接说给你听!” 聚财却似没听见这话一样,红了眼睛,手突然拉伸变长,一把将阿蓝抓在手里,厉声问:“他对你这样说的?”阿蓝全身起一阵幽蓝火焰,直烧得聚财的手皮开肉绽,可是他依旧不放手,只逼着阿蓝问,“他对你这么说的么?” 有帝之玉3 谁也没有想到,最终把阿蓝和聚财分开的是林八琴,确切的说,是云娘。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聚财因为阿蓝的一句话被刺激的脑子不大好使,疯了似的险些把它杀死,虽说现在他只是借用这娃娃的身体,但是一旦他的内丹被聚财捏碎了,那是必死无疑。这尊娃娃身体在聚财手里真是轻若无物,脆弱得不堪一击,他也才稍用了些力,上面便已经裂纹遍布。阿蓝扯着嗓子叫唤,最后突然灵光一闪,对着林八琴大声嚷:“老巫婆,你还不出来救我,你再不出来,我就被他杀了!” 林八琴傻傻地坐在地上,她脑袋早被烧糊涂了,若非借着这股烧起来的勇气,她哪里敢向聚财表白,可是这时候听到阿蓝的一声叫,眼眸忽的一僵,黑色瞳仁渐转成一汪明蓝色,对着聚财莫测地一笑:“摩诘将军,好久不见!” 她这一声“摩诘将军”并没有把其他人怎么样,小唐还搞不清楚状况,只在那里发急,她曾示图冲上去救阿蓝,阿蓝见这势头,忍着浑身分筋错骨的疼痛阻止了她的行动,“你别犯傻,这事不是你能管的!”她只能急得在原地打转。 而紫蛇实在是事不关己,看他们狗咬狗,在心里暗叫痛快,却不敢叫出声来。 他们懵懵懂懂,一个只是普通人类,另一个也不过一只道行不精的小妖,哪里明白这“摩诘将军”四字的份量。聚财却因这四个字,蓦地松开了抓着阿蓝的五指,直愣愣地盯着林八琴,眉头紧皱地打量个不了。 “火姬?”他不确定地低唤一声,“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又怎么会在这里?”云娘从地上悠然站起,围着聚财转了一圈,“还这般狼狈――让我猜猜,难道你和我一样,”她笑得异样美妙的,抬手伸食指向上一指,“被上面追杀?” “我是被追杀没错,”聚财倒是干脆,把身前椅子一推,请云娘坐,“你却又怎么被追杀,我从未听说,只知道你,突然间从仙界失踪,却没人知道个中内情,与你一同失踪的,还有……”他舌头似乎一僵,语调跟着有些硬,那个人的名字终于没吐出来,那似乎是藏在他心深处的秘密,容不得亵渎,只说,“还有那个人!” “怕你关心的不是我,是那个人吧!”云娘却一点顾忌没有,依旧是笑嘻嘻的一张脸,“若非你那好兄弟,我也不用落得这样惨,若非他,这仙界,早叫我闹翻了,哪容得他们逍遥自在!” “他们?”连阿蓝都跟着好奇起来,不知道她心里恨得是谁,似乎还不止一个人,忍着满身的伤口疼痛问,“他们是谁?” “告诉了你,你也帮不了我,何苦趟这水,”她伸一指点在阿蓝身上,他满身的裂纹以眼肉可见的速度在平复中。她转脸又问聚财,“摩诘将军,你又是因何被追杀?” “我,我么……”聚财觉得自己这事不甚光彩,实难出口,窘得脸有些红。倒是阿蓝,尖刻又兴灾乐祸地接口道,“还能有什么,他玩忽职守,大败于修罗,仙帝罚他思万年的过,他不干,跑到这人间界来兴风作浪!” “我倒觉得非是这样简单,”她把目光来回地在聚财与阿蓝之间流转,倏尔会意一笑,“莫非你和这只红皮狐狸一样,在找他?” 聚财的瞳孔慢慢收缩成一线,紧盯着云娘:“火姬,你是不是,知道他下落,或者,那时候你们一起消失在仙界,并非巧合?” “你要说是巧合呢,他就是巧合,你若说他是桩阴谋,他就是桩阴谋,全看你们怎么看。”她这话把聚财与阿蓝挑逗得浑身燥热,齐刷刷地望着她问,“那么,到底是什么?” “连我也不知道,”她逗趣着他们,顾自笑得花摇身颤,“问我,倒不如去问问你的好兄弟,”她一指聚财,扭脸又一指阿蓝,“你的好主子,”又把身子斜斜倚住了椅背,“找他出来,赶紧找他出来,我也要找他呢?” 聚财心思活了些,脑中电光一闪的狐疑:“你找他,是为什么?” 云娘瞪着眼睛反问:“怎么,只许你们找他,不兴我要找他?” 阿蓝噘嘴道:“他找他,是因着一往情深,老妖婆,莫非你对他也一往情深?” 云娘提着阿蓝的红裙子一角晃了两晃,露出娃娃白胖而又没穿内裤的屁股,瞧得她一阵闷笑:“哎哟哟,你还是这样恶趣味,这样爱暴露!”阿蓝恨她吃自己冰淇淋,还吃得这样正大光明,只挣脱了她手,往旁一跳,躲她远远的,不出声。云娘又转脸闷笑地瞧聚财,直瞧得他面红耳赤,她才开口道,“这事我真真是没想到,摩诘将军,你难道为了他,要进转生池?” “我,我,我……”聚财半天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索性闭嘴不答,只是脸越红了,像刚出锅的熟螃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云娘轻巧地把手一拍,“我与你们却不同,我找他,是为了杀掉他!” 阿蓝与聚财身体同时一僵,目光如炬,直瞪着云娘,又听她道:“你们也不必去别的地方找,他,定然在人间界!” “为何?”这次连紫蛇也止不住好奇的问,到此时,他已然明了,云娘烙印在自己脑袋里的那张脸,帝辛,也正是阿蓝同聚财所要寻之人。 “这个么,我自有我的法子,不想告诉你们!”云娘又卖个关子,笑容却慢慢自脸上褪去,“这丫头的身子可真不好用,我才驱了些阴气,这才几日,她又汇集了这么多!” “原来是因为你,”一人与两个非人恍然大悟,却不言语,只有阿蓝没心没肺地叫,“因为你,八丫头才病倒的!” “她是极阴之体,我是至阳之躯,不如此,我如何能现身救你!”云娘瞥他一眼,转眸瞧着满脸戒备的聚财,“你怕什么,何时找到那小子还是个问题,你现在就怕我杀了他不成,就算找着了,以我现在这个样子,能杀得了他么?” “你,你怎么会在林八琴身体里?”他听这话松了口气,不知是真关心还是假关心地问,“为什么会是林八琴?” “这,也许是天意吧!”云娘神秘一笑,“也或者,是他的意思!” 有帝之玉4 楚依云打上门来的时候,林八琴还昏睡不醒,烧倒是退了一些,胡话也不再说了。众人告诉她说,“八琴病了,不如你改天再来。”楚依云从来把员工家当自己家,把员工当自己人的,当然不把这些外来客的话放在心上,将他们四面一推道:“这话我要林八琴亲口对我说了才算数!” 别说林八琴这时候昏睡着没有说得能力,就算她醒着,这话也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特别是当着楚依云的面。所以在看到把自己狠狠摇醒的是楚依云时,林八琴的这一口冲到喉咙口的骂,生生又咽回了肚里。 “老大,”她有气无力地皱着眉头,“我现在病得这样,你瞧,执行不了任务的!” “我没叫你去执行任务,你怕什么!”楚依云把她欲要坐身来的身体往下压回床上,把嘴凑在她耳边,小声道,“我这次回了趟师门,却得了个重大消息,咱们要好好商量商量!” 林八琴简直受宠若惊,楚依云何时这样重视过她,得了重要消息巴巴地回来要找她商量。所以当时她就来了精神,一力点头道:“老大请说!” “据咱们门派上的长老们说,这毒蜂乃是上古异虫,专以食人的怨气为生,一直人们以为怨气结在心里,其实怨也是一种念头,所以是结在脑里的!” 林八琴连连点头,她承认,没有脑袋是肯定没有怨念的。楚依云又再接再励地说道:“长老们说,近一个月来,这城里有一股极诡异的能量波动,将八方财气聚集到一起,倒致很多人清家荡产,城里怨气纠缠,这才引来了这群毒蜂。” 林八琴这时候烧退了些,脑袋也跟着清楚许多,记起了阿蓝先前曾与他只说了一半的话,前前后后的一对,恍然道:“原来如此!” “所以,”楚依云却没注意到林八琴那一闪念的若有所悟,只顾着解释,“只要咱们找到那个吸聚财气的源头,毒蜂之事自可解了!” “那么,”林八琴自然是不能出卖聚财的,语调就有些干巴巴,“那么,老大可知道那个源头在哪里?” 楚依云表情古怪地瞧着她,一字一字道:“八琴,这个源头,却正在你家里。” 林八琴惊得说不出来话,楚依云却又接着道:“住在你们家的这些非人里头,定有一个是凶手,八琴,你可有什么线索?” 听了这话,林八琴反而放了心,把头摇得如同波浪鼓一般:“你们像奴隶一样的使用我,我,我哪能有什么线索!” “那倒也是,”楚依云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些,“你帮我注意着他们行动,有情况立即通知我,还有,你自己小心!”她使力拍了拍林八琴的肩膀,像是首长拍着即将赴死的士兵。 林八琴倒有些心虚,只说“哎,我头晕得很,老大,再让我睡一会儿,我一定帮你好好看着他们,可是现在身体实在不行!” “要不是我学艺不精,要不是……”林八琴却不知哪里来的一阵感叹,“咱们这一门上,再没出过像祖师爷一样有大神通的人物儿,不然我请一个来,自然能轻松摆平此事!” 林八琴对她的师门并没什么兴趣,可是她这样一径叨叨,她倒不好不问一声,只好假装兴致勃勃地问:“老大的祖师爷,是哪一位大名鼎鼎的仙人?” “连长老们也不知道,我又如何得知,只知这位创派祖师,相当神秘,有大法力,自称色究座他化自在天,在创下了天一门,传下功法后,便离开了,再未出现过!” 林八琴倒没什么这位祖师爷伟大的感觉,只觉得他不负责任的很,但是这话肯定不能对楚依云说,只说:“想来定是位了不得的大神人!” 送走了楚依云,林八琴心里倒有些不安,想这事不能这样拖下去,城里死得人越来越多,一定要想个办法才行。可是聚财要在这人间界自由行动,不能用仙气,只能寻别的气来用,不是财气也或是其它,总之最后的结果就是产生怨气。她实在左右为难。 紫蛇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爬了出来,蹭着肚皮上了床,倒细声安慰她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事情总归会想出法子来的!” “可是这事急呀,”林八琴出了一额头的汗,不知是急的,还是发烧热的,“我总不能这样自私,拿着别人的性命来换我的爱情!” “那倒也不用担心,本也换不来,”紫蛇一语道中林八琴软肋,对方捂了眼睛一阵呜咽,半天后把手张开一道小缝打量着紫蛇,不怀好意地,“紫蛇,我不要你那东海夜明珠,但也不能这样便宜了你,我对你也没有大奢求,你只给我一段你的骨头吧!” “为什么你一定要我老人家的骨头?”紫蛇被她说得一阵憋气,想自己好心好意地来安慰她,她不领情也便算了,竟然还来打它主意,“你想要做什么用?” 林八琴呐呐半天,最后红了脸用低得只能她自己听见的声音道:“告诉你也没什么,阿蓝说,可以用你的骨头为我做一味药,这味药,可叫聚财对我一心一意!” 紫蛇把这话一字不落的听在耳里,气恼地啪打着小尾巴,可他不敢说阿蓝的坏话,怕他听着了,过来教训自己,只得好生劝林八琴道:“我长了八百岁,从来没听说过世上有这种东西,你别什么事都信,若是真有这东西,世上还会有怨侣么!” “东西是好东西,可非是人人有这药方,就算有这药方,怕也无能力找到所有的药料!”天花板倏地突出来一块,一阵扭曲,渐渐化成一张脸,一张胖乎乎的娃娃脸,正是阿蓝,他呲牙咧嘴地道,“我用了一千年时间才将这味药的药料找齐了,现在只差你的一块骨头做个药引子!” “你,你又哪来的这番好心帮八琴!”紫蛇颇不自在地动了动,舌头似被咬掉了一截的说活不利落。 “我早说啦,帮她也是帮我自己。与你们实说了吧,我做这味药非是为了她,乃是为了我自己,我要把这药送给我一个心爱的人吃,叫他自此对我一心一意。反正药也用不完的,做出来,送八丫头几粒,也是个顺水人情。” 有帝之玉5 紫蛇的骨头是阿蓝强行抽取的,那是一段淡金色的脊骨,入手像冰一样寒气凛冽,阿蓝珍宝似的藏进他的红裙子里。 紫蛇被施了禁言术,喊叫无声,只能任他施为,林八琴看得非常不忍,她虽不能感同身受,但看紫蛇干巴巴的身体竟出了一身汗,想来定是疼痛难当。 阿蓝却一点儿同情心也没有,在“吧嗒”一声用拇食指扳断它这一小段尾骨后,便不管了。紫蛇立时像脱了水般缩做一团。 “它不会死吧!”林八琴拖着还有些昏沉的脑袋,伸指戳戳紫蛇的身子。 “哪会这么容易死,”阿蓝收了手,用来划开紫蛇皮肉的尖厉指甲缩回去,四个空翻出了屋子,声音幽幽透墙传进来,“不过是失了百年功力,休息两日也便没事了!” 林八琴见紫蛇伤口已然愈合,这才放了些心,她想也不过百年的功力,对一个普通人来说就是漫长的一生一世,然而对一条有八百年修为的蛇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沧海一刹罢了。当然她也不会这般白占人家便宜,定要想办法帮它弄到聚财的血,她迷迷糊糊地倒在紫蛇旁边睡了过去。 紫蛇醒过来的时候早都夜深人静,黑暗里只有它的眼睛亮的异乎寻常,脑袋却还不甚清醒,只是鼻腔里有一腔子香气,馥郁迷醉,勾着它,它扭着身子顺窗子游了出去。 它脑袋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正在love小酒吧的门外,原本这个时段,该是生意最喧嚣,门庭若市的时候,可是love里此时静得诡密,灯光在玻璃门玻璃窗里荡了两荡,像是几只窥探的眼睛。 它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伸脑袋探了探那门,它凉的紫皮才沾上门板,门便吱嘎一声开了,像是迎接它一般。 它谨慎地缩了缩身子,扬着脑袋往里瞧,并不急着要进去。里面灯光依旧的半明半暗,气氛暧昧,吧台边坐着一身薄荷绿裙的女子,它瞧着她的背影觉得分外眼熟。那女子突扭过脸来,艳光四射,红唇白肤,黑而大的一双眼睛,正是楚依云。 她对它摇摇地招了招手。 紫蛇很狐疑,它想她怎么样子这样古怪,而且看这情形,似乎是她把自己招来的。 它摇摇摆摆地游了进去,靠的越近,越觉得楚依云面貌诡异,那动作似乎非出自她自愿,像是有人在背后提着线摆布她。 她背后是一脸媚笑的艾老板,依旧一张死板的学者脸,目光从镜片后面射过来,在紫蛇身上晃了两晃,他手里正来回不停的倒鼓那四颗金骰子。 紫蛇摇一摇身子,变做一米来长的一条大蟒,大脑袋正好搭在吧台上,蛇目炯炯地望着四颗不停跳动的金骰子。 “你对她做了什么?” 艾老板露出老实憨厚的一脸笑:“没什么,不过是做了个试验。” “试验?” “催眠试验,我给了她个暗示,告诉她,她是个提线木偶,你瞧她现在多乖!” “原来大家都看走眼!”紫蛇被四颗金骰子晃得眼晕,索性低眉顺目地调开目光,“想不到艾老板竟是个高人!” “你信命么?”艾老板牛头不对马嘴地问它一句,不等它回答又自己接道,“哎,你是个妖,当然不信命的。” “我信,”紫蛇却出乎意料的来了这么一句,“我就是命不好,才处处被人欺负!” “我给你倒杯酒,”艾老板利落地倒了杯红酒放在蛇紫面前,体贴地在杯中放了根吸管,“这酒很不错。” 紫蛇虽然不会喝酒,然而想他一番好意,实在难推却,只好就着吸管喝了一口。它尝不出这酒好坏,只觉得入口一股绵薄的辛辣,舌尖一阵苦。它强自己把这一口咽下去,再不肯去碰那酒了。 “你不喜欢?”艾老板却纠缠不清的,“我给你换一种!” “不用,不用,”它忙止了他动作,瞥一眼坐得僵直的楚依云道,“你找我来做什么,又怎么会想到用这样邪门的术!” “哪里是什么术,”艾老板笑得很得意,“不过是一味香!” 紫蛇想了想,自己的确是被一阵香勾来的,倒不好反驳,只问,“这香怎么能把我勾来这里?” “这香有个妙名,叫做勾魂,而且还有个妙用,我只要把一个人的画像用这香焚了,便能将这个人招来,当然,妖也是一样!” “画像?” “当然用画像的法子早过时了,我烧了你的照片,你不介意吧?” 紫蛇想自己介意也没有用处呀,这老东西,什么时候给自己照了照片呢,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 它瞪着灰扑扑的眼睛,它这对眼睛现在像是两个两百瓦的大灯泡一般,光彩流溢,看得艾老板一阵慌的脸红。 “你别这样看我,我会不好意思!” 紫蛇暗骂他变态,却把目光偏转,看着面无表情的楚依云:“你为什么暗算她?” “我行事从来正大光明,”艾老板哼了一声,给自己倒了杯咖啡,“是她自愿让我试验的。” “那她可够傻的。” “只要给她酒喝,要了她命也行!”艾老板咂咂舌,再接再励地与紫蛇鬼扯下去,“听说海鬼那小子病得起不来床了――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你知道他这是什么病?” “其实他这不是病,”他叹口气,大是痛心之态,“可惜了这么一个妖男!” 紫蛇实在听不下去了,再次把话题引向主题:“你把我引来到底为了什么?” 艾老板却不吃这套,依旧掰着:“你听说过一块尸玉没有,相传那乃是一块用来镇守北宋一位王爷的玉。” 紫蛇心里莫明一跳,可是它仔细回忆,并不记得有这么件事儿:“我没听说过,哪位王爷?” 艾老板摇了摇头:“重点不是这个王爷,而是这块玉!” “哦,”紫蛇实在被他说得晕头转向,只能顺着他的话问,“这玉怎么了?” “这块玉么,其实和你一样,是一只妖!” 有帝之玉6 艾老板把话扯得天南地北,就是不说为何要把紫蛇引来这里,紫蛇问他也是白问,他只当没听见,最后被问的烦了,只说“我就是无聊,想找你聊聊天,听说妖都比较善解人意!” 紫蛇虽然不觉得自己善解人意,可是人家花了这么大周章把它请来,它好意思不听他罗嗦么,只得假装听得津津有味儿。(.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艾老板因被它不时打断,这时候想不起话头讲到了哪里,只得问它:“我刚说到哪了?” “你说那块妖玉,乃是因被一位神仙的鲜血温养,生出这个妖灵来的!” “对,是说到这里了――后来这块玉流落人间,落在一个书生手里,一人一妖来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再后来有人举报这书生,说这玉是他偷的,本来么,他这样穷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样精美名贵的玉,官府便把他收监拘压了。末了这块玉辗转到这个王爷手里,这王爷大限已至,在他死后,这玉就给他镇了尸。” 紫蛇歪着脑袋,想这故事也还不错,真是用来解闷或是催眠的好故事,也便听他讲下去。艾老板拿咖啡漱漱口接着道:“这位王爷的墓自是高人规划,龙气氤氲之地,这玉先时妖力有限,可自打饱吸了地气和尸阴之气,妖力大涨,便破土而出,欲去寻那书生。” 紫蛇吐吐舌头,想这故事也该差不多了,定是个圆满结局,艾老板对它一笑,缓缓道:“可是她却没有找到这书生。” “莫非书生死了?”紫蛇打个呵欠,“死了也好,人与妖终究长远不了!” “非也,非也,”艾老板酸了一把,“这书生给人改了命盘,此时做了大将军了,只是可惜,对于过往的那段恋情,却忘了个一干二净!” 紫蛇有些听不下去,想这什么烂故事,该结束的时候不结束,非要搞个一波三折,明显是折腾人。 艾老板却没看出它的不耐烦,依旧兴致勃勃地道:“这玉妖最终找着了书生,要唤起他的回忆,可是有位高人告诉她,若用她那个玉石俱焚的法子唤起书生回忆,他会立时死去。” 紫蛇的眼晴已经无神了,身子委顿无力,一点点往下缩,艾老板还在说:“于是高人说,只要玉妖肯帮他一个忙,他便帮她唤醒书生。” 紫蛇脑袋已然不太清楚了,艾老板突得把吧台的红木桌面一拍,简直振聋发聩,紫蛇一个机灵,身子崩直了,忙讨好地向艾老板道:“这故事太精彩了,可是夜深了,我也该回去了!” “慢着,”艾老板突伸手卡住了紫蛇头下七寸处,入木三分,卡得紫蛇呼吸困顿,“我要你帮我个忙!” “什么,什么忙?”只这一下子,紫蛇便知道了,艾老板绝对不是个普通人,他法力高深,自己定不是他对手,它倒是很能识时务,声音软得能挤出水来,“有事您不早说,小妖一定万死不辞!”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要你帮我找到那块尸玉。” “难道这不只是个故事?”紫蛇灰眼睛惊奇地瞪着,“真有这么块玉?” “谁有心情同你讲故事,这玉,自然是真有的!” “那您找这玉,是要做什么?” “不该问得不要问,”艾老板缓缓收回手,把楚依云僵硬的身体往紫蛇身上一推道,“夜也深了,我也累了,你帮我把她送回去吧!” 紫蛇很为难,不知道为何这种麻烦总是找上自己,先是云娘,现在又是艾老板,简直莫明其妙,可是若是反抗,还不知道被他们怎么报复,它只得退而求其次地涎着脸问:“老板,可有关于那块玉的线索?” “有线索还用你找么!”艾老板鼻子里哼了股冷气,本要骂它几句,可是转脸又换了表情,笑得像糖一样甜,“你的尾骨似乎被人强抽去了,我这儿正有一块千年灵根,若用它来做尾骨,不仅可使你妖力复原,更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当然啦,现在是不能给你,只要你帮我找着这块玉,我自会把它给你了,我留着它也没有用处!” 这是典型的打一巴掌再给一块糖的伎俩了,胡萝卜加大棒,紫蛇明白得很,可是它却不能不为之心动。 “那个,能不能先给我看一眼,那个灵根?” “给你看看倒也无妨。”艾老板也算是个痛快人,只见他手掌摊开在紫蛇眼前,掌心的皮肤猛地打开,露出一个黑洞,里面有宝光氤氲,仙气凛冽,一块似绿玉琢成的,外形似树根的东西缓缓升了上来。 紫蛇吞了吞口水,蛇眼睛都直了,听艾老板不无得意地道:“此乃菩提灵根。” 紫蛇还想靠近一些看个仔细,艾老板却倏把手掌一合,顿时宝光散尽,依旧是个灯光昏暗气氛阴郁的酒吧,恍似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我会努力的,”紫蛇的口水险些要流出来,这太有诱惑力了,“请老板放心!” 艾老板拍拍它的脑袋,像拍一只狗:“嗯,好好干,好处总是少不了你的!” 紫蛇把脑袋点得如同波浪鼓一般,用尾巴把楚依云一卷,向外挪着身子,却还一步三回头:“老板,我找到玉,这灵根一定会给我的吧” “这是自然!”艾老板用他那能取信无数人的学者脸正重地向它道,“咱们修练之人,话能乱说么,承诺能乱下么,若说一套做一套,会产生心魔,以后于修练上会颇多魔障,这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老板说的是,我自然是放心的!”紫蛇一面讨好着,一面游出了love,街上行人皆无,冷寂静寞,是这样一个令人不能消化的长夜。它把楚依云抛到自己宽厚的背上,想这可真是麻烦,它根本也不认识她家在哪里,难道把她送去海鬼的医院? 最后还是决定把她带回林八琴家,怎么说她也是林八琴的老板,叫林八琴收留她一个晚上也无可厚非。 一路上它又是欢畅又是苦恼,想这灵根真是个好东西,一定要弄到手,可是艾老板所说的尸玉也确实难找,一点儿线索也没有,难度不下于云娘叫它找的那位仙人。可是它怎么舍得放弃那样好的东西,思来想去,最后决定,不管能不能找到尸玉,都要得到灵根,大不了就去偷。 偷东西的本事,它一向自认天下第一。 有帝之玉7 林八琴真正清醒是在七天以后,病中几天真是云里雾里,她隐约记得一些细节,譬如她爬过去死抓着聚财的腿求他留下来,想起来也是脸红心跳的,不知道那时候自己怎么会那样大胆,可是终归了了一件心事,虽然现在见着的时候难勉彼此尴尬。再譬如阿蓝强抽了紫蛇的尾骨,而她也暗自下决心,要帮它弄到聚财的血。 聚财的血要怎么弄,她清醒了多半日来没想别的,光在想这个问题。小唐没好气地给她端了碗大米粥来,告诉她说,“你们老板交待的,说你病才好,这段时间都没怎么吃东西,胃里是空的,所以只能吃些易消化的东西!” 她接过粥的时候,看到她清葱似的十个指头上伤痕累累,惊诧地问了一句,“你手怎么了?” 这事要搁别人身上,肯定要把手缩回去,躲躲闪闪的回答“没什么”,然后对方自然明了,这是为了帮她做粥弄成这样子的,肯定会积存满腔的歉疚之情。可是小唐绝不是那种羞怯作伪的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她气势汹汹地把十指在林八琴面前翻来覆去一通摆弄,说:“还不是为了给你做粥,他们两个男人外加一个蓄生,不是身份太尊贵就是没手又没脚,哪里会做这些东西,只好我动手了!” 林八琴当然听这话分外不顺耳,可是做低伏小惯了,软弱成了习惯,只顺着她说:“那真谢谢你!” “你也不用谢谢我!”小唐依旧咄咄逼人,“你只要离阿蓝远远的就好了!” “我想你也知道了吧,”她想自己病中对聚财的那一通表白,是个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小唐不可能傻到这个地步,“我不喜欢阿蓝!” “你虽有了心上人,却并不妨碍阿蓝喜欢你,所以我叫你离他远些,别有事没事去招惹他!”她恨得咬牙怒瞪着林八琴,令林八琴刚喝的嘴里的一口粥哽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 “你放心,阿蓝不是说了么,他最恨人家长得丑,我在他眼里一直是同丑挂勾的,他万万不可能喜欢上我!”林八琴暗自觉得好笑,想小唐真是疑心生暗鬼,阿蓝与她八竿子也打不上的两个人,她怎么这么有想像力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唐扭身往外走,在门口又恨恨转头,“总之你给我离他远些!” 林八琴虽然软弱,被他们欺负惯了,可这话却让她有些吃不消,本来么,小唐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不,她也算不上普通人,不过是个人妖,有几个臭钱的人妖。mianhuatang.info别人有力量震慑她,她当然不敢造次,但钱她虽也缺,也还不缺到为了它当年做马的地步。 于是她把粥重重往床头柜上一放,冷声道:“我是不会招惹阿蓝的,你自己管好了他,叫他别来招惹我,我还真要拜神求佛了!”小唐的脸被气的一阵红的消息,林八琴心里爽极了,再接再励道,“房子是我的房子,你那几个钱我也不稀罕,要走随时走,住了多少天,收多少钱,我一定一分不差的把钱退给你!” 小唐气得全身哆嗦,可是无力发作,她为人虽然刻薄,然做了二十几男有教养的男人,又做了两年多有教养的女人,倒底不擅长与人骂架,只好退出,把门狠劲儿带上。 林八琴才要端起粥来接着喝,她确实是饿了,这些天都不大清楚自己吃了些什么东西,似乎楚依云过来对他交待叫他好好监视这三只非人的那一日,倒是带了些慰问品,但也只是一些水果之类。水果这种东西,在林八琴看来,从来不当饱的。 她碗刚送到唇边,倏从墙皮里走出一个人来,她自打见识过小唐从天花板上降落的“神迹”后,对这穿墙术已然有了免疫,仍旧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粥,才正视已坐在床边上的人。脸不由得一红。 “你难得有骨气了一回!”聚财把左腿高翘到右腿上,“我来是要同你讲讲清楚咱们之间的关系!” 林八琴胸口发紧,心说你也太绝决了些,就不给我一点儿喘吸的机会。 聚财似乎听到了她这番心声,淡笑道:“也不是不给你机会,这种事情,自是早说明白的好,拖泥带水,对谁也没有好处!” 林八琴不响,他接着说道:“你也是知道的,我心里早有了人,其实就算我心里没有人,咱们两个也是没有可能的!” “为什么?” “这还用问么,我是仙,你是人,不说别的,光是寿命就是个大问题。你最多能活一百岁,可是一百年对我来说,就只是弹指一挥间,所以我们两个在一起,总归是不可能的事!” “你是神仙,你当然有办法给人延寿的!” “可以是可以,但那要消耗太多仙力,我与你的交情,连熟悉都谈不上,更别说喜欢,当然你喜欢我,我也没有办法,但我是决不可能喜欢你的,所以延寿这个问题不必谈!” 林八琴心里一阵翻绞的痛,她实在想不倒,这个男神仙,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她也是有心的,也会心疼的,就算她的自尊心不值一钱,就算在他眼里她只是个草包,这样说话是不是也太残忍了一点儿。 “你别怪我残忍,”聚财深吸口气,暗蓝的眸子里波涛汹涌,“这种事情,你们人不是讲的,要快刀斩乱麻么。而且我一向这样直接的,几万年以前,在我还是个人的时候,就没有学会做人,后来成了仙,就更没那必要了,所以也并不会敷衍女人,只会实话实说。” 她眼里发潮,虽然知道他说这些话只是要叫她死心,可是还忍不住问:“你说这些,就要叫我对你死心,别对你痴心妄想么?” “死心是死心,倒谈不上痴心妄想,你也知道我现在的状况,我是个罪人,你虽是个人,却是个清白的人,所以是我配不上你,你也不用太计较这些。” 她心里抓狂地喊一阵“我在乎,当然计较”,可是这话当着他的面是说不出来的,只低了头哽咽道:“你就不能试着喜欢我么?” 谈情说爱1 “这是绝不可能的!”聚才站起来拂拂衣袖,给林八琴下了最后的判决,“我不可能喜欢你,也没有试的必要!” 林八琴想哭,可是分明那眼泪就要冲上来,却偏不合作的在眼眶里打转,死活不肯往下掉,都说女孩子的眼泪是万能武器,可是对着一个不爱你的人流,又有什么用处,不过是浪费。林八琴这一点儿还是清楚明白的,她对聚财道:“我管不了那么多,好不容易我才喜欢上一个人,不会,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 “你既然知道不可能,又何必呢,这不是白费力气么?” “当然不是白费力气!”林八琴才不管他,她性子倔得很,遗传自林爸,一旦决定了的事,九头牛也别想拉得回来。她推开被子猛地站起来抱住了聚财,在他不及反应之时狠狠吻上了他的唇。 其实这还远称不上是吻,林八琴长了二十六年,却从来没有同男孩子接过吻,所以没有经验,更不知道如何操作。若是她遇上一个好男人,或者遇上一个肯爱她的男人,自然这些都无需担心,对方会很好地**她。可是她偏遇上了聚财,这个不肯施舍她一点感情的家伙。 聚财手把她一推,虽只用了半分力气,却已把她推得狠撞在墙上。也许这一下子太重了,疼得她受不了,眼泪开了闸门般汹涌而出。聚财并不看他,只把唇用衣袖抹了又抹,恨声道:“你,你怎么这样不知羞耻?” “什么是羞耻?”林八琴哽着语调和他争辩,“爱上一个人,这就叫不知羞耻么?” “你别把话说得这样满,”聚财看她那表情,痛不欲生,心里不仅不怜悯她,反而觉得有些好笑,“你知道什么是‘爱’,你才多大,一万多年来我都没把这个‘爱’字看透,你用二十六年就全看明白了?” “我们怎么相同!”林八琴抹了把眼泪,依着墙滑在地上,哭得无声无息,“我是人,你是仙,我们一生虽短,却用了一生想这个‘爱’字,可是你们仙人,虽然生命无穷尽,到底对这个爱字不用心,反而没有我们人类看得明白!” “我也曾是个人类!” “那时候,你肯定是个无心无情之人,也或者还没有找到那个能把你的心化开的人,你就飞升了,到了天上,也就更没有时间想这个问题!” “也许你说的对!”聚财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她无休无止地争下去,只说,“反正咱们都错过了好时候,在我有点儿明白爱的时候并不认识你!” “那个人,真的对你那么重要么?” “是,”他这次倒是答得斩钉截铁,“除了他,这天上地下,十界八方,没有一个东西值得我留恋!” “那个人,是三十三天的帝君,帝辛!” 聚财身子突地一僵,伸手把林八琴抓在手里,拉到面前,直逼着她的眼睛问:“你,你是如何得知的?” 林八琴死灰的一张脸,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并不惧怕,也许她笃定了他不会杀她:“这个帝辛,是个男人吧?” 聚财突然无力放开她:“是不是男人,有什么要紧,总之我喜欢他,要和他在一起,这就是了――你对我还是死了心的好!” “我不死心,不死心,不死心,绝不死心!”林八琴疯了似的一顿大叫,聚财实在没有法子,干脆拉门出去了。 紫蛇从床底下爬出来,游到林八琴边儿上,拿小尾巴轻拍了拍她的手道:“你也别太伤心,他们神仙,原本就是没心无情的,但一旦动起情来,却又是不管不顾,毁天灭地的!” “你干嘛告诉我这些?”林八琴捂着脸,敲着地板大哭,聚财离开了,她反而有一种肆意的冲动,却也不知道要哭给谁看,“干嘛告诉我关于那个什么‘帝辛’的事?” “我也只是关心你!”这话紫蛇自己说得都有些心虚,它不过是利用林八琴,想更进一步的证明它的猜测,万想不到林八琴会这个时候说出来,把自己伤成这样! “你哪里是关心我,你不过是想看我出丑,你不过是想告诉我,聚财是个同性恋,是个变态,我喜欢上了变态,也便同他一样的变态,心理不正常!”她简直疯了,连株炮似地对紫蛇一阵唇舌轰炸,却还不解气,不给它分辩的机会,说,“好,你别说了,我全明白了,你走,你走,你走,你走……你们这些非人,全是一类货色,没有一个好东西!” 紫蛇委屈地吹了个泡泡,还要分辩,林八琴干脆把它倒提起来,拉开门直接扔了出去,正丢在全神贯注看电视节目的阿蓝身上,把他的小身子包了个严实。阿蓝把紫蛇从身上拉下,给它一拳道:“反了你了,敢在老子头上动土!” “绝没有那个意思,”紫蛇委顿在沙发一角,讨好地道,“这都怪林八琴,聚仙人不答应她的求爱,她就发了疯了,把气撒在了我身上!” 阿蓝一阵暴笑,末了装得一本正经地道:“哎,这丫头也可怜啊,偏偏爱上不该爱的人,不过兴好她遇上了我,本大妖发发善心,待药炼好了,送她两粒,管叫聚财对她唯命是从!” “不知道,这个药,何时能炼好?” “也不用太久,大约二十年就够了!” 紫蛇身上一阵冷汗:“我怕林八琴等不了二十年了!” “你说得也是,”阿蓝摸摸下巴,“可是我也烦得很,小唐无时无刻地缠着我,我哪有心思炼丹!” 两个非人一时陷入了沉默的困境,无话可说,无办法可想,小唐鬼一样从沙发背后转出来,抓着阿蓝一阵乱亲乱咬,嘴里说着“我爱你阿蓝,我这么爱你,你爱我么,你爱我么,你爱我么……”紫蛇只闻到一阵冲天酒气,险些要吐出来。 “她醉了!” “你别废话,若非曾答应了他不杀生,我早把她一刀切了,你快来帮我!”阿蓝一张娃娃脸憋得通红,对着紫蛇叫,“快些把她弄走,反正又没有人命你不杀生,你尽管杀了她就是!” 紫蛇打个哆嗦,它虽然是只妖,也并不算得有良心,有正义感,可是它也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偶而吃两个美梦,多数时候吃得还是味如嚼蜡的恶梦,它在这方面从来不挑食,只要能填饱肚子便行。 可是叫它杀人,它虽然没想成神成仙或者成佛,却也是万万不肯的,它从心底里排斥杀生! 谈情说爱2 尽管阿蓝再接再励地诱导紫蛇杀小唐,可紫蛇死活不干,末了它对阿蓝道:“当初你不是险些就杀了林八琴么,现在为什么不能杀小唐?” “那个时候,我也不过是吓吓她,并没有真要杀她呀!”小唐亲得阿蓝满脸口水,两手把他攥得死紧,他推又推不开,声音都喊哑了,“我是答应过他的,不能杀人!” “他是谁?”紫蛇明知故问,瞪着一双无知的灰眼睛看阿蓝。 “他,他是把我养大的人!”阿蓝也豁出去了,指尖上突暴出一团蓝火花,点在小唐手背上,小唐“啊”地一声尖叫,立即放开了抓着他的手。阿蓝得了自由,直接跳在了紫蛇背上道,“老巫婆是不是对你讲了些什么?” 紫蛇低着脑袋半天不响,阿蓝没那耐心烦等它自己招供,伸手打了它一巴掌:“问你话呢!” “她到底是谁?”紫蛇咽了口口水,“我听聚大仙叫她火姬!” “老巫婆是司火之仙,所以上头人都叫她火姬,她本名却是叫云娘的,知道的却是不多。”阿蓝不知哪来的好心为它解释一通,“这老巫婆千年前突然于仙界失踪了――你别管这么多,你只告诉我,她是不是告诉了你什么?” “她什么也没有告诉我!”紫蛇索性把身子伏在地上,任阿蓝拿细小的手指戳它皮,细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地板,“我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个还未化形的小妖,得她看得起,命令我帮她找你那个主子!” “只是这个,是不是还是别的事,你瞒着我?”小唐好了伤疤就忘了疼,又向阿蓝爬过来,满脸涎笑。(.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阿蓝见机得快,跑进卧室把门关紧了,声音从门板那面透出来,闷声闷气,“这事我以后再问你,你先帮我搞定了这婆娘,我现在法力不够!” 紫蛇吐口气,见小唐正往卧室爬,它赶紧拉长了身体,顺着小唐的背游到她脖子上,用尾巴缠了她脖子,紧紧一勒。小唐因这突来的窒吸而张大了嘴,紫蛇便趁势把头探过去,向她嘴里吐了一口唾沫。它这唾沫有麻醉作用,小唐的舌头立时就麻了,跟着是大脑,她扶着卧室门摇晃了一阵,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林八琴这时候借口出来找水喝,用目光把客厅如松土一般翻了一遍,紫蛇看不过去,好心提醒她道:“聚大仙出去了!” “谁说要找他!”林八琴脸上一阵红,可是嘴里还强硬得不肯承认,“我口渴,要喝些凉水。mianhuatang.info”她到厨房拉开冰箱门却是一通大叫,“谁,是谁喝了我那两瓶酒?” “什么酒?”紫蛇好奇地凑过去瞧,冰箱里空得可以,除了几瓶矿泉水再无一物,倒是一旁的垃圾桶里有两个红酒瓶子。 “那两瓶酒,我花了大半月的薪水,买了是要孝敬我老爹的!”林八琴水也不喝了,一把将紫蛇捞在手里,“是不是你干的?” 紫蛇看她气势凶悍,不敢招惹,只得说:“小唐醉了,不知道是不是她喝的?” 林八琴这时候看开了,把爱情倒看的比钱重了些,也不稀罕小唐给的那颇为可观的房租了,气势汹汹地走到小唐边儿上,居高临下,命令紫蛇:“把她给我弄醒!” “弄醒了很麻烦!”紫蛇劝她,“你现在骂她也没有用,她醉的乌七八糟,骂人的时候,对方听不到,不是一点儿意思也没有,不如等她醒了!” 林八琴似是没听到,伸脚踢了踢小唐的屁股,对方没动静,她又加了些力,对方还是没动静,她气得狠了,使力一脚踢过去,小唐只顺势翻了个身,依旧把地板当床,睡得相当舒服。她不再管小唐,又去踢卧室的门,这时候她因为聚财的拒绝而心情分外的坏,心情坏胆子也就跟着水涨船高,要把气在这些非人身上撒一撒,后果都不想管了,只管把卧室门踢得山响:“阿蓝,把你的姘头给我弄醒!” “话别说得这样难听,”阿蓝的声音依旧是闷的,“她并不是我的什么姘头,我和她不熟!” “不熟当初就去破坏楚老大的感情?”林八琴突记起自己还有钥匙,在睡衣口袋里一阵掏摸,“你,还有你的姘头,赶紧离开我家!” “你脑袋是不是烧坏了,”门虽然没开,阿蓝却从墙里走出来,凶巴巴地看着林八琴,“那粒丹药不想要了么?” “我全听见了,”林八琴羞恼成怒,“那东西要二十年才能炼成,我要那东西干嘛,等你炼成了,早就人走茶凉了,我也不稀罕,我现在明白了,爱情是来不得半点假的!” “说得倒好听!”阿蓝被这话击得一阵脸红,可是转脸又眉开眼笑,“你有本事,就把聚财搞定,我求之不得呢,可恨你没那本事呀!” 原本林八琴真要被这话气得捶胸顿足一翻,可是念头一转,倏尔又笑了:“你不用气我,你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你这个红皮狐狸一向奸狡自私,为什么这时候这么好心要帮我,是不是想我把聚财缠住了,好叫你与那个人逍遥自在,你要炼这药,是给他的吧!” 阿蓝听得表情一阵扭曲,可是他的心天知地知,没有藏着的必要,所以在一阵愤愤然后,又平静下来,只淡淡回视着林八琴道:“你说得对,我就是这么想的,我想主子想了两千年了,自打我化形后,不,在化形前我就对他一往情深了,可是聚财,这个该死的聚财,总是有事没事跑来烦主子,不让我与主子清静,不让我们相亲相爱,你说他有多可恨。所幸竟还有人喜欢上了他,我也便想送你个送水人情,谁知你这般不知好歹――实话告诉你吧,那丹我已经炼成了!” 林八琴眼睛眨了两眨,再眨了两眨,后又艰涩地咽了口口水,强迫自己冷笑,可是这冷笑看着这样假,倒像是哭的意思。她哈哈一笑道:“骗子,骗子,我再也不信你了!” “骗你这傻女有什么意思!”阿蓝说着,在裙子里一阵掏摸,末了手把一粒赤红发着氤氲香气的丹丸举到林八琴眼前道,“你瞧,这是什么?” “谁晓得这是什么鬼东西,”林八琴别开眼,假装毫不在意,心里其实早动容了,“你们手里稀奇古怪的东西多的很,紫蛇不就有一肚子吐不完的药丸么!” 谈情说爱3 林八琴虽然想和阿蓝再胡搅蛮缠一番,可是上天不给她这机会,楚依云打电话来叫她出任务。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等她到了才知道,哪里有什么任务,楚依云就叫她帮忙一起把海鬼从医院里接回家。 海鬼现在的样子与名字倒是相符的,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上糊着一层皮,泛着青光,那样子,简直惨不忍睹。林八琴一手握住他手腕,不知道要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坚硬冰凉,滑腻。她心里跟着泛凉气。 林八琴瞧一眼面无表情的楚依云:“他这样子,是不是呆在医院更安全?” “呆在医院里怕死得更快!”楚依云推来一把轮椅,和林八琴之力把海鬼搬上去,直往电梯里推,“你放心,不会叫你白帮忙,我会付你钱!” 这个时候谈钱太伤人感情,当然林八琴是乐不得的,可是看海鬼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子,到底心里不过意,只说,“那再说吧!” 下了电梯,两人把海鬼搬上车,整个过程海鬼一声不吱,不是他不想一口,是已然没有说话的能力了。林八琴忍不住问:“可是,你把他接回家去,谁来照顾?” “你不知道,我请到一个高人,”楚依云手握方向盘,面无表情地发动了引擎,“他能做隔绝一切气息的结界,我不知道这到底能不能救海鬼,反正是死马当活马医。海鬼不是说,他这不是病,是别的气息入了五腑,引发的食欲不振么!” 等林八琴看到那个高人,惊异得无语,那人一张学者的长脸,五官严肃的开玩笑也像讲国家大事一般,不是别人,却是love的艾老板。 “艾老板,”林八琴万料不到事情这样风回路转,“原来你是高人!” “高人倒算不上,”艾老板摘了眼镜,一双狭长的眼睛,暗光隐隐,像藏着人的万世千生,“你信不信命?” 林八琴无语。 艾老板一扬手,把四粒金骰子打入四面墙壁,跟着自墙壁里溢出四股无形力量,把整个房间包裹住。他拍了拍手,对楚依云皮笑肉不笑地:“事我帮你做了,钱可一个不能少!” “钱我会打到你卡里。”楚依云还是第一次给艾老板钱这样干脆,真在他预料之外,他惊疑不不定地:“你不是唬我吧?” “我唬你干什么?”楚依云像是才认识艾老板一样,看着他像看着一只稀奇动物,“咱们公平交易,童叟不欺,我们佳期社在异能界的口碑你是知道的,所以尽管放心!” 楚依云既然把佳期社这个大牌子拿出来而不是以自己的名义,艾老板自然放了心,看了眼躺在床上像一节干竹竿的海鬼,又对楚依云道:“他气脉悠长,是死不了的,你尽管放心。再说有了我这妙手回春,保他三日后便生龙活虎!” “那若是离开这屋子呢?”林八琴不由得想,若是只在这结界里才能够活着,同坐牢有什么不同,“离开这结界会不会病发?” “在那位离开前,肯定不能离开这结界!”艾老板变戏法儿似的,手指一搓,便又是四粒金骰子,在五指间不停翻动。 “那位是谁?”楚依云眼睛死死盯着那四粒金骰子,却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是谁能把海鬼伤成这样?” “难道你想报仇?”艾老板看她这贪婪目光,身体一抖,赶紧把骰子收了,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凭你的本事,是报不了仇的,就算你们全门上下几百人合力,也报不了这仇,所以还是安份守己,不要再想这件事的好!” “你不肯帮忙么?”楚依云看海鬼有要睡的意思,把两人拉进客厅,“当初海鬼是你交给我的,你们也是处了不短一段时间的,他现在变成这个样子,就算不是朋友,也不能坐视不理,更何况你们也算是朋友,总要尽些朋友之义!”她围着沙发转了一圈,末了拿了茶几上的烟,抽出一根叨在嘴里,手指一晃,便点燃了。 艾老板高翘着腿,问她要了一根烟来抽,一面吞云吐雾,一面道:“不是我不想尽这‘朋友之义’,而是那位我也对付不了!” 楚依云被这话噎得开不了口,烟抽得更凶了。 林八琴看她这动作表情,所有要出口的话便都乖乖地压了在胸口。 楚依云这时候定是心情极坏,她心情坏到极点的时候才抽烟。若是这种时候出任务,她便是尊杀神,遇妖杀妖,遇鬼杀鬼,当然这些林八琴是无缘得见的,全是从老展漏勺一样无须问便四处宣扬的嘴里得知。 楚依云瞥了眼林八琴这番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的姿态,有些不乐意,想自己也还算是与下属打成一片和蔼可亲的女上司,却偏偏,员工们一个一个,见了她像见了鬼一样怕。她伸手一指林八琴道:“八琴,你脸色怎么这样差,是不是病还未好――也是,你身体才好,不宜劳累,你先回去吧!”她自认这话说得体贴入微,很得人心,可她态度强硬,这话在林八琴耳朵里一转也便完了,完全不能入心入肺。 林八琴到家里,又突然想起了阿蓝手里的丹药,她本不想在这事上头太费心力,一方面不肯相信,另一方面,自己也觉得,爱情不能这样强取豪夺,就算夺到了,也总归不会快乐。可是一想到聚财离开的可能,想到他没给过自己一天好脸色,一个温柔眼神,这一口气哽在胸口,如何也无法平复。 她盘算着,要想办法把阿蓝哄好,讨到一颗丹药。可阿蓝天生的狗脾气,要哄好他,就要有足够大的肉骨头。而她一清二白,一无所有,实在没有拿得出手能哄得阿蓝回心转意的东西。 她打开客房门,看到里面的人,倒怔了一怔。 她没想到这个时候,小唐竟然在客房里,看样子是在等她了。看对方这番正虎视眈眈,想来定没有好事。 林八琴定了定心,刚想说“你怎么会在这里”,可是不等她开口,小唐便如机关大炮一般对她一通乱叫:“你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阿蓝藏起来了?” “你说什么呢?”林八琴心里一跳,压着口气里一抹惊异,问她,“阿蓝怎么了?” “你还装,你当我不知道,一定是你,趁我喝醉的时候,把阿蓝藏起来了!” 小唐跳起来要抓她的头发,她一侧身躲过了,推了小唐一把。虽然小唐曾经是个大男人,并且身高也并不矮,相对于林八琴的瘦小,已可算得“人高马大”,力气自然是不小的。可林八琴毕竟是身异能人士,就算病了这么些天,身体虚弱无力,可是她稍稍动用些异能之力在手上,便把小唐推得摔在了地上,极为狼狈。 小唐见一向软弱好欺的林八琴竟然不买她的帐,突地爬在地上放声大哭,状如泼妇:“你把阿蓝还我,还我,还我,还我……” 谈情说爱4 林八琴被她哭得烦闷欲死,进去厨房接了杯凉水喝,想这事确有些蹊跷,整个房里除了她与小唐,再无其他的气息,也就是说阿蓝紫蛇和聚财全都不在。聚才现在每晚都要出去,大半夜才回来,也还没有什么,可是阿蓝和紫蛇,只要无事,他们就是两个典型的窝里蹲,半步也不肯出屋子的。 更何况紫蛇因被阿蓝强取尾骨而损了百年妖法,不应该这时候还出去,该是安份的呆着修炼才对。阿蓝这个家伙,也没有这时候出去的理由啊。 难道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小唐还坐在客厅地板上不肯起来,喊得撕心裂肺。她一眼瞥见垃圾桶里的红酒瓶子,气又不打一处来,把瓶子捞在手里直送到小唐面前,气汹汹地道:“你为什么偷喝我的酒,你知道不知道,这是我花了大半月的薪水买来送我爸的生日礼物!” “我赔你就是,有什么大不了!”小唐仰着泪水模糊的脸,狠狠盯着他,“可是阿蓝呢,你把我的阿蓝还给我,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你不要这样胡搅蛮缠!”她把酒瓶子重重往茶几上一放,坐进沙发里,“你觉得阿蓝有可能会听我的话乖乖跟我走么?” “那谁知道,这些日子,你们全都这样神神秘秘!” “我可是清白如纸的,”林八琴懒得同她再讲下去,拿了遥控器开了电视机,“与其在这里同我讲这些没用的,不如出去找找阿蓝!” “我能去哪里找他,”小唐委屈地又是一顿哭,“他要躲着我,总有他的办法,更何况,他不是凡人,他不要我见着他,就算他现在站在我面前,我也是看不到的!” 林八琴想,原来她还是有自知知明的,叹口气道,“那么紫蛇呢,你知道它在哪里,也许它能帮些小忙。(.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不知道,我一觉睡来,这屋里便只剩我一个人了,我以为,以为……” “以为我把他们藏起来了,你太高看我了――我才出去,是因为公司里有任务,我的工作你也是知道的!” 小唐突的眼眸一亮,紧盯着林八琴道:“我险些忘了,你们都不是普通人,你说我请楚依云帮忙找阿蓝,她肯么?” 林八琴一阵恶寒,想到楚依云与小唐的恩怨,想让她帮忙,那是万不可能的,说不定还要在火上加把油,反正小唐越是痛苦,楚依云才会越来心。林八琴不忍心打断她的希望,却也不愿看她发傻,好心的提醒道:“我看这事玄――那个,阿蓝毕竟是有千年道行的大妖怪,凭我们公司这些人的斤两,根本不可能与他对抗。(.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更何况,楚依云那样恨你,会帮你么!” “她还恨我么,”小唐白了一张脸,“她不是,不是有了海鬼了么,以前的事儿,也该放下了呀!” “也许吧,谁知道,但是就算她不恨你,也绝对不会帮你!” “我给她钱,我是顾客!” “多你一个少你一个客人,她也不会太在乎!” 小唐样子更委顿了,脸上青白交错,再加上泪水和花了的妆,狼狈得有如游魂。林八琴倒底不忍心,安慰她道:“你也不用太担心吧,阿蓝能到哪里,这城就这么大一点儿。再说,他也才出去没多久,说不准一会儿就回来了呢,你一刻不见了他就这样慌,以前没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又是怎么活过来的!” “我才知道,以前二十多年都白活了!”她长长叹气,“如果没有阿蓝,我以后是肯定活不下去的!” 林八琴彻底无语,虽然她也觉得失去聚财让她难受得心里无以复加,但是要说没有聚财她就会死,那有些不现实。她是动心,动情,偿了一些甜头儿,更多是苦头。 难道爱情是这样的么,爱一个人要这样不顾一切,死也心甘情愿。 她虽爱聚财,却还不至像小唐这样患得患失,疑神疑鬼。更何况,她觉得自己绝没有小唐这样的勇气,在对方对自己不存一点感情的时候,依旧这样义无返顾。 阿蓝那个时候说聚财对她太残忍,他自己对小唐也还不是一样的残忍么,也或者更残忍。至少她从未得到,也说不上失去,可是小唐是曾经得到过的,至少阿蓝给了她这得到过的假象,现在蓦然失去,心里落差过大,不知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 杀人,或者自杀。 林八琴不敢往深处想,正如她想的,小唐现在正把阿蓝对他的无心无情往别人身上推。她爬到她脚边上,猛地抱住她的腿叫:“林八琴,你也是有异能的,你帮帮我,帮帮我,帮我把阿蓝找回来,没有他我是万活不成的!” “我也没办法,我的能力很废柴!”她推她,但怎么也推不开,“你别这样,阿蓝也许一会儿就回来了呢!” 她话声未落,四面墙壁突起一阵波动,墙皮泛起如水的波纹,从里面走下一个人一只洋娃娃和一条蛇。 林八琴看这三个非人,赶紧对小唐道:“阿蓝回来了,你自己看!” 小唐抬头看到洋娃娃,猛地放开林八琴站了起来,就要扑上去。阿蓝见机得快,哪会允许她扑上来,手指在空中一划,空气跟着裂开一道缝,他跳进去,那缝便消失了。 小唐发傻地望着阿蓝消失的地方:“他去哪了?”也并没有问谁。紫蛇垂头丧气地用尾巴往卧室方向一指道:“回卧室了。” 紫蛇说完顾自爬进了客房,这段时间来,它一直与林八琴共用一室,而客厅则成了聚财的地盘。 小唐被它点醒,疯了般去敲卧室的门,吵得人实在受不了,大约阿蓝也觉得烦,门倏地开了一道缝,小唐身子一侧便钻了进去。 一时客厅只剩林八琴和聚财,彼此都有些不自在,林八琴无话找话地道:“你们去了哪里,怎么会一起行动呢?” “没什么,去探路。” 聚财极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林八琴心里一颤,探什么路,离开的路么?她心里一阵闷疼,想自己也许太过草木皆兵,也许只是探查毒蜂。可是聚财不给她存着这些非份念想的机会,说:“七日后我们便离开。” 谈情说爱5 谈情说爱5 “去哪里?”林八琴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问,“你们,要去哪里?” “这你也无须知道。”聚财的表情平淡,声音平淡,动作也是平淡的,在裤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来,递在林八琴手里,“这东西,留下作个纪念也好。” 林八琴掌心里一凉,像握着一块冰,她低头看,掌心里安静的躺着一块琥珀,透明的黄色胶脂里,是一只张牙舞爪的蜂,像是穿着一层甲胄,全身乌黑发亮。 她是认得这东西的,正是食人脑的毒蜂,不由惊疑地看着聚财... 谈情说爱6 谈情说爱6 林八琴原本是兴冲冲地要把那粒丹丸给聚财吃掉,想了无数方法,逐一斟酌,末了选了把丹丸溶在饮料里给他喝下去的办法。可阿蓝却无情地摧毁了她的这一美好想像,说:“这丹丸不能溶于水,要是这般容易就让水溶了,那还能叫灵丹么!” “那要如何?”林八琴实在没了法子,只好向他求教,“你可有办法让聚财吃下这东西?” “那是你的问题呀,”阿蓝闲闲地趴在早报上看新闻,小胖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摇,“自己的事情自己解绝,你们... 谈情说爱7 谈情说爱7 聚财喜欢男人这事林八琴虽然早已知道,可是这时候听阿蓝这样**裸地说出来,心脏突地紧缩做一团,从骨头里透出的一阵酸意。这感觉就像是大冬天里只穿了薄衫短裙,遮掩不住的寒意侵髓。 她手上被刀切的口子倒也不大,血流了不少,疼是疼的,这感觉却还没能强烈到把精神层面翻涌的隐隐的痛压过去。 阿蓝的鼻子比耳朵还要尖些,寻着这一股血腥味儿就进厨房,眼里有一股难掩的兴奋。 林八琴看到他用这样直勾勾兴奋的目光望着... 谈情说爱8 谈情说爱8 阿蓝不仅没有死在聚财手里,甚至得回了他的身体。林八琴在被聚财拉到客厅,看到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的阿蓝,惊得下巴险些掉下来。 小唐虽被施了定身术,不能说不能动,可是她的眼睛还算是一双好眼睛,极为传神,虽这个时候被泪水蓄满了,却依旧能看出激动的神色。更何况她此时双颊通红,眼泪鼻涕流得更凶了,可见激动的不一般。 阿蓝是有洁癖的,自然看不过去,手一挥解开了她的定身术,手指点着她脑袋道:“赶紧去洗干净,... 谈情说爱9 (.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那么你说说看你要怎么弄到聚财的血”紫蛇其实多少是有些兴奋的可是它实在不敢信林八琴这话也许要她的承诺现实只能等到铁树开了花“聚大仙不可能给你”“他是肯定不会主动给我的”林八琴有恃无恐“我自有妙计你倒是求不求” 紫蛇灰眼睛转了转一张蛇脸似笑非笑:“不如你先去把聚大仙的血弄來到时我再求你也不迟” “到时你求我我也不肯给你了”林八琴真是被气坏了这明显是紫蛇瞧她不起她就算是傻瓜也明白它这话的意思“你可别后悔”她说着悻悻扭开门出去了留给紫蛇一个可供瞻仰的背影 早饭却只有林八琴一个人享用 几个非人根本不懂什么叫做饥饿吃东西完全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她的手艺实在难以令人恭维所以他们是不肯下嘴的再一个小唐因为阿蓝恢复了真身过于激动哪里又能吃得下饭 林八琴有些食不甘味儿虽然她早适应一个人吃饭算算时间她一个人出來住大约有三年可是原來沒有这种寂寞的感觉只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甚至是愉悦的可是现在餐桌上只她一个人心里竟有些空落落的难受凄冷 阿蓝恢复了真身被小唐缠得受不了索性穿墙而去而小唐紧随其后跟了出去林八琴吃完早饭到客厅里便看到聚财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一小撮阳光斜在他脸上映得面目有一种灿金的冶媚之气 她心脏不受控制地一阵跳 聚财却并不把她当个东西她在与不在根本也影响不到他一丝半点儿所以她进來了他也并不抬头看她依旧低头看报倒是她自觉脸热难奈像整个夏天沒晒到的阳光全集中在了身上要在她身上烧个洞出來 “那个”她呐呐地开口“真的要走了么你要找的那个帝辛不是就在这人间界么还是因为上面追缉你的仙人到了” “虽然知道了他就在人间界但这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刻意隐藏要找也不是那般容易”他似乎对此不愿意多谈“你到底要说什么想问什么”他干脆把报纸一折放到了茶几上盯着她看 她被这目光看得心慌意乱分明他并沒有什么表示目光是平静的甚至是平淡的可是这目光在她身上一溜而过她便觉得自己成了一条将要入油里炸的鱼 心脏一阵紧缩的不安也许只是怕漏了什么端倪给他看出來她自我安慰地掐掐手指告诉自己要镇定镇定 “你既然要走了我说什么也沒有用处我只是想问问这段时间以來你是否把我把我当朋友看”可是她的舌头不听使唤越是要自己镇定它却越是打结的厉害害她不得不一个字一个字地咬出來 聚财淡淡一笑这笑因为阳光的作用也是金灿金灿的刺得人眼睛直痛林八琴揉了揉眼睛看墙上挂钟已然十点整她想时间过得真快真恨不能把它一掐而断 “自然算是朋友”聚财声音有抹意料外的温柔“我一直是把你当朋友的这段时间真要多谢你照顾” “那么能不能告诉我你要去哪里” “告诉你也无妨我要去魔界寻一样东西这样东西能够依着细微灵气波动找到我想找的人” 林八琴不知道魔界是什么地方她也并不想知道她只是慢慢靠过去把手往聚财肩上一搭见他并沒有拍开她的手她方才道:“在你走前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你有什么请求” 她把脸俯下去与他的脸近到不过十厘米的距离她甚至闻到他呼出的微带馨香的气才知道原來神仙果然与人是不同的他皮肤深处有一种浅暗的金光她知道那不是阳光在作祟 “在你离开以前能不能吻我一次” 聚财本來就觉得与她离得这样近有些不妥此时听她提这要求更是怔了一怔可是她不给他发怔或是考虑的机会唇直接印了上去与他的唇牢牢相贴 他刚要推开她她却趁机把藏在舌底下的丹丸送入了他口中那粒丹丸在她嘴里的时候像粒小石子一样顽固不化而一入了聚财口中立时便化作一道红光顺喉咙而下直达胸腹 他突伸手把她按在沙发上眸光凶恶如兽逼视着她:“你刚才给我吃了什么” “沒有什么”在药效发挥前她死不松口大有你能把我奈何的气势“反正是个好东西对你并沒有坏处” 他胸口一痛呼吸跟着一紧放开按着林八琴的手紧抓住胸口脸白如纸:“这东西谁谁给你的” “还能有谁不就是我么”林八琴还來不及回答阿蓝的声音从墙里面传过來他们向声音來处张望便看到一层稀薄的白粉墙皮卷成一个人型再之后慢慢有了色彩正是活色生香的阿蓝“刚才可真是一出好戏呀”他拍了拍手眉花眼媚窈窈窕窕地朝两人走了过來 林八琴隐隐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可是又不知哪里出了问題一手捂着被聚财按痛的脖子一面直望着阿蓝不知他躲在墙里看他们这番表演是个什么意思 聚财胸口似乎有一团火在烧额上早遍布冷汗却还气硬地直直站着冷脸瞧着阿蓝:“你让他给我吃的什么” 阿蓝却是答非所问地:“我也想不到事情竟然这般顺利谁叫你这样自大这样松懈人类是能信得么这全怪你自己呀” 聚财突地一扭腰身体如鬼魅般冲到阿蓝身前阿蓝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在聚财的手取他喉咙的刹那化成一簇蓝色火苗聚财知道阿蓝这火乃是三味真火烧遍世间万物枉你有大神通也是无可奈何所以他也不敢伸手去硬碰只得缩了手 蓝火苗一阵抖动传出阿蓝得意的笑声:“看你能奈我何” 聚财脸又白了几分突探手入胸口一把蓝光莹莹地剑被他拉出身体寒气森然 谈情说爱10 聚财把剑放火苗上一砍,那火苗嘶啦一下子便散了,四分五裂,一转眼,便见阿蓝全身颤抖地躺在地上,咬牙恶狠狠地望着聚财,骂:“你真无耻!” 聚财拿衣袖顺着剑尖往下一捋,五指一转,剑便被他**‘胸’口,没至剑柄,像是这剑天生便长在他身体里,万年如一。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info-79- 他蹲下身子,对着阿蓝一笑,伸手轻捏着下巴:“这剑没有鞘,你可千万别惹我!” 这分明是毫不相干的两句话,却被他说得这样顺,这样理所当然,仿佛天经地义。林八琴听得‘迷’‘迷’糊糊,阿蓝却早把这话理得文理通顺了,往后缩了缩身子,戒备地望着他‘胸’口上‘露’着的剑柄道:“你不惹我,我自然不会惹你!” “那么,你会跟我一道走吧?” 阿蓝立时变了脸‘色’,白的双颊泛出层层‘潮’红:“凭什么,他们追杀的是你,我还要留在这里找主子呢!” 聚财伸食指‘摸’了‘摸’嘴‘唇’,他‘唇’本就是极嫣红的‘色’泽,他的手指纤长白嫩,几乎是透明的,红‘唇’白指,这画面简直是娇媚入骨,林八琴直看得身体发软。阿蓝却似极惧怕地,把身体更往后缩了缩,畏怯地:“我去,我去就是!” 可是聚财一转身,阿蓝陡然跳起冲入墙里,声音透墙而出,恶狠狠地骂:“姓摩的,咱们这梁子算是结下了,不共戴天,要我去帮你,你做梦!” 聚财不慌不忙地把剑自‘胸’口‘抽’出来,双手握剑,高高举起,眼看就要照墙砍下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info林八琴急了,她相信他这一击定是惊天动地,怕不光是她的房子不保,也许整幢楼都要崩塌。急地抓住他的手道:“你别‘乱’来,这可不是玩儿的!” 聚财想了一想,终究放了剑,刚才刻抑压抑的痛楚这时候又袭上‘胸’口,身体站不稳晃了两晃。林八琴眼疾手快地将他扶住了,看他面如金纸,想来定是难受‘欲’死,心里也跟着泛起一阵疼,这样恨自己,恨阿蓝,哽声道:“这,这全怪我,我以为,那不过是一粒能让你喜欢上我的‘药’丸……” “世上哪有这种东西,”聚财听了这话,虽然疼痛难忍,却禁不住笑了一笑,不知道是傻她太天真太傻,还是笑自己的粗心大意,“若是有这种‘药’,我也便不用到了这个地步!” “那么阿蓝……” “他自然是骗你!”他脸‘色’一暗,示意她把自己扶到沙发上。他趺坐其上,双手结印,有碧光自他指尖溢出,‘交’结出一朵碧绿莲‘花’。这莲‘花’先还只是含苞待放,却在他指尖溢出的绿光涌入后,‘花’瓣一朵一朵展开,开‘成’人大的一朵,刹那将他吞没。 林八琴看得不知要做何反应,聚财的整人已没入了‘花’里,被层层叠叠的‘花’瓣包裹住,不‘露’一丝痕迹。那‘花’收笼起‘花’瓣,静浮于半空中,碧莹剔透,如梦似幻。林八琴万般惶恐,搞不懂出了何事,‘欲’要喊他一声,紫蛇却不知何时爬到她脚边,细声细气地道:“你莫出声,他这是在运功驱毒呢!” 林八琴在听到这个“毒”字后,脸刷地就白了,惨白的,像是新浆出来的白纸。 “是毒,阿蓝给我的那粒‘药’丸,竟然是毒!” “谁知道,反正聚大仙现在是在驱毒,大约,是毒吧。”紫蛇虽把话说得吞吞吐吐,意思终究是表达明白的,“你知道,他们两人一直不对付。”它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加这么一句没有意义的话,但若是它说了,她心里能好过一点儿,这不费力气的善事,它还是很愿意做的。 然而林八琴显然并没有因它这多余的话而放开紧攒着的眉头,脸‘色’白里洇出一种青来。她一想是自己亲手杀了聚财――阿蓝给她的决对是巨毒――心里便是一阵没着没落的痛楚,像血液倒流,冲得她脑袋就要炸开的疼。 紫蛇适时地闭紧了嘴巴,这个时候,它说什么都是白说,什么话都没有用处,她跟本也听不进去。 那朵飘在半空中的莲‘花’愈发掠出碧莹莹的一片光,将这屋里映得碧澜‘波’折,每一束光都扎进人心里,蜇得皮‘肉’疼痛。林八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跑过去把窗帘拉上了,不让人有窥视的可能。 紫蛇扭了扭嘴巴,想她这时候还真周到,不像平时少根筋的模样。林八琴望墙上的表,竟然已是十二点了,阿蓝一直再未出现,她想问他讨要解‘药’也没有可能。 也许等她把解‘药’拿来,聚财早剩了一具干尸了。更何况阿蓝是决对不可能轻易给她解‘药’的。她也有些不明白,分明聚财那时候已然制住了阿蓝,为何尽说那些不相干的话,而不问他讨要解‘药’,他分明知道那是毒。 她突俯身伸手把紫蛇捞在手里,捏着它的脑袋,眼睛‘逼’视它:“还要多长时间?” 她话问得这样不明不白,紫蛇却心有灵犀地明白了,吐了吐蛇信道:“这个,说不好,全看毒‘性’强弱!” “会不会有危险?”她失了冷静,紧张得手抖个不停,偶而两指不经意地一使力,紫蛇便被她捏得一阵疼。它修练了八百年,这一身皮,就算不是铜皮铁骨,也相差无几,却真不知道林八琴哪里来的这样惊人的力气。 “我也不清楚!”它从她指里挣出头来,在她手臂上绕了几个圈,把身上的凉气镇她因紧张而愈发火热的手臂,“这个只有阿蓝和聚大仙才知道,也或者,到了这个地步,连阿蓝也不清楚结果会如何,只有聚大仙自己知道了!” “不行,”她拽了一把紫蛇,但它缠得太牢了,只拉得自己手臂一阵疼痛,“你带我去找阿蓝!” “阿蓝要藏起来,在这茫茫人海中,如何找得到!”紫蛇的皮上一阵冷光掠过,趁林八琴不注意,猛地张嘴狠狠咬上她的手臂,看她身体软巴巴地倒了下去,它才松了口气地游到地上,看着半空中那朵巨大的碧‘色’莲‘花’发呆。 阿蓝细细地笑声透过墙壁传出来:“这次可够他喝一壶的了,你说是不是,阿紫!” 谁是谁的刻骨铭心1 紫蛇当然是不叫阿紫的,阿蓝这样叫它,也不过是为了方便,他总不能每天蛇蛇的叫它。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info-79- 碧莲‘花’颜‘色’愈见‘艳’丽,也更剔透,显出里面隐约一个人形,紫蛇摇了摇摆巴,向莲‘花’缓慢地游过去。但显然它目的没有达到,在离莲‘花’还有一米左右的时候,它被便一股大而柔软的力量弹了回来。 “阿蓝,”它回头对着如水‘波’纹一样涌动的墙皮道:“根本靠近不了!” “你真没用,这么点儿小事也做不了!”阿蓝气的一阵叫嚣,白墙皮跟着一阵蠕动,倏破开一道口,阿蓝一脚迈了下来,“难不成什么都要我亲自动手?”他伸脚把林八琴踢到一边,皱着眉头低咒一声“真是麻烦的丫头”转脸恨恨地盯着碧莲打量。 “我的妖力低微,你是知道的!”紫蛇郁郁不安,焦躁地游来游去,“咱们可是说好了的,你不能反悔!” “为了这么点儿东西,瞧你,就这德‘性’!”阿蓝对它不屑地吐了口口水,转脸再次盯住莲‘花’,中食指一弹,指尖上一团蓝光便朝碧莲‘花’飞去。然而到了近前,同样被拦住了,再进不得分毫。可是这团蓝光却不肯罢休,翻转着,一点儿一点儿地往里面挤,空气里一阵嘶嘶声,像是极热遇到极冷,烧红的铁棍放进冷水里的音调。 阿蓝双手结印,把力量源源不断地送入那一小团蓝光里,可是杯水车薪,它并不能突破这强大的防护,而阿蓝的额头已然见了汗。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 “这结界太强了!”紫蛇颇为沮丧,“还是另想办法!” “就你这脑子,能想出来什么办法――等你把办法想出来,他早把毒驱散了,那时就够你受的!” 紫蛇听得小身子一阵哆嗦,可还嘴硬道:“你是主谋,我不过是参与。” “就算是如此,他也不会杀我!”阿蓝趾高气扬,“他不敢杀我!”扭眸又气闷地对紫蛇喊,“你就这么没用么,不能帮把手?” “怎么帮?”紫蛇被他的话吓得早缩成一团了,为当初自己的冒险决定后悔不迭,然而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有你死我活一条可走,它不卖力气也不成了,“要我做什么?” “你除了这一身的蛮力还有什么,”阿蓝白了它一眼,“用你的身体去撞,我就不信破它不开!” 紫蛇虽惜‘肉’如金,可这时候也没有法子,扭一扭身子,化成一条两米来长的大蟒,倒是虎虎生威的一副凶恶模糊。阿蓝却极为不屑,“样子丑死了,希望你化了人形后能好看些”。紫蛇也不理它,顾自拿头往莲‘花’生成的结界上猛撞,天崩地裂的一声响,幸是他们有先见之明,把这屋子四周都下了禁制,不然这时候早招来了警察。 即使如此,这屋子依旧摇了两摇,恍似被小孩子推动的一个秋千。阿蓝把脚往地上使力一踏,它立时便不再摇晃了,对紫蛇使个眼‘色’,示意它再撞。 这一下子早把紫蛇撞得头昏脑胀,就算是铜皮铁骨也经不得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可是它下了狠心,一不做二不休,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梗一梗脖子,猛往前冲,又是天崩地裂的一声。 紧接着卡卡一阵响,空气像玻璃杯一样,裂出了两道口,阿蓝控制着那团蓝火趁机突进,在一阵嘶嘶声后,终于将这结界烧出一个‘洞’来。 他收了手,扭身不杯好意地盯着紫蛇:“你还等什么,赶紧进去!” “又是我!”紫蛇委屈地把身子缩小成只一根筷子的大小,“我怕我杀不了他!” “我没叫你杀了他,”他手一翻,掌心里便多了一颗幽蓝的丹丸,“只要把这个给他吃下便行了!” 紫蛇把那丹丸叨在嘴里,扭了扭身子刚‘欲’纵身跳进那个烧出的小‘洞’里,却打半空里被一只手拦住,把它的小身子牢牢抓住。 “谁允许你们这样胡来!”林八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他们身侧,两个非人皆是一惊,可是当看到她深幽的蓝‘色’瞳仁,便知道这并非是林八琴,而是云娘。 “老妖婆,这是我的事,不要你管!”阿蓝撇撇红‘艳’如火的‘唇’,“一切后果由我负责!” “我怕你负不起这个责。”云娘把紫蛇往地上一丢,用鞋子把他的头辗了两辗,“小蛇妖,你是个什么身份,也敢同仙人动手?” “我,我是被‘逼’的!”紫蛇拿眼睛瞄着阿蓝,‘欲’哭无泪,“全是他指使的,我要是不干,他非杀了我不可!” “你分明是有‘私’心的!”云娘冷哼,一脚把它踢出去老远。 紫蛇无话可说,辩无可辩,软软地趴在地上不动了。它确是有‘私’心,可是谁又没有‘私’心,它不过是做腻了蛇,不,打从一开始它就不认同自己是只妖的身份,它要做人,一定要做人,难道这么一点微薄的希望也是不应该,也是罪不可恕。 云娘再不管它,转脸对阿蓝疾言厉‘色’道:“你那主子就是太宠你的,把你惯得不成样子,什么事都敢做!”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阿蓝双眉紧攒在一起,狠狠盯了云娘一眼,“你不一样想杀他么!” “我,我自然不同!” “有什么不同,因为你与那个人有‘私’情……”阿蓝话未完,突然迎面一巴掌打在脸上,颊立时肿了半边,有一种娇‘艳’的狰狞,“你,你敢打我!”他恨得跳脚,两手一拉,在空气中拽出一把火红的剑,“咱们不死不休!” 他抡起剑朝云娘头上砍去,也不见云娘如何动作,只拿小指在剑刃上一点,阿蓝便觉得一股大力袭来,手再握剑不住,“当啷”一声,剑便掉在了地上。 云娘的双颊上是一种火一样的‘色’泽,手在空中一扬,又是巴掌落在了阿蓝脸上,她五指一拢,阿蓝便乖乖到了她手里,没有一点反抗的力气。他却还不服,向她脸上吐一口唾沫――却被对方头一偏躲开了――他咬‘唇’恨声道:“要杀便杀,没什么好说的!” 谁是谁的刻骨铭心2 “你真不怕死,别叫我说出来……”云娘托着调子,拿腔作势,虽然她的五指尖直往外冒着火,可是声音反倒是柔和的,“你越来越胆大妄为了!” 阿蓝眼珠子一转,便知道她指的什么,想刚才自己确实是有些妄乎所以――也许是食物就在眼前,眼看着却吃不到的这一种痛苦把他‘弄’得脑子疯狂――他怎么敢与这老妖婆对着干呢,他怎么会不爱惜自己的小命呢,事情为什么这样的诡异。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info-.79xs.- 他急地求饶道:“云娘,好云娘,你别怪我,我这全是童言无忌!”敢这样不要脸得讲自己“童言无忌”的人怕也只有阿蓝了,可是他说得这样不假辞‘色’,仿佛每个字都情深款款。他一把抱住了云娘的手,把她指上的火焰按灭在掌心里,“你以前不是很疼人家的么!” 云娘见他这副做低伏小的模样,拽着他的五指一松,将他丢在地上,转脸望着半空中那一朵碧莲道:“你是傻瓜么,看不出来这是什么东西?” “什么什么东西?”阿蓝‘揉’着被摔疼的屁股,不乐地从地上爬起来,怔怔地望着半空中愈见剔透的碧莲,“什么意思?” “情爱果然不是个好东西――”她转脸瞧他一眼,伸食指在他额间一点,“你再瞧瞧。” 阿蓝也来不及想她话里的璇玑,额心里一点凉钻进脑里,只觉得脑中“轰”得一声,眼前眼前五光十‘色’。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info待这颜‘色’褪尽了,他张目瞧去,屋里哪里有什么碧‘色’莲‘花’,浮在半空中的不过一把剑,正是那把打得他险些神消魂散的‘荡’魂剑。 “这……” “那不过是个幻像,你连这也看不破!” 阿蓝气得直跳脚,他万想不到聚财竟然耍他――天上地下谁敢耍他――他越气脸反而越呈现一种白‘色’,这时候那‘色’泽润得如珠如‘玉’,娇嫩得使人吞咽口水。他忽尔笑了:“好手段,真是好手段!” 云娘扭身突朝墙上一拂,墙皮便有如‘潮’水便涌动起来,挤牙膏一样挤出来一个人。她伸手一抓,便把他人捞在手里,啪啪来了两巴掌,看对方的脸扭向右边又扭向左边。 “你干什么!”阿蓝伸手拦住云娘的手,看了眼她手里七晕八素的聚财,“要破相了!”要不是聚财的这张脸还能看,他不忍心让云娘毁了,才不会这样好心做这个好人。 云娘自也明白他的意思,扯了扯脸皮:“你就是这个坏‘毛’病,何时能改改――他这张脸,终归到不了你手里!” “即使到不了我手里,看着也是好的!” “你不是恨他么?” “我是恨他的人,又不恨他的脸!” 云娘受不了地攒了眉头,倒底不好再说什么,把聚才往他怀里一推道:“看好了他,你可别对他动手脚,连我都要让他三分,若非他一时大意,也不会着了我的道!” 阿蓝不肯受教地撇撇‘唇’,想他就算贵为一品仙将,还不是个被通缉的命,别说只是要他一张脸,就算是杀了他,上面也不会降罪,也许还有奖励也未可知。 云娘如何会不知道阿蓝的这些小念头,只瞪他一眼警告道:“你也不想想,若是仙帝真要杀他,会等到现在还不动手?” “什么意思?” “你一向自诩鬼灵‘精’,这话却又如何不懂。”云娘‘摸’了‘摸’他的头发,无限慈祥的模样,“你到底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想看你犯傻!” 阿蓝不甚明白这话,‘欲’要再她问一问,可是云娘已软软地倒在了他脚下。他不由得气闷,踢了她一脚,想这老妖婆每次都是如此着人不痛快,也不知道倒底是在帮他还是害他。 可是看到怀里双颊红肿的聚财,他又不由得眉开眼笑,伸手使劲捏他脸颊,恨声道:“叫你耍我,叫你耍我,叫你耍我!”他正捏地欢快,不想那把悬在半空中的剑一声嗡鸣,他吓和身子一抖松了手,聚财便顺势倒在了地上。 “怎么样,是不是很爽?”那剑倏地飘在他头底上口出人言,赫然是聚财的声音,他惊疑不定地往地上瞧,哪里还有聚财的影子,不过是一只纸扎的傀儡。而那把剑则舞的虎虎生风,落下来,化成了长身‘玉’立的聚财。 “你!”阿蓝伸手指着聚财,这一口气没有喘上来,一“你”字哽得他喉咙痛。聚财把他的手一推道:“就这么点儿本事,还要和我做对!” “你连老妖婆也敢耍!”他突然又有些兴灾乐祸的意思,“你知道她那个脾气,没理都要咬出理来,更何况现在得着理,非要把你‘抽’筋扒皮不可!” 聚财伸出纤长白到几乎透了明的食指在他眼前晃了两晃,不紧不慢地道:“你错在把火姬想得太厉害,而把我想得太无能――别说她现在法力低微,就算在她全盛之时,我也并不怕她!” “你会遭报应的,遭报应的!”阿蓝被气得上窜下跳,突伸手把在地上团成一团的紫蛇捞了起来,两手将他一拉,蓝光在蛇身上闪过,听它一声尖叫,之后便悄无声息,可是身子在阿蓝手里却愈来愈长,其上紫‘色’电‘花’与蓝‘色’电‘花’‘交’错。 “看我一鞭!”他手一扬,紫蛇便成了他得心应手的一条蛇鞭子,把空气‘抽’得“啪”一声响,蛇头直朝聚财冲过去。 聚财简直不把这一击放在眼里,眼睛眨也不眨一下,手分‘花’拂柳一般伸出,便牢牢攥住了紫蛇。 阿蓝更是惊疑,不明白他怎么变得如此厉害,他法力虽可算得高强,在仙界却也并不显山‘露’水。仙帝座下大将云如,他能坐到这个位置上,众仙人皆以为是靠了裙带关系。 可显然这答案并不正确,聚财是有实力的,阿蓝现在才彻底明白了,能坐上这个位置的人,绝没有像表面上那样简单! “你还有什么伎俩,尽管使出来!”在他发呆的这会儿,聚财早等得不耐烦,对他挑衅道,“我倒想知道知道,你这只死狐狸有什么资格得他宠爱!” 谁是谁的刻骨铭心3 阿蓝这时候真正是又羞又恼,恨不能把聚财生吞活剥了,可是脸上反而有一种冷默的平淡。(.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访问:.。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他一扬手把紫蛇收了回来,将它往地上一丢道:“不打了,我打你不过!” 聚财搞不懂阿蓝这种比翻书还快的变脸本能,不肯放松警惕,他虽不把他放在眼里,到底也不能小瞧了他,他背后使‘阴’招的本事,在仙界是出了名的。 “你不是一直处心积虑的要同我打一场么?”他对他勾勾手指,阿蓝却不屑地扭开了脸。他想聚财这家伙脑子太不好使,他是“处心积虑”,却不是要光明正大地与他对决,他一向是喜欢背后给人一拳的,正面相对多吃亏。别说对方法力高强的他要耍‘阴’招,就算是法力低微,他一样把‘阴’招耍得风声水起,才不肯像那些傻仙人一样,与别人“正大光明”的对着打。 所以这时候他看到聚财没被自己设得这个局影响到,脑子自然转得飞快,不肯吃这个亏,索‘性’他也不敢拿自己如何,便死赖到底。 “其我没那个意思,”他扭扭腰,伸伸胳膊,一副做早‘操’的架势,可是现在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了,“我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 聚财又不是傻子,肯定不能信他这话,收了手冷笑道:“你这玩笑开得可不算小,连毒‘药’都用上了!” “哎,你不是没死么。”阿蓝心里一阵抓狂,想不到他幻术使得这样好,连云娘都上了他的当,更何况是自己了,讨好道,“咱们现在最是要同心携力找到我那主子才是正经,可不能窝里斗,让‘别人’拣了‘好处’!” 这个别人,自然是指的云娘,他从来遵循能利用就利用,不能利用就丢弃的原则。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这时候云娘肯定是不能出来帮自己,索‘性’便借用她的名义来唬‘弄’唬‘弄’聚财。他不是紧张主子么,主子那个脾气,是宁愿站在对面让云娘用刀砍也不肯还手的。他自己不还手也就算了,还不许别人‘插’手,聚财这样紧张主子,没理由不买帐。 果然在听了这话后,聚财脸上一阵‘阴’郁,冷幽幽的目光在林八琴身上扫过来扫过去。亏了林八琴这时候人世不知,否则非要冷彻心肺不可。 “怎么,你要动手杀了她,以绝后患?”阿蓝这时候又兴奋了,一想到杀人他就兴奋,多少年都没有碰过血腥气了,哪怕是让他看着也是好的。可显然聚财并不愿如他的意,收回目光,懒懒往沙发上一坐道:“我杀了她有什么好处?怕是到时候找到了帝辛,他得知了此事,也不肯再见我了,何苦呢!” 阿蓝噘着嘴,半天不言语,突然又想起什么的道:“那粒赤血丹,你不如还给我,反正搁你手里也没有用!”他简直有些得寸进尺的意思,踩着眼睛就能跑上天去。聚财不理他这茬,只说:“你有功夫做这些‘阴’毒的东西,不如多想想法子找帝辛的好!” 这话把阿蓝说得羞怒‘欲’死,他怎么敢说他在找主子的时候不努力!就好像他下界来不过是为了体验一下这万丈红尘的美妙滋味,他也确实是玩儿得有些过了头。但心里却时刻地记挂着主子,那时候他可真恨他,当然这时候也是恨的,但显然这恨被时间和现实消磨得不再那样锋芒毕‘露’,他只有更圆滑,“人”教他学会了如何掩藏自己,如何用更下作的手段把对方整趴下。 他在这方面简直有些无师自通的意思,所以在人间界一直‘混’得如鱼得水,可恨楚依云不依不挠地纠缠,搁误了他找主子的时间,让他把心思和‘精’力都‘花’在了这些没所谓的事儿上。 他脑子里转了这诸般念头,终于让他找着了个推卸责任的理由,理直气壮地:“我哪里不用心找主子,你懂得什么――哎,在这人间妖不好‘混’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佳期社和楚依云,太难缠了!” “佳期社那些三脚猫的人类,哪里可能是你的对手,你找也找个好些的理由!”聚财不屑。 “你懂什么,”阿蓝立时瞪大了眼睛,“你以为佳期社真的这样简单么,这个社,自打我下了界来就已经存在了,只不过那时候他不叫这个名字,那时候叫什么‘生死盟’,后来到了这一代由楚依云接手才改成了佳期社。你是不知道他们有多烦人,一刻不停地来找我麻烦,而且我又不能把他们得罪的太狠,他们身后可是天一‘门’!” “天一‘门’”是个什么东西聚财没有概念,他倒是知道阿蓝被封印在楚依云家里完全是咎由自取,他搞了人家男朋友,还不兴人家报复了么,就算在仙界也没有这个道理。人间所谓“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仙界所谓“有因则有果”。 他也不愿意与阿蓝在这些没有意思的话题上打转,所以直截了当地问:“你倒底跟不跟我去魔界!” 阿蓝止不住打个冷战,想那是人呆的地方么,不,那连妖也呆不得。妖只有达到一定的妖力才能穿去魔界,这也便是所谓的得道飞升了。可怜他一个法力低微的小狐狸,虽然是难得的火‘性’灵兽,也经不得里面那些妖魔的摧残。他知道,到了里面,聚财是绝对不可能护着他的。所以他回答得很干脆“我不去,你别招我!” “你不去我也不想勉强,可是这世上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想来你在人间界待了这许多年,这话是一定明白的!” “你,你,你……”阿蓝险些又失去冷静,可是很快他长呼了口气,不无伤感地道,“就算你得到那件魔宝,要找到主子,也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魔王是绝不会轻易把那宝物给你的!” “总比这样没头没脑地‘乱’找强!”聚财一拍茶几,竟有金属‘交’鸣之声,“这次是势在必行,自然也是九死一生,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再多,我可等不得了!” 阿蓝暗恨地咬指头,从拇指咬到小指,又从小指咬到拇指,实在难以决择。‘门’倏尔被人推开,小唐白着一张脸立在‘门’口大喊:“不管你去哪里,我都要跟着,你别想把我丢下!” 谁是谁的刻骨铭心4 林八琴万没有想到,自己醒来看到的这张眉目婉转,笑意盈然的脸,竟会是阿蓝。[.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Щ.。也非是说阿蓝不会笑,他能笑得很好看很邪恶很‘奸’炸,但绝没有这么笑过,怎么说呢,和颜悦‘色’的,像许多年未见的情人一般。林八琴吓得一哆嗦,通常情况下,阿蓝对她好一点,那肯定是有所图谋,现在他笑得这样儿,根本不像他平时的恶形于外,肯定是没有好事的,且定是一件天大的坏事。所以她警剔地坐起来,四面一查看,发现自己竟在客房里,这房间她睡了一个月,有了感情,这时候竟给了她些微的安慰。可是阿蓝是个太危险的生物,她不能不谨慎,于是有些结巴地问道:“有,有事么?” 阿蓝也不说什么,一副万般贤惠的模样,伸手一指窗子叫林八琴看。林八琴顺他手指望出去,一无所见,窗外是一如既往的灯火灿烂的黑夜。这却也令她一惊,想自己不知道睡了多久,看天黑得这样儿,想来至少有七八个小时。她隐约记得紫蛇咬了自己一口,然后便脑子昏沉,一无所知了,那么,自己这样昏天黑地的睡,定是紫蛇干得好事。 一想到紫蛇,所有的事情便纷纷扰扰地钻进了脑子,她终于清醒了,想起聚财来,惊地一跳,伸手死死抓住阿蓝的胳膊慌急地道:“快给我解‘药’,给我解‘药’,给我解‘药’!” “要什么解‘药’!”阿蓝不愤地甩开她,眼看就要变了脸,可是他脸上肌‘肉’怪异地纠结一阵,铺展开却依旧是一张笑脸,“哎哟,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先前的约定?” 林八琴脑子本来就不大好使,更何况这个时候心里正担心着聚财,还哪有功夫同他猜‘迷’。只把他一推起身下‘床’就往外走,动作一气呵成,却还不忘回阿蓝的话:“我不记得同你有什么约定!” 阿蓝恨地在她身后磨牙齿,张牙舞爪,恨不能把她给撕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info末了却咽下了这口气,提醒道:“我给你丹丸之前可是说好了的,你要带我去见云娘!” “啊,那个。”林八琴手把‘门’柄一扭,旋开‘门’往客厅张望。客厅里虽是亮着灯,却是寂静若死,半个鬼影子也没有。她惊疑地回转身瞧阿蓝,他的面目态度越使她有一种怀疑,想也许他把聚财给杀了,才对她这一番殷勤,也许是要封住她的嘴巴,不叫她对外‘乱’讲。她却不想,若是那样,反倒不如杀了她的干脆,但这时候她脑子太‘乱’了,这猜想更是惊得心脏紧缩,痛像恨意在身体里抓挠,扑上去抓着阿蓝道,“你,是不是你杀了他?” 阿蓝伸指在她抓着自己的手上一点,暴出一小撮蓝火‘花’。林八琴“啊”地一声惨叫,猛然缩回了手,疼得险些要哭出来。却再不敢造次,只恨恨看着阿蓝。似要把他看出一个窟窿来。阿蓝却不管她这恨得乌七八糟的眼神,也并不觉得有向她解释事实的必要,倏伸手捧住了她的脸,拉到近前,目光冷幽幽地与她对视。 “八丫头,你是乖孩子,要守信用,你听话,是乖孩子,乖孩子,乖孩子……” 他的声音起先还高扬有金属‘交’鸣之音,愈到后面便愈低沉柔软下去,如呢喃,如和风,如细雨,只教人昏昏‘欲’睡。林八琴跟着就眼皮发沉,人像在海面上‘荡’,乖着风,冲破了一个又一个海‘浪’。 面前这一望无际的海,如此宽如此广,是她生平仅见。这海水的颜‘色’这样深,幽蓝幽蓝的,像是一簇簇火焰。可是它们并没有烫着她,只是温柔又温柔的紧裹住了她的身体。 她感觉自己回到了母体**里,说不出的舒畅之感,所有声音都远了,只有羊水涌动的回响,一漾一漾,拂过脸颊耳畔,她脑子发昏,终于睡了过去。 睁开眼的时候眼前只是无边无际的雾气,淡紫的,深紫的,像一只巨形怪物,蠕动着,要挣出个形体。她里心先是一悚,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四顾茫然,却依旧是恐怖,这片雾气带给她无限的压迫感。这时候突有人在她肩上轻拍了一拍,她惊地转身,便见面有得‘色’的阿蓝和软绵绵趴在他肩上紫蛇。 “带我去见她!”阿蓝不由纷说地把她前推了一把,“快些!”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前进也好后退也罢,林八琴终要走上一遭。可是她不甘心,在她心里是阿蓝杀了聚财的,恨他恨他恨他恨他恨他……简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虽然她也怕,怕他对自己使妖法,措骨扬灰,可是人总要挣这一口气,她绝不肯如此妥协。 所以她恶狠狠地对他道:“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你们自己去找那个云娘不就是了!” “你懂不懂什么叫做‘须弥纳介子’,”这时候阿蓝不能拿林八琴出气,只好把肩上的紫蛇拉在手里一顿‘揉’搓,听它一声比一声尖厉的惨叫,面‘色’方才好转了些,“这地方我们是走不出去的,说它极大它便极大,说它极小它便极小,只有你带着我们,不管走哪个方向,才能找着云娘,不然我用你干嘛!” 林八琴眼看着他“爪”子上蓝火苗哧哧地往外冒,热‘浪’一小撮一小撮地往她脸上挤,由不得惊慌失措。虽说她无才无貌,倒底也不愿意破了相,好歹这副样子也还算能见人,一旦被他这火烧一下子,叫她要怎么办! ‘女’人总是视容貌如生命的,虽然她这容貌实在抵不上生命价值的一个小角。 她向后一跳,脸上讨好地笑,从善如流地点头道:“好,我带你去!” 紫蛇在心里狠狠鄙视她一通,心想这不是犯贱么,软语相求的时候你不买帐,非要等别人撕破脸,把你好好‘揉’捏一顿才痛快! 林八琴像听见了它这心语,狠瞪了它一眼,瞪得它有些消化不良。但它想林八琴万不能这般厉害,即使这是在她的地盘,她却只是空守着宝山而不会应用,那也是白搭,所以自己的心语,她是不能偷听去的。 这安慰让它心里才好过些,林八琴陡然伸手把紫蛇抓在掌心里,对着阿蓝一阵媚笑:“把这条死蛇给我,我便带去找她!” 阿蓝自来就是个过河拆桥的主儿,这会儿紫蛇对他来说早没了利用价值,痛快地点头道:“随便你怎么搞它,总之快带我去见云娘!”他再推她一把,显见得很着急。林八琴却还要拿拿乔,说,“先说好,到了哪里,你只管自己进去,我可不进去的!” 阿蓝不知道云娘用铜镬煮林八琴的手段,不然万不能答应她这请求,当下却点头道:“随你,都随你!” 林八琴得了他这保证,才放了些心,两手把紫蛇的身子一拉,在腕上缠了两缠,再打个活结,倒像是条紫缎带的手镯。她把这带了蛇镯的手腕递到阿蓝眼前道:“最后请你帮个忙,给它下个禁制,它现在虽对我不敢反抗,可是你一离开,我就制它不住了!” 阿蓝的眉攒成了一朵‘花’似的,也亏他忍住了,没发作,在身上一阵掏‘摸’,不知在哪里‘摸’出一只幽蓝的火戒,不顾紫蛇的挣扎抗义,套在了它身上。 说来也怪,那戒指一套上紫蛇的身子便消失无踪,没留下一点痕迹。林八琴瞧得大张了嘴巴,阿蓝不耐地推她一把道:“现在满意了吧,赶紧带路!” 谁是谁的刻骨铭心5 其实根本也不用林八琴现身,只要她到了这里,云娘自然便能感知到。(.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79-所以林八琴现不现身,对云娘来说没有一点儿意义,她高兴了,挥挥白绫便能把林八琴从紫雾深处绑过来。 所以这时她悠闲地坐在小院中一张破藤椅上等。这地方没有时间,这张藤椅也便一直是枯败的,亘古不变的一种枯败。 阿蓝从雾里走出来,看见云娘,真说不上是一种怎样的欢喜,心急火燎地跳过篱笆便‘欲’扑到云娘身上。可是在离对方不到二十厘米的时候,却生生撞在了一面透明的墙上,额头撞得红红的,煞是可笑。 云娘伸手推他一把,虽然看不到他摔得如何狼狈,却实在可以想像得出,不由一阵大笑。 “老妖婆,你还有心思耍我呢!” 云娘把无神的两只眼睛一瞪,幽幽道:“怎么,你知道我老人家在这里寂寞难耐,所以特来此陪我?” 阿蓝索‘性’四仰八叉地往地上一躺,望着紫雾吞吐叆叇的半空道:“我又不是发了昏了,哪有那种好心,你知不知道,摩诘要拉我去魔界!” 云娘听了他这话,只冷笑一声道:“那就教他去,怕他去了后会被那群魔头咬得尸骨无存!” “他死了倒不值什么,简直是大快人心,”阿蓝爬起来,抱住了云娘的‘腿’,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她,可惜她是看不到的,“可是他要拉我一起去呀,你不能见死不救,你可要帮我,我不想死,我还要留着这有用之躯找主子呢?” “‘腿’长在你身上,你不去他还能强‘逼’你不成?” “不是,不是这个说法儿,”阿蓝沮丧地一声叹息,“我若是不去,那东西企不是没有我的份儿么!” 云娘不屑一笑,沉着声音道:“原来你对他这样有信心,知道他一定拿得到那东西!” “我原本也以为他必死无疑,可是经过今儿这一番,我才知道他的实力——他,他的确有拿到宝物的本事!” “既如此,那你更不用怕了?” “就因为如此,我才更怕呀!”阿蓝使劲儿摇晃云娘的双‘腿’,一面撒娇道,“你猜他为何一定要把我带去?”他没有要云娘回答的意思,自问自答地,“我法力如此低微,去了也不过是他的累赘。(.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这家伙一向心机深沉,因为他不好对我下杀手,所以便‘欲’把我带去魔界,借他人之手把我除去,将来见了主子,他也好有个‘交’待!” 云娘伸指戳他额头道:“你也太杞人忧天,他再有本事,也拿不到那东西,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魔界可不是仙界,任他来去自如!”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阿蓝急了,紧攒着眉头叫,“他,他手里有‘荡’魂剑!” “‘荡’魂剑!”云娘几乎是尖叫了,直‘挺’‘挺’地自椅上拔身而起,手指紧扣住了阿蓝的喉咙,“你说‘荡’魂剑?” 阿蓝被她捏得喉咙疼痛难当,加之呼吸困难,脸涨得青紫,十指上火苗连闪,往云娘手腕烧去。不想云娘手腕婉如金石,任他这烧遍世间万物的三味真火也烧它不动。到底是云娘还未被这消息震得脑子昏聩,只是过于吃惊,一时失态,这时候清醒过来,松了手道:“你给我好好说清楚!” “就,就是,我今天早上同他干了一场,你也知道的,那时候他用‘荡’魂剑,险些要了我的命!”阿蓝抚着喉咙爬在地上,搂抱住云娘的‘腿’,仰脸望着他道,“老巫婆,你被封在这死地这么多年,没想到法力竟还是这样高强!”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没用,‘花’了两千年才化‘成’人形!”云娘冷哼一声,‘阴’白的脸上青成一片,拳头捏得咯咯有声,“那个贱人,准是那个贱人!” “哪个,哪个贱人?”阿蓝依着她的‘腿’爬起来,瞪大了一双幽蓝的眼珠子,“是谁?” 云娘却恍似没听到他的问话,只自言自语道:“怪不得他得逃过仙界追缉,怪不得,怪不得——该死的贱人!” 阿蓝听得实在糊涂,他虽与云娘熟识,在仙界的时候,常跟着主子去云娘的碧火宫串‘门’子,可是对于仙界这些仙人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却不甚了了,更因为他不关心,只除了与主子有关的细节。所以这时候云娘说那个贱人,他并不清楚是谁。这事放在仙界也可算得一桩奇事,任是哪个仙人来了,都能把这事娓娓道来,然则阿蓝却实实在在地一无所知。 阿蓝在仙界的时候一直懵懵懂懂,只知被人宠着胡作非为。有身份的仙人不屑同他计较,没有身份而又法力低微的,大部分被他干掉了,剩下的只是战战兢兢地躲着他过日子,更是加紧修练,也好早日摆脱他的魔掌,他们都知道,他是欺软怕硬的。 彼时仙帝倒是时常来帝辛这里走动走动,偶尔向他抱怨说“也不知怎么回事,升到仙界来的仙人似乎越来越少了!”说时用一双碧若情水的眼眸打量帝辛,那意思已是昭然若揭的质问了,“你为何不管好你那只死狐狸”帝辛自也不好明说,只用假咳嗽掩饰尴尬,说“这事,我会派人去察!” 自然最后都是不了了之。他虽则在仙帝走后对阿蓝一通教训,可也舍不得重罚他。自打他养了这只小狐狸,一直是把他当成自己孩子来疼的,而他本身又是个极为不称职的父亲,只知一味腻爱,见着阿蓝眼泪汪汪的眼睛,便再也说不出一句重话。 所以阿蓝依旧照常的胡作非为。却有一个人,让他是又怕又恨的,便是摩诘。 摩诘不仅贵为仙界第一仙将,更是仙后的弟弟,可谓权势涛天。仙帝懦弱怕老婆,事事皆听仙后指派与吩咐,摩诘在仙界,自然是横着走的。 这次与修罗的战败,论罪当诛,然而最后却只轻罚他个面壁之罪,实在是轻之又轻了,众仙人心里腹诽,表面上却不敢说什么。人人瞧他不起,却也人人敬畏的。谁想这样轻的罪他还不服,竟然‘私’逃了,即使仙后面子再大也不能再保他,不知多少仙人暗叫痛快。 他们只以为摩诘有今天的权势地位,不过是靠了姐姐的裙带关系,却不知道,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仙后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全靠了她这位好弟弟。 谁是谁的刻骨铭心6 云娘自是没那心思为阿蓝解释有关于摩诘的一切,她这时候对那个所谓的“贱人”正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把对方扒皮食骨。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info,最新章节访问:.。不远处林八琴的衣角在雾里一闪,她虽看不到,却感知到了,脑中恍然。她忖度着摩诘也许并不知道“那贱人”给他‘荡’魂剑的用意,不然那时候他早该对她动手。 这样一想,她反而冷静下来,推开紧抓着她不停问“那个贱人是谁”的阿蓝,冷笑道:“不该你关心的事儿,你偏喜欢关心,我不知道原来你这样八婆!” 阿蓝也不过是好奇,据他对云娘的了解,她虽称不上八面玲珑,倒底是个各方都不得罪的所谓“好好先生”类型的人物儿,对人一向是和颜悦‘色’,在仙界很吃得开。至少他是远远比不上的,仙人们见了他都要绕道而行,而见了云娘,却总是恭恭敬敬。 所以这时候他很好奇,什么人能让云娘恨成这样儿。在仙界云娘就是长袖善舞,加之她脾气一向好,又不肯得罪人,人自然也不愿意得罪她的,这事到真是怪异。 “我不是关心你么。”阿蓝嘻皮笑脸地又凑上去讨好,“想不到有人会得罪你呀!” “得罪我的人多了,譬如你那山水不‘露’的主子,”她伸食指使力戳了下他额头,知他脸‘色’定然很不好看,也不想太过为难,遂道,“你还是多想想到了魔界如何活命吧。(.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 “所以我才来找你,我知道你法子多!”阿蓝半爬在云娘脚边上,一条火红的狐狸尾巴伸出来,对着她摇了又摇,“你忍心见我去死么?” 云娘重又坐回藤椅上,漫不经心地扯道:“你可也真够笨的,修练了这么多年,还只是这一条尾巴!” 阿蓝脸上一阵羞愧的红。他对修练之事从不上心,能有如今的成就――化成了人形――也全赖主子的一力‘逼’迫。那时候帝辛每日对他讲,“你若在千年后还不能化‘成’人形,便自去吧,我这里一草一木都是灵气‘逼’人的,容不下你这只笨狐狸!”他为了能留在帝辛身边,着实下了一番苦功,终归让他修‘成’人形。这之后却再不肯努力,吃苦吃怕了,以至修‘成’人形千年以来,他的法力依旧低微的可怜。 所以云娘这阵嘲笑,他无言反驳,只能羞愧得脸红。云娘又道:“就靠你这些本事,去那里定会被撕得四分五裂。” “所以才来求你救命!” “既然你‘欲’趟这浑水,我也不好拦你。这样吧,我送你一件法宝,这东西功用不大,关键时刻倒是能保你一命!”她伸出手来,掌心里一捧火光闪过,便多了一只‘玉’碗,碧‘色’滢滢,宝光流转,煞是动人。阿蓝却是左看右看,看不出这碗有什么明堂,问她道:“这是个什么宝物,从没见你用过!” “你真是个不识货的呆子。”她伸指把碗一弹,并不闻声响,四围却起一阵‘波’纹,震得人耳膜‘欲’裂。阿蓝抱着头在地上一阵翻滚,末了紧抱住云娘地‘腿’叫,“这倒底是什么东西,这般厉害!” “知道厉害就好,曾有位仙人‘欲’用万年灵根同我换此碗,我都没有换给他!”云娘得意至极,把‘玉’碗递到阿蓝面前,“这只碗,名为破音!” 阿蓝把碗抢在怀里,抱得紧紧地,眉开眼笑:“破音,果然是只好碗!”转眼却又满脸疑‘惑’地望向云娘,“你既然有这等宝物,为何还会被困在这里?” “有宝物也是惘然,她的属‘性’天生的压制我,除非是‘玉’石俱焚,否则我这一生,怕要在此消耗了!” 阿蓝听得一阵咬牙切齿,恨声道:“是谁这样恶毒,把你封印在这里,我出去后帮你报仇!” 云娘听得一怔,随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半晌方才道:“好啊,真是好,你果然要为我报仇么?” “那是自然,”阿蓝扬了扬手中的碗,“你对我这样好,我虽然只是法力低微的狐妖,却也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更何况,在仙界,我也多‘蒙’你照看着。不管怎么样,我总要回报回报!” “你倒是还有良心,然有的人的良心,却教狗给吃了,倒不如你这只小狐狸有人情味儿!” 阿蓝看她脸上这一番恨意,心有所动,惊得一缩身子,道:“莫非……” 云娘眼睛虽然看不到,一双盲目却直‘逼’视着他,令人有一种火烧得焦炙之感:“你猜到了,你这样聪明,怎么会猜不到呢――就是你那位好主子!” “这,这不可能!”他不敢相信地更往后缩了缩,“这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云娘一拍椅柄冷笑道:“这有什么不可能,这世上的事情总不可能无缘无故,他也是受人所托,可是我却恨他不念我们旧年情份,给那人这样尽心尽力的办事!” “那么,”阿蓝咽了口口水,干巴巴地开口,一双幽蓝的眸子迫切地望着云娘,“那么,你恨他,真会杀他么?” 他虽然也听云娘讲过恨帝辛,恨不得杀了他,却一直没放在心上,并不当真。在仙界时候,两人虽说不上好得如胶似漆,却是难得的知己,要好是一定的,甚至有仙人暗自猜测,也许他们将会结成秦晋。谁又想得到,事情会这样的峰回路转呢! “自然,不杀他,难解我心头之恨!” “不,我不相信,主子不会平白无故,做这种事情――你们,你们那样要好,要好得我都要嫉妒!”阿蓝一面抚‘摸’‘玉’碗,一面叨叨,像是对云娘又像是自我安慰,“我绝不肯信!” 云娘突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扯到自己眼睛上。他的指尖碰触到她眼上的肌肤,一片热,惊得要缩手,云娘却不肯放手,尖厉地道:“你有什么好不相信,看看我这双眼睛,‘摸’‘摸’我这双眼睛,你知道它们是怎么瞎的么,你知道是怎么瞎的么……” “不,不,我不想知道……”阿蓝再顾不得那只‘玉’碗,任它掉在地上,把这只空出来的手捂住了一边耳边,“我不想知道!” 谁是谁的刻骨铭心7 不知是不是出于同情或者可怜,云娘终于没有再难为阿蓝,只伸脚把他踹趴在地上,冷言道:“你年纪也不小了,为什么还是这样的没骨气?” 阿蓝爬过去抓住了藤椅的一条‘腿’,肯求道:“你别再说了,若是讨了你厌,我这就走!”他说着便往外爬,云娘却突得拔起身子一脚踏住了他的背,使他动弹不得:“你听着,得到那东西之后,你把它夺来给我!” “我,我,我打不过他!”这个“他”自然是指的聚财了,“摩诘的法力比我高强太多了!” “所以我给你这只碗――这碗不仅能保你一命,且正与摩诘的法力相克!” 阿蓝吞了吞口水,仰头望她,见她这双没有神采的眼睛,像死亡的巨坑,令人生出一种窒息之感,他心里惧怕,只得道:“我,我答应你就是!” 云娘这才放开脚,甩起白绫把阿蓝腰身一卷扬手抛出,悠悠‘荡’‘荡’送了出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info,最新章节访问:.。阿蓝人在半空,只觉脑子晕晕沉沉,一阵云里雾里,待实实在在落了地,正趴在了林八琴脚下。那只碗随后砸在他头顶,结结实实的一下子,当的一声响。他抖手把碗捞进怀里,一副宝贝的不得了的模样。 林八琴倒是吓了一跳,惊得连退了数步。她原本在这里藏得好好的,突然从雾中冲出来一团黑,自然心惊‘肉’跳,怕是云娘来找她茬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info待看清是阿蓝,这才小心翼翼地靠过来,也不就扶他,只是四下打量,怕云娘鬼一样从雾里不知哪个方向钻出来。 阿蓝一面报怨云娘狠毒,一面对林八琴叫:“你又不瞎,还不快来扶我起来!” 他这一下子着实摔得不轻,也多亏他这身狐狸骨头还算结实,虽然扭到了些腰,别的地方倒无大碍,只是疼得难忍,自然对林八琴没好气。更何况林八琴对他来说,现在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他又思忖以后如何应付云娘,他虽则答应了要把那件宝物‘交’给她,可是他又不是傻子,让她拿着那个东西找到主子,那还了得。她不是讲了么,只有杀了主子,才能消得心头恨。 他不禁打个冷战。 “这老妖婆,下手真狠!”他半靠在林八琴身上,把紫蛇从她手腕上拽下来,对它吼,“赶紧送我们回去!” 林八琴这还是第一次直接被紫蛇送出这片意识海,以前全是被云娘折磨得要死要活的时候自然惊醒,对这出来的过程没有一点印象和痕迹。 所以这一次她睁大了眼睛,要体验一下这梦幻之旅,却不想紫蛇并不急着施展什么“大神通”,只管张大了嘴对着她的胳膊咬下去。她只感到些微的一抹疼,骂还不即出口,脑子就发沉起来,越来越沉,越来越沉,越来越沉……最终沉进了夜深处。 待她睁开眼睛,窗外早是‘艳’阳高照,手机在她耳边尖叫个不停。她皱眉拿了手机瞧,显示是楚依云的号。其实也不用多想,她根本不认识几个朋友,会这样呼她的,除了父母,也便只有楚依云了。 她才按下接听键,未及放在耳边,听筒里楚依云的尖叫已然传了出来。她在那一面大呼小叫:“林八琴,你,你马上给我过来!” “出,出了什么事?”听她这口气,定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近来她似乎把林八琴看得特别重,什么事都找她,“是不是海鬼?” “总之你先过来再说!”她不等林八琴回答便帅气地挂了电话,不给她一点回绝的余地。这事本是‘私’人关系,不在公司业务薄畴之内,林八琴可以选择不去,可是不去势必得罪楚依云,她敢得罪楚依云么?所以思来想去,在权衡利弊之后,她利索地下了‘床’换衣服。 时气到底是秋天了,空气里有一种隐约的凉意,楚依云叫得那样急,她自然不敢耽搁,随意找了两件衣服套上便出来了,这时候冷得把衣服紧了又紧。一辆黄绿相间的出租车巴巴地靠过来,机司头探出车窗对她道:“小姐,打车吧!” 她想不知自己前世造了什么孽,天也不肯助她,非要快快地送她去楚依云面前受惩罚。她有气无力地拉开车‘门’爬了上去。这机司倒颇是键谈,与她扯东扯西,笑话一个接一个的说。可她实在兴趣缺缺,只偶尔应他一声,机司自觉没趣,乖乖闭紧了嘴,直把她放在楚依云公寓楼下拿了钱走人。 这一路上林八琴颠来倒去地想,楚依云找她到底有什么事,反正一定没有好事,也许是海鬼死了,电话里她口气那样急――这一想象使她一惊,狠掐了自己手一把,让自己镇定镇定,海鬼是不是人还是个问题,若他不是人,绝对不能这样容易死,若他是人,饿得那个样子,活是很难,但是死也决没有这样快,除非自杀――她又是一惊,想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绕来绕去,就想海鬼死了呢,难道他真有什么不测? 她抑制着自己的呼吸,小心翼翼地敲响了楚依云的‘门’。 楚依云一拉开‘门’,林八琴就被她这面容吓了一跳。她脸上一层灰败的憔悴之气,似乎已有许多天不曾睡过,眼窝深陷的青‘色’,头发更是‘乱’得不成样子,衣服也似是两天没换过的脏‘乱’。若是晚上见了她,准会把人吓个半死,以为自己遇到了鬼,谁能想得到,她会是一向‘艳’光照人的楚依云。 “楚,楚老大,你,你没事吧?”林八琴说话都结巴了,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楚依云,急得问她,“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好不容易死拖活拖地把楚依云拖到沙发上,林八琴都没来得及换掉脏鞋子,望着楚依云失神的脸,心焦道:“你倒是说话啊,这倒底是怎么了?” 楚依云突地把林八琴给抱住了,紧搂着她呜呜哭,因为不知道她这哭的原因,林八琴倒不好安慰,无从安慰,只勾手把茶几上的盒装纸巾‘抽’出数张,胡‘乱’地往楚依云脸上抹:“楚老大,别这样子,咱们好好说话,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谁是谁的刻骨铭心8 任林八琴如何劝也不管用,楚依云只一味搂着她大哭,等她哭够了,已是一个小时以后,林八琴身上的衣服也被她蹂躏的不成样子。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info。wщw.更新好快。 “楚老大,你不要这样,你倒是说说,倒底出了什么事?”林八琴问得万分小心,怕万一又招来她的眼泪,自己的衣服就不能出去见人了,“是不是海鬼……” 谁知道楚依云是听不得“海鬼”两个字的,原本已见收住的眼泪又泉涌而出,林八琴见机得快,立时离她远远的,只拿了纸巾塞在她手里。 “是不是海鬼出了事?” 楚依云边擦着眼泪鼻涕边点了点头,林八琴又试探的问:“海鬼,病势更严重了?”楚依云摇摇头,她再接再厉道,“那么,他失踪了?”楚依云点点头又摇摇头,林八成心里便有些底,想肯定是海鬼不在了,但又不是失踪,那么就是他主动离开了,又问,“难不成,是他自己走了么,他那个身体,怕也走不了呀……” 楚依云突然“哇”地一声大哭,把林八琴原本要挤出来的猜测全压在喉咙里,再不敢轻易开口。倒是楚依云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地道:“海鬼他,他死了!” 林八琴这一惊非同小可,想自己这一路来的猜测竟然成了真了,倒有一种不真实感,像是楚依云在与她开玩笑。她愣了半天,慢吞吞又结结巴巴地问道:“楚老大,这,这不是,不是真的吧?” “是我,是我亲眼所见!” “是怎么,怎么死的?” “被,被饕餮吃了!” 林八琴只觉这天地都很荒谬,饕餮她是见过,也很恐惧,可是在心深处,她想它这样一只神兽,万不该是如此的草菅人命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莫非是自己把饕餮招来的,把海鬼害了?她越想越觉得这事的证据确凿,全是自己的错。这打击令她怔然无措,脑子里空白成一片薄薄的纸,不能思考的脆弱无力。 楚依云却没注意到她这面‘色’变化,一边拿纸巾抹眼泪一边絮絮说道:“你没见当时那个情形,我,我要不是小时候看过一本《奇禽异兽》的集子,也不知道它是饕餮!” 林八琴只机械地给她递过纸巾去,心却愈往下沉。 “我昨天晚上犯了邪病似的,怎么也睡不着觉,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对此事早有预感――半夜的时候,我听到海鬼**,以为他哪里不舒服,就过去看他,谁知推开‘门’就看到,看到……”楚依云说到这里被咽住了,再说不下去,眼泪掉得更凶了些,眼睛此时早红肿得像两个核桃。 林八琴却无从安慰,她是个实心孩子,觉得这事的起因全在自己身上。当初若不是自己去医院照看海鬼招来了饕餮,海鬼决不至于被它吃掉。这样一想,她就只有更恨自己了。那时候自己为什么要屈服在楚依云的‘淫’威之下,若是不答应她去照看海鬼,事情也就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又想起与海鬼那无意中的一‘吻’,这回忆使她心疼得一跳,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唇’,像是上面还残存着一丝海鬼的气息和温度。 楚依云自然不知道她的这些心思,只是见她半天无语觉得奇怪。抬头望去,看到她竟然在发呆,那只递过来纸巾的手还送在自己面前,由不得气得一阵哆嗦。她想自己遇到了这种伤心事,第一个想到她,把她当朋友,可是看看她的态度,她这算是什么态度! “林八琴,你这样不痛痒的表情是个什么意思,虽然你同海鬼处的不久,知道了他死得这样惨,尸骨无存,也不能,她不能这样无情吧!” 林八琴被她吼回了神,慌地道:“没,我刚才想到一些事,所以,所以……” “这是让你胡思‘乱’想的时候么?” 她赶忙讨好地:“我知道,是我不对,我也是想到海鬼――那么,那饕餮没有难为你么?” 她这一问,又引逗得楚依云眼泪泛滥,她狠狠擤了把鼻涕道:“若非海鬼,你,你大约就再见不到我了!” “海鬼,救了你?” 楚依云用力把头一点道:“是,具体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那只神兽发现了我,我也是一惊,吓得都忘了跑。原本它是要一掌拍死我的,可是海鬼求它饶我一命,它竟然,竟然就答应了!” 听楚依云这样一说,林八琴也觉得事有些不可思义。她不能相信饕餮是这样讲情理的,若是它讲情理,也便不会那样为难她。也或者,因为海鬼的命就要折在它嘴里,它可怜他?这可能么,这理由连她自己也觉得可笑。 她索‘性’也不去想这些令人头痛的问题,反正最终的结果是楚依云还活着,她的饭碗没有丢,也或者海鬼间接死在自己手上,也或者,他与那只神兽本身有什么渊源。当然她是宁肯相信后一种说法,这样自己心里会好过许多。 她本也不会安慰人,楚依云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安慰。她虽憔悴的这般样子,情绪却没有过份的‘激’奋。她猜不透楚依云的想法儿,只得问她道:“那么,老大,你,这事情,你想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楚依云把两只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厉声道,“我要为海鬼报仇,我要倾全社之力,追杀饕餮!” 林八琴简直惊骇的合不拢嘴巴,用一群异能凡人去追杀一只神兽,这有可能成功么,想想那种血流成河,拌遍野的情景,都令人心惊胆跳。 她慌地抓住楚依云的手臂道:“老大,你,你要三思!” “还三思什么,我想了一个晚上,想得清楚不能再清楚了――这次不仅要佳期社倾尽全力,我要请出‘门’中菁英一起辅助此次行动,我就不信杀不了它――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林八琴真不知道要如何阻止,焦切地:“老大,你不知道那饕餮的本事,我们不是它的对手,它动一动怒,就能灭了全人类,我们怎么杀得过它!” 楚依云突把双手紧捧住林八琴的脸,双目灼灼地盯着她道:“林八琴,你会帮我吧,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 “楚老大,我……” “我希望,你能请聚财来帮我,我知道他法力高强,很不一般,若他肯出手,这事便有五成希望!” ******************************************************************************* 本文乃是调笑工作室荣誉出品,工作室其它作品开列如下: 绮白 《酒醉良天》:/book/ 阿荧 《寒烟翠》及外传《雪扇‘吟’》:‘女’/book/ 《十二夜记》:‘女’/book/ 姬无双 《莫遣佳期》:‘女’/book/ 《苏幕遮》:‘女’/book/ 谁是谁的刻骨铭心9 这事却如何教林八琴向聚财开口,更何况聚财也许并不愿意见她,在她听信了阿蓝之言,把他害成那样之后。(.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79-然而若是聚财肯出手呢,万一聚财就要悲天悯人这么一把呢!这可能‘性’又教她心跳加快了好些,因为兴奋亦或者还有别的原因。如此他也便会再留在人间界一段时日。 海鬼的事她当然是难过的。就算是铁石心肠,在得知一个人被一头兽生生吞食入腹,心里头不能好受。更何况她又非是铁石心肠,她对海鬼也并没有所谓的成见,甚至是有好感的,他不是实实在在地让自己赚了一打外快么! 可是聚财实在不在她的打理范围之内。也许这非是他主观上故意不与她碰面,有可能只是一种巧合,她在两次醒来后恰好他出去了。 这想法多些给了她安慰。 可是这安慰还未入心,她的念头又转到了另一件事上,聚财不在家又会去了哪里。其实那时候他与阿蓝的对话已经讲得清楚明白,他要去魔界,为了那个帝辛,九死一生也再所不惜。那么他出去,理应是察探去魔界的路了。阿蓝有一次不是这么告诉过她么! 为什么非要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去魔界,阿蓝不是讲,那里是刀山火海,有进无出的鬼域之地么。那个所谓的帝辛就真的对他来说如此重要。重要到哪怕是为他死了也是甘愿的? 这感情这样不可言说,不可想象,与其说是妨恨倒不如说林八琴更算是疑‘惑’。那种情感――生死与共,生死相随,至死不渝――不是只有在小说或是神话传说中才会出现么! 她不能理解不能理解不能理解…… 若是这时候有个人拿刀子指着她问,是要与聚财在一起还是要活着,那么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活着。(.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棉花糖她对他的爱不够多,不够牢固,原来竟也是可有可无的! 她之所以,为了爱情所做出这种种努力,也不过是因为她明白,这里面没有一丁点儿的生命危险,更不需要一点儿成本――聚财总不至因为她喜欢他还杀了她,更不至因为她喜欢他而要求她出钱。 要是钱能买来感情倒是一件大好事,她只要努力赚钱便好,什么也不用去想! 这夜‘色’漫天漫地,如同灯火一样铺展开,有一种做作地妩媚。林八琴在凉风里缩了缩身子,心里空落落的,想要找个东西把它填满。 这一路上她昏昏沉沉,也不明白自己要去哪里,自打楚依云家里出来,就如此的漫无目的。只任由两双脚自顾自的行走,就仿佛它们已然成了妖,成了‘精’,有了自己的意识般。 这个想法却令她的心止不住一阵凉意泛滥。 林八琴发现事情果然有些不对劲儿――她停不下来,她命令自己停下来,或倚栏或靠墙或扒‘门’,哪怕是坐到地上也好,总之她不要再走下去。但是脚不听她使唤,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一刻不停。 待它们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她抬头仰望,便见到灯火魇魇的一个英文单词――love 她简直要惊怪了,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里?她与艾老板不相熟,并且她不爱喝酒,半杯即醉的量,所以这也便断绝了他们相熟起来的可能。 林八琴转身便‘欲’离开,不想那酒吧‘门’从里面被人拉开了,探出艾老板一张方方正正又无限严肃认真的学者脸。无框眼镜后一双深‘色’眼睛,望着人时,令人生出一种望穿秋水之感。 林八琴以前倒没有仔细打量过艾老板,在她来说,这个人认识或者不认识,都无关紧要。可是艾老板却像是见了老熟人一样热情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原来是林小姐,快进来,快进来,今天生意正冷清,我原本像打烊呢,咱们也算是有缘!”林八琴挣不开他的手,想不到他这样干瘦的一个男人,却有这样大的力气,只得随着他进了love。 艾老板拿了瓶红酒倒满了两个透明高脚杯,递过一杯来给林八琴。 不知道是灯光原因还是什么,这酒液红的实在有些不寻常,像鲜血,又像是碾碎了‘花’辨泌出来的汁子,有一种粘稠之感。 林八琴当然说自己不会喝酒,艾老板死活地把杯子塞进了她手里。 “可真是难得,林小姐会到我这小店里来!” 林八琴倒不知道如何回答这样高难度的问题,只得以微笑‘混’过。 艾老板又劝她喝酒,说:“既然来了酒吧,自然是要喝些酒的,林小姐多少要给我这个老板几分薄面,你放心,我这个酒是请你喝的,不要钱!” 林八琴痛苦得直攒眉头。她自小对酒这个东西没有好感,觉得它口味怪,又难喝,又难闻,入口舌尖上便是一片辣意直烧进喉咙,沉下到‘胸’口,迂回徊徘的一抹痛楚似的,狠狠折磨着人的胃。可是艾老板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她哪里好意思不喝,只得硬着头皮把酒杯在‘唇’边抹了两抹,舌尖沾了一点儿。这酒竟没有酒的辣味儿,微微带些甘甜之意。 这实在出乎意料,她再喝一小口,酒液泛过舌头,其上的味蕾都舒张开了,果然没有一丝半毫的酒意,微酸的甜,更像是一种饮料。 她抬头疑‘惑’地望向艾老板:“这是酒么,没有酒的味道呀?” 艾老板把红酒高举过头顶,直对着灯光瞧,这红太‘艳’了,带着一股妖冶之气,林八琴看一眼就觉得心惊‘肉’跳。艾老板放下杯子对她笑着点头道:“自然是酒,这世上的酒千千万万,有谁规定只是那个味儿才算是酒呢!” “我知道,”林八琴讪讪地,“葡萄酒是甜的,可是也不是这个甜法儿!” “葡萄酒又如何与它比!”他伸指一指酒杯,把脸凑上来,一副高深难测的表情,“我要是告诉你,这是仙酿,你信不信?” 林八琴原本就觉得艾老板这个人不太正常,当然自己也不正常,与楚依云有些关系的,全都不正常。可是这个艾老板太特别了些。然而你要说他哪里特别,又实在说不上来,那只是一种感觉,让人感觉他很特别。 他的这个问题也实在叫林八琴难回答,她要是说不信,也许会得意了他,她是最不愿意得罪人的;她要是说信,明显这证明自己是个傻瓜。可是看艾老板这样正经八百的一副表情,倒不像是同她开玩笑,双目在镜片后微微眯起,像猫,瞳孔后隐着一线凉,顾自等着她的回答。 ********************************************************************************** 本文乃是调笑工作室荣誉出品,工作室其它作品开列如下: 绮白 《酒醉良天》:/book/ 阿荧 《寒烟翠》及外传《雪扇‘吟’》:‘女’/book/ 《十二夜记》:‘女’/book/ 姬无双 《莫遣佳期》:‘女’/book/ 《苏幕遮》:‘女’/book/ 谁是谁的刻骨铭心10 这love里因为没有客人,格外清冷,却也格外明亮,艾老板把灯全开了,一种清泠的亮‘色’,人的好脸‘色’也会被照成一张死人脸。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info,最新章节访问:.。林八琴待要‘混’过这个问题去,艾老板却不依她,只说,“你信是不信呢?” “我实在孤陋寡闻的很,艾老板说是那就是吧!”林八琴这回答却有些和稀泥的意思,反正她是不相信不承认,自己的意思一点儿没有表达。她把酒杯往桌中央一推道,“多谢艾老板的酒,我要回去了!” “急什么急什么……”急的倒反而是艾老板,林八琴还没有动作,他已飞快地把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指一指还剩多半杯的酒道,“这酒若是不喝完了,却是可惜了,难得的好东西!” 林八琴实在不知道这艾老板拦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前一次看他在楚依云家里布那聚气之阵,身手从容,手段高明,只可惜功能还未能发挥呢,海鬼便被饕餮吃掉了。楚依云那时候说他是高人,实在出于林八琴意料,她一直只以为他是个普通人。 这艾老板给人的感觉实在云里雾里,看不清楚,更是‘摸’不透的,林八琴脑子原本也不太好使,索‘性’不去想这些事情,只声音低低地对他说,“艾老板怕还不知道吧,海鬼他,他死了。” 艾老板先是一怔,待把手指一掐,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说,“你们实在多虑,海鬼命大的很,如何会这般轻易死呢!” 他这掐指一算自然是落在林八琴眼里的,令她起一阵惊异,想不到他竟然真的‘精’于命学,她一直以为他那四金骰子不过是作作样子。[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是楚老大亲眼看着他被吃下去的!” “有时候人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艾老板声音淡淡的,像是闲话家长般了做了总结,“总之,海鬼是不会死的!” 林八琴狐疑,不知道他这自信是从哪来的,却没有就此打住这个话题的意思,接着说:“你一定更不知道,楚老大决定动用所有力量,要为海鬼报仇!” 艾老板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刚喝下去的一口酒呛在喉咙里,咳得面红耳赤。待这阵咳平复了,他猛地扒下眼镜,镜后是一双紫光氤氲的眼睛,牢牢盯住林八琴质问:“你说得可是真的?” 林八琴只觉得被这样一双眼睛望着,满身的僵冷,身体似被无数藤蔓缠住了,无法动弹,只机械地点头道:“自然是真的,我为什么要骗你!” 艾老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尴尬地笑笑,重又把眼镜带上,遮住他那一双妖异的眼睛。林八琴这才感觉身体放松,恍似刚才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场幻觉。可是她知道那非是幻觉,那种僵冷,只在呼吸之间便可要了人的‘性’命。 “是我失态了,你不要紧张!” 若是他不说,林八琴定然不会意识到自己脸上早是一片煞白。那灯光本照得她脸像死人,一种生硬的冷‘色’,这时候简直已没有人气了,白里透出的青‘色’,像是被冻坏的一具尸体。她拿了小镜子照了照,倒是自己吓了一跳,忙地把镜子塞回去起身道:“我真要走了!” 艾老板倒没有刚才拦她的迫切了,只把酒杯递过去给她道:“那么,把这杯酒喝完再走吧!” 林八琴见他这样殷切,实在不好再推辞,再者说这个酒也还和她胃口,便只当是饮料喝了吧,这样一想,她便接过来一鼓作气地倒进了嘴里,末了拿衣袖一抹嘴吧道:“那么我走了,再见!” “再见,再见!”仿佛刚才他的脸‘色’不善也只是出自她的幻觉,这时候艾老板的脸白里透出一种‘潮’红‘色’,‘色’泽深的很刻意,像是有人拿颜料涂抹而成。 林八琴出了love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刚才独自面对艾老板的时候,似乎连呼吸也要小心翼翼。这感觉太怪异了,原来同楚依云一起见他的时候,也并没有这种压迫感。她不明所以,也不想深究,出了四平街到大马路上,招手叫了辆出租车回家。 这时候出租车依旧是不好打,虽毒蜂已除,但这消息实实在在的还未能及时传达到公众耳朵里,敢于这个时段出来溜车的,不过是一些要钱不要命的司机。他们看准了时机,想大家都龟缩于家里不出来,正好是自己出来大赚一场的机会。 也算是林八琴运气好,出了街便碰到这辆在此下客的出租车。 她到了家里,也不过才晚上九点多,开‘门’之前手抖得极为厉害,不知道缘于兴奋还是过于紧张,心里有那么一点星星之火在烧,烧灼得‘胸’口闷闷地疼。到底是希望见到聚财的,她一咬嘴‘唇’,把钥匙‘插’了进去。 可是希望终究落了空,客厅里空阔冷清的可怕,灯光里的幽暗,是浇在心里的一种缠绵的痛楚。 林八琴说不清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失落里分明又夹杂着松了口气的感觉。她进了客厅往四下一打量,怕他们其中某一个非人躲在角落里。可是一眼望过去是茫然的空阔,沙发在灯光里泛出一种冷幽幽的光。她才要进客房,头顶上却突传来聚财的声音:“莫非你在找我?” 这声音让她心脏没来由地缩了一下,顺声瞧上去,便看到聚才又变回了那个只有十五厘米高低的搞笑样子,盘膝坐在半空中,像已在那里坐了千年万年。 “我以为,以为你不在呢。”林八琴讪讪回了一句,又想起自己喂他丹丸时那不可思议的一‘吻’,颊上升起一股热‘浪’,她猜测自己脸定是红的不一般了,怕给他看破,不等他说话便又说道,“我累了,要先睡了。” 聚财却突从半空中飘下来,落地涨成那副高大的模样,伸手拦了她路:“等一等,现在还早得很呢,你不是一向晚睡么,不如咱们谈一谈!” 林八琴心虚地看他一眼道:“你要是想说那丹丸的事,我,我无话可说!” “不,不谈那个,我想与你聊些别的。” ******************************************************************************* 本文乃是调笑工作室荣誉出品,工作室其它作品开列如下: 绮白 《酒醉良天》:/book/ 阿荧 《寒烟翠》及外传《雪扇‘吟’》:‘女’/book/ 《十二夜记》:‘女’/book/ 姬无双 《莫遣佳期》:‘女’/book/ 《苏幕遮》:‘女’/book/ 梦里不知身是客1 也许是这灯光太柔和了,林八琴想,她完全集中不起‘精’神听聚财说话,只看到他的嘴在一张一合,但是那些抑扬顿挫的音调进了耳朵,没有一个字是有意义的。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最新章节访问:.。她只注意到他的脸,是这样一张棱角分明而又线条柔软的脸,眼眸弧度微弯,瞳仁像是一团深蓝的火,映在这样脂白的肌肤上,是一种说不出的妖冶。然而他的鼻子太高‘挺’了,像是刀削成的,刚硬到不可理喻的地步。这实在是个奇妙的组合,怎么会有人把男子的刚硬和‘女’子的‘阴’柔如此协调的夹‘揉’在一起。 她直看得头晕眼‘花’,比吃了安眠‘药’还要巨大的困倦之感袭上来,‘迷’‘迷’糊糊地就要睡去。 林八琴是一直害怕睡眠的,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肯轻易睡觉。这阵困倦来得实在怪异,但她脑子昏沉,实在没心思想这些东西,聚财的声音像是这世上最好的摇篮曲,在极高处极高处极高处……泄下来,平顺地滑过她的眉眼,令她觉得全身舒泰无比。 这声音奇异的安抚了她,似乎梦里的云娘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可怕,她非是没有一争之力,只是自己一直一直地退缩不前,不敢抗争罢了。然而这片梦境却非是那一大片紫雾,这是一片绿树深深的山谷,如刀擘出,壁削如凿。 她四面一望,对这地方确是没有任何印象,‘摸’索着树木往外走。可是哪里是外面,这一大片林子,没有尽头似的,绿得这样深郁,在眼前,如同湖水,却是湖深似海,盼不到尽到的绝望。 连她自己也分不清楚走了多久,‘腿’脚酸麻的像不是自己的了,终于看到了林荫深处隐着的一间木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她悄悄靠过去,猫在一棵大树后,看那木篱笆拦出的一爿小院里正有一个人来来回回地走,碧衫白袍,一幅书生扮相。 可是她看不清这个人的脸,只是一片清秀的模糊。也不知道心里为何这样的笃信他是清秀的,秀而出尘。她心里有些东西蠢蠢‘欲’动,待要细辨却又一无所有,就觉得这人无比熟悉,他的名字就在舌尖上,可是喊不出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不教她喊出来,同时令她生出一种恐惧。 她刻制着这股恐惧,要过去叫他一声,看他扮相这样古意,大约是个古人,或者仙人或者妖人,管他呢,总要先问清楚这是哪里。 然而她的身子还未曾挪动,从树林另一面走出个人来,对这书生招手。书生喜上眉梢,随那人进了树林,渐渐掩没了行迹。 林八琴便趁机走进小院。这院子自与别处不同,空气的树木腥气里包含着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儿,她分不清楚,只觉得这香味儿在鼻腔里千回百转,是入心入肺的一抹伤痛。 她转身看那屋‘门’未锁,好奇心驱使着,便要入‘门’一观。只是手才‘摸’上‘门’柄,便觉得一股灼心炙肺的热量顺指尖涌入了身体,痛得她滚在了地上哭叫无力。她冷汗淋漓地挣扎起身子,睁目四面一瞧,哪里有什么林子,哪有什么小屋,自己正睡在客厅的沙发上,灯光冷淡地在眼前抚过,没有温度的一抹凉。 “你醒了?”聚财面无表情的从天‘花’板上飘到她眼前,口气不无嘲讽地,“我还是第一次把人给说睡过去!” “不,不,不,不……”林八琴从沙发上惊跳起来,想自己在他心里的印象已坏到不能坏了,不能再坏下去,忙地辩解道,“我昨天喝了些酒,所以……” “喝酒?”聚财捏着下巴想了想,“我并没有在你身上闻到酒味儿,你撒这谎可不够高明!” 林八琴突然想到艾老板给她喝的酒确是没有酒味的,倒像是自己强词夺理,也不‘欲’同他表白自己的清白了,只把话题转开道,“你大约还不知道,海鬼死了!” 聚财虽与海鬼只见过一面,并不了解,可这也已够了,他感觉到对方的气息不一般,有些微的熟悉。可是顺着这个方向想过去,又觉得这事实在不可能,有些太不可思议。虽说他们这群仙人在凡人们的眼里,本身就是个奇迹,是不可思议。可是若他的猜测是真,这事情着实的让仙人也无法接受,难道这便是神与仙的差距么?所以他一直憋着,没有讲出来。自然这个地方也没有人值得他把心事倾吐,值得的人还不知道身在何处。 所以这时候林八琴告诉他海鬼死了一事,着实令他吃了一惊,有些结巴地道:“死,死了?” 林八琴点头道:“被饕餮吃了,是楚老大亲眼所见!” 聚财又是一惊,这一惊却非是震惊,而是他在听到饕餮后,再一想自己的那一番推测,竟是有些出入的,因此而惊。这时候倒不好把这一层惊表现在脸上了,只在心里转折,顾做冷淡地说道:“也许这就是命,你还是不要管别人的事了,多管管你自己吧!” 林八琴原本想趁这时候把楚依云‘交’待的请聚财帮忙的话说出来,可是被聚财这样一揶揄,这话实在不好出口了,他这是典型的自扫‘门’前雪了,看来希望渺茫。 可是总要争取争取!这样一想,她又把咽回去的话吐了出来:“楚老大说要把饕餮杀了,为海鬼报仇,希望,希望你能帮忙!” 聚财听了这话先是一怔,既尔“哈哈”大笑,不可抑制,末了滚在了地上。林八琴实在不知他这笑是为了哪般,莫明其妙又不知所措,她并不觉得自己刚才讲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呀! 待聚财笑够了,从地上爬起来,趴在沙发上道:“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林八琴低声咕哝:“哪里好笑了,分明正经的不能再正经!” “怎么不好笑,”聚财一面笑一面拍着沙发道,“你们一介凡人,竟然放言要杀了饕餮,这难道还不够好笑?” “知道我们力量有限,所以请你帮忙呀!” “别说我,你再找上一车的仙人来,也杀不了饕餮!”聚财看她还不服气的样子,也懒得同她多讲,只说,“你们若是不信自管去试,总之这总事别来找我,我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 本文乃是调笑工作室荣誉出品,工作室其它作品开列如下: 绮白 《酒醉良天》:/book/ 阿荧 《寒烟翠》及外传《雪扇‘吟’》:‘女’/book/ 《十二夜记》:‘女’/book/ 姬无双 《莫遣佳期》:‘女’/book/ 《苏幕遮》:‘女’/book/ 梦里不知身是客2 林八琴直恨得咬牙,可是看聚财的意思,这件事肯定没有回转的余地,再讲也没有意义。(.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Щ.。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她索‘性’换个话题,想同他多呆一会,说:“那么,你先前同我讲了些什么,那时候我困得要死,都没有听到!”她倒是有些难为情,觉得不认真听对方讲话已是罪大恶极,这时候说出来一句也没听进去,简直该下地狱。 她想象中聚财一定会大发雷霆,这事儿搁谁身上都会生气,然而聚财却并没有什么生气的意思,似乎那一阵气早在她说的关于“杀饕餮”的笑话里烟消云散。也或者是可怜她,想她定是要跟着楚依云参加这个“讨伐饕餮的计划”的,若如此,便是命不久矣,同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好计较。 所以这时候他倒是好声好气地回答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想问问你关于火姬的事。” “火姬?”林八琴搜索枯肠地一通好想,确认自己并不认识此人,实话实说道,“我不认识这个人!” 聚才一想便明白了,火姬上她身的时候,她的灵识是在沉睡中的,所以现实里发生的一切,她都不能得知,便又进一步解释道:“那么,我说她另外有个名字叫做云娘,你是不是知道?” “云娘?”林八琴心里一跳,想不道这个云娘连聚财也知道了,可是他是怎么知道的呢?她又想到紫蛇,推测大约是它多嘴多舌,把云娘的事儿给她四处宣扬,先是知会给了阿蓝,她原本就觉得奇怪,阿蓝怎么会知道云娘,后来到了那片意识海,竟发现阿蓝与那个云娘是旧识,这发现实在令她疑虑重重。[.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这个在自己意识海的神秘‘女’人,倒底是什么人?难不成聚财与她也是旧识? 她这样一想,不由地问:“你,你与这个云娘很熟么?” “也说不上熟,不过是点头之‘交’,”聚财一五一十的回了,他倒没觉得这事有隐瞒的必要,“她曾是仙界的司火之仙。” “原来她是仙人――那么你又是管什么的?” “我么――还提那做什么,我现在已不算是仙界的人了!”聚财被她问得一怔,不愿多谈自己,只把话题扯回去道,“云娘似乎被什么人封印在了你身上,你可知是谁?” 林八琴想聚财一向自负,原来也有犯傻的时候,若是她知道是谁封印的,早去找那人了把封印解除了,何必等到现在。却又不好把这层想法儿表‘露’出来,怕他生气,只说:“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这个‘女’人,太,太可怕了,我从小时候便一直梦见她,她一直在梦里对我做些可怕的事!” “可怕的事?”聚财来了兴致,“是什么事,有多可怕?” “那个,”林八琴整理一下思绪,把这二十几年梦里云娘对她反复做的事说了,“她每次都用一只铜镬煮我!” 聚财拧着眉头想了想,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又问道:“她有没有告诉你,她为何要这样对你?” 林八琴刚要开口说“我也不知道”然而这话还未出口,另一个声音便‘插’了进来:“嘻嘻,要问这些事,问她倒不如问我!”她顺声望过去,便见到正从卧室‘门’上钻出的一个脑袋,不是阿蓝是谁。 林八琴真有些恨他了,他每每用恶作剧坏她好事,难道他没见她与聚财正聊到得趣儿处么?这还是第一次两个人这样心平气和地说了这么久的话!她心里刚升起了一些大胆而不切实际的幻想,若是能一直能如此,一直一直与他讲下去,那实在是太美妙的一件事。 显然阿蓝没有预料到她心里的想法儿,就算是预料到了也不打算买帐,对他二人笑道:“你不是也亲口听那老妖婆说自己恨主子么,你这样一个聪明人,还猜不透这个中因由?” “你的意思?” “我有没有意思,”阿蓝扭了扭身子,从木‘门’里把身体拉了出来,那‘门’便像是一幅画,而他这个画上的人活了,从画上跳了下来。 林八琴已是见怪不怪了,倒有些好奇,是哪个有大神通的人物儿把云娘封在自己身体里,为什么非是自己?难不成自己曾做过什么事得罪了这位大人物儿?这也不可能,她那时候大约还是个婴儿呢,话都不会说,如何去得罪人,那么定是父母结下的仇人。所以这个人把云娘“种”在了自己身上,教她夜夜折磨自己。 这想法连她自己也觉得变态荒谬到不可思议。 身边这两个非人自是不知道她这个意思,不然非要翻脸不可,帝辛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如何崇高,那是最接近于神的存在,怎么能被她想得这样猥亵下作卑鄙。哪怕他做得真的是错的,在他们看来,那也是对的,无可置疑的对。 阿蓝把这个话一讲出来,聚财再笨再傻再呆也明白了个中意思,但是不愿意相信。当然他不是置疑帝辛的作法,他只是担心他结下这样一个大仇家,却不是什么好事! 阿蓝担心的也是这一层,他虽自认同云娘走得近――仅次于帝辛――然而他并不担心他们这对“好朋友”互相仇视,反而是乐见其成,他对所有同帝辛“走得近”的仙人都有一种戒备,一种深入骨子里的妒意。可是他是知道的,云娘的法力在仙界是数一数二的,就连仙帝和仙后也对其礼遇有加,不敢轻易得罪。所以他怕一旦云娘找帝辛报仇,帝辛会打她不过而因此受伤,这是他愿亦不想看到的。 这时候他们皆没有出声,可是眼神一对,便彼此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阿蓝当先开口道:“我想,在去魔界以前,该先收拾了这个老妖婆!” 聚财想了想才说:“话是这么说,可是要对付她却不是那么容易!” 阿蓝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瞟了瞟林八琴,那意思不言自明了,只要杀了她,禁制一定会自暴,到时云娘不能全身而退,要受些伤,那时候合他们二人之力,也尽够一战了。 聚财捏着下巴想了又想,林八琴不知道她的小命在人家手里捏着,就在旦夕之间,还一副懵懂之态,聚财定定看了她两眼道:“好吧,怕只能如此!” ************************************************************************************* 《酒醉良天》:/book/ 阿荧 《寒烟翠》及外传《雪扇‘吟’》:‘女’/book/ 《十二夜记》:‘女’/book/ 姬无双 《莫遣佳期》:‘女’/book/ 《苏幕遮》:‘女’/book/ 梦里不知身是客3 可是这事儿终究没有做成。[.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79-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原本阿蓝和聚财以为,要杀林八琴是太简单的事儿,虽然心里多少有些愧疚,可是为了大局着想――当然,他们的大局观只局限于帝辛身上――这事是不得不行,大不了想办法补偿她,来世给她找个好人家投胎便是。 然而没有想到,两人才要动手,阿蓝的‘胸’前突来的一阵痛,从他身体里陡然飞窜出一道绿光,把林八琴包裹住了。两个非人皆是一惊,不明所以,看那绿光源头,竟是一只碧‘色’‘玉’碗,流光婉转,其上金‘色’咒文隐现,看得人心惊‘肉’跳。 阿蓝“啊”地一叫,聚财便更是糊涂了。他看到这东西是从阿蓝身体里飞出来的,也就说这是他的一件法宝,可是又怎么保护起林八琴来了,他这是个什么意思? 聚财气得直要跳脚,对他怒叫:“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阿蓝急地抓了抓脑袋,“我被老妖婆摆了一道!” 聚财更是惊疑不定:“这话怎么讲?” “那个,”阿蓝咬了咬手指,“其实这事全怪你!” 聚财倒是知道阿蓝这只死狐狸一向是喜欢推卸责任,可这事他是一点儿也不知情,简直被他说得莫明其妙。可是不管怎么样,这莫须有的罪别想让他背!他把厉眸一瞟阿蓝,要他给个解释,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戊来,他决不与他干休。 阿蓝的嘴巴削笔刀似的把手指打着圈地咬了个遍,方才慢吞吞地开口道:“我打你不过,但你也别想如此便可随意欺压我!” 聚财耐‘性’快被他磨尽了,忍着气愤道:“你自说你的,我没有功夫把法力‘浪’费在你身上!” “事实是,因为你要我跟你去魔界,我没有自保之力,便进去八丫头的意识海,问老妖婆讨了一件法宝!”他说着目光飘向碧‘色’‘玉’碗,聚财自然也便明白了,他是怕自己害他‘性’命,要寻求个保证。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info而他讨来的这只碗却被云娘下了个后‘门’,只要主人有危险便会自动发动。 然而他们连林八琴的衣角还没碰着呢,杀气也尽都小心翼翼地收敛着,绝没有一丝泄‘露’,这碗怎么就知道他们要打云娘的主意,这也真是邪了。还没有听说过仙界有这样上等的法宝呢,不然早抢得头破血流!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聚财不信光凭这么个破碗就能拦住自己,掌心里聚起一束紫光打在‘玉’碗散出的碧光上,却泥牛入海似的没有反应,被罩在碧光中的林八琴便如婴儿般倦着身体睡得很香甜的模样。 “老妖婆说这碗叫破音,”阿蓝再咬了咬手指,指尖被咬出娇‘艳’‘欲’滴的‘色’泽,“是一件防御型法宝!”他鼻子里吭哧吭哧一阵,嗫嚅同时指责地加了句,“若不是为了保命,我也不会去问她讨这东西!”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保你的命,与我有什么关系?” “若不是你定要我去魔界,我又何必要这东西保命!” 聚财被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把牙咬得咯咯有声:“你这死狐狸,在上面多少年了,我一直忍你,那几千年你都白活了,仙也修不成,魔也修不成,不上不下,不是个东西――你活着就是罪,是‘浪’费口粮!” 阿蓝想不到聚财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来,在仙界时他可从来都是循规蹈矩的,原来竟是深藏不‘露’。他也气大了,跳起来茶壶一样掐着腰向他叫嚣:“我是高不成低不就,你现在却也比我好不到哪去,好歹我出来是光明正大,你出来是罪大恶极!” 他们正吵得热火朝天,那碧光忽尔一阵‘波’动,两人不动声‘色’地换个眼神,吵得更来劲儿了似的,眼看就要大打出手。 碧光倏地一收,林八琴伸一个懒腰,那只碗便轻飘飘地落在了她手里。她把手指在空中曼妙地弹了两下,五指陡然收紧,聚财与阿蓝便如木偶般被拉到她面前。 她面‘露’狰狞之‘色’:“你们两个想要暗算老娘?” 他们看她这双冷厉的蓝眸,便明白眼前的人是云娘而非是林八琴了。阿蓝眸子一动,第一个叫起冤来:“哪有这种道理,你帮了我这样大一个忙,我感谢你还来不急,是他要暗算你!”他一指聚财,疾言厉‘色’道,“我所以要帮你把他杀了!” “你当我是傻子,”云娘的眸子里蓝光‘波’闪,那一汪蓝幽幽的眼瞳像是给人下了咒,蓝得太过于妖异,盯着人的时候,令人生出万剑穿心的痛感,“我在这碗上放了我的一小撮灵识,你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全在我耳里呢!” “既然你知道了,我们也无话可说,原本咱们也没想要杀你,不过是要引你出来,问你一个问题!”聚财凤目圆睁,第一次睁得这样圆,是‘欲’破土而出的一株希望。 云娘手指一动,阿蓝与聚财的身体便被死死按趴在了地板上,一阵不可期预的凉直扑上脸,入心入肺。云娘看他们这五体投地的滑稽样子,倒心平气和了,道:“那么,说来听听,丑话说在前头,回答不回答全看我老人家心情!” 阿蓝迫不急待地道:“咱们就是想知道,当初主子为何要封印了你?又为何把你封印在林八琴的身体里,你知道的,这世上纯‘阴’体质的‘女’子虽说不上多,却也不算少!” 云娘笑咪咪地举着两根手指,把皮鞋在他们背上不怀好意地‘揉’了两‘揉’,说:“刚才还说只问一个问题,这么一会儿,就变成两个了?” 聚财忙地表白:“是我心急说错了话,原本是两个问题!” “无所谓,”云娘大度又大而化之地道,“这些事告诉你们也无妨,你们真以为这个林八琴只是个简单的纯‘阴’体质的普通‘女’孩子么?” “什么意思!”这次聚财与阿蓝倒有了默契,异口同声,“她不过是有些异能……” “错,大错而特错,”云娘索‘性’整个人站到他们身上,来来回回地使力踩踏,踩得不亦乐乎。底下两个非人虽然疼得呲牙咧嘴,却一声儿也不敢哼。云娘边踩边道,“早在一千年前我便被封印在她体内了,你们觉得,一个普通人,能一活一千年么!” ***************************************************************************************** 本文乃是调笑工作室荣誉出品,工作室其它作品开列如下: 绮白 《酒醉良天》:/book/ 阿荧 《寒烟翠》及外传《雪扇‘吟’》:‘女’/book/ 《十二夜记》:‘女’/book/ 姬无双 《莫遣佳期》:‘女’/book/ 《苏幕遮》:‘女’/book/ 梦里不知身是客4 聚财和阿蓝俱是惊疑不定,想不出事情为什么变得如此诡异,与自己相处了一月有余的林八琴,到头来,才知道她原来不是个“普通人”。[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Щ.。 然而他们实在看不出来她身上有不同于常人的气息,所以对云娘的话也是将信将疑――也或者是骗自己,他们被她耍也不算少了。 云娘显然不知道他们动的这一番心思,接着说道:“你们要是问我这林八琴是个什么东西,具体连我也不大清楚,我只知道她身上的至‘阴’之气,正是我的克星――至于你那位主子,”她拿鞋尖抬着阿蓝的下巴,倒有些辗转流连,缠绵不尽之意,“你那主子,与他那位好兄弟狼狈为‘奸’,怕我坏了他们好事,故此封印了我!” “好事?”阿蓝这次反而闭紧嘴巴没出声,这事儿让他讳莫如深,聚财却有些趴不住了,挣扎着‘欲’要爬起来质问,“他们之间有什么好事?” “怎么,你竟然不知道?”云娘倒诧意了,“我以为这事儿你那好姐姐会第一个告诉你――”她转念一想,又拍手笑道,“是了,是了,她怕告诉了你,你会找他去拼命,自然不敢告诉你!” 聚财脑子转地飞快,一挥车推开了云娘压在他身上的脚,从地上跳了起来,直‘逼’视着她,早没了刚才的软弱:“这话什么意思,我找谁去拼命?” 云娘似乎不禁他这一‘逼’视,侧了脸,悻悻道:“枉你自负聪明,也原来不谙世事。你那位好姐姐,除了紧张在乎你那位仙帝好姐夫外,还能为谁做到这个地步!”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好没意思……”云娘一阵尖厉地笑,直笑得天‘花’板抖了两抖,落下来尘土飞扬,“你也不想想,当初有那么些神将可用,为何偏着你领军去与修罗缠纠,这企不是用铁锤砸蚂蚁,‘浪’费力气么!” 聚财只觉得心里冷了又冷,冷到了极至,反而分不清是一种什么感觉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一只手却紧抓住了云娘的胳膊,直抓得那一片皮肤都起了红纹:“你给我说说清楚!” “要说清楚了还不容易,你还不放开我!”云娘也被他‘逼’急了,口气一霎冷硬无比。不论是从前在仙界,还是更从前一些,她还未升仙那会,从不曾有人敢这样的‘逼’迫她。她霸道惯了,虽然表面上亲和柔顺,骨子里却对所有人不屑一顾,也就只有那个人,她还肯费些心思去敷衍她,然而到头来,待她真把心给了他,他反而把她踩在脚下践踏。 她这时候被聚财一‘逼’,不光是着恼,更是恨。聚财这张脸与她姐姐的分毫不差,他们本是一‘奶’同胞的双生子,多看这脸一眼便会令她觉得心肺里一阵火气烧得‘胸’口闷痛‘欲’死。口气虽那般冷硬,到底不敢多看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动手撒烂了他这张脸,只把身体一径往后缩去:“将军,你也别‘逼’人太甚!” “我并没有‘逼’你,我只是想知道本该让我知道的一切!” 阿蓝眼看事情不对,气氛越变越僵,想这事要糟糕。他本要把这事儿压在小范围内自己解决了。可看现在这番情景,小范围解决已化泡影,聚财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依着他的脾气,在得知了事情真相后,定会把仙界闹个天翻地覆。 仙界天翻地覆自也不关他阿蓝的事,可是他怕聚财对主子因恨生爱,反而要对付自己和主子,那可是糟的不能再糟的事情了。 虽说已过了一千年,然而主子在先前年轻气盛之下,要去问仙帝讨个说法,讨说法不成,就翻脸打了起来,被打成重伤,也不知到现在恢复没。要是再竖这么个强敌,那可真是了不得。 帝辛临下界时曾对阿蓝‘交’待,教他好好修练,不可惹事,自己要下界去瞧瞧,一来散散心,二则养养身子。可是谁又成想,他竟是一去不回。 阿蓝在上头忍了五百年,身如火烧,终是忍不得了,跑下来找他。人倒是没有找到,却找了一身麻烦。 这时候他虽看得心急如焚,却不好‘插’嘴,人家随随便便送他一掌,他就能下去见阎王了。他倒也不怕死,只是和阎王一向不对付,曾有过不少过结,下去定是讨不着好果子吃的。 聚财见云娘半天不响,心里更惊更疑,也更气恼,五指伸出如爪便‘欲’扣对方喉咙,要‘逼’她把事情说出来。可是云娘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身子轻飘飘地横掠过去,手腕一翻,掌心里一团深红若紫的火球便向了聚财砸了过去。 聚财自是知道这火的厉害,她不比阿蓝,阿蓝那三味真火只是个空架子,只有三分火候,而眼前这团火颜‘色’深到如此,他自知火候已是十成十。这才是真真正正,烧遍世间一切,威力无匹的三味真火。哪里敢硬抗,把身子向后一仰,堪堪避开了这凌厉地一团热。 这火却气势不减,直撞在墙上,一整面墙一经这火接触,悄无声息的,如同火里的蜡一样化了。 云娘也不敢把事情闹得太大,手一捞,便把那一团作‘乱’的火球重又收回掌心里。 阿蓝趁着这机会大叫一声道:“你们这样作贱房子,林八琴醒过来会跟咱们拼命的!” 云娘倒没什么反应,反而是聚财皱眉道:“今天哪怕把这房子拆了,我也要把话给问清楚!”他目光一瞟阿蓝,这目光太幽冷了,阿蓝直觉不好,缩紧了身体,一步一步往窗子蹭过去。聚财却不给他逃跑的机会,在他身子将滑出去的时候,甩手掷出一条长鞭,硬生生把他给拖了回来。 “你要怎么样?”阿蓝被他目光‘逼’视得牙齿打架。 “我不要怎么样,你只告诉我这事的首尾,我自然不会为难你――你别当我是瞎子,我早看出来了,你与这婆娘蛇鼠一窝,你分明也是知道的!” “你,你算什么男人,打不过老妖婆就来欺负我这个小辈!”他这时候倒承认自己是小辈了,搁以前,打死他都不承认自己身份比聚财低。 聚财冷幽幽地一笑:“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是小辈――我倒是知道这人间界的规矩,小辈在长辈面前,是要唯命是听的!” “胡说,胡说,胡说,胡说……”阿蓝把抖个不住的指指着他脸,“那是早八百年前的老规矩了,现在可是个叛逆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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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也恰恰提醒了阿蓝与聚财,他们是痴于局中,而看不清形势,只想着要把自己转化成个‘女’体,好与帝辛缠绵个无边无际。可是帝辛必竟是个男人啊,待他们成了‘女’人后,就更不能强他就范,他若是接受了她们也便罢了,然而若是他不爱,不想,不接受呢?这倒是个再好不能好的法子,把帝辛化成个‘女’人,那时候他们便能把他独自占有。 聚财好容易平复下了燥‘乱’的心绪,想同云娘说自己答应她,然而抬眼瞧过去,云娘的气息已然烟消云散,地上只剩四仰八叉睡得‘迷’‘迷’糊糊的林八琴。 他也懒得管她,伸手掐着阿蓝的脖子道:“你马上把事情给我讲清楚,不然别怪我心黑手辣!” 阿蓝才不怕他,索‘性’把头一抬,将整个雪白的颈子挨进他手里道:“有本事你就把它捏断了,没本事少在这里跟本少爷说大话!” 聚财被他这话挤对得额头上青筋隐隐地跳,五指陡然一紧,阿蓝雪白的脖子上便起一层红纹,蜿蜒往脸上爬,不过三十妙,他整个脸红得便有如西红柿一般,眼看是出气多进气少,便要香消‘玉’殒。聚财这才松开了手,给他一丝喘息的空档。 阿蓝的呼吸渐渐平稳,可是‘艳’极而妖的眉目间的那一抹恨意,乌墨入水般慢慢扩散开,直看得人透心的凉。聚财却笑了一笑,五指在他脖子上抓了抓:“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我不杀你,不过是怕他伤心,既然你这样不识好歹,就算是伤他一回心,我也顾不得了!” 他说着五指又是一收,这次却不是一下子便捏得他透不过气,而是一点儿一点儿的收紧。杀人也不过头点地,可是最怕便是这种慢吞吞的死亡过程,这实在是个折磨人意志的利器。阿蓝虽不怕死,却怕自己死了后,再要见帝辛一面就难了。那时候他们身份更是天差地远,想在一起就更难了。所以无论如何他不能死!他瞪起眼睛对聚财叫:“你放开我,我自然把事情说给你听!” “你若是早听话,又何必受这一回苦呢,这叫什么,犯贱?”聚财收了手,把他往地上一丢,用脚踹了两踹道,“你赶紧给我一字一字把事情前因后果讲个明白,若是有半句假……”他银牙一咬,咯咯有声,阿蓝只听的身子一阵颤抖。 他爬坐在地板上,刚要开口,不期然那卧室‘门’突然开了,小唐拿着把菜刀,灯光里脸上一片白,凶神恶煞的白,直直走到阿蓝身边,目光狠厉地望向聚财道:“不许你欺负阿蓝,谁也不许欺负阿蓝,你欺负他,我就跟你拼命!” 聚财只觉得她可笑到不可理喻,哪怕自己打个喷嚏也能要了她的小命,到底是谁给了她这样大的胆子,敢来管他们的事?他又惊异,又惊骇,耐着‘性’子对她道:“小唐,这事你不要管,不是你该管的,也不是你能管的!” “所有与阿蓝有关的事情,我都要管上一管!”她晃了晃手中的菜刀,灯光里寒光一闪,倒有那么点儿不死不休的意思,“我知道我不是你对手,可是不拼上一拼――哪怕为他死了吧,我也心甘情愿!” “你这样痴心,可是我看阿蓝对你却没有半分的爱意,你这不是一厢情愿,不是自己作践自己么?” “爱没有作践不作践的,我就是爱他,就是喜欢他,就是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聚财见说她不通,又实在不愿手上再多条人命,虽然他不在乎人命,然而处的久了,多少觉得小唐这个人实在是个可怜人,比自己还要苦情。至少自己还有些盼头,她对阿蓝这一份情,眼看着日落西山,是没有尽头的一片黑暗,她却还能说出这么一段话,可真叫他吃惊。 他拿眼扫了扫老神在在的阿蓝,冷笑道:“阿蓝,你什么时候堕落成这个样子,缩在‘女’人的裙子底下不敢出头!” 阿蓝不为所动,讥诮道:“你这算是妒忌么,这可全是她自愿,我没有指使她,她的命全在你手里,你爱杀她便杀她,不用拿话来‘激’我!” 聚财暗掐了一把手指,想这阿蓝可真没人‘性’,太不是个东西,比自己狠多了。 *********************************************************************************************** 本文乃是调笑工作室荣誉出品,工作室其它作品开列如下: 绮白 《酒醉良天》:/book/ 阿荧 《寒烟翠》及外传《雪扇‘吟’》:‘女’/book/ 《十二夜记》:‘女’/book/ 姬无双 《莫遣佳期》:‘女’/book/ 《苏幕遮》:‘女’/book/ 梦里不知身是客6 听了阿蓝如此绝情的话,正常人都该寒心的,至少连聚财这个没有怜悯之心与正常感情的仙人也觉得这话实在过份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info。wщw.更新好快。然而小唐的感觉也非寻常人可比,这话不仅没动摇了她要保护阿蓝的决心,甚至顺着阿蓝的话咄咄‘逼’人地对聚财叫嚣道:“对,有种你就先杀了我,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否则你别想欺负阿蓝!” 聚财也不知要说什么好,实在懒得同这不可理喻的人讲话,别说他不重视她的‘性’命,他随随便便的使个法儿就能禁固了她,哪里需要动手杀她。 可是小唐显然没想到这个方面,也许想到了,但她故意把这些不积极的东西都乎略掉,只想着要保护阿蓝,哪怕是死了。这样的给自己打气,那么身体里那些因恐怖而簌簌发抖的细胞也便被她强行压制住了,像蚂蚁紧捏于两指尖的安稳妥贴,绝不让它有丝毫爬出来的机会。 阿蓝依旧是沉默,聚财有些恼了,可是不好发作,同一个不值得的人,或者说,连你的一个指尖的重量都承受不起的人计较这些,也显得自己没有肚量。就算是没有肚量,也不屑于干这种事情。所以他在拿目光狠狠剜了阿蓝一眼后,悻悻地抱起昏睡不醒的林八琴进了客房,把‘门’摔得极为响亮,藉以表达他的不满。 他前脚才把‘门’关上,后脚小唐就瘫软在了地上,与阿蓝眼观鼻,鼻观心,彼此似乎都明白眼中的那点儿东西,却又似乎不明白。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info沉默了大半天,阿蓝终于从地上爬起来,先开口道:“以后这种事,你别管!” 他说了这么一句不冷不热的话抬脚要走,小唐倏地使劲儿抱住了他的‘腿’,仰脸迫切地望着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其实阿蓝心里明白她问的什么,可是他故作糊涂,反正所有人都觉得他糊涂。原来在天上,仙人不愿意同他计较,因为觉得他糊涂不懂事,帝辛不忍责备,也是因为他糊涂不懂事,他装得连自己都要信了,信这糊涂不懂事。可是想起来自己心里也觉得难过,他这样涂糊了几千年,真的腻了,不愿意帝辛对他的好对他的疼爱只是因为他这一种糊涂。可是他现在却又不得不继续装下去,“你最好还是赶紧搬出去,你这样真叫我为难,我总觉得自己越来越讨厌你了!” 并没有想象中的泪流满面,小唐目光干巴巴的,像她的眼睛,也是干巴巴的,似乎眼泪早在百多年前便用光一般。只是她依旧紧抱着他的‘腿’不放,倔将的,要他给出一个答案:“为什么?” 阿蓝恼了,踢了她一脚,直把她踢得窝在墙脚里爬不起来,然而目光依旧是清彻地,不带一丝怨恨,虽然她因为这一脚正踢中了腹部而痛得说不出话,眼睛却代她问出了那个三个字,“为什么?” “你是傻瓜么,”阿蓝恨得转圈,尖手指使力地扒头发,“我就是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我不在乎你,你爱死就死,你不死在他手里,早晚也叫你死在我手里,哪怕再过一千年一万年一亿年,我心里也不会有你,我生生世世只会喜欢一个人!”也许这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所以说得格外大声,声震四野,客房里跟着就传出一阵嗤笑。 阿蓝也不理会,踩着战鼓鼓点儿似地进了卧室,好像是同聚财斗气似的,把‘门’关得更加大声,墙壁都跟着抖了抖。小唐忍着疼爬到卧室‘门’边儿上,把身体紧偎着‘门’,恍似依着的不是一道‘门’木,而是阿蓝纤瘦的身体,一边小声啜泣地道:“可是,阿蓝,我就是喜欢你,我就是爱你,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不爱你,我不知道……” 林八琴醒过来了,是万不成想会看到聚财这张美到惊心动魄的脸。原来她总违心地不肯承认他好看,可是这时候灯光冷默的淡青‘色’泽里,他的表情这样柔软,眼眸深处有一种抓不住‘摸’不透的淡光,像是月光下的海洋,别有一种温存。可是她知道,这一种温存非是为了她,他的目光并没有看着她,只朝着窗外无边无际的黑透的天幕张望,越远越远越远……恍似他透过了这一场夜,望到了天外的天外。 她安静的没开腔,可是他已然知道她醒了,像是侧脸上长着眼睛,却并没有把目光从远处的天幕拉回来,问她:“你感觉如何?” 虽然她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可是这是关心她总不会假。她感觉眼里有了湿意,鼻腔里一股子绵软的疼痛百转千回,她知道这是眼泪要掉下来了,可是不能给他知道自己这样的没出息,只不过因他一句小小的关心,自己便这样‘激’动,感动。 所以她总没有回答他,只默然转过脸,把眼睛在枕上抹了抹,待感觉眼睛的酸痛过去了,才回过脸来道:“我怎么睡着了呢?” “难不成你一直不知道么?”他终于把目光转了过来,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你这样突然的睡过去的原因?” 她瞧他这样正重其事,莫明有些慌‘乱’,想莫不是自己得了什么绝症,就要死了?然而这种可能一闪即逝,不在心里稍做停留。她飞快地爬起来,迎视着他的目光:“那么,请你告诉我原因!” “其实也没有什么,你的身体要是没什么不适――”他倒有些提不起‘精’神似的,“那么我要去休息了!” “等等,”林八琴却不肯罢休,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急急的抓住的聚财的衣服,“我有权力知道,在我身上发生的事吧!” “有时候知道了,对你并没有好处!”他表情厌厌地,很不耐烦,“你还是好好睡吧,若是睡不着,教紫蛇帮帮你!” ******************************************************************************************* 本文乃是调笑工作室荣誉出品,工作室其它作品开列如下: 绮白 《酒醉良天》:/book/ 阿荧 《寒烟翠》及外传《雪扇‘吟’》:‘女’/book/ 《十二夜记》:‘女’/book/ 姬无双 《莫遣佳期》:‘女’/book/ 《苏幕遮》:‘女’/book/ 梦里不知身是客7 林八琴在‘床’上翻滚了多半个晚上,始终是找不着一点儿睡意,所有催眠暗示她都用了一遍,却没有一个起作用。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Щ.。人在心里有事儿的时候多半是如此,特别是这件事儿令自己特别在意,那简直像把身体放在火上烤,蚀心蚀肺的一种难受。 紫蛇主动向她示好,跳到她枕头边悄悄道:“要不我送你些我的唾沫吃吃?” 林八琴当然明白它这个话的意思,她亲眼看着它把口水吐在小唐嘴巴里,然后小唐连反抗的力气也没有了,昏昏大睡。这画面想起来她心里就一阵作呕,忙用手紧紧捂住了嘴巴,语音含‘混’地道:“不,不,谢谢你好意,我想我不需要那个东西――”她把它打量了一打量,看它灰眼睛在暗处尤其亮的诡魅,像一抹鬼火,是那怨气纠结的因果,一抹没着没落的凄凉。她转了转念头,又对它道,“不如咱们聊聊天吧!” 紫蛇怪异地看了她一眼,倒不明白她是个什么意思,怎么会想到要与自己聊天。林八琴却也不等它给出回应,自顾说道:“哎,你一定讨厌我吧,也或者恨,我一直没有帮你‘弄’到聚财的血!” 紫蛇倒有些讪讪的,想不到她这样有良心,还为了这事儿愧疚。它对她本也没抱希望,虽然在她一时承诺的时候无边欢喜――因为对化‘成’人抱着太多美好的想象,哪怕是只听到有那么点希望的话,心里也自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巨大的喜悦。 然而它是失望惯了的,在这几百年里,他努力了又努力,最后不过是失望失望失望……到了现在这失望已然成了习惯,反倒没有太大感觉。(.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虽然它化‘成’人的迫切并未因一再失望而减弱半分,可是心灵已是炼得金钢不坏,自然并不把林八琴给它的一次一次的打击放在心上。 再者说,它不是一直自己谋划么,这世道它早看透了,不管是天上地上,神或仙或人,全都是一个德‘性’,不过是利用与被利用。 可即使是如此,它也愿意做人,总比做畜生强。 紫蛇顾自思索自己的,就没有回话,林八琴见它不响,灰眼睛像是夜里两盏指甲盖大小的鬼灯,幽幽的,别有一种怅然。她怕是它正对自己生气失落,想起来这些心里难受,所以不响,忙得为自己辩解道:“可是你也知道,我已然尽力了,你放心,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帮你的!”她顿了顿,见它依旧不说话,又迟疑地道,“可是,你为什么这样迫切的要聚财的血,提升法力的话,不是听说自己慢慢修炼才更稳妥么,这样不容易走火入魔!” “谁管它走不走火入魔,我只是不喜欢修炼,”紫蛇摇了摇脑袋,终于从自己的情绪里回神,“我不喜欢修炼,是因为我打心里就没想过要成神成佛或者成魔!” 这便让林八琴搞不懂了,它不想成仙不想成佛不想成魔,那么当初又修炼成妖做什么,做一条普通的蛇不就好了么。这话她当然不好说出来,只是在黑暗里注意着它眼睛的两抹光,等它自己说下去。 紫蛇假意咳了声道:“我这样辛苦的修炼,只有一个简单的愿望,就是想化‘成’人!” “那么,”林八琴抓了抓脑袋,找着合适的词汇,免得词不达意,惹恼了它,“你是想做人?”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紫蛇有些不好意思,想自己这个理想太不伟大了,可以说简直太微不足道了,其它妖怪修炼是为了成仙,成佛,最不济也要成魔,与这些相比,它这个‘成’人的希望可真见不得人。索‘性’它这张蛇脸紫红紫红的,倒不用为了脸红被人看破而发愁。更何况这里夜里,暗得一团模糊,人眼是必定看不透它这一层脸红的,所以它有恃无恐地继续说道,“我没有大志向,只想要做人!” 林八琴怔了怔,想不到紫蛇原来这样迫切的要提升法力,想方设法要‘弄’到聚财的血,原来只有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目的。突觉得它有些可怜,为了这种事儿铤而走险太不值得,反正它生命长得很,再修炼个几百年也差不多能化形了,何必急在这一时呢。 她这样想着,话就问出了口,紫蛇把脑袋恹恹地搭在枕头上,叹气道:“我从一出生便有了灵智,脑子里似乎天生就有这么个想法,想做人,想做人,想做人……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反正我这辈子唯一想做的,便是人!” “那么,等你成了人后,又想做什么呢?” 紫蛇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化‘成’人的过程太复杂,复杂到它必需披肝沥胆,竭尽所能,哪有那个心思去想这些事情。 再者说,做人总有许多乐趣,根据它的观察,男人可以四处去泡妞,‘交’娓,生活总归很有意思。它虽活了八百年,到底还是一个小处男蛇,它不愿意去与一条自己看着都觉得恶心的母蛇培养感情,所以要尽快化‘成’人的另一个迫切的原因,也不过是想偿偿‘女’人的滋味儿。 这个理想似乎比前一个更令人无法接受,所以它自然闭口不谈,只说:“哎,想那么多做什么,多烦呀,我能做人便好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林八琴为紫蛇这短促的理想难受了一会儿,又想自己理想其实也短促的可怜,不过是巴望着能得到聚财的爱情,可是得到了之后呢,显然不可能像那些平凡的恋爱一样水到渠成,前面有太多阻碍,再者说,就算是人世间最最普通的恋爱,也不可能就真的一帆风顺。 原来她同紫蛇一样的不极积,只愿意做缩头乌龟,所有的所有都不愿意去想,只要走一步算一步。可是他们却是命不好的,似乎每一步都被别人设计,所以每个方寸皆是居心叵测。 紫蛇瞧她依旧没有睡意,自己却是没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把蛇脑袋碰碰她的脸道:“既然你不愿意吃我的口水,那不如我咬你一口,效果也是一样的,只不过有一点儿疼。” ********************************************************************************************** 本文乃是调笑工作室荣誉出品,工作室其它作品开列如下: 绮白 《酒醉良天》:/book/ 阿荧 《寒烟翠》及外传《雪扇‘吟’》:‘女’/book/ 《十二夜记》:‘女’/book/ 姬无双 《莫遣佳期》:‘女’/book/ 《苏幕遮》:‘女’/book/ 梦里不知身是客8 林八琴又不是傻瓜,才不给它咬。(.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最新章节访问:.。她已然被它偷咬了两次,始终觉得自己吃了大亏,决不肯拿自己的身体给它做实验,话语一转道:“其实我已经有些困了,不如你给我讲个笑话,或者故事也行,你说着说着,我便睡着了!” 紫蛇可不乐意了,她又不是小孩子,凭什么叫它哄,更何况,它本来也没有敷衍她的必要。这样一想,它身子一扭就‘欲’跳下‘床’去,不准备伺候林八琴这位大小姐了。可是林八琴实在睡不着觉,她又不愿意吃安眠‘药’,怕有副作用,更不愿意被紫蛇咬或者吃它的口水,便只想到这个折中的法子,既可以强它陪自己说话聊天,又可以等着睡意慢慢光临。所以不等紫蛇的细身子跳下‘床’,她抬手掐个决,生生定住了它身体。 紫蛇大惊失‘色’,才想起来原来自己还有敷衍林八琴的必要,它身体里阿蓝下的禁制不曾破去,而林八琴手里却有这禁制的启用之法儿。它见风转舵,忙改口道:“你愿意听,我当然也愿意讲给你听,只是我知识贫乏,语文又不大好,讲的枯燥无味儿,怕你不爱听!” “我这个人从不来挑的,只要故事是好故事便行,你知道我也是这样,只要故事好,文笔再烂也没有关系!” 紫蛇想她这纯粹是扯淡,也不想同她争什么了,索‘性’把细身子往‘床’上一卧,把细尾巴尖‘骚’‘骚’脑‘门’道:“那么,你想听什么样的故事?” “自然是爱情故事!”林八琴想也没想。 可是紫蛇作难了,它倒是有一肚子的鬼故事和一肚子的恶梦,然而要叫它讲爱情,它一条不懂情爱为何物儿的蛇,怎么会有这种存货。[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可是这话它不好说,怕惹恼了林八琴,还不知她会用什么法子炮制自己。它脑子一转,突然有了主意。 “前几天我倒是听别人说了一个爱情故事,不如讲给你听听。” 林八琴也不过是想听它说说话,一个人在黑暗里睡不着觉是一件太痛苦的事,故事不故事,爱情不爱情倒都是次要的,可是脸上却装的一副很兴奋的表情,点头道:“一定感天动地的吧,快说来听听。”她倒是想它该是博学的,活了八百年呀,那也不容易。 紫蛇借‘花’献佛,便把艾老板前几天给它讲的那个尸‘玉’的故事,加工了加工,咀嚼了咀嚼,吐了出来:“仙界有一块‘阴’‘玉’,吸了月‘阴’之华修成个‘女’体,拥有**力,眼看不日便要成仙。可是她突然动了凡心,要下到人间界这万丈红尘里玩儿上一遭……”它刚开个头,感觉自己讲得还算不错,林八琴却突然打断了它道:“那啥,能不能讲的通俗点,言情点儿,你看过超极白话小言情没有,像那样的!” 紫蛇自然是没看过所谓的言情小说,要是看过,说不定一早便勾搭几条母蛇逍遥快活去了,那东西最容易教坏小孩子,让他们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它当下老实地摇了摇蛇脑袋,嗫嚅地问林八琴:“我虽然已有八百岁,可是在凡俗待的时间并不长久,所以没有看过那什么白话小言情,那东西很好看么?” 林八琴想紫蛇可真是个乖孩子,想她上初中那会儿,整日里小言不离手,老师在上面讲数理化,她则在下面翻看着一出又一出的悲欢离合。这个它不明白,林八琴只得换个方式说:“那么,你总看过折子戏!” 若说“戏”的话紫蛇自然是看过,折子不折子是个什么东西就不大理解了,不过这些没有防碍,它点头道:“这个倒曾偷偷看过几场!”那还是早两百年前,他刚入凡尘,对什么事都好奇,什么都想试试。那时候戏园子正盛行,男人么,除了诳窑子便是去听戏了。不过在它眼里诳窑子与听戏也没有太大区别,那些男扮‘女’装的旦角们还不是一个个被那些有权有势的大爷们拉上了‘床’。 它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男人可以爱男人。 想这些也没有意思,它吐了吐舌信,疑‘惑’地看着林八琴:“讲故事和看戏有什么直接联系?” “你想想,”林八琴伸一根手指,在它滑而凉的身子上一抹,它舒服得直打颤,却不明所以,只等着她的解释,“你看得那些戏,无论是唱词还是表演,都是为了把一个故事表现给下面的观众,让他们听明白看明白,更加令他们有一种快感。”她看紫蛇似懂非懂,哼哼两声接着道,“其实就是这个意思,你要让我听得懂你讲的故事,听得有快感!” 这难度也太大了些,紫蛇心里腹诽,想她才说只要故事好就行了,现在又要求它讲的有快感,要符合她的审美标准,还要直白,这教它如何做得来。 林八琴又鼓励它道:“其实这一点儿也不难,就像咱们平时说话一样的把故事说出来就成!” 紫蛇想了想,点头道:“好,我试试!”它清了清喉咙,“话说……”才吐出这两个字,林八琴便拿手指把它的脑袋按在‘床’上碾了两碾:“要通俗,通俗,像咱们说话一样!” 紫蛇简直‘欲’哭无泪,把这个故事翻来覆去地想了一遍,方才缓慢开口讲道:“仙界有一块修练了千多年的即将成仙的‘阴’‘玉’,这一天突然动了凡心,想到人间界走一走。她在人间界遇到一个书生,一人一妖一见钟情……” 林八琴听到后来越觉得有意思,睡意全消,全神贯注。紫蛇洋洋洒洒讲了大半夜,口干舌燥,末了作个总结,“最后这块‘玉’不知所踪!”这结局林八琴很不满意,把指尖按了按紫蛇的蛇脑袋道:“这是什么破结局,这故事根本还没有完呢!” 紫蛇在心里感叹自己命苦,它怎么也想不到林八琴竟是越听越觉得有滋味儿,越兴奋的没睡意,到现在简直是满脸生光了。她不睡它就要跟着受折磨,可为什么她睡不着觉要自己负责呢。就突然开始恨阿蓝,恨他在自己身体里下的这个禁制,更恨他把这个禁制的启用之法儿告诉林八琴,才有自己这一番苦。它打着这番心思,见林八琴还在追问,便顺口道:“哎,这故事我是听阿蓝大妖说的,你要真想知道结局,就要去问她!” 林八琴原本兴致高涨,一听“阿蓝”二字,便像是大冬天里被人扯掉了衣服,赤身**的冷,慌得把被子一拉道:“我现在很困了,睡觉,睡觉!” ***********************************************************************************************8 本文乃是调笑工作室荣誉出品,工作室其它作品开列如下: 绮白 《酒醉良天》:/book/ 阿荧 《寒烟翠》及外传《雪扇‘吟’》:‘女’/book/ 《十二夜记》:‘女’/book/ 姬无双 《莫遣佳期》:‘女’/book/ 《苏幕遮》:‘女’/book/ 梦里不知身是客9 夜的幽魅把空气里的‘波’动一点一点残食掉,窗外的灯光明媚皆被窗帘遮挡住了,所以这屋里暗的尤其诡秘,呼吸压抑像是刻意。(.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访问:.。 林八琴终是睡着了,其实她早有了睡意,不过是被紫蛇的故事勾着,那种似曾相识似是而非,像是浓酒,意韵浓厚,撩拨的她舍不得睡去。心里这一种慌,却也令她很不自在,莫明其妙,为何这样一个只能用“假”来形容的故事,她会觉得它可信,可叹,可感,仿佛自己曾亲眼见证。 紫蛇见她呼吸渐渐平稳,自也知道她是睡着了,不由地松了口气,可是空气里这时候杂进了一丝香气,像盛开到靡烂的‘花’的香味儿,分明很淡,然而吸到鼻里,入了肺,就是一种深切的如同鼠咬的疼痛。 它被这香味勾着,悄悄自窗子爬了出去,满似喝多了酒,摇摇晃晃,摇摇晃晃,可是它这时候却行的极快,风驰电挚,每挪动一下都有几里。也不过眨眼间,它已到了love‘门’外,脑子也清醒过来。 也不是什么原因,虽则艾老板许了它好处,然而它心里却是怕他的,这样怕,像是遇见了天生克制自己的天敌。它见着“love”这几个字母,浑身的鳞片都炸起来了,折身就‘欲’爬走,可是‘门’里面陡然生了一股巨大吸力,把它生生给拉了进去。 店里灯光像雪一般亮的耀目,桌椅着铺着一层白‘花’‘花’的光,果然像是漫天雪‘色’无边。紫蛇被这一股吸力直吸到了艾老板手里,他抓着它,像调酒师调酒般的使劲儿摇。 紫蛇被他摇得天地倒转,实在受不住了,大声求饶喊叫:“您大人大量,饶了我这无知小妖吧!” 艾老板也不为难它,松了抓着它的五指,紫蛇便顺势滑落在吧台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它抬了脑袋望过去,便看到艾老板的这张死人脸,原本不过是过于严肃,现在则有种冷默从眼睛里直溢出来,虽然是没有表情的,却尽是刻毒之意。 紫蛇打个冷战,唯唯诺诺又战战兢兢地问:“老板,你招我来可有事吩咐?” 艾老板勉力地扯了扯‘唇’角,似乎是要笑,可是这笑比哭还要令人恐怖:“我刚才那一摇可不是为了折磨你,你查查自己的身体?” 紫蛇自然不敢不听话,运了妖力仔细地把身体一通检察,末了惊喜得人立而起,连连向艾老板点头:“您,您解了阿蓝下在我身体里的禁制,我,我不知要如何感‘激’!” 它虽然憨,却并不傻,给它解这道禁制又何必用这样的折磨它,他也不过是看它不睡眼,要磨磨它,却还要赚自己的感‘激’。它虽然把事情想得明白,却不好道破,只表现的感‘激’涕零。 艾老板的眼睛藏在镜片后,深不可测,这白‘花’‘花’的灯光映在他脸上,却入了不他眼里,仿佛他这一双眼睛是吸光的,一种深暗的吸引力。 紫蛇身酥骨软,身体像条丝带一样软软地趴在吧台上,艾老板再不看它,顾自倒了一杯酒,夹着温醇浑厚的一股酒香,猛然就倒进嘴里。它看得吞了口口水,艾老板便挑起了一边的眉‘毛’问:“可有眉目了么?” 紫蛇身子缩了又缩,缩到无可再缩了,盘成一朵‘花’似的,低垂着蛇脑袋细细地回道:“这才不过两日,怎么会有什么眉目!” 艾老板擎着玻璃杯的手‘花’一样伸张,修长而有力度,在这样白的灯光里,像镀了一层白金的‘色’泽。紫蛇看的恍眼,轻轻把眼睛别开了。艾老板淡淡道:“你说得倒是,是我心太急了!”紫蛇悄悄松了口气,可是他紧接着说的话,又教它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你把这事说出去了?”分明是个问句,可紫蛇狠狠地抖了下身子,知道他不是问它,而是指责。 “并没有,”紫蛇迅疾地在脑子里搜索字眼儿,“你也知道八琴那个丫头,‘逼’着我讲爱情故事给她听,我受制于她,就随便编了个故事讲给她听,她并不知道……” 艾老板摆摆手道:“这也没有什么,告诉她也无妨。”紫蛇这才吐出哽在喉咙里的一口气。 艾老板却把酒杯推到它面前道:“你也喝点。”目光幽深,别有一种冷寒,饶是紫蛇皮糙‘肉’厚,也禁不得冷战连连。它虽不会喝酒,却不敢违背,把身子一抬绕着酒杯缠了一圈,脑袋扎进酒里。 真说不出这酒是一种什么滋味,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的,自舌尖漫到喉咙,再自喉咙涌入‘胸’口,在肺腑五脏里翻起涛天巨‘浪’,它只觉得脑子里有万虫嗡呜,有什么在蠢蠢‘欲’动,一种似痛非痛,像是幻觉。 艾老板看它瘫软在玻璃杯上,伸出手轻悄地一弹,它随之晃晃悠悠飞了起来,也不知身处何地,只任由一股力量托着自己,一直飞一直飞一直飞……哪怕到不了尽头,可是终归到了尽头。它睁开眼睛,看到林八琴暗光里光泽莹润的侧脸,有一种熟悉的温存的味道,说不出倒不尽的一种甜味儿在心里转折。 它想一定是艾老板的酒在作祟,使它醉眼多情,把林八琴这个丑丫头看得美貌无边起来。它极力抗拒着她对它的‘诱’‘惑’,可是身体不由自主,它控制不住它,它有了自己的意志,慢慢地靠到她脸上去,极轻极轻的,像是‘花’辨落在风里的轻,它的嘴在她的‘唇’上一点。 这孟‘浪’使它心惊,它的心只有那么大一点儿,这惊就使它心脏跳得格外殷勤,脑子里像是一阵大暴炸,疼痛使它忘了一切,掉在地板上无声翻滚。 可即使它强忍着不叫,这样压抑,依旧被别人察觉。墙壁起一阵如水的‘波’纹,一只大手伸出来扑天盖地,将它的身子一把捞在手里,迅疾从墙里退了回去。 林八琴梦里翻了个身,嘴里不清不楚地讲了些什么,像是喟叹一般。这声音太细碎,背着世间万物的一种细碎,隐在夜里听不清楚,可是分明有人听清了,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一阵“咭咭”诡笑。 ******************************************************************************************* 本文乃是调笑工作室荣誉出品,工作室其它作品开列如下: 绮白 《酒醉良天》:/book/ 阿荧 《寒烟翠》及外传《雪扇‘吟’》:‘女’/book/ 《十二夜记》:‘女’/book/ 姬无双 《莫遣佳期》:‘女’/book/ 《苏幕遮》:‘女’/book/ 梦里不知身是客10 把紫蛇抓过去的不是别人,正是聚财。[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wщw.更新好快。他看它这番疼痛‘欲’死的模样,也顾自惊异,可是手下不停,把手指在紫蛇脑袋上一点,一股凉气透顶而入,使紫蛇浑噩疼痛的脑袋一阵清醒,那疼痛也跟着去了几分,使它能够勉力压制。可是脑袋里千头万绪的片段,剪不断,理还‘乱’,它气闷的吐出一口血来才算得好过一些。 “你为什么那么做,”聚财见它好些才开口质问,问得自然是它对林八琴的那突如其来的一‘吻’,他分明是不喜欢她不在乎她的,可是心里却因这一‘吻’而隐隐地有些不开心,“你喜欢那个丫头?” 紫蛇听得心里一惊,嗫嚅半天方才说:“其实,连我也不明白刚才是怎么回事,似乎有什么驱使着我,鬼使神差的,我,小妖真是不知……” 生活在强者环恃的环境中,紫蛇自然最会察言观‘色’,它早觉察到聚财的这股不悦,虽然他隐藏的很好,可终究躲不过它的这双尖厉的蛇眼。然而它也的确没有说谎,刚才对林八琴那一‘吻’,连它自己也惊骇惊疑,不明所以,要它回答这高难度的问题,却也不能。 “那你这番疼痛又是因何而起?”聚财也不想在这个“‘吻’”的问题上过多纠缠,倒显得自己对林八琴很在意似的,迅速把话扯开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这个么,”紫蛇卷着蛇尾巴‘骚’‘骚’脑‘门’,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灰眼睛,里面‘波’光氤氲,像是将雨的天空,别有一种‘阴’郁空阔,“也是突袭而止,小妖亦是不明!” 紫蛇倒在这个问题上撒了谎,这阵疼痛给他带来了太多东西,那些细碎的片段,它虽然不甚明了,然而心底却有一种痛升上来,久久翻搅。它撒了这个谎,自然也怕聚财瞧出端倪,所以压着一口气顾作镇定,心跳到底快了几分。索‘性’聚财也没那心思观察它,低头想了一阵对它挥手道:“好,你去吧,我要休息了!” 可是紫蛇前脚才爬进客房,聚财后脚便化成一道碎光飞了出去。他在把紫蛇抓过来的时候便感到一股陌生气息,这气息虽隐藏的极深,倒底聚财是只修炼了万年,法力高深的人‘精’,更何况经过这段日子的修养生息,他身上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了,所以这股气息瞒他不过。 紫蛇扒着窗户看聚财飞了出去,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张嘴吐出一个烟圈。这个烟圈却与平日它吐的那些略有些不同,灰白‘色’的,凝而不散,烟雾‘波’滚如云却是越‘波’动越是凝实,最后终于凝成了一面镜子飘在紫蛇头顶上。它嘲它再吐一口气,镜面上有光亮一闪而逝,慢慢显出一张人脸。 这是一张‘女’人的脸,不染一丝尘世烟火的脸,五官倒说不上多‘精’致,然而组合在一起,却令人过目不忘,像是凉冽的香,在鼻腔里回味无穷。 紫蛇的眼睛里的‘波’光翻涌的更加厉害,倏尔就泪流满腮,它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实在没有哭的理由,可是这泪水止不住,这个‘女’人的样子长进了它的‘肉’里,于是就蚀心蚀肺,疼痛也是爱,它才知道,爱总有疼痛。 这明悟真令它坐立难安,原来它是爱这个‘女’人的,可是这个‘女’人是谁,是谁,是谁,是谁……它根本也不认识她。可是它就是笃定的知道,自己是爱她的,像是爱了上千年,时间太久,所以这感情沉积像是发酵,存在每个细胞里。 林八琴突开口喊了一声,把它自这段情伤里拉了出来,它忙张口收了镜子,调过脑袋去看她。她依然是睡着,没有醒来的迹象,刚才那一声不过是梦呓。它收束因为心脏跳得过快而僵硬的身体,爬上‘床’去,在黑暗里把她的打量了又打量。 显然林八琴这张脸与那镜中的影像没有一点儿共通之处,这着实令它松了口气,想自己一定是着了魔了,林八琴怎么可能是那镜中‘女’子,不可能不可能。它自我安慰着爬下了‘床’,心里却如何也不踏实。它把身体紧紧地紧紧地盘缩在篮子里――这篮子还是聚财不肯再用了之后让给它的,它勉为其难的收下了――这时候天‘色’在浓黑里‘混’入了一丝亮‘色’,因为黑,所以尤其突兀的白,它透过密实的窗帘,把这一切都瞧在眼里。 又有仙人过来了,它想,这片天终于要热闹起来了,可这全不关它一个小蛇妖的事。它不管前事只管今生,所以那些片段它也不‘欲’去多想,它也明白,那些记忆碎片是有关于它前世的种种,怪不得它这样的想做人,那是因为它尝过了甜头,不愿意以这个畜牲之躯生活下去。 只有失去后才知道拥有时的珍贵。似乎有人这样说过。 它脑子‘乱’的很,那些碎片像是刀子,一刀一刀地切割它的脑袋,不肯放过它。也多亏了它还算苦修了百多年,有些底子,拿妖法死死地压制住了这记忆的异动。 待它终于如愿以偿的睡过去已是一个多小时后,一声极细微又尖细的笑声在屋里响起来,像是牙齿咀嚼食物所发出的那种碎音似的笑,含‘混’不清的,像喉咙里鲠着东西,所以这声音分外的令人不痛快。 林八琴这时候被‘尿’憋醒了,脑子多半不清醒,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进了洗手间。空气里一股若有若无的霉味儿,然而她哪里能注意到这些。解决完生理需要,她开了水龙头洗手,只是习惯‘性’地把目光向镜子一扫,很快划开了,可是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脑子里有东西一闪而过,她又把目光调回镜上。 她不确定的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什么东西,镜子里她影像的肩上,有一只手搭着,晶莹剔透,美轮美奂的一只手,像是白‘玉’雕成的一件艺术品。 可是她并没有感觉自己肩上有什么东西,所以格外的紧张,手缓缓地‘摸’了上去。鬼她自然是不怕的,捉鬼除灵是她的本职,她只怕这不是个普通的东西,是妖。她明显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紊‘乱’而没有节奏,可是‘摸’在肩上的手却落了空,那里一无所有,她‘摸’到的只是自己纤瘦的骨头。 然而再看那镜子里,那只手依然牢牢地放在她的肩膀上。 ********************************************************************************************* 本文乃是调笑工作室荣誉出品,工作室其它作品开列如下: 绮白 《酒醉良天》:/book/ 阿荧 《寒烟翠》及外传《雪扇‘吟’》:‘女’/book/ 《十二夜记》:‘女’/book/ 姬无双 《莫遣佳期》:‘女’/book/ 《苏幕遮》:‘女’/book/ 梦里不知身是客11 林八琴被这诡异的情景吓得心跳加速,刚要转身逃走,不想那只手竟破镜而出,一把将她拉进了镜子里头。(.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Щ.。她连喊一声的机会也没有,整个人就像是被人按在水里,吐气困难,脑子一阵疼,眼前跟着便黑了。 她在梦里,是‘春’暖‘花’开的一抹影子,又看到前次见到的那个书生,虽然依旧看不清对方的脸。他就坐在院子里看书,她悄悄地‘摸’过去,本以为藏的隐密的,可是他透过曾曾遮掩的树木把她看进了眼里,淡淡笑着道:“你终于回来了!” 林八琴就觉得心里一阵疼,说不上来疼的原因,一手紧按着‘胸’口腾地站了起来,就想靠过去靠过去,可是有一股力量把她往外拉,她无力抗拒,只看到他在自己眼里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终失了踪迹。可是她这心疼没有停止的迹象,她紧按着‘胸’口,疼得翻滚,耳边一个陌生而尖尖地声音道:“你还不醒,睡死了么!” 她惊得睁开了眼睛,先是看到雪白的一段天‘花’板,之后一张脸突伸出来遮住了她所有的视线。她把目光定在这张脸上,桃腮红‘唇’,是一张无限娇俏的小‘女’孩的脸孔,可是这小‘女’孩却有一双似藏了无尽苍桑的眼睛,千载万世的愁苦,你不能形容这种怪异的感觉。 她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目光四下一扫,不由得松了口气,原来还在自己家里。可是却有一种怪异之感,却又说不出哪里怪异。 小‘女’孩就坐在她边儿上,目光在她身上不住打量,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我家里?” “这哪里是你家,我里是我的地盘!”小‘女’孩张嘴只说了这一句话,林八琴止不住又是一阵心跳。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info她的声音也不是一个小孩子该有的声音,那一种尖厉,那一种细碎,其中还含着一丝沙哑,擦过肌肤,便是一阵僵冷。 林八琴不由地向一旁挪了挪身体,又把房间打量了一遍,而这分明是自己家,这个怪异的小孩子怎么反说是她的家呢? 那小‘女’孩似乎看出了她的这番心思,咭咭一笑道:“这可不是你家,你看看仔细!” 她又仔细地把客厅打量了一遍,一无所得,小‘女’孩看她这样笨,翻了翻白眼,在茶几上随便拿了本杂志放到她眼前道:“你瞧瞧,仔细瞧清楚了!” 林八琴这才看出来事情到底哪里不对劲儿,这杂志上的字是反着的,像是人从镜子看到的一样。想到镜子她心里一惊,回忆起了一层‘春’皱。她暗自思量,想自己莫非真的被拉到了镜子里面,而这里,便是镜中世界了。 她顾自惊疑不定,小‘女’孩格格地笑起来:“你想明白了吧,这里,是我的地盘!” 林八琴看着她,紧蹙起眉,结结巴巴地道:“难不成,这里是镜子里头?” “看来你真明白了,不错,这里是镜中世界!” “那么,你是……” “我么,有人叫我镜妖,有人叫我镜仙,你爱叫我什么都随你!” 小‘女’孩‘逼’上来,林八琴不得不向后缩了缩身体,不知要如何应对,哼哧半天方才开口道:“你抓我来这里,想要做什么?” “仙后娘娘派我来抓你,至于要抓你去做什么,她老人家可没有同我讲!” “什么仙后娘娘?”林八琴是真不知道,只觉得这个名头实在是搞笑,险些就笑出来了,可是她转脸一起聚财是神仙呀,既然有神仙,那么他们的那一界里面,也许还真有这么个名为“仙后娘娘”的人物儿。所以她小心翼翼地向她求证道,“你说的仙后娘娘,是仙界的人么?” “自然,那还用讲么,她老人家乃是仙界的后,一仙之下,万仙之上,你连这也不知道!”她鄙视她的没知识,转脸又眉开眼笑地道,“你真有福气,被仙后娘娘看中了!” 林八琴可并不觉得自己有福气,就觉得霉得都要发家了,吞了吞口水再问道:“那个,你们,那个世界,不是在追杀另一位仙人么,抓我做什么,我不过是个普通人!”她不愿意出卖聚钱,可是被‘逼’的没有办法,聚财再怎么说也是个仙人,有**力的,她只能把祸水东引,希望这个镜仙或者镜妖去找他,说不定聚财能把她干掉呢,那么一切麻烦也便烟消云散了。 谁知这个镜仙并不买她的帐,咭咭一阵怪笑道:“你要借刀杀人,可惜我不上你的当,仙帝是派人追杀摩诘将军,可那不关我的事,我的职责只是把你带到仙后娘娘面前!” 她说着伸手便要抓林八琴,林八琴急得满头冷汗,爬起来扭身要跑,她也知道跑也没有用处,在镜子里,一切皆由这镜仙掌握,你还能跑出天去么?显然不能够,可是本能驱使着她,必须要逃。 镜仙在她身后咭咭一阵怪笑,她听得‘毛’骨悚然的,可是脚下不停,要去拉‘门’,然而手才触上‘门’柄,那‘门’忽如玻璃一般的碎了,碎成千片万片,每一片都有刀的锋利,直冲她而来。她逃无可逃,吓得紧闭住了眼睛,可是那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反而是镜妖的笑近在耳边。 她睁开眼睛看,眼前哪里有什么‘门’,再平整不过的一面墙,而站在墙前面,离自己不过半米远的,正是镜仙。 “在这里你还想逃出去?”镜仙笑得前仰后合的,虽然林八琴并不觉得有什么地方好笑,她笑够了,尖声道,“在这里,我只要动一动念头,便能要了你的命,你还是不要反抗,乖乖的随我去娘娘那里,勉得受皮‘肉’之苦!” 林八琴虽不知道那个所谓的仙后娘娘找自己到底有什么目的,但是她想那娘娘下的命令肯定是要带着活人回去,而不是一具尸体,不然这镜仙也不用对她使出这些手段,大费周折的把她‘弄’到这里来。 她想到这里不由得松了口气,顾做硬气地道:“我就是不跟你去,你又能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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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念头才转到这里,镜仙那怪异又尖厉地笑声突地再响起来,打断了她这胡思‘乱’想,用她那特有的,尖尖的语调道:“你不用胡思‘乱’想,我刚才不是告诉你了么,在这里,你的一切想法儿和心思都别想逃过我的探查――还有,仙后娘娘根本就没有打算抓摩诘将军,难道你不知道,摩诘将军乃是仙后娘娘的亲弟弟,她又怎么会让自己的弟弟去死!” “你说的摩诘将军,莫非是聚财?”林八琴一直听到这个怪异的名字,也难勉猜疑,她每每一想到聚财,这个镜仙便会说什么摩诘将军的。 “自然,这还用说么,什么聚财,这么难听的名字,他乃是摩诘大将,仙界四战仙之首,仙后的亲弟弟!” 这话简直像是当头‘棒’喝,林八琴虽然没能顿悟成佛,倒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怪不得他到人间界这么久,没有仙人来找他碴,他虽然说因为自己收敛了仙气,所以别人绝难察觉,显然这话不可信,不然紫蛇也不会顺着他的气味找了来,更何况天上人才辈出,哪里找不出个比他修为高的呢!也难怪他并不着急,原来这事早有渊源,他的身份既然这样的尊贵,算是国舅爷了,若那仙界也有国家的话――她心里并不因受了他的欺负也或者说隐瞒而难受,只觉得一直纠着的心放平了,大大松了一口气。到了此时林八琴也才明白,原来自己一直担心着他,紧张着他,关注着他,只可惜对方并不领她这一份情! “你想好了没有,是叫我带活人过去,还是要我带尸体过去,我是无所谓!”镜仙可没时间陪她胡思‘乱’想,“你快快作决定,我忙得很!” 林八琴这个时候倒有些想见见这位聚财的姐姐,所谓的仙后娘娘,她对聚财的一切都是好奇的。所以强压下了心头那一份不安对镜仙道:“好,我随你去就是,可是,能不能让我写一张纸条留下,以免聚财他们疑心!” “去就是了,还留什么字条!”镜仙不给她一点儿再流连这人间界的机会,把她的胳脯紧紧地抓住了,“咱们现在就走,时间紧迫!” 林八琴刚想说“留一张条子‘花’不了多少时间”,然而她这话还未及出口,镜仙便往前迈了一步。她这一步非同一般,虽然只迈出了方寸之远,可是她们身边景致立时大变,哪里还是林八琴家里的模样,像那房间不过是一场不真实的回忆,她们身处在另一个豪华的房间。然而不等林八琴把这个新地方打量清楚,镜仙便又迈了一步,场景再换。 “这,这是怎么回事?”林八琴的眼睛已然用不过来了,场景一个接一个的换,直换了百多个,镜仙终于停了下来,放开了她的手。 “你真是笨,我乃镜仙,自然能穿越镜中世界,缩地术你一定明白吧,我这个穿越术同那个也差不多,不过比那个可快多了!”她洋洋得意,却在这时候,一个声响起在她们耳边响起,像是极远却又像是极近,远就远在天边,近就近在耳畔,林八琴再形容不上来这种古怪的错觉。 那声音说“还不把她带上来!”带着无限威严。镜仙脸上的表情变戏法儿似的立时毕恭毕敬,揖首道:“谨遵娘娘法旨!” 林八琴还傻怔在那里,不明所以,手臂却被镜仙拉得一疼,刚要表示抗示,身边却哪里还有镜仙,景致又早变了,四面都被雾似的烟笼着,看不分明,而她已然站在了一座巨大的红‘玉’丹墀之下。 她目光依着台阶一阶一阶地往上爬,心脏跳得这样妙明的快,直到看见坐在宝座上的,如同一尊万年冰雕般的‘女’子,像她已在这里站了万万年,而‘女’子也在那里坐了万万年,一种古怪的错觉,一直都是错觉。 这‘女’子着一件很普通的月白‘色’袍子,也说不上是什么料子,虽样式简单,却令人觉得天地间再没有一件衣服能与这袍子比,异样的一种华贵。而她的脸也说不上美或丑,是高高在上的一种华丽,像是所有东西都不在她眼里,这天上地下,除了她,便只剩了污土和泥。 林八琴望着这一张脸,就觉得心里再容不下任何事或物,只有这张脸,深深的印在心上,印在脑里,人便这样呆呆的。却听那为仙后娘娘打扇的一个婢‘女’道:“你这蛮‘女’,见了娘娘,还不见礼么!” ************************************************************************************************ 本文乃是调笑工作室荣誉出品,工作室其它作品开列如下: 绮白 《酒醉良天》:/book/ 阿荧 《寒烟翠》及外传《雪扇‘吟’》:‘女’/book/ 《十二夜记》:‘女’/book/ 姬无双 《莫遣佳期》:‘女’/book/ 《苏幕遮》:‘女’/book/ 梦里不知身是客13 林八琴哪里明白什么礼不礼的,心里想着,难不成是叫我跪这个所谓的娘娘?那是万不能的,做为一个文明社会里的文明人,这种有辱人格的跪拜大礼她决不肯行。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info.访问:.。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然而她才起了这么一个恍惚的念头,那丫头指尖便朝她一点,她跟着就觉得两膝酸麻,站立不稳跪了下去。心里不由得一惊,挣扎着要爬起来,可是身上却似被人压了一座山的沉重,如何也站不起来。 仙后娘娘这个时候终于从石化状态里醒了过来,张了张‘唇’,可是她吐字无声,林八琴听了半天,一个字也没能进到耳里,倒是那打扇的婢‘女’转眸瞧着她道:“娘娘问你名字!” 林八琴还是头一次被人如此对待,因此上很不满,很气愤,骨头一根根地都炸起来了,像只被人惹急了的猫,只恶狠狠地望着对方,却不肯回话。那婢‘女’把眉一蹙,手一挥,她便觉得一边脸颊泛起一阵火辣辣地疼,似被人重重‘抽’了计耳光。她大睁着眼睛,不知道这婢‘女’对自己使了什么法术,分明她们离得这样远的,怎么就被对方打着了,不由地一怔。那婢‘女’却很没有耐心烦,看她呆呆不答话,手又是一扬,她另一侧脸颊也跟着火辣一片,若是此时手里有一面镜子,她便会看到自己已然高肿的两颊上两抹深郁的红,像开到败的‘花’。 “还不回话,”婢‘女’一双咄咄‘逼’人的眼睛,黑得像是两口无底‘洞’,“怎敢在娘娘面前无礼!” 林八琴挨了这两下终于回过味儿来,再不敢强硬,低声下气地道:“我,我叫林八琴!” “这可真是个怪名字!”婢‘女’一阵讥笑,俯身在那娘娘耳朵边讲了几句,那娘娘嘴张了张似乎也说了些什么,自然林八琴是无从得知的,她不会对口型,又听不到对方声音。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不一会儿那婢‘女’站直了身子,目光再次不善地‘射’向她道:“林八琴,你可知罪?” 这简直令人莫明其妙了,林八琴想自己并没有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又有什么地方惹到了这个至高无上的仙后娘娘,这罪自然是不肯轻易认的,只叫道:“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罪!” 那婢‘女’一声冷哼,手往下一压,她就觉得背上万斤巨石似的一股重量压下来,她身体如何承受得住,立时趴了下去,五体投地。这形势显见是势比人强,她虽然已尽力地伏低作小,可也不能被他们这样任意的给安了罪名收拾掉,她不甘心,所以一径尖叫:“仙人原来都是如此欺复弱小的么,你们这是草菅人命!我没有罪,决不认!” “放肆!”那婢‘女’一吼,便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鞭子一样‘抽’打林八琴,任她在地上如何翻滚,那道无形的鞭子总能准确无误地‘抽’到她身上,直把她打得皮开‘肉’绽,那仙后娘娘才叫婢‘女’住手。 林八琴在心里把她们恨得咬牙切齿的,可是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她受不得这皮‘肉’之苦,自然学乖了,只一言不发地趴在地上颤抖。婢‘女’却不肯让她这样舒服地趴着,又厉声道:“你藏匿仙界潜逃的犯人,可知罪!” 她心里一阵跳,想那镜仙分明说,聚财是仙后娘娘的亲弟弟,娘娘是决不会害他的,怎么这个时候却又拿这话来质问她?她左思不解,右思不解,最后索‘性’破釜沉舟,有气无声地道:“我并不知摩诘将军是仙界逃犯,不知者,不为罪!” “大胆!”婢‘女’脸上作‘色’的一阵白,扬手又给了她一巴掌,“将军名诲也是你叫得的!” 林八琴这次是真忍不住了,又是委屈又是身体上的疼痛,这两重折磨终于‘逼’出了她的眼泪。她一放开了眼泪,便什么也不顾了,只管放声大哭,声动四里。那仙后娘娘也有些恼的意思,好看的眉轻轻一攒,婢‘女’察言观‘色’,自然明白娘娘意思,抬手‘欲’再给林八琴重重的一下子,却不想四务重的白雾倏尔起了变化,作水涌之态,却是悄无声息。猛然有一大团烟雾翻涌上来直包裹住了林八琴。那婢‘女’看得大惊,自掌心里‘射’出一道黄光向那包裹林八琴的烟雾冲去,却似泥牛入海似的没有反应,她的脸‘色’难看异常,然而当着仙后娘娘的面,毕竟不好发作。 她待要纵身扑上去,仙后娘娘却伸手把她一拦:“你不是他对手,咱们再找机会就是,急什么!”婢‘女’自然不敢有违,退身‘侍’立,低应一声“是”。而那团裹住林八琴的烟雾也在这时候骤然消散,再看红‘玉’丹墀下,已是空空如也,哪里还有林八琴的影子。 仙后娘娘虽然嘴里说着叫婢‘女’不要着急,最急得却是她自己,她那只握着椅柄的手一阵红光耀目,再看那椅柄,已然被熔掉了掌大的一块。从极远的地方忽然传来绵密细碎的笑声,久久地飘在她耳里,她的好脸着跟着阵阵泛青。 林八琴却也说不清自己此时在什么地方,那阵烟雾把她包裹后,她脑子就不大好使了,昏昏沉沉,只用眼角余光观察后,身边的景致虽是‘混’沌一片,分不清哪里是哪里。可是她是在动的,在被一股力量托着,极为快速地移动着。 到这时候她心里反而没了惧怕,倒有一种安然之感,也似乎是因为死了心了。她不过一介小小凡人,莫明其妙地被这些所谓的仙人左右了人生,她力量太小,身份更是渺小得不值一提,也便只有任他们在她身上施为,反正反抗是徒劳的,申辩也不允许,只能认罪! 可到最后,她到底有什么罪,自己依旧是云里雾里的不明了。 这会儿她就更是泛糊涂,不知道那仙后娘娘使了什么法术,把自己‘弄’到这么个鬼地方。总之是受折磨,除死之外无大事。 她是想开了。 身上疼痛一‘波’接一‘波’袭上来,原本这疼痛该使人更清醒的,因为它实在够不上使人昏‘迷’的程度,可是林八琴却觉得自己眼皮越来越重,头脑也越昏沉,终是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可是耳边分明有个声音在唤她,极轻,极淡,又极熟悉,极亲切,她伸出手去‘欲’要抓住它,可是抓住的只有满手冰凉。 ************************************************************************************************* 本文乃是调笑工作室荣誉出品,工作室其它作品开列如下: 绮白 《酒醉良天》:/book/ 阿荧 《寒烟翠》及外传《雪扇‘吟’》:‘女’/book/ 《十二夜记》:‘女’/book/ 姬无双 《莫遣佳期》:‘女’/book/ 《苏幕遮》:‘女’/book/ 梦里不知身是客14 林八琴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准确的说,那不是冷水,而是冷酒。[.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访问:.。她被这一阵凉惊醒,爬起来四下一望,便看到艾老板那张方方正正的脸,表情是活脱脱死了老娘的一种悲苦。 她还是第一次觉得见到艾老板是如此美妙的一件事,这证明她没有被那个变态的仙后娘娘和那个打扇婢‘女’折磨至死,竟然逃出升天了。她把四下景致一打量,估‘摸’着这里应该是love二楼的vip包间,墙纸与一月前她去包间接楚依云时看到一模一样,素蓝的底‘色’上铺满深红的‘波’斯菊。 可她脑子却还是‘乱’,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自己有几斤几两她还是清楚得很。然而不等她细想,脸上便传来细碎如蚁咬的疼痛打断了她这番思绪。那打扇的婢‘女’下手真狠!她不由恨恨地,想‘女’人对‘女’人便是如此地不假辞‘色’。 艾老板整个人陷在林八琴对面的沙发里,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在这酒气氤氲里消溶了肌骨似的,久久地不言语。林八琴拿衣袖抹了把自己脸上的酒液,手臂上伤口却被她脸上残酒蛰得疼痛难忍,禁不住**出声。 艾老板这才注意到她似地开口道:“你见到她了吧?” 林八琴虽然没有喝酒,可是对方的话令她云里雾里,倒有几分醉倒的意思,她不由地问他一声:“什么?” “仙后娘娘,”艾老板无力地动了动身子,表情更愁苦,仿佛这四个字的威力已足够把狠狠地他打入地狱,“你这一身的伤,自然也是出自她手了!” 林八琴有些卡壳,不明白艾老板怎么会知道“仙后娘娘”这样一个几乎可算得至高无上的存在。(.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脑子里却又在万般头绪里突的灵光一闪,急得追问:“莫非,是你,是你……” “是我救了你!”艾老板再动了动身子,伸手拿起茶几上的红酒,拔了瓶塞便往嘴里倒,“来的真不是时候!” 林八琴双耳里还嗡嗡直响,她不敢相信,这个人,这个严肃的像个学者的,开着间酒吧同时‘迷’恋算拿的普通中年男人,一跃而成为了一个拥有**力的神秘人物儿。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是呐呐不能言语。 艾老板也不同她计较,自言自语似地反复不停地说那句话,“来的真不是时候啊,真不是时候……” 林八琴终是反应过来了,虽然每动一下都会牵动身上的伤口像是刀子扎在身上的疼,却极力忍着向艾老板靠了靠,低声道:“老板,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么?”艾老板咂咂舌头,仿佛是回答她的问题又仿佛是自语似地道,“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远的我都快记不得了!”他说着不等林八琴再提出问题,拿出了那四粒金骰子,在掌心里一握,卡啦一阵响,待他张开手再看,那四粒金骰早没了踪影,他掌心里只有一面椭圆形的小巧金牌,上书“天一号令”四个繁体字,笔勾苍劲有力。 林八琴更是‘摸’不到头脑,只是伤口扯得一阵比一阵疼痛,实在压抑不住,由不得**起来。 艾老板把金牌塞进她手里,拉扯之间又碰到了她的伤口,她疼得一阵狼嚎似的尖叫。对方却眨着无辜的一双细长眼睛道歉:“抱歉,抱歉,不是我不帮你治伤,是那丫头的万千丝绦太过邪气,天生与法力相克,用法力治疗反而会加快伤口恶化,所以你只得受些日子的苦,让这伤慢慢愈合。” 原本林八琴也没有指望这伤能迅速好了,所以艾老板的话倒也没有给她带来太多失望。然而一想起自己被那个该死的婢‘女’暴打的过程,心里便是一阵一阵的恨。艾老板似乎也看出了她这个意思,长辈般拍了拍她的手道:“你不用急,那丫头早晚有苦头吃的,你帮我把这面令牌‘交’给楚依云,告诉她,就说祖师爷下令,调动‘门’内所有高手赶来这里!” 这话又令林八琴泛疑,她把手里的令牌看了又看,看不出任何名堂,可是艾老板的身份,她不得不再次重新估量,细声细气地问道:“老板你,怎么会,会有天一‘门’的令牌!” 艾老板‘摸’‘摸’林八琴的头,笑也是苦的,像是一尊为众生苦了千年万年的菩萨:“我便是天一‘门’的祖师爷!” 林八琴虽然惊骇,但在受了这许多惊吓后,这惊骇实在是过于微不足道,她极快地镇定下来,把艾老板上上下下地打量一遍,想这世事真是难料,谁又能想得到,一脸严肃正经的艾老板竟是个活了上千年的老妖怪,更想不到,他整日里跟自己‘门’派里的小辈厮‘混’。楚依云虽是新一代‘门’主,相比于艾老板来说,那自然是小辈中的小辈,这是无庸置疑的。 不知道楚依云知道自己对祖师爷又是打又是胁迫之后,为有什么反应。 艾老板不给她这胡思‘乱’想的机会,伸右手食指点住林八琴额头,她便觉得有一股冷气直冲入脑,脑子跟着就昏沉起来,身体软了下去,倒进艾老板臂弯里。 艾老板抱着林八琴站起身,转脸对那窗外道:“你还要在那里偷听到何时,还不进来么?” 那半掩着的窗户倏地张开,一个紫‘色’的蛇脑袋探了进来,接着是整个身体,它慢悠悠地游到艾老板的脚下,点着蛇头讨好地道:“老板!” “你知道不知道,我最不喜欢别人偷听!”艾老板声‘色’俱厉的,紫蛇跟着就是一阵哆嗦,他却又转了口气道,“今日你却来的正是时候,你把她带回去吧!” 紫蛇晃了晃脑袋,迎风涨成一条巨蟒,甩尾缠住林八琴,把她放到自己背上,却又忍不住问:“老板,这丫头怎么会在你这里?” “分明同她一起生活的是你,你怎么反把这问题来问我?” “小妖确是不知,还请老板点化!” “说得倒是好听,点化,你就是块顽石,叫我如何点化!”艾老板伸手一按紫蛇脑袋,存在他脑袋里的那些杂‘乱’无章的信息便都条理分明的呈现出来,紫蛇啊的一声叫,“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竟是如此!” ************************************************************************************************* 本文乃是调笑工作室荣誉出品,工作室其它作品开列如下: 绮白 《酒醉良天》:/book/ 阿荧 《寒烟翠》及外传《雪扇‘吟’》:‘女’/book/ 《十二夜记》:‘女’/book/ 姬无双 《莫遣佳期》:‘女’/book/ 《苏幕遮》:‘女’/book/ 梦里不知身是客15 林八琴醒过来后除了身体疼痛,便是记忆一片模糊,脑袋昏沉得实在厉害,她不知道自己身上这许多伤如何而来,脑袋里只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指示她――去找楚依云,‘交’给她一面令牌――至于那令牌从何而来,她却是不得而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79xs.- 艾老板原本就打得好主意,要洗掉她的这部分记忆,所以那个时候什么话都肯告诉她,是有恃无恐。林八琴自然觉察不出自己的异样,只觉得一觉醒来,脑子里多了些东西,譬如那一面令她惦记无比的令牌。她伸手往睡衣口袋里一‘摸’,果然有一面小巧令牌,上书“天一号令”四字。她虽然吃惊不小,到底还没有到惊慌失措的地步,所以一早起来便要去找楚依云完成这任务,不想却被紫蛇拦住了。 “你要去哪?”它咬住了她的衣角,“外面危险的很,你还是不要‘乱’走动!” “外面能有什么危险?”林八琴莫明其妙地瞧了紫蛇一眼,“毒蜂不是被聚财清理干净了么?” “不是还有一只饕餮么!”紫蛇反应也是快的,有些事要点到即止,然而却要教他怎么能看她去涉险,“饕餮可比那些毒蜂凶悍多了!” 林八琴也觉得这话有道理,她不是被饕餮抓到过一次么,可是紫蛇并不知道她与饕餮之间是有协义的,在她未完成饕餮‘交’待的任务之前,应该是不会被找麻烦。可是这话她自然是不好说出来的,想了想道:“虽然你这么说,可是我有急事,必须去见我老板!” 紫蛇当然知道她嘴里的“急事”是指的什么,它的意思本来也没有不教她去,眼珠转了转道:“不如这样吧,我陪你一起去,虽然我妖力低微,可是帮咱们两个逃跑还不成问题!” 林八琴却很怀疑,她不明白紫蛇怎么变得这样――怎么讲呢,对她好过头了,竟然关心她的人身安全问题。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info可是她这时候心急去见楚依云,也没有心思想这些东西,点头道:“既然你有兴趣,那就一起去!” 紫蛇立马耸起了身体,张嘴一笑,林八琴只能靠猜测来确认它这是在笑。可是笑这个人类特有的表部表情,由一只蛇来做,实在是难为它了,所以这一笑不能说很形象,只能说有那么点儿吃多了苍蝇要吐的意思。 林八琴也不在意,打开提包要它爬进去,紫蛇魂摇了摇脑袋道:“不如我缠在你手腕上吧,包里面太不舒服了!” “被人看到会吓死的!” “不会不会,我使个障眼法儿,管教不会有人认出来!”它也不管林八琴答不答应,便往她手腕上一缠,身子动一动,一阵凉气氤氲后,它的身体便化成一只紫晶手镯紧扣着她的手腕,果然惟妙惟肖。林八琴打量半天,瞧不出半点破绽,也不好再讲什么。 她先是给楚依云打电话,青天白日下,楚依云一般都是在公司里,可是她怕楚依云万一不在,对方总是不按牌理出牌的。果然就给她料着了,楚依云并没有去佳期社,反而是在一间不知名的酒吧里买醉,接电话的时候话都说不好了,还是酒保好心告诉的林八琴地址。 林八琴赶到酒吧便看到烂醉如泥的楚依云,脸上五官喝得都瘫痪了,说不上是什么表情,却还惯‘性’地一杯接一杯地把酒往嘴里灌。林八琴凑过去喊一声“老大”,对方瞧也不瞧她一眼,仿佛她这个人就是空气,是根本不存在她眼里的。她也有些气,悄声问嘴蛇:“你可有办法让她醒酒?” 紫蛇也悄悄回道:“我的能力只是叫人入梦,要说醒酒,那真不行了!” 林八琴把酒吧打量了一圈,看里面并没什么客人,一般要到了晚上,酒吧生意才能好起来,白天大半都生意清淡。她想了想,起身拿了只玻璃杯去洗手间接了杯冷水端了过来。 紫蛇提醒她道:“她醉成那个样子,喝了这杯水也不能解酒!” 林八琴也不搭话,只管走过去把冷水往楚依云脸上一泼。她虽然表面上骠悍,心里却在打鼓,只一遍又一遍地念叨“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她也是怕楚依云稍微清醒一点儿后把自己暴打一顿,所以用手掐了一把紫蛇道:“一会儿她揍我,你可要给我挡着!” 谁知道楚依云竟然没有打她,只是傻怔怔地坐在那里望着她,又仿佛是望着别处,目光似透过她看到了万里之外的一种茫然。她也管不了这许多,把那令牌拿出来在她眼前一晃:“老大,这个,有人让我‘交’给你!” 她把令牌塞进楚依云手里,转身就‘欲’离开,却不想楚依云突站起来对她大叫:“林八琴,这是谁给你的?” 结果没等林八琴反应过来,已被楚依云拽着衣领拖上了酒吧二楼。 到了二楼的vip包间里,楚依云打发掉了服务生,又小心翼翼地把窗帘给拉上,挡住外面浓厚的阳光,拉着林八琴悄悄地道:“你告诉我,这是谁给你的,事关重大!” 林八琴也知道事关重大,可是她想不起来关于这令牌的任何细节,只能苦着脸回道:“老大,你别难为我,我一觉醒来就觉得脑子里突然多出来些东西,有个声音教我把这面令牌‘交’给你,似乎还‘交’待说,要你调动‘门’中高手到这里来,其它的,我真的一无所知!” “你怎么能一无所知!”楚依云急得使劲儿抓了抓头发,浓‘艳’的脸上带着一抹狰狞之‘色’,“你知不知道,这面令牌,当年是与祖师爷一道失踪的!” “这,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不是祖师爷活着,那么就是他老人家的后人!” 林八琴默不作声,她想自己定是遇到了一个高人,而且着了这位高人的道,不然不可能对给自己令牌之人毫无印象。她的记忆似乎出了回题,从昨天晚上完厕所后,记忆就断裂了,在这里戛然而止。 这事情前后想想,的确是诡异莫明,她虽然也想知道个中内情,然而却是明白一个道理,知道得越多,命便越短。 所以这时候她只能想办法转移话题:“楚老大,现在咱们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你不是一直想要为海鬼报仇么,聚财我是说不动他的,可是现在有了这面令牌,不是正好有借口调集贵‘门’中高手为海鬼报仇么!” 楚依云听得眼中一亮,可是随即又暗了下去,只来来回回地在这有限的空间里不停绕圈子。倒是林八琴腕上的紫蛇突然动了动,狠狠咬了她一口恨声道:“你难道不要命了,这种主意也敢出!” ************************************************************************************************* 本文乃是调笑工作室荣誉出品,工作室其它作品开列如下: 绮白 《酒醉良天》:/book/ 阿荧 《寒烟翠》及外传《雪扇‘吟’》:‘女’/book/ 《十二夜记》:‘女’/book/ 姬无双 《莫遣佳期》:‘女’/book/ 《苏幕遮》:‘女’/book/ 大梦醒来是今生1 林八琴在这些人‘精’里虽然算是个傻子,然而个中厉害自然也看得分明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79-那饕餮是神兽,似乎比所谓的“仙人”还要高上一层,所以连聚财也讲自己对付不了。可她同时更明白,要楚依云放弃为海鬼报仇这件事情,倒还不如现杀了她来的更容易一些。与其让她一个去犯险,倒不如多找些炮灰,也便能分去她一分危险。 紫蛇虽是修了八百年的一只“老妖”,却没能修出大神通来,所以算不到她这一番小心思,只怕她这一多事,便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林八琴自然也是不知道紫蛇这一份突来的好心,他们互相算计惯了,便不肯轻易相信这世间还存在那崇高的所谓的友情的火‘花’。自然这其间真心也是有的,譬如林八琴常是因为未能帮紫蛇‘弄’到聚财的血而愧疚,然而这一点愧疚同那些更浩大的‘私’心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这时候紫蛇咬了林八琴一口,令她分外不乐,更何况还被它骂,哪怕它是出于好心。她伸手一弹紫蛇的脑袋道:“我的事,你别管!” 紫蛇被她气得身子一僵,自她腕上滑下去,身子伸展,长成一条大蟒蛇,把尾巴当鞭子‘抽’了林八琴一下子。林八琴猝不及防,被‘抽’得格外结实,从沙发上滚到了地板上,痛像毒‘药’一样蔓延得极为快速,刹那她脑子里只有这一个讯息,痛彻心肺。她原本身上便有鞭伤,紫蛇这一下更是让她伤上加伤,她忍受不得,惨叫出声,其间夹着细碎不名的哭音。 楚依云看这番情景,也是有些心惊。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紫蛇的真面目,万想不到它竟是这般凶悍的一种模样,一时也没反应过来,不及去救林八琴。(.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待她醒过神来,林八琴已在地板上滚了好几遭了。 她忙过去把她扶起来,恨恨望向紫蛇道:“你这死妖怪,不怕我们佳期社杀了你,竟然在我眼皮底下就敢这样嚣张!”佳期社在妖‘精’的那些圈子里也是名震八方的,紫蛇再是孤陋寡闻她该有所耳闻,更何况它与林八琴处了这么久。 “别拿你们佳期社唬我,你们全社来了,也不是我的对手,更别说对付饕餮了!”紫蛇对着她吐吐舌信,异样张狂的口气,“再说你们天一‘门’,就算你有‘门’主令牌,‘门’中高手也不是你能随意调得动的!” 楚依云的眼睛瞪到大的不能再大,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林八琴倚在她身上**。她也有些不耐烦,想她不过是挨了对方一下子,似乎也不是很重的伤,怎么就**个没完没了,简直叫人烦。却不知林八琴昨晚另有一番“奇遇”,得来了一身伤。 林八琴待疼痛稍缓方才从地上爬起来,心里虽然恨紫蛇打她,却又不敢报复回去,她是一定打不过它的,所以只在心里暗恨。然而嘴巴上又不肯吃亏,对紫蛇嚷道:“你这死蛇,为什么打我?” “因为你蠢,我要把你打醒了!” 若说刚才林八琴还只是气,在听完这句话后就变成怒了,她强忍着冲上去暴揍它一顿的冲动,咬牙道:“我的事你别管!”这话分明有些撒娇的意思,两人一妖却都未注意到,只大瞪着六只眼睛互相对视,似是比谁的眼神更恶毒,更有杀伤力。 最终是林八琴败下阵来,气馁地,又带着三分恼怒地:“你刚才骂我蠢,我又哪里招惹到你了?” “你要以卵击石对付饕餮,难道这还不算蠢!” 它这话一口,连楚依云也跟着脸上下不来,青一阵白一阵,气得喘粗气。她从来不是个能忍的人,气极败坏自然便要发飙,更何况她现在正酒意浓厚,酒疯也要趁机撒一撒。她也不向紫蛇讲一声,直接对它甩出一团火球,“砰”地砸在它头上。 她虽然没想着这团火能对紫蛇造成多大伤害,然而多多少少总是要有些效果的吧。却万想不到紫蛇的皮这样的厚,那团火一贴上它的皮便灭了,没有一点儿动静,而它连哼也没哼一下,一双灰眼睛里尽是睥睨不屑之意。她气得跳脚,挥手又是一团火,林八琴在她发出第三团火前拉住她道:“老大,你冷静点儿,咱们不是它对手,怎么说,它也活了八百年了!” “你什么意思?”楚依云气得尖叫,她一向要强,最恨别人说她不行,哪怕对方是只强大的妖,她也要把他压下去,更何况在她眼里紫蛇不过是只妖法不‘精’的小蛇妖,若是有大妖力,当初也便不会受制于林八琴。林八琴在她眼里就更与废柴无异了。 林八琴也自知说错了话,这种时候不该如此刺‘激’她,赶紧摆出一副做低伏小的姿态讨好道:“我的意思是说,老大你大人大量,何必与一只没什么见识的蛇妖计较呢,犯不着!” 楚依云这口气被林八琴哄得才下去一半,紫蛇偏又一顿冷嘲热讽:“我虽妖力低微,对付你们这些人却是富富有余!”楚依云如何听得这话,只把两只本就大的眼睛瞪得要裂开似地,怒叫一声,把拉着她的林八琴使力一推,二话不说又是一团火球打出去。 紫蛇却是动也不动得任她攻击,火球到它身上便嘶啦一声,像是热铁放在冷水里的响声,听得人牙齿发酸的,然后便再无一丝反应。 楚依云不知道紫蛇其实也是讨巧,它与她属‘性’天生相克,她是火它是水,水能灭火,自然要占些便宜。它也是故意要放出手段给她们瞧瞧,好让她们死了找饕餮报仇的心思,那无异于去送死,而它无论如何是不能看着林八琴去送死的。 楚依云也是心急,看自己甩出去的一团又一团的火焰打在紫蛇身上竟不过是给它‘骚’痒似的,没有一点用处,心里早就火烧火了的气怒。她天生是个火暴脾气,没有“打不过就跑”的心眼儿,心里头只有一个意念,要干掉它干掉它干掉它干掉它…… 她是最好的战士,最非是最好的将领,也之所以佳期社在她手里只能惨淡经营,她只顾着个人冲锋,却忘了调兵遣将。 林八琴看她这样劝不回转,只得明哲保身地把身子缩到角落里,以免遭了无妄之灾。紫蛇眼角余光看她退到安全角落,也便不再一味挨打,身子扭了扭,突地张嘴吐出一大捧氤氲白烟,向楚依云冲去。 ************************************************************************************************* 本文乃是调笑工作室荣誉出品,工作室其它作品开列如下: 绮白 《酒醉良天》:/book/ 阿荧 《寒烟翠》及外传《雪扇‘吟’》:‘女’/book/ 《十二夜记》:‘女’/book/ 姬无双 《莫遣佳期》:‘女’/book/ 《苏幕遮》:‘女’/book/ 大梦醒来是今生2 这股白烟凝而不散,倒像是一张白‘色’巨网,兜头向楚依云罩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info。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Щ.。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楚依云只是个“纵火者”,对逃跑是不在行的,她注定是个马前卒。更何况她也从没想过要退缩。所以这白烟当头罩下,她虽然知道它定是不好应付的,却也无可奈何。只在周身用手指一划,烧出一个火罩子,以保护自己。然而这罩子对于白烟却是一点作用也没有,烟从罩子上直渗进去,扑在她脸上。 白烟扑身,她立时觉得全身僵冷,仿佛是大冬天被淋了一盆冰水,瞬间便结成个冰人。她面‘色’立时发青发紫,身上失了所有力气动弹不得,哪里还能发出半朵火‘花’。 紫蛇还要再加把力,一气把她打倒,好把她的张狂气焰彻底削平。可是它太高估了楚依云的身体素质,她根本再受不得它这寒气的攻击,哪怕再来一点儿,也能要了她的命。 林八琴作为这一战的旁观者,自然看得明白,她见紫蛇箭拔弩张再要补一口烟,忙急地叫喊:“紫蛇,老大已坚持不住了,你这样会杀了她!” 她叫的紫蛇一怔,然而这口烟却已吐出来了,后悔无及。它想自己也是大意,只顾着要斗倒她,却忘了她只是个普通人,经不得它的寒烟催残。它也并没有杀她的心思,不过是要教训她的不知天高地厚的那一股张狂劲儿,现在看着这种情况也是心急。 它又想到楚依云要是死在自己手里,那人是一定不会放过它的。只急得蛇身子上冒冷汗,想这次算是完了完了完了……事情却在千钧一发的时候突有了转机,暗紫的窗帘上蓦地现出一张人脸,方方正正,墨框眼镜,方下巴,满脸的一丝不苟。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林八琴觑见,惊呼一声“艾老板”。艾老板这张脸也不理人,只张开了嘴,似有无穷吸力,将紫蛇吐得那一股白烟尽都吸进了嘴里。 他从窗帘上一脚走下,拿出一粒土黄‘色’的丹丸喂进楚依云嘴里,看对方脸上青紫褪去,气息也平稳,方才松了口气。林八琴还缩在角落里不敢动,她正云里雾里,‘摸’不清这事情脉络,更想不明白为何艾老板有这样的大神通? 艾老板却不管她对自己的戒备,对她招手道:“林小姐,你来照看一下你老板!” 林八琴自然是不好拒绝的,人家好心救了自己老板,更是应该感谢。她犹犹豫豫地爬过来,笑得极为勉强地:“楚老大没事了吧――艾老板,还要多谢你救了我老板,等她醒来我一定告诉她……” 艾老板挥手打断她的话:“待她醒了,你便让她来找我。”他转脸望了眼紫蛇,目光冷冽森然,大有警示之意。紫蛇吓得猛吞口水,只把身子缩小了,乖乖游到他脚边,讨好道:“老板,是我一时大意,失了分寸!” “你知道就好!”艾老板冷哼一声,抓起紫蛇往口袋里一塞,惹来紫蛇一阵惨叫。林八琴看得不忍,本想向他讨回紫蛇,不管怎么讲,它也是出于一片好心。可是想起刚才艾老板的那一番作为,到底怕惹恼了他把自己一并给办了,只得闭口不言。 艾老板也看透了她的心思,安抚地笑道:“我抓它并无恶心,你不用担心!” “哦哦,它在老板那里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艾老板帮我好好管教管教它也好!”这口气俨然是把紫蛇当成了自己的‘私’人财产。然而这话的语病她自己并没有觉察,艾老板自然也是从善如流的,不肯点破,反而乐见其成。 艾老板把楚依云‘交’到林八琴手里,便起身要走了。林八琴本以为他会走正‘门’,却不想他竟是如同来时一样,直走进了窗帘里,仿佛这窗帘便是一扇‘门’,连通着两个世界。林八琴见他走没了影儿,好奇心大起,过去抓着那窗帘左看又看,却是一无所得。 她倒也是知道聚财与阿蓝他们的穿墙之术,那已亲眼见过多次,可还是第一次瞧见别人穿窗帘而来。然而她又想,窗帘总比墙壁要软得多了,倒应该比那个法术要简单才对。只是他不知道,这非是那一类穿墙之术,乃是用**力破开空间的法术,聚财勉强可以施为,阿蓝却怕是这一辈子也难达到这种高度。 她正想得出神,耳朵里突传进一个尖尖的笑声,心里一阵惊骇,就仿佛她曾吃过这个声音的亏,所以这时候还留着‘阴’影。心里有那么一点儿事情的影子现了端倪,可是细想却又一片模糊。 那笑声没有停的意思,细细碎碎,搔得人心头一种难言的痛楚。她寻声找过去,看到被楚依云顺手带上来的啤酒瓶子上一抹‘阴’绿的影子一闪而逝,仿佛是幻觉。可她肯定那不是幻觉,心里便有些打鼓,不知道这瓶子里有什么妖怪,全身发热,竟是一掌心的汗。 那笑声倏地停了,开始极尖厉极极碎地喊她的名字,林八琴,林八琴,林八琴,林八琴……像是叫魂。她听得头晕脑涨,把那只瓶子抓起来狠狠摔在地上,“哗啦”一声碎成十几片。然而那个喊声并不因此而停,反而更叠着十几个声音一起喊她,林八琴,林八琴,林八琴……那十几块啤酒瓶子的碎片上更是印出十几张‘阴’绿‘色’的脸,齐齐地嘲着她张大了嘴喊,林八琴,林八琴,林八琴,林八琴…… 她脑子一阵剧痛,有念头如夜空闪电划过,她是见过这个妖怪的,不,不,似乎它又不是妖怪,那么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脑袋疼得越加厉害,像有万只蚂蚁在啃咬,那声音却还不依不饶地喊她,林八琴,林八琴,林八琴…… 正喊到**处,似有万音齐发,搅得人心浮‘荡’,血气翻涌,楚依云却忽地一声**。她这声**原本是不大的,可是却把这万音齐发的魔音给压了下去,一下子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出于想象。 林八琴也顾不到自己头疼,忙过去把楚依云扶坐起来,关切地问:“老大,你感觉如何?” 楚依云‘揉’了‘揉’脑袋,刚要说“没事”,可是张眼看到地板上碎了的啤酒瓶子和那一汪酒痕便急了,使力推了林八琴一把急叫道:“谁,这是谁干的,谁打烂了我的酒!” ************************************************************************************************* 本文乃是调笑工作室荣誉出品,工作室其它作品开列如下: 绮白 《酒醉良天》:/book/ 阿荧 《寒烟翠》及外传《雪扇‘吟’》:‘女’/book/ 《十二夜记》:‘女’/book/ 姬无双 《莫遣佳期》:‘女’/book/ 《苏幕遮》:‘女’/book/ 大梦醒来是今生3 林八琴看楚依云要急,忙地拿话把这事掩过,只说是刚才她与紫蛇打斗的时候碰碎的。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Щ.。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她不说紫蛇还好,一说紫蛇楚依云更急了,脸上红得要着火了一般,陡地抓住了她的手,尖叫道:“那蛇妖呢,那死妖蛇去了哪里?” 林八琴看自己不说她便要动手打了,赶紧推卸责任说:“那个,它被艾老板带走了,艾老板还教我告诉你,在你醒了后,让你去找他!” 楚依云听得一怔,有些不明所以,她虽同艾老板相熟,甚至上次曾因海鬼的事请他帮忙,算是欠了他一次人情。然而她也是那次才知道他在法术方面竟然也有涉猎,尤其‘精’通布阵。可是‘交’情毕竟还没有深到可以互相‘交’换‘私’隐的地步,她自然也不好问他师从何处。 可是那时候她也留了心的,只是事情一茬接着一茬,特别是海鬼的事情,太闹心了,在她才知道自己对他动了心的时候,他便这样莫明其妙的死了。虽然他们只相处了一个多月,一个月在长久的一生中太微不足道,可到底也是心痛的,心痛心恨所以一定要报这个仇,不是为了海鬼,其实是为了自己。 她在这一方面一向不肯吃亏,小唐的那一次亏已让她吃够了。 林八琴看她脸‘色’变幻莫定,心里也是害怕,借口说家里还有事情要处理,要先走了。可是楚依云人‘精’似的,早‘摸’透了她的心思,知道她这些话不过是借口,一把抱住她的腰道:“不行,你要陪我一起去,我醉了,一个人怕要出事情!”她指的自然是怕自己忍不住对这酒吧里的酒保甚至对艾老板出手。[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 索‘性’林八琴并不知道艾老板给她吃的那粒丹丸不仅能够疗伤,且能够解酒,竟被唬住了。更何况她向来是怕楚依云的,哪里有胆子拒绝,勉强答应道:“好,老大,你先松松手,我陪你去就是!” 她扶着楚依云下楼结了帐,晃晃悠悠地出了酒吧‘门’口,楚依云大半身体的重量都倚在她身上,险的要把她压倒。她不敢说她太重,只主张打一辆车。楚依云从包里拿出一大沓钞票在她眼前一恍,笑道:“我想走走,你陪我,反正这里离love不远!”她把钱塞在林八琴手里,“这些都是你的了!” 林八琴是个最见不得钱的人,那钱到了她手里,再要拿走可就难了。这时候她自然把这钱抓得非常紧,也不及数,通通塞进包里对楚依云道:“老大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然而天气太热了,虽然秋天已过了一半,路两边更是大厦林立,只是这一切都阻挡不了太阳热度的伸延。林八琴又累又热,现在后悔拿了楚依云的钱也没有用处,只恨不能打自己几个嘴巴。 楚依云自觉把她折磨的差不多了,不再为难她,招手叫了辆出租车爬了进去,却没有要她上来的意思,把‘门’关了,探头出来对她道:“八琴,你走得太慢了,‘浪’费我时间,我先走一步,你慢慢地给我走过来,你要是敢不来……”她虽然没有说不来的结果,可是从她的语气中,林八琴已经知道其中的凶险,哪里敢不去,猛点头道:“老大先去一步,我随后就到!” 等林八琴老实的用双脚走到love的时候,已是下午五点多钟,太阳将要落下去,热度也不再那样张狂。她抹了把额上的汗推‘门’进去,便看到楚依云很没形象地把双脚‘插’在桌子上,眼神狠厉地与艾老板面面相觑。 林八琴小心地凑过去,刚张嘴要喊一声“老大”可是口还未开,楚依云一个恶狠狠的眼神递过来,她便不敢张嘴了。楚依云扬着眉质问她:“你怎么这么慢?” 她自然不敢争辩因为她命令自己要“走”过来,必竟是两只脚,哪里能快得了。这话一说出来就是一大顿骂,不用脑子她也能想得到。所以这时候她不敢造次,只向她讨饶,其它一概不说。 楚依云了没有同她计较这些事的心思,扭脸对着艾老板冷笑道:“你说的事也太荒妙了,别以为你给了我这面令牌,我就能相信你!” 艾老板很沉着的一张脸,表情就更是沉着了,语调是不高不低的一种平淡:“要怎么你才肯信?” 楚依云拿目光把他打量了又打量,咂着舌头道:“你别当我没见识,咱们祖师爷的画像就在堂上供着呢,我见过不止一回,从哪一点儿看,你与他也没有半分相像!” 艾老板并不因她的质疑和无理而生气,反而笑了笑道:“有些人,不喜欢与真面目示人,比如我!” 林八琴坐在一旁只听得的云里雾里,她也没有听的心思,眼睛四下打量,便瞧见紫蛇从艾老板口袋里钻出一个脑袋来,对着她吐舌信,这时候倒有些像是做鬼脸的意思。 她伸手要去抓他,却不想指尖在还差半寸碰到它的头时突被电了一下,食指接着便是一阵麻疼。她慌得把手收回来,‘揉’了‘揉’手指,目光一转,便见到艾老板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说:“林小姐,这蛇妖我还要借些日子,你不急吧?” 她自然说不急,把那只被电麻了的手紧握在手心里。 楚依云却不允许艾老板在与自己谈事的时候还有心他顾,把脚从桌子上撤了下,拿手把桌子一拍道:“艾老板,请专心些!” 艾老板终是因她这跋扈的态度皱了皱眉,可是他天生的好脾气,从来不与人发火争论,一旦一个问题与人有争论,最后败下来的往往是他。倒不是他争不过,只是不愿意去计较和争吵。 楚依云虽然态度嚣张,他到底是忍下来了,仍旧很温和平淡的一张脸,温和平淡的语调:“你如果一定要证据,那我便证明给你看!”他说着手往脸上一抹,一阵碧光闪过,因着他背对着林八琴,她倒是没有看到什么,倒是楚依云,只看了一眼便变了脸‘色’,震惊震骇,眼睛像要睁裂了似的! ************************************************************************************************* 本文乃是调笑工作室荣誉出品,工作室其它作品开列如下: 绮白 《酒醉良天》:/book/ 阿荧 《寒烟翠》及外传《雪扇‘吟’》:‘女’/book/ 《十二夜记》:‘女’/book/ 姬无双 《莫遣佳期》:‘女’/book/ 《苏幕遮》:‘女’/book/ 大梦醒来是今生4 林八琴对艾老板“换”的这张新脸倒没有什么反应,他五官虽与原来不同,确也并不出众,看着只是淡的,像是一张透明的薄纸,任何其它浓重的‘色’彩在这脸上都显得太过浓‘艳’。[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wщw.更新好快。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他的表情更是淡而无味的,像是被沏泡了无数次的一撮茶叶,最鲜活的‘春’‘色’已然消耗尽了。只是林八琴分明没有见过这样一张脸,却莫明觉得面熟,仿佛有些虚幻的影子在心里飘过,转瞬便失了踪迹。 楚依云惊骇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果真是我们祖师爷么,别是拿这脸骗人的吧,妖人都擅变化!” 艾老板只是冷笑:“天一‘门’山‘门’有多严密想你也是清楚的,里外三层大阵,就算是妖王级的妖怪也别想轻易进得去,所以这许多年过去了,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我真正的样子……” 他后面话没再说,打住了,只笑望着楚依云。楚依云倏地趴在地上,来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一边哭道:“师祖,果然是您老人家,您,您竟然还活着!” 林八琴却在一边儿发怔,楚依云曾经对她透‘露’过,他们天一‘门’自创派至今已有千多年,那么按着这个意思算下来,艾老板至少也有一千多岁了。也许这还不止,谁又说的清在创派那会儿,艾老板到底是多少年岁呢。(.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她光想这些没要紧的事情,全没听见楚依云与艾老板说了些什么,却突听得楚依云杀猪似的一声芭,把她吓得险的要摔到地上。 “师祖,您老人家,可要为我做主!” 林八琴听得直皱眉头,想不到楚依云变脸变得如此快,她还不知道她原来是个天生的演员,刚才还是一副“这世上唯老子独大”的样子,这么一会儿就变成“孙子”了。 艾老板伸手把她拉了起来,脸上依旧是笑,林八琴怀疑他是天生的一张笑脸,虽然看着十分的舒服,却感觉哪里很怪,像这笑是假的,是用笔画上去的。 艾老板把楚依云按在椅上道:“依云,你的事我已尽知了,然而却不能帮你?” “什么,什么意思?”楚依云虽对艾老板突然拽文的口‘吻’很不适应,倒底话是听得懂的,“您是有**力的人,若是您不帮我,我,我如何报这个仇?” “你与谁有仇?” “自然是饕餮?” “那么,你可知道海鬼是个什么东西――想来你也知道,他那样的古怪,也不可能是普通人。” 楚依云只能装傻扮乖地摇头,她也确实是不知道的,这点上却没有撒谎,忙地问:“师祖,海鬼是什么妖怪?” “也算不上是妖怪,他是一个器官。” 这次不光是楚依云,连林八琴也惊得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海鬼是一个器官?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这话听起来这样的别扭。 艾老板却不管她们的惊异,继续说道:“海鬼原本就是饕餮的胃,那已是两千年前的旧事了,那时一战,饕餮伤到了胃,为了能尽快恢复战力,它便把这只胃囊给吐了出来,放到了人间界,用这里的灵气慢慢地温养……” 林八琴跟着楚依云‘混’了这几年,不能说见识浅,至少普通人能想到的她见识过了,他们想不到的她更是见识过了,可是这么离奇的古怪的“故事”还是头一次听到。 艾老板似看透了她们的“难以置信”,徐徐解释道:“你们不要小瞧了饕餮的这只胃,它天生就是个神物儿,难道你们忘了饕餮的‘性’情了么,它除了贪嘴,倒也没有别的神通,只能说在挨打方面算条硬汉,天生的皮糙‘肉’厚。所以说,它的大半神通全在这只胃上。” “那就是说……”林八琴却还不敢相信,楚依云立时把话接了过去道:“这只胃在人间界两千年,生出了神识?” “正是这个意思。” 楚依云呆想了一想,又忽然地放声大哭:“如果真是这个样子的话,那么我更要为海鬼报仇了?” “这又是为何?”艾老板倒是很有兴趣听听她这话的意思。 “不管海鬼是什么,总之海鬼就是海鬼,现在他被饕餮吞了,就算是回归本体吧,可是,可是海鬼的神识却是真真实实的被它杀死了,所以,我一定要报这个仇!” “你真是个傻瓜。”艾老板不咸不淡地说了这么一句,便再不肯开口了,伸手拿过一只玻璃杯倒满了红酒一口喝下去,再倒再喝,如此反复,一杯酒眨眼之间就没了。 林八琴实在不看明白,人这样喝酒是因为太高兴还是因为太不高兴,不过艾老板这样“大”的年纪,大约也不能算是人了,是“人妖”“人‘精’”或者“仙人”吧。 她耐不住好奇,终于问了出来:“艾老板,不,是祖师大老爷,您是不是已经成仙了?” 艾老板对她一挥手道:“你不用这样叫我,你也并不是我们派的人,还是叫我艾老板听着顺耳。至于仙么,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他神密兮兮地一笑,林八琴便不好再问了,虽然她自小就有刨根问底的‘毛’病,然而经过了大淹社会的磨练,也懂得什么叫做“适可而止”了。 楚依云却还因为艾老板那一句“傻瓜”不快意,追着问道:“师祖,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您若是不帮我,我就只能自己报仇了,报仇有什么不对,天经地义,说破了天去,也是我占理,您怎么反说我傻!” 艾老板不耐地皱了皱眉头,倒底还是耐着‘性’子对她道:“说你傻,果然一点儿也不假,看来天一‘门’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你怎么都不用用脑子呢?”他顿了顿,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之所以有海鬼,那是因为有饕餮,海鬼并不是无中生有的,他能生出灵识来,是因为饕餮附在他身上的一点残魂。” “残魂?这,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能有海鬼这么个神识的存在,完全是饕餮有意为之。海鬼就是饕餮,饕餮就是海鬼,他们不是两位一体,而是原本就一本。” 楚依云听得云里雾里,实在不明所以,却不敢顶嘴。然而却明白了,要去杀饕餮帮她报仇,他是决然不肯的。这条路走不通,她只得再想别的办法。她这样想着,目光轻瞄了瞄林八琴。林八琴跟着打了个寒战。 ************************************************************************************************* 本文乃是调笑工作室荣誉出品,工作室其它作品开列如下: 绮白 《酒醉良天》:/book/ 阿荧 《寒烟翠》及外传《雪扇‘吟’》:‘女’/book/ 《十二夜记》:‘女’/book/ 姬无双 《莫遣佳期》:‘女’/book/ 《苏幕遮》:‘女’/book/ 大梦醒来是今生5 楚依云奉了她祖师爷的命令,要回山‘门’里去招人,照他老人家的意思说,“一场大战在即”不能不动用这些预备了几百年的力量。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info-.79xs.-林八琴对这些自然不关心,身死是小,生活是大。她不过一个小人物儿,只要活着一天,便要蝇营狗苟,便要为生计‘操’心。 可是楚依云不肯让她安生,在她觉得生活带给她危险的时候,她只能选择明哲保身。然而她的辞呈还未打好呢,楚依云人虽远在千里之外,电话却一刻不停地打了十几个了。 林八琴不是能挡得住兵的将,楚依云几通眼泪(自然这也是靠耳朵听出来的)下来,她便只能屈服了,答应她好好地去与聚财说说,楚依云自然是念念不忘给海鬼报仇的事。 林八琴这次倒是个信人,果然跑过去拿这事儿同聚财商量。然而因为她先前已同聚财‘露’过一次口风,被对方嘲笑了一顿,这次她学乖了,不再像上次那般莽撞,把要说的话在心里翻来覆去的练了又练,又拿紫蛇当对手练了几回。紫蛇当然是力劝她不要说,它说“你肯定不能说服聚财,也许反而招他烦”。林八琴虽然很不愿意聚财烦自己,可是因为答应了楚依云,若是不做,楚依云一定不肯放过她,所以是不得不做。 聚财这几天更神出鬼莫,听阿蓝的意思,去魔界的事情已然有了眉目。她也不敢深打听,只问出了聚财回家的时间,定好了点儿找他谈。 那一天正是凌晨两点半,闹钟闹起来了,林八琴正做一个好梦,梦里有个美男向她求婚,才刚要‘吻’她来着,眼看着嘴‘唇’就碰一起了,这该死的闹钟就响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info她恨得拿起来就要把它砸了,却突听到客厅里一阵脱衣的窸窣之声,便不敢造次了,把闹钟轻悄地放回去,抓了件衣服套上悄悄‘摸’到‘门’口。 她还不敢就把‘门’大开了,与聚财光明正大的说,先要看看人家心情是否好,是否是说事儿的好时机。所以只把‘门’悄悄地推开了一道细缝。客厅沙发的位置放得刚刚好,那是早上的时候她特意调整过的,这时候开这一道‘门’缝,正好瞧见聚财的一张侧脸。 他的侧脸线条是硬的,一种如雕如砸地硬,皮肤的白就更显得这硬里带着冷。林八琴再傻也看得出来他心情不好,便想悄悄地把‘门’关了‘摸’回去睡觉,明天再说这事。可是谁想到聚财突然地开口,脸虽没有对着她的方向,这话却分明是说给她听的。他说,“你近来又学了些坏‘毛’病,有事就出来说,为什么偷偷‘摸’‘摸’?” 林八琴扭扭捏捏地走出来,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头也不敢抬,先前反复排练的那些说词都化了乌有。她哼哧半天,终于蹩出一句细如蚊鸣的话:“那个,这一定帮帮我老板!” 聚财耳朵多好使,这话哪怕对方只是用哼哼的他也能听得明白,可是他拿着明白当糊涂,把四肢在沙发上舒展开,抬头问她:“你说什么,声音能不能大一点儿?” 他的口气倒是很平淡,平淡的带着些死气的那一种,可是听在此时的林八琴耳朵里,别有一种惊心动魄,吓得她心脏一紧,把身体站得笔直地,一字一顿地道:“我是说,请你一定帮帮我们老板,除去饕餮!” 其实她这话说得很保守,她说“除去”而未说“杀死”,这个意思可以理解为把它赶出这一界去。她不管楚依云是个什么意思,反正对方并没有把话说死,既没有说死,那么自然是可以灵活运用的了。 聚财还装听不明白,眨着眼睛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似乎你上次说过这事来着?” “是,可是这一次不同了,我们有了更强大的力量!” “既然有那样的力量,又找我做什么?” “你不一样,你是神仙,神仙不是该为人类排优解难的么,更何况,我们虽然有大力量,到底还只是凡人!” 聚财听得很不耐烦,把眉头皱得极紧,脸‘色’更不好看了,有些青‘色’在脑‘门’上,他道:“我是被上界追杀的事你也知道,受伤的事你也知道,别说我现在法力有限,就算在全盛之时,也伤不了饕餮,没办法帮你们——更何况,这一界自有这一界的定律,就算我是仙人,也不能随意破坏!” “什么意思?” “意思是,教你做人也要安份守己,不要‘乱’想这些没有用的东西,做为一个生命周期短暂的人类,应该好好的享受生活!” 林八琴听得心里作怒,可是不敢发作,她想她原本生活的好好的,是遵循了好好享受生活的原则的,偏偏就遇到了你,怎么就遇到了你,然后生活开始变得乌七八糟七凌八落! 显然聚财并没有这一番觉悟,他对自己给她造成的困难冷眼旁观,自然大部分困难是她自找的,可是他借住在她家里,她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收留了他,难道他不该报答一下自己么。 林八琴越想越觉得委屈,突然地放声哭起来,这时候聚财早闭了嘴,并没说她什么。她这突出其来的一哭,也令他感到莫明其妙。可是他还算得一个有良心的人,到厨房里拿了条‘毛’巾给她,听她叨叨:“我有什么办法,我既然吃这一口饭,便只能听老板的吩咐!” “你可以不做。” “不做,你说得倒轻巧,你是不需要钱生活的,你是仙人,可我还要生活呢,生活就要吃饭,吃饭就要钱,不工作去哪里赚钱!” “那你到底想我怎么样,要除去饕餮那是决不可能的!” “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这样讲,真有这么难么?我老板的那位听说有大神通的祖师爷也这么讲!” 聚财也不屑同她计较,只说:“在这一界能有什么大神通的人,不过是修练有年,倒底还未达到仙人的境界,要对付饕餮,只是去叫他送死!” “那倒也不一定!”说这话的自然不是林八琴,阿蓝窈窈窕窕地从房里走了出来,眼瞳是泛紫的蓝,分外妖冶的一种‘色’泽,“我听说这个天一‘门’的创始人,并不是个普通的修真者!” ************************************************************************************************* 本文乃是调笑工作室荣誉出品,工作室其它作品开列如下: 绮白 《酒醉良天》:/book/ 阿荧 《寒烟翠》及外传《雪扇‘吟’》:‘女’/book/ 《十二夜记》:‘女’/book/ 姬无双 《莫遣佳期》:‘女’/book/ 《苏幕遮》:‘女’/book/ 森罗万象?猫儿眼 一、 虽然时气入‘春’了,寒气却不遮无挡地摧得人心伤。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最新章节访问:.。泥土还是硬得,‘潮’冷的深黑‘色’,托着万物凋零。韩家院子里这株梅树却开得分外好,火一样的‘色’泽,明润的绮丽。 韩子生没有早起的习惯,他是个懒的读书人,国民生计日日挂嘴边上,忧国忧民到时时揭不开锅。倒是他老娘起早贪黑要死要活地把他拉扯了这么大,这时候又要愁着给他结一‘门’亲。 韩子生对这‘门’亲事大不以为然,那是邻村的一个老姑娘,姓谢,名字倒不大记得。索‘性’‘女’孩子的名字在嫁了人后便无足轻重,所以这谢姑娘也并没有一个正经名字,她在家里行三,爹娘便唤她三丫头。 韩子生当然是没有见过谢家三丫头的,只知道她已年过双十。年过双十还未嫁人,那定是因这‘女’孩子有什么致命缺陷,不然万不能如此。韩老娘也是图谢家嫁妆丰厚,好说歹说,终于说动了儿子。 “娶妻自然是娶贤的,再者说,有了这笔钱,你也好去京里的正经学堂,跟着先生们好好念几日书,将来也好考得功名。那时候你要什么样儿的姑娘没有!” 韩子生把老娘这话翻来覆去地想了一个晚上。 韩老娘说这话的时候,正为韩子生做一双新棉鞋,厚底绸缎面,是用她给人浆洗缝补两月得来的五百文钱买得料子。这时候才纳好鞋底,为了给他保暖,鞋底足有两指厚,韩老娘干瘦的一个‘女’人,手劲却极大,也或者是给儿子的爱,‘逼’着她要使出全身的力气,母亲总是如此,为了子‘女’们不顾一切。她每一锥子下去,都能看到那脸上的皱纹颤抖。 韩子生想着韩老娘纳鞋底的这幅情景,不知怎么,心里狠狠地疼了一下,好像是虫子钻进心里咬了一口似的。第二日一早起来,他赶着叫韩老娘:“娘,这‘门’亲事,就随您老的意思吧!” 韩老娘笑得脸上皱纹一层层‘波’漾,像开了一朵‘花’,一种鄙陋的娇丽。 二、 韩子生把三丫头娶进‘门’的时候,韩家院里的那株红梅正谢。虽它谢是顺应时气,却在韩子生心里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结,想这非是好兆头。也许因为他本就不喜这‘门’亲事,连带的恨三丫头,他总不能恨自己老娘,所以这梅树谢了的罪,便一并算到了三丫头头上。 晚上入‘洞’房,倒底心里还存了三分侥幸,希望红盖头下是一张千娇百媚的脸,哪怕只是清秀可是也是好的。可是盖头掀起来,就着并不亮堂的红蜡火光,他看到的只是一张极为普通的脸,说不上丑,只是平常,你走在大街上人群里遇见这么个人,是再不可能把目光放在她身上的,最多从她身上掠过,不作停留,没有痕迹。 韩子生只看了三丫头一眼,倒头便睡,蜡烛还是三丫头吹熄的。他和衣躺了一夜,眼睛虽紧闭着,心里却是哽着一口气,如何也不能平复,恨不能抓破眼前黑暗的郁结。所以第二日起来便生出两个黑眼圈,听身侧三丫头呼吸平稳,这气便愈发厉害。 他刚要吼她一声,外面突有一物撞在‘花’棂窗上,“砰”一声,一团黑影压着窗纸滑下去。他吓了一跳,却听窗外响起一声猫叫。 他这口气才下去,便见三丫头睁开了眼睛。昨晚光暗未曾看清楚,这时候借着晨光,他才知道她的这一双眼睛很不平常,生就一双竖瞳,黑里杂了深蓝,不知哪里的光亮映在里面,潆回动‘荡’,直看得人心跳不止。 韩子生赶忙别开眼,把目光放在她嘴‘唇’上。她的‘唇’‘色’暗无光泽的白,微透的一抹粉‘色’,不能添些许生机,只把这暗淡苍白愈加放大在他眼里。他记得相书上说,‘女’人嘴‘唇’过薄便是克夫之相,想来也许是真的,那株梅‘花’不就在她嫁过来两日前谢了么。 三丫头慌地爬起来,在这新相公面前,含着一抹羞怯问他:“相公,我为你更衣吧!” 三、 韩子生心里其实早有了人,乃是镇东头卫大户的幺‘女’卫明辛。 卫明辛长得并不算顶美,只是她那一笑,万‘花’都要失‘色’,是一种扎进‘肉’里的疼痛。 韩子生这样一个一穷二白的穷书生,当然是高樊不起的。这两年来,他不过是趁着庙会或是节日里,各家姑娘都会出来耍玩的时机,偷偷地瞧卫明辛两眼。 只是这么远远地瞧上一瞧,他的身心便酥倒了。 三丫头当然不知道他这番心思,所以也不知道自己在韩子生心里有多碍眼多着人烦。她不得韩子生的心,以至于韩老娘也不待见她,虽她把这个家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依旧是爹不疼娘不爱的一个弃儿――谢老爹为了把这个‘女’儿嫁出去,已然倾尽了所有,当然再不肯管她。 在娘家的时候她就不是个多话的人,到了这个境地,就更加不声不响。倒是她养的那只猫――是只满身‘毛’乌黑发亮,眼珠子如同黄琉璃似的猫,据说是她捡的――常是吵得人受不了。韩子生好几次要把这猫丢了,她执意不肯。这猫就是她的一个伴儿,在寂寞无依时,给予她稍许慰藉,使她不至于太寂寞。她这寂寞并不是清高的,而只是世俗的一种寂寞,渴望别人喜爱而不可得。在韩老娘出去干活,而韩子生闷在屋里念书的时候,她便会抱着这只猫麻口袋倒米似地叨叨个不了。 也只有这个形同哑巴的活物儿,肯有些耐心烦听她念叨心里的苦闷。 入了夏后屋里热得便不能呆了,韩子生左手拿着书右手拎着一只柳木马扎到了院外那株老杨树下树荫里。 其实夏日哪里不热,没有风,空气里是烧得焦人的热‘浪’。三丫头倒是有心的,拿扇子给他扇风,只是这风终究染了夏的热病,愈发叫人生出汗来。更何况韩子生看见她那张脸就烦,索‘性’躲到树荫里,眼不见心不烦,圣人不是说了么,心静自然凉。 可还是热,热得人困乏,然而你躺在‘床’上,这热就更变本加厉得烧得人心肺焦炙,也并不能睡着。 更何况还有那吵得人不得安宁的蚊蝇和知了。 三丫头见韩子生跑去树下看书,放了手里竹扇,费力地帮他搬那张墨漆条案。韩家穷的只一张饭桌,已脏污的看不出本‘色’来,只有这张条案漆还是油亮的,是韩子生那早死的老爹留下的唯一值几个钱的家什。这也便成了韩子生读书的专用工具。 三丫头才把条案拉出来,便看到韩子生像个纸人一样大半身子贴在树杆上。阳光在枝叶间落下印在他脸上,一小撮一小撮,像人的心事般不可琢磨,晃人眼睛。 他的整个人因此而亮起来,不是灰暗的,让人不敢接近,看不清楚,冷默也因此而化了。 她这样看着他,险些痴了,想他原来可以这样安静,这样好看,不再是横眉竖目的一张脸。她手脚放得更轻了些,怕吵着他。偏那只猫不识趣儿,突自树下窜下来,“喵”地一声,正落在韩子生脸上。 四、 韩子生讨厌三丫头收养的这只黑猫,倒非是因着它吵得人不得安宁,他只是不安。也不知怎么的,他竟是怕这只黑猫,每次看到它那双黄琉璃似的灼灼猫目,他就有一种寒入骨髓,‘毛’发竖立的恐惧。 这猫这时候扑在他脸上,他甚至听到它细弱的心跳,‘胸’口一阵压迫地疼痛,像有人拿了石槌一下一下地砸。他慌地跳起来,抓起猫扔得远远的。猫身子极为轻盈,在空中翻了两翻,姿态优雅的四脚着地,对着他尖厉一叫。 他竟是不敢看它那双黄琉璃的眼睛,那‘色’泽分明剔透的像是日光,可是他竟觉得里面血气翻涌,令人生出一种深不可测的惶然。 三丫头看他脸‘色’不善,荫凉里肌肤透出一种‘阴’白‘色’,看得人心直跳,忙过去把黑猫抱在怀里,低头畏怯地:“相公,这都是我不好,没有看好小黑,你千万莫气!” 可是韩子生已气得身子直打哆嗦,他虽不敢拿这猫怎么样,对三丫头却没有顾忌,伸右手食指直指着她,狠厉地道:“你马上把它扔了,不然别再进我韩家‘门’!” 三丫头立时白了脸,惊疑张惶地往后缩了缩身子,却把黑猫抱得更紧了些,誓死不肯妥协的样子:“相公,你怎么罚我都行,只,只求你,别扔掉小黑!” “不行,”韩子生拉着脸子一摆袖,倒背起双手不看三丫头肯求的眼睛,“马上扔掉!” 三丫头还待求他,可是她话还未出口,便打街那道传过来一个娇脆的‘女’声:“哟,小姐,你瞧这猫长得真机灵,反正他们家不要了,不如咱们带回去养,好不好?” 韩子生与三丫头皆寻声望去,便看到两个姗姗而来的窈窕身影,她们背着光,身后‘艳’阳‘交’织,恍似万道金光,令人有跪地膜拜的冲动。(.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三丫头倒没觉得如何,韩子生却早变了脸‘色’,慌得转背过身子,把脸向着树干,看也不敢看这二人。 那说话的翠衣丫头是个自来熟,五官生得颇是灵动,这时候走近了三丫头身边,伸手捞了捞黑猫下颌,黑猫享受得一阵呼噜声,惹得她一阵脆笑:“小姐,好不好,咱们带去养,反正这韩书呆子也不要它了!” 这话说得实在冒撞,从没有当着人家面给人起浑号的,那位粉裙小姐也似乎觉得,丫头太不懂得分寸。这镇子小得抬头不见低头见,虽然韩家无权无势,莫明其妙的就把人得罪了却是不好。所以她一拉丫头手臂道:“你别胡闹!” “我哪有胡闹,”丫头甩开小姐的手,跑过去一撰子生衣袖道,“韩书呆子,你装什么傻,这猫是你不要的吧,那你肯不肯给咱们?” 韩子生若还装无知那便是真傻了,只得讪讪转身对那小姐一揖道:“卫小姐,若小姐喜欢,这猫自当送予小姐赏玩!” “还赏玩呢,果然是个书呆子,”这丫头听了这话,挑衅的瞧一眼三丫头,看她脸‘色’是一种惨白的凄恻,愈发得了意,三两步过去把猫抢在了怀里,“这猫以后就是咱们卫家的了!” 五、 韩子生要送掉小黑,三丫头到底没有办法,可是她转念一想,小黑是认得家的,到了晚上自然能跑回来,那时候她把它一藏,任谁也别想找见。 那丫头似乎比小姐更强势些,死死抱着黑猫,不声不响地站在小姐身侧冲韩子生笑。她五官娇俏,倒是动人的。三丫头却看得刺心,可是她是个软弱的人,一向逆来顺受,所以这一重痛就被她咬死在了舌尖上,不敢支声。倒是卫小姐看不过去,为难地向韩子生道:“这,这似乎不大好!” “没有什么不好,”韩子生恨不能说,这东西能讨着小姐欢心,那实是再好没有,怎么会不好,眉目婉转的不平常,“小姐尽管拿去便是!” 待她二人抱着猫走远了,韩子生却还张大了眼睛遥望,像是树荫里的一抹影子,恨不得与远去的二人如影随行。三丫头心内失落的一小撮痛楚,像是被蛇咬了一口,毒素顺着血液流淌。她第一次生了恨意,却也不知道是恨卫小姐,还是恨卫小姐的丫头,亦或者恨韩子生。 谢家因住得离卫家并不算远,未出嫁那会儿,三丫头倒也是见过这卫小姐卫明辛的。那时候真说不上是怎样一种仰慕,觉得这世上再没有能比卫明辛更美的人。她也没见过美人,所以并不知道,卫明辛并不算得美,只是气质沉静,是一种含苞‘欲’放的风韵。在这个不大不小的镇上,难有人能与其匹敌。 那对主仆终是转过街角失了踪迹,韩子生立时拉了脸,对三丫头挥手道:“别站在这里碍眼,没瞧我要温书么!” “我帮相公扇风可好?” “你只会越扇越热,只要你不在我眼前转,我自然就凉快了!” 看韩子生坐在小马扎上低了头拿着书摇头晃脑,不肯再施舍她一眼,虽是晒在大日头底下,她却觉得全身冷飕飕一股凉意,可是分明鼻尖上一抹汗。她拿手抹了一把,低了头慢慢地走进了院子。 待到那日晚上,三丫头站在院‘门’口苦等黑猫,风扑在身上,一层又一层的汗。月儿已然西偏了,更敲过三鼓,韩老娘梦呓转侧的声音就在耳边,可是并没有想像中的猫叫。夜这样静,静得想是死去多年的一具尸体,烂透了,天就‘露’了一线白。 六、 第二日卫明辛却在丫头的强拖硬拉下再次来到韩家院外,三丫头打院里瞧见,三步两步上前就‘欲’关大‘门’,可是那丫头眼疾手快地把她的手一扣,狠狠地:“你说,是不是你,把猫藏了起来!” 卫明辛看不过眼,拉丫头道:“你别胡来!” “小姐就是这样软弱,”丫头却不听小姐的话,反倒把她训一声,转脸朝院内大喊,“韩书呆子,你给我出来!” 韩子生在屋内听到丫头这一声喊,真说不出来心里是怎样一种兴奋,想卫明辛定也是在外头的,倒要好好的整束一番。他平日就是个极重衣容的人,这时候更是拿了三丫头陪嫁来的那面半人高的铜镜,找出他最好的一件素缎袍子穿上,对着镜子左端相右端相。末了拿带子束好了发,这才缓缓地行出屋来。 那丫头却早急了,看见他,忍不住叫骂:“韩书呆子,难不成你前世是乌龟么,不知道在里面磨蹭个什么劲儿!” 韩子生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就算再好脾气,被人这样的骂,也不能受得住。卫明辛似也被丫头的言词无理惊着了,气得脸一阵红,把丫头往后一拉,喝斥道:“你胡闹什么,这样没规矩!” 丫头的眼圈立时红了,却忍着不让眼泪往下掉,一咬‘唇’道:“小姐,婢子还不都是为了你,你喜欢他,却又谁肯为你出头,还不是我……” “胡说什么!”卫明辛扬手给了丫头一计耳光,在这寂静的早上,这声响极清脆,像是风绕着他们转了一圈。丫头的泪水终于涌了出来,转身哽咽着跑走了。卫明辛惨白的一张脸,却在看到望着她发呆的韩子生时,莫明的一红,低头局促道:“韩公子,你千万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我平日把她宠坏了,没了管教,这丫头什么话都敢说!” 她转身要走,衫摆轻飘飘地拂出一道圆弧,韩子生张嘴‘欲’唤住她,可是他没有立场,所以嘴巴张开了,却没有声音。倒是卫明辛突又转身,声音依旧是细声细气的一种娇弱:“还麻烦韩公子,若是猫回来了,匆请一定告知。你知道,阿鸾很喜欢那只猫!” 待卫明辛走远了,韩子生却还在寻思丫头阿鸾刚才的话,她说“你喜欢他”,这个你,自然是指的卫小姐了,那么这个“他”又是谁,会不会是自己?他想到这种可能,喜得简直要抓耳挠腮,可是三丫头极不识实务地叫了他一声,打断了他这绮念。 “相公,去吃饭吧!” 七、 黑猫回来是在一个雨夜的晚上,窗外雨下得格外殷勤,像有人在耳边倾吐情话,道不尽的缠绵之意。韩子生梦里正曲近欢颜,无限相思的意味儿,可是这好梦才起一个头,他就觉得‘胸’口一沉,像有个东西死死压在他身上,不教他呼吸,要压死了他。 他惊得睁开眼睛,借着窗屉子透进天青的一微亮‘色’,看到两团莹润的黄,像是两团妖火泛着幽幽的光。 他出了一身的汗,手往身旁一‘摸’,那里却是空的,残存的一抹温度,却并不足以驱散他的恐怖。那黄光动了动,细若无力的一声猫叫,是残断梦痕的一抹痛楚。他身子一哆嗦,把被子一抖,猫顺势滑到了地上,却不肯走,依旧用一双灼灼的黄硫璃眼睛望着他。 ‘门’帘子突动,三丫头从外面进来,满头满脸的雨水,他看得不仔细,只是隐约的一抹黑影子,心却安了,无由地又发脾气:“你,你做什么去了?” “我听到雨声,想起来昨儿洗的衣服还晒在外面呢。”三丫头不明白他这怒气因何而起,掸了掸身上的雨珠子,却不好穿着这身湿衣上‘床’,便去衣橱里找衣衫换。 韩子生哑着声音道:“你赶紧把它‘弄’出去,这只该死的猫,它又回来了!” “猫?”三丫头四下里打量,这屋子小的可怜,像是鸟的一个胃,放不下多余的东西,所有的一切皆是一目了然。可是她并未看到他说的猫,惊疑不定,又推开窗子向外面瞧了瞧,雨丝打在脸上的凉,天地都是静谧的,除雨声再容不下任何杂音。 “猫在哪里?” “不就,不就在那里!”韩子生抖手指着地下,三丫顺他手指看去,那块方砖地上只有一抹水痕,映着窗外的一痕光,‘波’漾的,像是情人的眼睛。 “相公,你是不是做恶梦了,小黑并没有回来呀!”她过去伸手‘欲’触他额头,却被他打开了,怒视着她:“这全都怪你!” 可是怪她什么,他却又说不清楚。那猫来了又去,毫无声息,像是一只鬼,一只魂,他用被子连头带身子一齐捂得紧紧的,恨她,这样恨她,却不知道为何这样的恨! 八、 这镇子既小又偏远,圣人训斥不能到达,所以未嫁的姑娘们管教的都不是很严,街角巷尾总能得见,红衫绿裙,双颊上洇的胭脂格外的‘艳’,像被日头晒化的糖果。 三丫头也羡慕那抹冷幽幽的红,可是韩家太穷了,好一些的吃食也买不起,更合况这种没有实用价值的东西。所以她的脸便一直干净的白,白得如同雨后明晨那片最清透的天空。 韩子生对姑娘们颊上的这抹‘艳’‘色’直皱眉头,他不知这是哪里刮来的风气,恶俗到不可理喻。然而他不爱这胭脂醉红尘同时恨三丫头的白――简直没有人‘色’,像他谑待了她――而事实是,他只是冷默,对她的人,对她的事。 卫明辛第三次来韩家是这个夏末的事,依旧是被她的丫头阿鸾强拉硬拖地来了,见着韩子生,话未出口,脸先红了。这红不同于胭脂的洇染,‘艳’而不妖,嫩而不娇,落在韩子生眼里,简直是惊‘艳’的。 韩子生止不住地拿眼偷偷打量。 “韩书呆子,你老实给个‘交’待吧,你对咱们小姐是个什么意思?”阿鸾这话实在令人惊疑,最惊疑的却非是韩子生,而是三丫头。也许在卫明辛第一次来的时候,她便看出了些端倪――猫不过是个借口,阿鸾这番无理,也不过是她的默许――可是当事实在眼前,赤身**,心里却是抓挠的痛楚。 她们抢走了她的猫,现在终于要来抢她的夫了。 “这,这话是何意?”韩子生欣喜得舌头打结,脑子却转得急快,“若不嫌舍间粗陋,还请里面说话!” 果然在这‘逼’仄的‘门’口谈这些隐密的事情不成样子,阿鸾二话不说,拉了卫明辛随在韩子生身后入了院子。三丫头忽然回过神来,赶上去拦住这对主仆,对上阿鸾居心叵测的笑容:“不准进去!” 阿鸾伸手把她一推,并不与她罗嗦,直朝韩子生喊:“韩书呆子,这是个什么意思?” 韩子生转背踢了三丫头一脚,脸上的恨意昭然若揭,三丫头看得一悚,缩着身子站在一旁,再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韩子生终究还是要用她。 他们在里面秘密的商量了许久,生怕三丫头这隔墙的耳朵听到,声音小到于无。大约有两盏茶的时候,韩子生突在里面叫:“谢三丫头,沏些茶来!” 他从来都是连名带姓的叫她,不咸不淡,不冷不热,像是叫猫叫狗,需要的时候才会招来伺‘弄’一番。 三丫头端了茶进去,白瓷杯,杯上红梅‘花’,似心头滴的血,阳光里别有一种生冷,可这杯茶是滚烫的,像她的心事。 她并不把茶放下,抬眼看到韩子生脸上意外的得意和卫明辛颊上可疑的‘春’红,‘胸’口倏而滚热,是阳光扎在肌里上的热,每一簇都深不可测。她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悍勇之气,扬手把茶泼在了卫明辛脸上。 尖叫声此时彼落,然后是脆而亮的一计巴掌声。韩子生的手掠过三丫头的脸,带出的一层血‘色’的红。她被打在地上,眼睛空茫一片,然颊上的痛楚却是真实的,一种柔软细腻的疼痛,像他的手。她还是第一次,与他的手靠得这样近,肌肤擦着肌肤的热度,不可期待的热度。 九、 卫明辛只是稍微被烫红了点儿皮,并无大碍,见韩子生对三丫头这副虎视眈眈的表情,竟大度地为她求情道:“韩公子,还是算了吧,幸那茶不太烫,我并没被伤着。” 韩子生把三丫头从地上拽起来,恶狠狠的,没有一点情意:“你听到了,还不谢谢卫小姐!” “我不稀罕,你打死我好了!”三丫头把脖子一梗凑上脸去尽他打,“你打,你打,我不稀罕她的假好心!” 韩子生气得扬起了手,眼看就要落下去,却在半空被阿鸾拦住。她乖顺地掏出帕子来擦韩子生的手,一壁娇笑道:“这又是何苦,不是脏了公子的手么,不如把这差事让给婢子!” 她也不等韩子生表示,扬手狠狠给了三丫头一巴掌,脆得像是瓷杯摔在地上,众人皆有措手不及之感。 三丫头发髻被打散开,披头盖脸,可是并没能盖住她颊上的红,似新开的石榴‘花’,一路蜿蜒进眼里。 阿鸾却愈发得了意,扬着细长的眉‘毛’,对韩子生同时亦对三丫头道:“韩公子,你可是答应了咱们小姐要休妻,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韩子生脸‘色’有些难看,他想不到阿鸾竟是这样的蛮,把这话如此明明白白地在这不适怡的时候讲了出来。他是答应了卫明辛要休妻,可是三丫头嫁过来数月,并未有大舛错,甚至不曾逾越一步。他没有理由,同时心里发堵,这话本是说不出口的,只要慢慢地劝她,回心转意,自愿回得娘家去。可是这一层纸突被阿鸾戳破,便有无地自容的窘迫。 三丫头身子如同在风里打转的一片叶子,只恨不能随风而去,便只剩无望的颤抖。她已顾不得阿鸾这羞辱的一巴掌,目光直望进韩子生眼睛里,看他黑瞳仁里明灭不定的光影,问:“她说的,可是真的?” 韩子生别开脸,掩饰地咳了咳,脸‘色’炸红炸白里不知道是不是透‘露’了一丝半毫的羞愧,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可是他这不开口,在三丫头,已是明明白白的一个答案。没有想像中的哭闹,三丫头只是一咬嘴‘唇’,转身夺‘门’而出,每一脚都似把人心踏了一个‘洞’。 阿鸾不允许事情就这样不明不白,抓着韩子生道:“你可不要负了咱们小姐,赶紧把那个丑丫头休掉,要叫咱们小姐做小,那不能够!” 十、 那一晚三丫头回来更鼓刚敲过两下,天‘色’暗无天日。她悄悄地,谁也不曾惊动。索‘性’韩子生还有些良心,在韩老娘执意要把大‘门’栓了,不教那“野疯了”的儿媳入‘门’的时候,坚持给她留了‘门’。 她也并不进屋,轻巧无声地直行到院中那株梅树旁,蹲身下去,伸手扒梅树根上的土。 虽是大夏天,那泥土却是沁凉坚硬的,带着股腐烂破败的‘花’腥气。她也并没有工具,只用光光的两只手,费力地扒着,每一下都情深刻骨。 待她终于停下了动作,被扒出来的坑里,赫然现出一具尸体――娇小,乌黑,与这夜几乎要‘混’为一体――然而它的眼睛大睁着,两颗黄琉璃,即使多年不见,依旧是相思紧系。 她伸手把它抱进怀里,像是抚慰着最疼爱的孩子,眼泪落下来,悄无声息。她喊它“小黑,小黑,小黑,小黑……”收敛着声气,像叫那五百里外的一抹孤魂回转,却不过是多年前的一段往事。 谁还记得小时的两小无猜。 那时少‘女’大不过十岁,少年也才**岁,即使住的这样远――一城东一个城西――可是这路途阻不住孩子的热情。他们常是手拉着手走街串巷――那时候没人爱理这内向的少年,孩子们欺负他,肆无忌惮,而少‘女’常是抱打不平,把少年从这群坏孩子手里救出来――所以她得他的爱戴与崇敬。 那一日她偷抱了爷爷最爱的“墨里雪”给他看,爷爷说这猫是极名贵的一个品种,它的眼睛像是黄琉璃一样流光溢彩,全身的‘毛’乌黑发亮,只有尾尖上一小络白‘毛’,一摆一摆,说不出的俏皮。少年简直爱不释手,抱在怀里死不撒手。那时正是炙阳当空,他娘亲这时候出去给人家做活了,他便拉着她入了自家小院,搬出张席子来铺在地上,两人躺在上面一壁晒太阳一壁逗‘弄’猫玩儿。 那是初夏,日头烈而不炽,直晒得人困乏,两人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其间尖厉‘混’沌地一声猫叫不足已把他们惊醒。 醒来后日头早西斜了,树影被拉得老长,微有凉意的风吹得人心头搔痒。 少‘女’当先醒来,四处找不见那只墨里雪,急了,推少年起来要问他。少年翻了个身还不肯起,末了是少‘女’一声尖叫,把少年惊了起来。 “你叫什么,”他有些恼,“吵死人了!” “你,你,你……”少‘女’手抖得厉害,直指着少年身下的席子,少年顺指看去,也是一怔,席子上墨里雪口吐鲜血,不知死了多少时候了。它身体还是暖的,也许是沾染的少年身上的热气,他们手忙脚‘乱’地探它呼吸,探它心跳,只是‘摸’不到任何希望,一无可静的静。 少‘女’忽地放声大哭:“你杀了小黑,你杀了小黑!”她疯了似地大力推了少年一把,“你赔我,你赔我,你赔我……” “怎么赔?”少年心里虽很不过意,同时微微地疼――他是喜欢这只猫的――可是也不过是只猫,总不至叫他赔它命。他脑子一转,突然计上心来,抓着少‘女’不住颤抖地手道,“我们家穷,赔不起你这猫,不如我把自己赔给你!” 少‘女’抹了把眼泪,不明所以:“怎么把你赔给我?” “就是,就是……”少年抓了抓‘乱’糟糟地头发,最后红着脸低声道,“将来我娶你,我是你的相公了,自然就算把自己陪给了你!” 少‘女’一刹呆住,作不得声。那个傍晚夕阳余辉似是染了毒,红得这样妖冶鲜亮,像是少‘女’曲折的心事。她望着少年,看他清秀的脸,并不像其它男孩子的脏污,他懂得打扮,虽然家里穷,然每日里却是极干净清爽的模样。她想她是喜欢他的,在这个时候,这心事蓦然扑上心头。 “你果然会娶我么?”她声音软的像糖果,“你保证!” 少年忙不迭地应着,这个时候,只要她不再骂他,他是什么都肯答应的。只可恨她把他这童言无忌,当成了海枯石烂的承诺。 “那么,咱们把它埋了吧!”少年急着要毁尸灭迹,拉着少‘女’到梅树下,“埋在这里!” 少‘女’双手托着死猫,心里又是一阵疼痛,为了把这痛压下去,她偏脸望着少年道:“韩子生,你一定会娶我吧?” “我何时骗过你!”少年假装着恼,为了掩饰自己的张惶无措,“三丫头,你尽管等着我韩子生去娶你就是了!” 可是这诺言终究成空,他娶她是迫不得已,现在更要是休了她。 他甚至不记得世上还有三丫头这么个人,这名字遥远的,是他故意要忘记。一并忘记得还有那只名为小黑的墨里雪。 三丫头抱着墨里雪十年都不肯腐烂的尸体,不明白是怎样一种怨气,令这泥土十年都不能将其消化掉。也许就像她此时对他的恨,她恨他,恨他,恨他,恨他……是他负了她,她有恨的权力。 可恨到最后,终究是海阔天空。 十一、 这一日听到韩子生与卫明辛三日后的婚期,三丫头心口一跳地痛。她原以为这心早死了,在他把她休回家的那日,它便随那一纸休书,干裂风化,不剩一点渣滓。可此时突袭来的这一场痛,却教她明白,原来要对一个人死心,终归不是这样的容易这样的想当然。 她被休回来的这一个月,人愈淡默,似是黯淡地一抹影子,只在父母“怒气不争”的抱怨声里哆嗦一阵。 原本早两年前便有人前向她提亲,家世人品都好,甚至听说那位公子,品貌很是出众。爹娘自是千肯万肯,奈何她执意不从,甚至闹到要自尽的地步,这事勉强不得,终是如了她的愿,不了了之。 她也只是傻,一心一计地记着小时的承诺,等着韩子生前来向自己提亲,可是等来的盼来的,却不过是他的一场遗忘。她后来听说他于十五岁上得了一场重病,险些把命给折了,小时的好些事全都不大记得。她听了这话,也便原谅了他,央着爹娘找人上韩家提亲。彼时候她脸也不要了,在爹娘‘门’外跪了一整日,只说,“我这辈子,除了韩子生,谁也不嫁”。 爹恨得顿足,在他心里,韩子生就是个不事生产的无用之人,虽读了几本圣人文章,终究不堪大用,是个废才。 可是三丫头执意嫁他,他总不至要‘逼’死自己‘女’儿,也只得依允。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也下了狠心不再管她了,可说到底这亲情不可抹灭,三丫头被休回来,他第一个要去找韩子生拼命。 依旧是三丫头,死求活求,方才稳住了她老爹。她想他虽对她无情,她总不能对他无意。 可心还是疼,疼到无以复加,疼到衰腐枯败,恨不能把它‘揉’碎了,化了万紫庆。 她于夜间偷偷地跑出去,到了镇上那条没有名字,却常年冷彻心肺的河塘边,也不知自己抱着什么心思,浑浑噩噩的。脑子却还是回响着当年那个名为“韩子生”的少年对她说的话,“三丫头,你尽管等着我韩子生去娶你就是了!”反反复复,像这天高地阔,没有尽头。 夜里没有风,即使皓月当空,却也只是黑。这黑像是死亡,如影随行地紧扎住她的呼吸。她双手紧抱着‘胸’,心却还是疼得缩成一团,脚下失了力气,身子顺势倒下去,翻翻滚滚,直扑入塘里。黑水牢牢地把她包裹住,寒入肺腑,心里的痛楚竟有褪去的迹向。她便欣然地沉下处沉下去――如果这样能把他忘了也好,如果这样能对他死了心也好――沉下去,沉下去…… 三丫头尸体被发现的那一日正是韩子生与卫明辛的大喜之日。时气正是入秋,天气却依旧是热,风就像是滚水,泼在人身上,一层又一层的黏汗。 韩家‘门’外正是敲锣打鼓的一番人声鼎沸,却不知哪传来的一声惨叫,人们纷纷猜测个中缘由,更有那好事的,撇下这喜乐喧嚣,直朝那惨叫传来的方向奔去。 那惨叫出自镇上一个河塘,并没有什么名字,水却是常年的既深且凉。岸上围满了人,对着水面上指指点点。那水面上正飘着一个人,样子早泡的失了形迹,可是至亲至亲的人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岸上谢大娘正哭天抹泪地叫,“三丫头,三丫头,三丫头……”人们也便知道,这水面上的尸体,正是一月前被无故休回家里的谢三丫头。 那一日入了夜,韩子生正是‘洞’房‘花’烛之时。才吹熄了火烛,屋内一下子暗下去,黑得极是曲折,透不进光影,只有新郎新娘‘交’织的喘息与**。 却不知打哪里传来的一声猫叫,夹着万般怨恨的,在这最**的时刻,兜兜转转,一声连着一声,驱不散,赶不走。 韩子生吓得僵了身体,把卫明辛紧紧紧紧地抱住,却非是为着狎昵,而是恐惧。他抬眼从纱帐子里望出去,檐上风灯明明灭灭,两簇幽火,像两只黄眼睛,是猫的眼睛,这样尖刻地望着他,狠厉地望着他。 他身体跟着一软,倒下去,悄无声息,任卫明辛如何唤也唤不醒。 也就在十日后,韩子生疯了。也不知他自哪里扒出来的一只死猫,连皮带骨的,拿了刀子一下又一下地狠戳,一壁胡‘乱’叫嚷“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这声音随风传出去老远,却不知那有心的人,会不会听得见。 豆蔻 一、 这桩婚事原本何红苏是不答应的,给人家做三姨太,哪怕对方品貌再出众,她也不肯。(.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棉花糖,最新章节访问:.。可是父母看中了对方有权有势,或者也有些胁迫的意思,对她左劝右劝,说那边大太太病的不成样子,二太太又得了失心疯,她过去后,虽名义上是三太太,倒底同嫡妻也没有区别,反正府里上上下下终归是落在她手心里。 这话简直叫人听不得,她气大发了,因此上生了一场重病。待这病好了,对方的‘花’轿也来了。何家上上下下都以为她会大闹一场,死不肯上‘花’轿的,不想她竟是开开心心地穿上嫁衣嫁了。 然而到了戴府上才知道,大太太并不曾病,脸‘色’红润的能滴出水来,二太太更没有疯,再正常不能正常的一个人,嘴巴刻毒得堪比蝎子。她在新婚当天便给了何红苏一个下马威,一壁笑一壁抓着大太太的手说,“哎,这三太太进‘门’了,想来四太太也不远了,老爷就是个狗脾气,没啃过的骨头香儿,待以后他才知道呢,还是咱们这些干干净净的老骨头越闷越香!” 何红苏与戴厅长的这场婚礼,按着戴厅长的意思,用的老式婚嫁的仪式。所以何红苏红嫁衣着身,红盖头覆脸,看不到人们脸上的种种表情,只看到一只只着软缎绣‘花’鞋子的脚。可是二太太这话酸得能令人倒牙,她不用看也想得出她是怎样一番形态。 原本在戴厅长的预计里,这是场不存在的婚礼,姨太太么,自然不能像娶妻一样光明正大,意思意思也便行了。可是何红苏这一场病生得太是时候,戴厅长先就着了谎,怕美人把命折在家里。何家两老便趁机提出,要给‘女’儿大办一场婚礼冲喜。 戴厅长得美心切,自然是无不依的。 ‘花’堂上何红苏给两位太太敬了茶,算是正式见过了。这时候她才真正见着她们的面目。大太太生得极为方正的一张脸,这天生是做人嫡妻的脸,方中微圆,证明她为人方正,不偏不倚,却又做人圆滑。只是姿‘色’着实差些,也难怪戴厅长要寻找第二‘春’。二太太则生得一张长圆脸,很周正,妆化得很浓,倒显得姿‘色’过人,碧‘色’墨纹金敛边的旗袍,将她这瘦身材勾得孤削生硬,像是雕凿。 茶敬到二太太面前,她并不伸手接,反倒把指尖在何红苏腕子上一划,看她白嫩的肌肤上起一道红纹,咂‘唇’道:“果然生得娇嫩,怪不得病也生得与人不同!” 何红苏也不说话,只把茶更递上去,看二太太接过了,众才算松了口气。 二、 何红苏入‘门’两月,戴厅长便在她屋里住了两月,虽则说图的是这个新鲜劲儿,也没有这么个文法儿。往年二太太入‘门’那会儿,戴厅长也才不过在她屋里住了三日,自此便三天两头地在大太太与她之间来回倒。可现在这状况确不一般,显然他对这三姨太的恩宠太过厚重,大太太与二太太眼红还是其次的,可恨是满府的佣人们,一个个乌眼‘鸡’似地往三太太住的小院里跑。 何红苏倒是淡淡的,她的人本来就淡,‘性’情淡,长相淡,言词淡,却非是淡而无味的淡,她是皎如白月的淡,清若寒梅的淡,整个人似是一抹幽冷‘色’,给人以料峭之感。 二太太先就坐不住了,找上‘门’来,原想着等佣人通报进去,何红苏自然要迎出来接,可是左等也不来,又等也不来,等得她心焦难耐。待要闯进去数落这个该死的三姨太,脸面上却如何也下不来。倒是一直贴身伺候的丫头道:“不如我先进去帮太太打探打探!” 二太太自是求之不得,想倒没白疼她一场,点头道:“你去给我把她骂出来!” 却不想,那丫头进了三太太院子,便被先前进去通报的老妈子拦了路,说三太太在歇午晌,不得惊动。 二太太扒‘门’口早看到了这番情景儿,气不打一处来,上去给了那老妈子一耳光:“张开你的眼睛瞧瞧清楚,是她大,还是我大,认清哪个才是你的正主子!” 那老妈子待要辩驳,三太太的屋‘门’却“吱”地一声开了,何红苏走出‘门’来,手里拿着一只乌木金錾‘花’的把镜照个不了,人理也不理一下。二太太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可是何红苏正得宠的时候,自己却不好发作,省得她在戴厅长耳朵边搬嘴,反把自己给害了。 当下几人面面相觑,谁都不肯先出声,倒是何红苏照够了镜子,抬眼看到了二太太,一副恍然之貌:“二姐姐是何时来的,怎不叫我一声?” 二太太险些栽在地上,多亏丫头极伶俐地把她搀扶住了,脸上被气得一阵青红,尖冷着声音对何红苏道:“姓何的,你也别太过份了!” “二姐姐,这话却是从何说起?”何红苏慢吞吞地步下台阶,走到三太太身前,拿了镜子在她脸前一晃道,“瞧姐姐气得这一张脸,真该让老爷见见!” 二太太是万没想到何红苏这般的“灵牙利齿”,恨得直打哆嗦道:“你别仗着老爷宠你,就这样无法无天,总有你好受的!”她也不等何红苏回话,直直转身出了院子,碧‘色’锦缎旗袍上起了无数‘波’纹,却是个生硬的背影。 何红苏冷笑一声,把镜子拿到面前一壁照着一壁道:“想跟我斗,就你也配!”她扬手甩了那老妈子一计耳光,说,“一点儿用也不顶,白‘花’了这许多钱叫你看‘门’,不是说别放她们进来么,白白的脏了我的院子,还不叫人把地砖给我擦干净了,再好好地消一遍毒!” 三、 大太太是不爱笑的,她自知笑起来不好看,所以多数时候冷着脸,以至于戴府里佣人们在她面前都诚惶诚恐。可是显然这时候她这张冷脸失了作用,何红苏压根儿就不看她,只手里拿着她那面乌木把镜照个不了。 大太太心里简直恨得抓狂,可是脸上不动声‘色’,脸颊一‘抽’,也似是个笑的意思,说:“我听说前儿二妹妹来大闹了一场,你千万莫同她计较,她就是这个脾气,见不得人比她好!” “太太说得哪里话,”何红苏口气里全是必恭必敬,可是表情却不以为然,“是我年纪轻,不懂事,嘴又笨,人又憨,不会说话,不会做人,也不知哪里得罪了二姐姐,还望她大人有大量,别同小妹计较才是!” “妹妹若也算不得会说话,那普天下的人岂不都要羞愧得做了哑巴!”大太太抓住何红苏一只手,在掌心里一径‘揉’搓。她的手掌虽是温热的,然而何红苏只觉得一股冷气从骨子里透上来,凉遍了全身,待要把手‘抽’出来,却又不好驳了大太太面子,只得讪讪地任由她抓着。却听大太太又道,“妹妹果然是皮娇‘肉’嫩,怪不得老爷疼你,连我也忍不住要疼你!” 何红苏突把手里的把镜推到大太太面前,笑嘻嘻地道:“太太,您瞧瞧,若说娇嫩,太太的皮肤才叫好呢,我哪里比得上!” 大太太看那镜里自己的一抹影子,白茫茫一片,却有一股力量吸着她,唤着她,令人恨不能一头扎了进去。她发痴地把镜子夺在手里照个不了。何红苏趁机把手‘抽’回来在衣上偷偷地擦抹几把,想着呆会可要用‘肥’皂洗个七八遍,别沾了这老‘女’人的晦气。 她扭脸对分来‘侍’伺自己的小丫头惠喜使个眼‘色’。惠喜一向是伶俐的,哪有不懂的道理,转身出去了。须臾‘侍’伺大太太的老妈子五妈跑进来对大太太道:“太太,老爷回来了,正到您屋里呢!” 大太太惊地站直了身子,那面把镜依着她这一惊脱了手,“当”的一响摔到地砖上。按理说这镜子是个脆弱不堪一摔的物什,这一下子不轻,该是碎了的。却没想到这面镜子不仅没有摔碎,那镜面上竟是平整的连一道裂纹也没有。 “瞧把太太喜欢的,”何红苏趁机伸手把大太太往外一推道,“太太还是快去吧,别教老爷等急了!” 大太太脑子都‘乱’了,大约有多半年这戴厅长没入过她的院子了,听了这话哪有不喜的道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然大太太这个人,心里愈是喜欢,脸上的表情却愈是冷硬,这时候虽她的身子因欢喜而抖得极为厉害,可是表情却像是死了爹妈般的‘阴’着,质问五妈道:“老爷果真去了我那里?” “我哪敢同太太开这种玩笑,那不是不想活了么!”五妈过去搀了大太太的手臂道,“咱们还是快回去吧,老爷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迟一点儿也要骂人的!”说着就往院外走。 待大太太一行走远了,何红苏俯身把那面把镜拾在手里,用衣袖抹了又抹,直抹得吱吱作响才算罢休,举起来照了一照,方才满意地收了。 惠喜却是怕那面把镜,就如同怕三太太。 她一向也知道美人都爱顾影自怜,可是三太太的“顾影自怜”却与别个不同。她能拿着那面镜子照上四五个小时而一动不动,这够叫人恐惧的了。更邪的是,她照那镜子的时候,会时不时地笑上一声,短而尖锐的,像那镜子里正有人同她说话一般,直叫人心里发‘毛’。 何红苏似乎也觉出了惠喜对自己的惧怕,对她不是很待见。可是这戴家里里外外的佣人里,不是太老,就是太小,要不就是太笨的,只有惠喜这丫头还算得伶俐,何红苏没有法子,若再新买了来,也不见得合意,也便一直用了下来。 惠喜这时候进来,何红苏把腕上一只碧‘玉’镯子退下来撂在她手里道:“你做得很好,这个是赏你的!”顿了顿又道,“你这样乖觉,我自然是喜欢的,也不会亏待了你。然若我在外面听到什么流言蜚语,那就是个死――到时候,你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是,太太说的,惠喜一定牢记心里!” 四、 晚上戴厅长回来便往何红苏屋里扎,自然先是要狎昵一番的。可是何红苏今日一改往日的依顺,摔脸子给他看:“老爷,你以后还是别来我这儿了,怪叫人为难的!” 戴厅长只当是她跟自己撒娇**,就没往心里去,一味把她往怀里拉:“哪个敢为难你,看我不把他们拉出去全都枪毙了!” “还能有谁,”何红苏挣了挣,终究没挣开他肌‘肉’虬结的手臂。这戴厅长是军人出身,曾上过战场,不知有多少条人命折在他手里,他因此上厉气很重,随意发个脾气也不是一般人能受的。何红苏也不愿触他霉头儿,便把身子软软地倚在他怀里道,“在这院儿里,能欺负我的,自然只有你那两个老婆了!” “自打有了你后,我就再不把他们看作老婆了!”戴厅长心急火燎地就‘欲’上手脱她衣服,却被她打开了手,‘阴’着脸道:“你就不能和我好好说话!” 这也才新婚头俩月,新鲜劲儿还没过,戴厅长自然把何红苏当成了手中宝,心头‘肉’,什么都依着她。可是在‘床’事上,他却是大男子主义得很,决不许‘女’人不依顺,哪怕他再喜欢这个‘女’人。所以这时候何红苏这一下打得他心里分外不快,脸立时就拉下来了:“你既跟了我,就要懂我的规矩,别这么没大没小!” 何红苏看他动了真火,立马把绵软的身子往他怀里偎了偎,撒娇道:“瞧你这样儿,莫不是想把人家吓死么,前儿还说,什么都依人家,原来不过是哄人的谎话!” 戴厅长哪里吃得住她这番撒娇扮痴,火气早跑去九宵云外了,一壁抓了她一只手‘揉’搓道:“能把你哄好了,那也是本事……”他脸俯下去,就要亲她,不想她倏自身下‘抽’出那面乌木把镜拦在脸前,戴厅长没亲着美人儿的脸,倒亲了满‘唇’冰凉。 何红苏在他着恼前爬起来一径摇着他的胳膊道:“那人家现在不开心,老爷赶紧哄哄人家!” 戴厅长急着与美人亲香,只把她的身子往‘床’上按,一壁粗喘着气道:“你想要什么,我叫人买来了给你!” “果真?”她娇笑着躲他袭上脸来的嘴。 “自然,这还有假,你尽管说就是!” “好,那我就说了,我要东市的德仁楼!” “哎,不就是一间德仁楼么,明儿我便叫小黑去买下来给你!” 何红苏一阵媚笑,妖异而尖厉,直越过红木凸雕双鹊闹‘春’的‘门’扇,传进了惠喜耳朵里。这夜深风寒,听着这笑声,更有一种冷直往骨头里钻。惠喜在‘门’外已猫了好些时候了,早将里面的一字一句都听进耳里,末了拧了拧眉‘毛’,扭身忙忙地又悄无声息地往院外跑。 五、 两日后戴厅长果然便把事办妥了,着人拿来了德仁楼的契约给何红苏。表面儿上何红苏自是欢喜无比,然待人一散了,她便抓着这一张白纸黑字的契约恨得咬牙切齿,抖手拍着桌子尖叫:“为了你,这全是为了你,全为了你……” 惠喜心惊胆跳地上前阻拦,一壁叫着“太太这是怎么了,您身子这样金贵,有什么差池,咱们可就是个死,求太太开恩……”可是看何红苏把一只白而娇嫩的手掌直打得红如火赤,心里却别有一种快意。 何红苏发泄够了,转尔又是一脸‘春’风明媚,拿出那面把镜照着理了理发,吩咐惠喜道:“去把那件银缎狐‘毛’的旗袍拿出来,咱们这便出去?” 惠喜倒是一怔,迟疑地问了声:“太太,咱们这是去哪?” 何红苏狠瞪了她一眼,看她手脚利落地把衣服给自己换上,整束好,方缓了口气道:“我今儿不是叫你约了他么!” “我以为,以为太太只是叫我去……” “给你个杆儿你还就往上爬!”何红苏微眯了眼睛,她本是极饱满的杏核眼,不笑也是带着三分笑意的,即使是生气,也像是撒娇。戴厅长就最爱她这一点,可是轮到惠喜头上,她却感受不到那种娇俏美好,只惊骇‘欲’死,‘胸’腔里似是藏了一腔子的寒风,在这夏日里别有一种冰天雪地的冷意。 何红苏也不多言,拿着把镜翻来覆去地又照了一番,待满意了,抬眸看惠喜却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恨地叫她道:“平日你不是很伶俐,怎么这时候要用你了,便傻了,还不在前面带路!” “太太要如何出去?” “自然绕到后‘门’去!” 惠喜应了声,上前去便要扶她,何红苏推她一把道:“这大热天的,你别碰我,只管把伞打好了便是!” 主仆两个悄悄出了后‘门’,索‘性’天热,上面没人查勤,佣人们也便偷懒在屋里躲热不出来,一路竟是让何红苏与惠喜畅通无阻,没一个人看到。 两人兜兜转转尽拣避人处走,等到了那一爿不显山不显水的绸缎店,已是半个时辰后了。这时间也拿捏的正好,店里冷清清的,光线且透不进,别有一种九曲回肠的幽魅之意。惠喜收了伞‘欲’随何红苏进店子,却被对方伸手一拦,说:“我自去便可,你在外边儿等我!” 惠喜哪敢不依,乖乖的回了个“是”,便硬‘挺’‘挺’地站在店‘门’前的大毒日头底下,却不敢打起那伞遮阳。 何红苏入了店内四下一打量,老板机灵得问她要什么衣料,她只说我自己看看,径直朝着站在一匹蓝底白‘花’缎前的那人走了过去。那是一个颇为年轻的男人,长身‘玉’立,可惜瘦得过于单薄,倒有几分娇若不胜的意思。 何红苏往他旁边一站,他微微偏一偏脸,分明有要笑的一抹影,到底没有笑出来,轻声道:“事都妥了?” 她是万想不到他上来只这么一句淡而无味的问语,咬了咬牙,把那纸契约递给他道:“好了,你,你可还有别的话要对我说?” 男人接过契约手些微地抖,声音却控制得极好,仿佛是谈论天气似地:“你气‘色’越来越好了,若是他待你好,你便忘了我吧!” 只听了这一句话,何红苏的眼眶便红了,可是她极力把这一股泪意给挤了回去,只把手紧紧地紧紧地紧紧地攥住了,长指甲直扎进掌心,她也并不觉得疼,仿佛那疼痛早用尽了,剩下的只有麻木。 她低垂着头笑了一笑道:“你说的对,我现在怎么配得上你,自然是要把你忘了的好!”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男人把契约塞进衣袋里,趁老板不注意的空档,狠狠地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道:“我不是个好男人,只会让你受苦!” “我不怕苦,我愿意受苦!”她急得表白,回握住他手,他却怕人瞧见,飞快地‘抽’回了手,‘摸’着那匹蓝底白‘花’的缎子对老板叫道,“这板,给我扯几尺这缎子!” 待结了帐,他拎着缎子出了店‘门’,回头却对何红苏悄声说了两个字。他声音低到有若于无,她根本听不清楚,可是她专注于他的一举一动,不肯错过哪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所以即使听不清楚,也明白他说的那两个字,是“保重”! 六、 这夏天这样磨人的热,到底是过去了,秋意却也不过是微微的一抹凉,当不的事。何红苏依旧是每日里把镜不离手,可是这段日子以来,却更添了一个发呆的‘毛’病。惠喜看在眼里,心里是明白的,不过是因那个人自把契约拿走以后,再不传信给她,没了这一纸感情的寄托,她便惘然不知所措起来。惠喜倒有些可怜她,想这样一个美儿,嫁给戴厅长这样的蛮人,终究是糟蹋,可是恨起来却也恨得心肝儿的一起疼,想不出为何她能刻薄到如此地步。 这一日大太太与二太太突然结伴而至,惠喜本要出去打发了她们,何红苏忽扭开‘门’道:“领她们进来!” 惠喜觉得诧意――何苏红这个人一向冷心冷情,别说是大太太与二太太,就连载厅长她也没特别殷勤过,她不乐意敷衍他们。惠喜自然是不敢怠慢的,领了命出去,带了大太太与二太太进来。虽则大太太与二太太对何红苏这不懂礼数恨得牙痒痒,只叫这么个下‘女’来迎接自己而不亲至,却因着她盛宠正隆,到底不好把这一层气愤摆在脸上,一径笑嘻嘻的,进了屋拉住了何红苏的手。 “妹妹,咱们可是来给你道喜的!” “这喜从何来?”何红苏不明所以,倒怔住了,呆呆地望着二人。 二太太神秘地瞟了眼‘门’边恭立的惠喜,目光里有如含着针似得,扎得惠喜一哆嗦。她掩‘唇’而笑,脸上带着入木三分的一股子妖气:“怎么,妹妹难道不知道么――咱们家这个惠喜,也不知道‘交’了哪年的好运道,竟被冯参军的一个义弟给瞧上了,要讨她去做老婆呢!” 何红苏倒也并不在意,有意无意地瞥惠喜一眼,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却想这丫头不显山‘露’水,原来竟是有这般好手段。 大太太不愿让二太太专美,忙地接过话道:“三妹妹想来不知道,这位冯参军的义弟可是个人物儿,不仅一表人才,听说更是才华出众,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何红苏不好一直不作声,显得她对此无动于衷,到底是主仆一场,便道:“却不知人品如何,若是过去后能好好对她,也算是她的一场造化?”她牙齿一扣,想自己却是个没造化的,若早知道天生人是为了受这一番苦的,她倒宁愿做个孤魂野鬼。 “听说这人是什么先进有识之士,留过洋的,追求的是一夫一妻,合合美美,这真是……”这真是什么大太太说不上来,然而她紧跟着的一声长叹倒是把这个意思表达出来了,原来她也是恨的,恨戴厅长的寡情薄幸,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娶一个。 二太太也极是羡‘艳’的,若是戴厅长只娶她一个,那么她……她想到虽自己挤掉了大太太,终究又被何红苏挤了下去,心里一阵不快意,瘦身子在椅子里扭了扭,却总觉得别扭。 惠喜到底是个年轻不经事世的姑娘,听得脸上红了白,白了红,想说自己不愿意,可这儿终究没有她说话的余地。何红苏也并不看她脸上表情,只把身上常戴的一个香囊搁在她手里道:“你终是大了,缘份也到了,咱们这也留你不住,既然是这样好的一个人,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这香囊虽不是什么明贵东西,到底跟了我许多年,在我看是顶顶贵重的,你若不嫌气,便收下,也算咱们主仆一场情份吧!你回屋去好好收拾东西,过些时人家就来接人了!” 然而那个晚上惠喜趁人不注意就跑出了戴府,到了凌晨两三点钟才回来,脸上再不见那番因得知自己将嫁个陌生人的惊怖,反而有一种欢喜。 七、 惠喜与那位冯参军义弟的婚事定在九月十五。因为这位义弟得冯参军看重,前途不可限量,惠喜嫁了他,也自身价百倍,前途不可限量起来。 这水深得很,大太太与二太太自然是不懂的,只是戴厅长上上下下的‘交’待了一通,说是不可怠慢了惠喜,并且要以嫁‘女’儿之礼把惠喜嫁过去。这明着说是戴厅长谦良厚德,暗着却不过是对冯参军的刻意讨好。 大太太与二太太自然是以戴厅长的话马首是瞻,这几日来,往何红苏院里跑得更勤快了,对惠喜逢迎讨好,想着要把以前对她的不好都补回来。只有何红苏依旧是淡的,并不因戴厅长的‘交’待而对惠喜好,自然也并没有对她更坏。 何红苏这番不冷不热自是惹戴厅长不高兴,所以故意冷落她,这两日常是宿在二太太那里。何红苏也不在意,只顾自把玩那面乌木金錾‘花’的把镜,甚至对着那面镜子常自言自笑。以前她也不过是对着镜子发呆,便令人觉得惶‘惑’,这时候她这异常表现,更叫人害怕。然而她不对着那面镜子的时候,说话做事,又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人。 戴厅长对此似乎也有些觉察。他有一次半夜里惊醒,看到何红苏倚‘床’坐着,身子分明影在暗处,手里却擎着那面镜子照个不了,一壁照一壁压抑细碎地笑,只叫人‘毛’骨悚然。他虽是身经百战,在战场里杀出了一条命,可是见着这一副妖异情景,心里竟也有些打鼓,‘腿’脚软得失了力气。第二日天不亮戴厅长便胡‘乱’穿起衣服逃了出去,一早命人把那面妖镜夺了,教人烧了它。他坚信再强大的妖物也躲不过这一把火。 何红苏自然是不肯的,发了疯一般对抢镜之人又抓又叫又咬。这事自然由不得她,戴厅长扬手扇了她两个耳刮子,叫人把她关了起来,她直哭闹了一个晚上。谁知道第二日惠喜出嫁,何红苏便好了,打扮得分外窈窕的出来与惠喜送行。 惠喜被她紧握着手也暗自心惊,可是表面上还是欢欢喜喜的,何红苏突俯了身在她耳边低语道:“我都知道了,你们别想瞒我!” 惠喜更是骇得脸‘色’发白,挣开了手上了汽车,一路扬长而去。何红苏便站在戴府‘门’前望着这车消失,这样笔‘挺’的,几乎站成了一尊雕像。 后来大‘门’前的人都‘走’光了,她才恍恍惚惚地回了院子。一路上脑子里‘乱’哄哄,像有万鼓齐鸣。她想起那一夜悄悄随在惠喜身后出去,看她进了德仁楼的后‘门’儿,直扑入一个男人的怀里。她借着微弱的灯光,隐约辨认出男人的轮廊,长眉英目,异样张扬的一张脸,是她梦梦寐以求的一张脸。她险些就喊出来了,可是及时用手捂住了嘴,这却还不够,喉咙里的喊叫像是长了翅膀,使尽了力气地往外飞撞,她只好用那块常用的绢帕往嘴里塞,填山塞海一样的,使力地,拼命地把这叫喊塞回了肚肠。可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它们似乎有了自己的思想意志,不管她怎样强硬地把它们压回去压回去压回去……它们却一味地往外攀爬,要爬出她这眼睛的牢宠。 惠喜与男人似乎说了些什么,何红苏这时候有些犯糊涂,翻来覆去地想,只想到男人对惠喜说的一句话,“你怕什么,我便是冯参军的义弟,只是时机未到,所以一直没告诉你!”然后他俯下脸与惠喜长长久久的一‘吻’,那样久那样久,何红苏只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人‘揉’作一团,又扯做无数片,然后用脚狠狠地,用力地踩。 她想起来自己与他也曾这样‘吻’过,那还是五年以前,那时他还没有这样通身的气派,只是个穷学生,常对她念叨家国前途,“有思想有本事的人都去留洋深造了,好将来报效祖国,只我是个无用之人!”他不无感叹。她为了他这理想发了昏了,偷了老爹预备给她读大学用的那笔款子,‘玉’成了他这理想,将他送出了国‘门’。 她在海这边左也盼,右也盼,好不容易得来了他的消息,说不月将回。然则这时候戴厅长却咄咄‘逼’了上来,仗着金钱权势地位,要强娶她。她没了法子,只得装病,能拖得一时是一时,终于他回国,设法与她偷偷见了一面。她以为他会对他说些别后情话,哪怕不说话,就紧紧相拥在一起,也是这样美好的,可是他的第一话却是,“你嫁了吧,嫁给戴厅长!” 八、 何红苏进了屋子,满室的冷清,因这几日她受了冷落,佣人们自然都瞧在眼里的,便把以前的那股子殷勤又都收敛了,冷眼旁观就更觉得这一层奚落。她也并不在意,吩咐老妈子沏来了一杯浓茶,烫热的,她却等不得它凉下去,深深呷了一口。 记忆便像是一根鱼骨,鲠着她的喉咙,而这一口热茶,虽是热得这样迂回曲折,到底不能把这一根骨溶化掉。她那时候也便是这样儿,跟他斗着这一口气,也或者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凄惨,下了决心与他断了,如他的愿,嫁给了戴厅长。 她原是打算誓死不再与他相见的,死也不见,可是这一番念想,终于碎在他的一封信里。那信里也并没有说什么,只了了数字――我想你,要见你。 她就算是再挑嘴的一尾鱼,也不得不上他的勾儿,只因“我想你”这三字,如此的活‘色’声香的,直使她醉到心里去。 晌午的时候五妈悄悄的进来了,没有惊动旁人,连何红苏也吓了一跳,那一杯浓茶早冷了,她刚‘欲’叫人再换一杯来。五妈也不多言,从罩胞里小心翼翼地‘抽’出一个物什,白纱层层叠叠的包着,她并不拆开,直接向何红苏递了过去。 何红苏倒犯疑,并不去接那东西,只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屋里分明没有人的,五妈却还小心地把眼锋四下一扫,做贼心虚似地靠到何红苏耳朵边上,声重若轻:“大太太让我送过来的,三太太您的那个心头好!” 何红苏心里一跳,把那物什接了过来,将白纱一层又一层地扯掉,满地雪残柳败,就‘露’出木乌的一截柄。她还有何不明白呢,自然是她那面把镜了。 五妈原本以为她会欢喜惊异,可这时候看她,却是有惊无欢,心里不由得有些七上八下。何红苏抖着手把镜子抓进手里,脸上的表情刹时变了,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五妈看得心惊‘肉’跳的,不敢惊动她,悄悄退了出去。 何红苏也不同她计较,她也没有功夫计较这些,拨来专伺候她的老妈子原已到了‘门’口,可是听到她这一阵笑,身子跟着就是一抖,脚步动了动,终于转身走了。 何红苏笑得愈发尖厉,先是浅浅的一络,慢慢加厚加重加沉,长了翅膀似的升上去升上去升上去……愈到后来这调子便愈是凄冷高亢,像是死了伴侣的天鹅的那一声哀鸣。可是她是笑的,五官挤到了一处的欢快的笑,而镜子里的影子却并未随着她一起笑,冷到冰白的一张脸,两只黑眼睛像容不下任何的光,黑得这样深刻的,睁到大的不能再大,一种狠厉的幽昧哀凉。 那影子突然开口对笑到不能抑止的何红苏说:“你这是何苦呢,我早教你死了心,你总是不听话!” 何红苏笑得五官瘫了,还是笑。 那影子又说:“那个丫头,也是个傻子罢了,被他三言两语就撩拨的‘春’心‘荡’漾,答应帮他来监视你,你说傻不傻,比你还要傻!” 何红苏笑得差了气,可还是笑,杂着细碎压抑的咳。 那影子不住口地说:“你总以为我要害你,可我怎么会害自己呢,我即你,你即是我,我不过是你的执念,你执念不消,我便不死,所以你也不用费心要除了我去!” 何红苏笑得吐血,一口一口,可是止不住,她只能笑。 “你这傻子,怎么就信了他的话呢,他说得了那德仁楼便要娶你,只有你这傻子才信,他要那德仁楼不过借‘花’献佛讨好冯参军,不然哪里来的他这个义弟的名份!” 何红苏终于笑不出来了,只一口一口地,持继不断地吐血,像她的血是吐不完的,在地上开成一朵一朵妖丽的‘花’。 镜面突起一阵水‘波’,影像上便似‘蒙’了一层烟,变得模糊,影子攒眉,说:“看来我们就要死了,死了多好,做人多痛苦,你这一辈子,只为这一个男人而活,就更没有意思了,还是死了的好,死了好,死了好,死了好,死了好……” 它死咬着这三个字,在镜‘波’里突地化作一股清烟,飘飘地钻了出来,一头扎进何红苏双目里。何红苏把眼睛使力地一睁,那样深的两只瞳仁,没有一点亮‘色’,只是一团‘混’沌的黑,纯粹干净,没有什么的东西在她眼里。她努力地把眼睛睁到最大,身体却滑下去,倒进血开的‘花’里。这血开成的‘花’,一簇一簇,摇曳着,纤缠着,缠成一张血‘色’巨口,一口一口吞噬掉她的身体。 九、 三太太失踪这一桩事在戴府里是讳莫如深的,不许一个人提。可是佣人们凑在一起难免嚼嚼舌根,东家长李家短,绕来绕去,终归要绕上来。五妈是大太太从娘家带过来的,自比别个不同,知道更多内幕消息,她紧抑着呼吸,悄悄对这一群人道:“据我估计,这三太太怕是死了,那一日王妈进去,看到地上一大摊血,人流了那么多血,还能活么?” 众人深以为然,把她一通恭维,五妈难勉得意,又道了些内幕出来:“你们知道三太太平日爱照她那面把镜,原本老爷教人烧了的,可是大太太好心,把这镜子偷偷藏了起来,后来还是叫我拿去还了三太太的。三太太这一失踪,原本以为这镜子自也是随她一起去了,谁成想竟然在那一摊血里,还是王妈收拾那血污的时候发现的!” 听了这话,众人只觉得‘毛’骨悚然的,汗‘毛’都炸起来了,五妈轻笑了笑又道:“这东西邪得很,老爷这次要亲手烧了它,可是谁知道他在烧前突起了心思,拿着它照了一照。他这一照可不得了,便再不肯放手了,人就变得疯疯颠颠的,整日里说胡话!” 众人一阵唉叹,想原来戴厅长竟是这么疯的,眼看这家大业大,为了他这病,就要败得‘精’光了,多亏了大太太家里有些底子,一直把戴家给撑下来了。 五妈还要再倒些惊人内幕出来,‘门’口突有人喊她,说大太太正找她呢。她忙忙地过去了,便看到大太太装扮正重,要出‘门’的意思,她忙上前问:“太太,这是要去哪?” “还能去哪,”大太太没好气地,“惠喜那丫头昨儿出了车祸死了,我自是去吊唁一番,老爷那个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二太太?” “二太太?”大太太冷笑,“这戴家哪里有什么二太太,更没有一个三太太,你可给我记住了――还有,以后在人前别给我‘乱’嚼舌头,不然可有你的好儿!” 五妈自是应声不迭,直望着大太太的车影子消失了,她才敢抬手擦一擦额上的汗。可分明已将入冬了,日头为何还这样的热?她年龄大了,犯糊涂,许多事都不明所以,不像有些人,越活越是清醒的。 又想起一月前大太太着人压着二太太,拿了那面邪镜给她照,先时二太太还挣着不肯照,可慢慢的就像被什么东西勾住了魂儿似的,抱住了那面把镜照个不了,一壁照一壁笑,自此再未出过院‘门’一步。 五妈打个寒战,身体热一阵冷一阵地往回走,脑子却突然一阵清明。她才瞧见那辆来接大太太的车里坐着一个,一个年轻的男人,面貌是熟悉的,长眉英目,异样笔‘挺’的一个鼻子,正是她曾见过一面的惠喜的丈夫,那个冯参军的义弟。 她唬得一跳,急急地往院里跑,像后面有只鬼追着她。她想这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那个男人与大太太那样亲密,大太太的头靠在他肩窝里――是看错了,一定是看错了,她想,那个男人怎么会是惠喜的丈夫呢,一定是看错了…… 她这样叨叨着,直跑了进去。 金琳琅 一、 南郡外的雾已一连七日不曾散去,‘色’泽浓‘阴’的深紫,像是有人给它下了毒。[.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79-自然人心惶惶,流言四起,有人说,“这哪里是雾,分明是妖气,是妖孽在作祟!” 然而雪吹湖边儿上,却有人轻声细语:“小姐,你就不怕,万一真有妖物该当如何?”那是个打着宫灯绿衣丫髻的小丫鬟,她焦急地一拉那位小姐衣角道,“咱们还是回去吧!” “怕什么!”那小姐的红罗裙灯下‘波’纹如焰,是一种极轻薄的‘色’泽,烧得人眼睛也跟着生痛,然它再热烈,触在指尖上,也只是生冷。小姐只说了这么一句,似嗔似怒,便再不理会小丫鬟,沿着湖岸一圈又一圈地转。 小丫鬟也不敢再造次,却又害怕地紧紧攥住了小姐的衣角,死活不肯松手。这夜深似海,只这么一点灯光,风声水声呼吸声,也不过是把这夜的静推到了极致,于是就使人生出了畏惧之心。 小丫鬟实在是怕得不得了,紧偎着那位小姐道:“小姐,咱们,咱们还是回去吧,明儿再来!” 那小姐看她怕得实在厉害,笑嘻嘻地握住了她一只手,轻声道:“莫怕,这南郡不过巴掌大一个地方,连个厉害人物儿也不曾出过,更何况是妖――就算是妖,也是有妖格的!”小丫鬟倒是听过人格,哪里懂什么妖不妖格的,却不敢顶嘴,只管听那小姐道,“紫心,你知道百里崇山么?” 小丫鬟想了想道:“小姐,你别笑话丫头见识浅薄,虽然紫心没去过什么地方,却也是见过好些山的,想来也有百多里!” 小姐听了她这话,笑得直不起腰,半晌方道:“我说得此山非彼山,这个百里崇山,乃是一个人!” 小丫鬟一怔,那小姐顺势接过她手中打的八角玲珑宫灯,光在湖上散成一片,碎银似的,晃得人眼睛一片‘迷’茫。她轻唤一声“小姐”,刚要把灯接过,却被小姐拦住。 小姐道:“他是江湖上有名的‘浪’人,听说――只爱奇货不***!” 因为小姐的搭话,小丫鬟终于不再那样害怕,大着胆子回道:“他爱什么也与咱们没有关系,小姐,这夜深寒重,小姐还要保重,伤着您身子可不是玩儿的!” 小姐才要答话,湖中却突起了一阵水声,她把灯照过去,便见湖心有涟漪一圈一圈往外‘荡’,直‘荡’成一个漩涡,向她二人所站的湖岸移过来。 小丫鬟吓得直叫“妖怪”死死抓住了小姐手臂。而那漩涡已然到了近前,从里面伸出一只惨白的手,紧紧抓住了小姐的脚。小丫鬟叫得更尖厉了,险的要哭。却是小姐分外镇定的,俯身不慌不忙地去拉那只手。小丫鬟整个傻了,不动不言,只僵着身体缩着脖子打哆嗦,倒是小姐踢了她一下,叫她赶紧帮忙,她方才回过神来。 被她们拉上来的是个年轻男人,并非什么妖怪。可是面生的很,小丫鬟想他定不是这南郡的人。这人脸被冻得灰蜡似的枯败,无一丝人‘色’,倒像死了多时了。然而他确是活着的,嘴里含‘混’不清地唤一个名字,曲徊往复,像是深情无限。 小姐轻攒了眉头,推小丫鬟道:“你去听听他在叫些什么?” 小丫鬟自然是不乐意的,可是主子的命令她如何敢违,只得怏怏俯下身去,把耳朵贴到对方的‘唇’上,听他一声接一声地唤,“琳琅,琳琅,琳琅,琳琅……” 像隔着万水千山,怕对方听不到,所以不停地唤,反复地唤,琳琅,琳琅,琳琅,琳琅…… 二、 阮琳琅在南郡一夜成名有着深刻的缘由。说起来也颇为沉痛,她刚嫁到这南郡陈家两日,陈家上上下下百多口人便死了个‘精’光。官府验尸也验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定论就写了很含‘混’的暴毙。 尽管阮琳琅自负美貌,为人处事也是随和的,说话做事都带着三分笑意,却自此再无人敢招惹她,甚至有人给她起了个“毒寡‘妇’”的外号。 她倒是不在意,小丫鬟紫心却看不过眼,见一个骂一个,可你又如何能堵住悠悠众口,末了也只能任那些人‘乱’喊‘乱’叫,只在心里暗恨,想这一群作死的,早晚会教你们糟了报应。 这一日紫心被阮琳琅打发出去买‘药’,一路上受尽了路人奚落,甚至有那不怕死的干脆上来拉她手道:“紫心小娘子,你又何必跟着那个妖‘妇’受罪,不如跟了我吧,自有你享不尽的好处!” 紫心从来不是个好相与的,更被阮琳琅**的凶悍无比,二话不说便将那人拳打脚踢了一顿,直打得对方哭爹喊娘方才罢休,心里却还不痛快,悻悻地进了家‘门’。 这一幕阮琳琅早在秀楼上瞧见了,恨恨地用手指戳她额头道:“何苦来,不过一群愚民罢了,以后莫为了这种事与他们计较!” 紫心也不答言,只把‘药’给阮琳琅看过,正要拿去煎了,却又想起什么似地一拉阮琳琅的手小声道:“小姐,你果然不认识他么,为何他不停地叫你的名字?” “这世上叫‘琳琅’的又何止千千万万,你怎就知道他叫得是我?”阮琳琅瞪她一眼,“说你不会说话,却又偏爱多嘴,我怎会认识他――你还不快去煎‘药’,救人要紧!” 紫心原本还要争辩,然看阮琳琅面‘色’不善,只得闭紧了嘴巴再不开口,转身煎‘药’去了。[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正是‘药’香缠绵,她拿了把青竹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火发呆,却听那客房里突传来一声厉喊,“琳琅,那百里崇山到底哪里好,你费尽了机心要嫁他――连我,连我也要杀!”她被吓得险些从小马扎上栽下去,定了定神,好奇心又起,悄悄地‘摸’了过去,要看看昨夜被她们救回来的那个男人喊叫什么。 她正扒着客房‘门’口往里瞧,见那人依旧是睡着,才那一声喊不过是梦呓,又有些扫兴。本想着若他醒了,倒要问问他来历,更要问问他嘴里的那个“琳琅”到底是不是自家小姐。小姐命这样苦,若是能有这么个人惦记着,也是好的。她这心思才起,耳朵上突传来一阵疼,便知道自己这番偷窥被小姐抓了现行,心下‘欲’哭无泪。阮琳琅似嗔似怒地道:“你这死丫头,教你去煎‘药’,你却来这里偷瞧男人,莫非是思‘春’了?” 三、 被阮琳琅主仆救回来的男人真正清醒已是三日后的事,紫心自然是当仁不让地跑去问他来历。然这个男人除了知道自己姓石名砚之外,竟然对自己的来历一问三不知。紫心只当他不肯讲,一问再问,那石砚在她‘逼’迫下只得勉为其难地深深回忆,不想他愈是往深处想,头便愈疼,最后疼得受不得了,滚在‘床’上惨叫。 紫心也瞧得害怕,末了还是叫了阮琳琅过来,点了他的睡‘穴’才算罢了。可是紫心不甘心,抓着阮琳琅道:“小姐,这个石砚连自己是谁也想不起来,这世上哪有这种怪病,他是不是编瞎话骗咱们?” 阮琳琅一摔她的手,没好气地道:“你见过有人装病装得这样像的么――说你没见识,你整日又同我倔,你又不通医理,怎知世上没这样一种怪病――我倒是听吴神医说过,若是伤着脑袋,或是受了大刺‘激’,也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紫心挨了训斥,自然怏怏不乐,看石砚就更不顺眼了。 石砚得知自己乃是被阮琳琅主仆救的命,自然感‘激’不尽,更不敢造次,一副做低伏小的姿态。紫心不肯放过他,趁阮琳琅不在的当儿,又悄悄向他‘逼’供,问他道:“石公子,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叫一个‘女’人的名字,你可知道?” 这些事石砚如何得知,只陪笑道:“石某却是不知,敢问紫心姑娘,我喊的什么?” “你喊一个叫‘琳琅’的‘女’人,你知道,咱们家小姐也名琳琅,却不知与你嘴里这个琳琅有没有关系?” 石砚想了想,隐约有些端倪,一抹事情的影子,可是如何也抓不住,你愈是要抓,它便飘得愈远。冬日阳光尤其难得,这时候透过红松木窗子铺了一地,浮尘欢悦地在这阳光里动‘荡’,渐渐在他眼里‘交’织成一幅古怪的画面,像是一张人脸,可是它禁不得推敲,一触即碎。头疼又袭上来,他“啊”地惨叫一声,紫心知道他又要发病,不敢再‘逼’迫了,只细声安慰道:“石公子,想不起来便罢了,千万别勉强,你这样儿,你这样儿小姐回来又要骂我了!” 石砚这时候哪里听得到紫心的话,只用双手死命抓着头发,脸憋得通红的,呼吸粗重,在叫出一声“琳琅,百里崇山”后便仰倒在了‘床’上,人事不知了。 紫心吓得不敢动,怕他是死了,半晌才缓过一口气来,小心翼翼地伸手探他鼻吸。感到他呼吸平稳,并不曾死去,她这颗狂跳的心才算放下。 可是这事她又是万分的好奇,她记‘性’一向是好的,才救回石砚的那个晚上,阮琳琅也曾向她提过个名为百里崇山的‘浪’人,说他只爱奇货不***,莫非这石砚与这个百里崇山有什么渊源,倒要向小姐打探打探。 她下定了决心,心里一阵宽松,拉过被子给石砚盖好了,把‘床’幔放下,这才出了客房。 四、 那一日到了傍晚时候阮琳琅才回来,她的脸长年是没有血‘色’的白,然而此时被落日余辉映得一层流光的红,别有一种缠绵之意。 她本是要进客房瞧瞧石砚状况,却被紫心拦住了。紫心自然是怕她看出石砚情况不大好,又被自己‘逼’得发了病,可是言词上一点儿不表‘露’出来,笑嘻嘻地道:“小姐,石公子才喝了‘药’睡下了,还是别惊扰他,先吃饭吧!” 阮琳琅深深瞧她一眼,直看得紫主心里打个冷战,可是脸上并不‘露’出这层胆怯,只说:“小姐,您出去这一天了,难道不累?我去给您准备洗澡水!” “难得你这样殷勤,”阮琳琅早把紫心的‘性’子‘摸’透了,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句话用在她身上尤其恰如其分。她冷笑着望她道,“死丫头,你还想骗我,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么,你是不是又‘逼’问石公子话了?” 紫心脸上一白,接着又是一红,讷讷道:“小姐,什么事也瞒你不过――”她瞧阮琳琅并没有生气的意思,这才放大了些胆子,拉着她悄悄道,“可是小姐,也非是一无所获,他倒是说了两个人的名字!” “哦?是哪两个人?” “小姐你说巧是不巧,他说的这两个人,一个是‘琳琅’一个是‘百里崇山’――琳琅先不说他,可是这个百里崇山小姐你也曾对我提过,他到底是什么人?” 阮琳琅表情古怪,可是看紫心问得迫切,只淡淡地道:“你这死丫头,难道没听说过‘好奇心害死猫’的话么,偏这样爱打听!” “小姐,好小姐,你给婢子说说,也好叫我明白明白!” 阮琳琅想了想,便拉着她进了屋,把‘门’窗都关紧了,坐下教她给自己倒一杯茶,方才不急不徐开口道:“你定要知道这百里崇山的事,那我就讲给你听,只你别把这事讲给石公子,你可答应?” “这却是为何?”紫心满心里不愿意,她这样急急向阮琳琅打听,一则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另一则,自然是为了快些唤起石砚的记忆,也好把他早些打发了。 她这些小心思阮琳琅全看在眼里,只是不动声‘色’,呷了口茶道:“你可答应,若不答应,咱们也没什么好讲的!” “是,是,婢子答应就是!” 阮琳琅放了茶杯,脸面向那扇紧闭的雕‘花’窗子,目光深远的,似透过这扇窗子望到了极远处。因着屋内‘门’窗紧闭,光透不进,便有一种幽魅,香兽里吐出的香与烟都格外的浓郁。紫心大气不敢喘,她了解阮琳琅的脾气,最恨别人打断自己的思绪。 阮琳琅终于缓慢开口道:“这个百里崇山不仅武功盖世,更有一张堪可称得‘国‘色’’的脸,不知‘迷’倒了多少‘女’子。其中有一个地位尤其尊贵,乃是当朝皇帝最为宠爱的一位公主。那公主为了他要死要活,生了一场重病,皇帝迫不得已,只得下旨赐婚,可是――”阮琳琅扭脸对紫心神秘一笑道,“可是这百里崇山竟然抗旨不遵,跑去了塞外,自此音信全无!” 紫心见她没有再往下说的意思,这才敢搭话道:“他,他可真是大胆!” “谁说不是,也许正是因为他这大胆洒脱,所以才‘迷’倒了无数‘女’子吧!” 紫心低头想了一番,扭捏道:“小姐,这些‘女’子里面,不会也有你吧?” 五、 阮琳琅瞥紫心一眼,淡笑不语。紫心却被她这一眼瞧得全身‘毛’孔都打开了,冷气直往里灌,陡地起身道:“小姐,您饿了吧,我去给您端饭去!” “我倒是不急,”阮琳琅把她的手一按道,“你去把石公子的饭食准备好,我要亲自给他送过去,正有话要去问他!” 阮琳琅把饭菜端进去的时候,石砚却还不曾醒,她打发了紫心,把‘门’关紧了,自袖里掏出一包银针,‘抽’出一根,扎在石砚的人中‘穴’上。石砚幽幽转醒,睁眼瞧见是她,先就一惊,慌得爬起来道:“阮小姐,你……” “你莫动,”阮琳琅止了他的动作,轻笑道,“我不过是过来瞧瞧你,顺道把饭食给你送过来!” “怎敢劳烦!” 阮琳琅把一碗皮蛋‘肉’粥递过去,他却忘了要接,只呆看她五指纤纤,衬着这样一只青瓷碗,几是白得透了明,心里不知怎么竟有股痛楚涌上来,眼睛跟着就泛上一股‘潮’意。他慌地把脸一扭,不着痕迹地把眼睛抹了抹,转回脸接过粥对她笑道:“石某真不知该怎样报答小姐的大恩!” “你将来可有什么打算?”阮琳琅见他把粥接过去,便于‘床’边的小兀子上坐了,倒是个准备长谈的样子,“以前的事,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么?” 石砚摇了摇头,清秀的脸上泛出一抹红:“我也知道给小姐添了许多麻烦,很不过意……”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阮琳琅打断他的话,“你在这里住到何时都没有关系,我也不图你的报答,然你总要为自己谋个出路方好!” “石某也知道。” 石砚喝了口粥,那松‘花’软蛋的香,是入心入肺的,像是暌违了许久,这时候溶在‘胸’口,使他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琳琅”。 阮琳琅面‘色’古怪地瞧他,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说出口。他喝完了粥,将碗放在一边,向阮琳琅道:“却不知阮小姐是在何处救得我?” “郡外的吹雪湖――”她怕他不明白似地,又接着解释道,“那却非是一处死湖,乃是与碧江连着的!” “小姐的意思……” “我并没有什么意思,”阮琳琅掩饰似的一笑,“我一直觉着石公子像我一个故人!” “故人?” “正是,他乃是我青梅竹马的一位邻家哥哥,自小就对我特别好,小时候便发誓说长大了娶我。可是石公子是知道的,这种事情,如何能够勉强呢,我虽敬他爱他,却非男‘女’之爱。然而他却不肯干休,在我出嫁的那一日偷偷‘摸’了进来,说要带我‘私’奔,我自是不肯的,把他赶了出去。原本以为他也便死了心了,不成想在我嫁了人后,他又来纠缠,甚至,甚至‘欲’要‘奸’污于我。我气愤不过,趁他不备,给了他一刀!”她顿了顿,拿一双灼灼凤目盯着他道,“石公子,你说这种人,该不该死?” 石砚只觉得‘胸’口气血翻腾,那一股痛意,从心口漫向四肢百骸,直疼得他喊叫无力。他伸手要抓她,却被她打开了手,她脸上分明笑得那样好看的,他却只觉得冷,冷彻骨髓的一种寒意。 她又说:“他虽然该死,可是必竟是自小的一段感情,我心何忍,便又巴巴地把他救了回来,希望他自此能忘了我,重新做人……” 她还要讲下去,石砚却猛地暴起,手指如铁,死死扣住了她的双肩厉叫:“琳琅,琳琅,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好狠的心……” 六、 “你想起来了么,果然还是叫你想起来了!”阮琳琅长叹口气,手轻飘飘地拂在石砚臂上,似乎并没有力道,石砚却似被万斤巨石打压,陡然飞出去撞在墙上。阮琳琅瞧他依着墙滑坐于地,淡淡一笑道,“我才要试试这‘前尘过往丹’的‘药’力,果然是不稳,稍微提醒,你便都想了起来――你要我拿你怎么办,”她身子一翻,扬手勾下挂在墙长的一柄剑,却并不拔出鞘,就这样直指到他‘胸’口上,“果然要‘逼’得我杀了你才算罢休?” 石砚在吐出一口血后,方才有些说话的力气,一手抓住剑道:“若如此你能幸福,杀了我又何妨,只是,只是,你并不爱这姓陈的,却为何要嫁他?你不是,不是爱那百里崇山么!” “是,就是因为我爱百里崇山,所以才嫁这姓陈的!”她一时哭一时笑,像是回忆最美好的一段往事,又似是回忆最痛苦的一段往事,“你知他最爱奇货,对所有‘女’子都不屑一顾。然我知他一直对这陈家的金人之术颇多兴趣,便追他到塞外,言扬要帮他取到这陈家密术。他果然欢喜,说若我果真取了这金人之术给他,他便愿意娶我!” “你,你,你竟因此……”石砚已然哆嗦地说不出话来。 阮琳琅笑道:“是,便因为他这一句话,别说是嫁人,便是死,我也是甘愿的!”她握剑的手紧了紧,把剑更送上去,听他一声闷哼,方才止了动作,道,“我救你回来,一是因着咱们小时的情份,再有便是紫心那丫头――她对你的心意想你也是知道的,与其将来她把事情都想起来恨我,倒不如成全了你们!”她在袖里‘摸’出一只赤红的瓷瓶扔在他身前,那一声响分明是极暗哑的,听在他们彼此耳中,却别有一种惊心动魄,“这是‘前尘过往丹’的解‘药’,到时你给她服下便可!” 石砚只觉得她话中有话,听得心惊胆跳,脸一寸寸由惨白里泛出青‘色’来:“你,你这是何意?” 阮琳琅笑得比‘花’儿还娇‘艳’的,柔声细语里分明藏了无限沉痛:“你知我为何杀了陈家百口――他们陈家上上下下全没一个好人,为了进一步完善金人之术,竟用这郡上活人试毒,偏这事被我瞧见,他们,他们便要杀我灭口――我虽侥幸不死,却中了巨毒,无‘药’可解,这也是我之所以五日前没有杀你的原由――我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他看她嘴角突涌出大捧大捧的血,便知她再压制不住体内毒素,急地跳起来抱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心里不知是怎么样一种痛,像是被万箭穿心,又似被亿万只蚁虫啃咬,想着宁肯自己为她受样痛楚,宁肯替她去死,绝不要看她死去。 阮琳琅早看透了他的心意,怕他在她死后自杀,狠掐着他的手道:“你答应我,定要好好照看着紫心,绝不负她,你必须答应我,不然,我死不瞑目,哪怕再有来世,也不肯与你相见!” 石砚急痛攻心,哽咽得作声不得,只得狠狠点头。阮琳琅松了口气,从袖里‘摸’出一本薄薄的红皮册子,塞在他手里道:“这便是那金人之术的密册,在我死后,你把我的尸身做成金人,连这册子,一并送予百里崇山。我虽则死了,然而尸体可以不腐,可以千载万载的伴着他,得他唤一声妻,这一切便都值了!” 她嘴里的血往外冒得愈发汹涌,石砚只管拿手去捂她嘴,希望能止住这血,然而这血却是无孔不入的,又从他的指缝里冒出来,开成一朵朵‘艳’而不妖的‘花’。他一壁哭喊一壁把她紧搂住,眼泪成河,不知要怎样才流到尽头。 她的眼眸涣散了,他却不肯她就这样离去,细碎地唤她:“琳琅,琳琅,琳琅,琳琅……”似隔着万水千山的远,却分明近于咫尺。他唤她:“琳琅,琳琅,琳琅,琳琅……”小时候她总是脆脆得应他一声“石砚哥”这时候却再也回应不了…… 七、 三日后,包围着南郡的紫雾突然散了,满城皆是欢喜之声,说是菩萨开恩显灵了。 紫心坐在马车上,仰望这天高如海,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扭脸朝驾车的人喊:“石大哥,你说这些人傻不傻,哪里有什么菩萨,分明是小姐……” 石砚嗯了声,也不说话,拿着鞭子的手却是一抖。又听紫心道:“小姐就是这样好心,要是我,要是我才不肯救这些坏了良心的人,他们整日里辱骂小姐,为何小姐却还要救他们?” 石砚无言以对,手腕上却突落了一滴水,他伸手‘摸’脸,才知道,那原来竟是自己的眼泪。 紫心还在喋喋不休:“陈家在水里放了毒,蓄意要拿这满郡的人来试‘药’‘性’,小姐为何这样好心,替他们除了陈家百口,又在水里放了解‘药’――这分明是救命的‘药’雾,他们偏说是妖气,你说傻不傻,真傻!” 石砚依旧不答话,她也不管他,又自顾自地唱起来:“催短影,念馀香,病成伤。寒鸦‘色’敛,冻雁声凄,一寸柔肠…… 歌声高成一线,升上去升上去升上去……可是终于再听不见,只有风声呜咽,像是有千万个人齐哭。 无命 一、 苏苏与苏离五月到的须弥山,你不能想出那是怎样一番景象,漫山遍野红到发紫的杜鹃‘花’,扑天盖地,刺得眼睛生痛的一种热烈。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info-79-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可是她们的心却是生冷的。 那晚她们落脚于山脚镇子中的一间客栈里,苏离非常地迫不及待,或者是焦急,催她快快想法子上山。苏苏自然也是心焦地,苏彦正等着她们救命。然而她更是听说,能不能遇到脂胭馆全凭一个“缘”字,凭你再是财大气粗再是权势涛天也全没有用处。 这些话苏苏自然没有对苏离提起,说了她也听不进去,自打苏彦出了事后,她似乎就疯魔了,这世间一切与苏彦有关的全做不得准,非要她亲眼得见方才信。更何况她是恨苏苏的,恨得心要裂开的疼,若非死守着苏彦不得动苏苏一根汗‘毛’的命令,她早将她一刀了结。 一刀了结了也好,苏苏有时候想,与其活着受罪,死了倒干净了,一切的恩怨纠缠都到此完结,一了百了。 苏苏到底是陪着苏离在山上找了一个月,非是一无所获,那建于崖边儿上的一座小楼终究给他们找着了。可是楼‘门’紧锁,霜烟‘色’的“胭脂馆”三字,像是一只只的眼睛,对她们冷眼旁观,没有温度的一种寒诮。 苏离要闯进去,然那楼看似平常,不想竟是机关重重,她的指尖才碰到楼‘门’上的一抹凉意,那雕‘花’的‘门’便乍然打开,一团红光耀目的火迎面扑来。也亏得苏苏留了个心眼儿,眼疾手快地拉了苏离一把,堪堪避过了那一团火焰。 苏离也有些后怕,眼看着火团落在山石上,溶出好大一个坑来,她深深打了个寒战。 那之后苏离便安静了,也或者是在想别的得见馆主的法子。而苏苏则在镇上四下打探有关于胭脂馆的传闻。末了是那客栈老板娘见她们两个姑娘家怪可怜见的,悄悄地道:“你们做这些也是白瞎,这胭脂馆一年只在六月初一这日午夜开馆,多少强人等着呢,怎么轮得到你们,还是快快回家去吧!” 听了这话两人反而定了心,回屋的路上,苏苏紧握了握苏离的手道:“那么,咱们只有硬闯进去了,哪怕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求他一盏灯!” 二、 苏苏第一次见着苏彦是在十岁那一年,天寒地冻的冬日,天正下着雪,不大却特别的冷,似乎每一片雪粒都是一枚针,直透人心的寒意凛然。 苏苏整个儿被冻得浑身青紫地缩作一团,她衣衫单薄,那还是入秋时候娘亲给她缝制的一袭秋衫,而娘亲在做完这件衣衫后便死了。她不愿回忆这些,每一个相关的片段只是折磨得人心痛‘欲’死。她用指甲狠掐手腕,要借着这股子细碎的疼把自己从回忆里拉出来。四围有几十道目光‘逼’上来,她心有些慌,手捏了捏衣角,要自己镇定。 这通衢大道上不知何时围上了许多的人,他们打量她的目光含意复杂,即使她当时不过十岁,懵懂无知,不通人情世故,可这些目光落在身上,却使她有一种滚烫的像是被放在锅里煮的疼——在他们眼里她已不算得人了,只是一件货物。 其实她也是明白的,为了养活弟弟,爹也是没有了法子。他一个四体不勤的读书人,叫他养家,实在是太难为他些。这法子还是她想出来的,她想自己也并非是全无用处,至少还能换得几个钱,也好支撑爹与弟弟的生活。 有人拉着她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末了摇头说些她听不大懂的言词。她爹对这一切皆是视若无睹,像是死了,整个的人像张纸般紧贴在墙上,苦大愁深的一张脸。 她本不该指望他的,他对养家没有观念正像他对金钱没有观念。身价钱还是她自己定的——五两银子,这点儿钱只够有钱人家吃一席酒,而对他们来说已是相当可观。即使如此廉价,她还怕自己卖不出去,她太瘦太小,重活儿定是做不来的,加之相貌也并不出众,简直前程堪忧。 可这时候一个少年排开众人站到她面前,绛红纱衫子烧得她眼睛生疼。她借着不远处客栈檐上挂的红灯笼漏出的光亮打量他的脸,人声分明还是汹涌的,可再入不得她耳。她的眼睛里耳朵里只有他一个人。她真说不上那是怎样一张脸,你看着他,就仿佛看见‘花’一朵一朵地盛放,她更是无法形容那一种声音,像风,轻悄地拂过脸颊,让人觉得哪怕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少年淡笑地拉住她的手道:“五十两银子,我带她走!” 三、 胭脂馆到底是什么地方,江湖上虽有诸多传闻,却皆作不得准,不过是人们的臆测。然不管它是什么地方,苏苏是定要见到馆主的,哪怕他是江湖人嘴里咬定了的魑魅魍魉。她只知胭脂馆里有一盏天灯有起死回生之效,能救苏彦的命,而只要能救苏彦,就算教她去死,拿她的命去换,她也是情愿的。 这时候才是子时初刻,离开馆还有将半个时辰,苏离正倚墙坐着擦她的剑,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手每一次从剑身拭过,都带得那剑呛啷一声轻‘吟’,似是蓄势待发,也或者迫不急待。这剑自苏苏自见到她的那日便没见她离过身,听其他的姊妹们讲,就连睡觉的时候,她也是抱着这剑的。个中缘由苏苏到也知道几分,听说这剑乃是苏离刚入堂的时候苏彦亲手‘交’在她手里的,她自是爱若珍宝。 苏离对少堂主苏彦的心思介子堂上下无人不知,她虽出身不好——不过是堂主收留的一个小孤‘女’——然因她品貌出众,技艺过人,没人敢多嘴说她是痴人说梦。因着堂主的看重,更是有好些人对她讨好地道,“这堂里上下哪个人能与苏离你比肩,也只你才配得起少堂主,我早看准了,将来你一准儿会做堂主夫人!” 这话听得多了,连她自己也有些相信。苏彦不也一直对她青眼有加么,那时候他曾对她说,“阿离你是特别的,没人能取代!”。然而她同时知道他是个太会温存的人,对所有堂里的姊妹都是一样的好,哪怕有人做任务出了大纰漏,他也没有重过声。 她就是恨他这一点,这样的恨!原本她以为自己在他心里是实实地不同的,可自打他救了苏苏,她就更明白,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并不比苏苏重。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info 最恨的还是一年前的那场介子堂与凤鸣阁的联姻,这彻底打碎了她的念想。她原本不成想自己对他抱着这样重的心思,直到偷偷瞧见他与展紫在红烛下喝合卺酒,你不能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滋味,像有万马奔腾,直碾过她的‘胸’口,疼痛已然说不上了,像是‘欲’死而不能,‘欲’生而不得。 她对这痛苦无法释怀,更因着知道个中内幕而尤其地恨,恨苏苏——若不是上元夜苏苏闹着要去灯市,若不是灯市上他们与凤鸣阁阁主展紫的不期而遇,若不是苏苏看过不眼展紫对苏彦的目光挑逗与她打了起来,若不是打斗时候她不小心中了展紫的毒——原本会有更美好的结果。 可是因为苏苏,她想象里本该美好的一切都变得支离破碎。 她恨得指尖生冷,稍一用力,薄削的剑身便“叮”地一声脆响,她脑子跟着一阵清明,苏苏扑上来陡然扣住她的肩道:“是时候了! 四、 这夜深似染,找不到生机的出口,只有一种极细微的躁动,刷刷刷……细听却静得仿佛死去,好似这只是最微不足道的幻觉。可是苏苏知道这并非幻觉,从悬崖边儿那座几乎悬空的七巧玲珑宝阁灯光里,她看到了几抹‘骚’动的影子,他们隐伏在山石后或是‘花’丛草丛里,风吹过,那‘花’那草便是一阵曼妙地颤抖,‘露’出他们薄青微紫湛蓝的身影。 这些人自然全都注意到了苏苏与苏离,她们穿得太扎眼睛,也并没有隐藏形迹的意思,就如此正大光明地走到了楼‘门’口,恍似一切都不在她们眼里。只除了挂在楼檐上那盏宝相璃珑七巧灯,雕作九龙奉日,在日‘色’纱帘后明灭不定,她们的目光不肯放松地盯紧了它。 原本四围的这些江湖人便是暗藏机心,要藉这难得的开馆之日抢这一盏天灯,好去救自己要救之人。虽则几次三番他们并不曾成功过一次——得灯之人会被馆主护卫——可是他们不肯放弃这机会,总有些人的命搁在另一些人的心尖儿上,成了心魔,不死不休。 这注定是个僧多‘肉’少的局面,要拼却数十人的‘性’命,今夜之后,明日之前。 苏苏冷眼扫过全场,掌心里的‘玉’笛这样生冷的镇着她的手,却依旧止不住那源源不断泌出的汗水。 有风吹过,楼阁上不时何时悬的九九八十一只金铃瑟瑟作响,其间又杂着一个极细微极清越的人声,像是笑,又像是喃喃低语。分明是如此美好的音‘色’,有似百乐齐鸣,又若万‘花’怒放,可是听在耳里只叫人心血泛滥的痛,隐秘的,像猫张开了锋利的爪子,一下一下要抓得你尸骨无存。这极致的痛楚使楼外虎视眈眈的人都软在了地上,蚯蚓一样把身体叠出谐多‘花’样儿。 苏苏强忍着痛抬头仰望那灯,即使离得这样近了,她依旧觉得远。她要把它抓在手里,只有抓在手里,紧紧地,这一切才算有了了局。苏离偏头看她,两人一起执行任务多少年,早磨得心意相通,一个眼神便明了彼此的心意。她对她点点头,两人拼力站了起来,挨紧了身体,苏离把内力运至双掌,一把将苏苏推了出去。苏苏借着这股力量直飞向天灯,指尖已碰到了琉璃的脆与凉,有巨大的喜悦袭上来,然而恰在这个时候,自二楼上落下一道白影,把她死死压了下去,一只脚踏住了她的头。 她的身体不能动,头更是不能转侧,只有目光瞟上去瞟上去,看到一张飘渺的脸。那是一个少年,大不过十八岁,却不知怎么会生着这样一双眼睛,你在里面仿佛看得到世界的尽头,是荒芜和死寂。 他脚下施力碾了碾她的头,听她一声痛呼,便欢快地笑起来,说:“我知道,你想要这灯去救一个人,我会给你,不过在那之前,你总要付出些代价!” 五、 少年把苏苏拖进楼里,她没有反抗的余地,力量早用光了,更有疼痛折磨着她的意志,若她此时还能清醒着冷眼旁观,只是因为她想要个结果,要活着得到这个结果。 有无数妒恨的眼睛盯着她,恨不得她死,因她是今夜被选中之人。末了这些眼睛被关在了两重雕‘花’槅子‘门’后,像是隔断了生与死。 这楼阁里面全不似它外表那般来的华丽扎眼,只空‘洞’的一眼看到尽头,白墙壁青石地砖,一无所有,只在通往二楼楼梯旁设了一张硕大的檀香木榻,有淡的香气从每一个镂空雕‘花’的纹珞里渗出来。 少年放开抓着苏苏头发的手,自在烂漫地走过去半躺在了香榻上,对她勾勾手指道:“是时候了,让我听听你的故事!” 苏苏强忍着疼痛看他一眼,想恨他却不知怎么心里就是恨不起来,于是就有些恨自己。少年笑得更欢快了,手在榻上一按,只听得机括一响,榻正中开了一个方‘洞’,一只‘花’托从‘洞’里升上来,上面置着一只金杯。少年把杯子托在掌心里,瞧着她道:“来,过来,只要你喝下这杯酒,自可将你身上的心上的一切的痛苦都消去。” 世上什么酒能消去人的一切痛苦,答案昭然若揭,自是传说中的极品醉平生,至爱与至毒。传说中它使人于醉梦中得偿所愿,再不愿醒来,自此后便成了行尸走‘肉’,任人摆布的活死人。然若活着注定是得不到,失望,失落,失意……那么醉这一场又何妨,于是总有那么些人对这传说中的美酒趋之若骛。 “不喝会怎么样?”苏苏倔强地别开脸,不敢用目光与对方的眼睛接触,怕被他摆布。这少年是魔魅,每一眼都予人与不同感受,一时教人觉得他‘艳’如‘春’‘花’,一时又教人觉得他冷若冰霜,甚而会觉得他是你在这世上最亲最爱的一个人,你如何能够拒绝他这般的殷殷请求? 她只觉得心跳得厉害,想看他,想看他,想看他……这念头成了魔。她把长指甲狠掐掌心,直至那里渗出殷红的血,好阻止这妄念,不要自己沦陷在他眼里。 少年纤长的两指捏着杯子转了转,眉‘毛’轻悄地一挑道:“你不把它喝下去,我自然不会把你如何——外面似乎有个叫苏离的丫头,是与你一道来的吧,也许她更在意那个人,愿意把这酒喝下去。” 苏苏恨恨地盯他一眼,支着身子爬到他脚边儿,伸手接过了那一杯酒。酒液深碧,在她颤抖的手里‘波’动得诸般绝丽,可苏苏只觉得针扎的一般子疼在眼睛里盘绕。她抬头望着他问:“我喝下它后,还能清醒多少时候?” 少年对她天真地眨了眨眼睛道:“总够你讲完故事——你瞧,我是个生意人,生意人是不肯做亏本生意的——你放心,在你醉死前,我会教那个苏离把灯送到那人身边。” 六、 若说这一生有什么值得后悔和计较的事,苏苏只是恨那场上元夜灯市与展紫的不期而遇与打斗。那晚上满镇的灯光辉煌,她喝了些酒,就着酒劲儿放开了胆子求苏彦带她去灯市上逛逛。她对他是有企图心的,可望而不可及的企图,她知道即使自己再是努力修习武艺,也永远得不来哪怕他一个微不足道的喜爱眼神。他的目光总是追着苏离的。 然而那个晚上,真是鬼使神差的,酒这个东西令她忘乎所以。那时候她就想,就算是他不喜欢自己,然自己这份心意总要对他说出来,就算是死了,也了无遗憾了。 可是他按了按她的手道:“果然是好时候,不如叫上苏离一道去,人多热闹些!” 她不可答言,有那么一刹想要大哭一场,可是在他问她如何的时候,她假装欢快地道:“好,自然是好,我也正有这个意思!” 结果她蓄谋的告白无疾而终,反而成全了苏离。苏离先是把她支开,叫她去买些果脯蜜饯,好一行吃一行赏玩,这才绝妙。可是她才转背,苏离便把苏彦拉进了隐避的巷子,紧紧地拉着苏彦的手,脸似涂满了胭脂地红,音‘色’里更是含着娇羞:“苏彦,我有话对你说!” 虽苏彦贵为少堂主,然他人一向是平和的,不肯端那无谓的架子,平日介子堂的姑娘们也便没大没小地直呼他名字。 苏离的意思苏彦也有些觉得,脸跟着慢慢地红了,紧握住了对方的手:“你说!” “我,我,我喜欢你,你,你又是什么意思?” 苏苏‘逼’在墙角里,只觉得心一层一层地冷下去,可是它却跳得这样热烈地,迫切地想知道苏彦的回答,即使这回答终究要使她心痛,即使这回答她早便预料到了。 果然苏彦用他那好听的声音细碎地道:“那么,这非是我一厢情愿了,你可愿,可愿嫁我,明日我便将这事去与爹讲!” 苏苏也说不出自己听了这话到底是什么感受,五脏似在滚水里翻过一遍,疼痛也是麻木的。她失魂落魄地逃走,也不知是怎么买回的果脯蜜饯,脸上竟还能笑得出来,把东西一股脑塞进苏离怀里道:“你吃,我知你是最爱吃这些零嘴儿的!” 整个儿诳的一路上她都神魂颠倒,与展紫是如何遇上的没有一点印象,只记得自己被一声尖脆的‘女’声给唤回了神,便见着八爪鱼似地缠着苏彦的一个‘女’子。她积在心里的火腾地就烧起来了,也许在内心深处,她是可以忍让着苏离的,这许多年的姊妹做下来,让她对苏离有一种责任感。然而这个‘女’人,又如何也来扎她眼睛伤她心! 这恨真是**蚀骨,她不管不顾地‘抽’出短笛便打向那‘女’人。人群都惊得散了,只听到她们的武器‘交’迸在一起的声响,当当当当当……如果有火‘花’四迸,那也是她的愤恨。 末了那‘女’人被打得急了,在腰间一‘摸’,机括声“啪”地一响,她分明听到了,且那一捧银针向她‘射’来的时候,凭她的身手,避开非是不可能。可是她目光瞥见苏彦望着她的焦急,心里恍惚有个念头闪过,她还未能想得清楚明白,身体却已做出了最合乎心意的反应,她向那银针迎了上去,任它们没入身体。 失去意识前她唯一听到的话是那‘女’人冷诮的音‘色’,她道:“她中了我的七日夺魂,解‘药’我可以给你,然却有个条件……” 七、 美人有谁不爱呢,展紫也非是圣人,而苏彦自是当之无亏的“美人”了,所以她提出的条件也简洁明白,要苏彦娶她。 这要求漫说苏彦与苏离两情相悦之后他不会答应,就算在苏离告白之前,他也是不肯应的。然而眼看着七日期限将至,苏苏的毒却是毫无头绪,她脸已白得没了血‘色’,昏‘蒙’的一层死气,苏彦看着,到底是心疼的。这感情真是说不明白,他相信自己对苏苏并不存男‘女’之情,然而一直以来,对她却有一种连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怜惜。他永远也忘不了当年把苏苏自集市上买回来的那个雪夜,寒意彻骨,他攥着她冻得没有温度的手,问她恨不恨,她纯真地望着他,脸分明已被冻得没有人‘色’的青紫,却是欢快地低声道:“没什么好恨,爹也是没有法子,如果卖了我能让他与弟弟过得好些,也是好的——真要多谢你买了我,你知道,我这个样子,没有用处……” 那以后,他便想着,要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来供养她,不让她再受半点儿委屈。可是此时此刻,难道真要眼睁睁地看她死么,只要他点个头,这一切便会有不同的结果。然若因此而负了苏离——想一想心便疼得如被刀石斫磨。 他把苏苏的手紧抓在手里,她的手这时候却是热烫地,像要把生气烧光的一种热。也许是回光反照,她倏地从昏‘迷’里转醒,手指动了动,被他感觉到,真说不出是怎么样一种惊喜,望着她叫:“苏苏,你,你醒了?” 苏苏这些天虽是昏‘迷’的,然而神志却分外清楚,将他们的话早听在了耳里。 她回握住苏彦地手,声重若轻地:“你不要娶展紫那个‘女’人,我是知道的,你喜欢苏离,如果你为了我而娶了展紫,哪怕是死了,我也会恨我自己!” 其实比起苏离,苏苏才是最明白苏彦的那个人,因着愈是自卑的爱愈是使人肯去彻底了解。所以她这时候对他这样说。她明白的,苏彦是个太心软的人,是最看不得别人为他受苦的,更何况是一起长起来的,情如兄妹的自己。她愈是如此说,他愈是不会放着她不管,对她愈是心痛心怜。 死亡的威胁忽尔使她幡然醒悟,哪怕是死,她也不愿意看着他与另一个‘女’子,双宿双飞。 果然苏彦把她的双手牢牢地锁在掌心里紧握了握,发誓似地道:“苏苏,你放心吧,这毒并不碍事,我一定会给你解了的,我不是说过么,要看着你快快乐乐地活到头发斑白!” 八、 事情的结果永远不会如想象中的那样遂心如意,苏彦与展紫成婚半年后,苏苏的毒再次发作。展紫这才肯道出实情,七日夺魂并没有解‘药’,她半年前给苏苏服下的‘药’,不过是暂时压制毒‘性’,使它晚些发作。苏彦恨得要杀了她,她却嘴硬地道:“你要是杀了我,便没有人能救得了苏苏了!” 他们末了达成了协意,只要展紫肯说出这毒的解法儿,他便放她走。介子堂是什么地方,苏彦又是什么人,是在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帮会与武林新秀,是说一不二的。只要他这一句话,即使他空口无凭,展紫也是信的。 当下她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苏离于一旁虎视眈眈,眼看着苏彦的表情由‘阴’转晴又由晴转‘阴’,握在手中的剑便跟着紧了松、松了紧。她正等着他的一个命令,要一剑夺命,把这个害了她幸福的‘女’人毙于剑下。 谁知末了苏彦竟对她摆了摆手,意思教她放展紫离去。 那个晚上苏彦独自去了苏苏房里,借着窗子漏入的几丝月光看她沉睡的脸,安然淡定的,心下反而翻搅得尤其厉害,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才能挽回她这条命。他无意中碰倒了‘床’边的一把小兀子,响声在这静谧里真是震耳‘欲’碎。苏苏被惊醒过来,见着是他,挣扎着坐起来,陡地抱住他哭道:“苏彦,我知道,我要死了,这全是我咎由自取,怪不得人。可是有些话,我要在死前告诉你,不然我死也不能安心,死也不能闭眼,死了,也要恨这人世!” 苏彦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发安抚道:“傻子,我怎么会让你死呢,既然能救你一次,自然能救你第二次,第三次……我永远不会让你死,就算死,也要待我死了后!” 苏苏却大哭道:“你莫骗我,我明白的,也并不怕死,我只是恨——你,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只是一点点——你一定不知道,自打十岁那年你把我买了来,我,我就对你情难自禁……现在我把这些话说出来,告诉你,就算是死,也无憾了,哪怕是你从不曾喜欢过我!” 苏彦也不答她,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些,一味地反复地咬着“傻子”两字不放,仿佛它是这世间最消魂的一味毒‘药’,要盍尽了,那么死也是美妙的。 苏苏哭了大半个晚上,也不知是何时睡着的,待翌日醒来,身体的麻木与疼痛突然都消失无踪,昨夜的一切更仿佛是大梦一场的遥不可及。可是她知道那不是梦,因着苏离正在她窗外嘶吼怒叫:“苏苏,你出来,出来,让我杀了你——你怎么能,怎么能如此,让苏彦把你身上的毒渡了过去,怎么能如此,让他为你而死,怎么能如此……” 她彻底地傻了,不明所以地傻了。 九、 这故事分明很短,然苏苏却足讲了大半个晚上,直到天空泛出微明。少年懒懒地打个呵欠道:“好,讲完了,你可以走了。” 她惊异地望住少年道:“你,你让我走,那杯酒,醉平生……” “什么醉平生,我怎么听不明白你说的话——”少年对她眨眼睛,那里面‘波’光掩映,清彻透亮,你不能相信他是在说谎,他分明是这世上最真诚的一个人,“那不过是最普通的竹烟翠,下山镇子里头的盛产,怎么你都没有尝过么?” 她当然没有尝过,她哪有那好心情去喝酒,即使曾无数次有过醉生梦死的念头。这时候听了少年的言词,不知是该信还是不该信,可是她身体并没有异常,也便信了大半了。这令她又惊又喜,急问道:“那灯?” “灯么,”少年笑得比‘花’更媚,“在我把你带进馆后,自有爱奴把灯与苏离一并护送回了介子堂,你们那里,是叫介子堂没有错吧?”他再打个呵吹,看她喜形于‘色’,又漫不经心地道,“可是这事,你们总要付些代价。” 苏苏也不答言,她想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代价是比死更可怕的呢。少年对她摆摆手,她扭身冲出了楼‘门’,少年在她身后笑得娇懒不胜地,喃喃自语道:“比死更可怕的,自然是咫尺天涯。” 苏苏返回介子堂,第一个见着的却非是朝思暮想的苏彦,苏离面‘色’‘阴’寒地迎着她走了出来。她有些迫不及待,上前抓着她急问道:“苏彦,他,他可好了?” 苏离面‘色’‘阴’寒里又泛出心恨‘欲’死的一种无力,使力推了她一把道:“你自己去看!” 这时候她自是注意不到苏离的古怪,依着丫头们的指点奔进了内院,看到苏彦正在雪湖上泛着一叶小舟。他们四目相‘交’,相对于苏苏的又惊又喜,苏彦简直是平静到有如死去,仿佛根本不曾见过她一般。 她跑到湖边上迭声喊他:“苏彦,苏彦,苏彦……”仿佛永远也唤不够这个名字。 那小舟飘飘‘荡’‘荡’地靠了过来,苏彦面无表情地问她道:“姑娘,你怎知在下名讳?我们并不曾见过!” 苏苏一怔,原本一肚子要同他讲的话到了此时真不知要如何开口。苏彦见她不答,早失了耐‘性’,攒了眉,转身就‘欲’把舟驶离,苏苏急地道:“苏彦,你别吓我,我,我是苏苏啊!” 苏彦把这个名字在嘴里来来回回地咀嚼了数遍,末了摇了摇头道:“不,在下并不曾听闻过这个名字,更不识得姑娘你了!” 他也不管她的急躁,施施然地把小舟驶向湖心去了,苏苏只能无言望着他的背影,‘欲’哭无泪。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苏苏终于死了心了,因着她每一次与苏彦相见,苏彦都认不得她,都会把前一日她对他说的话和她这个人忘得干干净净。可是她不甘心,他要他记得她,哪怕只有一日也好。 于日介子堂上上下下的人每日都会见到一抹孤凄的影子日里倚在窗子外吹曲,那窗子总会应曲而开,屋里人探出头来含笑问倚窗的人道:“姑娘,你是何人,吹的这曲子又是何名?” 吹曲地人答:“我是苏苏,这曲么,名唤‘无命’!” 莲蓬戏 未妄琛平生最恨的,便是他爹当初给他指腹为婚的这一桩事。[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Щ.。他倒也没见过那位传说中的姑娘,只听老爹讲这位姑娘的爹娘是怎样神仙般的人物儿。这话他也未为不信,然而这世间的事是这样的,再俊美的爹娘也有可能生出诸般丑陋的子‘女’。 未妄琛自也未浅薄到只看对方容貌的地步,可是有容貌当然是最好的,难道会有人想娶个“母夜叉”回家么。姿‘色’虽则是次要的,到底也不能一点儿没有。 他排斥这婚事的最大原因是,他不仅未见着这位姑娘,他老爹在做这决定的时候竟然也没同他商量,这可是关乎他一辈子的事。一说到这个问题,未先仰对儿子也是抱愧的,只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我那时,那时候也是没有法子同你商量,你在你娘肚子里,还不会说话呢!” 可就是这样一桩让他不痛快的婚事,眼看着他就要被强‘逼’着迎娶这位姑娘,对方却派了人急匆匆地赶来,把一封长信‘交’在他老爹手里,说要退婚。 这事搁别人身上定要欢天喜地一番,可是未妄琛不一样,他一向自视甚高,哪怕别人未曾见过他,然只是听到他的名头,也该是顶礼膜拜的。 也因此上他觉得被退婚实在是对他的奇耻大辱。从来只有他拒绝人的份儿,哪有人拒绝他的余地! 未先仰对这令人措手不及的事件也是颇感为难,正不知要怎样挽回才好。虽信上说那位姑娘身有“隐疾”,他到底不大信,因当初的指腹为婚就是他一厢情愿地强行促成,所以这时候对方退婚他也当是敷衍他。 他正自踌躇,未妄琛推‘门’进来了,抄手夺过他手里的信,就着火烛烧了个干净。他正要发怒,这个儿子常是不把他这当爹的放在眼里。然而未妄琛的一计眼风杀过来,他便不敢动了,平平板板的一样脸硬挤出了些笑来:“儿子,这次可真算是如了你的愿了,你以后也不用怪我了!” “这事要我说了才算!” “这又是何意?” “意思是我要娶她,”他当着他爹的面儿,大拉拉地往乌木圈椅上一坐,二郎‘腿’也跷起来了,“老头儿,那丫头叫什么?” 听他这样一说,未先仰自然心里欢喜,连带的对他这没家教也原谅了,兴冲冲地道:“什么丫头丫头的,人家可是世家小姐,名为白闲!” 虽然白家上下不把白闲当成个正常人,然而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人。 她那个一辈子未能嫁出去的老姑妈白朵常是抱着她急地哭叫:“我的儿,你可千万莫像我,你要是像我,像我……”姑妈每说到此间总是哽咽住,后面无非是她被男人如何欺骗感情的伤心事儿。然则白闲的状况与她是万万不同的,白闲如何被男人欺骗感情?她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男人!所以在姑妈叨叨完了后,她照常地道:“姑妈,您实在过虑,男人也不尽都是坏的呀,像我,我将来是决不会有负我的妻氏的!” 姑妈听了这话,自然哭叫得更大声了些! 其实白闲小的时候也还是好好的,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女’孩子。然自打出了那一桩事后――她的双胞哥哥被淹死在后院的池塘里,她就变得愈来愈怪,到了末了,整个的‘性’子都扭曲了,死活说自己是个男人。 家里从各地请了无数名医问病,他们的诊断结果都惊人的一致,说白闲这是心病,也便是俗称的失心疯。医者虽则医身,倒底医不了心,所以只有教家人一切顺着她来,也许某一日,她就突然好了也未可知。 自此白闲的‘性’别在白家便成了一道禁忌,大夫们都说了,万事不可逆着她,怕她病情加重。所以在白家,敢有人当着白闲的面儿说起她乃是个‘女’子这话,事后定要被好好地掌上百来下嘴,直打得教你半月吃不下饭去。 老姑妈白朵却未被算在这一行列里头。也因为当初是白家大家长白正启从中作梗,所以白朵末了才没有嫁成,虽则事后知道这也算得一桩幸事――那个男人娶了一个又一个,光是妻妾便能凑齐十桌马吊了――白朵得知后自然也对他死了心。然而白正启却着实地觉得妹妹成了个未能出嫁的老姑娘这事责任全在自己,总觉着心亏,所以事事依顺。 白朵的最大心愿就是能亲手调治好侄‘女’的病。她不同于其他‘女’人,不是已婚‘妇’人,便是下‘女’,她倒底是大姐小家,自小被礼教束缚得循规蹈矩,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更不肯与他人家长里短了。也所以她是白家最闲的一个人。然而她不肯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总要做些什么事情,以证明自己曾来过这世上一遭,也算没有白活过。然看这白家上下,实在没有她落手的地方,也自然地,她的目光落在了白闲身上。 这也正是白正启执意要向未家退亲,而她执意不肯的缘由。然信到底是寄了出去,白正启当然不肯教她知道,瞒天瞒地的,把信稿子起好,拿出去教人代写代寄了完事。 只是没有成想,这亲不仅未能退成,反倒把未妄不琛这个大麻烦给引逗来了。 若是细算起来,白家与未家真是八杆子也打不到一起的。白家世代于庙堂为官,是书香世家,在京师里,提起帝师白正启,人们是不敢高声的。而未家太不一样,未家身处江湖,掌理着数一数二的一个大帮会,江湖人提起一个“未”字来都要绝倒,若是见着未家正主儿,怕是果然如未妄琛臆测地般,要五体投地了。 未妄琛这次来访原本是光明正大的,可是半路上他突然起了心思,要暗访。若是白家果然只是编个谎来蓄意地要退婚,他便把白家大小姐白闲给掳出来,一刀把她解决了,再把她的牌位给娶回去完事。这想法不可谓不变态,然而他想,哪怕是要与这白家结这一‘门’‘阴’亲,他也决不肯受这一份羞辱。 到时候他更可得着“情深意厚”地好名声了,这可真算得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这位白家小姐也算死得其所了。 这个晚上真是夜黑风高,然终究因为是夏季的关系,风再大,也是热的,扑在人身上便是一层闷汗。未妄琛特意换了套深黑的夜行衣好在这深夜行事方便。此时他正趴在白闲的屋顶上,扒开了两块瓦悄悄向内窥视。白正启虽是个清官,一年的俸禄得不着几个钱,皇帝却是个好皇帝,体谅他的难处,特赐了这所五进的宅院给他。这宅院大得实在有些不像话,未妄琛想起来就咬牙切齿,加上这天气本就热得怕人,他费了九二牛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找着了白闲的屋子――这还是多亏了一个多嘴多舌的丫头――他这时候衣服早被汗浸透了,粘在身上是说不出的难受。 屋里却也没教他看出什么来,烟气氤氲里的两点灯火,杂着一股浓重的龙涎香味。他天生不是个享福的命,自小便对这龙涎香味不适,只要闻到了,便要头昏脑涨上许多日子。也多亏他这时候带了面罩,多少掩去了些许的味道,他也才能坚持了这许久。这屋子显然是处‘女’子的闺房,一架红木的多宝格将屋子分成内外两室,两室间那半圆型的‘门’户上更是吊了一挂雪翼纱的帘子,是道不尽的曼妙之态。 未妄琛要找的白闲显然这时候不在这屋子里头,他目光翻来找去,只看到倒在内室地上的一个孔雀蓝衫子的男人,手脚被丝带绑着,一动不动,似是昏了,因着这一股子烟气,这个男人的脸他却看不大清楚。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 这一番情形看得他心上像被人刺了一针的难受,想这白闲人还未嫁呢,便开始偷男人了,不,这已然算不得偷,分明便是抢了!这想象着实地让他着恼,愈是想便愈是恼,愈是恼却愈要想,像是有一万个人伸着尖长的指甲对着他的‘胸’口抓挠一般。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忖度着要坏了白闲的这一番好事,能将她气死那最好不过。就算气不死她,也要让她几天几夜地食不安寝,日日提防着被这个男人回来倒打一耙。他定了计,便一手紧捂住口鼻悄悄地潜进了屋子里,把那个男人往肩上一扛,悄无声息地‘摸’出了白家。 未妄琛倒也并没有走远,他深信“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条定律,所以在离白家宅子不过一里远的宝来客栈里租了间房子住着。男人也自是理所当然地被他带到了自己屋子里头。 这更深夜重的时候,自然不能“正大光明”的入屋。也多亏了他轻功好和所租的这间屋子窗子外那一株老杨树,也没费多少力气,只三纵两纵他便爬进了屋里,随即把肩上在他看来实在没有几两重的“纤瘦”男人狠劲儿地往地上一掼。虽他明白这个男人在这出戏里所扮演的角‘色’绝对无辜,然则心里那一份恼,是无论如何让他不能对对方手下容情的。 他拿火折子点亮了桌上一支火烛,‘阴’黄的一缕光,映得他脸上的表情也是‘阴’晴不定的。他把火烛自铜雕烛台上取下来拿在手里,俯了身子细查地上的男人,这才看清男人的脸实在是过于秀丽的,出乎意料的秀丽,竟带着几分‘女’气。他倒也没多想,只是看对方大睁地惊怖的眼睛心里同时一惊,才知道男人如此地不声不响非是昏‘迷’的缘故,乃是因着嘴巴被一团布紧紧地塞住了。 他刻制着打他一顿的冲动,尽量地细声细语道:“你知道,是我从那里把你给救了出来!” 男人惨白同时被烛火映得带些青黄的脸‘色’似乎和缓了些,轻微地做了个点头的动作,表示自己明白,并且是很识时务的,绝不‘乱’喊‘乱’叫。 未妄琛倒也不怕他叫,反正他有的是法子炮制他,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小子,在他实在太过于富富有余。他扯下男人嘴里的布团,又解开了缚住他手脚的丝带,正要问些有关于白闲的消息,对方却倏地抓紧了他的手臂道:“杨柳那死丫头偷了东西跑了,你,你送我回去,我自然重谢你!” 未妄琛完全不明白他讲的是些什么,伸手把脸上湿透了的面罩一扯,一并把男人从地上抓了起来,扭着对方的衣襟质问:“是她把你抓过去的?”他口里的这个“她”指的自然是白闲了,他也只要‘弄’清这件事而已,其他的才没心思管。 然而男人完全理解错了他的话,只当他问的是不是杨柳把他抓起来缚住的这一件事,连连点头道:“对,是她,她偷了我的钱――你看到了是不是?”他瞧他这一身黑衣黑‘裤’的装扮,便认为对方是梁上君子,想他定是在上面把自己经历的一切瞧了个一清二楚,却不知未妄琛也不过是“半路出家”,对他的经历一无所见。他抬起被缚得发麻的手扣住未妄琛的手腕,焦急道,“壮士,你把我送回家去,我自有重金酬谢你!” 未妄琛得着了自己要的答案,也不‘欲’同男人多作纠缠,放开抓着对方的手,把手里火烛重‘插’入烛台里,很无所谓地道:“你有手有脚的,作什么不自己回去。” 对方却没打算放过他,紧抓住他的手臂道:“壮士,我知道,知道你有大本领,你能不能帮我把杨柳那丫头追回来,我,我必有重谢,我乃是白家长子白闲!” 未妄琛原本厌烦地要扯掉他手的动作突地僵住了,大睁着眼睛看他,不敢置信:“你说你是谁?” 末了未妄琛点了白闲的睡‘穴’,这能使她至少安静上五个时辰。待翌日天一亮他便匆匆去了白府附近,向那一片儿住着的人打听关于白闲的事。问过的所有人都只道白府上只有个白少爷,并不知有个白小姐。他更是逮着个贪钱又多舌的掌理衣食的白府内院婆子,许了她十两银子,打探出了白闲的“隐疾”,原来她是得了失心疯的,以为自己是个男人。 回客栈的一路上他便盘算开了,这白闲得的病与人也不同,有趣得紧,他早厌了天不亮便开始打杀的生活,要找个调剂,白闲倒是很合适――他又想起对方那张秀丽太过的脸,心里不知怎么有一种酥麻的错觉,像是深寒里洗热水澡,那种说不出的舒畅。他狠‘抽’了自己一巴掌,要自己‘精’力集中,‘女’‘色’自己是早看淡了的,白闲这个小东西根本不在他眼里。可是他说服不了自己,白闲的脸翻来覆去在他脑海里绞,不肯让他有半刻清闲。 待进了客房看见睡在‘床’上的白闲,心反而平静了,想自己才真是被鬼‘迷’了心窍,为了这么个不男不‘女’的东西“着‘迷’”,说出去真要笑掉人家大牙。可是她不是自己未婚妻么,是早晚要入他未家‘门’的,所以她这个见不得人的病也不能说出去,这样一想刚才的意‘乱’情‘迷’倒无足轻重起来,首要的是要治好白闲的病娶她过‘门’,否则便把她杀了,总之他决不能被她退婚,更加不能娶这么个不男不‘女’的东西回家。 整一个头晌他全用在思考怎么给白闲治病,所谓的江湖神医他倒也认识几个,然而这个病凭你医术再‘精’道,也不能治得好,只能靠病人自己慢慢地恢复理智,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一辈子。这实在令人难以接受,只是他这边厢还在为这个问题苦恼,白家那边早闹翻了,为了白闲失踪一事。 街外面的吵闹终是将未妄琛拉回了现实,他下楼去找着跑堂问明了原由,返回屋里解开了白闲的睡‘穴’,却又点住了她的哑‘穴’,防她大嚷大叫。 白闲到底是被惊吓住了,她也读过些游侠异志,知道有些所谓的武林高手,会些奇奇怪怪的手段,可以使人全身不能动弹,甚或失去说话能力。然那些东西当时全在想象里,她是从未想过这样的人会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的,譬如此时此刻。 可是看着这样一张俊美到尖刻的脸,这样一双尖锐的眼睛,她内心深处并没有太多的恐惧,他不会杀她,也不知道怎么的,她有一种这样的信念,笃定的,不容置疑,即使这时候他点住了她的‘穴’,使她不能言语。 对方用一种打量动物的眼神打量了她半晌,末了坐进桌边椅里,对着她摆了摆手道:“你莫害怕,我点你的哑‘穴’是为了以防万一,省得麻烦――我这时候有个提议,你不妨听听,总之你也没有反对的余地――昨个儿你说要我帮你找一个名为杨柳丫头,说那丫头偷了你的钱――我想不如这样,你随我一道去,待找到了那丫头,我再送你回家,何如?” 就像未妄琛说的,白闲没有拒绝的余地,总之这事他姓未的说了算,他一向是霸道惯了的,不给别人置喙的机会。 白闲倒也没想拒绝,被杨柳抢去的那些钱她也不甚在意,哪怕再多些,也不过是身外之物。她一个大家少爷,虽爹爹赚钱的手段有限,至使白家一直游走在穷酸的边缘,可终究也没把钱这个东西太放在眼里。 然有一样东西她不能不在乎,那是她十年前淹死的同胞哥哥送她的一只素金臂环。他们那时候年纪还小,他自是没有财力给她买这样一只臂环的。这只素金臂环乃是他偷偷在娘亲的妆奁匣里拿的,他知她一直喜欢这东西。那时候为了这只臂环的“无故失踪”白家上下还闹了好一阵子,最后自是不了了之。只是没成想,仅在送她臂环的半月后,哥哥便淹死了,娘亲自此一病不起,一年后也便随哥哥去了。那只素金臂环便成了连结她与他们的唯一的东西,它证明他们确实存在过,真真实实地存在过。 所以,无论如何,这只臂环她要找回来。对于未妄琛提的要求――与他一道去寻找杨柳――她根本也没有想过要拒绝。既然他不会杀她,那么两个大男人在一起,在她看来自然没有什么风险,她同他一起去,也是无可厚非。 京城虽还未大到令人望而却步的程度,然而要找一个人,在这十几万人的人海里,终究是不容易。更何况,这个人有可能一早便出城了。自昨晚起到现在,他们已耽搁了太多时间,杨柳若是有些心计,今个儿天一亮城‘门’一开,她定是头一个出城的,她敢偷敢抢,实在不算得没有心计的一个人。 “照你这意思,找她是没什么戏了?”未妄琛跷着二郎‘腿’闲闲坐着,白闲心急火燎地绕着桌子转个不停,“我在江湖上倒还有些人脉,若是你能画出这个杨柳的模样的话――” 在未妄琛想来,画画这事对于白闲来说太过简单,身为诗礼世家的小姐,琴棋书画是必修功课,白家这样一个大族,更是会请最好的夫子教导她。他又哪里能料得到,自打白闲得了这个病后,白家没人敢惹她,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白正启更是不敢给她请夫子了。而他自己同时又没有多余的时间‘花’在‘女’儿的教导上,于是这个责任就落在了老姑妈白朵身上。而白朵从来就不是个好夫子,她年轻的时候一味胡闹,待长到足够明白事理,已到了嫁人的年纪,虽则末了她没能嫁出去。所以白闲在她的教导下,什么都没能衙,最后画出来的杨柳的肖相,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未妄琛都不能肯定这是不是一张人脸。 他也不在乎这些,能不能找到杨柳在他太无足轻重,他要做的,是追根溯源,找到白闲得病的因由,或是直接把她给扳过来,让她接受她是个‘女’人的事实。 他把画随手一丢,笑道:“有这便够了,今个儿真是有些乏了,我听说城外山里有一处温泉,不如咱们一道去洗洗,也好解解乏!” 这个澡洗得真是出乎意料地风回路转。原本未妄琛想,就算白闲得了这个病,只要她还存着些‘女’子该有的品质,是无论如何不会答应的。谁想对方比他还要来得痛快,双掌一按桌子道:“兄台这个提意不错,我也正有此意,只是到了此时还未请教兄台大名,实在失礼得很,可否见赐?” 倒是未妄琛些许迟疑地:“我,我姓未――你,你果然要同我一道去?” “这是自然,有何不可?”白闲把眉头一挑道,“只求未兄在寻杨柳之事上,还要多上些心,事后小弟必有重谢,必有重谢!” 两个人勾肩搭背地出了城,未妄琛是个做事极周密的人,出城前自是给白闲易了容,不然给人认出来也是麻烦,京城里现在因着白闲失踪一事都闹翻了锅了。 山里的这处温泉位置独特,正处在半山腰,山石嶙峋之处,一般人是上不来的。若是非要上来的话,不丢半条命怕也要褪半层皮。然这对未妄琛来说太不值一提,他提着白闲三纵两纵便上来了,随手把白闲往地上一丢,整个人隐进烟气里,不肯给对方看到自己脸上表情。只压低了嗓音道:“此处风水倒是好,白兄看是如何?” “果然是妙得紧!”白闲可没注意到对方的不对劲,顾自从地上爬起来站到温泉边上蹲下身去,伸手试了试水温道:“水温也是恰恰好!” “那白兄还等什么?”未妄琛说这话完全是为了刺‘激’对方,她要是个‘女’孩子,定然不敢当着他一个大男人的面宽衣解带。谁知道白闲可没他想的那些顾虑,二话不说就着手脱起衣服来。倒是未妄琛这个见惯了‘花’街柳巷、浓‘艳’脂粉的风流子脸红心跳个不了,仿佛还是那没闻过‘女’人香的童子‘鸡’。他想自己五年前第一次入妓馆也没有这番羞赧,真是活见鬼,活见鬼! 他这边厢还在胡思‘乱’想,白闲早扒光了衣服下到温泉里了,虽有烟气掩映,他到底是看清了她‘露’在水面上霜藕般的一段肩膀,心跟着一阵‘乱’跳。这就好似他第一次与人比剑,生怕输了,无端紧张得冒汗,心跳如鼓,可愈是怕,倒反而放不开手脚,愈是会输给人家。 那次比剑他到底赢了,可是这一次他算是一败涂地,慌地在白闲疑问的眼神里往后退了几步道:“你先洗着,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情要办,两个时辰后再来接你!” 他也不等白闲反应扭身便走,白闲整个人都缩进水里,只‘露’着一张白茫茫的脸,疑‘惑’地望着飘远的那抹背影直叨叨:“真是个怪人!” 找杨柳也并没有费未妄琛什么力气,虽白闲画画的水平还有待加强,然因着杨柳左侧脸上有铜钱大的一块绛红胎迹,所以在未妄琛嘱咐了乞丐头子一句后,也不过一个时辰,她便落在了未妄琛手里。 先时她还嘴硬,说他们抓错了人,她并不叫什么杨柳,也不曾在白帝师府上做过丫头,更不曾偷了白少爷的银钱。结果未妄琛探手在她腰间一‘摸’,她整个人便软在了地上,像有一万只蚂蚁啃咬的麻与疼。开始时她还挣扎了挣扎,末了终是受不得这苦楚,疼得在地上打滚,一壁嚷叫道:“我招,我招了,我全招了,是我偷了少爷的钱,我就是白家的丫头杨柳!” 待未妄琛把她带到白闲面前,她早哭得不成个人样儿,直抱着白闲的脚惨叫:“少爷,少爷,我知你一直待婢子不薄,婢子是被猪油‘蒙’了心了,才会见财起意,忘了少爷恩典,求少爷饶婢子一次吧!” 白闲也有些心恨,想自己待她更比别个厚,因她家里生活艰难,总时常地拿钱周济她,虽则自己的月钱也不过才二两银子。可是就是这么个人,偷她的东西,更在自己发现了她的不轨行迹后,把自己给办了,捆扎了个风雨不透地丢在地上。 她把扭股糖似地扒着自己的杨柳甩开,恨声道:“我也没心思同你计较这些,那钱我也不要了,你只把那只臂环给了我完事,爹那里我自帮你遮掩过去!” 杨柳哭得没了力气,身体瘫在地上‘抽’噎,断断续续地道:“少爷,你一个大男人,要那臂环做什么,舍了婢子吧!” “你懂什么,那臂环,那臂环是哥哥送我的!” “那死去的少爷却为何要送少爷你一只‘女’孩家才用得着的臂环,婢子也敢自奇怪呢,莫不是,莫不是……”也不知杨柳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半跪起身来,扳住了白闲的手腕,目光灼灼有针的尖锐,瞪着她道,“莫不是少爷你本不是少爷,而是位小姐么!” “胡说什么!”白闲最听不得这话,她心里简直像给人剜去了一块儿,一种惨厉的疼,却疼得这样模糊,不明所以。这时候她身体已然不听脑子使唤了,感情‘操’控着肢体,扬手狠狠给了杨柳一计耳刮子。 杨柳被打在地上,一壁捂着被打肿的脸,还不肯罢休地,音‘色’里破釜沉舟的一股决绝:“少爷,婢子叫了你这么多年的少爷,到末了才知道原来你竟是位小姐,你教婢子这心,你知婢子这心,是怎么一种疼么?” 白闲似乎是被吓傻了,半倚着桌子颤抖,杨柳话里的深意她恍似明白,却不愿意明白,只强忍着‘胸’口一阵一阵泛上来的疼痛,咬牙道:“你在胡说什么,胡说什么,闭嘴,闭嘴……” 杨柳只当没听见,扭着身子爬到她脚边,死抱住了他的‘腿’,仰了头望着她恨恨地道:“少爷,容婢子最后叫您一声少爷,您让婢子想了这些年,爱了这些年,到此时才知这全是妄念,我,我恨你!” 这本是件极容易解决的事,谁料想到会发展成这个局面。据杨柳讲,她时常见白闲拿着只素金臂环抚‘摸’,想是极喜爱的,为了报复,她方才做下了这等样的事! 她说自打她进了白府,因着模样不好,就没人把她当个人看待。只有白闲对她别样的好,那时候她对她就上了心,谁知,谁知自己痴痴念着的想着的这个人,竟是个‘女’扮男装的假少爷。这教她如何能不恨,她恨得整个的想把这世界都毁了,撕烂了,踏碎了。 其实最不能接受这事实的是白闲,谁也不曾想着她末了是这样地被点破了伪装,受惊过度,到底是病了。 这已是未妄琛将白闲送回白府两日后的事了,她高烧不退,满嘴胡言‘乱’语,一时高叫哥哥,一时又高唤娘亲,白朵疼得只成天抹眼泪。 白正启也更是难为,悄悄把未妄琛叫到跟前道:“贤侄,你也看到闲儿是个什么状况了,这婚事,这婚事还是退了的好,就算是我白家有负了你们未家……” “这不成!”连未妄琛自己也惊异语气里的强硬,他干脆利索地道,“既然我与白闲早有婚约在先,那时她便已是我未家的人,退婚是万万不成的,不论如何,我都要把她娶过‘门’!” 白正启是个多‘精’明世故的人,听他口气,便知道再劝也是无益,徒费口舌而已。‘私’心里也为‘女’儿欢喜,想她得了这样一种怪病,却还能得着这样一个佳婿,也可算是一桩妙事。只是实在有些对不住人家。 未妄琛见他无话可说,便打算告退,不想白正启突然又道:“那后院池子里的莲‘花’都结了莲蓬了,闲儿最是喜欢莲蓬,更是爱食那莲子,你顺道采些过去给她吧!” 未妄琛应着便出去了,到后院池子边,果见满池的莲‘花’,已是大半了结了莲蓬了,红‘浪’翻绿‘浪’滚,直教人看得眼眼‘花’缭‘乱’。 他也没多想,提了气脚尖在池岸上一点,便如一片叶子般飘到了池子上空,借着这一股子气,把莲蓬大把折下来览在怀里,末了脚点在一朵莲‘花’上再一轻点,借着力又轻飘飘地翻回了岸上。 也不知白朵是何时到的池子边,见着他这一番身手,惊得直叫道:“未侄儿真是好手段,这般,把闲儿‘交’给你,我也算是放心了!” 未妄琛因这直白的话倒是脸红起来,呐呐半晌说不得话,白朵笑着推他一把道:“我正找你呢,闲儿醒了,你快去看看她,”她自他怀里拉过一只莲蓬,‘春’风满面的一张脸,“你竟知道闲儿最爱这莲蓬,也算你有心了――还傻站着做什么,快去,快去……” 未妄琛把莲蓬一骨脑塞在白闲怀里,脸红得不敢抬,他从未对任何一个‘女’孩子这样上心讨好过,所以这个时候很有一种手足无措的局促。 白闲捧着莲蓬却倏地放声大哭,未妄琛就更是不知如何是好了,哄又不会哄,劝又不知从何劝起。倒是她自己哭了两声后收声儿哽咽道:“这许多年我虽不清醒,可是有些事却是搁在心里的――十年前哥哥就是因着为我采莲蓬才淹死在池里,娘亲,娘亲也是因为我――那时候娘亲说,‘要是死的是你该有多好’,我想也是,你不知道我多恨我自己,只想一死了之,后来就渐渐的有些糊涂――原本我是以为自己死了的,可是到今天清醒,才知这一切不过是南柯一梦!” 未妄琛不知怎么胆子突然了大起来,一把将她揽在怀里,紧紧地,似是想把身上的热度全渡给她,好让她知道这天地间也还是光明温暖的。她现在颤抖得实在像个在狂风中摇摇‘欲’坠的木偶,紧抓住他的手臂道:“是不是我活着令许多人痛苦?你一定也很痛苦,咱们这桩婚事……” 他用手忽然捂住她的嘴道:“我要娶你,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人无关――咱们要快快成亲才好,那样我才能日日见着你!” 白闲哭得益发厉害,张嘴狠狠地在他手上咬了一口,在他痛叫一声后,她仰头紧望住他的脸,眼睛里虽满溢泪水,却愈显出一种妩媚,她对他点头道:“好!” 婚期定在八月末,过于匆促了些。白家与未家皆是忙忙碌碌地赶制喜服喜帖和一应物什,格外费心力,却没人敢抱怨。 办喜事这一日宾朋满坐,因请的三教九流皆有,席上呦五喝六,难免有些不雅。未妄琛因是江湖翘楚,平常遇上了,也难免人拉着他喝上几杯,更何况此时他大婚。有豪爽的江湖汉子便拉着他不放,下死力气地灌了他一壶酒,别人也便有样学样。他虽是海量,到底是醉了,着人扶着,踉踉跄跄地入了‘洞’房。 然而‘洞’房里没有如想象中的红烛辉煌,凄冷的一抹黑。才推开‘门’,便是一股子血腥味儿扑上来。他惊疑不定,酒也醒了,把扶着他的那人一推,‘抽’了火折子点起了桌上的红烛,一时大放光明,便看到满地满‘床’的红,刺眼睛的,已分不清是帐幔的红,衣的红,还是血的红。 他冲上去掀开‘床’帐子,便看到没了生气的两具尸体,虾一将蜷着,早冷透了。那扶他的下人见着这一番景象,慌得跑出去‘乱’喊‘乱’叫。他也没那心思管他,顾自把白闲的尸身抱进怀里,真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感受,身体麻木了,哭不得喊不得,仿佛这身体是别人的,他只是冷眼旁观。他颊上酒催出的红‘色’褪尽了,只剩一层薄纸似的白,额上淡青的细筋看得到突突的跳动,一下一下,每一次都要用尽了力气,否则它会停止。 血还在流,还是热的,那‘插’在白闲‘胸’口的,正是她至爱的那只素金臂环的一段。而剩下的一段正‘插’在另一具尸体的‘胸’口。他早认出来那具尸体乃是杨柳,她颊上那块铜钱大的绛红胎迹这个时候红得简直惊心动魄。 这项认知让他真恨不能立时死去――那日杨柳告白后,他本意是杀了她。不管她是个什么东西,他看上的人,是绝容不得别人惦记的,哪怕是想想也不行。可是白闲说放她走,不许他伤她一根汗‘毛’。杨柳自是感‘激’涕零,临去前对白闲磕了三个头。可是他看得出来,她的眼里是恨的,并没存半点感‘激’。 他真是恨,真是恨,自己何时有了这‘妇’人之仁,不一向心狠手辣的么!原来只是一步错,便是生死两端,‘阴’阳两隔。 他真是恨,真是恨――恨不得杀了自己! 他立身‘抽’剑,眼睛是模糊的,没有目的地把剑挥得密如骤雨,狂如飓风,要把这红全都斫碎了,砍烂了,要它们一滴不存…… 酒客们都还不曾散去,扶未妄琛进内院的下人着慌地跑进厅堂里大喊大叫,没人听得明白他嘴里在说些什么。然自后院传来的一声惊天动的哭喊,真是勾魂夺魄的,有如幽魅一般,久久地不肯散去。 一斛珠 那一日西群是被曲云风硬拉着去的九合坊。[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最新章节访问:.。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他一向不大爱来这种地方,一则是他银钱无多,再则便是他一直觉得这地方风气下作。 怎么能不下作呢,听那楼里正唱的什么: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似火,把一块泥,捏一个你,塑一个我,将他来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捏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和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这声调才落,便有人站起来大喊一声妙,吉祥姑娘再来一曲——西群耳朵都跟着红了,想这些‘淫’词‘艳’调真是要非礼勿听才好。他起身要走,却是拉他来的曲云风把他的手一按道:“范兄,你觉得这一曲《锁南枝》可还能入耳么?” 西群险地要脱口而出一句“下作”,到底是忍住了。这位曲家的大少爷他是得罪不起的,更何况多亏他一向看得起,时常地来给自己解闷儿。 这段日子他是恼坏了,科考再次落第,那吴家听说后,立时来退了亲,仿佛他是块狗皮膏‘药’,粘住了便甩不掉似的。 他也有些心恨,想这世间的人全是一般的势力眼,因着自己屡试不第,就连那一班穷得穿不起好衣裳的邻里都不把他当个人了。他心里猫抓似的一股恼恨,抓起酒杯一气喝尽了,倒没分出滋味儿来,只一小撮辣意绵绵地在‘唇’舌间游‘荡’,末了钻进肺腑,跟着就是一股子热气带着烧灼之意癫狂地往上翻滚。他慌得捂住了嘴,把溢到口里的残酒使力地咽回去,方才讪讪道:“曲兄,咱们还是去别的地方吧!” “这地方妙得很,这一位吉祥姑娘,今天你定要见一见!”曲云风全当没听见他的话,顾自摇着扇子笑嘻嘻地道,“我带你来,便是要范兄认识认识吉祥姑娘!” “什么吉祥姑娘?” “便是才唱曲儿的那位姑娘,”曲云风把扇子一合,挥手将扇柄压在西群的手背上,斜睇着眼睛道,“你瞧,她不是来了么!” 西群顺着他的目光扭脸瞧去,果见迎面走来个袅娜的身影。流水似的碧‘色’罗裙,每走一步,那脚上绣折枝梅‘花’的鞋子便若隐若现,真有说不出的缠绵之意。她身上是桃红地暗蝴蝶牡丹纹金线锁边儿的‘春’绸衫子,愈显得那脸没了血‘色’的白,然而眼睛又过于黑亮,看人的时候就有一种凄厉之感。 可是西群却愿意让她看,并且愿意长长久久地看着她。真形容不上来那种怪异感觉,仿佛五感都教她牵制住了,任她把你搓圆捏扁,身体却还是万般受用的,酥麻的,只愿生生世世被她含在眼里方好。 桌下曲云风倏地踢他一脚,起身把‘女’子迎过来请入了坐,方才得意万分地对他道:“范兄,这一位便是我同你说的吉祥姑娘了!” 吉祥姑娘全名宫吉祥,十五岁那年便开始在九合坊唱曲儿。她爹娘早逝,只与一个弟弟相依为命,早先便是因着弟弟得了重病无钱疗治,她才到九合坊里唱曲。可是也不知怎么就一直唱了下来,到现在名声传播,却与她的唱功或是曲子没大关系,说的都是她的‘花’容月貌。 西群自打见了宫吉祥一次后,便有些‘迷’。他原本对这些“抛头‘露’面”的‘女’子分外地瞧不起,先前倒也曾见过几个名‘艳’全城的粉头,说是琴棋书画,可到底是些见惯了风月的老手,一席话下来,总也离不开男欢‘女’爱。更何况她们身上那一种媚是世俗的,是只要你给得起价钱,她便会为你极尽婉转的。而他求的,却是那“娇妍明媚只为我一人”。所以这秦楼楚馆的妙趣,他无论如何消受不起。 可是宫吉祥怎么一样,她生了这样淡雅凉薄的一张脸,即使是对面坐着,这样近的,闻得到她身上一股绵软的白檀香味儿,西群却只觉出一种荒凉,仿佛她这个人是不存在的,或者远在千里之外。 那日他们也并没有‘交’谈多少,曲云风介绍过了,彼此点个头,说了几句客套淡话,也便鸦雀无声了。西群是个不擅言词的人,更因着有一种莫可奈何的羞涩在里头——他接触过的正经‘女’孩子实在是有限的——脸更比先时红了许多。而宫吉祥的不言不语,却是着人看不透。 曲云风是个多世故的人,一眼便把西群这沉默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只一味劝酒道:“难得吉祥姑娘肯下这脸来陪咱们兄弟喝这一杯,范兄可不能辜负这良辰美人,来来,再喝,再喝!” 西群不由地把目光溜向宫吉祥,看她对曲云风说的场面话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安静地坐着,不声不响,就仿佛是件摆设。心里便愈有一种蠢蠢‘欲’动,要引起她的注意,要她记住他这个人。可是到了末了,他终究什么也没做,只闷头喝下了将有二斤酒,胡天海地地被曲云风扶回了家。 那晚上是这许多年里最快乐的一宿,他半夜里笑得醒过来,也不知是做了何种美梦,醒了却又想不明白。恍惚右手指尖上一抹热,入心入肺,像是给人用火钳烫过,也或者才被拶指。他用左手使劲儿地把右手握住,便又是一种细碎的,鼠啃一样的甜蜜,一股股涌上来。 他这只右手,正是日里喝酒的时候,被宫吉祥不小心碰了一下。 翌日天才亮,西群便爬起来穿戴整齐,等着核桃过来,心里却还有些‘迷’‘迷’糊糊。 核桃是与他比邻而居的小孤‘女’,据她自己讲姓梅。说起来她并不算小了,已有十八岁,只是上无父母主张,下又有个幼弟拖累着,一直也没人愿意上‘门’提亲。再有便是她的样貌也并不出众,普通到你瞧她一眼,转背便忘了地步,有些财帛的人家自然觉着为了这么个“丑姑娘”大破费太犯不着,穷人家又没有能力济养这许多人,当然也不愿意聘娶她了。 她自己倒也并不着急,即使长到了十八岁,也还像个孩子一样,整日里嘻嘻哈哈,颇有天真烂漫的小姑娘风致。 在五马街四梅巷,西群与核桃两个人是被独立出来的,是整个巷里被嘲戏的对象,一个是人们眼里不会有大出息的穷酸秀才,一个则是注定一生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两人‘交’好已是三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核桃拖着弟弟才搬来四梅巷,赁的是这巷子里最破落的一间小院儿。核桃常是起早贪黑地出去干活——据梅小弟讲她在个大户人家做下‘女’,当然西群也没有深问——可就是这样努力,每月这小院儿的赁金总还是令她感觉非常吃力。 然就是穷成这个样儿,她却不肯“安份守己”,要给弟弟找个夫子,好让他将来能有大出息。 西群彼时景况还不像现在这样窘迫,四邻瞧他是个难得的读书人,想将来是会有大出息的,所以都不惜成本地讨好。他因此上手里很有几个钱,意气风发,挥霍散淡地活着。 核桃在得知他是巷子里唯一一个有学识的人后,便再三再四地来求他收下自己弟弟。当然她是没有钱置办贽仪的,可是很愿意每日早晚来给他收拾屋子,做些灵碎活儿计。 西群虽不在意钱,却也不愿意揽这麻烦事儿,只是经不住核桃“不死不休”的纠缠,末了勉强答应了。可是他教的很不上心,也多亏了梅小弟聪慧,只需他讲一遍便能全记下来,以后再慢慢温习,也算没误了人家“前程”。 核桃便如此在范家里做了三年的活儿,在邻里渐渐坚硬起来的目光下,只有她对他是始终如一地,把他看成是这世上“不世出的大才”,唤他的时候永远用一种绵软的声调,含了蜜似的,令人无比受用。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info 其实西群早看破了她的心思,只要他不是个傻子,便没有不懂的道理——核桃喜欢他——你看她每每闪避着他却又忍不住偷偷睇他的眼神,和在他面前总会无缘无故泛红的双颊便会明白——这是少‘女’最懵懂的心事,‘春’‘花’秋月似的,美好淡然。可是西群早与吴家‘女’儿定了亲,那还是十年前父母为他主张的;再一则,他对核桃也没有那方面的心思,说不上讨厌,自然也不喜欢,最多不过是些道义上的怜悯。 然而他虽不喜欢她,却很愿意受她爱慕,譬如圣人虽非对每个人都看中,却很希望他们都是他的信徒。在这虚荣心驱使下,他不点破她,她自然也只是偷偷地喜欢着,不敢说出口,所以两人竟是相安无事地处了三年。 直到他第三次乡式落第,那吴家退了亲,他被接连的不顺心事打击得心灰意懒,那一日喝多了久,就拉着核桃胡言‘乱’语:“核桃,我,我知你喜欢我,若是,若是,你现在还喜欢,我,不嫌我没出息,我愿意,愿意娶你!” 这话他当然不记得了,因着宿醉醒来后曲云风便拉他去了九合坊,在那里碰上了唱腔婉转美貌可人的吉祥姑娘。这神仙般的吉祥姑娘终是使西群这个不懂相思为何物儿的酸秀才开了窍,明白了“情”之一字,最是使人‘色’授魂与,甘心为了那个人,倾其所有。 核桃打了洗脸水进来的时候,西群还顾自倚着‘床’柱发呆,仿佛是‘春’困秋乏的烦闷,更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惆怅。核桃从未见他这样儿,一时起意,沾了些水在指尖上向他脸上一弹,这时候虽是暮‘春’了,时气和暖,可到底这井水寒冷,西群又是不着意,冷不丁地受了这么一下子,惊得跳了起来。 他这举动逗得核桃大笑不止,他恼红了双颊,推她一把道:“你怎么这样没大没小的,再怎么说,我也是小弟的夫子!” 核桃只笑着把盆推到他面前道:“讲那些多生分,我只当你是自己人,才和你闹,你还要来和我摆架子——快快洗脸,我这便去给你做些吃食,完了你这边的事,我才好去做我的活儿!” 西群也无心洗脸,只随意抹了两把,接过核桃递来的手巾把脸擦干净了,却看到核桃还站在屋里,人望着他,有些痴了似的,又像是有话要说,却不知如何开口的意思。他把手巾往桌上一丢,挑着眉笑嘻嘻耍贪嘴道:“怎么,你看我看入‘迷’了么,我也知我是好样貌……” “胡说什么!”平日里两个人一向是耍笑惯了的,这个时候核桃却突然转了‘性’子似地红了脸,“你,你可还记得前儿对我说的话么?” “什么话?”西群掏心挖肺地想了半天,可是前儿那一通酒喝得真是昏天黑地,他对酒醉之后的事情已然没有半分印象了,“要不要紧,要不你提醒我一下?” 核桃突地变了脸,双眉几乎要倒‘插’入发,恨气地把手一摔,转背出屋去了,西群在屋里还一阵莫明其妙。不等他将事情前因后果想明白,大‘门’外忽有个人奔了进来,核桃还不及招呼一声,那人便直推开‘门’冲进来拉住了西群道:“走,快随我去看热闹去!” “这大早上的又有什么热闹好瞧?”西群一向是个不会凑趣儿的人,更是有着读书人的懒和清高,对世人喜好的那些个玩意儿打心底里瞧不起,所以他也不觉得这热闹有什么好看,很提不起兴致,却忍不住问了句,“是何热闹?” 那个风风火火来拉他看热闹的人不是别个,正是曲家大少爷曲云风。他最是个知情识趣儿的妙人,当下甩开了扇子扇了两下,嘻皮笑脸地道:“九合坊,范兄去不去?” 西群心跟着一阵‘乱’跳,双颊更是发红发热,疑心他看破了自己心事,局促地道:“曲兄,你莫要促狭!” “不促狭,不促狭!”曲云风摇头晃脑地把扇子摇了两摇,一壁嘲他眨眼睛,“我告诉你,你就要急了——你还不知道吧,今儿个一大早,便有一队人抬着十几只乌木雕‘花’箱子到九合坊去了,说是要聘那吉祥姑娘为‘妇’!” 西群听了这话简直有如九雷轰顶,那一种震惊骇异,无法用语言形容。他晕头转向,站立不稳险地栽在地下,陡地扣住曲云风的手焦急道:“这可,这可如何是好!” 要娶吉祥姑娘的这个人,乃是居于城西的胡屠户,人长得极为粗犷,面貌更有一种野兽的狠厉狰狞,平日没人敢惹他,算是城西一霸。事实上他这人是个极为没成算的,常是被泼皮们教唆利用,干了许多坏事。这一次要聘娶吉祥姑娘倒非是出于他人挑唆,他因着前些日子在九合坊里偶然听到吉祥姑娘唱曲儿,视为天人,发誓赌咒说“非卿不娶”。 众人皆道他这是自不量力,还有那不怕惹事的干脆连情面也不讲地直着嗓子嚷:“也不撒泡‘尿’照照,你哪里配得上吉祥姑娘!” 胡屠户倒也明白吉祥姑娘看不上自己,所以聘礼下得尤其厚,把攒了十几年的家‘私’全用上了,在他看来,有哪个‘女’儿家不爱财呢!他昏头昏脑地张罗完了彩礼,又去九合坊打探吉祥姑娘家住处,然不想那酒楼掌柜极为可恶,死活不肯透‘露’半个字儿,尽他去撒泼耍浑。他‘性’子天生犟的拧巴,此时一心一计要娶吉祥姑娘,誓不干休。便有好事的泼皮献计道:“何不直向九合坊大张旗鼓地下聘,搅得它满城皆知,还怕吉祥姑娘不出来么!” 两人一拍即合,计议停当,胡屠户便去把平日与他‘交’好的泼皮全找了来,充作家丁,给他充面子,抬彩礼,吹鼓乐……这一行队伍迤俪有半里来长,倒也颇为壮观,他自己骑了高头大马打前头开道,一路上鞭炮不断。 西群急得身上直冒汗,心里好似给火烧般一层又一层地灼痛,真不知要如何是好,只任由曲云风连拖带拽地把他带进了九合坊。可到了这里又能如何,他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教他去抱打不平,也实在难为,教他拿出钱来解这危急,那就更不可能。 曲云风分明知他心内的焦急,却还嘻皮笑脸地道:“范兄,莫急,正有出好戏要咱们看呢!” 西群脑里突有电过闪过,想起来曲家的富庶权势皆是城里首屈一指的,更与各方官员‘交’好,这时候只要曲云风一句话,这些个泼皮就算再不识个眼‘色’,怕也要忌惮三分。他自为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也不去想其他了,只把曲云风拉到背人处,忽地跪下去道:“曲兄,你,你一定要救救吉祥姑娘,算我,算我求你!” 曲云风哪想得到他竟会为了个只见过一面的歌‘女’向他下跪,忙地扶起他来道:“范兄,你这样,你这样实在是折煞我了,我如何当得起你这一跪!” 西群却死活的不肯起来,只紧抓着他的衣袍道:“曲兄,你救吉祥姑娘,便是救我,你这大恩,我定永世不忘!” 曲云风哪里顶得住西群再三再四的纠缠,末了到底是答应了,教他去与吉祥姑娘如此如此说项,又把个用素帛包着掌大的物什塞进他手里,拍着他的肩道:“自此事后,想吉祥姑娘定要对范兄刮目相看了,要得美人心,也非是不可能!” 西群倒被他讲得满脸通红地辩解道:“不过是权宜之计,自然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曲云风全不把他说的话当回事,只用力推了他一把道:“快些去找吉祥姑娘吧,再要晚些,怕她便被那屠夫娶回家了呢!” 西群最听不得这话,当下把袍子一撩,匆匆转向酒楼后院寻吉祥姑娘去了。曲云风早打探清楚,九合坊的掌柜特拨了后院一所屋子给宫吉祥,算是给她换装上妆兼之休息的一个所在。 西群找到宫吉祥的时候,她正在画眉,手里一支紫檀细娄宫‘花’的细管‘毛’笔,沾了些许眉黛轻浅地描出远山似的两痕乌眉。也并没有个丫头伺候着,只是一个人细细描绘,一件满绣白芍‘药’的红缎衫子,仿佛一团火似的,灼得人眼睛生疼,却‘艳’得不可方物。 西群先时因为着急,是硬闯进屋来的,并不曾敲‘门’,哪里料到会撞见如此靡丽的一个场景,先就怯了,他原本对她便有一段怯意藏在心里。他怕她恼了自己,慌地解释道:“吉祥姑娘,我,我是来救你的!” 宫吉祥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毛’笔,扭脸对他淡然一笑道:“范公子,这话却是从何说起,吉祥不懂。” “怎么,你没有听见么,那个屠夫,他,他,他要硬下聘与你!” 宫吉祥依旧不慌不忙,脸上‘波’澜不惊,好似一潭死水,只微微欠了欠身子道:“哦,倒是恍忽听见掌柜的说起过这回事,可是范公子,你又如何知我不愿嫁那胡屠户,跑到这里来对我说这一番不着边儿的话?” 西群急得直转圈子,嘴里只死咬着“他如何配得起你”这句话,翻来复去,仿伸和尚念经一般。宫吉祥却突地莞尔一笑,站起身来道:“你既是来救我的,何妨说说是个如何救法儿。” 后院里两个人就此合风细雨地讲起来,前面酒楼里却早‘乱’成一团了。胡屠户扯着掌柜的衣襟直着喉咙叫:“你个老不休的多管闲事,吉祥姑娘愿不愿嫁我却不是你说了算的,你算个什么东西,又非是她父母,又非是她兄弟!” 一众泼皮便跟着起哄:“赶紧叫吉祥姑娘出来受咱们这彩礼,以后她便是咱们家夫人了!” 曲云风扒‘门’口看着,顾自冷笑,向身后摆了摆手,便有个皂吏凑上前来,他凑上耳去,细细嘱咐了对方一通。待他说完,那皂吏点一点头,转身便去了。 九合坊已是里三层外三层,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人们吵吵嚷嚷,互相把里面的消息传递。胡屠户要是个有脸的,这时候早该灰溜溜地走了,然而显然他并不将别人的观围嘲戏当一回事儿,顾自扯着嗓子嚷叫道:“吉祥姑娘,你还不出来,你要再不出来,我可就把这九合坊给拆了!” 他也只是这样一吓唬,外壮内怯,就是再硬气,他又如何硬气得过官府。可是有不怀好意的故意‘激’他道:“要动手就快些动手,你这作小‘妇’吓唬人的戏码,爷们早看烦了!” 胡屠户一个没脑子的粗人,最恨别人瞧他不起,上前陡然抓住掌柜衣襟便施一计老拳,直打得老掌柜头晕眼‘花’,肿起了半边脸颊鼻血泛滥,话也说不利落了,只能哼出几个不甚清晰的字眼儿,什么报官,等着,你……胡屠户听了这话更恼了,抬起拳头照准了老掌柜,眼看着这第二拳便要落下。若这一拳打了实,怕这老掌柜命将休矣。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有人拨开人群冲进来向他大叫一声:“且慢动手!” 胡屠户扭脸看那个人,虽是作书生打扮,却是穿得上好的苏缎袍子,极是富贵的一张脸。他倒也见过此人,识得对方乃是城内人称第一氏家的曲家大公子,名唤作云风的,心下便有些怯——他再不识头尾,也不敢轻易得罪曲家,便讪讪收了手道:“敢问曲公子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还请你放了老掌柜,吉祥姑娘正有话要讲!”曲云风笑眯眯地着家僮拨开人群,便见后面转出来两个人。当前的‘女’子身态袅娜,红衫子如火,‘逼’得众人不敢看她,她的脸更有一种凛冽的美态,看一眼便教人有如坠冰窟的错觉,可是众人却是止不住地拿目光打量她,仿佛只要这样看着,便使人蚀骨**。这正是被男人们口耳相传的歌‘女’宫吉祥了;而另一个人却是个生面孔,青布袍子,脸虽然白而清秀,却透着一股子苦大愁深的味儿,一看便知是个没前途的。众人正不明所以,就听曲云风把那后一个男子拉过去道:“范兄,事情可妥当了?” 那人笑了笑道:“曲兄的这一番恩情,西群定当衔环结草,生死不负!” 曲云风拍着他肩笑道:“咱们兄弟,哪里用得着说这些见外的话,你的事,自然便是我的事!” 胡屠胡不耐烦听他们两个扯淡,直趋到宫吉祥身前,学着书生的酸样,一揖到地,诚惶诚恐地道:“吉祥姑娘,我,我慕姑娘久已,今日,今日特来求亲!” 宫吉祥冷笑着向后退了一步,拿帕子遮了口鼻,仿佛是被他身上的腌臜气味儿给冲着了,半晌方才慢悠悠地道:“不是奴不应你,实是在,奴早已与人定了亲了!” 宫吉祥这话无异于往死水里投进一块巨石,‘浪’溅三尸。 来九合坊的大多是些有身份的人,实在是犯不着为了这么点‘女’‘色’之欢而坏了自己名声,所以一直以来虽有浮‘浪’子对她调戏不断,却并不曾有哪个对她用强。而这宫吉祥也是个油盐不进的‘性’子,但凭你对她怎样的温言软语,她始终死咬着“不嫁”两字不放。 这突然地,她说出来自己早许了人了,谁人能不惊异。 最惊和不能接受的自然便是胡屠户了,他大刀阔斧,煞扎开两臂,双眉倒立地摆出一副夜叉的狰狞嘴脸,厉声喝道:“是哪个有这胆子与老子争‘女’人,站出来,好教老子把你给大切八块!” 众人被他这气势倒唬得一跳,纷纷往后挪了挪身子。宫吉祥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末了笑嘻嘻地对胡屠户道:“就怕给你千儿八个胆子,你也不敢把他给杀了!” 胡屠户更急了,脸整个儿地红成一块烧红的炭,大喘着粗气叫:“是谁,你给我说出来,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个牛鬼蛇神般的人物儿!” 别人听了这话也还没有怎样,唯有西群听了这个话,兼之看到胡屠户的这番模样,便身子发软,有些站立不住,多亏曲云风于一旁扶了他一把,他方才没出丑丢人。他并不曾想到宫吉祥会如此挤兑这屠夫。他一个读书人,最不擅长的便是与人争执,从来都是息事宁人,言语也讲究个平和安稳,所以才‘交’待宫吉祥的那一番言词,也带着些文人的呆气,若是说了出来,虽则是同一个意思,到底不至于把人得罪到这个地步。 这时候胡屠户完全癫狂了,头发险些要倒竖起来,牛眼一瞪,像要吃人,怕是此时杀个把人他也全不放在心上。宫吉祥却浑然不觉似地,粉面含‘春’,施施然行到曲云风与西群身前,目光在他二人脸上游移不定。曲云风也还好,他是见惯了大场面的,除生死无大事,胡屠户这蛮子也好,宫吉祥也好,全不在他心上,所以依旧是从容淡定的一张脸。西群却是大受不了她这目光,感觉似是小刀子在身上刮割一般,说不出的一种火**痛。他的心从来没如今日这般跳得忘了节奏,身体像给人扭作了麻‘花’似的,即使有曲云风扶着,仍站得东倒西歪。 宫吉祥突地对他展颜一笑,他的‘胸’口便是一热,仿佛有什么东西化了,渗入肌骨深处,身体跟着隐隐作痛,尖锐细碎,无一处不痛。他被这痛苦折磨地‘欲’要尖叫,然这尖叫还未出口,就听宫吉祥慢条斯理地道:“奴这位未来的相公,便是曲家大少爷,曲云风公子,想你们全都识得他。”她自袖里‘摸’出一块素帛包着的物什,把素帛打开,现出一颗足有李子般大小的珠子,光洁莹润,即使是在这大白日里,也还有一层淡薄的华光流转。早有那见识广的叫了出来,“这不是东海夜明珠么,这么大颗得却也实在少见,可是稀世奇珍!” 宫吉祥目光在人群头上碾过,笑道:“正是,这便是云风给奴的聘礼了!” 胡屠户一听对方是曲云风,气势就矮了一截,可还不肯就此罢手,‘欲’要再闹上一闹,不然倒显得自己怕了那曲云风似的,日后在市井间如何抬得起头来。只是他才要作势上前,不期人后忽起一阵呼喝,一群黑衣皂吏推开人群冲了进来,嚷叫着要抓城西屠机万城。 胡屠户心里发慌,并不知自己犯了何罪。可是他一个升斗小民,即使没有作‘奸’犯科,平日里见了官差也要绕道儿走,更何况这些人又是特来抓他的呢。他急得抓耳挠腮,急转身就要跑,几个皂吏上前三两下便把他按倒在地,拿锁链锁了,推拉着带了出去。那一群泼皮没了主心骨儿,都不知要如何是好,其中一个有些计较地喊了一嗓子:“咱们何不把这些东西分了,也算是兄弟们跑这一趟的辛苦钱。” 泼皮们无不依的,把彩礼财货‘乱’纷纷抢了个空,末了作鸟兽散。 待九合坊内外围观的人散得差不多了,曲云风突扯了一把还在发怔的西群,对方却是浑浑噩噩,恍似未觉一般。他末了强硬地把他拉进二楼包间里,拿扇柄一磕当中一张绛漆八仙桌道:“这,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这么‘交’待你的呀!” “我,我也不甚清楚!”西群被曲云风按坐在桌边,大起惶恐,“这事却要如何是好?” 曲云风也踌躇道:“我原本打得是顺水推舟的主意——我知范兄你对吉祥姑娘有意,于是就想着,趁着这个机会,也倒正好作成这桩妙事。” “所以你让吉祥姑娘说她与我,有婚约?” “正是。那颗夜明珠,也确是我为范兄备的聘礼,可是谁知——”他长叹口气,倒了杯冷茶灌进嘴里,一腔的苦味儿,“此时怕是满城的人都知道了,是我与吉祥姑娘有婚约!” 西群突想起了什么,陡然抓住曲云风的手道:“曲兄,你不会,真要娶吉祥姑娘吧?” 曲云风也不回他,顾自绕着桌子转起圈来,想西群可真真教宫吉祥‘迷’得心窍都没了,连这样简单的道理也想不明白。曲家这样大的一个氏族,就算自己有意,家里那些个老古董们又如何容得下宫吉祥!更何况“朋友妻不可戏”,自己要早有那心思,又何必做这番安排。 他虽则气愤,心里却还是帮着西群算计,末了灵机一动,又教他想到一计,一手按住坐立难安地西群道:“事已至此,只能兵行险招,咱们就来他个假戏真唱——到时候由我出面迎娶吉祥姑娘,你么,只等着和她拜堂便是了!” 西群却还不曾回过味儿来,只听到他说“假戏真唱,迎娶吉祥姑娘”,心像是给油煎一般,滚烫地一种痛楚,连着呼吸也是滚烫的,喉咙里涌出的不像是气,倒像是热油,蓦地跪下去抱住曲云风的‘腿’哭叫道:“曲兄,你知我对吉祥姑娘有意,还求你成全我们,求你成全!” 曲云风忙地把他扶起来,想要说些什么,末了却只一声低叹,他想不到范西群会如此,为了个才见过两面的‘女’子百般黏缠,往日的潇洒全没了。其实在更早之前范西群便被世事的不顺折了骨气。而在这一片的‘阴’暗里,他突看到了宫吉祥这一方光明,就仿佛是寻觅了许多年,今朝一相见,方醒悟过来,功名利禄都不过粪土,只有她如此真实美好,是藏在他心里的那个人。 曲云风紧捏下他手臂,把他唤回神,道:“范兄,你听我说,咱们这十几年的兄弟,我的为人,你还不知道么!你可还记得十三年前你曾在漳河救下一个孩子?那个孩子便是我——你对云风有如此大恩,云风又如何会负你,放心吧,我自当成全你与吉祥姑娘!” 然而不等他们这计策施行,宫吉祥却突失了踪迹,翻遍全城也找不见她的影子,据城‘门’吏讲,也并没有这样一个‘玉’‘花’似‘玉’的‘女’子出城。就仿佛她这个人只是个假像,不知从谁的想象里杜撰而来,根本也没在这世上存在过。她失踪的这大半个月,范西群一时像是得了失心疯,见人就死抓着问“祥吉姑娘在哪儿”,要不就如行尸走‘肉’般,不动不笑,若是没人管他,随便坐在哪里便是一日过去了。也多亏了核桃照顾着,不然他不是给饿死便是给人打死了。 曲云风也劝他想开些,“天下哪里没有更好的‘女’子呢,犯不着为了这么个并不看重你的人这样儿!”范西群一听这话就同他急,嚷叫着说若是他再讲吉祥的不好,便与他绝‘交’。如此三四次后,他来范家的次数便少了。 这一日西群正闷在屋里发梦,梅小弟倏冲进来急地拉他道:“先生,姊姊说咱们这便走了,您,您不去拦着姊姊么?” 西群冷笑道:“走了也好,我却为何要去拦她!” 到了这个时候,梅小弟也顾不得害羞,焦切道:“想来先生也感觉到了,姊姊她喜欢您!” “可是我并不喜欢她,”西群大瞪着眼睛,像是见着鬼似地,“还是走了好,就算她对我有这心,我却是回不了她这意。走了,见不到了,心里反而好过些!” 饶是梅小弟再三再四地求,西群却死活不肯妥协,硬是咬定了“走了最好”这个念头,反倒劝他们快快走。梅小弟见说他不动,末了怏怏回去了。到了那一日傍晚,核桃来给他做晚饭,趁他进食的时候道:“小弟怕是已同你说过了吧,我们,我们这便走了,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范西群却不睬她,三两口吃完了碗里的饭,把空碗向她一递道:“再来一碗!” 核桃这样一个好脾气的人,到底也给他这浑不在意惹恼了,想她喜欢了他这么些年,就算末了注定是个无果之局,他也该挽留她些。哪怕是最普通的朋友,也不至无情到这个地步。 她恨地将他递来的碗扫到地上,随着“当啷”一声,碎作五六瓣,仿佛是她的这一腔心事。范西群也没有反应,好像死了似的,呆呆地坐在那里,坐成了一尊雕像。 核桃转身推‘门’而去。 到了第二日午后,突有人来敲‘门’,西群拉开‘门’瞧,却是隔壁的张婶。他与这张婶倒也相熟,在最困难的时候,还多亏她周济。他当然不好摆脸‘色’给人瞧,可是这时候让他笑,他也实在笑不出来。 张婶也全不在意这些,笑着把手里的一只蓝棉布包袱往他怀里一塞道:“这是昨儿核桃‘交’给我的,让我今儿午后给你,呐,你可收好了,别费了人家一番心意!” 她说完转身笑嘻嘻地走了,竟是还不知核桃一家已然离去。 西群也是有些好奇,这包袱沉得很,不知装了些什么东西。他打开一看,满眼的宝光耀目,竟是许多的‘女’子饰物,其间亦有那颗东海夜明珠,更有两封金子,总有百两的数。而在这些财货上面,还搁着一封信。 他心里不知怎么,像给人砸出一个‘洞’的空‘荡’‘荡’。拿了信拆开看,上面写着:奴曾于一异人处习得易容之术,概因生计艰难,不得已,易作吉祥之样貌,于九合坊唱曲。君既爱吉祥之美貌,然于屠夫前又如何做那等畏怯之状,奴便知,君亦不爱吉祥,亦不爱核桃。此中之物,皆乃奴三年来唱曲所得,望君好好利用。那日君所赠之东海夜明珠,亦在其间,一并归还。愿君来日蟾宫折桂,步步高升。自此你我天涯永隔,保重! 他手一抖,信纸飘飘‘荡’‘荡’落了地,轻得没有份量,像他的心思。他心里有一种迫切的愿意,却又不知它是什么,只有一股力量‘逼’着他,让他追追追追……可追到又如何呢,这天高海阔,云深日远,什么都不是真的,只除了寂寞。 三更鼓 林家后院里有两座坟,南北各自相向,抱着老死不相往来的决心似的,只把背景留给对方。[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Щ.。院子是以红砖墁地,大红,深红,浅红,桃红,绛红,殷红……像是美人颈上刀刃挖开的血口,即使只拿目光微微瞟,也觉得这红是如此妖异。 这日清早林羡鱼照例的一身素白,衬着冰雪般的一张脸,髻上挽一朵白绫扎的芍‘药’,人整个儿的像一抹白影子,只有‘唇’红得尤其刻毒,如同雪里洇开一朵血‘花’。她身后随着个锦衫如火的少‘女’,面貌与她倒有六分肖似,只是一样的眉目胜‘花’,却是别样的清婉如‘玉’。 少‘女’走得很慢,像是有脚疾,每一步都要用尽了全身力气迈出,却不过往前挪那么一丁点儿的距离。林羡鱼看不过去,扭身把她一拉,身子跟着一腾,翻手扣住她的肩,直把她按在左边的坟前,冷声道:“慕鱼,在阿娘面前,你可还有话说?” 少‘女’也不回话,只低头把衣角在掌心里搓来‘弄’去,脸上尽是无限的委屈之状,林羡鱼看得不耐,踢她一脚道:“你别给我装可怜,到底认不认错?” 她被踢得趴在了墓砖前,索‘性’把脸埋下去,呜呜哭起来。林羡鱼脸上有几分不忍之‘色’,然一想起她的行径,简直要恨得抓狂,把心一横,道:“哭也没有用处,你给我在阿娘面前发誓,以后与他一刀两段,这事便就此揭过!” 少‘女’却是个左‘性’子,软硬不吃,突地爬起来用一双黑井似的眼睛下死力地盯了林羡鱼一眼,像是衔恨又似是含情,陡然伸手把耳上一只碧‘玉’耳璩拽下来,捏作两断,恨声道:“姊姊莫再‘逼’我,否则妹妹便如此物,人亡魂消。” 林羡鱼惊得往后退了两步,颊上涌出两抹胭脂似的红晕,自有一股妖娆之态,气得抖着身子,半晌方才挤出一句话来:“他到底哪里好,教你如此死心塌地,舍生忘死?” “姊姊怕是这辈子也明白不了!”少‘女’把脖子一梗,厉声叫,“因你根本没有心!” 林羡鱼脑子里“轰”地一声,有似万马奔腾,又似千万鞭炮一齐暴响,身子跟着晃了两晃,终是支撑不住摔在了地上。她实在想不到自己的亲妹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伤她的心。若是她没有心,为何这个时候却因着她这话‘胸’口这样作痛,像刀割,像火烧,像油煎,像有人把它‘揉’碎了,捣烂了,涂抹出千千万万只恶鬼厉煞,抓心挠肺——这诸般的滋味,每一种都直指人心,绞着绞着绞着…… 她定了定神,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眼神里飘着一缕冰凌似的光,居高临下地瞧着少‘女’道:“林慕鱼,你听好,赵敏儒昨儿向我求亲,我决定答应他!” 少‘女’听了这话,再没有刚才的恨劲儿,倏地抱住林羡鱼的‘腿’哭道:“姊姊,不能如此,你要是如此,妹妹便活不得了!” 赵敏儒央冰人去林家提亲,也只是一番试探,并没有抱着多大希望。却不成想,对方竟应了,实在出于意料之外。 他先前只见过林羡鱼一次,还是远远的偷瞧。那是个如冰雕雪堆般的美人儿,他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心在‘胸’腔里跳得躁‘乱’,呼吸也忘记了,像有人拿着羽‘毛’对他全身上下地搔,那种烂漫的酥软。 他那时便想,这世上若还有人值得他上心,也便只有林羡鱼了。 之后想法设法的结识,却总是不得‘门’路。 林家的“倾墨香染”虽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大染坊,日进斗金,然则只靠着林羡鱼一介‘女’流撑持,再是家大业大,再是冰雪剔透,终究是力有不逮。城中有些头脸的,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皆打着林羡鱼的主意,想要来个人财两得。 先前林羡鱼也还着管家应付应付这些上‘门’的冰人,到了后来,竟是一律谢绝,她更是轻易地再不肯出‘门’走动,赵敏儒想要结识,除非能穿墙越户,深入林家。 可是这一日他遣了冰人去林家提亲,正抱着满心地失落守在家里,等那冰人给他回报无望的消息——他到底也还抱着那么几分热切的希望——等来的却是林家的老管家。赵敏儒倒有几分不明所以的诧异,忙地着人上茶,老管家把手一挥道:“赵公子不必客气,大小姐差老奴来将此信‘交’付,这便告辞!” 赵敏儒拆开信,上面只了了数字——愿永以为好——他的心脏跟着猛地一‘抽’,像是痛楚,痛快淋漓地一刀下来,把他的‘胸’口切成一朵‘花’儿,以最**的姿态绽放,便是醉生梦死的快乐,这快乐简直要使他飘起来。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立也不是,绕着宅子转了一圈又一圈,便突然发现了这世间的美好,觉得那日头红得尤其可爱,园子里的‘花’开得异样绚烂,就连他最看不惯的侄子赵慧允也格外顺眼起来。 翌日更有林家的家仆上‘门’送请帖,说大小姐邀他于‘荡’碧轩一叙。 他坐车到了林家,随那仆从穿过一重又一重院落,满眼的深绿浅红皆是匆匆而过,再是娇姿明媚,也无心多看。这速度已然是极快了,他却还觉得慢,恨不能肋生双翼,直飞到林羡鱼面前才好。 待到了‘荡’碧轩‘门’口,那家仆顾自去了,他却倚着‘门’踌躇,不知要用怎样的表情,怎样言词,才会使自己看起来不会太过笨拙。他还在苦思冥想,那‘门’却突自内拉开,林羡鱼淡漠地瞧着他道:“赵公子,娶了羡鱼,你可会觉得快乐?” 她离他这样近,容颜像是高天寒月,不可触‘摸’,然而衣香如风,却又如此真实的拂过他脸。他先是呆了一呆,继而回过神来,局促又不知所措地道:“自,自然,是快乐的!” 林羡鱼却把‘唇’角一挑,淡而无味地道:“却为何,羡鱼只觉得这人存于世,即使事事顺心,也只是不快乐。” 自打入了‘荡’碧轩,赵敏儒便神魂颠倒,目光飘来转去,只离不了林羡鱼。林羡鱼早便觉察,却不点破,脸上浮着抹渺然的笑意,着个绿衣小婢烹了茶来,亲手满了一盏送在赵敏儒手里。赵敏儒受宠若惊地接过,嘴里迭声说着“怎敢劳烦小姐”指尖却假装不着意地碰了碰林羡鱼的手指。那一种香生肌骨的凉,简直令他从头酥到了脚。 林羡鱼虽恨他这轻薄,可是既已允了他的婚事,这些事总是不能避免,当下抑住心间厌恶,瞧他痴痴‘迷’‘迷’地咽了一口茶,方才淡然开口道:“羡鱼一直疑‘惑’,之前我与公子并不曾见过一面,公子却为何向羡鱼求亲?” 那茶虽是极品大红袍,赵敏儒这时候却是品不出一些滋味。他心魂失守地再呷了口,咂了咂舌道:“我曾于挽云居上与小姐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小姐并不曾注意到我。那时候我,我便——我慕小姐高华,早便有结识之心,只恨小姐深居内院,不得亲近!” “公子有心了,”林羡鱼到底是个‘女’儿家,被他这样热切的目光‘逼’视着,再加上他言词无忌,即使她是如此冷心冷情的一个人,脸也禁不住泛红。她低头避过他‘逼’上来的目光道,“只希望公子以后,莫要后悔!” 林羡鱼这抹不经意的娇羞又把赵敏儒看得酥倒,直恨不能学那浮‘浪’子,也放‘浪’上一回,上前抓着她的手,或者揽着她的腰,说一句“怎么会后悔,能娶小姐,是我三生修来的福分”。可是他到底还算是个风雅公子哥儿,自认清慕高雅,绝说不出这些放‘浪’言词,更是作不出此种下流行径,吭哧半日,末了抖着声音道:“这是我梦寐以求的,又怎会后悔,绝不后悔!” “如此最好,那么,便在下月初一日成亲,公子意下如何?” 赵敏儒惊地站了起来,想今日已然十五,离下月初一日便只剩半月而已,如此匆促,却是为了哪般?他虽对于一亲美人芳泽急不可耐,甚至夜夜**焚身睡不安枕,却是不敢造次,只心里谋划着,必要用最盛大隆重的婚仪把她迎娶过‘门’,也好教她对自己无愿无悔,死心塌地,这样计算下来,至少也要用两月时间筹备。 他呆呆地站了半晌,正不是如何接口,林羡鱼斜倚了椅背,轻声漫语道:“公子若没有异议,便如此定了吧,天也晚了,羡鱼也乏了,公子还请回去,改日咱们再把诸多细节细议一番!” 赵敏儒一听她这送客之词,心里那阵惊异早没了,只是不愿意就此离去,延挨着,厚脸皮地扯东拉西。林羡鱼听得不耐,向‘门’外唤一声“香螺”,便有个绿衣窈窕的丫头施施然推‘门’而入,林羡鱼对她招了招手道:“好生送赵公子出‘门’!” 赵敏儒回到家里,人依旧是昏昏然的一种醉态,然则他并没有喝酒,只是美人的那一袭香,比这世间最醇的酒还要来得醉人。 ‘侍’‘女’上来给他宽了衣衫,俯身便‘欲’吹熄桌上烛火,他突地出声制止道:“我还不睡,你去烫一壶酒来!” 那‘侍’‘女’怔了怔,想这吩咐实在怪异,赵敏儒一向不善饮酒,更因为不愿在人前出丑——他那种醉态,又是尖叫又是跳舞,想起来也教人脸红——所以他禁酒,哪怕是在家里头也轻易地不肯沾一滴。这时候他突然说要喝酒,怎令人不狐疑。 他自己却想不到这个地方去,见‘侍’‘女’怔着不应,蹙了眉冷声道:“呆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烫酒来!” ‘侍’‘女’被他这一声唬了一跳,身子一紧,对他福了一福,咬着一个“是”字出去了。少停端了只白瓷酒壶上来,上面绘的缠枝小葵‘花’,有一种小家碧‘玉’的‘精’致。他对‘侍’‘女’挥了挥手,着她下去,用不着在这里伺候着,他这个时候心里的快乐是‘私’密的,不容任何人知道。‘侍’‘女’乖巧地退出了屋,室内立时静了下来,悄无声息,只有影子在烛火里晃动,一抹叠着一抹,像是活了一般,有似鬼魅妖魔。他的心跟着一颤,冷气从肌肤每个一个‘毛’孔里渗出来,想这真是见鬼,自己何时变得如此柔弱胆小,简直可笑。他强自镇定心神,端起酒壶倒了杯酒,微红的酒液衬着翠‘玉’的杯子,那种‘色’泽,像是少‘女’羞涩时微透颊的两抹红晕,我见犹怜。 他又忆起林羡鱼那低头时的一痕娇羞,身体立时酥了,心跳得有如擂鼓,他真怕这闷雷似的声响给人听到——若是被人得知他对一个‘女’人如此的神魂颠倒,到时他定会成为全城的大笑话。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info可是他喜欢她的心是这样真实迫切,要如何压抑——心里是她眼里是她,就连呼吸里也全是她——他咬了咬牙,低头抿进一口酒,微微的一抹辣意,只在舌尖上稍作停留,便一路滑下了‘胸’口。 这酒本不是烈酒,可是因他酒量欠佳,只这么一小口,脑袋便有些晕起来,脸上更生出一种热,像是给最亲爱的人‘抽’了十几下耳刮子,疼痛也是甜蜜。 他正意‘乱’情‘迷’,也不知自哪个角落里蓦地传来一阵浅笑,先时还细细碎碎,遮遮掩掩,到了后来,简直肆无忌惮。他真正恼火,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除了那个日日不让他顺心的侄儿赵慧允还能有谁。 他恨得一拍桌子道:“你藏什么,给我出来!” “哎,叔叔有命,侄儿安敢不从,这便出来,这便出来!”话音才歇,他身后的‘床’幔便起一阵涟漪,一只手伸出来把幔子一撩,跟着自‘床’上跳下个身长‘玉’立的少年,雪白素绢衫子,散着头发,大不过十**岁,却是一双眼睛,生得极黑极大,像是最深最深最深最深的夜‘色’。 赵敏儒这个人,因为书读得多了,有些呆气,一向看重长幼尊卑,上下关系,不许人越雷池一步,也所以他对底下人向是正颜厉‘色’,甚至对自家侄子,也不甚宽容,讲究的是棍‘棒’底下出孝子,严父才能教子有方。然则他虽是整日里拉着一张不苟言笑的脸,到底舍不得真下手打这个聪慧伶俐的侄子。 赵慧允因自小聪慧过人,嘴又甜,赵家上下没有一个不疼他的。因着父亲过世的早,他过早地明白了世事,把这察言观‘色’的功夫学了个十成十。赵敏儒那软弱脾气,他早‘摸’透了,所以不管对方怎样管教,他却不肯妥协地长成了这一种嘻皮笑脸的脾‘性’。 他嘻嘻哈哈地往桌边一坐,很没有坐像地歪斜着身子,伸手便‘欲’抢赵敏儒手里的酒杯。赵敏儒眼尖地拍掉他伸来地手道:“好好的不去学些正经东西,偷‘鸡’‘摸’狗的勾当却是无师自通,整日瞎折腾,成个什么体统!” “叔叔这样有体统,却为何每次有应酬的时候,却教侄儿去应付——要是教那些个人得知叔叔这粜酒的却不会喝酒,企不笑掉人家大牙!”赵慧允根本也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顾自拿过酒壶往嘴里倒,待喝够了,拿袖子把嘴一抹道,“叔叔敢是有什么喜事,怎么竟想起来要酒喝了?” 赵敏儒虽恨他这没大没小,没尊没卑的轻佻态度,却也不好过于严厉。自打四年前他全全地把生意‘交’于赵慧允打理后,在他面前便愈发没了威信与震慑力。那些多余的说教,说了他也不会听进耳里,索‘性’不说也罢。 赵慧允猜到他心思,也不在意,随他去气就是,只一味催他道:“快些道来与侄儿听听,也好教侄儿开心开心!” 他们虽是叔侄名份,却不过差了六岁,一个生得过于晚,一个生得过于早。赵敏儒虽还拿着叔叔架子,可他到底是个年轻人,有着年轻人的浮躁,更因为于人情世故上不大通,什么事都瞒不得人,全摆在脸上,所以才教赵慧允看出了端倪。这时候被赵慧允搔到心痒处,他便恨不能将林羡鱼答应自己求亲之事痛快淋漓地说上一说。可是他天生的腼腆,尤其在男‘女’之事上放不开,未语便先把脸红了半边,羞涩道:“也,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这便要成亲了!” 赵慧允倒有些惊异,想不到这个一向不显山‘露’水的叔叔竟这样“一鸣惊人”,拿眼把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方才咂着舌头道:“原来竟有人喜欢叔叔这样的书呆子,快快告诉侄儿是哪一家的姑娘,侄儿也好去谢她一谢——叔叔这回可算是终身有靠了!” 赵敏儒被他说得难为情,脸上更热得厉害,像给人灌了辣椒水,真恨不能一头扎进冷水里彻头彻尾的凉上一凉方好。他平日最恨赵慧允这没正经地样子,然而他的话却总是一针见血的犀利,像四年前他教他评评那个与他们有生意往来的客商,他便很不客气地道:“不过是个斯文败类,表面上正言竑议,一肚子的男盗‘女’娼!” 这时候虽被对方讥嘲,他也确实想听听赵慧允的看法,便道:“这位姑娘,便是倾墨香染的林掌柜,林羡鱼!” 在听到“林羡鱼”三字后,赵慧允拿在手里的酒壶倏地落了地,一声脆响,碎成了千瓣梅‘花’。在如此静夜里,这碎响真有一种振聋发聩的力度。他也顾不得这些,陡然站起来对赵敏儒叫道:“不行,你不可娶她!” 自打那日两人闹翻后,林羡鱼便把林慕鱼强行软禁在风华居里,着十几个丫头婆子轮番看着,不许她踏出院‘门’一步。然而她千算万算,没能算到自己的贴身丫头香螺早便被慕鱼买通了,在众人放松戒备的时候,悄悄地把她放了出去。 香螺早年在家的时节原与邻里张阿哥极为要好,‘私’许了终身,后来她被阿爹卖进了林家,这事也便不了了之。却不想这许多年后,张阿哥竟找到林家来,说除了她,这辈子再不肯娶别个儿。这事香螺却不敢对林羡鱼说,她知她‘性’子,最恨男‘女’之事,三月前家丁吴二问她讨丫头紫俏做老婆,吴二本是与紫俏有‘私’情的,这时候大着胆子来讨,也是听了紫俏的指点。紫俏原想着,大小姐是个慈善人,虽则表面儿上是这般的冷若冰霜,然待下人却一向宽容,这事更是光明正大,明正言顺的,她没有不成全的道理。哪成想林羡鱼当场便变了脸,着人各打了二十板子,一个发卖到极南之处,一个发卖到极北之地,要让他们老死不能相见。 香螺自也试探过地,那还是一月前,她瞧着吴二与紫俏的事算是过去了,趁着那一日正做成一单大生意,林羡鱼心情颇好之时,假装不着意地道:“小姐,前儿个紫俏着人捎了信儿回来,说知道自己错了,求小姐开恩,还把她买回来方好!”这事她倒没有说谎,紫俏自小长在林家,林羡鱼是待她极好的,一应吃穿用度比之富户家‘女’儿也不差些什么。这时候被卖到那冷寒的极北之地,哪里比得这江南的和暖,已是受不得了,更兼之买她的那家对下人又苛刻,三日一骂,五日一打,她这样娇贵的一个‘女’孩儿,如何受得这折磨,所以偷偷地教个行商捎了口信来,只求林羡鱼开恩再买她回来,哪怕做粗笨活计也好,她再不敢做其他奢想。 林羡鱼原本心气平和,就算是生意做成了,在她也没觉得什么可喜。然而世人是这样儿的,在他们看来,这个时候自然是该欢喜无限地方才正常,她不愿别人觉得自己怪异,也便做出那种种开心之貌,笑给人看。 可是这时候一听到“紫俏”这个名字,她便恼了,使力一拍桌子道:“你别在我面前提她,以后通通地不许提,她这是自作孽!” 香螺身子一哆嗦,唯唯应了,却还不死心地问:“小姐这样恼她,却又是为了哪般——到底,她服‘侍’小姐一场!” 林羡鱼听到“服‘侍’小姐一场”心就软了,幽幽叹了口气道:“香螺,你可别学她,这样伤我的心——你说好好的一个‘女’儿家,为何非要勾搭个男人才能过活。男人如何靠得住,喜欢你的时候,便会做出诸多丑态,甜嘴蜜舌地讨你欢心,不喜欢的时候,便弃之如敝屣,何苦如此,何苦如此,何苦如此……”她像是痴了,着了魔,入了障,只一味么复叨念着“何苦如此”,再不理会其他。香螺便明白了,只要她身在林家,她与张阿哥便没有可能。 她也非是不心恨,很多次想着不如与张阿哥与一起逃走,可是她与林家签得乃是死契,一旦事发被抓了回来,不光是她自己死,怕带累得张阿哥也要受皮‘肉’之苦,或者就是个死。她又想到平日里林羡鱼待自己的好处,也不愿就这样背她而去,这样翻来覆去地想了又想,不得主意。 半月前的一个晚上,林慕鱼却突然把她叫过去道:“你的事情我尽知了,想姊姊是定不会答应的,然你若为我所用,事后我不仅成全你与那张阿哥,且要赠你们白银百两,还了你卖身契约,放你自由,你意下如何?” 她似是突然在无尽的黑暗里看到了一线光芒,那一种心动,像是烈火焚身,蓦地跪下去道:“二小姐有事旦请吩咐,就算是粉身碎骨,婢子也在所不辞!” 因着与林慕鱼生这一场气还不曾平复,林羡鱼许多日不曾踏足风华居。那些个奴仆们更是赔着小心,怕林慕鱼偷跑之事被林羡鱼发现,还不知要怎么开发了他们,所以竟是一力瞒住了,没走‘露’一点儿消息,只‘私’下里偷偷去四处搜寻。所以林慕鱼偷跑之事,林羡鱼竟是不知道。 林慕鱼倒也没有跑远,只在南市瓦肆的飘舞阁定了个雅间,许了舞娘五百钱,着她去赵家通个消息。钱虽不多,然而不过是跑跑‘腿’的事情,舞娘自然万分乐意,去了不过半日,回来后对林慕鱼道:“那位小爷,说是今晚必至,还请姑娘稍待!” 林慕鱼打发了她,便在雅间里坐卧难安,恨这天‘色’怎么才是正午,恨这日头怎么还不落下……好不容易挨到暮‘色’四拢,‘门’扇突被轻扣了几下,她心下一跳,‘摸’到‘门’边儿,小声问那‘门’外之人是哪个。隔着薄薄的凌‘花’槅子,传入一个浅淡的音‘色’,却是个极为动人的声调:“是我,赵家慧允!” 她忙地把‘门’拉开,看到‘门’外廊灯下愈显清媚的少年,便有一种扑上去搂住他尽诉委曲的冲动。可末了只是眼睛微红地垂了头,把对方让进了屋里。 她‘抽’出火折子愈要点起桌上纱灯,赵慧允突地一按她臂道:“还是不要点吧,如此说话方便些!”他倒没想到孤男寡‘女’的嫌疑,这时候只是心‘乱’如麻,像四面皆是洪水,只等着瞬间扑下给他最致命的一击。他神思恍惚着,又哪里有心思想去理论这些有的没的。可是林慕鱼心里转是百转千回,想他这是何意,直想得脸红。 赵慧允自是没注意到她的异样,沉默半晌,极为压抑地开口道:“我听叔叔说,羡鱼答应了他的求亲,此事,可真么?” 林慕鱼幽幽叹气道:“如何不真,若不为此,姊姊也不会将我关了起来!” 赵慧允却有些惊异了:“你与此事又有甚么干系?” “我么?”林慕鱼真怨他是个木头,他们‘私’下‘交’往这许久,虽则日里说说谈谈,皆是些无关风月的雅事,可是难免瓜田李下,人云亦云,姊姊知道了,难道还能不起疑么。可是这话教她一个‘女’儿家如何启口,更何况她确是对他爱慕,恨不能人言成真,然而对方久久地没有表示,只是对姊姊念念不忘,想到此间她更有些恼了,只恨地道,“姊姊以为你我两人有‘私’情,不许我与你来往,为了断了我这念头,故此,答应了你叔叔的求亲!” 赵慧允听得心下直跳,自耳根发热一直烧到脸上,猛地跳起来道:“她如何误会到这个地步,我与你,你知道,我,我心里是只有她的!” 林慕鱼真恨他这坦白,心里是一种火烧的疼痛,她自思自己并无一处比不上姊姊,却为何所有这些个人,却只记得林家有个林羡鱼,而不知还有一个林慕鱼。就连她一心爱慕的这个少年,当初接近她,结‘交’她,也不过是为了打探姊姊消息。她心里‘波’澜涌动,又是怨,又是恼,又是恨,这样恨姊姊,恨世道人心,连带的也恨起赵慧允来。他把她又当成了什么,如此无视践踏她的情意,她不信他不明白她的心,他是这样通透的一个人。 只是这番心思转折,她的心痛心恨就似万箭穿心,眼泪不知何时流了满脸。她拿衣袖把眼睛一抹,银牙狠狠一咬,一双灼灼眼眸直‘逼’视着他道:“那么,你有没有,一点儿,喜欢慕鱼呢——你定知慕鱼之心是在你身上的,若是你肯与慕鱼厮守……” 然她这话还未完,他陡地一拍桌子道:“林慕鱼,咱们两个,绝没有可能!” 这一晚大约是寅时初刻,林羡鱼的旧疾突然发作,那一种万毒攻心的火灼辣痛,一时像是有数不清的脸孔狞笑着,挥舞着手中长鞭狠狠地‘抽’,一时又有如成千上万的人,伸出尖长指甲狠命地抓。这痛楚盘根错节,使人无所循形,她强忍着,倔强地不肯发出一声**,只从‘床’上翻滚到地上,再滚到墙边。 她这旧疾连林慕鱼也并不知晓,她抱着哪怕是死也绝不使人知道的心思,独居一所小院,丫头婆子们皆不许靠近,费尽心机地逃避着世人眼睛。 可是今夜这痛来得太快过猛烈,她实在受不住,便拿头狠命地撞那墙壁,一下一下一下……每一次都有千钧之力,直撞得头破血流。可是这疼痛不仅没能使她昏‘迷’,倒反而使她更清醒,痛便发作地愈发势不可阻,有如万蚁啃咬般地咬遍了全身每一寸角落。 她浑浑噩噩地熬到天微明,身上的痛楚方才平息些,支起身子爬到木榻边,依着那榻‘腿’站了起来,然而她力气早用光了,这时候脚一沾地,便全身酸软地倒在了榻上。 恨意就突从‘胸’口迸裂,火山喷火般不可遏制。恨阿爹,恨赵夏氏,恨赵慧允,恨他们赵家。她原本以为过往那些恨早便完结了,在不久后,也便一并随她埋入尘土。可是赵慧允勾引慕鱼,他怎么敢勾引慕鱼——这使她不得不出此下策,嫁予赵慧允的亲叔叔赵敏儒,也好灭了慕鱼这痴心妄想——想到这些,这恨更是变本加厉,摧折得她恨不能立时死去。她分明是要忘记,要放下,可是天不从人愿,他们不肯放过她,怎么都不肯放过她…… 她又忆起阿爹的那张脸,身体里更有一种舍生忘死的痛! 当年阿爹又何尝不是费尽心思才求得阿娘下嫁,不想成亲不过六载,他就变了心,恋上了赵家酒坊的寡‘妇’。那时候她方五岁,并不懂得个中曲折,只是见着阿娘日日以泪洗面,而阿爹却是彻夜不还,偶尔回来,对阿娘不是打便是骂,她心里对阿爹就生出些恨来,阿娘却教导她,“不要恨,他再不好,也是你的爹爹!” 突一晚阿爹回来,说要带她去个好地方,那般和颜悦‘色’,是她出世以来从不曾见过的。她万般欢喜,说要去叫阿娘,阿爹陡然一拉她道:“这事只咱们两个知道,不许告诉别人,你娘也不行!” 她还‘欲’抗议,阿爹猛地抄手把她抱起,用手捂住她的嘴,以防她胡‘乱’喊叫,踅身悄悄从后‘门’‘摸’了出去。 他们在黑夜里左转右转,大约行了将有半个时辰,方才转入了一间院落。那院里只两三点灯火,分外寥落,听得见叶子落下的声音,沙沙,沙沙,沙沙……其间更‘混’着一种短促的啜泣。 她本能的害怕,偎紧了阿爹,阿爹安抚地说一句“别怕”,可是他的身子分明颤抖地厉害,她现在想来,阿爹那时候的颤抖,也许是一种高亢的快乐。 阿爹抱着她走到左首亮着灯的一所屋‘门’前,轻扣了两下,来开‘门’的是个二十几岁的‘女’子,脸白的异乎寻常,一双黑得极‘阴’郁的眼瞳,薄‘唇’刀眉,美得格外凄厉。 阿爹见了这‘女’子,便生出莫大的欢喜,那是她从不曾看他在阿娘面前有过的欢喜。她看到他拉住了‘女’子的手,而对方红着脸把手‘抽’了回去。 待进了屋,她立时便被一股浓重的‘药’味呛得头昏脑胀,嚷叫着要走。阿爹不顾她的叫嚷,径自带着她穿过了乌木多宝格,直进了内室,将她推到‘床’边。 他掀起‘床’上碧翠软沙罗‘床’幔,让她往‘床’上瞧。那‘床’上正躺着个年纪不过四五岁的男孩子,脸‘色’青白,呼吸细微,仿佛随时都会死去。她扭脸望向阿爹,茫然不知所措,阿爹抚着她的发道:“这是慧允,他以后便是你的弟弟了,你是姐姐,要好好的看顾弟弟!” 光是妹妹慕鱼已让她烦不过来了,她哪里还想要这劳什子的弟弟,当下摇头道:“羡鱼不认得他,羡鱼要回家!” 阿爹听了她这一句话,忽地勃然作‘色’道:“他是弟弟,听懂了没有,你做姐姐的,要用命来爱护弟弟!”她哪里受过这种待遇,吓得大哭起来,那‘女’子拉了拉阿爹的衣角,小声道:“不必如此,她还小呢,你这样,却教奴心何安!” 阿爹也不顾她在眼前,只把那‘女’子紧搂在怀里道:“若是能用她的命,换了慧允的命,那便值了!” 那之后的大半年,阿爹会每隔七日便把她抱去慧允弟弟那儿施一次针。她先时并不觉得如何,且赵慧允已慢慢好转,虽是病怏怏的,却是‘花’儿一般的容貌,说话又会讨人喜欢,她如何不喜,更兼之阿爹曾对她‘交’待,此事不许对阿娘提起,不然弟弟便有祸事了。她出于保护赵慧允的目的,自然无不依的,所以这事便一直瞒住了阿娘。直到半年后她第一次发作,痛得死去活来,叫了大夫来瞧,大夫说这非是病,乃是中了毒。可是问他是何毒,可有法子治好,他却是一问三不知。如此者数十次,阿娘整个儿地绝望了,人消瘦的竹竿似的,风吹便倒。 她对死亡自然也有恐怖,知道自己身上这毒无约可医,想是时日无多,便问着阿娘道:“阿娘,羡鱼是不是要死了?”阿娘那时候已然没了安慰她的心思,只一味低泣,她强颜欢笑地,“阿娘,在羡鱼死以前,想见见慧允弟弟!” 阿娘只当她是说胡话,说“你哪里有什么慧允弟弟,你只有个妹妹,慕鱼,我去将她叫来!” 她拽住阿娘,使劲儿摇头道:“真的,羡鱼还有个弟弟,他叫赵慧允,爹说,要让我爱护他像爱护自己的命……”她如此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讲了出来,阿娘突然就疯魔了,尖叫着冲了出去,嘴里反复地喊:“林尚,赵夏氏,还我儿命来,还我儿命来……” 那一日傍晚几个壮丁把阿娘用块破木板抬了回来,已然没了生气,成了一具面容扭曲的尸体。那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生死睽违,原来竟是这样一种伤痛。她什么也做不得,只是扑在阿娘尸体上哭叫,若是可以,直想就如此哭到天荒地老! 依着林羡鱼的意思,阿娘的坟建在后院,待大丧七日,埋了阿娘的尸骨,她便跪在坟前死活不起来,任是哪个拉扯也不管用。彼时林家也并没有此时的富贵,除了两个年幼的丫头外,便只有林羡鱼的一个‘奶’娘。‘奶’娘的丈夫儿子皆死于灾荒,她因此上把林羡鱼当自己孩子般看待,这时候见她如此,又怎能不心疼,拿衣角揩着眼泪道:“小姐,夫人已是去了,何苦如此,你若是累坏了身子,岂不是教夫人在地下也不安生么!” ‘奶’娘好说歹说把她劝了回去,她却是个拗‘性’子,半夜里又悄悄地‘摸’去坟前跪着,一壁小声啜泣,生怕给人听见。如此哭了将有一个时辰,她脑袋昏昏沉沉,身体眼看便歪下去,倏有一只手斜刺里伸出来扶了她一把。 也许是因着她本就是将死之人,即使在这静谧幽魅的夜里,更在阿娘的坟前,骤然出现这样一个神秘人物儿,她也并不觉得惊怕,只是本能的转脸去瞧那人。借着还算清朗的月‘色’,便看到一双幽异的双瞳,她真形容不出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只觉得对方瞳仁里的清光,像是蓝幽幽的两团鬼火。 那人‘摸’了‘摸’她的头,笑嘻嘻地道:“小姑娘,你是不是林羡鱼?” 她以为他是勾魂使者,无心机地点头道:“是,你是来索我命的么?” “错,”那人摇头道,“我乃是来救你命的!” 她还待再问,那人却作个禁声的手势,顾自将腰间一只锦囊解下,从里面‘抽’出一只蓝幽幽的长针。她到此时方才觉得害怕,身子向后退了退,转身便要跑走。那人似是早料到她会如此,就在她扭身之际,忽伸臂将她捞进怀里,伸一手捂了她嘴,另一手拈着长针,直**她‘胸’口。 倒也并没有多大的疼痛,只是一小股软麻在身体里‘乱’窜,她顿时觉得脑袋万分沉重,似是吊着巨石重铁,渐渐生了睡意。那人早放开了捂着她嘴的手,轻声漫语地道:“我终是力有不及,只能做到如此。这一针可压制你体内毒‘性’十五载,到那个时候,却只能听天由命了!” 她此时脑子还有一线清明,‘迷’‘迷’糊糊地问:“你,你是谁?” “我么,”那人似是回忆往事,想了半日方才细细碎碎地道,“我是个无足轻重之人,此次救你,也是人情难却,你若谢,便自去谢赵家酒坊的赵夏氏便可,我乃受她之托!”他说着把她放下,转身起个起落失了踪迹。可是她却牢牢记下了他的话,也就是那句话,使她心下万种恨意纠结,‘欲’报不能,‘欲’放不可,末了只能强行压在心里,等着岁月将这恨与她这条命,一并消磨掉。 那之后再见到赵慧允,已是十年后。 彼时她得到阿爹的死讯,亲自去到赵家‘交’涉,要把阿爹尸骨讨回,与母亲合葬。她自然并不真的想要将父母合葬,所有说词都只是借口,她要的,不过是把阿爹葬在阿娘坟后,哪怕是死了,她也要他向阿娘认罪!赵夏氏也并没有为难她,痛快答应了,这实在出乎她意料之外。她想说些什么,只是许多的话在舌尖上打转,却如何也吐不出口,倒是赵夏氏拉着她的手哭天抹泪地道:“羡鱼,是我对你不起,你尽管恨我,只是,你别恨慧允,他,他什么也不知道!” 她瞧着她苍白憔悴的脸,‘花’容月貌已是不在,想这岁月真是狠毒,美人老起来尤其可怕,原本她脸上那鲜活的‘色’泽只余满面衰朽枯败,心里就突生出几丝怜悯。然而一想到母亲,想到自己五年之后,也便要香消‘玉’殒,这又是何等的残酷,恨意复又爬上来。她使力甩开她道:“阿爹的尸骨,我明日自遣人来取回,若无他事,羡鱼这便告辞了!” 她领着几个家人匆匆出了赵家大‘门’,却迎面与个少年撞上。那是个生得如‘花’儿般‘艳’异的少年,像是圣手底下的河泽山川,秀逸婉转。她虽只看了一眼,却惊地向后一退,心里头一个名字反复地,针一样地四下‘乱’扎,赵慧允。 她慌地把头一偏,‘欲’要避开对方,不想赵慧允猛地上前抓住她的手道:“羡鱼,你是羡鱼,我认得你,你是羡鱼!” 她心里早是‘波’涛汹涌,脸上却装成一片冰霜之‘色’,甩开他道“你认错人了”转身匆匆逃走。 可是赵慧允不肯善罢干休,四下里打听她的消息,后又于半路上拦了她数十次,纠缠个不了。原本只要她说句狠话,对方也便作罢,然而她似是对这猫捉老鼠的游戏上了瘾,也或者在内心深处,还有些别的因由,可是她不愿深究,就如此与他耗了下来。 直到得知他与慕鱼‘私’会之事,她心里有一种软绵绵的痛楚,是与过去无关的,新滋生出的一种如泣如诉的疼痛。她不许他们男欢‘女’爱,男人原本就靠不住,她抱着这样正大光明的理由,无论如何要拆散他们,拆散所有人! 鼓乐早停,前厅贺客迎‘门’,吆五喝六声不断。这是孟秋七月初一日,远称不上秋‘色’连绵,只一径的热,日头狠毒地似是‘欲’要了世人的命。林羡鱼由喜娘扶进了新房里,几个虎视眈眈的粗壮婆子坚守‘门’外,她们早得了赵敏儒吩咐,万不能放赵慧允进来。 赵敏儒与赵慧允这对叔侄此时已算得势不两立,半月前那晚的一番叙谈无疾而终,谁也说服不了谁,一个定是要娶,一个则放下话说,定要坏了这桩婚事! 大婚这日赵敏儒自然格外仔细,因为没有长辈主张——他的大嫂,也即赵慧允的娘亲赵夏氏,已于年前过世——所以他忙里忙外,身心俱疲。就是这样也不肯放松,一大早便吩咐小厮时时把赵慧允的动静向他禀报。 那小厮去了不到半刻便慌地跑了回来道:“小爷,小爷不见了!” 他气得狠踹小厮一脚,想这诺大一个赵家,竟是没个可堪用的人,若事事亲力亲为,岂非要把他累死。他这时候也顾不得四下搜寻,只招来五十几个彪悍家奴,对他们一番‘交’待:“今儿个乃是爷的大好日子,若是一切顺利,我自然赏你们,然若是出了一点儿差错,少不得一顿板子吃!” 谁知道,就是这样千防万防,却没有防到新房里。 赵慧允大半夜便‘摸’进新房,窝在‘床’底下,强忍了一整日的饿,只等着要把林羡鱼给掳走。 他出此下策,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他那书呆子叔叔是个牛‘性’子,人情世故上虽是极为不通,可是只要他下心要做的事,一万个人也拦他不住。更何况林羡鱼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如何能容人破坏这千辛万苦才得来的婚事。这半月来他殚‘精’竭虑,在赵家里里面面,安排了几十个家奴轮番看守,防得有如铁桶一般,连个苍蝇也别想‘混’进去。 这事不只是赵慧允急,林慕鱼也急得死去活来。自打赵慧允明确表示心里只有林羡鱼,林慕鱼便对他纠缠不休,翻来覆去地问他自己哪里比不上姊姊。赵慧允如何讲得明白,他只知自己喜欢羡鱼,一心一意,即使她对他爱搭不理,不假辞‘色’,然他死活也拧不过自己这颗心,满脑子是她,满心里是她,再容不下别的人和事! 林慕鱼自知强不过他这心意,转而退一步道:“只要你肯要我,我,我什么也不在乎,哪怕是,哪怕是你要娶姐姐!” 他为了赵敏儒与林羡鱼大婚之事,已是焦头烂额,哪里有心思应付她,假意敷衍道:“若是你真愿意,我自是无话可说,只是这太委屈了你!” 林慕鱼信以为真,一壁哭着偎进他怀里道:“只要你心里有我,慕鱼便已心满意足了!” 他倒也不是不感动,只是这时机总是不对,你让他说些知情识趣儿的话,他也实在说不出口,只用手轻拍了拍她的背,叹气道:“现在最紧要地,还是想法儿坏了叔叔婚事,不然你我的事,也不过是竹篮打水!” 林慕鱼更偎紧他些,附在他耳边轻声细语道:“慕鱼倒是有一法儿,只是要你受些委屈!” 他这法子便是要赵慧允事先藏在‘床’底下,择机而动。赵慧允思来想去,实在没有头绪,只得依此行事。他想起这些便觉得自己下作无耻,吃的一整日的尘土也不敢抱怨了,想这全是自作自受。他趴得全身麻木,正要动动身体,那‘门’突被人推开,七八只脚‘乱’哄哄地踩了进来,隔着红绸暗梅‘花’纹‘床’衣,他瞧见三个着青绿彩缎绣鞋的人拥着个着绛红缎扣绣鸳鸯鞋的人坐到了‘床’上。 她们说得什么他根本听不入耳,只有心跳得仿佛毁天灭地的火焰,眼看着就要烧破‘胸’膛。几个‘女’人终是把一车子的话说尽了,怏怏出了‘门’。一时室内静得针落可闻,他们的呼吸辉映着,躲避着,纠缠着……他想这世间再没有哪一刻比之此时更**。 眼看天渐转暗,警戒似有松懈,他悄悄地伸出半个身子,不妨头顶上林羡鱼冰冷的声音蓦地砸下来:“我以为你这辈子也不准备从底下出来了呢!”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翻出‘床’跳起来指着她道:“你,你早知道了?” “你那样大的喘息声,要不教人知道,也难!”林羡鱼索‘性’把头上喜拍扯下来,‘艳’如妖魅的一张脸,是令人惊惧的一种美‘色’。她瞧见他这惊慌,倒笑起来,道,“你有那样大的胆子猫在底下,这时候倒怕些什么——我现在已是你的婶婶了,以后却要好好地**你一番!” “什么婶婶,我不承认!”他气得咬牙切齿,想事情倒了这个地步,还怕得什么,索‘性’豁出去了!陡然上前抱住她道,“羡鱼,你,你是知道的吧,我,我喜欢你!” 她也并不挣扎反抗,只任他抱着,淡淡道:“说得多么好听,你既喜欢我,又为何去招惹慕鱼?” “我并不曾招惹,我,我只是,想借着她接近你,我已知错了!” “可是晚了,”她轻叹口气,似是怨恨又似是感伤,“我与你叔叔已拜了堂,以后便是明正言顺的夫妻,咱们名份已定,你还是死了这心吧!” “不,不,不,不……”他接连喊了数声,只把她抱得更紧了些,“我们走,现在就走,去个没人识得咱们的地方……” “你要我跟你‘私’奔?”她突地紧抓住他的手臂,“那好,你现在便带我走!” 林羡鱼支开‘门’前看守的一干丫头婆子,随赵慧允左拐又转,出了后‘门’,抄着小路,一路行到北市瓦子里,找了间客栈住下,准备天一亮便出城。 林羡鱼答应与赵慧允‘私’奔,那时候真是不假思索,实出意料之外。她努力说服自己——这不过是权宜之计,自己命不久矣,不在今日便在明日,走了倒好,一则可教慕鱼对他死了心,另一则,慕鱼自此后也便只会恨自己,永远不会知道真相,更不会知道,她的姊姊在与他的爱郎‘私’奔后,便香消‘玉’殒。 这样一想,简直心痛‘欲’死,痛得**出声,才惊觉这哪里是心痛,分明是恶疾发作。此次疼痛来得尤其剧烈,仿佛是巨‘浪’滔天,一霎将她淹没。她把‘唇’嘴得破了口,指甲掐得掌心流了血,这疼痛却愈发汹涌,无休无止。她忍受不得,滚到地上,撞翻了椅子,惊醒了睡在隔壁的赵慧允。他急跑过来猛把‘门’撞开,待看到她这番疯魔似的模样,心急如焚,慌地上前扶起她道:“羡鱼,你,你这是怎么了?” 她痛得无力回话,身体里更有一股恨意伸延,想自己受这非人的折磨,全是因他,他该死该死该死该死……她突张嘴狠狠咬住他手腕,咬得痛快淋漓。他痛得闷哼一声,然只是哼了这么一下,便再不出声,任由她咬下去。她渐渐松了口,把身子缩作一团,脸上满是眼泪鼻涕,朝他厉声叫道:“你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他上前抱起她往放到‘床’上,眼泪跟着往下掉,哑声道:“羡鱼,你等着,我去给你请大夫!”他转身要走,她猛地拉住他衣角,强忍着疼痛,一字一顿道:“无用,若是能医得好,我又何苦,何苦到这个地步,我,我就要死了,与其这样痛苦地死,不如你给我个痛快!” 他不能亦不肯相信,只紧握住她手道:“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死,哪怕要了我这条命,我也要设法医好你!” “可惜,已是来不及了!”她用一双满布血丝的眼眸望住他,“你真得肯为我死么?” “为了自己心爱的人,有何不可!”他恨她对自己感情的不信任,又心痛她被病痛折磨,为了安她的心,他自靴里‘摸’出把用来防身的短刀,扬手向自己手臂扎下去,血流在地上,是午夜才得盛放的血‘色’昙‘花’。他闷声道,“你痛,我便陪你一起痛!” 林羡鱼一阵血气上涌,身体跟着疼得有如千刀万剐,也顾他不得,只把头低下去,‘欲’往‘床’柱上撞。赵慧允眼疾手快地用身体挡住她这自残,紧搂住她,拿着刀子往自己另一只手臂上又扎一刀,忍着痛楚柔声哄她道:“羡鱼,你瞧,现在有我陪着你,痛我们便一起痛,死也便一起死,只要我们在一起,痛也是甜的,哪怕是死,也是无尚幸福!” 林羡鱼只觉得‘胸’口热胀得厉害,好像有什么要破‘胸’而出,眼泪泉涌而上,用尽全身力气推他道:“我不要和你一起死,你去,找大夫,快去!” 赵慧允得了这一句话,就似得了纶音佛语,身上的疼痛全飞去了九霄云外,折身匆匆下楼请大夫去了。 然而等他领来了大夫,林羡鱼早便气息断绝,他那把短刀正牢牢‘插’在她心口上,香衣浸没,血染山河。 老大夫哪曾见过此等修罗场面,吓得厉叫一声转身便跑。赵慧允却是傻了,整个人似被挖空,只余一具躯壳,哭不能,笑不能,悲不能,喜不能……他末了被跑堂的一声尖叫震醒,恶鬼般把他赶出去,将‘门’狠力拴上,爬到‘床’前抱住林羡鱼尸体放声大哭。 然而哭也是绝望,哪怕是肝肠寸断,倒不如陪她死了的好,如此在黄泉路上,她也不至于寂寞。如此一想,他心里反而有一种欢喜,伸手便去拔‘插’在她心口的刀,不想刀未***,反把尸体带得一动,‘露’出压在尸身下的一块素绢巾帕,一行惊丽的血字。他惊疑不定,把巾帕拿到手里细瞧,上面了了数语——而今你我缘分已尽,君要好自珍重,勿起轻生之念,替奴好生看待慕鱼,万不可有负! 他只觉天天旋地转,想这天大地大,却是无一处不寂寞荒凉。 夜‘色’愈深,有木柝声响了三下,不知谁的喊声悠悠‘荡’‘荡’飘了进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原来已是三更! 逐人归 一、 对程小山来说,李连翘实在是个怪人。[.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79xs.-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点也很怪,是程小山家的后院。 程小山家是一所两进的祖宅,自打程老爹过世后,程老娘便开发了他的几房小妾,只留了一个娘姨,守着儿子过着紧紧巴巴的日子。他们一共才三个人,前院的房子便尽够住了,所以后院常年锁着,里头的几间屋子,不是放些许杂物,便是空着落灰。 那一日程老娘突然心血来‘潮’,想起早年程老爹送她的一只錾‘花’银镯,把屋子翻个遍也没找着,便打发程小山去后院杂物间找找。 程小山把后院‘门’一开,眼前突闪过一道蓝光,刺得他不得不闭起眼睛。待那蓝光过后睁眼瞧去,就见院子里站着个东倒西歪的姑娘。这姑娘雪肤乌发,极淡雅素静的脸,看到他先是一怔,继而无限欢喜地冲过来,极不害臊地抓着他的手道:“这可是宣德三年?” 姑娘手上的热度让他知道自己并不曾眼‘花’,她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在他眼前,且还抓着他的手,殷切地望着他,等着他的回答。他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抖着声问:“你,你是人是妖?” “妖?”姑娘黑褐的眼睛一转,深深看他一眼道,“小哥你真做怪,这世上哪来的妖,我可是实实在在的人,不信你‘摸’‘摸’!”她把他的手直往她身上拉,他脸一下子红透了,像只煮熟的螃蟹,挣扎着往后退,姑娘步步紧‘逼’上来,“小哥,你还没告诉我呢,这是不是宣德三年?” “是,是,是,”他怕她再胡来,一迭声地应道,“咱们大明子民皆知这是宣德三年,姑娘难不成是化外之人?” “对了,我就是化外之人,”她很不以为意,在身上背的一只紫‘色’怪袋子里掏出一张厚纸递到他眼前道,“那么小哥,劳你驾再瞧瞧,可识得此人?” 程小山把目光在纸上匆匆一扫,发现那竟是一幅画像,可是却与他所见过的所有画像都不同,是格外‘逼’真的一张脸,你再想象不出,是怎样的一支神笔,能画得出这样‘逼’真的脸。他不由得一呆,姑娘却急催他道:“到底识得不识得?” 他再细瞧那画像,是一张极硬‘挺’的男子面容,只是却陌生的很,自己并不识得,便老实说:“不,我不识得!” 姑娘一阵沮丧,转而又眉开眼笑得凑过来道:“小哥,我再求你件事,是个不情之请,请你务必答应!” 人家既然说是“不情之请”,自然便是件极难办的事,更何况程小山也并不识得她,如何能够答应。他倒也机灵,并不回她的话,只把话头一转道:“姑娘却为何出现在我家后院?” “这个么,这是定位的问题!”这话令程小山分外不解,什么是“定位”,他顾自在那思索,姑娘却不给他思索的时间,又接道,“小哥,你看这样如何,我出钱赁下你家的这个后院,你能不能行个方便,我住不久的!” 她用这样一双水‘蒙’‘蒙’的大眼睛殷殷望着他,使他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末了鬼使神差地道:“这却要同家母商量!” 二、 平白掉下来这样一桩好买卖,程老娘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这几年虽是省之又省,程家那点儿老底也已是所剩无几,她正为程小山的一笔束脩之费愁得抓耳挠腮,上天便把李连翘送了来,她简直要念佛。 程小山却是个心细如发的人,在‘弄’清楚突然出现在后院的这个李连翘真正的身份前,心里总不放心,所以把老娘拉到一边悄悄道:“阿娘,这位李姑娘来得好生怪异,你冒然的答应了她,怕不妥吧!” “有何不妥,就你多事,”程老娘心里自也有一番考量,对她来说现在最首要的便是凑足了程小山的束脩,其他的全不在她心上,然则儿子的这层担心也不无道理,她想了想,便安慰他道,“这李姑娘看着像是好人家的‘女’儿,你别尽胡思‘乱’想,再者说,她不是讲住不长么!” 话说到这份上,程小山便知他娘心意已决,绝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动的了,只得点头道:“一切听娘的便是!” 程老娘这才笑嘻嘻地扭脸对李连翘道:“我这便着东姑给姑娘收拾屋子去,却不知姑娘要何时入住?” “自是越快越好,最好今晚就能住!”李连翘也不啰嗦,伸手到她那怪包里一阵掏‘摸’,末了掏出个更怪的东西递了过来。那东西是两片相连的墨黑琉璃样的圆片,边缘上又有两个柄,那柄‘色’泽均匀温润,非金非‘玉’,却是看不出是何材质。 程小山与他老娘并不曾见过这种怪东西,皆是看得两眼发直,不知所谓,李连翘忙解释道:“这叫墨镜,能保护眼睛,可是我家的传家之宝!” 两人依旧不明所以,李连翘干脆把墨镜带在眼睛上示范给他们看:“就是这样用的,你们试试!”她把墨镜递过来,满脸图谋不轨,“这东西应该能卖个好价钱,我身上却是没带多少钱钞,便用这个作为赁金吧!” 程小山到底年轻,好奇心重,当先拿过墨镜带上,眼前立时暗了下来,可是所有物什却都清晰可见,不由得连连叫“妙”,程老娘也跟着试了试,笑得脸开成了一朵菊‘花’。倒是程小山老实,不愿占人家这样大便宜,踌躇道:“这个墨镜倒与叆叇颇有相似之处,却又不同,从不见叆叇有两个片的,又是这种‘色’彩,此物太过贵重,咱们万万不敢收的!” 程老娘心下不快,想人都说‘女’生外向,不成想自己生个儿子也是外向的,还是向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急得在身后暗暗拉他衣角。程小山却不为所动,直要把墨镜还给李连翘。 李连翘哪里肯收回,只教他安心收下,两人你来我往的一番推拒,末了李连翘一顿足道:“你这人好生婆妈,真教人不痛快——那便如此吧,你去把墨镜到当铺当掉,当来的银钱,你们自留下赁金,剩下的我再收回,如此可好?” 程小山还未及表态,程老娘便抢着道:“如此最好,就是这样!”她猛给程小山使眼‘色’,“你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办!” 待程小山出了家‘门’,她命娘姨给李连苏翘收拾屋子,一壁又没话找话地拉家长,要探听对方底细。李连翘也是心怀鬼胎,尽说些无关紧要的淡话,深一点儿的也不肯透‘露’。如此你追我躲,两人敷衍的风雨不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 三、 李连翘的那只墨镜当了两千银子,程小山老老实实地把银票奉上。她拿出一千两的一张银票‘交’给他,算作赁金。然这间老房子实在不值这个价儿,这些钱就算把这整座后院买下来也尽够了,何况只是赁一间小屋,程小山是个实心眼儿,这钱无论如何不肯收。 程老娘眼睁睁看着那张白‘花’‘花’的银票,眼都要红了,对儿子真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失望,想自己‘花’了那么许多钱送他去学馆,结果学了个傻子出来,简直心恨。 李连翘自也意会出程老娘的这层意思,索‘性’把银票直递到她手里道:“这家主原是大娘你,钱自然也该大娘收着才对!” 程老娘一听这个话,快活得手舞足蹈,忙接过银票塞进衣襟里道:“李姑娘请放心,大娘保证你住得身心通泰!” 李连翘摆一摆手道:“通泰不通泰的倒在其次,我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还要有劳大娘与程公子,帮我在城里打听一个人!”她说着拿出那幅先前已给程小山看过的画像,连连叹气道,“不瞒大娘说,此人乃是我的未婚夫婿,原本十日前便要成婚的,不想他突失了踪迹,我千打听万打听,才打听出来,他原来跑来了这里!” 程小山与程老娘听得面面相觑,万想不到这李姑娘竟是如此一番际遇,颇为同情,程小山当先便道:“李姑娘请放心,只要他人在这城里,我定为你打听出来他的下落!” 李连翘千恩万谢,末了说自己实在乏得很,想去小睡一会儿,等晚饭做好了,教东姑送到后院。程老娘自然无不依的,瞧她进了后院,拉程小山进了前厅,冷着脸道:“你这个败家子,险些坏了我的好事!” 程小山多聪明的人,自然明白老母的话外之音,讪讪道:“阿娘,咱家后院那几所旧房子,何值这许多钱,人家一个无亲无靠的姑娘,总不好凭白无故占人家这样大便宜!” “你以为我爱占人家便宜,我就这样见不得钱!”程老娘一拍桌子,气得身子哆嗦,“这还不是为了你——我这一把老骨头还指望什么,守着这间破房子也尽够到死了,可是你教我怎么放心得下你——有了这千两银子,便可送你入城京的学馆,还怕将来你不出人投地么!” 她脸‘色’青白‘交’错的难看,程小山哪里还敢倔嘴,只唯唯称是,心下却思忖要想个法子把钱还给李姑娘为是。然而现在这些是说不上的,只陪笑对他娘道:“阿娘如此说,实在叫儿子惭愧,收便收了吧,只是李姑娘托付的事却要好好帮她打听,如此咱们也不算太心亏!” “就是这个话!”她瞧儿子回心转意,转嗔作喜,“明个儿你再去向李姑娘细问问她这位良人的事!” 四、 程小山对李连翘所托之事是格外尽心的,托同窗找朋友甚至走街窜巷,然而就是这样忙活了大半个月,也一点不曾打探出来关于这个名为方准的男人的蛛丝马迹。 他忍不提醒李连翘道:“连翘,怕这位方准并不在这城里,不然绝不能藏得不‘露’一丝行迹!” 李连翘踌躇半晌,突然顿悟,紧抓住程小山的手‘激’动道:“你看会不会是他改了名字?” 程小山自也知道有这种可能,可必竟这可能‘性’太小,他们手里不是还有对方的画像么,这方准总不能连容貌也换了。他这样一想,便不得不对李连翘说:“就算是换了名字,也不能换得容貌,然这大半城的人尽说不识得此人,怕是多半不在城里了,你总要有个打算!” 李连翘连连说“知道,知道”,其实心里很不以为然,她在方准来这里不过五分钟后就追来了过来,定位点自然是不能出错的,只是他藏得过于隐秘,找起来没有头绪。她为了以防万一,来的那一日特意托程小山去买通了城‘门’吏,把那张程小山嘴里称之为画像,实则乃是方准相片,‘交’了一张给城‘门’吏,务求此人出城定要支会他们。 她自认样样想得周全,不怕方准有本事逃出她的手掌心,再者说他又怎么有那本事呢,他来的匆忙,除了一身这个时代的衣物外根本身无长物,那些他准备带来起家的东西全被她截留了,想他这时候大约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她把这事前思后想,末了对程小山道:“小山,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找官府贴一张找人的公告,如此一来,不怕他不现踪迹!” 程小山愣了一愣,只觉得她这提议异想天开,连连摇头道:“这可不是玩儿的,官府的公告不能‘乱’贴,除非朝廷有重大事项,或是有大盗匪徒,找人如何能请得动官府!”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李连翘摇一摇程小山手臂,“咱们买通了官府,想给他安个罪名还不容易么!” “这岂非要治他于死地!”程小山颇为惊异地瞧她,“不妥,不妥!” “你真是死脑筋!”李连翘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牢里死刑犯多的是,到时候随便拉一个出来顶替方准砍了不就好了么——哎呀,这时候想这些也是没用,反正有的是法子保他周全!” 程小山也不是死读书的书呆子,她说的自然也明白,可是这“有伤天和”的事,教他如何做的出,当下只是摇头不肯。李连翘突地眼泪汪汪地抓着他道:“程大哥,难道你真忍心看连翘守活寡么!” 程小山最是见不得李连翘哭,也不知道是为何,这大半个月来,只要李连翘一在他眼前掉眼泪,他的心里便有一种隐约而细碎的疼痛,实在教人不明所以,便忍不住安慰她道:“连翘,咱们再想别的法子,总有法子找到你那良人,若是找不到,找不到……” 他想说若是“找不到他我愿以己代之”,却悚然明白这话万万出不得口,就这一个转折,他突然明白了“情难自禁”这四字的意思。原来如此,他想,自己竟是对李连翘起了不该起的爱慕之心! 五、 这几日程小山神思不属,他搜肠刮肚地寻思自己喜欢上了李连翘的因由,真正是匪夷所思的一件事,使他百思不得其解。 这李连翘住在他们家区区不到半个多月,若说日久生情那也说不过去,然而她又不够温柔娴淑,虽然平时也是好言好语的与人说话,可是急起来便是脸红脖子粗的,有如泼‘妇’,一步不肯让人。她人长得也还干净,却远没有到倾国倾城的地步,自己不可能对她一见钟情……他通前彻后地算了一遍,除了总结出对方一堆缺点以外,找不出半点好处。 他这边厢苦恼万端,却自后院里传来李连翘清爽的声音:“东姑,这两个字你都不识得,这便是我的名字啊,连翘的连,连翘的翘,谁会给我写信……” 这一句话未听完,程小山便觉眼前有电光石火,脑中更有似万马奔腾,他才明了自己这一腔心事因何而起,原来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与他谈得来的‘女’子。她没有时下‘女’子的畏缩矜持,更难得的是她还识文断字,虽然那点儿文雅之气难掩生‘性’里的脱略,可这脱略在他眼里,也是万端可爱的。 想通了此节,他在长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难勉深深叹气。 他与她又怎么会有结果呢,到底是自己一厢情愿,人家讲的明明白白,是来寻未婚夫婿的。他抱头苦恼一阵,实在想不出把李连翘置之脑后的法子,除非这时候把她赶出程家,所谓眼不见心不烦,日久天长也便淡了。然而就算他下得了这个狠心,他娘也决不会同意。程老娘因为贪图李连翘身上那些钱,这些日子简直像供菩萨一般供着李连翘,要她这时候撒手,那是万不能够。他到底是个孝顺儿子,不好不依顺老娘。 却蓦地灵机一动,大不了自己搬出去住就是了,这也算没有法子中的法子。 此念一通,身心舒泰,他起身便‘欲’要去与他娘商量,借口都想好了,便说夫子特为就近教导他,叫他到府上暂盘桓一段时日。 然而才站起身来,屋‘门’便被人猛地推开了,李连翘满脸通红,睁着一双极大极黑的眼睛焦急地望着他道:“小山,你这时候有空没空,能不能陪我去见个人?” 程小山有些迟疑,自己才想着要离她远远的,这时候却又要纠缠在一起,好不容易下的决心,岂不要前功尽弃。李连翘可不知他这一层顾虑,只幽幽道:“我在这里只你一个朋友,我实在不知道找谁帮我,你若是不愿那便算了,是我自做多情!” 她拿话这样一堵他,他如何能说得出拒绝的话,忙一诺无词地道:“连翘说得哪里话,这个忙,我总要帮的,不过举手之劳!” 李连翘一扫刚才的愁肠百结,眉开眼笑地上前拉住他的手臂撒娇道:“小山,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你人这样好!” 程小山有苦说不出,唯有苦笑而已。 六、 他们雇了一辆马车,按着李连翘给的地址,这马车穿街越巷,渐渐地进了东和坊。程小山心里难勉惊疑,这东和坊里多是些勾栏烟‘花’之地,更有三家有名的大酒楼座落此间,是权贵们经常出入的一个所在,像程小山这样的小老百姓,是如何也消受不起的。他不由地推一推顾自望着车窗外发呆的李连翘道:“连翘,来这里,却是为了见什么人?你不是讲在此间人生地不熟么,如何又突然跑出来这样一个熟识之人?” 李连翘低叹口气,自袖里掏出一封信札递给程小山,他也没看那信里内容,只扫了眼末尾,瞧见其上署名“兄方准”三字,心里便是一凉,忍不住轻叫一声“是他”。李连翘点头道:“是他,我找了他大半月,他躲着不肯相见,不想这突然地出现了,倒‘弄’得我有些措手不及!” 程小山还没能学会见风使舵的本事,一时间不知要如何接话,‘胸’口就像给人抡着铁槌一下一下地砸,有脆裂的声响,也不知是心碎的胀痛,亦或者只是无何奈何的婉惜。 李连翘瞧他脸‘色’不对,忙关心道:“小山,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不是病了吧?”她伸手探他额头,却被他一把推开,一时就怔住了,不知他这闹脾气又是为了哪般。她在程家这大半月,也没有少和他斗嘴,然而他是个太老实的少年,总是在她咄咄‘逼’人下退却,哪怕道理是在他那一边的。 李连翘不是个好‘性’的,在吵架这件事情上,不管有理没理,都绝不肯相让,恨恨把手‘抽’回,扭脸不去理他。程小山哪里沉得住气,不一时又讨好地推推她道:“你莫生气,刚才是我的错,我,我,……”他“我”了半天也“我”不出个所以然来,是因为这一腔爱慕不能对她诉之于口,这一身醋意只能自己慢慢消受。 李连翘哪里知道这层深意,只是看他这窘态十足可笑,忍了半天也没能忍住,末了“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不仅解了他的窘局,更使他紧绷的心一霎松了,忙笑道:“你不气了,不气就好!”她伸手拍拍他的肩:“你是不是紧张,我也紧张得很,我真怕看见他那个样子!” 到底哪个样子她没有说,然程小山马上就见识到了。方准约他们在‘花’满楼见的面,这是有名的勾栏圣地,里面的姐儿个个掐得出水来的娇美,方准便是左拥右抱地揽着两个‘艳’若桃李地红牌姑娘出现在了他们面前,那是还算清俊的面目,然则如何看也不像李连翘嘴里的二十三岁,分明是一张三十二岁的脸。 他对李连翘开口说得第一句话也是格外怪异,他说:“连翘,你来了我真高兴,咱们已是十年没见面了!” 七、 李连翘倒是颇为镇静的,吩咐老鸨给他们准备最上等的房间,不许一个人来打扰。那老鸨听说不要姑娘伺候,当然不乐意,李连翘也不多说,自袖里掏出张五百两的银票递过去道:“不许任何人打扰,你明白么?”老鸨看到了银票,眉‘花’眼笑,什么姑娘不姑娘都抛到了九宵云外,引着三个人进了一个颇为雅致的房间。 待老鸨替他们带上了房‘门’,三人于桌边落坐,李连翘也不啰嗦,开‘门’见山地道:“方准,你耍得好手段,把我坑得好惨!” 方准笑笑不响,只把一双光亮的眼瞳向程小山身上勾了勾。程小山自然会意,那是他要说的话要避讳他的表示,他识趣儿得很,说是从不曾来过这‘花’满楼,要四处看看。李连翘一按他的手,望着方准道:“我的事从来不避他,你照讲便是!” 方准笑得很诡秘地望她一眼,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方道:“我本以为你会对我一辈子死心塌地,没想到才见着你,便移情别恋了!” “我倒是想同你白头偕老,可是你总是逃逃逃,我真累了!”李连翘突然眼睛发红,可是强忍着不让眼泪往下掉,声‘色’俱厉地:“是你不肯给我这种机会!” 方准突然动情地一拉她的手道:“连翘,我现在告诉你我很后悔你信不信,只是,后悔也没有用处,回不去了!” “什,什么意思?”李连翘甩开他的手,大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活似见了鬼一般望着他,“回不去了是什么意思?” 方准倏尔一叹,幽幽道:“我那时候对你说要回古代三妻四妾,本也是说得气话,因为同你置气,所以来之前在定位仪上耍了个小手段,在我启动定位移到了这里后,它会在一分钟后自动跳转定位,所以我比你早来了这里十年!”他顿了顿,又接道,“我原本是要逗一逗你,可是没有成想,在到了这里后,我手里的反向定位仪出了故障,彻底毁了!” “那么,”李连翘的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眼神空‘洞’地望着他,“我们被困在了这里,真的回不去了是不是?” 方准重重点头,沮丧莫明地:“是我对你不起!” 这时候‘门’突被人推开,进来个七八岁的小童,朝着方准大喊一声“爹”,上前拉着他便往外走,一壁抱怨道:“娘和二娘三娘教我来找你回家,说以后再不许你来这种下流地方!” 方准颇为尴尬地望一望李连翘,对那小童说这是李阿姨,小童很不屑,“不过是个‘花’头,叫什么阿姨!”他气起来要打他,却被李连翘拦住,她冷笑道:“你果然过得是神仙一般的生活,娇妻美妾,儿‘女’成群,我真是傻,竟还对你念念不忘,是我错看了你,自此后,咱们一刀两断,再无关系!”她说完拉着程小山便往外走,不顾方准在后面焦急地喊:“连翘,我知错了,我后悔了,再是三妻四妾又有什么用处,她们没有一个人能与我谈天说地,没有共同语言,我日日对着这样没有生气的脸,再是倾城倾国,也有厌的时候,连翘,连翘……” 然而李连翘与程小山已走得远了。 八、 回去的一路上李连翘面目平淡,不言不语,然而她越是如此,程小山越是忧心。她是个‘性’子放阔的人,遇到了这种事情,反而是此种表现,在程小山看来,实在是风雨来前的那段平静,内心里不知是怎么样一种煎熬。 他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道:“连翘,你若是想哭便哭,何苦忍着!” “我并不想哭,”李连翘扭头他看,目光淡然地,“我只是累了,连恨都懒得恨他,他实在不是个值得我去恨得人!” 程小山却愈听得不安:“连翘,你何苦口是心非,我知道你对他用情至深,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来找他!” “你说的千里迢迢倒是果然,又何止是千里迢迢——”李连翘轻轻叹气,“小山,你不是对我的身世一直有疑问么,我可告诉你,然你万不可再告诉另外的人!” 程小山立时正襟危坐,正重点头。李连翘看到他这副“苦大愁深”的表情,不由一笑道:“你莫紧张,这我秘密与人无碍,只是太过玄奇,教你不要说出去,也是为了你好!”对方也无动作,一副等着洗耳恭听的架势,李连翘自知再多说也是无益,便即开口道,“其实我非是你们这里的人,我说的不是地域,我是来自三百年后的未来的人!”她说完望着程小山,要看他是何反应,程小山有些坐立难安,然而也只是扭了扭身子,便又安静下来。 李连翘又接着道:“我与方准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说句不怕你笑的话,我自小便暗恋他,天天追着要他娶我。他是个科学天才,为了研究经常彻夜不眠,根本没有时间去勾搭‘女’人,所以我对他很放心。可是突一日他过来我说‘时空机器研究成了,我这就要回古代去三妻四妾,逍遥快活。你要是有本事,大可追了来,若追上了,我便与你回来成亲,再不做他想,然若是你找不到我,自此就对我死了心,不许再纠缠不放!’我当时觉得这没什么难,便答应了,且在他起动机器之后,一力抢下了他带的背包,我知他要把一些只有在我们那里才有的东西带过来,好拿来换钱生活。可是我万没有想到,他竟是在定位上做了手脚,把自己传到十年前,而我却到了十年后。” 程小山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方挤出一句话:“那么,你今后有何打算?” “我没有打算,在看到那个孩子的时候,我已对他心死了,我累了,爱情总不能一厢情愿!” 程小山知她误会了,他问得是她对将来的打算,而非问她对方准的打算,便进一步道:“我是说,你回不去了,将来可有什么打算么?” 李连翘茫然摇头:“我也不知道!” 程小山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勇气,蓦地抓住她的手,红着脸道:“若是,若是你不嫌弃,我愿意照顾你!” 李连翘想自己诺大一个人,何需人照顾,然抬眸看对方表情便明白了,他所谓的照顾是要照顾她一辈子,是变向的求爱。她不想伤他的心,想了想便道:“你让我想想!” 然而那个晚上程小山如何也睡不安枕,翻来覆去,末了索‘性’爬起来开窗看夜‘色’,夜‘色’还不及在眼前展开,却教他看到个隐约的白影子,看身形像是李连翘。这使他不得不上心了,悄悄尾随上去。那影子走的极快,转转折折,不多时便失了踪迹,他却认出这是去城北安晏湖的路。恰此时突有重物落水的声音传来,他心下陡然一凉,是一种抓心挠肺的焦急,急跑到那湖边上,是非不分地便往下跳。 却听湖岸上一个‘女’声道:“咦,是谁这样好兴致,这时候跑来游泳?”分明是李连翘。他心忽尔一松,才想到自己处境不妙,他并不会游水,扑腾了两下身子就往下沉,忙急得喊救命。 九、 李连翘好说歹说把程小山给拉了上来,两人此时都成了落汤‘鸡’,面面相觑,不胜唏嘘。她突把眉一皱道:“你怎会在此?” 程小山吭哧半天,末了面红耳赤地道:“我,我以为你要寻短见……” “你简直是傻瓜!”李连翘恨恨地,“你自己又不会游水,若我真跳下去,你又如何救我!” “我,我,我……”程小山抓耳挠腮,想不出应对之词,末了嘴硬道,“谁想那么多,总之,我不能让你出了差错!” 若说李连翘不感动是假的,可是这事也实在使人又好气又好笑,伸指一点他额头道:“你啊你——” 在程小山听来,这番娇嗔真是别有滋味儿的,只嘻皮笑脸地看着她不作声。她一拉他手臂道:“走,咱们回家!” 程小山却后知后觉地问:“你,你不寻短见了?” “我何时要寻短见!”她径自拉着他往回走,一壁指指点点,黑夜渐渐淹没了他们的身影,只听李连翘极清脆的一声“你瞧,这月亮好大——”绵软悠长,使人回味无穷! 半卷 倾城 一、 这一早天上还飘着绵绵细雨,卢婉陶不听张妈劝告,着小五撑着把绿‘波’碧的油纸伞,便踏着水‘花’赶进了尚和坊。[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最新章节访问:.。 她来的早,尚和坊大堂内只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她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了,要了三碟小菜一壶茶,自斟自饮。小五却忍不住抱怨:“何苦来,小姐你到底是着了什么魔,天天要来这里听那劳什子的说弹词!” 卢婉陶只是笑笑不响,不一时自后堂内转出个姑娘,卢婉陶很注意。这位姑娘身材娇小,身段却尤其窈窕,绫机绸的红衫子,在腰间微微一收,那一种娇‘艳’不盛,更有一种娉婷。小五却很看不惯,撇着嘴道:“狐媚子!” 卢婉陶拿竹筷敲她头,不许她胡言‘乱’语:“哪里狐媚子,我瞧着甚好!” 小五跟着就是嘻嘻嘻一阵笑:“哎哟,小姐,莫非你这是爱屋及乌?” 小五一语中的,卢婉陶刹那红透了脸,却还嘴硬地不肯承认:“死丫头,尽胡说,我只是倾慕黄先生的风采!” “这我就有些不懂啦小姐,”她伸手拿起一粒卤水‘花’生丢进嘴里,“倾慕与喜欢有啥子不同,小姐,您给丫头讲讲!” “这,这不同大了去了,倾慕并不是喜欢!” “可是不喜欢又怎么会倾慕?” “喜欢就是喜欢,谁说喜欢就会倾慕,男人也倾慕男人!” “可是小姐,男人不是也可以喜欢男人么!” 卢婉陶被小五说的哑口无言,大瞪着她:“这种话你也敢说!” “为何不敢说,大少爷他……” 不等她把话说完,卢婉陶赶紧伸手捂住她嘴,截断了她后面的话,疾言厉‘色’地:“这种话,以后不许说!” 小五看她脸‘色’难看,知道这是开不得玩笑的,自知理亏,唯唯应是。她这才脸‘色’缓和些,却不知那位红衫姑娘何时到了身后,这时候对她们笑道:“卢小姐,今儿个来的好早!” 卢婉陶整一整脸上表情方扭身瞧这姑娘,见她半湿的发里‘插’了朵‘花’瓣‘肥’厚的木笔,‘唇’上扫了一层淡胭脂,不是纯红‘色’,反而是一种极薄透的紫,与那木笔正是相应成趣。她的颊也是紫的,雨浸出的红紫‘色’,媚里显出些病态的‘艳’。卢婉陶忙关心地问:“你淋了雨?” “不碍事,”她淡淡一句带过,“我来一则是为了告诉卢小姐,我哥哥今儿个病了,不能来,再一则便是向掌柜请辞的。” “请辞?”卢婉陶险地叫出来,终于忍住,哑声道,“此话怎讲?” “哥哥到这里说弹词原也是事出无奈,现在有了别的活路,自然不愿再做这种事了!”她很云淡风清地,“既已知会了卢小姐,我这便先走一步!” 然她身子才动,卢婉陶立时急地把她拉住:“黄姑娘,我有个不情之情,你能不能应我?” “卢小姐请说。” “我,我想去看看黄先生!” 二、 去的一路上,三个人都静默着,只有两把伞被雨打得喧嚣。天愈‘阴’下来,整个的是一种沉郁而‘阴’阳怪气的深昏‘色’,卢婉陶只来得及看到红衫姑娘的一截白‘裤’角,迤逦拖出一抹水痕,便在一堵青墙后失了踪迹。 她怕跟丢了,再要见着那位说弹词的黄汉甫就难了,心里便是心焦如焚,催着小五快些走。待转进了巷子,眼前的光影更是一暗,远看这巷子长得没有尽头,青砖墙直接入天,高有两丈,压迫的人心里有一种慌‘乱’。红衫姑娘走的甚急,只这么一会儿,已把她们落下了大段,在高高的青墙间,像一抹游魂,更像是一只纸扎的红风筝。 末了红衫姑娘站在一所院‘门’前等她们,进‘门’前特意提醒卢婉陶:“卢小姐,你以后莫再称呼我为黄姑娘,我并不姓黄?” 卢婉陶只觉得这话无端怪异,忍不住问:“我听说你与黄先生是兄妹呀!” “是兄妹没有错,可是我不姓黄,”她收了伞,抖掉上面的雨水,笑起来‘艳’媚不胜:“我随阿娘姓叶,叶如繁,你以后叫我如繁便好了!” 卢婉陶这才释然,跟她进了院子,却又听她道:“我娘小字如眉,卢小姐可曾听过么?” 叶如繁这话问得好生奇怪,卢婉陶实在不解,她娘的小字,自己又如何会听过呢! 见她不语,叶如繁又道:“我只是随便问问,卢小姐别放在心上,我先进去与我哥哥说一声,你请在此稍待!” 等了大约有半刻,听得屋里传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咳嗽,那声线是沉沉的,像被水浸透了的棉‘花’,格外使卢婉陶心里有一种凉意。须臾叶如繁推‘门’出来,对她们主仆招招手。小五实在看不过,嫌对方没家教,没有茶款客也便算了,竟也不请人到屋里坐,而在这雨天的院子里干等,不由地怨声道:“小姐,咱们回去,这一对兄妹当咱们是什么!” 卢婉陶安抚地拍拍她手,叫她稍安勿躁,当先进了屋里,小五也要跟进,不想却被叶如繁拦了路:“我哥说只要见卢小姐一个人!” 小五恨得两眉倒竖,急起来就要骂人,卢婉陶知道她这硬脾子,忙折身回来拉她到一边细细叮嘱:“你在‘门’廊等我一等,莫要造次,这里比不得在家里,回去自有你的好处!” 小五无可奈何,眼睁睁看着卢婉陶的绿衫子在‘门’后消失,恨得咬牙切齿,却只能倚‘门’而立。听那屋里隐约传出一声:“卢小姐快坐,如繁,给卢小姐倒杯茶来!”干净利落的男声,是那说弹词的黄汉甫。 她又注意到那窗上映出鬼影子似的一捧灯光,印在院外的雨地里,扭曲成一只鬼脸。卢婉陶细细碎碎的声音传过来,说的是:“却不知黄先生将来有何打算?” 她无言向上仰望,这天深似海,雨落如‘花’,她心里却阵阵失落,忍不住感叹:“小姐怎么就喜欢上这么个人呢!” 三、 黄汉甫与叶如繁虽是兄妹,可是长得并不像。他皮肤是一种瓷白‘色’,愈显得眼深如染,风标别致,比之叶如繁更‘艳’上三分。卢婉陶每见着这张脸,都有种惊‘艳’之感,这时候正对着他,离得这样近,做立不安,心跳得像是大雨倾盆,万蛙齐鸣。 待叶如繁倒了茶来,她为了掩示羞赧,也不分辨好坏,胡‘乱’地端起来便喝,结果烫得“嗷”的一声鬼叫,反闹了个大红脸。黄汉甫强忍着笑,咳了咳道:“卢小姐来看汉甫,汉甫实在感‘激’,这段日子多谢卢小姐捧我的场!” 卢婉陶不是个擅言词的,也不知道要接什么话,只说“哪里,哪里!” 黄汉甫又接着说:“汉甫以后便不再去尚和坊说弹词了,然若是卢小姐喜欢,随时欢迎你过来,我愿讲给卢小姐一人听!” 卢婉陶简直受宠若惊,心跳得更快了,思量他话中的深意,果然有深意么?她小心翼翼地把目光飘到他脸上,看到他深黑的眼睛里有光,莹莹流转,勾魂摄魄,她感觉自己的魂魄就要被他吸进眼睛里,脸红身热,却有种莫可奈何的兴奋。 黄汉甫却突然别开了眼,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到窗边把窗子推开了半扇,眼瞥见‘门’廊里里一抹孤削的茶‘色’人影,柔声道:“咱们这里吃食简陋,我也不敢多留卢小姐用饭,等汉甫这病好了,自当登‘门’拜访,总归一句话——”他扭脸看她,目光灼灼,有似着了火,语调里更有一种沉重的欢快,“来日方长!” 卢婉陶实在看不透这个人,他的话也教人费尽思量,像有那个意思,又像没那个意思。她忐忑不安地:“那么能不能告诉我,你以后要去做什么?” 黄汉甫摇摇头:“我也还未想好,索‘性’在尚和坊赚了几个钱,一年半载的总能支撑住,也不着急找事做!” 卢婉陶的眼睛闪了闪,在这‘阴’暗的屋子里像一簇小火苗:“若是我荐你做个西宾,你可愿意?” 黄汉甫倒有些惊异,这惊异也只是稍纵即逝,不作停留,立时欢喜地向她作揖道:“自是求之不得!” 小五早等的不耐了,这时候冲到那开了半扇的窗子前,呯呯敲了两下,在这种安静到连呼吸都清晰可辨屋里,真是惊心动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卢婉陶才要开口喝斥,却听叶如繁在面外吼:“我还以为大户人家的婢‘女’多是知书达理,看你却是个野丫头!” 小五气得说不出话,她自恃是有身份的,也不屑跟叶如繁计较,只在窗外叫:“小姐,小姐,咱们若是再不回去,怕老爷要起疑了!” 卢婉陶也知事情轻重,应了一声,向黄汉甫告辞。黄汉甫也不留她,着叶如繁送她们主仆出了‘门’。 临分手的时候,叶如繁深深看了她一眼,话里有话地道:“今个卢小姐来了,哥哥不知有多高兴,病似乎也好了些,卢小姐若是方便,还希望能常来瞧瞧我哥!” 卢婉陶听得心里一跳,不知怎么脸就红了,小五气得翻白眼睛,不等她回话,拉着她急急往巷子外走。 四、 雨下了一日,到了晚上依旧不见停,且有狂急之势。风是湿润‘潮’冷的,杂着雨腥气自窗子打进来,吹得桌上青纱灯一阵恍惚。卢婉陶因为想着黄汉甫的事情,如何也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小五这时候坐在桌边就着灯光绣一只香囊,针角密密,五彩连绵,细瞧去,竟是十几对展翅蝴蝶。这东西绣起来不仅费功夫,且费眼力,卢婉陶掀开纱幔看看她,忍不住轻叹口气,下‘床’坐到桌边,叫她去倒杯浓茶来。 等她把茶端了来,便见卢婉陶正拿着那只已成形的香囊左右端相个不了,她脸跟着就红了,把茶递上去道:“小姐,这大半夜的不睡,却又是为了哪般,莫不又是因着那位黄先生?” 卢婉陶抬了抬眼皮,却不接她的话,只摇着手中的香囊道:“这是什么,从不见你这样上心的做过东西?” “一只香囊罢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她故意地做出毫不在乎的表情,“小姐,喝了这茶便快些睡吧!” 卢婉陶却不肯罢休,黑眼睛一转道:“这香囊做得实在‘精’致,我很喜欢,你做好了正好给我用!” 小五的身子轻微地抖了下,脸上却还是笑嘻嘻地:“小姐,你香囊不下数十个,我做的这个实在粗鄙得很,哪里能入你的眼!” “东西最重要的是自己喜欢,可心意,”卢婉陶深深深深地看她一眼,“你做的这个香囊就很合我心意!” 小五终于装不下去,苦着脸道:“小姐,你何苦为难我这个小丫头!” “丫头是丫头,却是个大丫头了,人大心也大了!”她端起茶喝了一口,目光斜上去,看着小五的侧脸,“只要你帮我办一件事,这只香囊我不仅不要,还替你约我二哥出来!” 小五一听她吐出“二哥”两个字,脸立时就红了,拿双手捂着脸,娇嗔地喊一声“小姐”卢婉陶笑眯眯地不为所动:“你放心,并不是什么难事!” 结果第二天小五被卢婉陶支出去买了支二十年的老山参,巴巴地送到了黄汉甫家里,却被叶如繁拦在了‘门’口:“你这是来做甚!” 小五一见她这气势汹汹的架式更烦了,原本这事她做得便百般不情愿,索‘性’站住了身子,把手里‘精’雕细镂的紫檀木盒子使力往她怀里一搡:“拿去,这可是咱们家小姐的一番心意,教你哥好好保养身子,才好去咱们家做西宾!” 叶如繁听得一怔,追问一句:“此话是何意?” “还能有什么意思,”小五懒得同她啰嗦,直截了当道,“小姐已求了老爷,不日便要聘黄先生做小少爷的西宾。” “当真!”叶如繁一把抓住她手臂,急切地,“你不是骗我吧?” 小五甩开她手,气得直跺脚:“你爱信不信,我可没功夫在这儿与你闲扯!”她说着转身便走,身后叶如繁若有所思地望着她转出巷口,欢喜地折身跑进了屋里。 五、 卢婉陶再见到黄汉甫是两月后,那时他在卢家做西宾已有一月。卢员外因为自己不大识字,对读书人特别看重,也因为这层缘故,他虽有万贯家财,那些清高的读书人却不肯“屈尊降贵”来卢府做西宾。好不容易找着了这么位黄先生,他喜欢得无可如何,左一顿酒席又一顿小酌的请着。也所以卢婉陶近一月来找不着机会与黄汉甫见上一面。 这一日见面也是偷偷的。黄汉甫不肯住在卢家,每日授完课,不论多晚都要回去。卢婉陶算准了时机,在吴家巷子口堵住了他。 天早暗下来了,这巷子偏僻不见灯光,她打着盏四角薄纱的美人灯笼站在墙边,沉重的一抹红,凛凛的一双眉眼,分明没有上过妆,却显得过于浓‘艳’。 黄汉甫再想不到她会一个人在这里等她,禁不住一怔,回过神来急得动问:“你怎会在此?” “自然是等你!”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问,为何你一人在此,天深夜晚,你一个‘女’孩子家……” “别说那些没用的,”卢婉陶有些怨也有此恨,口气不大好,“黄先生这一个月来过得好自在!” “我,”黄汉甫低了眉眼呼出口气,脉脉一线,转瞬即逝,他因为这一缓,人又恢复了一惯的平淡,仿佛刚才的紧张慌‘乱’都出自人的幻觉,“卢小姐,我是有心要看看你的,可是一直脱不开身!” 卢婉陶也不是这样好哄的,不肯信他,只冷着脸不说话。他突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那一抹热度,像绢一样在她心里一寸一寸铺展,柔软的,轻薄的,如柳丝飞絮,不知怎么她的心就软了,化了。她这一腔的心事想教他知道又不想教他知道,然而他该明白呀,她的脸跟着一红,要挣脱开他的手,他却紧紧地握着不肯松手,脸更是凑了上来,呼吸里含着抹桂‘花’香,那是桂‘花’酒的味道。 他放开她的手,转而捧住她的脸道:“让我看看你!” 卢婉陶整个的陶醉了,虽不曾喝酒,也是醉眼‘迷’离地,任他的手在她脸上游移。桂‘花’香味愈重了,他的‘唇’热而软,直擦过她的颊,她跟着酥麻虚软,身体像不是自己的,只能依偎着他。他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一只手还在她的脸上游走,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一样儿也不肯错过。她正昏昏沉沉地任他施为,却忽来的一声惊叫:“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两人俱是一惊,脑子清醒了,紧贴的身体乍然分开。那人却还不肯罢休,跑过来直指着黄汉甫叫:“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再想不到一个字能有这许多的意思,她叫得千回百转,他听得面红耳赤。 那人的表情态度口气都使人羞愤‘欲’死,卢婉陶红着脸一拉那人手道:“小五,不得无礼!” “小姐,无礼的是他!”小五不顾卢婉陶阻劝,也忘了主子奴才的规矩,只想着小姐被人欺负了,她不能善罢甘休,要讨回公道,“亏小姐这样待你,你却是恩将仇报,小姐一个清白姑娘家被你毁了清白,你要至小姐于何地!” 她这样一说,卢陶婉简直羞得无地自容,恨叫一声“小五”,使劲儿把她往回拖,却又对黄汉甫依依不舍,不住回头看他。对方明白她的心思,就着那一线灯笼的光,极快地,无声地说了句话,她跟着松了口气,不管小五的挣扎,死活把她压上了马车,叫车夫快些驱车回府。 待小五安静下来,她却心‘潮’起伏了,想着他说的该是“来日方长”,虽是这样平淡的一个词,却教她神魂颠倒,好似修成了佛果的大圆满——来日方长! 六、 整个的大半年,简直如行云流水,快得使人措手不及。卢婉陶因为一月里能与黄汉甫偷偷‘私’会两三回,日子过得尤其经不得推敲,倒是小五常数落着:“小姐,您总是这般魂不守舍的,这半年来,绣活都搁下了,还是我帮你做了两件儿应付过了大太太,然这总不是常法儿,以后可要怎么办呢?” 以后怎么办?在卢婉陶实在无可猜疑,她无论如何是要嫁黄汉甫的,还能怎么办,自是叫他向爹爹提亲。 小五却很不以为然:“小姐,黄先生可曾有过提亲的表示?” 卢婉陶脸红了红,羞得低头不响,小五多聪明,自然猜到了七八分,推她道:“小姐,这可不是害羞的时候,你总要有个打算,要不然,”她略一沉‘吟’道,“不然丫头去为小姐试探一番?” “不好,”卢婉陶惊叫,“你万不可造次!” “小姐,婉姨娘过世的早,你一个‘女’孩子家,又不好向老爷去说,大太太终究不是小姐亲母,又隔了一层,你自己若不上心,这事何人能替你主张——”小五长长叹气,“小五这一片心全是为了小姐!” 这些事卢婉陶自然心里也明白的,可从没人与她摆出来说过,一条条,一件件,说得人心伤,她心里不由一动道:“你随我到黄家去!” 小五望一望窗外天‘色’,已是暮‘色’连绵,不由作难:“今个天晚了,小姐一个清白‘女’孩子家,不好总这时候出去,被那些碎嘴子的撞见了,不知会说得怎样难听,不如明儿再去吧!” “不,我这时候便要去!”卢婉陶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打定了主意,九牛拔不转,“我知你与二哥有约,如此,只好我自己去了!” 小五实在想不明白,她想起了何事,就急得这样儿,好话说了一车子,卢婉陶死活地非要亲自去找黄汉甫,决不肯让他人代劳,她说:“这事,别人不能说得清楚!” “小姐,到底你要与他说些什么,你告诉我,我去告诉他!” “我,我就是要问问他,对我到底有心没有心,若是有心,为何还不提亲,若是无心,就敢早丢开手!” 小五自然知道她说的是气话,可是这时候不好不顺着她,你跟她一顶,她一耍‘性’子,就更是非去不可了,所以只说:“小姐,这事急不在一时,事缓则圆,咱们慢慢地想个章法儿出来,不怕他不就范!” 卢婉陶看她表情坚决,知自己不能轻易脱身,便点头道:“也好,就听你一回!” 然而那个晚上,她趁众人睡熟,到底是自后‘门’偷偷溜了出去,直奔吴家巷子。她平时是个顶胆小的人,可是因为心里头搁着终身大事,心焦如焚,夜的深邃恐怖已是微不足道了。 到了黄家‘门’前,她望着两扇紧闭的厚重‘门’扉深吸口气,上前使劲儿扣响了‘门’环。 内里一个‘女’声问是谁,她听出来是叶如繁,却不回她,只一径擂‘门’。叶如繁骂了一句“哪个这样做死”一壁奔出来开‘门’。 ‘门’开处,两人一个照面,就着‘门’檐上的白纸风灯,卢婉陶先就惊呆了,作声不得。她原以为会看到已久不见的叶如繁,然‘门’内那张脸珠圆‘玉’润,有着深渊般的一双眼瞳,鼻尖微翘处一点胭脂痣,是这样熟悉的,自己的脸…… 七、 卢婉陶回过神来刚要尖叫,却被人自被后捂住了嘴,出不得声。她使力挣扎,那人凑在她耳边轻声道:“婉陶,是我!”这声音如风如电如雨如雾,‘洞’彻心肺,冰雪剔透,她立时安静了,扒下那人的手低叫:“汉甫!” “是我,是我,是我!”他抓着她往院内拉,“你跟我来,我慢慢讲给你听!” 她却如受惊小兽一样缩着身子不肯动,抓着他的手抖声问:“她,她是谁,为何她与我……” 他似也有些生气,风灯下一张脸白得泛青,使力一拉她道:“我说了,慢慢讲给你听,你为什么总不听人说!” 她听他这口气,知没有妥协的余地,只得乖乖任他拉进了院里,那个与她面目极相似的神秘‘女’子,转背便把大关紧闭了,这一声响在她耳里,直有如万山倾颓,石破天惊。 待进了屋,黄汉甫把她按坐在桌边,那‘女’子也跟了进来,就着碧纱万字灯,绿幽幽的一抹光,别有一种入心入肺的诡秘。卢婉陶不敢看她,却又忍不住看她,心里顾自惊怖着,犹豫不定,黄汉甫幽幽开口道:“你瞧瞧她,就不认得了么!” 她目光往‘女’子身上一转,又匆匆移开了,好像对方只是鬼,看一眼也要万劫不复。然而她这身形装扮她都有些熟悉,这感觉实在怪异,不由地苦苦思索。黄汉甫却对‘女’子摆手道:“去沏壶茶来!” ‘女’子也不吱声,踅身去了,‘门’扇随之“吱吜”一声叫,倒把卢婉陶的魂惊掉了半个。黄汉甫拉过她的手,紧紧地抓住,笑道:“果然不识得么,可见我技艺了得!” “此话何意?” “你说说看,能与我居于一个屋檐下的,能有谁?”他不动声‘色’的望她一眼,反把这个问题抛给她。她把今夜这事情思前想后,分明开‘门’之先听到的是叶如繁的声音,可是开‘门’之后——那之后便再没见这‘女’子开过口——而她觉得她身形装扮熟悉,也是因为她非常像叶如繁,如果不看那张脸——而打自己进来也不见叶如繁出来招呼,这样大动静,没道理她听不见,那么—— 真相简直要呼之‘欲’出了,可是她不敢相信,不能相信,只满脸惊诧地望着黄汉甫。黄汉甫更紧抓住了她的手,把头一点道:“想你猜着了,她正是如繁!” 话声才落,‘门’被推开,‘女’子姗姗而至,给他们斟了茶,对卢婉陶盈盈一笑:“卢小姐,真是好久不见,如繁想你得很!” 卢婉陶再不能保持平静,陡地站了起来,险些把茶杯碰倒,口齿不清地:“你,你,你真是如繁?” “这自然的,”她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卢小姐怕不知道,如繁一直仰慕你,想要一张和你一样的脸!” “就算是这样,你怎么能……” “这多亏了哥哥的鬼斧神刀!”她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你‘摸’‘摸’看,是不是惟妙惟肖?” 八、 黄汉甫把卢婉陶送回去之先千叮万嘱,“此事万不可告诉第四个人!”卢婉陶惯‘性’地点着头,并不分明答应的是什么,只是她对他是服从惯了的,这时候更因为失魂落魄,凭他自说自话,她只不住点头。 他拉着她穿街走巷对她说了些什么她都不分明,她只是想着先前叶如繁所说的,“我与哥哥被爹爹赶了出来,无处可去,四处流‘浪’,幸得义父收留,不然早死于荒郊野外。义父乃是神医,医术已臻化境,活死人‘肉’白骨,哥哥也只和义父学了些皮‘毛’罢了,然只是这点皮‘毛’,也是受用不尽!” 这话在她心里翻来覆去,有如暴风骤雨,而她便是被雨打得神魂颠倒的一片芭蕉叶。不知不觉泪流了一脸,狠狠一拉他道:“你对我倒底是有心还是无心?”她豁出去了,什么矫‘揉’造作羞羞答答都被她甩到云宵天外,“你为什么要这样儿?” “我的心你还不明白么!”黄汉甫也急了,使力甩开她的手,“既然你不信我,徒呼奈何,你是卢员外的掌上明珠,而我不过是个一文不值的郎中,甚而为生计所迫去尚和访说弹词,是自甘堕落,是下九流,我自知配你不起,不如……” 她陡地捂了他嘴,不让他说出下面绝情的话来,紧搂住她哽咽道:“我的心你还不明白么,什么身份,什么钱财,我全不在乎,我,我只要你就够了,然,直到今日我才知道,我对你竟是一无所知,你什么也不肯告诉我,你知我心里有多惶恐,知我心里有多不安么?” “傻瓜!”黄汉甫捏捏她的脸,亲亲她的颊,“你看看我,我不是在你眼前么,真真实实的,有什么值得不安,我总归是我,你尽可慢慢了解,只要你不嫌弃,我总在这里等你!” 他的情话使她身心俱酥,然而心里面的不安依旧无处不在,她也说不上来是为了什么,抹一抹眼泪笑道:“是我杞人忧天,你莫要笑,那么,你何时向我爹提亲?” “这事不急在一时,咱们慢慢商量!”他指着前面一道红灯笼的影子,“你瞧,已到你家了!” “哎?”她也有些惊奇,平日走来极漫长的路,在这个云淡星稀的晚上,竟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近头,她依依不舍地拉着他的手,“你总要快些,大娘前几日便特为把我叫我去明说暗说,说是我年纪到了,该嫁了!” “你放心,这事在我心上,”他安抚地拍拍她的手,“你快回去,莫教人看见!” “还有,还有,”她也有些急,在这更深夜重的晚上,他们的窃窃‘私’语也像是叫喊的振聋发聩,“如繁那个样子,总是有些不妥,你,你要说说她!” “你知她是个牛脾气,我当初也劝过,可她死活地不肯听,我做哥哥的,也只能依着她——然若咱们成了亲,她便再不懂事,也该有些分寸。你放心吧,我回去再慢慢劝她,总要教她换回自己的脸!” 因着他说出了“成亲”两字,她的心飞起来一样欢喜,身体也似轻得没了重量,再三地与他话别,方恋恋不舍了从后‘门’溜回了自己屋里。染了伤寒似的,脸上的热度久久地不肯平伏下去。她神魂不守地坐到‘床’沿上,正细细回味今晚的一切,突一个声音刺入耳来:“小姐,你万不可信那姓黄的说的话!” 九、 “小五,”卢婉陶惊得一跳,“你,你怎么还不睡?” “我如何能睡得着?”小五拿火捻子点着了灯,罩上绛纱灯罩,转身跪在她脚边拉着她手道,“小姐,你一个人出去,教小五如何能安心,所以我一直偷偷尾在小姐身后。” “你……” “小姐,你先听我说,小五进卢府服‘侍’小姐本是为了报恩,十年前小姐对小五的一饭之恩,小五是死也不敢忘的!” 听她这样一说,卢婉陶似也想起了什么,细细思索,不由惊道:“那个小乞儿!” 小五点头,一双光彩流溢的眼睛,却又有些晦暗不明:“小五后来被高人收作了入‘门’弟子,然小姐的恩情自不敢忘,所以三年前偷偷跑下山来,做了卢府的丫头,伺侯小姐!” “你刚才说……” 小五更紧地抓住卢婉陶的手,肯切地:“小姐,你信不信小五——你若信小五,小五便去替小姐把黄汉甫这对兄妹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然若小姐不信……”后面的话是不言自明的,她只要点道即可,于是低头等卢婉陶回答。 卢婉陶惊魂甫定,对这番谈话却还‘摸’不着头绪,疑‘惑’道:“小五,为何要去查汉甫兄妹,他们,很好呀!” “我的傻小姐,你被姓黄得‘迷’了心窍,竟是什么也看不清了!”小五沉‘吟’一阵,慢慢说道,“我虽对医道不‘精’,却是略之一二,人的脸是万不能轻易动的,那不知要费多少心力,更需无数珍贵‘药’物,还要在脸上动刀子,如有万一,便要毁容——小姐你想,这要下多大的决心才肯在脸上做手脚。而偏偏那叶如繁就有这般决心,并且是换了一张与小姐一模一样的脸,就算如她所说是倾慕小姐,然若只是倾慕,又如何能做到此种地步。再者那黄汉甫又如何能答应她,她再是胡闹,他也绝不能把自己妹妹变成自己心慕‘女’子的模样,小姐你想,是这话不是?” 小五把厉害一一向她点明,她顾自听得心惊,半晌无语,小五叹气道:“小姐,你若信小五,小五定将此事为你查得一清二楚!” 卢婉陶深深看小五一眼,那一眼真有诉不尽的意味,怕她查出来她无法承受的内幕,更怕到头来这恩爱情长不过镜‘花’水月,怕黄汉甫对她全是虚情假意,怕她只是一厢情愿……她简直惶恐得不知所谓,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掉,小五起身一壁帮她拭净眼泪,一壁搂着她道:“小姐,长痛不如短痛!” 十、 叶如繁早便催黄汉甫杀了卢婉陶,好取而代之,然他总是犹豫不定,心里那一抹隐约的痛楚,作不得假。他想他是假戏真做,确确实实地对卢婉陶动了心,这样想的时候,他便恨不能杀了自己!他如何能对她动心,她是仇人,不,是仇人之‘女’,可是内心深处那一点温柔却无处不在,硬是把她的一颦一笑都送到眼前来,抹不去,擦不掉,便是痛彻心扉! 他如何能下得了杀她的决心! 然而这个晚上叶如繁的失踪终于使他下了决心,因那一纸留书明明白白是卢婉陶的笔迹,上面说:真相我已悉知,‘欲’救令妹,博山湖一会。 不过半年多的儿‘女’情长,自是抵不得了二十年的相依为命,他要杀了她,必须杀了她! 博山湖水榭之上只点了一盏幽魅的八角紫纱玲珑灯,被风吹得摇曳不定,像是一点鬼火。卢婉陶早等在石桌边,安安静静地坐着,面无表情,身上一袭白狐‘毛’玫红大氅,‘艳’如烈火,烧得人眼睛生痛。 黄汉甫入了水榭望着她,心里像是爱像是恨像是榭外的飞雪连天。事到如今,他与她已然无话可说,甚至不能形同陌路,他们注定要不死不休。 小五抚着卢婉陶的肩对他冷笑:“黄先生,我同小姐说了你的种种,她却是不信,非要听你亲口说出来才肯死心!” “你要我说什么?”他偏开头不看她,“我无话可说!” “怎么无话可说,”小五笑嘻嘻得,脸如满月,一盘冰冷,“说说你为何处心积虑地接近小姐!” “好一个处心积虑!”他捏紧了拳头,“是,我是处心积虑的接近你,这全都拜你娘所赐,大约她从来没同你提过——是了,这种事情她如何肯同你说!” 卢婉陶的娘名唤叶婉婉,她原是叶如眉的随‘侍’大丫头,从小一起长大,后来随叶如眉嫁入黄家。叶如媚虽与黄十二没有感情,却也算举案齐眉,夫妻和睦,一年后便生下了黄汉甫。若是卢允深不出现,他们原该如此圆满下去。 卢允深是个顶会甜言蜜语的人,那年冬天到黄家贩卖胭脂,他嘴如开‘花’,把个叶如眉说得心‘花’怒放,暗暗心许。他们几番暗中‘私’会,终于珠胎暗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便只有‘私’奔一途。 叶如眉与卢允深约好了‘私’奔的日子,可是那日去的却不是叶如眉,而是她的丫头叶婉婉。她对卢允深说叶如眉临机反悔,不肯与他走了,并且要告官抓他,她看不过,故此偷偷跑来告诉。 卢允深不疑有它,恨得顿足,叶婉婉便趁机说自己做了这事便再回不得黄家了,若是卢允深不嫌弃,愿意一辈子伺候他。卢允深很见她的情,这时候她以终身相托,更有一种感‘激’,两人便携手相逃,把叶如眉推向水深火热! 说到这里,黄汉甫把拳头捏得咯咯响:“你们知道我娘为何未去,那是因为叶婉婉对黄十二点破了她与卢允深的‘私’情,害她被抓,险些浸了猪笼。后来爹怀疑我也非他亲生,硬是我把与娘赶出了黄家,因为出了此种丑事,叶家自是不肯再认娘这个‘女’儿,自此我与娘便靠乞讨为生。娘是大家小姐,如何受得这般苦楚,在生下如繁后,便……若非遇见义父,我与如繁也早去见了阎王,你说,你娘该不该死!” 小五看他颠狂的样子,吓得一缩肩膀,向后退了一步,嘴硬道:“就算如此,那又与咱们小姐有何干系,婉姨娘五年前便过世了!” “要怪只能怪她的好娘亲,更何况,原不该有她这个人,原本这卢家小姐的位置,是如繁的!” 小五听得一凛:“所以叶如繁把脸换成小姐的模样,便是要取而代之?” 黄汉甫也不答她,上前大力把她一推,随即伸手狠狠掐住卢婉陶的脖子。卢婉陶并不出声,亦不挣扎,只是泪流满面地望着他,渐渐的目光涣散,软软地倒进了他怀里。他心痛如绞,直把嘴‘唇’咬得血‘肉’模糊,紧搂住她喃喃:“如繁能幸福就够了,待我把如繁送入卢家,我便下来陪你!” 他顾自低声呜咽,身后却突有‘女’子声音道:“黄汉甫,你看看我是谁?” 十一、 多少个日子,这个声音令他魂牵梦绕,他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卢婉陶的声音。他看着怀里的尸体,身体一点点变冷,冷入骨髓,结了冰,化成利刃,要把他千刀万剐。 那声音不肯放过他,狂笑尖叫:“黄汉甫,你为何不肯看我,是不是不敢,是不是不能相信,你杀的,你所抱着的那个人,是叶如繁!” 一切都是梦幻泡影,一切都是梦幻泡影——他抱起尸体,直走出水榭,只喃喃低语:“婉陶,你等着,我会下来陪你,我会下来陪你……” 那声音却不肯罢休,死命地向他叫:“黄汉甫,你看看我,我是卢婉陶,黄汉甫,黄汉甫,黄汉甫……”然而对方已走得远了,就着夜‘色’,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雪落了一层又一层,把那脚印一并掩埋,没了踪迹。 卢婉陶直叫得声嘶力竭,要追上去,小五死死拉住她:“小姐,何苦?” “我宁愿与他一道死,”她挣扎着,不肯妥协,“我宁愿与他一道死!” 小五没有办法,伸手点了她‘穴’道,她立安静了,软软地睡到她怀里。榭外雪正下到浓处,如繁‘花’尽落,漫天漫地,要把这尘世洗成三千佛界——远远地,不知是谁的一声叹声,踏冰而去…… 花开抚蓝 一、 其时正值盛夏,风是闷骚的热,抚在身上密密一层汗。人走在风里,像刚自澡堂子里出来。然而扶蓝镇并没有澡堂,它穷的连个像样子的食肆都不存在,镇民皆是自给自足,如此一成不变的百多年,一点一点败落下来,这镇子终是调凌如花,不见繁华处,总是怪不得人。 夏茉躲在院子荫凉里不愿出来,奈何母亲拧着她的耳朵疾言厉色:“养了你这么大,支你做点子事也要三讲四催得,赶紧去,没见弟弟难受得厉害!” 其实弟弟这病吃多少药也是枉然。说白了,他就是生的娇气,自打出生以来没有哪个夏天是不生病的。这病也生得怪异,全身上下并没什么异样,就是没有力气,懒得动,要躲在荫凉里像狗一样伸着舌头喘粗气。据镇上唯一的大夫孔南奇说,这是自娘胎里带出来的一股热毒,于性命无碍,然而也治他不好,只能在病发之时慢慢调理。夏茉看得多了,对此已然麻木。可是父母把他奉若至宝,总见不得他一点儿不好,每当热毒发作,就算是倾家荡产,也要去孔家药馆里买上十几计药回来。 她拿了早年孔大夫给开的药方子和三百多铜钱不情不愿地出了院子,走了一条街穿了两条巷,在热得抽筋上火想揍人的时候,那孔家药馆终于遥遥在望。她抹了把汗,急快地跑过去掀帘子进了里面。 外面日头大,刺得眼目生花,然而馆里却是密不透风,连那窗子也关得极为严实,一时间她竟是双目如盲,眼前一片深郁的黑暗。 柜台里一个小伙计忙招呼她:“这位姑娘,可是要买药?” 她就觉得好笑,不买药谁来这鬼地方!待眼睛适应了馆内幽暗,她没好气地到柜台前把那张旧药方子递上去道:“这是你们孔大夫先前给咱们开的方子,就照这个抓药就行了!” 这小伙计是新来的,十三四岁,生得颇为清秀讨喜的脸,却不大懂人情世故。他接过药方子前后一打量,皱眉道:“姑娘,这上面有几味药却是极贵重的,我做不了主,敝东又不在,你看……” 夏茉脸气得通红:“多少年我都是拿这个来买药的,从没这样推三阻四!” “这,这,这,这……”小伙计也颇伶俐,灵机一动道,“要不这样,咱们主母在家里,我进去请教一下,再来回姑娘可好!” 夏茉也懒得同他啰嗦,挥手叫他快去,待小伙计一转背,她极快地拿了扣在柜台上的一本书,以书当扇,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扇起来。 二、 六月初那日夏茉在去孔家药馆买药,那新来的无知小伙计带她见了孔夫人,对方说了些什么她全不记得,只有那双如黑夜般的眼睛,像根针,死死地插在她心上。 到了六月底,她听到个惊人的消息,孔家药馆闭馆了,再不营业。 镇民都有些慌,这十年来他们已习惯了孔家药馆的便利,一旦失去,便有天塌地陷之感。夏母是最慌的那一个,天天抱怨着:“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来来回回这一句,没有新花样儿。夏茉听得烦了,忍不住说一句,“什么大不了的事,反正咱们有方子,到时去九安镇抓药也是一样!”九安与抚蓝相隔五十多里,说不上远,然人力有限,来回总要一日夜的功夫。 夏母恨恨地瞪夏茉:“没心没肺的丫头!” 夏茉也不以为意,她天生是个冷漠性子,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待夏母骂够了,她径自拿竹篓装了换下来的脏衣裳拿去河塘洗。 身后母亲的一生叹息,悠悠转转,无限销魂,她全当没听见,穿过屋后那片绿油油的田地,便是抚蓝镇的南塘。南塘水深,且长年冰冷,就算是夏日,手泡在里面也冷得使人打哆嗦,所以人们多在北塘洗衣。夏茉却更愿意在这里洗,主要是图个清静,她愈大便愈生成一种孤僻,不爱与人亲近。 南塘边有几株高大的梧桐,她常借洗衣之机窝在底下小憩,树叶子被风吹得“唰啦,唰啦,唰啦……”很有一住催人好眠的魔力。 然这一日她才把衣服放到河塘边的青石板上,抬头一瞥,看到远远一株梧桐枝叶间伏着抹白影子,隐隐约约,像个人影。 她一时好奇心起,慢慢地靠了上去,白影子在眼睛里扩张,果然是个人。他坐在梧桐枝叉间,分外纤瘦的身形,一张白如素缎的脸,双目凛冽,表情却是极温柔沉静,像夏日里凉风拂面,使人身心舒爽。 夏茉看见他却是一惊,这个人她是识得的,虽只见过两面。对方生的如此清艳的脸,搁在人心头像块热炭,所以她对他印象极深刻,更何况全天下都是有关于他的流言绯语。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缩了缩脖子,轻唤了声“孔大夫!” 三、 关于那个午后自己与孔南奇一切,夏茉只觉得恍惚得厉害,记忆里模糊一片。然而她这几日坐立难安,似与那日与孔南奇的谈话有关,可是他与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如何也想不起来。她翻来覆去,正想得头疼,父亲忽而惊喜地冲进来道:“丫头,你真是好命,是个有福的,才孔大夫来求亲,我已应了,不日便要将你嫁过去!” 夏茉心里一惊,作声不得。 母亲最是了解女儿,知她是有大志气的,不肯给人做小,所以对这桩姻缘自然打心里不愿。她怕她与夏父顶撞,忙过来搂着她安抚道:“镇上多少姑娘都惦记着呢,孔大夫生得那般好模样,不知有多少好女子想嫁他想破了头——你过去后,虽然是给他做小,然娘听说那孔夫人重病在床,你过去熬不了两年,等孔夫人故去了,自有你出头的时候。” “我不给人做小!”夏茉回过神来,狠狠一摔手,“我为何要给人家去做小!” 然而父亲心意已决,任她怎么闹也不管用,看她闹得不像样了,索性把她关了起来,直等着孔家过来人把她接了去算完事。 家里虽穷得不像样子,夏母却也对她娇惯得很,看她这样儿,如何能不心疼。她借着送饭的机会,拉着她的手哭道:“傻丫头,你怎么总是这样教人不安生,你爹那急脾气你还不知么,何苦去惹他?” “娘,死我也不给人家做小!”她也是个倔性子,怎么也不肯妥协。 夏母长长叹气:“丫头,这全是命啊,半点不由人,你爹也是没有法子——咱家这种状况你也清楚,靠着那几亩地,再过上十年怕也给你弟弟娶不上媳妇,所以只得委屈你——孔大夫给的聘礼极厚,为了你弟弟,你就认了吧!” 又是弟弟!夏茉心里是说不上来的一种痛,她把桌上的饭菜一骨脑地扫在地上:“好,我嫁,等我到孔家后,你们再不必理会我,便当我这个女儿死了吧!” 四、 纳偏房原不宜太过铺张,所以夏茉入孔家门那日,也不过是意思的几声唢呐响。她恍恍惚惚地给人自后门抬了进去,有人搀她入了新房,再之后四周静得像是死去。 在隐隐约约的两声更鼓响后,她才知道已是二更了。忍了大半个晚上的饥饿从身体里咬出来,她再难忍受,拽下头上红喜巾起身出了门,要去厨房找些吃的。 整座院子静悄悄的,屋檐上几盏黄纱灯笼,如梦似幻,更把院子照得光怪陆离。她自前院穿进后院,胡乱一通找,厨房并没给她找见,却听后院右首一间屋子里有说话声。就突生出偷听的心思来,悄悄靠了过去,听那屋里一个男声道:“小伊,你放心吧,我总归会救得你!” “何苦呢,”一个女子接过话,声音有气无力,像是有病在身,“我大限将至,你不如让我去得安心些!” “那么,我同你一起死!” “不,不可以!”那女子咳起来,一声厉害似一声,像要把心肺都一并咳出来,“为了我,你要好好,好好活着!” “那么,你要一直陪着我!” 话到这里,里面再无声息,然而夏茉却觉得身上一阵冷,在这七月炙热夏日的晚上。她认出那说话的一男一女正是孔南奇与孔夫人楚伊。 然而她却想不明白,既孔南奇这样在意着孔夫人,又怎么会纳妾,怎么能纳妾! 她心里乱糟糟地,不知该怎么办,那屋门倏地“吱吜”一声被人推开,一袭纤瘦的白影子自屋内踱了出来。那人正对着她,月光灯光交错着,把一张似丹青细勾的脸映在她眼底。她心跟着一阵发紧,忽忆起南塘梧桐树下那个焦热的午后,他坐在树上望她,情深款款,话语像歌唱般美妙:“夏茉,你可愿嫁我?” 她鬼使神差地点头说好,像着了魔。 五、 浑浑噩噩地在后院猫了大半个晚上,天快亮的时候夏茉方才回了房里,和衣而睡,然而睡也睡不好,连连噩梦。她翻个身,想要睡得舒服些,不想一张白如纸的脸映入眼帘,她惊坐起来,那人却一按她的手道:“莫慌,是我,咱们见过的!” 她定了定神,卑微地叫了声“夫人”跟着就要下床。孔夫人却拦道:“我过来只是想看看你,这便回去了,看你脸色不大好,注意休息,待会我叫程妈把饭给你送过来!” “多谢夫人!”她本要爬下床行跪拜礼,孔夫人却拍着她手叫她不要多心,她来并不为受她这礼:“你安心住着,缺什么便叫程妈跟我说!” 夏茉实在受宠若惊,她本以为孔夫人是个冷若冰霜的人,她进了门,还不知要被她怎样折磨,必竟没有哪个女人能容忍自己的丈夫讨小。然而对方的所行所为,实在出乎意料,全不似她面容上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第一次见着孔夫人时,夏茉是极为自惭形秽的。孔夫人说不上多美,冷而白的脸,生着黑云似的一双眼睛,至多只算是清秀,可是她天然有一种风韵,举手投足都无比高贵,无端使人生出仰慕之心,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 可是这时候她是亲切温柔的,夏茉倒因她这亲切手足无措起来,不知要说什么。孔夫人侧坐在床沿上,样子像一尊佛,话语却是充满生气的,使人如慕春风:“这家里除了程妈,就一个扫洒的小丫头,南奇不喜与人亲近,所以仆婢极少,你若是觉得不方便……” “不不不,”不待孔夫人把话说完,夏茉便急地表态,“我进了孔家门就是为了伺候夫人来的,哪里敢叫人伺候!” “伺候我倒不用,你只要以后好好伺候南奇,我便放心了!” 夏茉听出她话中怪异,倒像是交待遗言似的,心里一动,忍不住道:“自然是老爷与夫人都要伺候,我看夫人身子不大好,还要注意保养!” “保养也没有用处!” “夫人何出此言,我想老爷医术这样高明,定能医好了夫人,总是来日方长,夫人要自己宽宽心,身子才能好起来!” “想不到你这样会说话!”孔夫人笑着握了握她的手,又极快地放开了,“我这便回去了,你不用送我!” 然而夏茉末了是爬了起来,把孔夫人直送进了后院才往回转。回来的一路上她都在思量孔夫人的病,才她握她的手,她就觉一股寒气入骨,像是冰天雪地里光着身子的一种冷。这到底是什么怪病? 然这念头才一转,身后忽有一个女子声道:“夏姨娘,老爷正找你!” 六、 夏茉也说不清楚自己对孔南奇到底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思,她怕他,虽然他看着她的时候是那样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睛,然而她对他更有一种渴慕,哪怕是被他立时杀了,心下似也有一种甘之如饴的甜蜜! 这时候孔南奇正坐在一张红木书案之后,案上杂乱地平摊着数十部书,更有一堆五味陈杂的药材,简直一团乱。然一团乱中他却是顶干净清爽的模样,白衣白裤,外面素缎袍子,青纱罩衫。他的脸更是一种水洗似的白色,唇淡到几溶于肌肤里,只有一双深茶色的眼睛,像暗夜里野兽的双瞳,灼灼如要噬人。夏茉禁不住打个寒噤,缩了缩肩膀,低了头,细声细气道:“老爷,你叫我何事?” 孔南奇温淡一笑,便犹如久旱逢甘霖,那样一种生机的艳。夏茉偷偷打量,脸不由地红起来,胸口上更有一股燥热,像要把她煮熟了。 她更不敢看他,他对她招手道:“过来,让我好好瞧瞧你!” 她有似着了魔,不由自主地走过去,他拉住她的手,捧起她的脸,目光紧紧紧紧紧紧锁住她,像是贪看着自己顶顶重视的一个物品。 他们靠的这样近,呼吸相交,她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万山崩裂,身子跟着轻微颤抖起来,是心潮澎湃。 可是她忆起了昨夜的那场偷听,他说他宁愿随孔夫人去死——他不会喜欢她!可是喜欢不喜欢又怎么样呢,能这样一生一世地与他在一起,天荒地老,她也便满足了! 他俯脸亲了亲她的唇,这一刻真是天旋地转,山河倾倒,她因喜悦而不知所措,因惶恐而不知所措,因激动而不知所措……所有一切都是乱的,她却听到他用那最动人的语调对她道:“夏茉,我要问你借一件东西,你肯不肯?” 她想说她的身心都是他的,有什么不肯,可是这话终于没有说出来,只低低地,颤抖地道:“老爷旦有吩咐,哪敢不从!” “不是这样,”他万般仔细地看着她,不肯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我要你亲口告诉我,借还是不借!” 她胡乱地点头,一字一顿:“借,老爷要借什么,夏茉都肯,夏茉的身与心,全是老爷的!” 他倏尔绽开一个肆意的笑,像是万花齐放,俯身吻住了她的唇。她整个儿地醉了,不知今兮何兮,就像是大海里一片浮萍,飘呀飘呀飘呀飘呀……正忘乎所以,他突用舌尖送入她口中一个冰凉的东西,那是寒入骨髓的一种冰冷,她一惊而醒,欲把那东西吐了出来,他却陡地捏住她的喉头,一捏一按,她便只能乖乖地将那东西吞进肚里。 “什么,什么东西,你喂我吃的?” “是好东西,”他抚着她的发她的脸她的唇,指尖有一丝颤抖,话语轻薄的,一确即碎,“一个能让我们永远在一起的东西!” 她神思恍惚了,有巨大的痛楚袭来,痛彻心扉,五脏六腑像都不是自己的,它们有了自己的意志,挣扎着,鼓动着,要从她的身体里冲出来—— 她疼得滚在地上,他的脸却益发艳异逼人,伸手扳住她挣扎不休的身子,手指在她额间轻轻一点,她跟着便陷入黑暗,无边无崖。 七、 大半个月后,孔夫人第二次来瞧夏茉,却不同寻常地,极为谨慎小心,就像只防卫心强烈的小兽,警惕四下无人方才悄悄合拢了门扇,拉着夏茉坐到床沿上,叫她小声,言下是郑重其事的一种慌乱。 “夫人,怎么回事?” 孔夫人拉了拉她的手,突然有感而发地长叹口气,流着眼泪幽幽道:“我不想你跟我一样苦命,不该这样,你该好好活着!” “这话是何意?” “你听我说,”她拿帕子抹了抹泪水,声音压得极低地:“我其实并非楚伊,我乃楚伊的婢女端玉。” 夏茉听得心下直跳,是窥破别人秘密的一种兴奋,然而又有一种恐怖在里头。她脸色阴晴不定,久久无语,孔夫人咬着牙道:“你莫不信,我说得全是事实!” “夏茉没有不信夫人之意,只是夫人,”她面色渐渐沉静下来,“万望您能告诉夏茉,这究境是怎么一回事?” “这全是孽缘——” 真正的孔夫人楚伊早在十年前便已故去,那时候孔南奇年少气盛,做事冲动不顾后果,更兼之与楚伊恩爱,成亲三年来益发如蜜调油,如何受得了楚伊骤然过世这等打击,到时定然会随她一并了段。楚伊早预料到,她知端玉对孔南奇抱有爱慕心思,大限将至那一日把她叫到床前道:“端玉,你对南奇的心思,其实我都明白!” 楚伊平时是个顶好说话的主子,然而在感情方面,却是个极为霸道的人。当初孔南奇开玩笑说收端玉做个通房丫头,楚伊便七日不吃不喝,直到孔南奇赌咒发誓说这辈子再不多看别的女子一眼,她方才回转。端玉这时听了这个话,哪有不吓坏的道理,脸白如纸,身软体酥地摔在地上,只苦求楚伊饶命。 楚伊摇头笑道:“你瞧我现在这番模样,哪里还有心气同你计较——你过来,听我细细说给你听!” 楚伊说若是端玉下定了决心要与孔南奇在一起,敬他爱他,她愿成全她们。可是她的这个法子却极其险恶:“我寒毒入体,是好不了的了,然你亦明白,南奇是那样刚烈的脾气,我一旦死了,他定要给我殉情,我实不愿看他如此——事到如今,也怪不得人,全是我咎由自取——当初我痴迷于蛊术,不想终日与雁为伍,却终叫雁给戳瞎了眼睛。十年前我不甚中了冰蛊,便知在劫难逃,这三年与南奇相爱,全是偷来的!”她拉住端玉的手,那一种寒意便自指尖传了过去,“我这个法子,便是要在你体内中下冰蛊,让你体质同我一样,让孔奇误以为,你其实是我!” 端玉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望着楚伊,作声不得。楚伊淡然一笑:“你害怕?” “不,我不怕,只是,姑爷如何会认为我便是小姐,这,这太匪夷所思!” “这我早已想到,我前几日告诉南奇,师父曾有一密法传我,可移人魂魄到另一人体内寄活!” “姑爷也信?”端玉咬着嘴唇,犹疑不定,“万一……” “没有万一,”楚伊狠狠地,“此事只你知我知,我自有法子叫南奇毫不怀疑,然则种下冰蛊后,你却只有十年好活!” 端玉心里一紧,像有人拿针戳着肌骨,恐惧害怕地使她颤抖。可她终是放不下对孔南奇的爱慕之心,银牙紧咬道:“一切旦听小姐安排!” 孔夫人把这事细细道来,末了泪流满面,拉住夏茉的手道:“如今十年大限之期将至,也所以南奇急着纳你进门,是要,是要用那移魂之法,让楚伊接着活下去,陪着他——然这世上哪有移魂之法儿,不过是害人性命的毒法儿罢了!” 夏茉的心里细碎的疼,可这时候实在不适合多愁善感,她回握住孔夫人的手:“夫人,我,我怕已无路可退!” “这是什么话!”孔夫人瞪大了眼睛,“难道,他,他喂你吃了冰丸!” 夏茉虽不知孔南奇那日喂她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然而这几日来体内益发有一种冰寒之气是真,这时候对方一点,她思路通畅了,点头道:“是,这冰丸却又是个什么东西?” 孔夫人颤抖地厉害,幽幽道:“冰蛊不易成活,只有提前服下冰丸,使身体内积存下寒毒,才能使冰蛊在身体内存活。随着冰蛊成长,这寒气会日渐深重,日日折磨得你痛不欲生——”她双手紧捂住脸,语调断碎,“我本不欲你受此等折磨,不想还是迟了,迟了,迟了……” 八、 夏茉再见到孔南奇是在孔夫人死去的那日傍晚,是日薄西山的一种落寞。 孔夫人的尸身上凝着薄薄一层冰,面孔宛如生前,只像睡去了,那样安静温婉的一张睡容。 孔南奇拉夏茉进了孔夫人屋里,也不说什么,直接点了她穴道,使她动弹不得,之后俯脸亲了亲她的唇温声道:“我原本要借的便是你这付躯壳,你既然答应,便不可反悔!” 夏茉不能出声,只眨了眨眼睛,慢慢地有一颗眼泪滑了下来,他用手给她抹去:“你莫恨我,这全是命!” 他说着扭身拔出了刀子,在孔夫人右手腕上一割,并没有血流出,只有一只遍体银白的小虫蠕蠕自那破口里爬了出来,落在他掌心上。 他捧着那只小虫,珍重又珍重地,低唤了声“伊”,双泪横流。夏茉不忍再看,用力地闭起了眼睛,腕上却突来刀割的疼痛,她张目瞧,便见孔南奇抓着她手腕拿刀子割开一道口,鲜血涌出,开成花,凝成锦,她心里阵阵凄凉——以后她将再不能是她自己! 他重重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复杂的,她无法用言语形容,心里的痛楚突然就湮灭了,寸寸成灰——只要能同他在一起,哪怕只有十年,也是好的,哪怕日日要受这非人的折磨,也是好的…… 她再次闭了眼睛,随着腕上一阵钻心的疼痛,那只小虫在饱吸她的血后,便有了精神,慢慢地,一顶一顶地往她肉里钻去。 一直钻一直钻一直钻……直钻到她心里,她身体一软,摔进了他怀里。 他便这样紧紧地静静地抱住了她,像要如此到海枯石烂,然而有滚热的泪水流下来,重重地落在地上,惊碎了一地幻梦。 蝴蝶信 《莫遣佳期更后期》蝴蝶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桃花十三 一、 按着正常算法儿,卓小桃今天该当十八岁,然而她生得与实际年纪极不相符,看上去顶多十五岁。也就是因为她这副嫩样子,夏老爷特为把她拨去菀院伺侍十三少。 十三少是桐城里有名的“下流胚”,在家里也把自己当嫖客,到了堂子里那更是放浪形骸了。夏老爷拨卓小桃去菀院的那日也是暗自忖度,想十三这孩子再是色胆包天,也不至对一个“小孩子”下手,他总还未到这般丧尽天良的田地。 卓小桃入菀院的那一日是三月初八,她记得尤其清楚,是终生难忘的日子——其时满园桃花盛放,一片一片,绮色绵延,如烟似锦,真正美得匪夷所思。卓小桃长了这样大,也不曾见过这样的美色,便呆怔怔地,流连不去。那领她进来的大丫头掩唇笑道:“这算得什么,以后美景怕多到你看得腻味呢!” 大丫头拉她要走,偏她眼尖,远远瞧见桃花林里一抹宝石蓝的人影子,指着向那大丫头道:“姐姐,那像是有个人!” 大丫头顺她手指的方向一望,两颊便跟着红了,小声道:“那便是十三少了,这园子别人可轻易进不得,既在这遇着了,你便自去向十三少请安,我还有事呢!” 她说着折身便走,像身后着了火,眨眼转过了院门,渐行得远了。卓小桃是穷人家里未见过世面的女儿,想着要自己独对“主子”,难勉慌乱。她拉了拉身上管家才发绛红夹袄,确定它平平整整,还算体面,方才小步入了桃园。奈何才走得十几步,突听得一声喝斥,“谁准你进来的”将她吓得够呛。 她顺那声音望过去,便看到坐在桃树枝桠间的一个少年,生得极白的一张脸,偏又着一袭几近妖艳的暗桃花纹宝石蓝缎袍,更衬得肤色是一种病态的白。然而他舒眉细目,虽带了几分女子的阴柔之媚,却实在美丽过人。 卓小桃平日接触过的男男女女,从没一个是如此“国色天香”的,不由望着对方发傻。那少年被她看得着恼,恨得把手里书一卷,大力拍树杆道:“你是哪里来的丑丫头,怎敢对本少爷这般无礼?” 一听“少爷”二字,卓小桃方才悚然而惊,忙低头福了福道:“奴婢乃是老爷拨来伺候十三少爷的!” 少年听了这个话,险地从树上栽下来,好半天方才坐稳了,脸色通红,厉声尖叫:“那老头子疯了不成!” 二、 十三少与老爹争执不果,儿子哪里斗得过老子,终究是夏老爷一锤定音:“小桃以后便是你的贴身丫头了,以前那些阿朱阿花的狐媚子,你留着也好,开发了也好,全都随你,只这事不准你再置喙!” 他愤愤回了菀院,哪里能有好脸色,卓小桃是个不会察颜观色,更加不会巴结讨好的老实人,只一味惶惑,不知要如何是好。那伺候了十三少有两年之久的紫珠推她一把道:“哟,你怎么这样没有眼力价儿,没看少爷正烦你呢!” 卓小桃看她脸色不善,是个不好相与的,也不敢太招惹,只是必竟自己资历浅,便摆出一脸笑来向对方好言好语道:“姐姐,我才来,不大懂得这院子里规矩,还要姐姐教我!” “哪个是你姐姐!”紫珠把眼睛瞪起来,她眼睛原本就大,黑多白少,这时候一瞪,活脱脱是一张鬼脸,着实吓人,卓小桃不敢多看,紫珠却没好气地点着她头道,“你瞧瞧你这灰头土脸的样子,咱们十三少爷这样冰雪般剔透的人儿,你连提鞋都不配!” 十三少听得烦燥,把桌上一杯热茶狠推在地,看那白釉杯子碎作十几瓣,心里更是烦闷,向她二人大叫道:“滚,全给我滚!” 紫珠似对这种阵仗早看惯了,表情变也不变,只把卓小桃往外推:“少爷说看你烦,还不滚出去!”转身又身子软软地偎近十三少,给他捏肩捶背,“少爷,您消消气,您昨个儿不是答应婢子了么——”她把纤长白嫩的五指在他眼前晃一晃,“少爷可不能食言而肥!” 十三少原本阴云密布的脸倏化了风光霁月,抬手捏了捏她的脸,狎腻道:“自然的,少爷何时食过言!” 卓小桃虽是个不懂得风月的丫头,看到他们这个样子也觉刺心,扭身要走,不想十三少又叫她道:“哎,你,去后院花房问陈管事采些凤仙花来!” 这菀园后院花房她也曾听带她过来的大丫头提过,说是按着十三少的意思,弄的一处暖房,里面四季花不谢,说得时候是着实羡艳的口气。她初时还不大明白,思量弄这样一个花房除了费钱费力,实在不知有何好处。然到了十三少屋里,瞧见瓶里插得十几只夜白光牡丹,那种香气艳色,真个是天上人间,才知这花房,果然有不可言说之妙。 待她捧了凤仙花回来,便见两人摸脸亲嘴的亲热,实在刺人眼睛。卓小桃脸红得像被滚水烫过,刚要退走,十三少眼睛一瞥,斥她:“傻呆呆的做什么,那边自有明矾瓷碗,还不把花捣了过来伺候!” 卓小桃也不知怎么,心里突来的莫大委屈,眼里一阵湿涩。进这夏家前阿娘也对她曾千交待万交待,说主子打你骂你,你便该忍着,这是做奴才的本份。这念头一转,她强把眼泪眨了回去,不再看两人,只取了放在多宝格上的一只荷花式白瓷碗,细细地捣起花来。 待她把花泥献上,便见紫珠早脱了鞋半倚了红木榻,把一只白嫩如玉的脚伸到了十三少手里。十三少嘻嘻一笑,是比花儿还要好看的一张脸,实在使人神魂颠倒。卓小桃强把目光自他身上移开,拿了细竹签递在他手里,看他一点一点把花泥铺在紫珠的脚指甲上。 这景象实在诡艳,紫珠原本生得媚,这时候更是媚态横陈,勾魂夺魄。十三少却是不为所动,只对着她那双脚爱不释手,轻轻揉捏,像是握着这世间最珍贵的一件宝贝。 卓小桃直看得身子发热,替他们害臊,慌地一福道:“少爷若是无他事,奴婢便告退了!” 十三少看也不看她一眼,不耐地对她摆一摆手,低了头顾自细心为紫珠染指甲。 她心里真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儿,像有人拿尖指甲抓了一把,说不上疼,只是痒。 三、 转眼卓小桃在菀院已呆了半月有余,十三少只当她是最平常的一件摆设,视而不见。然而她毕竟要听从夏老爷的咐吩,夏老爷五日前特为把她叫过去说:“以后你要给我看好了十三这孩子,他太不懂事,哪怕在家里头,我也不放心,你看他有什么异动,就来告诉我!” 好处自然也许了很多,卓小桃这样一个为了钱而拼死拼活挤进夏家做丫头的贫苦女,该是把钱看得死重的,可偏偏她不大记得夏老爷许她的好处,只记得他说“你要看好了十三这孩子”,心里不知道怎么地,有一种甜丝丝软绵绵的异样滋味。 十三少老早便吩咐,以后贴身丫头份内的事,还叫紫珠来伺候着,卓小桃么,能少来则少来,说是“看着就讨厌!”。他这样烦愤卓小桃,一则是因着在他看来,她是自己老太爷派来的细作,自然让他不待见;再一则,她长得过于“稚气”,他到底心还算好的,不肯把一个“小孩子”呼来唤去的使唤。所以他变着法儿地把她支得远远地,只图个眼不见心不烦也便罢了。奈何他对她愈是恶劣,她便愈是不屈——每日天未亮必是准时来“立门神”,到晚上定要看他睡死了才肯回自己屋歇着。 十三少是个风流成性的,许多次想同丫头们调调情,然而碍着卓小桃这尊“门神”,到底不能够了,他总还没无耻到当着别人面浪荡不忌。 “你多早晚才肯离开菀院?”这一日他起了个大早,打发紫珠去打洗脸水,自己则坐在桌边,一壁对着绘缠枝金莲的白纱灯打盹,一壁点卓小桃道,“少爷就被要你折磨死了!” “少爷说这话,岂不是要让婢子天诛地灭!”卓小桃也急起来,“婢子这一腔心都是为了少爷好!” 十三少端了桌上浓茶喝了一口,立时便觉一股凉意冲顶,头脑清醒了许多,勉强把眼睛睁了睁,望着卓小桃好声好气道:“小桃,不如咱们打个商量如何?” “少爷有事旦请吩咐,咱们做奴才的自应照办,何来商量之说!” 十三少被她顶得半天说不出话,紫珠不知何时打了水回来,这时候在后面哼一声道:“你别不识好歹,也就是少爷是个好性的,若搁别的主子,你这一番顶撞,看不把你打成个烂羊头!” 卓小桃不知怎么,心里有些怕这紫珠。她也知紫珠看自己不顺眼,处处针对,而自己何尝对她不是诸多怨愤,可因着先就存了畏惧在心里,到底不敢顶撞,只低了头不响,把两手揉弄衣摆,像是与它有深仇大恨,下死力地扯来扯去。 十三少咳了声无谓的嗽,喝紫珠道:“偏你多嘴,这里不需你伺候了,你去看看厨房可有什么吃的,拿些来点点饥,我这时候饿得很!” 这自然是敷衍之词,为的是要给卓小桃解围,正因为如此,紫珠尤其生气,脸立时沉了下来,却不敢抗命,扭身出去了,把门关得山响。卓小桃身子跟着一颤,却倔将地不肯开口,只与自己闹别扭,把那衣裳揉得更皱了些。十三少倏伸手抓过她的手道:“你这是做什么,好好的衣裳就要被你扯破了!” 四、 十三少手上的热度透肌而入,真正使人受宠若惊,卓小桃呆了呆,紧跟着身子热得似有火烧,颊上涌出片片飞红:“少爷,婢子……”她茫然无措,可是心里生出谐般喜悦,使她忘了要挣开他的手,只任他揉搓着。 “小桃对我的心意,我自然是知道的!”十三少一改方才的满脸怨怼之色,把她的手按在胸口上,深黑的瞳子里是一簇簇跳动的小火苗“只是少爷懒散惯了,哪里禁得住你这催命似的一站?” “少,少爷!”他并没说什么亲热的话,她却已羞得无地自容,任他的手不安分地搂住她的腰,轻轻往内一勾,她身子便软软地偎进他怀里,没了半丝力气。 他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小桃,我去问老爷讨了你可好?” 她满面通红,把脸深深埋下去,到底讲不出来一个“不”字,末了轻而又轻地点了下头。 身后却乍然响起杯盘碎裂声,在这最恬静的时刻,真令人心惊肉跳。她还未明白怎么回事,便被人大力拉起,眼里映入紫珠面色狰狞的脸,有如妖魔。她心里一怯,刚要说些为自己与十三少这亲密行为开脱的言词,紫珠却不给她机会,劈手就是一计巴掌,打得她满眼金星乱冒。她戳她心口厉叫:“就你,就你也敢妄想少爷,也不拿镜子照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十三少万想不到紫珠打人如做事一般皆是这样干净利落,措手不及,心里更有一股恼意,想她当着自己的面便敢动手打人,那是不把他这主子放在眼里了。他是个极偏颇的性子,虽平日里常与丫头们嘻嘻哈哈,甚而言语无忌,可是却最恨奴才们忘了本份,没了尊卑体统。 他恼是恼,面上却一点不现出来,反而笑得愈使人眼花缭乱,一把将紫珠拉进怀里道:“何苦生这样大气,气坏了身子怎么好,少爷要心疼了!”他拿过她打卓小桃的手,凑到唇边轻轻吹气,“疼不疼,疼不疼?你气性可是愈大了,却白白糟蹋了许多东西!” 紫珠却不肯平伏,一把推开他道:“你少来假惺惺,怕再过两日,你,你便要把紫珠丢到脑后了!”她说着嘤嘤哭起来,梨落带雨,别有一种丽色,十三少看得心下酥倒,使力抱住她道:“胡说,少爷心里只你一个,哪里还装得下别人!” 紫珠又做作地挣了挣,到底不敢太违逆他,也便适可而止,紧依着他入了内室。卓小桃只瞧得身体发冷,眼泪不可抑止地往下掉,心像是给人剜掉了,不知是怎么一种疼法儿。 五、 这日晚上十三少单独把卓小桃叫进了内室,门窗皆关得极严密,拉着她就要往床沿坐。卓小桃哪里肯坐,一层是因着羞恼,再一层是碍着紫珠,不愿再与十三少这般亲近。 十三少也不恼,只笑嘻嘻地摸她脸道:“小桃,可有谁欺负你,瞧你这两日脸色这样不好!” “并没有人欺负小桃。”她欲躲开他肆无忌惮的手,却又贪恋着那指尖的那点热度,到底是给他抓个正着,被他在颊上狠狠亲了一口。他也不怕她恼,顾自往床上一坐,对她吩咐:“给少爷倒杯茶来。” 待把茶接在手里,他猛地翻手一拉她手腕,顺势便把她带进怀里,任她如何挣扎也没有用处。她有些急,轻叫道:“少爷,少爷松松手,这样,这样不好!” “哪样不好?”他天生一双桃花眼,只微微注目,便有种令人神魂颠倒的魔力。她避开他的目光,只不敢看他,哑声道:“好少爷,你饶了小桃吧,教紫珠看见,小桃,小桃便没有命了!” “你怕她什么?”十三少哼了声,“我知道,自那日后她给你分派了许多粗活儿做。”他嘴里的“那一日”是被紫珠撞破两人“**”的那一回事。 “粗活儿小桃是做惯了的,并不觉得有甚苦处,倒教少爷挂心,”她咬了咬牙,身子往下一滑,双膝磕地,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然则少爷,原本我是老爷的人,在这园子里已不招人待见,你再这样,少桃便再无容身之地了!” 十三少也不吱声,把茶碗搁在床内搁板上,回手捧着她的脸左端相右端相,末了“咭”地一笑,起身走到桌边,拿了银钎剔灯芯:“小桃,你恨不恨少爷?” “小桃不恨,也不敢恨!” “那么,你心里有没有少爷?” 她想说“自然有的”,然而这话哪里能够出口,只把身子伏在地上,颤抖得有如风中落叶,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屋内静默着,大约有半盏茶的光景,复又听十三少幽幽道:“亏我还把你放在心上,却不想,到头来原来全是我一厢情愿!” 卓小桃*似地唤一声“少爷”,万想不到他会对她说出这番使人倾倒的话,口气里全是难以置信:“少爷何苦捉弄小桃!” “少爷哪里是捉弄小桃,说得全是肺腑之言,奈何你却不信,莫不是要教我对天发誓么?”他说着走到她身前一撩袍子跪下,果然便做出发誓赌咒的姿态。卓小桃吓了好大一跳,哪里真敢让他发誓,心里是更有一种如糖似蜜的喜悦,只抓着他扬起的那只手急道:“少爷,何苦如此,小桃,小桃信你便是!” “好小桃,教我怎么能不疼你!”他把她自地上拉起来,搂着她坐到床沿上,“然我虽是夏家少爷,却也非是事事尽能可心如意,若想咱们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却还要一场算计!”他顿了顿,一捏她的脸,声音低得有如耳语,“小桃,你果然心里有少爷,便帮我做一件事!” 她偎在他怀里,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轻点头道:“少爷尽管吩咐便是!” 六、 第二日午后,小桃按着十三少吩咐,悄悄潜进了紫珠房里。原本紫珠这屋里,哪怕是她不在,也总有两三个小丫头看着,然今儿个这群丫头皆被十三招去游园戏耍,好给卓小桃大开方便之门。 紫珠是这菀园三个大丫头的标榜,更因为她生得好,得了十三少偏爱,自为得意,不仅穿得体面,屋子里面摆设也是极讲究的。这屋里多宝格上多有金银器皿,上挂一席珍珠软帘,珠子极圆润细密,把内室与外室分隔开,端得贵气。其间更有团团淡而薄的烟气,挟着厚重的香檀味,泼洒得屋内无处不香。 卓小桃偏对这金贵的香味不受用,忙拿衣袖掩住口鼻,也不敢多打量,急入内室,把那架子床上海青色细纱幔一掀,露出里面芙蓉绿细绣雀啄樱桃的软缎被,耀得人险些要睁不开眼。她瞧得不愤,想紫珠这般恃宠而娇,僭越本份,此番受这报应,也是活该。想是如此想,眼睛却离不开那华美的锦缎,把手细细抚过珠粒似的颗颗红樱桃,末了叹了一叹,不知是可惜还是可怜之意。却再不敢耽搁功夫,就手把那被子挑开,将十三少给她的东西塞进锦褥底下,用手摊平了,再将缎被摆弄齐整,方才舒出一口气。 到了晚上,十三少正喝着紫珠奉上的一盏香茗,突然大叫一声,抱头摔到地上乱滚。他手里那只翡翠錾金盏早被摔的粉碎,一地碎碴子,他也不顾,滚得手上脸上被割开了无数道细口,仿佛不知道痛一样,只乱叫乱嚷,一会说有鬼,一会说有神,把个众人惊得心慌神乱,无处着手。 夏老爷得了禀报,急得不行,他儿子虽多不胜数,可却最偏爱这十三少爷,也更因为他比别个聪明上进,虽则有些“好色”的小毛病,然所谓“不以一眚掩大德”,人总无完人,他总归是尽其所能地要把他培养起来,好将来接他的班,为夏家光耀门楣。 这菀园里能与夏老爷说得上话的自然只有卓小桃了,她原本便是他安排的密探,十三少出了事,当然要把她招来问:“十三这是怎么回事,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他分外震怒,正是关心则乱。十三少这病来得这样古怪,大夫们也是诊不出个所以然,只是东拉西扯地说些淡话,开了些醒神舒心的方子,总归吃不死人,还有谐多好处。 卓小桃把目光四下一张,看菀园里三十几个丫头婆子小厮皆是跪在那里战战兢兢,心里便生出些些快意,面上却是一副如丧考妣之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夏老爷这一问,她便跪着往前蹭过去,一壁哭一壁拉住夏老爷的袍子道:“不怕老爷怪罪婢子,婢子说句诛心的话,看少爷这症状,哪里是病,分明是阴邪入体!” 夏老爷听得身子一抖,他从来不是个信鬼神的人,然而看着自己儿子这样,心里急,也顾不得许多,揸开五指一把捞起卓小桃,逼视着她道:“你,你说什么?” 卓小桃一颗心险地要跳出胸口,强忍着惧怕,哆哆嗦嗦道:“少爷,少爷定是被人施了镇魇法儿,只要,只要找出来那镇魇之人,此病,此病自然痊愈!” 七、 夏老爷一声令下,除却卓小桃的屋子不用搜外,其他无人得免。十几个粗壮家丁奉了老爷命令,就如得了皇帝圣旨一般,耀武扬威地把菀园一通好搜。结果在紫珠房里搜出来一只写着十三少名讳的镇魇纸人,眉目倒是婉然,只是其上遍扎细针,丝丝入扣,一看便知是邪物儿。 众人皆道不可思议,紫珠仗着十三少的宠爱,向是这菀院的霸王,如何会做出这等暗害十三少的事,不是自绝生路么?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只低了头窃窃私语。夏老爷拿着那纸人,脸上阵青阵白,神色极是阴沉,末了把手重重一拍厅堂正中那张红木桌子,只惊得堂下众人再不敢造次,皆闭了嘴。一时间厅内悄静无声,像是午夜坟场,呼吸稍重都让人觉得有罪,难勉要心惊肉跳一番。那悬在厅顶的数盏挽翠长明灯偶而爆出几抹轻响,随着夏老爷粗重的喘吸在人们耳里浮沉,压得人恨不能立时粉身碎骨才好,免得再受此等折磨。 卓小桃还待说些什么,夏老爷却把手一拦,把那纸人交在她手里道:“好孩子,你去把这东西烧掉,再看十三病情如何!” 也得亏紫珠向是十三少身边最得意的一个丫头,此时正在屋内侍候疯魔的十三少,并未被拘在这厅里,并不知自己已成了菀园乃至夏家的罪人,不然定要大闹一场! 夏老爷也并没有命人把她抓来,他心里还有些疑虑,不欲轻举妄动,更何况十三少这时候也离不了她。所以他只要卓小桃把纸人烧了,看十三又是怎样,到时才好作法。 卓小桃虽说年纪不大,人也单纯,没有那样多的花样儿心思,可是必竟这事不容有失,一则十三少本已千叮万嘱过,再一则这事与自己干系甚大,一旦败露,自己便会死无葬身之地。人是个趋急避凶的东西,她心里未必就恨紫珠到这个地步,定要制她于死地,然事情发展到此,你死我亡,不容她不下狠手。 当日她受了十三少蛊惑,倒也并非贪想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夏家少夫人之位,不过是念着他嘴里那个“长长久久”,她连“一生一世”也是不敢想的。就是这一念之差,害得她到此时进退维谷,不得不做那心毒手辣之人。 她手心里捏着一撮汗,是冷的,像是雪落在掌心饱吸热度后化出的那一点冷。这冷隐秘,孤避,在背人之处,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悄悄生发。这使她益发小心翼翼,只安静淡寞地行到门边,拉过一只热气蒸蒸的炭盆,就手把纸人扔在了里头,看那火“腾”地一下子烧上来又随即落下去,好似是人生一世。 众人盯着炭盆瞧得入神,却早不知自己看得是什么,然而若是不看,也便没有别东西可寄托神思,那更要惘惘不可终日。这时候门廊外突起一阵急切杂沓的脚步声,紧密如雨,踩着鼓点似地,使人心也随之一点一点抽紧。卓小桃见机得快,侧身让出了门口,紧跟着“砰”地一声,两扇槅子门洞开,闯进个樱桃红的人影。不待众人闹明白怎么回事,那人已先一步扑到夏老爷身前一跪,抱住他双腿厉声哭叫道:“老爷,你快去瞧瞧少爷,少爷,少爷,少爷他……” 夏老爷认出这人乃是在十三少跟前伺候的紫珠,众人眼里的罪魁,听了她这不明所以的话,他就像给人拿剑把胸口刺了个对穿,那一种痛,真有一种痛快淋漓,语诉还休的沉重。他晃了两晃,风中落叶似地,末了却把手一扶桌子撑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子,到底没有倒下去,就势抬脚把紫珠踹开,也不管她是怎样疼的脸色煞白,只大步出了厅堂,急往十三的屋里赶去。 卓小桃心下一跳,也不知怎么心里有一种莫明的悸动,她一手捂了胸口,想这悸动真正没有来由,十三少又怎么会有事呢,这原本就是他布的局。可是心里那悸动却并未因这念头而平复,反而愈心悸得厉害,深深深深深深……像是心痛! 八、 夏老爷进到十三少屋里,拔开围着的两个大丫头,便见到床上十三少满脸青紫之色,四肢抽搐个不了,已是有出气没进气了。他急得要剖胸泼血,只要能救得十三少,要剜心出来也是愿意的,却奈何无力施为,只能眼睁睁看十三少受这折磨,正是心痛,肺痛,肝痛……五脏像给人扔在锅里煮。他龄近耄耋,年老体弱,哪里禁受得住这刺激,当下喉头一甜,跟着便吐出一大口血来。 两个大丫头慌得直叫,他忙一摆手,摇摇晃晃地到了外室,抓住离得最近的一个大夫,也不管对方兀自抖得像只待宰的小狗,只一字一字,沉厚有力地,把话逼进他耳里:“你们若是治不好十三,我便叫你们全都给他殉葬!” 那大夫“啊”地叫了一声,双腿一哆嗦,裤子上便跟着淋淋花花湿了一大片,竟是吓得尿了。他微一皱眉,翻手把对方甩在地上,揸开手又去抓后面那个大夫。亏得那大夫机灵,在他的手堪堪离他不过半寸的当,身子猛地往下一沉跪了下去,咚咚咚咚……连磕数个响头,一头哭一头叫:“夏老爷饶命,夏老爷饶命,夏老爷饶命……” 后面几人看到这番景况,也不敢怠慢,纷纷跪下磕头求饶。 “你们叫我饶命,可谁又饶了十三的命?”夏老爷终是撑持不住,身子晃了两晃滑在了地上,哭得老泪纵横,“你们这干庸医,连十三也治不好,活着也没有用处,倒不如死了好!” 那大夫“砰砰砰”磕得额头一片血淋淋,抽抽噎噎地爬到夏老爷身前道:“夏老爷,十三少爷这病生得恁得古怪,开始,开始还只是胡言乱语,倒也无大碍,可是在被喂下一蛊热汤后,突然地,突然地就变成了这般模样,此乃,此乃中毒之状,奈何我等所学有限,医术不精,实在诊不出这是何毒!” 夏老爷听见这个,“腾”地自地上跳了起来,头发胡子根根倒立,即唤人:“去把紫珠那丫头给我抓来!” 几个家丁领命去了,不一时慌得进来回报,说“紫珠已死透了,尸体正在厅堂里!” 夏老爷嘴里嘎嘣一下,竟是生生咬断了一颗牙,合血吐在地上,身子便软软地倒进了桌边一张圈椅里。却又见那家丁双手奉上一只花笺,他拿过来张目一扫,不由地目现狰狞。 那花笺上虽只了了数句,却是字字心惊:闻得少爷欲驱离于婢,悄令卓氏小桃者藏镇魇纸人于婢之褥下——婢痛定思痛,不欲苟活,故下毒于食中喂少爷服用,欲与其一道速死!若果有幽冥地府,愿能于其间与少爷结得连理,生生世世,不离不弃,足矣! 夏老爷把桌子拍的山响,也顾不得手痛,又驱那家丁去拿了卓小桃来,欲要逼问,然闻得十三少一声低似一声,一声比一声无力的痛吟,又哪里有逼问的心思。 却突有个小丫头离众站出,往夏老爷身前一跪,哆哆嗦嗦地道:“老,老爷,婢子有祖传秘法儿,能,能治得百毒,可否,可否容婢子一试?” 九、 转眼两月已过,十三少早好得活蹦乱跳了,只夏老爷还不放心,死活不许他随意出园走动,只要他好好静养,“你当日毒入五腑,伤脾伤胃,原本你就体虚身弱,哪里经得起这个,快好好将养才是!” 这一日云淡风清,菀园里的桃花虽谢,却有更多的花赶趟儿似地,开了一茬又一茬,真个姹紫嫣红,万里飘香,恍似人间仙境。 紫珠已死,卓小桃也在两月前被赶出夏府,只有一个出了大力,拿祖传秘法儿救了十三少的丫头珍碧得了好处。原本夏老爷感她的恩,要认她做个义女,奈何她死活不肯,说只愿在这菀园里安安份份地伺候十三少,“婢子福薄,不敢贪主子这样的大恩德,怕要消受不起,反折了小命!能在这园里伺候少爷已是婢子修了三生的福才得来的,望老爷成全!” 夏老爷想不到她这般性厚,暗暗点头,拨她做了十三少的贴身婢女,每月月银多开二两与她,那个意思已是昭然若揭,将来是要十三少收在房里了。 众人皆是一番感叹,真正没成想,事情如此峰回路转。 十三少抱着珍碧坐在床着,她哪里还有在众人面前的贤良淑德,身体像没有骨头似地偎在十三少怀里,双眸含情,颊红似醉,只恨不能化了在对方身上。十三少捏她颊道:“想不到你这般得力,把这事做得滴水不漏!” “那是自然,我哪里像紫珠与卓小桃那般笨!”说到得意处,她不由拔高了声音,却猛然意会到什么,更往他胸口偎了偎,侧耳倾听他心跳,嘻嘻笑着手指他心口,“这里可有我?” “这何消说的,里面只你一个!” 她轻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看你这般手段,先是迷惑那卓小桃为你所用,后叫我露消息给紫珠,使她因爱生恨,更是用我之手,把毒送进她手里,终是一箭双雕,废了紫珠,驱离了卓小桃,真真是——”她咂着舌头,找不出能形容他这歹毒性子的词,只把话一转道,“若以后你腻了我,是否也要这般炮制?” “你放心……”然而不等他说完,她已紧紧捂住他的嘴,轻声道:“我是个知福识命的,若有一日你腻了我,万请告之,到时我自走人,绝不敢害你讨厌!” 十三少眼睛一转,艳不可视地一笑,伸手把她往床里压去—— 外面夏正热烈,偶有一丝凉风,撷了花香,采了日精芳华,也不知飘去了哪里。 老师不是人?欢喜佛 一、 小说正看到精彩处,台灯突地一闪,程绿绿忍不住一声抱怨,下铺的北凉拿脚踢踢程绿绿的床,小声道:“绿绿,咱们说说话吧!” 程绿绿的脸一下子就发绿了,忍着鬼叫的冲动,把身子一翻,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方才回道:“你没疯吧,现在都十二点了,你还不睡?” “你不是也没睡!”北凉嘴硬的反驳。奈何程绿绿不吃她这一套,嘻嘻笑道:“姑娘,咱们怎么一样,我明天又不用起大早去约会!” 北凉不由低低一叹。基于室友要互敬互爱、互亲互助的原则,程绿绿便不得不问了:“你怎么睡不着?是不是因为明天就能见到逐日,兴奋地?” 北凉听得翻白眼睛,想起来对方看不到,又加一句道:“咱们都老夫老妻了,谁在乎这一日半日的欢聚——我是因为未老师睡不着!” “哟,哟,哟……”程绿绿这下子可来了精神,把脑袋伸了下来一顿砸舌头,“莫非你要移情别恋,怎么,看上咱们未老师了,未老师吧,虽说也算是玉树临风,到底老纪大啦,与你不相配啊!” “胡说什么!”北凉伸手要打她,又怕惊醒了已睡着的另外两人,想了想,只得做罢,却把脸凑过来,更小声道,“我是觉得吧,自打开学见到未老师,他就,怎么说呢,怪怪的!” 程绿绿把眼珠一转,努力回想开学这半月来有关于未老师的种种,然而因为她太不注意人家,这时候脑子里除了未老师纤长的身材,就连他的脸也回想不起来,只得摇头道:“我倒没注意,你这肯定是关心则乱,小妮子有了逐日还不够,贪心不足,贪心不足啊!” “你再闹我可生气了!”北凉说着果然把脸板得一本正经,她原本生得一张极秀丽的娃娃脸,就算是这样板着,也像是与人撒娇,程绿绿也根本不把这事放心上,随意敷衍道:“哎哎哎,为了这么点儿破事儿,坏了咱们姐妹感情多不好啊,那你说说,未老师到底哪里怪?” 北凉表情有些古怪地看着她,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把程绿绿闹了个灰头土脸,她说:“我发现未老师这半个月来每每总是望着你发呆!” 二、 原本程绿绿是个万事不肯上心的主儿,然而周五晚上北凉那一点拨,真有石破天惊之妙。以至她再见着未老师,或是未老师偶而一个眼风过来,她便觉得浑身凉飕飕,像是大军过境,寸草不留。 未老师本名未央,两年前程绿绿大一的时候他便是他们的班主任。那时候他也才刚毕业不久,面对着六十多双灼灼放光的黑眼睛,浑身都是热的。末了在黑板上写下“未央”两个字,笔勾都有些扭曲。程绿绿事后把这事与室友们批评复讨论,一致得出这未央老师定是个娘娘腔的结论,本来嘛,好好的一个大男人叫什么“未央”,喊起来也一嘴的娘儿们味儿。 谁知道事情大出意料之外,这未央除了偶而发发忧郁之状,倒是彻头彻尾的一个男人。他的长像很有“出水芙蓉”的清艳,身段也极纤瘦,然而就是这么个若不禁风的样子,打起人来却绝不手软。 那还是大二学期末,考完了试,程绿绿她们无事可做,也不知是谁灵机一动,恶趣味儿地提议招呼未老师去喝酒。众人思量老师这种假正经的物种,绝不能轻易答应与自己的学生去喝酒,一旦喝醉了废了老师形象,那太得不偿失,而学生们肯定是要往死里灌他的。哪里想到,未老师竟是满口答应了,枉费她们想了一整夜的说服之语,一个也没能用上。 一群女孩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地把未老师拥进了校外一间酒吧里,打定了要把他灌得烂醉的主意,不想酒到半酣处,偏有不识相的小混混凑上来,涎着脸要占女孩子们便宜。未老师当仁不让,立起身来,慢慢地走到那几个小混混面前,口齿不清地道:“这些孩子都是我学生,识相得快些滚!” 其中一个小混混“呸”地一声往地上吐一口口水,乜斜着眼睛道:“你个小白脸……”奈何他这一句话未完,未老师便暴起发难,一拳砸在他脸上,眼看他脸开了花,鼻血横流,差一点儿就饮恨当场。其他几个小混混皆不由怔住,实在想不到这个“小白脸”说打就打,心黑手辣。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兄弟们,抄家伙干这狗娘养的”才把一行几人从惊诧中叫醒,顺手抄起桌上空瓶子空碟子,甚至有人干脆抡起高脚椅,全向未老师身上招呼。 结果双拳难敌四手,未老师被打得住了一个多月的院,可是程绿绿她们自此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每见了总要翘一翘大拇指。未老师却只有苦笑而已。 三、 程绿绿疑心了半个多月,其间暗暗观察加上偷偷窥伺,间或与未老师目光一撞,真有些天雷勾动地火的况味。她原本对未老师无心,这时候说不好,心里也有些异样滋味儿。 经过这半个多月的观察,虽则她一向粗神经,也确实发现了未老师有些不对劲儿。譬如一次晚自习,未老师在说了些敲打学生好好复习的话后,便趴在讲台上拿了钢笔在本子上不停写写画画,一个多小时,愣是一声没吭。 程绿绿最受不了拘束,偷偷打眼色给北凉,商量着借尿循逃跑,去外面透透气。两人小心翼翼偷偷摸摸地往外走,思量着未老师脸埋的那样深不一定就看到她们,这样也倒省了一番啰嗦。然而手才摸到门把,耳边突然响起“你们打算去哪啊?”的问话,分外动听的声调,正是未老师。 两人扭身瞧了眼未老师白玉般光洁的脸,缩脖子拧身子地讨好笑:“哎,老师,我们正要去厕所呢,原本不想打扰您!” 未老师万分狐疑地把她们俩上上下下一通打量,直看得两人全身冒冷气,他末了一捏下巴,笑眯眯地道:“老师自然不能不让你们去厕所——我看这样吧,你们出去后也不用回来上自习了,我给你们留个作业,你们回去做罢,也省得有人说我不人道!” 结果那晚上她们被要求抄写梁启超的《论毅力》五十遍,直写得手酸,然而未老师最后那“风华绝代”地一笑时时萦绕心头,比恶梦还使人心惊胆跳,更何况他最后还说了那番意有所指的话“这作业容易得很,明天一早便交给我吧,在这些个学生里面,我最欣赏你们两人的书法,可要好好做!”,这使她们一点儿不敢消极怠工,皆是一个字一个字亲手写成。 那晚上下了晚自习后,另外两人回来就对她二人一顿嘲笑,末了霍晚晴意味深沉,口气古怪地望着程绿绿说:“程绿绿,你知道老师趴在讲台上干什么,告诉你,他在本子上画了个古装美人,可是那张脸吧,怎么看怎么像你!” 四、 霍晚晴个性很“毒”,说话做事从不顾别人感受,向是以己为尊,也所以大家都不爱亲近她。然而住在同一个寝室里,程绿绿也算还能同她说上两句话。打一开始,她似乎就对程绿绿有些刮目相看,记得大一后半年她曾找程绿绿谈过一次,说愿意同她交个朋友,说她不像那些俗人,她还算是有品味的。 程绿绿在受宠若惊的同时,婉转表示拒绝:“我其实就是个大俗人,如果看起来有些特立独行,那一定是因为还不够成熟!” 那次以后两人就开始有些不对付,在霍晚晴当然觉得程绿绿是“给脸不要脸”,程绿绿也不跟她计较,她同谁都处得来,多霍晚晴一个朋友少霍晚晴一个朋友,都是很无所谓的事。 然而自打霍晚晴看到未老师画了一个“古装版的程绿绿”以后,对程绿绿就更恨上了——她喜欢未老师这件事虽未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在宿舍里却也算是公开的秘密。那还是大二一开学,霍晚晴是寝室里最后一个到的,一进门也不干别的,紧着收拾被褥。也是事情赶巧,她平时钱夹都是放在提包里,偏这一次只随意插在仔裤后兜儿里,她又蹦又跳,那夹子就不幸落在了地上,开了,露出一张半身男人照片。其他人也有些好奇,忖度着不知是个神经怎样强大的男人才能受得了霍晚晴这样的女朋友,便把六道目光齐刷刷地射到照片上,末了是北凉惊地喊起来“这不是未老师么……”,程绿绿急掐了她一下,方才使她后知后觉得闭了嘴。 照片事件后大家同霍晚晴相处得更不在自在,尤其“一语石破天惊”的北凉,若不是身边有逐日护着,总担心自己哪天就会着了霍晚晴的道。 她这心事也同程绿绿说过,程绿绿却不放在心上,嗤之以鼻地说了句“杞人忧天”。结果这“杞人忧天”四字响在北凉耳里还热乎乎暖洋洋,那边霍大小姐已纠集了一队“女壮士”把她劫了。 霍晚晴很精于算计,是不肯轻易吃亏的人,她算准了北凉身边的护花小开逐日那天不来,而程绿绿她们也都被体育老师拉去做苦力,北凉正是形单影只,方才动手把她围在回寝室的路上。 也是北凉“命不该绝”,在那群“女壮士”抡圆了拳头砸向她脸的刹那,未老师英雄式地出现了。他倒也非是有意要扮这英雄,纯粹是好奇心驱驶,看这边一群人——中国人都有爱扎堆儿的毛病,未老师虽然自恃高雅,也不能免俗,要凑上去瞧几眼。他倒也没看到被围困的北凉和霍晚晴,只是看着这群女孩子都生得颇为粗犷,面孔也陌生得很,心下奇怪,想这个时段学校也没有与外校搞联谊活动,哪来的这些女孩子?忍不住就问了句:“哎,那边的,你们不是咱们学校的学生吧?” 这群“女壮士”本就心虚,她们是霍大小姐花了钱雇来揍人的无业青年,这时候被这满是正气的一声“吼”,皆作鸟兽散。 北凉免受了一通皮肉之苦,对未老师千恩万谢,最后更是哭哭啼啼地把霍晚晴从头数落到脚。霍大小姐简直被气炸了肺,然而当着未老师的面当然不好发作,只装作满脸柔顺,一腔委屈之状。未老师也不是个多事的人,他一向信奉学生该当自由发展,老师只要适时点拨一二便可,所以也并没有怎么说教霍晚晴,只是叫她以后注意,不可欺负同学云云,很有小学老师教育小学生的味儿。 霍晚晴从来不是个大度的人,经此一事,她与北凉的梁子就结得深了。 五、 程绿绿在得知未老师画自己的事后,对他更注意了。果然有四五回自习课,她都看到他在画东西。她左盘算右盘算,终于给她抓住个一探究竟的机会—— 这日正是课间休息,未老师在接了一通电话后匆匆出了教室,因为下节课也是他的,所以课本什么的一应用具,他都没带走。程绿绿看机会来了,抑着疯跳若擂鼓的心脏,慌忙上前拿了那只他从不离身的素描本就手翻看。里面满满当当的素描小相,画得全是同一个女人。这女人云髻高挽,半臂广袖,高腰长裙,眼睛里有一种意料之外的深邃。只是这张脸,既陌生又熟悉——说陌生是因为她这辈子也作不出这样婉转哀怨的表情,说熟悉是因为这脸怎么看怎么就是她,程绿绿。 她正看得入神,不想肩膀突被人一按,她心里一惊,抬头瞧,便见着未老师红如点朱的嘴唇,真有一种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的窘迫。 未老师顾自把她手里端着的本子拿过去,倒也不恼,反而笑得极亲切,小声对她道:“程同学,明晚没课,你来我家,咱们谈谈!”他说着细长的凤目一勾,恍似万花含香,夺魂摄魄,程绿绿看得一凛,跟着一阵哆嗦,毕恭毕敬道:“好,老师,我明天一定准时过去!” 那天下课回了寝室,程绿绿连饭也顾不得吃,慌慌张张地拉北凉一起闷到床上去思量对策:“我看未老师这个邀请不善,你说他叫我去是什么意思?” 北凉倒没有她的慌乱,反而有些兴奋:“未老师一定是喜欢你,此次被你揭破,便不再隐瞒,肯定是要拉你去告白!” “你别胡说,”程绿绿给她说得脸红,心里却有些活动,不复刚才的慌张,推北凉道,“这,这是不可能的,老师和学生,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北凉“切”地一叫,“未老师才多大,不过比咱们大五岁,”她径自伸出五个指头晃了晃,“不过是个师生的名份,谁在乎呀。再者说,法律都没有规定师生不能恋爱,正常的没有血缘关系的男女,皆有恋爱的自由!” 北凉说着盘膝而坐,表情高深莫测,对程绿绿勾勾手指,叫她附耳过去,在她耳边叽咕道:“俗话说得,时不我待,你可要抓紧机会,你没瞧见咱们班里有多少双眼睛都对未老师发着狼光呢,霍晚晴不就是其中一只么——你果然对未老师一点儿意思也没有我就不讲了,可是你敢说你一点儿意思也没有么?”她贼眉鼠眼地一通笑,拿肩膀撞撞程绿绿,对她使劲儿眨眼睛,那表情,说有多“下流”,就有多“下流”。 六、 第二天晚上七点半,程绿绿准时去了未老师的公寓。天虽未全黑,却自有一种愁云惨淡,更加之“阴风惨惨”,她未进楼道前身子打冷战,进了楼道,灯光昏暗里一股油漆味儿劈面而来,左右静无一人,就更有一种凄惶。 她记得未老师住在五楼,也不敢四下乱打量,只管看住脚下,噌噌噌往楼上爬。声控灯迭次亮起又迭次灭掉,她猛一抬头看到楼梯尽头白墙上一个血红的“五”字,汁汁淋淋,其旁更有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手印,身体陡然便僵了,像平空生出无数只小手,抓她的脸抓她的头抓她的背抓她的手……她长吐口气,安抚自己要镇定镇定,一步步挨上去看那“血手印”,才一靠近便是一鼻子的刺闻油漆味,这才把一颗已然麻酥酥的心放进肚里,血液却还奔腾地厉害。 她拍了拍胸口,面前的门跟着“刷”地一声开了,露出未老师白玉一般似常年不见阳光的脸,心下不由地又是一怵。 “进来进来,”未老师根本没发现她的不对劲儿,笑得万分亲切地,“我等你好久了!” 程绿绿随着未老师猥猥琐琐地进了客厅,一眼扫过去,只有一句话可形容,“整洁得不像人住的”,一水儿的白。未老师热情地说着“坐,坐,坐”,可她却实在不知道坐哪里好,万一坐脏了人家的白沙发,那真正造孽。 她索性随意往地上一坐,也没觉有什么不妥,倒是未老师轻微地皱了下眉,也没说什么。她当先开口道:“老,老师,你叫我来要说什么?” 未老师便在她对面坐下,低头想了一想,突而笑得很含沙射影:“其实我找你倒也没什么事,倒是你,偷偷看我本子,又是为了什么?” 程绿绿有些坐不住了,身上一阵发热,然而她当然不能指责说他侵犯自己的肖像权,只小声地,婉转地问:“老师,你本子上画的那人,那人是谁呀?” “那个么,你是不是也觉得很眼熟?”他倒反问一句。 “是,是眼熟,大家都说,都说像我!”她说完这句,脸整个都红了,像是夏季里开的最窈窕的一朵红莲,心跳犹如火车轰鸣,想像里他拉住她的手,说出使人脸红心热的话,然而未老师接下去的话,却像万桶冷水兜头罩下。 “嗯,我也觉得像你——其实我也不认识那个女人,只是,她一直出现在我梦里!” 七、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半晌,末了未老师婉然一笑,说:“你瞧我这样待客不周,你要喝什么,可乐还是雪碧?” 程绿绿完全心不在焉,随口说了句雪碧,在未老师进厨房的时候,站起来四下打量。这屋里家具陈设,除了过于洁净之外也还普通,却有一件东西,分外扎人眼睛。其实刚进门那会她便已然注意,只是一直不好意思提出来问,趁这机会却正好把这东西拿过来瞧瞧。 那是一串暗红的佛珠,最奇异的是这串佛珠的每一颗珠子都被雕刻成一张人脸,每一张脸都有不同表情,然而每一种表情,都是欢快的,像是看到了什么心爱的东西的那种欢快。 未老师拿了饮料出来看到程绿绿手拿佛珠,也不知是一种什么心思,口气非常地恼,大喝一声“放下”,把程绿绿吓得一哆嗦。她心虚地手一抖,眼看佛珠要滑下手去,却在将落未落之际,中指指尖似被什么蜇了下,麻麻一痛。这痛使她脑子清醒了,猛一合手,那佛珠便安安稳稳地被她抓在手里,转身飞快地把它重挂回墙上。 再面对未老师她实在手足无措,想了半天,只想出一句,“我,我就是好奇!” 未老师脸色分外不善,他这样干净到有洁癖的人,却突然拿起一听雪碧喝得满身都是,再没有平时那讲究的风范。程绿绿看得心惊胆跳,知是自己闯了祸,惹得未老师生了大气,可是又实在不知道要如何赎罪,只能把脸深埋在胸前,不敢看对方。 到最后未老师嗓音暗哑地道:“这怪梦,就是从买了这串佛珠开始的,我一直觉得它很邪,所以不想你碰,你别多心!” 程绿绿想先前抓佛珠时候手指那麻酥酥的一下,心里跟着一跳,脸整个绿了,紧咬了咬嘴唇道:“刚才,刚才,它似乎,似乎咬了我一下!” 未老师皱了皱眉,拿过她的手看了看,果然中指指尖上一个小红点儿,像被什么虫子蜇了或是咬了。他低头沉思,不明所以,程绿绿却嫌这静默尴尬,没话找话说地道:“那佛珠确实挺,挺精致,上面每一张脸笑得都,都不一样,不知是怎么样的能工巧匠,才能做出来!” 只这一句话,把个未老师惊地自地上跳了起来,在原地来来回回转了四五圈,末了抓着程绿绿紧张地叫:“你,你是不是看错了,那分明是一百零八种烦恼苦果的表情,怎么,怎么是笑!” 八、 未老师那一阵神经紧张发作过后,表情一变说,“天晚了,我送你回寝室!”逐客令下得不容置疑,是个人就要为了此时还呆在他家而感羞愧。程绿绿哪里敢让他送,看他这样子,简直像是走火入魔,她站起来战战兢兢道:“不,不麻烦老师了,反正都在一个学校里,离得这样近,更何况这一路上灯火通明,我,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未老师也不说什么,只下死力地盯了她一眼,盯得她直觉如芒刺在背,末了他冷硬地点头道:“也好,那你自己路上小心!”绝没有多余的像“下次再来玩啊”这类的客套之词。 程绿绿当然也没有盼望着他说那些客气话,把背包往肩上一挎,客气地说了句“老师早点休息”后,便飞一般地跑出了门。 她出了楼却没有立时回宿舍,因为接到一通电话,是逐日打来的。近来他与北凉的感情发展的似乎颇为不顺,程绿绿做为北凉在学校里最要好的朋友,自然被牵扯在里头,成就了“天然绿色健康夹心饼干”的一段佳话。 逐日打电话来也没大事,啰里八嗦地向她诉了一通苦,她夜深不辩路,加上灯光幽魅,空气里浑然飘着一股冷香,气氛实在好,她一边劝对方忍让包容之类无关痛痒的鬼话,一边四下乱走,却在不知不觉间又走回了未老师住的那所公寓。当时两人侃得热火朝天倒也没觉得如何,待挂了电话她才觉得有些后怕,也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地,就抬头往未老师的窗子望。这一望可了不得,竟看到那窗里也正有一张脸望向她,四目在空中一对,她当时就恨不能一头撞死,“啊”地跳起来,转身就往寝室跑。 这时候也才十点,寝室里灯火通明,同学们多都不曾睡下,躺在床上聊天聊地。然而因为程绿绿她们寝室里的人处的不大对付,程绿绿不在的时候那简直无话可讲,都早早睡了。 开了门迎面黑扑上来她不由一愣,却极快醒过神来钻进了北凉被子里。北凉自然知道是她,倒也不惊慌,只烦地道:“你别同我挤,大热天的!” 程绿绿这时候可听不进去她这些话,一边抖着一边抓着她胳膊道:“小,小凉,我,我跟你说,我,我遇鬼了!” “胡说个什么,好好的一场约会!” “屁个约会,我跟你说,我跟你说——”程绿绿絮絮叨叨用了半个多小时,才把这一晚上与未老师的种种说了个明白,北凉听得直抽冷气:“怎么会,会有这种事!” 程绿绿忙不迭地点头道:“你知道,我一直都是个无神论者,从来不信教,可这事,这事可真他奶奶诡异!”她说着说着,脏话就吐了出来,仿佛如此,才能够压制身体里绵延不尽的恐惧。 北凉忙地安慰,末了劝她先回自己床上睡觉,有事明天再说,她下床以前突然想起来一事,又小声道:“对了,晚上逐日给我打电话来着,他说自己近来特烦什么的,我也没在意,你有时间多陪陪人家!” 北凉眼睛像动物一样闪了闪,却只轻声说了句“知道了”,声音里没有一点儿起伏。程绿绿全没在意,顾自上床睡了。 九、 这一晚程绿绿胡思乱想,实在睡不踏实,将将刚有点儿昏昏欲睡的意思,那窗子突地一响,像是有人用小石子砸,把她这点儿可怜的睡意全惊散了。 她爬起来狠狠望了眼窗户,隔着厚重的绒布帘子,半天不见动静,又慢慢地把头躺好,不想又是“啪”地一下,她的心跟着一跳,紧跟着“啪啪啪”数声,像有人用手拍窗户。她想叫人,可是眼睛四下一转,见其他几人全没一点动静,睡得死沉,她也不好意思让人说她烦,准备先看看窗户外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再做打算。 索性她这床正靠着窗户,也不用下床,伸手就能抓到帘子。她把帘子轻轻撩开一道小缝,就着路灯幽幽的一点光亮,看到紧贴着玻璃窗的一张白脸。她就觉得胸口“砰”地一声,仿佛飞机坠毁,然而越是恐怖越是发不出声来,仿佛给人施了法术。 那张脸往后一拉,恢复了正常模样,她认出来这人竟是未老师,心里的惊慌方有些平复。然而未老师又为何半夜三更来她寝室外面做此种古怪行为?若是为了报复她动了他的佛珠之事也实在犯不着啊,针尖大的一点儿事。她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到答案,就见未老师嘴巴开开合合对她说了一句话,却是没发出声音来,像是暗语。她莫明其妙,想他有话就正正经经说呗,自己又不曾学过唇语,怎么看得懂他说的话。 她没那样多的花样心思,伸手要开窗户问他说的什么,然而手才碰到窗把手,便看到半空里倏地降下一道闪电,不偏不倚正打在未老师身上,未老师跟着一阵抽搐,末了全身焦黑冒着白烟地倒了下去。这次程绿绿再忍不住了,“啊啊啊啊……”连着尖叫数声,惊动了四五个寝室的人。 北凉当仁不让第一个冲上来抓着她问怎么了怎么了,她惊慌地指着窗外,话也说不利索:“未,未老师,在,在窗外,被,被雷,劈,劈了!” 北凉气得不轻,掐她一把道:“你做梦说糊话呢,哪里来的雷,哪里来的未老师,大晴天的打雷,谁见过!” 然而她话音才落,便听窗外有人“咦”了一声,紧接着一声尖叫:“这,这里有个死人!” 最上韶华 一、 阳光自开的极饱满的合欢树花叶间穿过,落在一张脸上。那是一张女子的脸,皮肤很白,睫毛很长,嘴唇很红,只是生就一对极跋扈的剑眉,是大晴天里聚云,隐隐的一抹肃杀,将她的一腔婉转柔媚破坏殆尽。 树底下这时候正有一人打马而过,翠衫白袍,黑发如云,脚蹬金丝银靴,腰系碧玉鸾绦,眼睛往这边一望,简直有黑夜的深魅,叫人浑身都要酥倒。只是他皮肤白得像死人,看着似是大病初愈,使人生出无限可怜之意。那人行出去大约有七八丈远,突又折返回来,在合欢树下勒马而停,仰脸对着树上的女子小声央求:“姑娘,后面正有一群人追杀我,你帮帮忙!” 女子掸掸竹青的裙子,伸伸穿着豆绿丝履的脚,仿佛全没看见这个人,只抬了眼睛望天,像那里有无限美妙,其实不过一片蓝白,偶有几只鸟掠过,受了惊吓地哀叫。 那人求救的话虽说的十万火急,脸上却极是云淡风清,人家不理他,他也不恼,只笑嘻嘻地道:“定有厚馈酬谢姑娘!” 女子终于把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停,很不经意似地问了句:“多厚啊?” 那人从从容容地跳下马来,自在烂漫地抚着马崇道:“千金不多,万金不厚,姑娘你说个数吧!” 女子在树上托腮沉思,最后伸出五个手指头对他晃了晃,他眯一眯眼睛:“五万?不算多,只要姑娘救得在下性命,这五万黄金立时奉上!” 女子在上面听得一愣,却又立时眉开眼笑地从树上跳下,抽了背后长刀在空中一抹,一片白花花的光,她痛快地一按对方肩膀:“你放心,我保你太平无事!” 那人倒怔了怔,末了笑得如一朵花似地:“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女子倒很爽利:“眉弯弯,你呢?” “我?我只是个无名小卒,姓君,名安旧。” 二、 果然不过半刻的光景,打林子南面奔过来十几人,一水的黑衣黑裤,一看便知是有组织有计划打劫的一伙强人。眉弯弯把刀一抖,呛浪浪一声,真有千军万马之势,她将君安旧拉在身后,对那十几人蔑视一笑:“你们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强人里走出一个人,阴沉沉的一张脸,生得细眉倒角眼睛,却是极白细的肌肤,很有几分女气,他一说话,险些没把眉弯弯笑倒,竟是像某些风尘女子一般拿腔做调,比比划划:“小姑娘,你可知道他是何人?” “我不管他是什么人,我就知道他给我银子!”眉弯弯笑眯眯,只是剑眉横立,就算口气再亲切,也给人一种不近人情的冷然之感。 那娘娘腔很动怒,然而他看出来这小姑娘有些手段,不好对付,偏上面交待要尽快把人抓回去,他实在耽搁不起,忍着怒气道:“他给你多少银子,咱们照十倍的给你便是,你把人交给我!” 眉弯弯听得眼睛一亮,君安旧怪腔怪调地一咳,在她耳边小声道:“姑娘,你莫听他们胡说,这些人从来不讲信用——不如这样,事后我再给你加一倍!” 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救他一条小命竟是能拿到十万两金子,这买卖可真是大发了,一辈子怕也受用不尽!再把君安旧的衣着与这伙强人一比,明显君安旧比较有钱,便点头道:“你放心,我哪是那见利忘益的小人,生意便讲究个诚信,既然先们先定了约,我自然保你的!” 这是场面话,君安旧自然不信,他想这小丫头片子见钱眼开,最是不能放心,怕一个不好,自己便交待在她手里了,面上却依旧笑容可掬,色如春花:“对姑娘,我自然是万分放心的,不如这样,姑娘先拦住这些人,我骑马先走,到林外再等姑娘——你知道,我武功不行,在此反倒拖累了姑娘!” 眉弯弯左思量右思量,也想不出不答应的理由,可是又不放心,怕他跑了,自己白出了力,银钱泡了汤,那可太傻了,便犹豫不定。她这些小心思如何能瞒得过人精似的君安旧,他一抓她那只未握刀的手,把一块带着温热的玉压进她掌心里:“姑娘请放心,安某是定会等在林外的,若有意外,姑娘未能在林外见到我,便可持此玉去鼎新钱庄取钱!” 鼎新钱庄的大名眉弯弯还是听过,心安了不少,便点头道:“好,那你快走,我拦住他们!”她说着把刀在地上一磕,腕子一翻,哗哗哗哗……把刀舞出成片刀花,耸身冲进人群,只听得“叮叮当当”一片刀剑交击声,金属相碰的火花与白晃晃的刀光剑影,真个使人眼花缭乱。 君安旧便趁着双方打得火热的当,跨马朝林外狂奔。 三、 眉弯弯用了两百余招方才把一伙强人全搁倒,拄刀而立直喘大气,她记得师傅说过,一刀断人生机,方为艺成。她自认没出息,这种大本事怕是下下下下下下辈子也学不来的。腰上突传来火辣辣的疼,她方才忆起来自己不小心被那娘娘腔在腰上削了一剑,先前打得太投入没觉出疼来,这时候一静下来,那疼真正火烧火了,恨不能吞灭了她。 然这时她却实在没心思报负,相比地上这几十条小命儿,十万两黄金才是她的心头病。她掂了掂掌心里那块温玉,但见玉色如血,红通通的实在扎人眼睛,像夕阳落下的最后一抹。她不敢多想,胡乱在腰上抹了些金创药,撕下一片裙角把伤口扎紧,提气折身往林外奔。 她记得君安旧走的是这个方向,然而跑到林子外头,除了热辣辣的日头和日头下萎顿的大片碧草,空落落的哪里有一个人影子。她心口一紧,没着没落,真怕自己是被那姓君的骗了,其实被骗也是自己傻,太容易相信人,只凭着一块四不像的破玉,能领出十万金子来么? 正胡思乱想,不想身后却有一个男人关切的声音:“姑娘,你受伤了!” 她心下一阵欢喜,倚树扭过身子,便见君安旧牵着马,优哉游哉地正朝她走过来。她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咧嘴笑道:“算你还有良心!” 君安旧也不说什么,只是满含羞涩地一笑,倒仿佛她刚才说了什么夸他的话似的。 “你怎么跑到我身后去了?”她疼得直吸冷气,依着树滑坐下去,脸青白青白的,像一玫青杏儿。君安旧惊呼一声,把马拴在旁边一棵树上,抢过来扶她:“我怕你打不过那伙人,所以没敢走远,就藏在那附近——你怎么样,疼得厉害?” “一点小伤罢了,不碍事,”她说得口不由心,却不肯示弱,只是疼在身体里像小虫子一样四处乱爬,实在站不住,只能由他扶着。 他脸上的担心倒不似作伪,急得唉声叹气,末了红着脸道:“姑娘,咱们江湖儿女也不用避嫌,让我看看你的伤!” 眉弯弯这样厚脸皮的人,听了这个话,脸上也跟着热辣辣的。可是她死硬脾子,更是疑心重,把刀往他脖子上一搁,恶狠狠地道:“你他妈的是不是想趁机占姑奶奶便宜!” “不敢,不敢!”君安旧吓得汗毛全立起来了,却是那样好看的一张脸,看在眼里恍似花一丛一丛开了,直开到心里去。对着这样的美貌,眉弯弯也实在狠不起心来,更何况对方那纤瘦的小身板像是一捏就会碎的,看着着实可怜可爱。她慢慢地软了表情,把刀自他颈上移开,他松了口气,腔调就有些轻飘飘地:“实不瞒姑娘,我乃是个大夫,所以,所以才有那般提议,不想冒犯了姑娘,该死,该死!” “我就是怕疼,其实伤得不重,”眉弯弯别开脸,不敢看他,感觉心里烫烫的,像是生了病,口气也跟着软绵绵,“还是赶快进城,其他的等进了城再说!” 四、 好不容易到了城门口,那左右门吏见眉弯弯身上带伤,有意刁难,说“看你们不似正路来的”。眉弯弯一听就恼了,双眉倒立,手慢慢摸向刀柄,君安旧见机得快,一拉她胳膊,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句“忍耐”便上前去与门吏交涉。末了许了对方诸多银钱,方才肯放两人进城。 君安旧体贴,怜她有伤,只教她坐在马上,自己则一路牵马而行。眉弯弯原本打算与他结了银钱一拍两散,却不知怎么,一想到要与他分别,心里便有一股失落,几次张嘴,终于没能说出话来,只是一路静默。君安旧先时还心气挺高,对着城里景致指指点点给她讲解,却是讲了半天不闻对方一声半句的话,方才觉出些不对劲儿,仰脸瞧见她脸色煞白,仿佛痛苦不堪,不由关切道:“姑娘可是伤口疼得厉害?咱们还是先去医馆瞧伤!” 这话触在眉弯弯心上,微微的一抹凉,她突有所感地道:“你不是说自己便是大夫么!” 君安旧心里一动,脸上却是一片为难之色:“这怕不好吧,姑娘刚才还拿刀相向……” “我才不是心急么!”眉弯弯把剑眉一挑,“就这样吧,咱们先找间客栈住下!” “君某在此间倒还有些产业,便到我那里去吧,不必住什么客栈!” 眉弯弯心满意足了,便从善如流地点头道:“也好。” 君安旧所说的产业是城南的一爿宅子,三进院落,顶后面一个小天井,里面栽了些药草花果,分外清幽。 二人才到门口,那大门便“吱呀”一声开了,自里头走出个青袍翠衫的胖大中年男人,上前对君安旧行礼道:“主子可算是来了,咱们等得真正一片焦心!”他说着接过君安旧手里的马缰绳,却是皱着眉望了眉弯弯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光景。 君安旧自然明白他的心思,笑道:“海叔不要多心,眉姑娘因救我而受伤,该当上宾招待,不可失了礼数!” 海叔唯唯应是,牵着马便往里走,直进了二重院子,才停马扶眉弯弯下来,把马交给个小厮牵去了。 进院来的这一段路眉弯弯频频回顾,就怕君安旧一个闪身不见,也顾不得瞧这宅院风光。海叔看了她这等样子,眉攒得更紧了些,却不敢说什么,上前扶住君安旧道:“主子,还是先进去歇一歇!” 君安旧摆了摆手,叫他下去,他略一迟疑,君安旧把眼睛一瞪,他哪还敢造次,利索地自侧门转进三重院里去了。 这时候天才傍晚,君安旧便如同一只纸扎风筝似地摇摇晃晃,夕阳将落的最后一抹余光把他的脸映得光怪陆离。眉弯弯再迟钝,也瞧出些端倪,上前扶住他,却不知要说些什么。只见他惨白的颊涌上淡淡的胭脂红色,更是艳色撩人,她终于忍不住,轻声道:“我瞧你气色不大好,不如先去歇歇,我正好也饿了,想吃些东西!” 君安旧却是不肯妥协的性子,身上再难受些,也要硬作出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姑娘说得哪里话,我好的很,还是先治你的伤要紧!” 五、 弯眉眉伤好得七七八八的时候,海叔终于忍不住偷偷找她说:“其实主子根本不是大夫,只是略通歧黄,能医好姑娘的伤,全是侥幸!” 她又不是傻子,自然听出来对方话里有话,皱眉想了想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听说姑娘救了主子,而主子答应酬谢姑娘十万两黄金,”他一脸苦大仇深之状,双手捧着一只雕得极精美的木制小黄鸟递过去,“主子自小身子便不好,最怕劳心,望姑娘拿了这东西,便去吧!” 弯眉眉气得脸发青,她脾气向是不好,可是想到君安旧,竟生生把这口气忍下了,也不碰那只小木鸟,虽然心里确实喜欢,只把眼睛冷冷盯着海叔道:“怎么,一场救命之恩,便想用这只鸟把我打发了?” “不敢,不敢!”海叔一脸苦笑,“姑娘你别瞧它样子普通,实则不止十万黄金之数!” 眉弯弯不作声,心里自然是不信。海叔也不恼,只把小木鸟放在桌上,伸食指在其顶翎上一点,便见那小木鸟摇头晃尾地走了起来,红玉镶就的一对眼珠,仿佛美人唇上的两滴血,是最凄厉的美色。这使她突忆起君安旧淡到几乎无色的唇,不知要用怎样鲜丽的色泽去描摹,方能补他一分丽色。 海叔宛似全不知眉弯弯的走神,只把“啾啾啾”叫个不停的小木鸟抓在手里,在其尾翎一拉,它便又成了一件死物儿,安静地躺在掌心里。他把它再次递给眉弯弯:“姑娘可还满意?” “果然神奇——”眉弯弯话不由心地,“我倒是听说这世上有一门‘机关术’,能制乌鸦,长飞不落,能制百灵,啼鸣不歇,能制骏马,奔驰千里……这鸟倒也有些门道!” 海叔听得脸红:“教姑娘见笑,皆因我只习得些皮毛,所以只能做出这种不入流的东西!” 眉弯弯剑眉一扬,有一种不可言说的锐气:“海叔,我知你护主心切,我也不为难你,我只要一件东西,你若舍得给我,我立时便走!” “姑娘所求何物?” 眉弯弯把掌心摊开,上面赫然一只美玉,其色如血,其润如水,销魂荡魄。海叔只看了一眼,便觉心悸若死,仿佛有一只正手狠狠抓着他,愈抓愈紧,紧到不能呼吸,却听眉弯弯音色婉转:“我只要这玫玉!” “不,不可!”他脸色惨白,趔趄地往后退了一步,“姑娘要什么老奴都能答应,只是,只是此物不行!” “为何?”眉弯弯倒不动声色,看他要如何分说。海叔拿衣袖擦了把额上汗,气喘吁吁道:“此玉,乃是主子定亲的信物,怎能给姑娘!” 六、 “原来他已定了亲!”眉弯弯这话像是提问,又似自语,虽低到有若如无,海叔那一双耳朵只轻微一动,便听了个一清二楚。他不出声,只让她自己琢磨,直看她脸色青青,似日光熹微里一抹山色,实在令人心伤,暗叫一声惭愧,躬身道:“不瞒姑娘,主子实已定亲,姑娘这一番心意,老奴代为谢过,然则却是不能领受!” 眉弯弯像被烫着一样,手一抖,那玫血玉随之掉在地上,“叮”地一响,似清风里植物慢慢伸展出枝蔓,将她缠了一圈又一圈,绷紧绷紧绷紧……海叔忽地怪叫一声,把她自迷梦里惊醒,只见他俯身将那玉拾在掌心里,像呵护最爱的一个孩子,小心翼翼地用衣袖擦拭:“还好不曾坏了!” 她使力咬了咬嘴唇:“走之前,我想见他一面!” 海叔本不想答应,然看她态度坚绝,只得勉为其难道:“好,我尽量安排” 自打治好了眉弯弯的伤,君安旧便似海市蜃楼一般失去了踪迹,这半月来,意是一面不曾露过。眉弯弯当然也问过人,可是奴仆们嘴巴极牢靠,探不出一点儿消息,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肯说,一个个宛似木偶。她有心闯三进院子——在给她治伤的时候,他曾跟他讲“有事可来三进院子找我”。只是她屡次要去找他,皆被人拦在门口,到最后急了,挑了个夜黑风高的晚上要硬闯。却不想那花木深深下刀光似煞、剑影如魅,更有一层层系了无数金铃的天蚕丝网横在上方,当真是天罗地网,使人无处着手。她只得恨恨作罢。 这日傍晚,海叔领眉弯弯进了三进院子顶后面的小天井,君安旧半倚在天井里一张红木榻上,微微仰头,也不知望着什么,那一种宝相*,宛似一尊佛像。 海叔轻唤一声主子,他侧头目光荡来,波光婉转,有如魔魅,只是肌肤是比往日更刺目的白,如浮光掠影,一触即碎。 “眉姑娘,”他对她点点头,语调轻的像是耳语,却费了诸多气力,“伤可全好了吧?” “哎。”她原本想着见到他该有很多话要说,可是不知怎么的,真到了这个时候,却是一个字也想不出来。 海叔不知何时退了出去,一时间小天井里只剩他二人,在森森花药间,风拂在身上,像情人最动人的低声。眉弯弯扭捏着,这软弱害羞的情绪使她恨不能杀了自己,到末了突来的一股勇气——想要在离开前让他知道自己这番心事——便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可是最后说出来的话,却软得没有生气:“听说你定亲了?” 君安旧听得一愣,转而笑着轻点头道:“嗯,想来这事是海叔告诉你的,他就是这个多嘴的毛病,不讨人喜欢!”他看她一脸的冷硬,又道,“眉姑娘来找我,可是为了那十万黄金……” “你,你喜欢她么?”她突兀地打断他的话,双颊红得像洇血,“是我多事,你们自然,自然互相爱慕!” 君安旧再是个傻子,也听出这话里的意味儿来了,更何况他聪慧有如妖魅,就伸手将她一拉,她站立不稳倒进他怀里,他带笑带咳地道:“弯弯,你是个好姑娘,只是,只是我不配!” 七、 他这一时三刻的温存,使眉弯弯全身红得如同煮熟的虾子,无地自容地羞窘,就手把他一推。她手上原本没用什么力道,可是他已如布偶般倒下去,软在塌上拼命咳嗽,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直到吐了一大口血才算作罢。 她惊惶失措,万想不到自己那轻而又轻地一推之力竟造成如此结果,悔天恨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就算做错事师父打得她手肿起半天高,疼得撕心裂肺,也不曾动用这眼泪,可这时竟是忍不住。他拿白绢巾子拭净了唇边血迹,轻拍她手道:“老毛病了,不碍事,总归死不了,你莫着急!” “这到底,到底是什么病?”她急成青白的脸,更被夕阳涂沫得有似鬼怪,“半月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 “半月前,”他似是回忆人生里却美妙的时刻,“那还是我生平第一次离家那么远,原本,是去迎亲的!” “迎亲!”这话便是当头棒喝,眉弯弯站立不稳,险些一头栽在地上。他却似没看到一般,点头道:“可笑半路人给人劫杀,最后只剩我一人逃了出来,幸是遇上了姑娘!” 他说得这般轻描淡写,眉弯弯已是心惊肉跳,竟是忘了羞赧,去拉他的手:“谁要杀你?” 他望她一眼,笑得有如万花齐绽,伸手摸摸她的头发:“想这些也不过是自寻烦恼,他虽则一力要致我于死地,我却是不能动他分毫!” 这话自然是不欲她深纠的意思,可是她却不依不饶地更抓紧了他的手逼问:“到底是谁?” “何苦呢,原本这事与你无关,”他的脸色一点点灰败下去,像花迭次枯萎,可脸上依旧笑着,“我听海叔说你要走,还是走了好,我本是是非之人,这本是是非之地,与你一点好处也没有!” 这话是刀,直把眉弯弯切得肢离破碎,她趔趄着退了一步,却突又冲上来把他按倒,一只手紧捏他下颌,恨声道:“你的命是我救的,我不答应,不允许,别人取走!” “又何必同一个将死之人斤斤计较?”他突然抬头,唇畔碰着她的耳垂,一点烫,却有最巨大的热,让她的身体如冰消融,“这身体折磨了我二十年,尽够了——我会让海叔给你十万两黄金,与你的帐,便算两清了!” 他说着将她一推,也不知他哪里来的那样大的力气,竟是一下子将她推翻在地,随即斜刺里伸出两把剑横拦在她颈上,细小尖锐的凉吻着肌肤。她不管不顾,颈上被割出血也觉不出疼来,只奋起身子要冲过去,却被人死死扣住肩膀,动弹不得,就一力朝他喊:“君安旧,我不要黄金,我只要你告诉我,我们还能不能见面?” 八、 眉弯弯本打算要猫在城里等君安旧成亲,自然有劫亲的心思,可是半路杀出来的卓然然强要把她带回山。 她不服气,回山的一路上四次三番逃走,却皆被卓然然利落地抓了回来。她技不如人,眼看强来不行,只能软求:“师姐,好师姐,你放了我吧,我绝不能回去!” 卓然然挑着半边眉头看她:“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答应了早去早回,师父见你迟迟不归,心忧成疾,这才派我下来找你,你别不识好歹!” 眉弯弯不响,是打定主意不肯回去,然而卓然然如何能让她称心如意,兀自拉着她走,到末了她急得不管不顾,跪在卓然然面前抱着她腿求告:“好师姐,求求你,弯弯要是这时候回去,这一辈子,也不甘心,哪怕是死,也死不瞑目!” 卓然然听得心跳,伸食指戳她脑门,叹气道:“你那点儿小心思,我有何不知,然这事却是由你不得——那君安旧,你知是何人?” 这话真正使人心惊,眉弯弯思量自己并不曾同她讲过君安旧之事,她又是如何得知?正心思纷乱,却见卓然然一攒眉头,压低了声音道:“你这傻瓜,到此时还不明白么——下山前师父对你如何交待你的,要你等在井城十里外的林子里,若有人向你求救,你必要援手!”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就算她再是迟钝,也听出些端倪来,慌地抓住卓然然的袖管:“师姐这话,却是何意,难不成那追杀君安旧的,是师父?” “说你傻,你还真就傻!若是师父要杀他,又何苦安排你去救他!”她把她拉起来,瞧着四下无一个人,方才凑在她耳边道,“你还不明白?师父当初因何派你出来,皆因她老人家不好亲自动手,而在咱们几个师兄妹里面,只有你轻功习的最好,才赶得急救人!” “到底,到底是何意!” 卓然然对她这呆样子只有摇头苦笑的份:“想必你已知道,君安旧那日出城乃是为了迎亲。他要迎娶之人,便是师父!”眉弯弯整个傻了,感觉身体轻飘飘的没有重量,飘在一个荒谬的世界里头——卓然然还在不停地说下去,“君家的机关密术何其神奇,江湖上早有传闻,得君家者将无敌于天下。师父早便起了心思,奈何君家数术从不外传,她老人家也是不得其门而入。却是二十年前,师父闻得君家小主人君安旧自胎里带来的热毒,百药不可医,唯有万年血玉可救命,她老人家恰好有此一物,便以此作交换,强定下了这门亲事!” 眉弯弯身子随着对方的话晃了几晃,终是站立不住,一头栽了下去,卓然然伸手去拉,哪里想她如一滩软泥,如何也拉不起来。到末了她索性陪她坐到地上:“这事大师兄如何肯答应,他一向心高气傲,若果然依着师父,完了这场婚事,他以后在江湖上怕便成了别人嘴里的笑话——得了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爹——所以趁君安旧出城迎亲的时机,他立意要杀了他——哎,小师妹,你与君安旧终究没有缘份,还是忘了他的好!”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眉弯弯使力推开卓然然,一头哭一头往前爬,却是身体软得爬也没有力气,只能趴在地上大哭。卓然然摸着她头幽幽道:“傻孩子!” 九、 大婚的晚上月亮很圆,眉弯弯记得极清楚,听说是宜婚嫁的日子。那天君安旧穿着大红的喜服,那样明丽的色泽,像是血染成的,衬得他愈是面容惨白里的十分韶艳,那种妙不可言的美色。眉弯弯始终不敢多看,怕会忍不住冲上去,可是冲上去要怎么样,自己也想不明白。 所谓的师命难违,她只能小心翼翼。 然后一杯又一杯的酒下了肚,醉生梦死的热度,烧上来烧上来烧上来烧上来…… 却是一只凉而软的手生硬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她醉眼朦胧,只看到一抹红,是夏日烈阳下的火,刺得眼睛痛得泪流不止。 那人有冰艳艳的一双眼睛,眨一眨便是地老天荒,眨一眨就是刹那芳华,她分明见惯了却觉得陌生,所以只有不停地细碎的叫他:“君安旧君安旧君安旧君安旧……”以确定站在面前的是他这个人,真真实实。 他低头在她耳边低语,她喝得东倒西歪脑子不甚清明听不明白,然那定是一句令人极快乐的话,不然她不能喝醉了也觉得这醉是轻飘飘的欢喜。他就拉着她飞奔,似乎出了一重重的花树楼宇,有人牵来一匹马,她晃晃悠悠地被他拉上去,风就在耳边张狂嘶吼,抓着她的头发。 后来她酒醒了,那已是另一个白日,她窝在他胸口上回首仰望已遥不可及的有关于井城的天空,问他师父怎么办。他亲亲她的耳朵,话语细碎:“若非她放手,我们如何得两全!” 她问那以后呢? 他哈哈笑着打马而去,身后天空有如海阔! 哀蛹?春色不掩芭蕉绿 事情是从沈老太太的死开始的—— 【一】 傍晚时候小丫头来敲明桑的门,说是,“老太太叫大小姐过去!”明桑应着,叫她稍待,自顾进去收拾。半晌出来,换了件翠云缎满绣碎白槐花的旗袍,余辉里也刺得人眼睛生痛。小丫头低了头打头前领路,明桑便在后面跟着,心里隐隐一股不安,却又说不上缘由。 昨儿个晚上老太太才叫她到床前,精神头极足,拉着她手说东道西。后来说“在这些孙女里头,只你最像我!”那种口气,颇是感叹。她倒不觉得自己与老太太长得像,只是肤色倒是一样的白,死人的白,所谓的面无人色,饶是妆画得再明艳些,也像是生了大病。明桑对此不无烦愁,在以前,为了遮这丑,她总是涂极浓重的胭脂,后来遇到韩执,他一句“不好”,她便再没用过。沈老太太对她以前的那种丽色却还念念不忘似地:“你脸色这样白,涂些胭脂方才好些,看着鲜丽,原先还见你总爱涂那些东西来的,这是怎么了?” 她偎着红缎靠背倚在塌上,赤着脚,鲜红的十个脚指甲,更显得肤色是一种无力的弱白,沈老太太看着不由狠狠叹气,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摸不着老太太心思,更懒得去猜,只扭捏道:“奶奶不知道,他一向不喜欢人家涂胭脂,说是红红鲜鲜的,俗气!” 老太太听了这一句,半晌没答言,像是愣神了,直到那灯花突地一暴,她“嗯”的一声,抖着手拿银钎去拨,明桑便笑嘻嘻地把钎子掇过手里来:“奶奶真是,好好的有电灯不用,非要用这种古董!”她一壁说一壁去拨烛火,老太太便半眯了眼睛,喉咙里像有什么东西堵着,吭吭几声后方才说:“你晓得什么,这是你爷爷留下的,再是金灯银灯,也不敌它!” “亏得您老!”明桑这句话,倒有些感叹,“爷爷都去了四十年了,您还这样念念不忘,爷爷真有那般好?” 沈老太太静默了好半晌,才说了一句:“纵他有万般不好,对我总有一般是好的,那还有什么好说!” 明桑把眼珠一转,拉着老太太的胳膊撒娇:“那爷爷哪一般好?” 她这一问,沈老太太的表情真是妙不可言,白而松脱的皮,也犯出些意料之外的红,然而却是痛不欲生的语调:“我总信他,当初待我是真心!” 明桑这样一路想过来,穿过花木扶苏的园子,便到了沈老太太屋门前。因着夏日闷热,为了透气方便,门上两扇槅子门早卸了,只一挂翡翠碧纱帘,把屋内的景致隐隐约约映出来。小丫头伸手把帘子打起来请明桑进去,就见沈老太太斜倚了床柱,像是盹着了,然听到脚步声响,猛地睁开了眼睛。她从不知道老太太的眼睛竟是如此妖丽,似是最澄澈的湖水,却是深不可测,看一眼,仿佛就是一生。她有些不知所措,老太太笑呵呵地对她招手:“乖孙女,你过来,奶奶有话对你说!” 【二】 沈老太太死得倒也平常,蹊跷的是在头七第三日,那尸体无缘无故的失了踪。沈老爷兴兴头头地去警局报了案,表面上是轰轰烈烈的愤然,实则心里头不知怎样一种快意——丧葬奠仪总归要花许多钱钞,现在尸体失了踪,不知给他省下了多少,哪里能不开心。 那警察局长也是个眼观六路的人物儿,对这位沈家老爷的龌龊心思知道的一清二楚,到底不好点破,更何况沈家是有背景的,只把笑搁在脸上,敷衍的风雨不透:“您老尽管放着一百个心,我定把令堂尸骨完好无损的找回来!”其实也不过是个“托”字决,一个无心一个无意,终究是个不了之局。 这些事全不在明桑心上,自打老太太去了后,她除了吃吃喝喝外,便是打打牌,与姐妹兄嫂聊聊家长里短,跟没事人一样,愣是一滴眼泪也没掉过。沈府上上下下全都在嚼她舌头,说是“这大小姐忒也怪了,那老厌物儿活着的时候把她当成个宝,哪一回有好事不想着她的,这时候死了,怎么也不见她掉一滴眼泪,想是全白疼她了,不过是养了个白眼狼,恁地没人性!” 这些话自然到了明桑耳里,她性子再平和,心里也难勉发闷,四丫头便有扇火点火的嫌疑,恨恨道:“那起浑人,懂得什么,小姐的痛是痛在心里,哪里像他们,心里不知多欢喜,只是面上装得痛不欲生似的,假道学,虚情假义!” “我并不生气,你又何必这样嘴毒,奶奶这些年待他们不薄,就算伤心全不是这般深,也总不能全是假的!”明桑对她摆摆手,是一副不欲多谈的光景,扯开话道:“我叫你办的事可办好了么?” “小姐交待的,我哪里敢不精心,都办好了,现在人在张嫂家里住着呢!” 明桑点点头,低头想了半晌,末了却只是淡淡道:“你去教王叔准备车子,我要出去一趟。”她起身上楼,要去换外出的衣裳,行到半楼梯突又转身提醒四丫头道,“你记得把人给我带上!” 四丫头衔命而去,等明桑出了沈公馆,太阳已翩翩落下大半,却依旧是一种闷骚的热。那门口此时正泊着一辆漆得极黑的雪佛莱汽车,阳光下晒得冒了油,黑得没有天理。 王叔是沈家司机,一副老实人的憨厚长像,点头哈腰地为明桑来了车门,待看她稳稳地坐定,方才钻进车里,问要去哪。明桑把青绸伞收了,左手叠着右手,手上金丝白手套,沉重的华丽,她点了点手指尖轻声道:“先去张嫂家,我要先接个人。” 【三】 进了巷子,远远便见着张嫂家门口立着两个人,一个身形细瘦,黑油油的头发尽编作一根麻花辫,梢上用红丝绳扎着,随意地摆在胸前,那脸也生得白净,只是眼睛稍细小了些,也算得清秀,正是四丫头。而在她身边立着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表情非常安静,安静到仿佛立时便要羽化成仙,隐约就有一股肃穆。 车在门口停下,明桑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对少女笑了笑。四丫头便推那少女道:“这是小姐,还不过去叫人!” 少女原先还有些扭捏,然而见着明桑,突然非常欢喜,像睽违多年未见的情人,那一种不知所措的喜悦,跑上去死抓着她手:“怎么这样慢,教我等得好生心焦!” 四丫头看她这样没规矩,当下脸就变了,怕明桑怪罪,说是没有把这丫头**好,便要喝她,不想身子才一动,明桑便是一计眼风杀过来,四丫头哪还敢造次,竟一个字儿没敢哼出来。 少女也不认生,拉开车门挤进车里,紧紧地挨着明桑坐了。明桑一壁伸手搂她肩膀,一壁吩咐车夫去崇明楼。 车开的极慢,索性明桑也不着急,便与少女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咱们去吃七巧饼,你不是最喜欢吃那个么!” 少女点点头,把头搁在她肩上,手抓着她胳膊,紧紧地:“喜未都听明桑安排!” 明桑抬手整了整她的刘海儿:“待会见着了人,你莫要乱说话!” 少女皱眉不语,眼睛只望着车窗外,看那街景有如电影慢镜,一格一格掠过去,又像是一幅江南市景的水墨画,多是深褐浅绿,偶尔一抹明快色泽,便觉艳不可视。眼看着就要到崇明楼,她终是幽幽说了句“你放心,我省得!”算是做了交待。 位子是早定好的,明桑打发了车夫,便拉着喜未进了楼里,茶房点头哈腰地将二人引进三楼雅座,那里已坐了一个男人,白西装,细碎光泽的头发,在明桑这个位置,正看到他极尖削的下颌。 她心里突然涌上喜悦,可是脸上不动生声,低低叫了声“韩执”,那声音非常之小,可是在这空洞屋宇下听来却尤其惊人,像是火车开过的轰轰声。 男人摔过脸来望她,那是非常动人眼目的一张脸,浑然天成的一种精致,仿佛是发着光。他笑着摆摆手,起身拉开椅子教她们坐,别具深意地对明桑眨眨眼睛,然后目光从她身上滑开到喜未脸上:“这位想必便是明桑说的喜未小姐了,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瞧着实在面善!” “你哪里能见过,尽是胡说,”明桑对他这轻浮的态度很不以为然,甚至有些气恼,“她是我同学的表妹,昨儿个才从家过来,并且人家长了这么大,也并没有出过几回门,怎么就教你碰着了!” “话全教你说了,我不过是怕喜未小姐不自在,说个笑话罢了!”韩执自烟盒里掏出只烟来在手背上磕了磕,却并没有要抽的意思,只在手中把玩,“今儿个特特把我约出来,怕不是只为了同我强嘴吧?” 【四】 一顿饭吃得不痛不痒,三人都抱着自己的心思,全很不着意。在韩执,当然是因为沈明桑对他的欲言又止,心里极不痛快。 其实明桑不肯说,实是在是有更深一层的顾虑,她思量这事根本是玩火,把握是有把握,然到了最后,真是个不了之局,到底不能痛痛快快地把事说出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这一路上,她正是为此而愁。 饭毕,伙计收拾干净桌子送上茶来,便再容不得不作声了。明桑便笑了一笑,指着喜未向韩执道:“你瞧我这位喜妹妹生得相貌可好不好?” 韩执不明所以,只顺着说“自然是极好的”,明桑点点头又接道:“喜妹妹不光相貌生得好,还有一个别人不知道的好处,她琴弹得更好!” “哦哦,”韩执拿眼睛把喜未打量一打量,振了振神道,“是钢琴么,这个弹得好实在难得!” 明桑起身踱到韩执身后,伸手按他肩,轻轻一捏:“我听说伯父头风又发了,可好些不曾,我一直想去府上探望来的,却是一直不得机会,我奶奶的事,你是知道的——我所以告诉你喜妹妹这一项好处,却有个妙想,不如让她到府上盘桓两日,给伯父弹弹琴。她的琴音是极淡极雅的,正该让伯父多听听,这头疼的毛病怕不就好了!” “你哄我呢?”他把她的手捧在掌心里,使劲揉了揉,“世上哪里能有这样神奇的琴音,西方那些哄小孩子的童话故事里也不能有!再者说,他犯他的头疼病,与咱们什么相干,犯不着为他糟这个心!” “话怎么说得这样绝情,他到底是你的父亲!” “什么父亲,我可不承认,我爹早死了,他算得哪根葱!”他作咬牙切齿之状,“也不知道妈到底看上了他什么!” “伯母的眼光自然不错,你小孩子何敢置喙!”她轻掐他手指,恨他失态,不该在喜未面见说这些有的没的,教人家小姑娘听是不听?他也意会到此,忙举杯向喜未相敬:“刚才我说得全是疯话,酒后失言,污了喜未小姐的耳朵,实在罪过罪过,罚我就吃这一杯,喜未小姐千万别放在心上!”说时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喜未瞧他逗趣儿,拿手掩着嘴秀气地笑,他眼角瞥见,身子便有些酥酥的。 待放了酒杯,明桑又推他道:“我说真的,不是玩话,我家里这时候不好把喜妹妹让进来住,然而人家大老远来了,总不能教她这样回去,更何况我那同学千拜托万拜托的,所以定要你行个方便,收留我这妹妹几日!” 韩执看她是再正经不过的一个表情,便知她这话果然不是玩笑。他想着家里真正是个是非之地,不好再把个小丫头弄进来胡搅,还不头疼死了。可是明桑既提出来,自然不好拒绝的,他只得硬着头皮应下:“你放心吧,我定招待的喜未小姐宾至如归!” 【五】 韩执领了喜未来,也并没打算同爹妈报备,想着也不过几天的事儿,得过就过去了。却偏是天公不作美,韩太太这样一个擅交际的开明人物儿,难得这日竟是没出去应酬跳舞,倒是安安静静地把身子攲在客厅沙发上,身侧一个小丫头双膝跪地捧着她一只手,正仔细把那指甲染成绛红色。韩执与喜未进了门,便与她碰个脸对脸。 这韩太太年近五十,却并不显老,皮肤依然是一种透水的白色,黑发高高盘起,以镶碎钻象牙梳挽住,着一件黑色洋装,露出大半个白腻的颈项,并没带珠链耳珰之类,却更显得风姿绰约。喜未看得目不转睛,韩执却把眉皱着,很不诚肯地叫了一声“妈”。 韩太太懒懒地把眼睛抬了抬:“又交了新女朋友?” “妈你别乱猜,这是明桑同学的妹妹,才从京里来的。沈家出了些事您也知道,她所以托我照顾喜未小姐几天!” “哦,”韩太太把染好的指甲放到眼前赏鉴,一壁把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滑到喜未身上,好半晌才接了一句,“那你可不能怠慢了人家!” “这自然的,哪里要您交待——妈今儿兴致不好么,怎么没出去?” 韩太太便厌厌地把手一摆道:“怎么才两日的工夫,你就变成个碎嘴子了,就不许我安静一天?” “谁又招了您烦?”韩执看她心气不好,便讨好地道,“您说出来,儿子去替您教训他!” “你有这心我却没这气力,我这时候乏得很,你别来烦我,还是带喜未小姐四处去诳诳的好!” 韩执正不愿跟母亲凑这个趣儿,便笑着拉喜未走开了,哪里成想半楼梯与他老太爷劈面相逢。他桀骜地把头一摔,自牙缝里挤出来一个“爸”字,像是才发酵的醋,老大一股酸味。他老太爷“嗯”的一声,目光在他身上一掠而过,却是滑到喜未身上时胶住了,就像给人施了定身术般动弹不得。 韩执心里鄙薄,暗骂一句“老色鬼”,把身子往上一送,正挡住了他老太爷望向喜未的视线,笑道:“今日这是怎么说来,您二老这时候竟然全在家里?” “还不是你妈说身子不舒服么。”他是怨恨的一种腔调,“你也是,不要整天在外面跟那起纨绔子弟们胡混,安安份份的找个事做不好么?” “我自然有分寸的!”他也懒得再跟他啰嗦下去,一手拉着喜未便往上走。却是喜未频频回首,像是给什么勾了魂去的一般。 他实在看不过去,不由问她:“怎么,你认识他?” 喜未听得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明白他问的是什么,羞涩一笑道:“韩先生说的哪里话,我并不识得令尊,只是觉得他非常面善,像在哪里见过一般,我这样失态,倒教韩先生笑话了!” 【六】 待把喜未安置好后,韩执也便不大上心了,思量着她在此不过几天的耽搁,随她玩去便是,就放野马一般地不闻不问。 沈明桑倒是常挂记着,只是不好常上韩公馆走动,她们沈家是有身份的人家,如此岂不招人嫌话么。所以只在韩执约她出去的时候才得关心关心。 这日韩执从外面回来,却撞见他老太爷同喜未在后院园子里拉拉扯扯。这画面实在刺眼睛,更是让他非常心恨,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与他老太爷面对面的吵,口不择言地骂他老不休。几个男佣好不容易把二人拉开了,韩执冷笑着一拽喜未道:“韩家污脏的很,我也不好再留你,莫若我去给你找间旅馆暂住着,一切开销自然是由我来出的,你无须担心,可好不好?” 喜未红着脸把头低着,要哭不哭地,好半天才蚊子嗡嗡似地道:“我知韩先生是为我好,可是,我与重楼是两情相悦……”韩执听得险些摔倒,脸上的血色褪尽了,露出青白青白的一张脸,像是青面獠牙的鬼,他狠狠地抓住她的胳膊逼问:“你,你才说什么,你,你说你与韩重楼——两情,两情相悦!”他也顾不得犯了忌,直接把他老太爷的名字喊出来了,在他反正也是没把这个人当成自己的爹,倒也是无所谓。 韩重楼却是乌黑的一张老脸,使力把他推开,将喜未拉到自己身后道:“怎么的,你想造反么?” 他也不理这话,只隔着韩重楼厚重的身体问喜未:“我听差了是不是,你哄我呢是不是?” “实在对不住,韩先生,喜未讲得,字字是真,”她用碎白的牙唇咬着红通通的嘴唇,“韩先生还是不要管吧!”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鬼话,你怎么能,怎么能喜欢他,你瞧瞧,他多大年纪,他什么样子,怎么会,你若是要钱……”他急得胡言乱语,然话未曾尽,颊上却猝不及防的挨了韩重楼一巴掌,青白肌里透上来灼热的红,简直艳不可视。 韩重楼恶狠狠的脸,直着喉咙吼:“这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还不给我滚!” 结果那晚上韩执喝得烂醉如泥,因为受了这委屈无处发泄。后来借酒发疯,给沈明桑打电话叫她出来陪他。沈明桑看这夜深深不可测,像人心里藏的歹毒,总教人心神不宁,口气上难勉有些简慢。叵耐韩执搁下狠话说:“你若是不来,以后也便不要来,咱们此后也不用再见面了!”说完这一句立时就挂掉了电话,不给她回驳的机会。 明桑无可奈何,她深知韩执说一不二的大少爷脾气,你不依着他,他就记恨你一辈子。然这人又有个人家到不得的好处,对你好起来那真正无微不至,恨不能把你捧在手里头,每个汗毛孔都要体贴到。一年前经同学介绍两人相识,明桑也确是惑于他的美貌,可美貌终究是虚的,她欣赏一番也便罢了,也未太放在心上。却是韩执死缠烂打不依不挠,把她的喜好性子全打探清楚,每日一个电话来问好,又隔三差五地派人给送她点心。她也没别的喜好,就有这么一点口腹之欲,极爱荣荷斋的点心。偏这荣荷斋点心是本城一大特色,生意火得不像话,向是极难买到,每次都要提前几日预定。韩执别具匠心,为了讨着她好,硬是将那厨子挖去了自己家里头,专为给她做点心。 沈明桑一个涉世未深的大家小姐,哪里还能不动心,虽也有几个世家子弟围着她打转,又哪里有一个人对她这样上心过。像是那次两人出去约会,半路赶上大雨,偏是只带了一把用来遮阳的绸伞,他不管不顾,拼了得上一场重风寒,也要护她周全,硬是把外套脱下给她披上,把那伞尽遮着她,自己在伞外淋雨。 她就算是个傻子,也给他磨得心机通透了,更何况她敏而韶秀,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人。也便半推半就地,答应了他的求爱。 回忆里都是他的好处,她不由地密密一叹,吩咐四丫头去请汽车夫,便急急换了件软青缎描大朵白芍药的旗袍,头发也不及细弄,匆匆出了门。 到了韩执所在的那间菜馆,西崽引着她上了楼,才推开包间门,便闻得一阵细碎软哀的啜泣声,她抬眼望过去,便看到韩执趴在桌子上,肩膀抖个不住,正哭得伤心,心便跟着软得有如雪融! 【七】 沈明桑打发了西崽,过去按住韩执肩膀道:“这是怎么了,才电话里还好好的,死活地要把我叫过来,我来了,你却又这样儿!” 韩执身子一抖,猛地抬双臂抱住了她腰,勒得紧紧地,几乎要使她不能喘气,瓮声瓮气道:“你来了,我感激你一辈子,这有什么好说,我以身相许以谢你好不好?”他抬了脸,颊上红红的,表情却很憨,眼睛里还微有些许湿意,愈显得有种含而不露的艳色。沈明桑一时忘情,俯身亲他眼睛,*似地说了句:“傻子,你这到底为了什么?” 他突然有些恨她不解风情,讪讪推开她道:“我们家的事,你还不知道么?” “怎么,又是和你老太爷……”他突然把手捂她嘴唇,“你别说,你说了我要生气!” “这又是何苦,”她挨他坐下,伸手拿了茶壶注了满满一盏茶递给他,碧绿的茶汤映着他的脸,像天阴:“就算他不是你的亲生父亲,然而处了这许多年,也总有些感情在那里,若是你能退让一步……” “你哪里知道!”他眼睛里突然泛出一层血红,紧紧抓住她捧着茶盏的手,那盏晃了两晃,终于立不住,“当”一声掉在了地上,碎作一地花朵,“当年,妈为了他,害死了我父亲,这血海深仇,我若是不报,还算是个人么!” “你,你胡说什么!”沈明桑听得瞠目结舌,不能相信,“这又是哪个狗奴才告诉你的,你莫要信他,他就是不欲你这主家过得顺当!” “我倒希望是这样!”他狠劲一捶胸口,“然而那事却是我亲眼所见!” “不,不可能,他怎么能那样坏!”明桑的身子一阵抖,手更是凉得像块冰。韩执这样精细的一个人,却因为过于沉溺仇恨,而未能发现她这不对劲儿,只自顾道:“我亲眼看到妈给父亲吃下了蒙汗药,韩重楼便趁父亲昏睡之机勒死了他!” 明桑此时已是一脸青白,活似见了鬼一般,面无人色。她晃晃悠悠站起来,勉强扶住桌子站稳了,颤声道:“我,我突然身子不大舒服,阿执,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韩执抹了把脸,看她果然面色极差,仿佛正忍着极大痛苦似的,也顾不得心下恨意,忙扶她道:“我不知你身子不好,不然定然不教你出来,你这到底是怎么个难受法儿?” 她别开脸不去看他,怕他猜破她的心思,只把身子软软偎进他怀里,假意羞涩道:“女子每月总是有几日是不好的,你还不知道么,非要我说出来!” 虽是两人早于半年前定了婚,然必竟是未婚男女,他便不由脸红道:“是我大意了,我这便送你回去!” 到了菜馆门口,她却又站住了,陡然道:“你虽说了那许多,我猜你却不光是为了那些事发恨,是不是因为喜未?” 韩执原本一直隐忍,喜未这一桩事却做了引子,引得他心里这仇恨的种子生发壮大,终于长成了参天巨树,要把他的身体撑破。也幸得沈明桑,让他把这藏了二十年的秘密宣泄出来,不然必要憋闷得疯掉。这时候冷风把他吹得脑子清明,他才想起来喜未之事,是必要对明桑有一番交待,毕竟人是她交在自己手里的,也便痛快道:“是,教你猜着了,我不知那丫头发得什么疯,竟然与韩重楼不清不楚的,不如你劝劝她!” “她那个脾气——”沈明桑深深叹口气,却又觉得这语气不对,仿佛她们很亲密,在别人看来,她们当然只是才处了不几日的普通朋友。她真怕韩执生疑,忙把话一转道,“好,我改日必要劝劝她,咱们先回去,我实在难受得紧!” 【八】 沈明桑见到喜未是在五日后,彼时在韩太太的百般斡旋下,韩重楼与韩执这对父子总算从互摔脸子到默不作声。韩执心很重,那日醉酒回家后,便一直抱着个心思,要把韩重楼与喜未之事告之母亲。然而碍于沈明桑,到底不好把喜未给牵累进来,憋了两日实在憋不住,便藏而不露地问他母亲:“设若姓韩的要再纳房姨太太,妈恨不恨?” 韩太太撩了他一眼,摆手叫给她梳头的丫头出去,也并不回头看韩执,顾自拿了只水钻头饰别在发里,一壁端相镜中影像,一壁不紧不慢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有人总之别有居心,妈要自己上心才好!” 韩太太并没什么表示,拉开柚木梳妆台抽屉,摸出一只烟放进唇里,划了根火柴点燃,深深吸一口,在烟气氤氲里缓缓启唇:“重楼的心我还不知道么,倒要你这小浑蛋瞎操心,他玩是玩,还是有分寸的!” 话到这个地步,韩执实在接不下去,恨气地捏一捏拳头,到底没说出话来,折身讪讪走开了。 沈明桑来韩公馆这日却是下着细雨,绵绵密密,是道不尽的相思与哀愁。她拉喜未到韩公馆后花园里,也并不打伞,任那雨打在身上,曲曲折折的凉意,使人脑子无限清醒,心绪也跟着平静了许多。她觑着四下无人,紧紧攥住喜未手道:“奶奶,适可而止吧!” “何为适可而止,”喜未双目含煞,狠狠摔开她手,“莫非要我眼睁睁看着他与别的女人在外面快活?” “可是……”明桑咬咬嘴唇,是个敢怒不敢言的光景。喜未冷笑接口道:“你是不是想说,当初你只答应把我弄进这韩府来瞧他一瞧——”明桑脸现惨白之色,重重点头,喜未笑得更欢了,“原本,我也是如此打算,然一想起他四十年前不顾我与你父亲死活,抛妻弃子,与别的女人私奔,却叫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奶奶,何苦呢,冤冤相报……” “屁个冤冤相报,这是他欠我的,该当还我这情,世上的事,有因必有果,这也是他的果报!” “何,何意?”明桑脸上,此时已是白里透出青来。 “你猜他对我说了什么,”喜未仰脸望着天上,笑得万般诡异,“他说为了我,要把韩太太和他那便宜儿子韩执给毒死,到时韩太太名下的这些大好财产,自然便是他与我的了!” “奶奶的意思呢?”明桑真怕她说出来“我自然是答应了”这句话,身体颤抖得有如狂风中的蝴蝶。 喜未扭脸来看她,眼睛闪了闪,伸手摸她脸道:“乖孙女,你怕些什么,我知你对那韩执用情很深,只是那个人,可值得么——你也不用害怕,且放着心,这事我自有分寸。姓韩的四十年前抛下我母子,我哪里还能把他当丈夫,当心上人,你记着,他不是我丈夫,不是你爷爷,更不是你父亲的爹,他不过是个狼心狗肺的老畜生,”她慢慢把五指捏紧,攥成一只拳头,红里泛着青,“我要教他生不如死!” 【九】 在沈明桑与喜未会面大约有半月后,韩家果然出了事,韩重楼无故失踪,韩太太则得了失心疯,韩家一时陷入愁云惨雾里。韩太太留下了大笔财产,韩家当然不至于因此而垮掉,沈明桑只担心韩执受不得这种种打击。 哪里想得到,韩执并没有怎么伤心,且是喜乐不尽,没了韩太太管束,他竟是与书寓里女先生们混得分外风升水起。明桑还想他不过是因着伤心过度而发泄一通,并不真是自甘堕落混堂子,然则她左劝也不是,右劝也不是,末了搁狠话说:“你若再如此,咱两个便算完了!” 这日韩执约她到菜馆里,她本以为他定是为前番悔过,要好好与自己亲近一番,却不想他开口第一话便是:“我要纳那书寓的晴染姑娘做妾,你要是能容得呢,咱们自然千好万好,你若不能相容,我也不敢高攀你!” 明桑简直傻了,手一抖,茶杯落了地,那脆碎的声响像是扎在她身上,无一处不痛,她忍着这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逼视着他的脸道:“你,你这话,却是何意?” 韩执也不瞧她,只把身子向椅背一靠,很无所谓道:“实告诉你,我与晴染已好了有两年了,那时候追求你,也不过是要拿你作个幌子,以方便我们幽会。你也知道,像咱们这样的正经人家,说出去韩公子竟是爱着个书寓先生,那多么不好听!” 到最后明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沈家,人叫她她听不到,人推她她不理会,就痴痴呆呆地在屋里坐了一宿,脑子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倒是死了的干净。可是为了这么个东西伤心,甚而去死,却真是犯不着!自己真就这样贱么? 倏然想起喜未——她总有法子教自己,对,她总有法子! 她忙起身,一路失魂落魄地出了沈公馆。 三日后韩执接到明桑的电话,说要找他谈谈,两人必竟好了一场,他也不是那无情之辈,便很痛快地答应了。 到了馆子雅间里,便看到明桑笑意盈然的一张脸,艳光四射,他心下也不由得一酥。明桑柔柔媚媚地拉他坐下,把一只银碗推到他面前道:“你尝尝看,这是我亲手做的杨梅冻!” 韩执真颇是诧异,不明白她这突来的温柔是为了哪般,明桑却不容他胡思乱想,亲手剜了一勺梅冻送到他唇边:“你莫要辜负我这一片心,我自然也不辜负你的!” 他看一眼那鲜红的梅冻,色泽胜血,却别有一股香气,实在引人食欲,便张嘴接了。入梅冻入口凉而甜,滑而不腻,遇津便化,果然人间至味。他很惊疑地望向明桑:“你这话是何意?” 明桑笑了一笑,面含春色,唇齿留香,骚得他身头一阵**,他伸手要抱她,她却推开他的手:“好好的坐着说话,动手动脚成个什么意思,我讲个故事你听!” 韩执无可无不可地,顾自吃那梅冻,听明桑缓缓道:“你大约不知,这世上乃有一类不死人——他们虽也同平常人一般的生,老,病,却不像平常人一样会死,而是每四十五年必要结蛹一次。所谓的结蛹,也就是聚合能量,化生肉体,再得青春,我的奶奶,便是这样一个人!” 韩执听得下巴要掉下来,把那吃了一半的梅冻一推道:“你讲得好故事,世上怎可能有这般神奇之事,我却是不信!” 明桑也不说话,只把一张旧照片推过去给他看,他瞄了眼,见那照片上是一个女子,秀而不媚的一张脸,竟是喜未。他抬头看明桑,不明其意,明桑啜口茶道:“你瞧瞧那上面的日期!” 这一看便当真傻眼,上面日期竟是四十年前的,他惊得目眦欲裂,又听明桑不紧不慢地道:“这上面之人,正是家祖母,也就是你所认识的喜未,而家祖父,你也并不陌生,便是你那便宜父亲,韩重楼!” 韩执再坐不住,陡然站起来,欲骂她胡说八道,妖言惑众,然而话不曾出口,便是一阵天旋地转,随之“咚”一声栽在了地上。明桑爬过去抱住他的头,颊贴着颊,无限温柔地:“奶奶又恨爷爷又舍不得爷爷,终于没有杀了他,只让他吃下自己的血,化作一尊人娃娃。你当何为人娃娃,它与傀儡相类而又不同,它保有最基本的智慧,眼里心里只有主人一个,且与主人共享生命,主人不死,人娃娃不灭,自此生生世世,都不分开!”她亲亲他的额头,“才你吃的梅冻里,便有我的血!” 韩执脑子里嗡嗡响,实在听不清她了些什么,茫茫然望向她,只这一眼,便再也移不开视线,只浑浑噩噩随着她不停重复:“生生世世,都不分开,生生世世,都不分开……” 她紧紧紧紧紧紧抱住他:“对了,生生世世,只要我不死,咱们都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