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悍妻》 第1章 穿越了 意识模糊中,兽类的喘息声似乎就在耳畔,带来温热、恶心的感觉。(.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军刀早已不知哪里去了,她艰难地摸索着,触手之处却并非是草丛,而像是床铺。难道,她刚刚已经昏倒被俘了?可是,野狼总不至于有兴趣把她拖进宾馆开饭吧…… 手指碰到一个冷硬的东西,她抓起来就向着身前那个毛茸茸正在乱拱的脑袋拍了过去,这一下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管它是野狼还是什么,保证都脑袋开花。 卫岚推开压在身上那具死沉的躯体,四处摸索了一番,果然,这里已经不是她昏迷前所在的草丛里了……是谁把她带到了屋子里? 黑暗中陡然亮起了一线光,她本能地抬手捂住眼睛。待最初的光感刺激过去后,透过指缝,她看到了一双警醒而冷漠的眼睛。 一个男人就坐在不远处,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他手中的火苗很小,照亮的范围有限,但火光所及之处的那张脸,实在是好看得有些过分。 这间屋子里还有其他人! 很有可能就是把她带到这里来的人! 一阵风从大开的窗子里吹入,他手中的火光摇曳了一下,随即熄灭,黑暗瞬间袭来。mianhuatang.info 借着这一瞬间的黑暗,卫岚下意识地调整了下身体的重心,身子微微前倾的同时,手指不易察觉地顺着腿滑下去,她记得,作战靴的夹层里藏了刀片。 然而下一刻,她的瞳孔已微微放大。 没有刀片……确切地说,连作战靴都没有,指端的触感很奇怪,衣料似乎光滑得过了头。 火光终于稳定下来,照亮了这间屋子。刚才虽然心下极度惊愕,但她还是没有移开盯着面前那人的目光。借着桌上烛光,她看清楚了周围的环境,也发现了更多的问题。 比如这个人的打扮和发型,都绝不是现代所有的。 墨色长发以发带束在头顶,前额碎发微微凌乱……还有那身黑衣,完全是古装片中杀手的打扮。除了……现在挂在他脸上的笑容有点不对劲。 他这么一笑,眼睛顿时弯成了月牙,长睫在清瘦的面颊上投下淡淡阴影,柔和了他的面部轮廓。若不是卫岚有号称摄影机般的记忆,否则定会以为这和自己刚才惊鸿一瞥时看到的那个人完全不同。 “真没想到,卫家小姐竟然如此彪悍,令人刮目相看。”那人轻笑出声。 顺着他目光所指的方向,卫岚微微侧眸,看到了房间里的第三个人。确切的说,那是个死人。 刚才醒来时,压在她身上的显然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野狼,而是个人。 而她刚才已经把他拍死了…… 看那张脸向前拱出来的弧度,如果不是天生就长得这么畸形,那八成就是被她那一下子拍出来的,估计后脑勺已经陷进脑壳里了,所以脸上的五官才会这么诡异的外凸。 凶器刚才她掉在床上了,是个做工精巧的石雕,竟然还没碎。 不过重要的不是这个死人,而是那个还活着的人。 卫岚抬眸警惕地看着黑衣男子:“你是谁?”话一出口,连自己也诧异了,这根本就不是她的声音。 不远处的铜镜中映出了真相,只瞥得一眼,卫岚就全明白了。 真正的她,现在恐怕已经成了那深山老林中的一具残破尸体了,而寄居在这里的,不过是她的灵魂罢了。 认清这一点后,额头开始隐隐作痛,时不时有零星画面蹦出来,大约是这具躯体从前的记忆,只不过这会儿她没工夫去细想,只能把这些全部推到脑后。 “你刚刚叫我什么?”她换了个问题。 对方却是答非所问:“我姓岳,单名一个晓字,本来是……”他的目光落到地上的那具尸体上,话锋陡然一转,“不过现在看起来,我完全是多此一举了,凭卫小姐的本事,完全能应对。” 虽然他这话说的模模糊糊的,但卫岚已经听懂了大概的意思,这人原本是想来帮自己的。 既然是想来帮忙的,那么暂且便可定为是友非敌。 “你是什么人?”她重复了一遍第一个问题。 对方却是促狭一笑:“在下已经告知姓名了,难道还要连籍贯婚娶都一并说了?”他眼眸微垂,嘴角却斜斜上扬,“难不成小姐是想以身相许,所以才这般盘问?” 卫岚握紧了拳头,但只这一个动作,她已经发觉这具身体和从前的自己根本无法相比,力气太小。 她果断地换了个策略:“大哥,帮个忙成不成?” 岳晓却轻巧地站起来往窗口走去:“我该走了,毕竟是你的闺房,久留恐怕会坏了小姐清誉。” 什么鬼清誉,和名誉是一回事吗? “别走!”她忍不住出声叫住了他。 “怎么?”岳晓停步回眸,笑容虽还一如方才般殷勤,但语气中已透出了淡淡的不耐烦。 在开口前,卫岚又瞟了一眼铜镜中自己的影子,除去脸颊和衣服上沾染的大片血迹外,相貌似乎长得很不错,是个美女胚子。看上去身材似乎也不错,该有的都有了,受前世里太多身材造假的明星的影响,她下意识地低头瞄了一眼……靠,果然是真材实料。 如果说穿越也有好处的话,这就算是吧,弥补了她前世的遗憾。 她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殊不知岳晓看到她的这般举动,笑容顿时僵在了嘴边,额头上也有了汗意,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卫岚这才伸手抹去脸上的血,扯开嘴角,露出一个自以为相当迷人的微笑:“大哥,你要出去的话,能不能顺手……” 她指了指地上那个八成已经去阎罗殿报到了的家伙,“顺手把他给捎出去?” 有美女相求,但凡是个男人,应该都不会拒绝。这人既有本事爬窗进来,多带个人出去大约也不成问题。 为了加强效果,她刻意睁大了眼睛,一副楚楚可怜之态。 岳晓叹了口气,向这边走了过来,却在离她仅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2章 一亲芳泽 他才刚要开口,卫岚已经“善解人意”地抢先道:“是不是要钱?” 她看这间卧房布置的挺华丽的,想来这副身子的主人也该是个大家小姐,银钱自然是要有的,于是开口时异常爽快。 “钱不是问题,只要你肯帮忙。” 总不能要她和死人在这间屋子里呆一晚上吧,虽然前世里这种事根本不算事儿,但现在她可是在古代,卧房里有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总归不好吧。 “帮个忙,好不好?”她就差贴上去抛个媚眼了,眼睛这会儿都睁得有些发酸。 岳晓又看了她一眼,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看上去有点重,搬了会累,而且,我不喜欢衣服上沾血。” 从他嘴里每蹦出来一句话,都让卫岚都觉得自己的怒气值多上升了一截。这……算是理由吗? “喂,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我都那么好声好气的请你帮忙了!”刚才的**计划登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的嗓门顿时提高了八度,恨不能把这人暴打一顿以泄愤,只不过是考虑到目前自己的身体状况才没有立刻冲上去。 岳晓的声音里带了笑意:“你不妨再大声点,把卫府上上下下都吵醒,顺便也让卫大学士欣赏下这位不幸被卫小姐拍死的仁兄。”说着,他还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看着让人……真想打他啊! “那你找理由也找个靠谱点的好吧?看你那个杀手打扮,杀过的人恐怕比吃过的米都多,还在这里扮什么猪!”卫岚一下子爆发了,本来穿越已经是件倒霉到家的事了,还被她遇到了这么个没有绅士风度的人! 听了她这样的话后,岳晓反而赞同地点了点头。 他虽然还在笑,但给人的感觉却全然不同了,眸光陡如剑芒般射过来,让卫岚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危险,是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感觉到这样的危险! 她脚步方动,他已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向身前用力一拉。 力量对比如此悬殊,卫岚身不由己地向前扑去,正正撞上他的胸膛。手臂随即被他弯到了自己身后,腰上有大力传来,让她不得不用力将头后仰,避免将额头撞到他的唇上。 这种姿势自然是十分难受,但她只能对岳晓怒目而视。 看到她愤怒的眼神,对方却故意低下头来,嘴唇几乎是贴着她的脸颊擦过的。手臂和腰身都被他扣住,她无论怎样挣扎也避不开这样的触碰。 “你说的对,我杀过的人比吃过的米都多,不过,我更喜欢的却是……美人。”温热气息伴随着话语在耳畔游移,带来异样的感觉。 “卫小姐国色天香,是个凡人大约都要动心,不过奉劝小姐一句,有的人还是不堪托付终身的。”他的语气严肃了些。 听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卫岚忍不住转头想要发问,却因为这个动作,恰好拉近了与他的距离,彼此的嘴唇只有毫厘之差。 四目相对,岳晓的目光凝定在她唇上,跳跃的火光映入瞳眸,染上了迷离的色泽。 近在咫尺的少女脸上还有尚未拭去的血痕,却也因此让清丽的容颜添了一抹艳色,微启的唇似语未语,半是魅惑半是邀请的姿态。 岳晓眉心微拢,目光却受了蛊惑一般无疑挪开。 就在这时,卫岚的眸光陡然一凛,异样的气氛立刻被打破。在她抬起膝盖时,岳晓已经迅速放手,也看不清他是如何动作的,只不过一瞬间的工夫,人已经退出了数步。 她眼疾手快地扑上床榻,拿起石雕向他的方向砸去,岳晓只一闪身,石雕便从大开的窗子里飞了出去。听见石雕落地的扑通声后,岳晓撇了撇嘴:“我是你的话,最好还是把那凶器拿回来,免得落人口实。” “放心,”看出她的犹豫后,他又补充了一句,“放心,这个时候,卫府是不会有人巡查的。” 虽然不甘心承认,但卫岚也知道,那东西还是留在身边的好,万一惹上了人命官司,有没有物证可是个关键。 果然如岳晓所说,楼下并没有什么家丁护院之类的人,整座府邸好像是在沉睡一般,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一点光亮,不知是在搞什么鬼。 若是要现在逃走,这具身子还不知能否支撑旅途,连能不能找到个安身之所都不知道。因此,捡了那石雕后,卫岚还是选择了循原路返回。 只不过她回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没有了岳晓的身影,连那个死人也一并不见了,只是床榻上却多了张字条。 “得亲小姐芳泽,不胜欢欣,举手之劳,以作回赠。” 卫岚狠狠将字条揉作一团,想了想还是凑到火上烧掉了事。连同之前染血的衣服和床单等物,她也一并找了个铜盆烧掉了。浓烟自窗子飘出,和之前掉下绣楼的石雕一样,没有引起任何反应。 古代的深宅大院,难道就是这样的?怎么想都不合逻辑,而且,古怪的又岂止是这座宅院而已? 这自称岳晓之人来历古怪,莫名其妙出现,走得时机也是匪夷所思,不知是所为何事。而那个死在她房中的男人,又是怎么回事,她也是一无所知。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那人似乎是要对她图谋不轨,仅从这一点来看,也该是死有余辜了。 可是……岳晓的话是什么意思?总不至于是这位卫小姐和那人有一腿,两人在房中幽会把?想到这里,卫岚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家伙还真是个冤死鬼了。 猜测,一切都是猜测而已……她这样安慰自己,事情应该不会这么狗血。 经受过严格的物理和精神训练,她自己有个原则,在想不通事情的时候不要硬想,否则可能走上歪路,离事实的真相越来越远。 于是,在简单收拾了房间,把一切罪证都销毁掉之后,她便倒头呼呼大睡了。 穿越大概也很费体力,在脊背沾上床榻的瞬间,她便堕入了梦乡。 黎明之前的夜总是格外黑暗,桌上的蜡烛也燃到了尽头,就在光暗交替的瞬间,卫岚陡然睁大了眼睛,眼底满是惊愕。 原来,竟然是这样的……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3章 记忆承袭 这次的睡眠不同于以往,她前世经受过严格的训练,意志非常人可比,能清楚地分清梦境和现实的区别,哪怕是在睡梦中,她也不会被幻象所蛊惑。 然而这一次,她却直到愕然睁开双眸时,才惊觉那些画面,只不过是梦境的残影罢了。 心中的愤恨满得像是要将灵魂撕裂一般,原来她所寄身的这个卫岚,并非是想象中养尊处优的贵族小姐,她的人生并非花团锦簇,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母亲因生她早逝,她不为庶母所喜,更是一直忍受着两个异母妹妹的欺凌。而她那个身为大学士的迂腐父亲,只知将家事交给续弦的卫夫人掌管,一个月都见不到长女一次,他都不会主动问起。 虽然卫岚还有一个大她三岁的兄长卫岑,从小到大一直护着她,但一年前他自请随军戍守边关后,她在家中的处境就更惨了。 最要命的是,这位卫小姐之前在一次去寺庙上香时偶遇一位白衣公子,就此一往情深。谁知两人还没发展到互问姓名籍贯的时候,她就被太后指婚给了晋王。 晋王是什么人?京城中人人都知道的残废王爷,双腿不能行走,且幼时因寝殿失火,还灼毁了面目,几个皇子里就数他的存在感最强了,因为小的时候就遭了大难,所以太后和皇帝都格外疼惜。 而且,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选妃了。 卫岚算是第四个,前面的三个,无一例外都在大婚前一命呜呼了。一个服毒一个上吊,还有一个最凶残,直接抹了脖子,这…… 想到昨夜的情形,体内住了个穿越灵魂的卫大小姐忽然有些不寒而栗。 既然她穿越过来了,那么便意味着从前的卫岚已经死了,而且就是在昨夜。她是怎么死的? 这一点,她从那些残余的记忆里找不出答案。 说实在的,之前这位香消玉殒的卫小姐脑子实在是有点糨糊,除了老爹和兄长外,就只有那位白衣公子的脸容记得清晰无比了,其他男人在她脑子里根本就是模糊一片,连她那位未来夫君,她的印象都只是坐在轮椅上的一个模糊轮廓。 至于昨夜的事,压根就没有任何记忆片段。 但是搜索前面的记忆,无论是岳晓,还是那位被她拍死的仁兄,都从未出镜过,对于已死的卫小姐来说,他们两个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卫岚本能地觉得背后一定有不可告人的原由,要不然两个陌生人怎么会齐聚在她的闺房里?卫小姐总不至于想不开到这种地步,为了逃避指婚找个男人来把自己杀了? 嗯……这也未必没有可能,看从前这卫小姐小兔子一般的模样,估计上吊服毒都不敢。不过,她为什么对昨天的事一点记忆都没有?如果她真的恐惧这场婚事,总该在记忆里留下一点痕迹把…… 她烦恼地拍了拍额头,这是什么破穿越,连记忆都不完整。 卫岚正在消化这些残缺不全的记忆时,门外却忽然传来了人声。 “老爷,我们追贼追到这里,就不见了那贼人踪影,因是大小姐的房间,所以要请老爷一同前来,才好验看。” 听到这句话,卫岚险些嗤笑出声,这是什么逻辑,如果贼真的进了大小姐房间,待他们请了老爷来,大小姐早已死过几百次了。 等等,从她拍死那人到如今睡了一觉醒来,少说也过了好几个时辰了,去请个老爷而已,怎么会那么久,真当卫府是皇宫啊! 卫岚眼底掠过一丝了然之色,看来那人并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她房间的了,这次的事,显然是个做好的圈套,想要让那男人毁了卫岚的清白。会做这种事,还有胆子和本事去做的人,除了庶母和那两个妹妹之外,不会再有别人。 这些女人还真是恶毒,她已经被迫要嫁给一个残废王爷了,还觉得不够惨,还要用这种下作手段来毁了她!谁都知道在这样的社会,女子的贞节意味着什么,更何况要嫁的还是皇家子嗣。 依着卫岚自己的脾气,真想拿刀劈了她们,只可惜她现在身无四两力,只好作罢。 她忽然狡黠一笑,计上心来:武斗不行,那么,就换个文斗吧。 赶在外面的人进来前布置好了屋子,然后卫岚就钻回了被窝,放下床帐来把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 她刚布置停当,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中年男子的声音:“岚儿?岚儿?” 卫岚故意不作声,又听得门外传来女子的声音:“老爷,那贼人可会对岚儿不利?依我看,还是撞门吧!”听这声儿,应该是她的庶母,如今的卫府夫人纪氏。 “这……”卫邯卫大学士还犹豫了一番,才吩咐道,“你们且下去,换几个有力量的婆子上来。” “老爷,这都什么时候了!多耽搁得一刻,岚儿就多一分危险啊!”纪氏急道。 卫岚在心中暗骂一声,这老女人做戏做的还够真的,声音里的担心和焦急恰到好处,无怪卫邯总是被她蒙骗,以为自己娶到了一个贤妻良母,把学士府治理的井井有条。 实际上,学士府看上去很是平静,内里却是波澜暗涌。 若不是有这后母兴风作浪,处处排挤,卫岚的兄长卫岑也不会被迫走上那样一条凶险的从军路,指望着在战场上拼得功勋来改变自己和妹妹的命运。 这十多年来都是他们兄妹相依为命,因此这份感情的牵绊也随着记忆传给了如今的卫岚,一想到兄长可能在边关遇到的种种危险,她对纪氏就更添一分仇恨。 “老爷,我这也是为了岚儿的安危着想,指婚的旨意已下,万一有个什么,咱们也没法向圣上和晋王交待……” 这后一句,显然比之前那些话更准确地戳中了卫邯的心事,短暂的静默后,他的声音隔着门扇传了过来:“那……好吧,撞门!” 门被撞开了,里面的情景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惊,纪氏和两个女儿脸上却隐约透出了得意来……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4章 倒打一耙 一片此起彼伏的倒抽冷气的声音中,纪氏的尖叫格外刺耳。(.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自然,在卫岚听来,她的尖叫带了一丝心满意足的味道。 “老爷……出了这等败坏家风的事,可要怎么办啊?” 半晌没有回答,正当卫岚在怀疑她那位老爹是否被吓晕过去了的时候,又有两个声音加入了进来。 “啊,姐姐你看,那不是男人的鞋子吗?” “是啊……难道昨夜那贼人,其实是来找岚姐姐私会的?” “姐姐说的是啊,那人定然不知姐姐已经换了房间,所以才会找到小院那边去……” “如今想来,竟是这样一番缘故……无怪那人半点财物也不取……” 这一唱一和的两个人,不用想也知道是纪氏那两个女儿,卫婕和卫妤的。这事儿果然和她们母女三个脱不了干系,敢情这是一起来看热闹的。 这姐妹俩的几句话一说,就算卫邯联想能力没那么丰富,也能顺着这话被带上她们设定的轨道了。 找个陌生男人来坏了卫岚的清白,然后带着一家人来捉|奸|在床,未嫁却已有婚约之女在婚前被玷|污了,而且即将成婚的另一方还是堂堂王爷,一国皇子,这事儿,估计能成今年京城最大的闹剧了。 这纪氏母女的脑子还真挺好使的,适合去戏班编话本子,保证能抓住观众的恶趣味。 不过,这场好戏可少不了卫岚自己的配合,那地上扔的一堆可都是男人的衣服,一只鞋子还歪歪斜斜地落在床前,足以让人联想那男人爬上床时急不可耐的情态。 外边儿安静了一会儿,卫岚盘算着自己再不出场,万一她老爹气得闭过气去了,这场戏就少了个最要紧的观众。于是她适时将袖子一挽,用白皙的胳膊撩起床帐一角,有气无力问道:“父亲、母亲和妹妹怎么都来了?” 在其他人的角度,只能看到她一张略显憔悴的脸儿,和一截藕臂,自然会脑补成衣衫不整的模样。 果然,她的父亲大人看到后,先是像火烧屁股一样移开了目光,同时痛心疾首道:“你……你这不知廉耻的丫头,还不快遮起来!” “是啊,姐姐你怎能这般不……不羞。”个头矮些的显然是卫妤,看她鄙夷的表情,卫岚敢用一百块打赌,卫妤之前想说的一定是不要脸。 至于卫婕,也红着脸偏转了目光,似乎是在用行动替她觉着羞耻。 “我……怎么了?”她故意拖长了声音道,眨了眨眼睛,竭力做出一脸困惑的模样来。只不过在眨眼的时候,她忍不住又想到了岳晓装模作样的情景。 干吗要想起这种登徒浪子,卫岚忙收敛心神,把精力都放到眼前的这场戏上来。 “你!你还好意思问……”卫邯一张脸气得通红,却又觉得对于眼前的情形说不出口,恨不能把这个败坏家风的女儿打一顿。 “岚儿,”纪氏向前走了一步,“事到如今你就别遮掩了,快将那人交出来,爹娘也好替你想个善后的法子。” “什么人啊?”卫岚可不是在装傻,她确实不知道那个是什么人。 那个人现在可已经是个死人了,连埋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就算她肯把实话说出来,这一票人也不会信。 有谁能想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卫家大小姐,竟能突发神力拍死图谋不轨之人呢? “你这孩子,还不说实话……”因为背对着卫邯的缘故,纪氏的面部表情显然和声音对不上号,声音里满是担忧,眼睛里却盛满了恶毒。 卫岚的声音变得更加无辜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我说什么啊?” 纪氏一点都不怕她嘴硬,事实上,她还巴不得卫岚嘴硬呢,好让事实被揭破的时候更轰动一些。 眼里闪烁着恶意的光,她走上前来,猛然掀开了床帐―― 卫岚嘴角忍不住勾起一点弧度,看着纪氏的嘴巴惊愕地张大,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的样子,心头感到一丝快意。 惊讶了吧,等着瞧,这只是个开头而已,更多让你惊讶的事,还在后面呢! 这样想着,卫岚甩一甩手,将堆积在肘弯处的衣袖甩下来,同时看向卫邯道:“父亲,你们究竟在说谁?” 纪氏这才像是忽然清醒过来似的,猛然探身将床上堆着的被褥都翻了开来,嘴里情不自禁地嘟囔着:“怎么可能没有人,我明明交待了……” 卫岚探询的目光让她陡然收了声,只不过对方可不会这样轻易地放过她,于是唯恐天下不乱地补充道:“明明交待了?母亲,您是不是交待了什么人要来?可是……我真的是什么人都没见到啊……” 纪氏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改口道:“真是被气糊涂了,我是说,家丁明明说是有人闯了进来,是不是……藏在什么地方了?” 卫邯听了,也只是冷哼一声,不予置评。 她这句话说得有些勉强,毕竟这间屋子就那么大的地方,一眼就可以看过来了,怎么可能有人藏身其中而不被发现。 见母亲因为说错了话受窘,卫婕忙上前帮腔,她的心思较其母更为灵活,眼珠转了一圈,便指着仍然大开的窗户道:“家丁有那么多人,定然不会看错的,那人有可能是听到动静从窗户逃了。” “这倒是奇了,”卫岚慢悠悠道,“我一直在这屋子里,竟从不曾发现有人来过,不过想来那人若有本事从这高楼上跳下去还没事,大概也能悄无声息地来一趟,还能不让我发现。” 卫婕听她口气竟有要认账的意思,忙得意道:“说不定姐姐私藏的是个江湖客,武功本领强一些罢了,有什么奇怪!” 卫岚扬一扬眉毛:“奇怪的就在这里,若能高楼来去如履平地,又怎么会被区区几个家丁发现行踪,难不成母亲请来的家丁护院都是武林高手?”她笑了一笑,“这倒是没什么奇怪,只是母亲是大族出身,怎么会认识武林高手?” 这一番话,便将卫婕同纪氏齐齐问倒,卫邯被她们唇枪舌战弄得云里雾里,也是一时无言。 就在这时,一直未曾说话的卫妤却上前一步,柔声开口。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5章 兵不血刃 在卫岚的记忆里,卫妤比其母和姐姐还不好对付,那两个是嚣张跋扈惯了,她却是个笑面虎,连她同母的亲姐姐卫婕在争宠中都吃了她不少暗亏。 所以,看她走上前来,就知道没什么好事儿。 “岚姐姐说的也有道理,”卫妤这般开口道,略微迟疑了一下,话锋陡然一转,“只是……这衣裳鞋子,倒都是男人的,不知怎的会脱在姐姐房中呢?” 只凭这一句,就能看出她比纪氏和卫婕段位高。横竖这屋子里已经没了那个男人,捉奸在床这一招已经没了威力,所以她干脆不从那男人究竟去了哪儿入手,而是抓住了卫岚房中确实有男人衣服的这个证据来说事儿。 果然,卫邯才刚刚平复了些的脸色,立刻又变得阴郁起来。 被一语点醒,卫婕急着要挽回刚才被驳倒的颓势,一个箭步上前拿起了落在卫岚床前的鞋子,质问道:“就是,连鞋子都脱在你床前了,这是大家都看见的,还能抵赖不成?” “这些……”卫岚欲言又止,脸色有些尴尬,落在纪氏母女眼中登时激起了些得意之色。 “怎么,没话说了吧?刚才不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怎么不说说这鞋子是哪里来的?”卫婕步步紧逼。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纪氏的脸色已经好看多了,却刻意做出忧愁的样子来,站到卫邯身边叹了口气:“老爷,你看着……”显然,她是在逼卫邯赶紧拿出做家主的态度来处理此事。 “我……我不想说。”卫岚有些吞吞吐吐,头也低了下去,在其他人看来自然是心虚的表现。 看到这里,卫邯显然也是认为这件事已经水落石出了,于是痛心疾首道:“你与晋王婚事在即,怎可如此不自重,你让为父如何向皇上和王爷交待!你又置卫家的脸面何在!” 卫岚心中冷笑,这句话可是把卫邯的本心表露无疑了,在他看来,自然是卫家的脸面最为重要,或者说,是他的仕途最重要。他根本不担心自己的女儿,他担心的只是这件事会不会影响到她和晋王的婚事,然后进一步影响到他在朝中的前途。 “说!你和那人究竟有没有……”卫邯对她怒目而视。 至此,卫岚终于挪了挪身子,露出刚才被她宽大衣袍掩住的另一只鞋来。浅碧色的丝被上陡然出现一只黑色的男人鞋子,自然很是刺眼,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只不过那只鞋子上面,还连着有带针的线,半片鞋帮还未缝好,显然是只还没有完工的鞋,与卫婕手中拿着的那只样式布料都是一样的,显然是一双。 “这……“看到这样一只还没完工的鞋,卫邯显然是有些讶异。 卫岚适时拿着那只鞋子下床来,低声道:“女儿实在不知,父亲说的是什么意思,但……若是为了这鞋子,我原本是不想说的,但是……” 她将鞋子捧到卫邯面前,颤声道:“女儿只是担心即将出嫁,将来无法孝敬父亲,所以才连夜缝制想要送给父亲的衣鞋……” 她话未说完,卫婕已急着反驳道:“你胡说!若是缝给父亲的衣鞋,怎么会扔的到处都是?这分明就是有人急着脱下来丢在地上的!” 卫岚咬唇看了她一眼:“妹妹这话说的……我真不懂,这是怎么看出来的,难道妹妹见过?” “……卫岚,你……”卫婕被她倒打一耙,登时急火攻心,上前就想打她。 卫岚眸光一寒,手指不易察觉地捏住了鞋子上的细针,就等着她动手。 纪氏和卫妤一左一右拉住了卫婕,她们俩一个是阅历丰富,另一个是心思深沉,不像卫婕一样这么容易就被激怒了。 这时候是当着卫邯的面,若是做的过分了,本来有理也会变成没理了,于是她们便硬是拉住了卫婕没有让她动手。 卫邯的脸色变得更不好看了,虽然在家事上他一直被纪氏母女牵着鼻子走,但他并不是蠢人。卫婕这话确实说的孟浪了,经卫岚看似无意地点破后,他不由得开始用一种全新的眼光去审视自己曾经宠爱的女儿。 纪氏很善于观察卫邯的脸色,见此情形不由得有些心焦,下意识把目光投向了小女儿卫妤。 卫妤不易察觉地朝她点了点头,走上前接过卫岚手中的鞋子看了看。 “妹妹的话虽然说的不太中听,不过……姐姐就算是给父亲做衣服,也不必做完之后乱扔啊,难免让人乱想些有的没的,是不是?” 她倒是一直贯彻着以柔克刚的路子,说的话听上去四平八稳,实际却是绵里藏针。 只不过卫岚对此早有应对之法,只看了看窗口,腼腆一笑:“是啊,大约是我昨夜困得狠了,忘记关窗就去睡了,看样子……”她的目光在地上四散的衣衫上扫了一扫,“昨夜的风还真是不小呢。” 这也解释得通,只不过卫妤已经准备好了后着,“岚姐姐孝心可嘉,可是,这鞋子……布料怎么看都不是新的啊。” 卫岚也知道有这个弱点,只不过她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了:“不错,这衣料确实是旧的,因我手头并无现成的料子,只好取用旧物了。” 她望一眼神色松动的卫邯,语声低下去几分,带上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凄楚:“说起来,这旧衣还是从前母亲留下的遗物,我只是觉得,用母亲的旧衣为父亲做鞋,或许更……” 更怎样她也想不出来,这番苦情戏里的词儿已经让她忍不住要起鸡皮疙瘩了,干脆就此打住,竭力眨巴着眼睛,想要挤出两滴眼泪来。 她这厢眼泪还没挤出来,卫邯却已动容,轻轻从她手中接过衣衫,眼底含了悲戚之态。只不过他这番真情流露,却让卫岚在心中暗暗嘲讽。 若不是眼下还要先利用他去对付纪氏母女,她才懒得对这个渣男费这样的工夫,说这些肉麻的话呢。 凡事总归要有个先后顺序,若论起仇视的程度来说,自然要先收拾了纪氏母女三人,再来慢慢对付这个所谓的“父亲”了。 这样想着,卫岚低下了头,借以掩饰嘴角忍不住要上扬的笑意。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6章 大获全胜 “真是……难为你了,岚儿……”卫邯拿过卫妤手中的鞋子,似有无限感慨却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样子,毕竟,他和这个女儿是疏远的太久了,根本不知该如何相处了。 他的这一番悲戚之态,也并非是因为女儿的所作所为而发,而是想起了当年和妻子结发之时的情形。 看到他这副样子,纪氏面色越发阴沉起来。 虽然事实证明她是最终的胜者,卫府的女主人,但却有一点始终让她耿耿于怀。那就是,她的对手并非是甘认落败的,而是死了,从某种意义上说,存在于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始终都未曾得到个结局。 如今卫邯一副无限感慨的样子,让纪氏暗藏多年的一口气又涌到心头,自然,和死人是无法算账的,这些都要记到卫岚头上。 她恶狠狠地看向卫岚,后者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父亲大人,您一大早带着这么多人来找女儿……”卫岚意味深长的目光自那些家丁下人身上掠过,“还有什么事吗?” 卫邯从沉思中被打断,却并没有发脾气,看向卫岚的眼光也不自觉温和了许多。 毕竟,她是结发妻子为他留下的骨血,或许,他从前是太忽视她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想再休息会儿。”卫岚的语声冷了几分,面色也不复刚才那般恭敬,这句话等于是对这屋子里的所有人下了逐客令,包括卫邯在内。 卫邯虽有些讶异,不知方才还珠泪盈盈的女儿为何会变脸得如此之快。 不过他倒给自己找到了下台阶的理由:“今天,是差点冤枉了你,”说这话的时候,他还不忘瞪了一眼纪氏和其余两个女儿,“咳咳,你好好休息吧。” 他本想多表现一点关怀的,只不过卫岚刚才的话听上去并不怎么舒服,所以他便按下了方才的念头,换了威严的目光瞪着周围的下人:“还都杵在这里干什么?” 卫邯一向少管家中事务,但这并不表示他的威严可以被人挑衅,因此一众还等着继续看热闹的下人们便都散去了,只剩下纪氏母女还未动弹。 卫婕仍是一副心有不甘的样子,似乎是不能理解为何这大好计划突然就被翻了盘,卫妤倒是一副可有可无的淡淡样子。至于纪氏,她还在心里生卫邯的闷气。 若是往日里,卫邯见了纪氏这般模样,自然是要好言劝哄的。只不过今天他被卫岚挑拨了那几句后,对纪氏的看法已大有改变,竟自冷哼一声道:“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纪氏自打入了卫府之后,何曾在小辈手中吃过这样的亏?心中的一口恶气委实是按捺不下,不过她终究要老辣些,知道这时候忍不下也要忍,否则招翻了卫邯,将来要有什么动作就更难了。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脸上已瞬间换上了笑容:“既是如此,我们便先去了,待岚儿休息好了再来看望。” 这句话说得甚为得体,卫邯虽不愿出声应和,但也简单地点了点头。 纪氏对两个女儿打了个眼色,母女三人便跟在卫邯身后出去了,在关门的时候,纪氏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卫岚,眼神极为阴冷。 卫岚却笑着向她示意,她知道,自己这时候笑得越是灿烂,纪氏心里就越是憋屈。 依照她从前接受的训练,谨慎从事在任何环境下都是首选之举。只不过,现在的她已经不完全是从前的自己了。在接收这个世界记忆的同时,似乎性情也发生了改变,也或许是从前行事太过严谨,如今到了陌生世界,被压抑的个性陡然得到了解放。 不管是什么理由,只要还活着,她就要努力让时光不要虚度。 幸好从前的卫岚有做女红的习惯,虽然那衣衫和鞋子是做给哥哥的,但方才拿来充数正是恰到好处,让卫邯着实感动了一把。 这一关算是轻松过了,但接下来该怎么办,卫岚确实需要好好想想。之所以赢得那么轻松,大约是因为纪氏母女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反抗吧。 她们更想不到的是,自己费力找来的男人,竟会被埋在后院当了花泥。 虽然昨夜动手的时候,卫岚还把那人当做了是野狼,但如今知道那人的意图后,对自己的举动更是毫无悔意。 只是纪氏母女一计失败,必然会再另想计策来害自己,为今之计还是尽快离开卫家比较好。反正她也不想嫁过去做什么晋王妃,管那晋王是毁容也好残废也罢,就算他是个正常人,她也不会对这种万恶的包办婚姻妥协的。 逃跑应该不是难事,盘缠也有着落,刚才开箱子的时候还看到了些首饰,应该都是真金白银的东西,拿出去找个当铺兑了就解决了。只有一点让她还在犹豫,那就是自己失踪后,卫岑会怎么想。 如今她和从前的卫岚已经合为一体,连记忆也原原本本的承袭了,自然是能知道卫岚和哥哥之间的感情有多深厚。记得临别的时候,哥哥曾郑重向她保证过,等他在边关建功立业后,一定会让她过上好日子的。 要是她就这么突然地从卫府失踪了,哥哥会怎么想?而她显然也不能去边关投奔他,这副身子骨能不能撑得住且不说,她如果去了,恐怕还会连累他。 到底该怎么办? 横竖暂时都想不到对策,索性再安心在这里住些时日,慢慢筹谋不迟。按照那残留的记忆,婚期离现在还有三个多月…… 肚子忽然咕噜噜叫了起来,她这才想到,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她还是水米未进呢! 她踢开面前的凳子,反正纪氏一直视她作眼中钉,那索性就让这根钉子扎得深一点,拔不出来才好! 卫岚昂首走出了房间,殊不知在她刚离开房间不久后,窗外的树枝便动了动,一直在暗中窥视的人从隐身的树上离开后,便去了附近一座酒楼的雅间。 “主上,卫家小姐今日和卫夫人发生了争执。” “是吗?”坐在屏风后的人淡淡反问了一句,嘴角勾起浅浅笑涡,“知道了,继续观察。”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7章 红人来访 看到她出现在偏厅,纪氏显然有些吃惊:“你怎么来了?” 卫岚眉眼一挑,眼风分毫不让地回敬过去,嘴上却是温软语声:“女儿将要远嫁,与父母姊妹同席用饭的日子过一日少一日,怎能不好好珍惜?”这番话说出来,自己都忍不住要起一身鸡皮疙瘩,然而卫邯看上去却是很受用的样子。 果然,现代那些宫斗剧看了也是有好处的,仿着那上面的样子说出话来,倒能哄得住这个迂腐的老爹。 “岚儿快些坐下,今天有你爱吃的……”卫邯这番父爱往日里也没少给了卫婕卫妤两姐妹,因此流露出来极是自然,只可惜话说到一半卡了壳,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卫岚爱吃什么,这个女儿在卫府中的存在感一向是最低的,要不是太后突发奇想指了婚,恐怕他自己都快忘记家里有这么一号人了。 卫岚立即接口道:“我什么都爱吃,尤其爱海鲜。” 有这么个台阶下,面子里子都舒畅,卫大学士几乎眉开眼笑,招呼着卫岚吃早饭。卫岚当然也不客气,昨晚体力活做多了,坐下来便横扫半个席面,吃相让纪氏母女皱眉不已。 “你……”卫妤最是个沉不住气的,“用饭不能出声知不知道,还有……那汤是要用勺子喝的,怎可直接……” 她这话说得算晚了,卫岚双手捧着大碗将汤喝尽,才重重放下碗,用袖边抹了下嘴角,笑嘻嘻道:“你们怎么不吃?” 卫婕早已看倒了胃口,将手边的青瓷小碗一推,低声对卫邯和纪氏,便回房休息去了。卫妤不似其姐这般深沉,只低声咕哝道:“饿死鬼投胎似的,早晚吃成猪。” 这句话说的底气甚是不足,因为在三姐妹中,卫岚只能算作最纤细的那个。 “多长点儿肉也没什么不好,”卫岚扬眉一笑,“你难道不知道,丰壮些的女子好生养,容易生男孩。” 卫妤尖叫一声捂住了耳朵,仿佛听了这话就会掉块肉似的。 纪氏也忍不住了,对卫邯道:“你听听你的好女儿,说的都是些什么村话!” 说的都是女人家的事,卫邯虽然也觉得长女今天说起话古古怪怪,很有些不妥,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教训,毕竟这教导女儿的职责该是母亲的。 卫岚眼睛一亮:“我不过是在厨房听厨娘们说的,原来这不是好话,那妤妹妹竟然还能听懂……” 此话一出,纪氏和卫妤双双变色,卫岚却轻松地笑了笑:“厨娘们都是乡野来的,说些村话也不奇怪,不过我也觉得她们说的话确实不对,比如母亲大人身材如此丰腴,按理说应该早为我们添了几个弟弟才是。(.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她戳中了纪氏的痛处,纪氏这些年来一直想得个男丁,无奈肚子总不见动静。这府内上下都知道她的脾气,所以绝不敢在纪氏面前提生子一事,没想到今日卫岚竟如此明目张胆地嘲讽于她,真是…… 纪氏的一口气自早上积到现在,正待爆发,卫岚却轻飘飘站起身来:“我吃饱了,恕不奉陪。” “卫岚,你先站住!” 纪氏的怒气已经积蓄到了极点,也顾不得是当着卫邯的面了。 卫岚轻巧回身,姿态优雅至极,嘴角也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母亲大人还有什么事吗?”她刻意在还有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暗指今早发生过的冲突。 果然,被她一语提醒,卫邯也下意识地联想到了早上的事,不由得眉头微皱:“好不容易一家人吃顿饭,你还有完没完了?” 纪氏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他:“老爷,我……” 她的话还未说出口,门外已有人插了话进来,那声音听上去有些怪异,卫岚回头一看,立刻看出了来人的身份。 面白无须,眉梢眼角充溢着奴性和傲气的混合情绪,再加上身上的深紫色衣袍,来人必然是这样的时代特有的物种――太监! “呦,咱可是赶上了学士府的饭点儿了,这饭吃的还挺热闹的?” 刚才还在疾言厉色斥责纪氏的卫邯愣了一下,脸上立刻挂上了谄媚笑意:“夏公公,您怎么来了,快坐!”一边让着这位夏公公,他一边拔高了嗓门对侍立一旁的婢女道:“还不快去给公公倒好茶来,顺便添上副碗筷!” “这倒不必忙活了,”夏公公的手点在了卫邯的手背上,看着他妖娆翘起的兰花指,卫岚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起得比刚才更甚。 她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唯恐这位夏公公兴致太好,把兰花指也点到她的身上来。 既然他已经推辞了,卫邯愣了愣,显然是想不到接下来要如何待客了。好在纪氏有眼力见儿,虽然刚才还在和卫邯拌嘴,但现下有了更要紧的事,立刻满面春风地迎上来,替卫邯解了围。 “夏公公,您这样的大忙人,是什么风儿把您吹来的?”纪氏殷勤地接过婢女递过来的茶碗,亲自捧到夏公公面前,“您且喝口茶润润嗓子,我可要去菩萨面前好好上柱香,求她让您多来走几趟,好让我们沾沾福气!” 卫岚看着纪氏招呼这太监,不由得又对她刮目相看三分。 纪氏到底是老谋深算,她之前不过是仗着已经毁尸灭迹的资本拼了一把,如今想来确实是有些轻敌了。对方不过是从未见识过她的气性,所以一时大意被她驳倒了,往后再想要斗下去,确实该好好思量一番才有把握。 那夏太监显然也被她这话说得通体舒泰,老脸都笑成了一朵菊花:“卫夫人何必这么客气?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咱生来就是为了伺候主子们的,若不是娘娘有要紧的吩咐,我哪里敢脱滑来府上打扰?” 听得皇后娘娘四字,纪氏立刻眼底放光,却忍不住看了卫岚一眼,才开口问道:“不知娘娘有何吩咐?还请公公示下。” 说着,她已借着宽大衣袖暗度陈仓,将一个分量十足的荷包递了过去。 那太监夏宏是皇后身边的红人,对这自然是司空见惯,小指头微微一勾,便将荷包不易察觉地滑进了衣袖去,脸上神情却是文风不动。 “嗨,还能有什么事,自然是关于晋王爷的婚事了……”说话的时候,他已经抬头将这花厅中的众人都扫了一眼,目光最后落在了卫岚身上,显然是认出了她。 “至于今儿这事……”他缓缓开口,眼光却上下打量着卫岚。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8章 皇后召见 “其实……也没什么。(.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见他不停地打量卫岚,纪氏眉头微微一皱,却还是不得不追问道:“公公明说便是,鄙府得了这般荣耀,这皇家婚事自然当前的头等大事,公公但说便是,我们一定无不照办。” 第二封银子又不易察觉地装进了夏宏的袖子,他这才打个哈哈道:“是真的没什么事儿,不过学士大人和夫人也知道,晋王一向深受诸位上人的疼爱,他的婚事自然也是重中之重,皇后娘娘十分看重,所以,想接大小姐进宫去说说话儿,不过是唠些家常罢了。” 听了这么一番话,纪氏的神情登时冷了几分,不像方才那般热络了。 夏宏才不问这些,皇后接宫外女眷入宫叙话,这本就是桩平常事。虽然平日里有这种待遇的大多是有诰命在身的夫人们,除了皇后家的亲眷外,接朝臣家尚在闺中小姐进宫说话还是头一次,不过……总之是件小事。 夏宏之所以亲自来跑这趟,只是为了皇后特意嘱咐的缘故,再则便是想从这里多捞些额外好处,如今好处已到手,自然是尽快办完这趟差事了事。 “卫小姐,车就在外面等着,咱们走吧?”他径直走到卫岚面前。 卫岚冷冷看了脸色渐渐阴郁的纪氏一眼,便跟着夏宏出了门。那马车甚是高大华丽,女子定要踩着脚凳方能登上。 只不过宫中规矩,一向是由宫监充任这脚凳的差事的。 然而,那拱起背来供卫岚踩踏的小太监却是一副敷衍的样子,连膝盖都没有弯一弯,寻常人根本不可能踩到他的脊背。 既然夏宏是这里的主事,卫岚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却见对方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子,那神情怎么看都有点故意刁难的意思在里面。 刚才他和纪氏的银钱交易虽然做的隐秘,但却瞒不过观察力敏锐的卫岚。如今这夏宏在打什么主意,她自然也是一清二楚,大约做宫监的人,收钱就是人生中的乐趣之一了,不过这种喂多少都不饱的人,吃相实在难看,她可不想惯着。 “夏公公教导下属真是有一套,个个都有公公的风范。”她含笑说了这么一句。 夏宏是皇后的亲信,无论在宫内还是宫外都是被人奉承着的主儿,冷不防遭这少女讽刺了一句,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在他想明白卫岚那番话中暗藏的嘲讽之意前,她已经大步走向了马车。 宽大裙摆随着步伐扬起摆动,借着裙摆的掩饰,她伸足在小太监的膝窝处一点。关节后面向来是人体脆弱的地方,并不需要用太大的力气,就足以使人不由自主地屈膝。 膝窝处陡然遭袭,那小太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本能地伸出手去想要支撑住身体的平衡。这么一来,他的身子便折成了一个标准的拱形。 与此同时,卫岚看准落脚点踏足而上,整个人便轻盈掠起。 在落脚的时候,她有意加重了力道,借着身体重量的附加,那原本就是因失去平衡才跪倒在地的小太监登时受不了这样的重压,手肘也跟着一弯,整个人狼狈地摔在了地上,啃了一嘴的土。 一系列的动作都只发生在顷刻间,待周围众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小太监已经狼狈跌倒,而卫岚却已稳稳地站在了马车上。 飞扬的裙角缓缓落下,平添三分优雅。 她瞟了一眼夏宏,无视对方陡然变成猪肝色的脸,也不等一旁的宫女帮忙,便施施然挑开车帘,弯腰钻了进去。 那摔了个狗吃屎的小太监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起来,苦着脸刚走到夏宏身旁,便被后者狠狠赏了个嘴巴。 “没用的东西!” 小太监捂着红肿的脸颊既不敢怒也不敢言,只能用可怜巴巴的求助目光看着夏宏。 “还不赶快滚离了我眼前!混账东西,看着就心烦!”撵走了给自己丢了脸的太监徒弟,夏宏又恶狠狠地瞪了车夫一眼,“看什么看,还不快走!你们一个个都仔细着点儿自己的脑袋,若是惹了娘娘生气,你们那些个贱命,自己掂量着吧!” 听着外面的夏宏气急败坏地乱冲人发脾气,马车里的卫岚却是稳坐泰山。虽然自身已经被这个世界和从前那个卫岚的记忆所改变,但她属于现代女性的自强性子却是依然保留着,对于她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强权值得畏惧,更何况是那强权之下为虎作伥的一个太监。 不过,那位皇后娘娘,找她到底是为了何事? 她竭力搜索着记忆里有关皇族的部分,晋王的生母并非皇后,而是最受皇帝宠爱的阳夫人。那位阳夫人的身世,可谓是京城里最公开的隐秘了。当年晋国便是亡于大燕之手,而阳夫人,据传就是晋国的陈留公主。 当今皇帝虽是晋国皇室的嫡系血脉,但自幼便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和亲人失散,反被晋国皇帝收养,与那位陈留公主可谓是青梅竹马。所以在晋国灭国之后,皇帝萧烈硬是力排众议,独宠阳夫人一人,更是将她的儿子以她故国之名,封为了晋王。 因此,晋王虽然身有残疾,却是最受皇帝喜爱的儿子,太后对他也是疼爱有加。 许多人都认为,倘若不是晋王残疾,那么储君之位恐怕早就是他的了。更有一种传言认为,在皇后嫡子,大皇子萧景被众多朝臣拥护的情况下,皇帝还迟迟不肯确立储君人选,便是为了阳夫人和晋王的缘故。 从种种方面看来,这样的猜测还是很有几分道理的。 这样看来,问题便很明显了。在这种情况下,皇后是不可能对情敌的儿子,自己亲生儿子的对手有什么喜欢或者怜惜之情的,之前夏宏说的那些什么皇后看重这门婚事的话,自然也都是虚言。 那么,皇后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召见自己呢? 刚把宫中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理出个开头,马车便陡然加速向前一冲,卫岚没有防备,便因惯性的作用向后仰去,后脑碰在了车壁上,撞得生疼。 她还没稳住身形,马车便突兀地停了下来,她整个人向前一冲,竟从车门处被甩了出去! 然而,等待她的并非是坚硬的地面,而是一个人的怀抱。 卫岚头晕目眩地抬起头来想要道谢,目光停留在那人脸上时,却突然凝定住了。 此刻正抱着她的那个人,和记忆中的某张面孔竟不谋而合!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9章 皇子萧景 金冠束发,眉飞入鬓,浅色抹额上缀着的深蓝宝石,越发衬得那双眼眸深邃迷人。这样的眉眼,在昨夜记忆幻化成的梦境中,出现了一次又一次…… 眼下正抱住她,免得她跌落车下的人,竟然就是记忆中卫岚在寺院上香时偶遇的那位白衣公子! 卫岚从没想过,会这么快就和梦中所见的那人会面,更没想到会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 她呆呆地注视着面前那张俊朗的脸,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该说什么……好久不见?我很想你?呸呸呸,那是从前卫岚的梦中情人,可不是现在的这个自己的,接收记忆可以,但感情却是个很私人的问题,她可没想过要和这个世界的什么人发生任何感情。 就在这时,更让她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之前还在卫府趾高气扬的夏宏,此刻竟然完全换了一副嘴脸,连声音都和从前不一样了,充满了谄媚之感,其程度比之纪氏对他的谄媚更高一筹!卫岚原本以为纪氏那明目张胆的谄媚已经够让人受不了的了,现在则是小巫见了大巫。 更让她惊异的则是夏宏对眼前这男子的称呼…… “殿下,您怎么来了这儿?”他点头哈腰道,额头几乎都要垂到地上去了。 周围朱红色宫墙连绵不绝,显然这里已是皇宫的地界,而夏宏又称他为殿下……那岂不是意味着,她曾经认识的这个男人是个皇子? 眼前那好看的男子微微皱起了眉:“夏宏,你这是在办什么差事,有你这么赶车的么?”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充满了威严,夏宏的腰登时弯得更低了,简直超越了人体极限,看得卫岚目瞪口呆。 “奴才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夏宏自然是要推卸责任的,虽然这根本就是他下的命令,想要整一整卫岚。 “我在问你,你在办什么差事?” “回殿下的话,奴才是奉皇后娘娘之命,带卫大小姐入宫觐见的,碰巧走到这儿,这匹马也不知是怎么的……” 男子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是母后吩咐你的?” 听得此语,卫岚才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忙挣脱了对方搀扶的手臂,连连后退了几步藉以掩饰内心的震惊。 夏宏是在为皇后办事,而眼前这身为皇子的男人称皇后为母后……刚才还在梳理的人物关系瞬间跃入脑海,这个男人,竟然就是皇后唯一的儿子,大燕皇朝的大皇子萧景! 卫岚下意识地抬手掩住心口,想要借此来平复瞬间紊乱了的心绪。 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竟然会是大燕的皇子,还偏偏是皇后的儿子!恐怕从前的卫小姐就算没有莫名殒命,此刻也会被打击得昏过去吧。 这简直是乱了套了,卫岚喜欢的是大皇子,却偏偏被指婚给了他的弟弟晋王。卫岚竟莫名有种庆幸的情绪,横竖那位卫小姐已经不在了,就不用面对这样残酷的现实了。 听了夏宏的话,萧景的眉头拧得越发紧了,他抬眸看着卫岚,目光极为复杂,在一瞬间便有恼怒、遗憾和无奈等种种情绪掠过。 目光仿佛拉长了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沉声开口:“正好我也要去向母后问安,既然这马车不安全,你便着人去修理吧,我自会带卫小姐去见母后。” “这……皇后娘娘可是交待了要奴才亲自带卫小姐前去的……”夏宏显然有些犹豫。 萧景冷冷看他一眼,不怒自威:“怎么,难不成在母后面前,我倒还没有你可靠?” 夏宏立刻麻溜地跪了下去:“殿下恕罪,奴才真是猪油蒙了心,竟敢质疑起殿下的话来,真真该死,一切但凭殿下吩咐,奴才……” 萧景打断了他喋喋不休的话语:“行了,闭嘴。” “是,殿下!”夏宏依然保持着跪地的姿态,头埋得极低,一副奴颜婢膝的样子。 萧景不再理会他,却向卫岚伸出手来,一副诚恳的邀请姿态。“此处离母后的寝殿并不太远,若小姐不嫌弃的话,便由承彦带路,步行前去如何?” 他名为萧景,如今却自称承彦,显然是他的字了,这样自然是显示亲热的意思。 面对他的好意,卫岚自然没有拒绝的必要,更何况彼此从前相识已久,心内自有信任之感。 待两人一前一后地去了之后,夏宏才抬起头来,眼底却露出恶毒的光来。 “师傅……”刚才还被他打过的小太监忙上前扶他起来,同时愤愤然道,“那个卫家的丫头,不过是个在家不受宠的,如今被指婚给了晋王就这样张狂,还敢对师傅无礼,真是让人看不过去。” 夏宏却没有了刚才受辱时的愤怒,嘴角甚至挂了一丝冷笑:“你懂什么,她不过是蹦跶这一时罢了,待到她倒霉的时候,我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本事嚣张。” 小太监应和道:“师傅说得是,那晋王可是个众人皆知的丑八怪,还是个瘸子,脾气又大得翻天,做了他的正妃……嘿嘿,看看前头那几位,说不定她还没命活到办婚事的时候呢!” “啪”的一声,小太监脑门上又挨了一下。 “你知道个屁!”夏宏骂道,“哪里要等到那个时候,告诉你吧,也就这一会儿,她可就要倒霉了!” 小太监捂着脑门抬起头来,声音里还不敢带上一丝委屈:“师傅的意思是,娘娘她要……” 夏宏眼神一冷,自知刚才说漏了嘴,忙狠狠踹了徒弟一脚让他闭嘴:“瞎嚷嚷什么,要是坏了娘娘的大计,你脑袋搬家事小,若敢连累了我,我可让你后悔这辈子生下来!” “是,公公,小的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敢说。”小太监一连吃了几下打,却还得赔着笑脸。 “这还差不多。”夏宏冷哼一声,目光重新投向萧景和卫岚离开的方向,眼神复又变得阴冷下来,其中还暗藏了几分得意神色。 “瞧着吧,好戏,可就要开锣了呢……”他意味深长道。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10章 不会放手 卫岚故意放慢了脚步,想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谁知萧景走着走着却忽然转身,卫岚急急收住脚步,却因为用力过猛向后仰去。 萧景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勾住了她的腰身,两人四目相对,卫岚只觉在他的注视下脸颊微微烧热起来,忙推开了他自己后退了两步。 他却执拗地跟了上来,半晌才道:“原来,你竟然是卫府的小姐。”他的声音中似有无限遗憾,又隐约有些愤怒,但看他身侧握紧的双拳,便可窥得其内心情绪。 卫岚垂眸避开他的目光:“我也不知,你竟有这样显赫的身份。” 萧景再度上前一步,两人几乎是贴到了一处,身后便是宫墙,卫岚退无可退,只好别转了目光看向别处。 “若我早知你是卫岚,当初便……”他欲言又止。 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卫岚轻咳一声:“殿下,我是要去见皇后娘娘的。” 萧景点点头:“是啊。”他话虽是这样说的,人却完全没有要让开的意思,仍然把她逼在角落里。 卫岚拧紧了眉毛,这情况还真是越来越复杂了,家里一个后娘还没有解决,皇宫里的人也是敌友莫辨,如今又添上一个旧日相识,老天爷真是想要玩死她,竟把她丢到了这么个复杂的地方来。 “殿下……”她再度出声,语气里带了点警告的意味。 听出了她的坚决,萧景叹息一声,终于让了开来。 笼罩在身上的阴影一经消失,卫岚拔脚便走,从前的卫小姐确实是对萧景情有独钟,但现在这壳子里已经另装了个人,她可不想和这男人玩什么暧昧,卫府的一摊子事已经够她忙活的了,她现在只想尽快见了皇后然后回去。 谁知她才刚走出两步,衣袖便被人大力拉住。 卫岚心下一凛,却硬着脖子不敢回头,看这大皇子的情态,似乎也她有所动心。万一自己一回头,对方便做出什么逾矩的举动来。这里是到处都有可能藏着耳目的皇宫,不比卫府的房间,杀个人都没人知道。 一念及此,她又猛然想到了岳晓。 他的话犹在耳边:“不过奉劝小姐一句,有的人还是不堪托付终身的。” 这句话,当时她不解其意,如今想来,那话中所指的不堪托付终身之人,莫不就是眼前的这位大皇子? 这倒有几分可能,不过她本来就不想招惹这个人,加上那个莫名其妙的警告后,就更不可能和萧景再有什么牵扯了。 但是现在怎么办?他可还抓着她的袖子呢,在皇宫里拉拉扯扯,万一被人看见了可要怎么办才好?她飞快地思索着,却找不出解决的方法。 身后响起萧景的声音,近得仿佛连颈后都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似的。 “我母后的寝宫,要往这边走。” 说话的时候,他已经放开了手,规规矩矩地后退一步,拉开了些与她的距离。 方才笼罩在身上的压力陡然减轻,卫岚缓缓转过身来,头却是半低着的。弄明白是自己走错了方向才招致他的提醒后,她只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热,忙含糊地道了声谢,便低着头快步向前走去。 她走的快,萧景也跟得快,始终保持和她只有两步之隔。 绕过最后一道回廊,待看到一座华丽的宫室出现在面前时,卫岚陡然松了口气,提起裙裾快步走上殿前的台阶。 然而她才刚走到一半,身后的脚步声也陡然加快了,这一次,萧景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掌心温热,这一拉中带了恰到好处的力气,迫使她不得不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因为站在略高的台阶上的缘故,这次卫岚就算是要低下头,也避不开他的目光了,只好与他对视。 卫岚咬了咬唇,目光落到自己的手腕上:“殿下这样子,似乎不合规矩吧,不管怎么说……我即将成为你的弟妹,对于弟妹这样……” 她意味深长地停住了话头,希望萧景自己能明白过来,赶快放开她的手。 岂料萧景却眉尖一挑,语气郑重道:“大婚之礼一日未行,一切就都还有变数,在你我相识之初,我已经打定主意,不管你是什么人,我都不会放手,当日如此,今日和将来的无数个日子,这样的心意都不会改变。” 卫岚一时有些发怔,她……这是被表白了? 略微迟疑一下之后,她便抬起右手,轻轻放到了萧景的手背上。 萧景眼睫一颤,随即又深情地抬眸看向她,方才郑重的神情逐渐柔和,似是在因她这样的举动而觉得暖心。 然而下一刻,卫岚已抓住他的手用力拉开,解放了自己的手腕。 在他来得及再次抓住她之前,她已经后退着又上了几级台阶,正色道:“殿下今日所说,我一个字都不懂,承蒙您刚才代为指路,卫岚再次谢过。” 她匆匆福一福身,连自己也觉得有些讶异,昨夜自己说话的风格还有着现代的影子,如今得了那些记忆后,倒真是完全换了个人似的,连用词和动作都是一派古雅,说来做来流畅至极,毫无生硬之感。 她急着转身逃离此地,却险些撞到了一个正从里面走出来的宫女身上。 “荷云拜见殿下,”那宫女看上去约莫四十上下,她端端正正地对萧景行了个礼,才起身笑道,“殿下到了这儿,还不打算进去见见娘娘吗?” 卫岚眼角余光一瞥,果然看到萧景已半转了身子,是要离开的模样。 “早上已经请过一次安了,这会儿就不去打扰母后了罢,云姑姑也不必对母后提起我又来过……”萧景嘱咐道。 显然,他只是为了陪卫岚走这一趟,才在夏宏面前说自己要来这里的。 谁知那荷云却不肯敷衍,认真走下来拉他道:“娘娘就算一天见过殿下十八回,也只有欢喜,您若是过门而不入,可就真要伤娘娘的心了。” 硬是拉着萧景走了上来,萧景看了仍然立在原地的卫岚一眼,便笑道:“这里的路我熟得很,不必劳烦云姑姑引着,姑姑该忙什么就去吧。” 说罢,他便匆匆走了进去。 荷云看了一眼卫岚,也是笑脸相迎:“这位想必就是咱们未来的晋王妃,卫家小姐吧?”她亲热地携起卫岚的手臂,“这小模样可人疼,无怪是太后钦点的,快进来,娘娘正等着您呢。” 说话的时候,她眼角不易察觉地掠过一抹冷光,与方才亲热的态度截然相反。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11章 昏昏欲睡 跟着荷云走进了那座华丽的寝殿,卫岚一路上只半低了头碎步而行,打定主意在皇后面前装得木讷点儿,希望对方能尽快失去对自己的兴趣。 萧景比她先走一步,因此她到了正殿的时候,他已然坐在皇后凤座一侧的椅子上谈笑饮茶了。 见有人进来,那谈笑正欢的两人便都停住了话头。 荷云上前行了个礼:“娘娘算的真准,奴婢才刚领了吩咐出去,迎头便看到卫家小姐来了。” 皇后亦开口笑道:“怎么,这也要来邀功不成?赏你一笼屉馒头罢。” “哎呦,奴婢可不敢要娘娘赏,只求办得不惹您恼就是了。”说笑了这一句,荷云便识趣地退了下去。 卫岚知道轮到自己了,便规规矩矩地福身行了大礼,之后并未立刻直起身子,只低头静候皇后开口。 谁知语声未至,脚步声却先近了,一只蓄了长指甲的手伸了过来,握住她的手腕微微一提,卫岚便顺势直起身来,也看了一眼皇后。 只见皇后倒与她想象中不同,通体上下半点华丽的样子都没有,只着简单衣袍,连发髻上都没有什么耀眼妆饰,乍一看上去竟好像还没有纪氏打扮得花哨,脸上更是脂粉未施,微微有些黄意,眼角细细的皱纹也清晰可见。 便是这头一眼的印象,便觉得让人舒服,仿佛半点架子都没有似的。 皇后先打量了卫岚的手,然后目光才移到脸上:“果然是好模样,可惜太后娘娘为越儿选妃那日我正病着没有去,所以直到今天才看见你。” 卫岚还未及答话,她已拉了自己的手往旁侧的一张软榻去了:“快来坐下,咱们好舒舒服服地说话。” 还未落座,原本坐在上首的萧景已起身恭敬道:“既然母后这里有外客,承彦便告辞了,晚些再来陪母后说话。” 皇后不在意地摆摆手:“你多去书房跟着太傅做学问是正经,不必时时惦记着来陪娘,去吧。” 他们的对话卫岚听在耳中,心下却微有感慨,萧景守礼识体,皇后却以“娘”自称,全无皇家拘谨态度,这还是当着自己这么个外人的面,可见他们母子二人平日里也是极为亲密的了。 卫岚偷眼打量皇后,只见她眼光慈爱,唇角微有笑意,自己原本因紧张而绷紧的嘴角不由得也微微放松了些。 萧景去后,皇后也并未与她说什么要紧的事,不过是闲话家常,卫岚都能一一应对。 这殿内极为温暖,卫岚在谈话中留意打量,才看到殿中仍摆放着不少火盆。如今已是春日,没想到皇后还这般怕冷。 见她的目光停留在火盆上,皇后笑道:“是否烧炭的气味不好,待我叫人来多添些香料盖一盖。” “不不不,您不必麻烦,我只是随便看看。”卫岚忙推辞道,“这里已经很香了,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气味。” 她说的是实话,皇后殿中也不知是用了什么熏香,闻上去甜甜的,让人通体舒泰,连心境也觉得平和了起来。 她在卫府一向不受重视,吃穿用度都成问题,哪里有机会懂得熏香一类,穿越前她是个战士,向来不爱香水,所以现代人的知识也帮不上什么,因此只单纯觉得这殿内熏香十分好闻。 周围既香且暖,皇后的声音听起来又很是舒服,卫岚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 知道这样很不礼貌,她努力想掩饰一下,然而困意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袭来,脑海里到处都是混乱的画面和声音,和昨夜的梦境很是相似。 她心中暗惊,不会吧,那些残缺的记忆,偏偏要在这时候来打扰她不成?这可是在皇后宫中,虽然对方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但要是真的太过失礼,还不知会招致什么后果。 卫岚竭力想要集中精神,谁知平时引以为傲的意志力竟全然派不上用场,她终于抵不住脑海里那些声音和画面的诱惑,眼前随即陷入了黑暗。她竭力想要说句什么得体的话来掩饰一下,虽能感到自己嘴唇开合,但却全然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是否只是在梦中发出了呓语。 怎么会这样……难道她真的要完完全全变成这个世界的卫岚了?连自己的思想和行为都无法控制了…… 她在脑海中色彩缤纷的漩涡里越陷越深,耳边能听到的声音也是乱七八糟的,忽男忽女,语气也是多变的,完全听不出头尾。 就在一片模糊的声音中,她却忽然听出了一个完整的句子。 “太后驾到,公主嫁到!”这声音的腔调有些熟悉,却完全想不起来,说的也是两个不相干的人,太后好像还是在选妃的时候远远见过一面的,难道这会儿想起的是那时候的记忆? 神志是清醒了这么片刻工夫,便重新沉于黑暗中去了。 在那片充斥了繁杂画面和声音的记忆之海中,不知混混沌沌地过去了多少时光,意识才重新回到了卫岚身上。 第一个感觉就是浑身酸痛,好像是被人打了一样,又好像是从前接受高强度特训的时光。 “莫教官,你也太狠了,对女人不能手下留情些吗?”卫岚恍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现世的特训营中,模模糊糊地说出了这么句话。 “你叫我什么?”这个回答的声音,简直冷得像冰一样。 这样的语气,简直是莫教官的标配嘛。 “莫教官,你……”卫岚竭力睁开眼睛,原本想说的后半句话不翼而飞,换成了惊讶的语气,“你是谁?” 之前发生过的所有事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她穿越了,她现在是卫府小姐,她入宫觐见皇后……可是,眼前男人是谁,她不是在皇后宫里睡着了吗? 一双冷酷的眼睛透过面具上的空洞看着她,那面具纯以白铁制成,看上去有些吓人。 未被遮住的下半边脸上,露出了男子微青的胡茬和轮廓分明的嘴唇。 皇宫中怎么会有戴面具的人?还是……她已经不在皇宫里了? 她惊恐地坐直了身子,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你……是谁?”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12章 晋王萧越 “我是谁?”那人觉得好笑似的重复了一遍,嘴角虽然微微上扬,但目光和声音中却殊无笑意,依旧冷酷如初。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卫岚眨了眨眼睛,这才留意到她自己似乎仍在皇宫之中,至少周围的华丽布置和皇后宫中是不相上下的,但她也能确定,自己并不在刚才的大殿中。 而坐在眼前的这个男子……她的目光逐渐下移,看到他所坐的椅子与寻常有所不同,旁边还带了两个轮子。 面具、轮椅……两个端点便能确定一条线,而这两个要素,便足以说明眼前人的身份了。 在皇宫中凭轮椅行走,又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说话的语气态度还如此嚣张的男人,应该就只有那一个了。 “你是晋王萧越!”卫岚脱口而出。 “那么你是在承认,自己刚才是明知故问了?”萧越冷哼一声,“天下的女人都是一个样子,让人看了就厌烦。” 他的语气十分不屑,看着她的目光也充分表达了厌恶之情,卫岚何曾受过这样的蔑视,语气登时拔高了些:“你什么意思,有你这么一见面就侮辱别人的吗?” 为了强调自己说话时的气势,卫岚叉腰站了起来,立刻在高度上取得了优势。 她一扬下巴,学着对方的模样傲慢冷哼,由于对方需要坐在轮椅上,显然不可能和她站起来比高低,因此她心里的满足感就更强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虽然在前世里受过的教育告诉她,不应该歧视残障人士,但是眼前这人的嚣张态度,实在是让人忍无可忍。 “是啊,对于卫大小姐来说,刚见面就侮辱别人是不对的,但一见面就投怀送抱自荐枕席,却是天经地义的。”他冷笑着说出这番话来,语气中的不屑竟又加强了几分。 “你还是在侮辱我……”说了这一句之后,卫岚才陡然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你说什么?” 她本能地低头打量自己的衣衫,还穿的好好的啊……不对! 卫岚的目光停留在了胸前的衣带上,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换衣服时用了一个特殊的手法来打蝴蝶结,但现在……那蝴蝶结的样式已经完全变了,显然是有人重新系过了。 她抬手掩住胸口,对萧越怒目而视:“你怎么我了?” 萧越撇嘴,语气比之前还要冷酷:“如你所说,我只不过是刚见到你的面而已,要问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该好好想想你之前在哪里?” “之前……”卫岚拼命搜索着记忆,之前她是在皇后宫中,因为大量记忆突然来袭而不慎睡了过去……不,难道她的昏睡,真的是因为困意来袭吗? 可是,其他的都想不起来了,或者说是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她睡了多久,是什么人解开了她的衣衫又重新系好了?她仔细感受了下自己的身体,似乎除了肌肉的酸痛外并没有其他,裙带还系得好好的,应该没有发生其他的事情。 但是,经历了前夜的事,她很快能想到是有人再次想对自己图谋不轨了。可问题是,究竟是谁动的手,又是谁在幕后指使? 因为今天的事发生在皇宫里,所以变得更加复杂了。 她瞪着萧越,希望能从他口中问出个解释,谁知她才刚要开口,身后就传来了少女娇俏活泼的声音。 “皇祖母您看,卫姐姐和越哥哥说话的样子,这是不是您说的那种,看对眼儿了?”紧接着便是一串笑声。 卫岚只觉得热血一下子冲上了头,她和萧越看对眼了?呸呸呸,这人自打一见面就言辞刻薄,她怎么可能看上这种人?那说话的小丫头眼神一定不好使。 她转身正想反驳,却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娇俏少女正扶着一位上了年纪的婆婆走过来,显然那就是她口中的皇祖母了,那岂不就是太后? 卫岚一下子想到了自己在昏睡时听到的声音,那么,这称呼萧越为哥哥的少女,大约就是当今皇帝唯一的女儿,鸾飞公主萧妍君了。 她忙低下头:“卫岚拜见太后、公主。” 鸾飞公主笑着勾住了她的手臂:“你很快就是我的嫂嫂了,还那么拘礼干什么,”她回头向太后邀功道,“皇祖母,妍君说的对不对?” 太后慈祥一笑:“妍君说的当然对了,卫岚,你是越儿的正妃,在这里不必拘束,我虽老糊涂了,但总是喜欢这些孙子孙女在我身边说笑的,若是拘束了就没趣儿了。” “是,太后娘娘。”卫岚这个人天生见不得别人对自己好,如今鸾飞公主这样亲热,太后说话又如此慈祥,刚才萧越勾起的怒气早就没了。 鸾飞公主嘟起了嘴:“还叫什么太后娘娘,听得耳朵都冷,你自然也是要随越哥哥一样,叫皇祖母的,或者叫皇奶奶也行啊!” 太后微笑着看着他们,这老人周围像是有什么魔力似的,能让气氛瞬间变得融洽起来,自然,这里头也少不了鸾飞公主的一份功劳,这样活泼热心的少女,是没有人能对她硬得起心肠来的。 然而,就在这时,萧越冰冷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鸾飞,话不要说的太早,还没行大婚之礼,她还未必能成我的王妃。” 卫岚听了这话,就像是脚底突然踩到了钢刺一样,刚刚转好的心情一下子就飞了。 她怒气冲冲地回身瞪着萧越:“是啊,托你的福,最好让后面一句话应验了,我一点都不想做你的王妃!” 这句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愣了,鸾飞公主睁大了圆圆的眼睛,似乎是难以理解卫岚怎么会在她们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 卫岚也觉出自己挑选的场合有点离谱,毕竟是在太后的地盘里,这门婚事又是她老人家亲自定下的,就这么说话未免有点伤人。不过她倒一点都不后悔自己说了这话,她原本就不想做什么晋王妃,这句话是早晚都要说出来的。 虽然场合不对,但说了就是说了。 不过这么一来,刚才的美好气氛就完全被破坏殆尽了,她回头向太后行了大礼:“卫岚不会说话,太后娘娘见谅,我入宫也有不少工夫了,想回家了。” 太后阅历深厚,涵养工夫自然也好,态度竟还是像刚才一样和蔼:“好,车子已经预备好了,若是得了空儿,改日再来和我这个老人家说说话儿。” 其实按照卫岚的想法,是不愿再来趟皇宫这趟浑水的,然而对方这么说了,她也只好含糊地应下了。 她脚步方动,后面忽然传来冷冷一声:“站住。”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13章 冤家聚首 不用想也知道,能把话说的这么傲慢这么招人烦的只有一个人,就是萧越。(.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看在太后和鸾飞公主对自己一派友好的面子上,卫岚耐住性子回过头去,勉强在脸上挤出一点笑意:“晋王殿下还有什么指教吗?” 晋王微微侧首示意,他身后的护卫便推着轮椅上前来了。 “你听好了,虽然我一点不想娶你这种女人,但婚约已经定下了,所以你在名义上还算是我的女人,所以你最好收敛下自己的言行,不要给我丢脸。” 说完这番话,他抬手打了个响指,示意护卫把自己推走。 “越儿,怎么对卫小姐说话呢!”太后眉头微皱,忍不住出声低声呵斥道,鸾飞公主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如今更是左右为难,一脸尴尬。 如果说之前卫岚已经对这人的印象恶劣到了极点的话,那么现在已经是忍无可忍了。 她上前一步推开了萧越的护卫,硬是把轮椅转了过来面对着自己。 看着那张大半隐藏在面具后的可恶的脸,她倾身把双手撑在了轮椅的扶手上,压低了声音一字字道:“别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我根本不吃你这套,这狗屁婚约我根本就不承认,就算世上的男人都死光了只剩下你一个,我也懒得看你一眼!” 碍于太后的面子,她不好把话说得太大声,所以被迫选择了这样看上去有点亲密的姿态。 听了这样一番话,萧越倒是没什么反应,面具后露出的眼睛依旧如之前那样冷漠无情,但他身后的侍卫……唯一能听到他们谈话的人,整张脸已经变成了酱紫色,眼睛也睁大了,一副受了极大惊吓的样子。 卫岚才不管这些,反正想说的已经说完了,她便转身大步离开了。 她离开后,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才渐渐缓和,太后看了一眼萧越,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叹息着摇了摇头,表示出自己不赞同的样子。 鸾飞公主此刻终于回过神来,终究是少女天性使然,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 “越哥哥,未来嫂嫂刚才和你说了什么悄悄话,告诉妍君好不好?”她在萧越面前蹲下身子,拉着他的衣袖摇晃,一副撒娇的模样。 面对她的时候,萧越的神情和态度微微有了变化。 他抬手拨了拨萧妍君的额发,嘴角挂了一丝浅笑道:“还能说什么,自然是夸皇兄我英俊潇洒了。” 听了这话,他身后那名护卫好不容易才缓和了些的脸色登时又变成了深紫色,连嘴角也抽搐了。 “啊?是吗?”萧妍君困惑地睁大了眼睛,“可是她之前明明还……” 萧越拍拍她的头:“你还小,不懂女人的心思,长大后就懂了。”他对萧妍君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随即对太后告了声罪,便示意护卫推着自己离开了。 看着他离开,鸾飞公主眨巴着眼睛,仍然是一副困惑不解的样子。 “皇祖母,我怎么听不懂哥哥的意思,我不懂得女人心思,他就懂得吗?可是我看卫姐姐之前的样子分明就是在生气啊……” 她坐到了太后身边,絮絮道:“而且皇兄说话也刻薄得很,要是换了我我也受不了,皇祖母,你说他们成了亲,相处的会好吗?” “你这孩子,哪来这么多问题?”太后拉着孙女的手拍了拍。 “人家只是好奇嘛,看他们不像是恩爱夫妻的样子,倒像是一对冤家,才刚见面就像是要打起来的样子……我说的是事实啊,皇祖母您也看到了呢!”仿佛是怕祖母不相信自己的话一样,鸾飞公主着急举证道。 太后看她着了急,才笑着点点头:“是啊,你说的没错,确实是一对冤家。” 这一下子,鸾飞公主更不明白了:“既然这样,皇祖母为什么要指定这门婚事呢?万一他们成了亲还这么吵吵闹闹,就像承祁堂兄和他的世子妃那样,多没意思,弄的大伯和伯母都整天头疼的上您这儿来告状呢!” “你这个小丫头,倒知道心疼祖母,是不是?”太后揽着鸾飞公主的肩膀。 “那当然,妍君最最喜欢的就是祖母了,其次就是喜欢越哥哥,不想让你们两个人有一丁点儿的烦心事。” “傻孩子,冤家怎么了?正是要冤家才对!”太后见鸾飞公主说的认真,笑得极为开怀,略解释了这一句。 只不过听了太后的解释后,鸾飞公主心头疑惑更深了:“怎么冤家……反而对了?” 太后意味深长地看向殿门处,刚才那两个人就从那里一前一后的走了:“你还小,世上的道理懂得还不多,不是冤家不聚首这句话,你以后就会明白了。” “不是冤家不聚首……”鸾飞公主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眉头虽然还拧着,但语气却有了若有所思的意味。 而此刻,那冤家中的一位正气冲冲地坐着马车走在回卫府的路上。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傲慢的人,那一瞬间,他甚至显得比纪氏还要可恶!最可恶的地方并不是他做的事,而是他说话的语气和态度! 卫岚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经他出言点拨过后,她立刻便想到了之前自己莫名其妙的昏睡肯定和皇后脱不了干系。那个女人并非看上去的那样平和,心里不知道藏了什么鬼主意。但是,萧越说话的样子,却好像是她主动贴上去受人陷害似的! 她虽然一直警惕着没有真正喝茶或是吃果点,但那炭火、香气似乎也都有可疑之处,可能是混有了迷香一类的成分,会让人产生幻觉也说不定。总之,她还是受了第一印象的影响,没及时把皇后当成敌人,才着了道儿。 前世的她曾经接受过严格的训练,甚至可以控制自己的意志不被大多数药物所干扰,但现在这副身体显然远远达不到那样的强度,需要有意识地进行锻炼才可以。 凭借自己带来的知识和锻炼技巧,虽然受先天限制,不可能达到前世那样的身手,但至少能有自保的能力。 经过了今天的事后,卫岚迅速调整了自己的计划。 现在,她确实不能离开卫府,至少是在调整好自己的身体之前,都要留在这里。 那么这也意味着,她要和纪氏继续斗下去了,而且,这个战程恐怕会拖得相当长久。 就在这时,马车却再次突兀地停了下来!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14章 拦路喊冤 之前去皇宫时,不用想也知道是太监夏宏怀恨在心,故意让车夫整她,所以之后卫岚已经做了防备,这一次并没有被甩出去,而是仍稳稳地坐着。 她撩开车帘,看到的是人潮熙攘的大街,对比她来路上记忆的路线,虽然已经离开了皇宫,但这里离卫府还有一段距离。 既然没到卫府,又为何会停下呢? 外面似乎有人在哭,又像是在嚷嚷着什么,只不过混杂了街上的其他声音,所以听得不甚分明。 卫岚自然没有一般官家小姐的做派,什么都是想做就做,于是立刻起身走出了车厢。 见有人出来,那挡在路中间的几个人顿时连连叩首,口中哀号道:“贵人救命,贵人救命!” 贵人……救命? 卫岚回头看了看马车,果然,太后给她派的这辆车子虽然不如之前来接她的华丽,但车厢的显眼处仍有皇家的徽记。她可是又遇上了古装片里常见的一幕了,拦路喊冤。 马车周围自然有跟着的侍卫,正在拿着长戟驱赶那些挡在路中央的人。那些喊冤之人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看衣着也是极度褴褛的了,哪里经得住那些身强力壮的侍卫驱赶? 卫岚想要让他们停手,无奈自己的声音太小,淹没在周围的哭喊和议论声中,哪里能被听得到。于是她只能跳下马车,眼看一名侍卫手中的长戟就要挥到一个年老妇人身上,她忙冲上前去伸手抓住了长戟末端。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喊冤的人群所吸引,那侍卫也不妨她竟会出现阻拦,一时未及收住力道,便见得殷红鲜血自她掌心涌出。 周围一干侍卫忙下跪告罪,一时间众人都安静了下来,目光也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那喊冤的民众见这些刚才还凶神恶煞般的侍卫对这女子如此恭敬,便以为是宫中的贵人,忙奋力挤了过来,在卫岚面前连连磕头喊冤。 卫岚想要集中精神听他们说,只是那些人七嘴八舌的,乍听上去各有各的冤屈,却吵得她头都昏了,根本分辨不清他们说的是否是同一件事。 “等等,你们等等!”在侍卫的帮助下,她好不容易才使这些人安静了下来。 “你们这么说,我根本谁的都听不清,而且……”眼前这黑压压一片人可不少,若是一个个一个来说,恐怕要到天黑也听不完。 该怎么办?卫岚灵机一动,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招数,当然,这也是从古装片里学来的。 “不如这样,你们找个状师……”不知是否她用词不当,还是这时代根本没有这种职业,看到眼前这些人的迷茫神情,她只好换了个说法,“找个会写字,头脑清楚的人,教书先生或者书生什么的,把你们的冤情让他写在纸上,然后我来看看有什么办法能帮你们,好不好?” 人群中一个年轻些的男人道:“你说的轻巧,我们一个钱都没有,在京城更是一个人都不认识,到哪里去央人写字,就算是写了又没法去皇宫找你,你还不是像家乡那些老爷一样,只会想着打发我们!” 眼看说着说着群情又要激愤起来,卫岚忙道:“这些都不是问题,我并不是宫里的人,我就住在离这里两条街的卫学士府……” “那也不行,官老爷们的家和皇宫有什么区别,我们又进不去!” “就是,你这女人也是想空口说白话来哄我们的!” 没想到道理如此难讲通,卫岚一时间也没了主意。见她发愣,那些人更是以为说中了她的心思,原本是为了喊冤而来的,如今竟隐约要有把一腔怨气都发泄到她身上的意思,推搡着便要上前来。 饶是有侍卫阻挡,但那区区几个侍卫又不敢伤人性命,怎敌得过一众壮汉的力气,当下便被推得七歪八倒。 眼看着愤怒的人群就要围上来,卫岚下意识连连后退,却不知被地上的什么绊了一下,身体立刻失去了平衡。 就在这时,一双手臂扶住了她,耳边传来男子温雅的语声:“姑娘,你没事吧?” 这声音卫岚从前并未听到过,闻言转身,却见那声音的主人是个青年男子,看他肩上背着书箧,身着粗布长衫,袖口都磨起了点毛边,可见是位贫寒书生了。 若不是他好心一扶,自己便要狠狠跌一跤了,于是卫岚站直身子后立刻道谢:“多谢公子。” 那书生看了看眼前混乱的局面,彬彬有礼道:“姑娘可是遇到了麻烦?” “是啊,”卫岚想起这事就有些愁眉苦脸,眼看着一个大汉要冲过来,她忙拉着身边的书生后退几步,急急道,“多谢你刚才扶我,不过这事与你无关,为免误伤,你还是快些走吧。” 谁知那人不退反进,竟迎着那群人走了过去,朗声道:“诸位安静一下。” “你又是啥人,快滚开,不要多管闲事!”一个汉子看他衣着寒酸,想来不是京城里什么重要人物,立刻粗声粗气道。 那书生被他如此呵斥,脸上竟仍挂着温和笑意。 他的声音也并不很大,但不知怎的,竟让人听了觉得有些安心的样子:“诸位安静下听我说,在这里吵嚷也于事无补,不是吗?薛某不才,也算是读过几年书,略识得几个字,各位有什么想要对这位小姐诉说的冤情,便由在下代笔一写,不就能解决此事了?”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又有反对的声音出现:“我们的事说起来倒长远了,又是好几桩事,你能写得过来吗?” 那薛姓书生微微一笑,自从书箧里取出纸笔,将大幅的宣纸在地上摊开,共在面前并排摆了六张,然后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一次六人同说,只有一条规矩,那便是拣要紧的话说,无关小事一律不提,一刻钟内便写好诉状,如何?” 卫岚不由得目瞪口呆地看向他,这人看似不甚起眼,口气竟如此之大? 待一刻钟后,第一批写好的六张诉状摆到卫岚面前,她随便拣了一张读下来,目光便陡然凝定,眉心处拢起了深深的折痕,目光矛盾至极。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15章 意外一吻 若说在这人开口之初,卫岚对他还心存疑虑的话,那么此刻将那张状子通读下来,句句通顺已难以形容此人文笔,简直是字字菁华! 而她的目光中除了九分的惊讶外,更添十分敬佩。(.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没想到这京城竟是卧虎藏龙之地,看上去毫不起眼的一个普通书生,竟能有这样的急才和文采。 然而更让她惊讶的还在后头,每次他只不过花半刻工夫倾听那些人的诉说,之后便奋笔疾书,连写六张诉状。自然在他写的时候,也有围观人群中的识字者将其读出讲解,那些原本满脸愤怒的喊冤者,听了之后竟也连连点头,对那薛姓书生充满了感激之情。 前后不过三刻工夫,局势已完全逆转。 待所有冤情都已落于纸上后,那书生抱了一叠诉状走过来递给卫岚,嘴角依旧含着如春风般的笑意:“在下能做的事只有这些,至于他们的冤情,我便爱莫能助了。” 卫岚自他手中接过状纸,又看看那群人眼巴巴盼着的神情,郑重点头道:“薛公子不仅才思敏捷,而且是大情大义之人,我自当尽我所能。” 看到那群衣衫褴褛之人,她想起他们是没有银钱的,于是便摘下身上饰物送给他们,让他们变卖度日。 见此情景,那薛姓书生含笑点头:“如此,便拜托小姐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他从地上拿起书箧便要离开,卫岚却忙叫住他:“薛公子有这般大才,为何不投考功名?以你的才思和正义感,若在为官,定能造福一方百姓。” 听了她的话,对方却只是付诸一笑。 卫岚有些着急:“公子以为我是为了感谢你才说这样的话吗?我虽然只是个女子,但也懂得要让百姓安居乐业,所有人才都能过得好,而要做到前者,必须有品德端正的人在朝为官,公子既然对这些百姓的冤情都如此关心,为何不投身科举,为他们做更多的事呢?” 听了她这一番长篇大论,那书生眼底掠过一抹亮色,却随即笑道:“小姐倒是和寻常闺阁女子有所不同,在下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说罢,他便作揖告辞。 因为这一番热闹,街上已经聚集起了好多人,那清瘦书生挤进人群中去,便再也难以寻觅,卫岚就算是想要叫住他也来不及了。 这人来去匆匆,若不是手中这一摞诉状是真的,卫岚真要以为自己又做了个梦罢了。 看着众人指指点点,议论她的身份和学士府,卫岚才想起自己这样的举动在这个世界其实是不合时宜的,她毕竟是女子,不应如此抛头露面。 反正那些喊冤的人如今也受了她的财物,虽然她也不知那些东西价值几何,但总归是够他们在京城住上几日的吧。 方才她和那位书生说的话,倒完全是出于真心,若是官员各尽其职,怎么会有人拦路喊冤?只可惜她在这个世界里太过渺小,无财无权,虽一时意气收了这些状纸来,却根本不知该怎么做。 总归,是要先看过他们的冤情再说。 拿着这一叠诉状回了学士府,她刚经历过在皇后宫中的惊险,此时并不想再与纪氏起什么冲突,便悄悄回了房去。 因纪氏在卫府中独大的缘故,她的吃穿用度一直受到克扣,连个使唤丫头都没有。这一点对于如今的卫岚来说,倒不算是坏处,至少能图个清静。 在灯下细细将诉状都看过后,她才发觉此事并非自己之前想的那样简单。 那些人所诉说的冤情虽并非一桩,但却都是在同一地方发生的事,换而言之,他们所要状告的都是同一个人,那便是奉城城守姚浚之。从这诉状上看,那人确是无恶不作的了。 那城守是何人,记忆中自然是无迹可寻,但奉城她却是知道的。此地位于边关,用现代眼光看来,也可称得上是一处战略要地了,这样的地方无论发生任何事,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更何况这些事还与外族有关。 出了奉城便是嘉峪关,关外便是异族的统辖之地了,不同于其他邻国,戎族人如今并未统一,仍分为几个部落,部落间交战连连不说,还常常滋扰大燕边境,行抢掠之事。 她的兄长卫岑,便是在嘉峪关驻守,只因那里是战事多发之地,也是最容易立功的地方。所谓富贵险中求,愿去嘉峪关的将士,除了被迫无奈之辈外,多数打得是这个主意。 卫岚虽知为官之人中有真心为国为民者,也有浑水摸鱼图谋一己私利者,但仅凭这诉状却无法辨明实情,终究要有了证据才行。 是否应该给兄长写一封信,问问他是否知晓奉城发生的事? 她还未打定主意,眼前的烛火一飘,光线陡然变亮了些。卫岚眸光一凛,手指微微一动,已将桌上的一支发簪纳入袖中,必要时可当做武器防身。 要做的事又多了一件,明天一定要想办法出门去弄点防身的东西。 握住那微凉的发簪,她心思稍定,才猝然回身。 果然,身后的窗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打开了,坐在窗台上的那人见她警惕目光瞥来,便是粲然一笑:“卫小姐的心思好生灵敏。” 他正坐在风口上,额前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眼神却定如古井深潭,不见半分波澜。 “又是你……”卫岚双眉紧锁,这岳晓还真是把学士府当做了可以随意来逛的店铺不成? “有何贵干?”她扬声道。 岳晓从窗台上跳下来走向她:“你不觉得还欠在下什么吗?” 卫岚撇嘴:“是啊,我是该做点什么,比如……”她眼眸微眯,陡然拔高了声音道:“来人!” 她的声音快,岳晓却比她更快,身形一晃便到了她身前。 卫岚挥簪刺出,却被他准确地捏住了手腕。她变招也算迅速,当下手指一松,左手接住掉落的发簪再度抹向他颈间,在他分神抓住她左手的瞬间,膝盖已然顶出―― 她来势汹汹,想要后退或是推开她都已来不及,若被她顶中要害便麻烦了。 岳晓眉尾一扬,右手发力带着她的身子转了个圈,将她环在了怀中一侧。方向既然已被掉转,她顶出的膝盖自然也落了空,身子也被自己的手臂禁锢住了。 这姿势……和现代的交谊舞好像…… 脑海里陡然掠过了这么个荒唐念头,她转头想要大骂,身后那人却顺势贴上来堵住了她的唇。 一双人影映在后面的墙壁上,姿势唯美。 门外传来人声的瞬间,岳晓带着她转了个圈子,衣摆带起的微风扑熄了桌上蜡烛,眼前登时变暗。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16章 何二公子 门外的人见灯熄了,自然也乐得回去歇息,这班下人从来不会像尊敬主子一般尊敬卫岚,若不是如今她有与晋王的婚约在身,怕是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岳晓双手微有放松,卫岚便狠狠回肘顶在他肋下,迫使他放手退步。 她回手挥出发簪,借着微弱月光,岳晓只看到眼前有利器一闪,便抢身往窗口闪去。 卫岚以为他要跑,当下发簪脱手射出,贴着他鬓边擦过,夺地一声钉在窗框上,簪尾缀着的珠花兀自震颤。 岳晓停下脚步看了一眼那发簪,转身笑道:“好歹我从前也帮了你一个忙,小姐何故如此狠心?” 卫岚冷笑:“若是真心想要帮忙,怎么会看着别人对我施暴,还在袖手旁观?你究竟是什么人,来这里有什么企图?” 岳晓面色凝滞,当日他确实是得知有人要对她不利的消息,所以前来相救的,只不过被要事耽搁,来晚了一步。待他翻窗而入时,分明已看到卫岚被那男子扼住喉咙,气绝身亡。 既然卫府小姐已经死了,他倒不必再出手趟这个浑水了。 谁知她竟又活转了过来,不仅如此,言行举止还与从前所听闻的有很大区别,这种种诡异情形,才是促使他再次来访的关键。[.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一念及此,他抬手作揖:“往事不可追,与其纠缠于过去,不若商议下将来更为合宜,你觉得呢?” 他浓眉上扬,一副诚恳建议的模样。 “我不觉得有和你商量的必要,要么告诉我接近我的理由,否则就请吧!” 岳晓迟疑一下,立刻转身向窗口走去。卫岚唇线微紧,其实她并非想赶岳晓走,只不过在谈判中,主动权一旦丧失,再想夺回来就难了,所以,不管她对这个人有多好奇,都只能装作一副完全不在乎的样子。 两步,三步…… 在看到桌上摊开的字纸时,岳晓眸光一闪,停步出声道:“难道你不好奇,那天死在房里的是什么人?” 和卫岚方才交锋一番后,他已明白她是绝不会主动出口询问的,于是自顾自说了下去:“那人并非无名鼠辈,而是京兆尹家的二公子。” 京兆尹是三辅之一,与左右内史共同分管京师地区,虽不至于一手遮天,但也有极大的权力。他家的二公子,就算是**熏心,也不至于会做出这样不成体统的事,原本她已经觉得此事大有来头,如今那个死人的身份更是印证了这一点怀疑。(.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见她目光闪烁不定,岳晓的口吻中带了点嘲讽:“怎么,听到他的身份,就吓傻了?” 卫岚不屑一笑:“我只后悔让他死的太痛快了,这种不要脸的小人,就应该吊起来慢慢拷打,把手指头一点点掰折才过瘾。” 一想到昨天那个混蛋就趴在她身上,她就恨不得把他从地里挖出来剥皮挫骨。 见她表情狠厉,岳晓啧啧有声道:“要不要我帮你把他挖出来鞭尸?” 仿佛被他这句话启发了一样,卫岚忽然狡黠一笑:“那么,索性多帮个忙好不好?最好是把那具尸首送到始作俑者的床上去,也算是不枉他们费尽心思,请了这样的人来算计我。” 岳晓低眸一笑:“看来,你心中对于始作俑者已经有了判断了?” 卫岚下巴一扬:“怎么样,你帮了我这个忙,我就姑且可以把你见死不救的事一笔勾销。” “听上去,倒是……很有说服力,”岳晓难掩眸底笑意,“只不过,并算不上是个好主意。” 这人……简直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卫岚正要发火,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这么说来,你是有更好的主意了?” 岳晓嘴角斜斜掠起,笑容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有种别样的魅惑:“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翌日,卫岚起了个大早,坐等事情闹开的那一刻。 果不其然,很快便有婢女来传话,说是老爷请她过去一趟。 卫岚心中自有计较,还是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去了。只见卫邯端坐正堂之上,脸色已然青的有些发黑,至于坐在一旁的纪氏,脸色也不甚好看,不过卫岚自然是把这归咎于她的心虚了。 “不知父亲大人急着找我前来,是为何事?”她袅袅婷婷地一福身,语声轻柔。 单只这一点,便招来了纪氏疑惑的目光,不解她为何在数日之内,态度几番变化。 卫岚始终微低着头,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有了京兆尹府二公子那件龌龊事在先,她何尝不想好好将纪氏教训一顿,不过到什么地步说什么话,一味强势不一定是好事,暂时示弱也未必是坏事。 尤其是在卫邯面前,她虽然对于这个老爹也没什么情分可言,但总归是要利用他来对付纪氏母女,在自己的实力达到可以无视他们的水准之前,示弱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卫岚坚信,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纪氏母女,甚至是卫邯自己,都会有吞下自酿苦果的那天。 她这一声父亲大人,似乎叫得卫大学士颇为受用,听得他干咳一声,再开口时语气已明显与脸色不符。 “为父有件事要问问你,你是否与何二公子相识?” 那何二公子,自然就是死在她手下的倒霉鬼了,京兆尹何煊有这么个没脑子还色胆包天的儿子,也算是他倒霉了。 “父亲所说的何二公子,可是京兆尹何大人的公子?” 卫岚只刚答了这一句,纪氏已施施然道:“老爷,你这可是亲耳听到的,咱们大小姐对何二公子的事可是清楚的很,并非是我造谣生事。” 卫邯好不容易和缓少许的脸色立刻又变黑了,看向卫岚的目光中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愤恨。 “身为大家闺秀,理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倒好,竟敢同何家公子过从密切,当真是不把为父的老脸和皇家的体面放在眼里了吗?”卫邯越说越是气,手掌一抖,竟将茶杯推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由始至终,卫岚都是冷眼旁观,嘴角甚至带了点上翘的弧度,隐约嘲讽。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17章 失踪谜案 她的沉默,在纪氏看来自然就是默认了,吃了上次的教训,她并没有立刻落井下石,而是静静观察了一阵子,确定卫岚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才借势给卫邯换上一杯新茶,就着开了口。(.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老爷,其实……我之前并没有对你说完全……” 卫邯眼睛一瞪:“你还隐瞒了什么?” 纪氏满面愁容道:“老爷今天上朝,都没有听到什么风声吗?唉,这京城里可都是乱了套了,何二公子可是已经失踪了两日,衙门里的捕快都快把京城翻了个个儿了,还没有找到。” 卫邯却还有些糊涂:“这我倒有所耳闻,但是……和咱们家有什么关系?” 纪氏看了看卫岚,欲言又止。 “还不快说!”方才听了卫岚与何二公子过从甚密的传闻,卫邯已是怒至心头,如今听纪氏的口气,竟是还有比这更严重的事,怒气更盛了几分。 不过他终究是个文士,长居书阁之中,联想能力不比女子。在纪氏看来,自己已将关键说出,无奈卫邯却仍未想到。她终究是一家主母,若是再说下去,不免有挑拨是非之嫌。 更何况日前她已隐约见识到了卫岚泼辣的另一面,如今更是不愿把话说死,免得待会儿被卫岚抓住了什么把柄翻盘,再像上次一样引火烧身。 见她犹豫,卫邯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到底是什么事,你快说!” 纪氏却又改换了劝解的口气道:“不过是一些流言罢了,府里头的下人不明事理,听了街上的谣言还不足,又多添出许多话来,老爷不必放在心上。” 见她是执意不肯说了,卫邯索性转向一旁的管家卫康道:“她不说,你来说!” 卫康虽然姓卫,但早已是被纪氏收服了的奴才,看如今这情势,必然早得了纪氏的关照。 他已是奔四十的人了,也是个人精,虽然对于该怎么答这番话已是胸有成竹,却故意道:“回老爷的话,您家大业大,府里头的谣言,每天也总有几桩,不知您要问的是哪一件?” 卫邯重重一拍桌子:“连你也来打太极!再不照实说,看我不把你送到乡下看庄子!” 卫康这才摆出一副不得已的脸色,缓缓道:“不过是听后面院子里的几个婆子说,常常能看到何二公子往咱们府里来,如今失了踪,想必也同……同大小姐有点关系,”他偷眼看一下卫邯,见对方已是气得说不出话来,忙又补充道:“不过是他们瞎说罢了,夫人已经责备过他们不得乱说,平常倒还罢了,如今正赶上何二公子失了踪,就……” 卫岚心中冷笑,这卫康还真是纪氏**出来的一条好狗,连心思都这般相像,明里听着像是劝说,实际却是火上浇油。 果然,听了他后面这句话,卫邯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脸色登时就白了白。 纪氏忙劝他喝茶顺气,卫邯猛一挥手,又将第二个茶杯摔碎,起身指着卫岚时,竟连手都抖了。 “你……你这个灾星……” 卫岚冷冷地看着他,语声依旧平静:“不知我犯了什么错,要招致父亲这样的指责?” 卫邯怒道:“你还不知悔改!你可知何大人在朝中的地位?他的公子失踪了,你又偏偏同他牵扯不清,若是有人存心要揪咱们家的错处,这后果岂是你承担得了的!” 他已然怒极,偏生看到卫岚还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心头怒气涌动,冲动之下竟抬手要打她。 看到他抬手,卫岚眸光一寒,指间细针捻动……若是他真的敢打下来,定要让他也付出这只手的代价! 这并不是卫邯第一次打她了,记忆中最深刻的便是十岁那年的冬夜,因纪氏说自己的一支发簪被她偷去了,卫邯便在夫人挑拨下给了她两巴掌,还让她罚跪一夜。 寒冬的地面如何阴冷,纪氏偏生还叫人事先往青砖地面上泼了水,跪在那薄薄的冰面上,幼小的她险些付出了双腿的代价。 若不是后来有兄长日夜为她按摩热敷,如今的她早已是残废之身。 这便是所谓的生身父亲,这便是卫大学士岸然道貌下隐藏的嘴脸! 如今她便是卫岚,自然要对从前伤过她的人睚眦必报! 然而,一个清冷的男声却打破了此刻的僵局:“不知她承担不起的事,本王能否担得起?” 卫邯茫然抬头,面色登时一僵,忙跪拜道:“微臣不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请殿下责罚!” 纪氏和卫康也是面面相觑,忙跟着跪拜行礼。 卫岚颇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去,便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萧越,他身后除了侍从外,还跟了几个官员模样的人,排场不小。 他依旧是卫岚上次在宫中见到的那副样子,用半边面具掩住容颜神情,唯有一双剔透眼瞳,带着仿佛能望进人心底的警醒。 看着保持着跪拜姿态的众人,他并没有立刻开口叫他们起身,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卫岚。 卫岚撇撇嘴,她就是不行礼拜见又如何?横竖跪在地上的那些人与她无干,她倒巴不得他们多跪一会儿呢。 因此,她只是把目光投向了天花板。 场面一时间僵住了,她不行礼,萧越就不开口让其他人起身。卫邯都觉得自己的膝盖有些发麻了,却又不敢抬头看是个什么情形。倒是纪氏不客气地抬头瞪了卫岚几眼,可惜后者完全无视她的存在, 在这场无声的僵持战中,最后还是萧越先败下阵来,淡淡说一声“请起”,总算是赦免了卫府的一干人等。 卫邯拱手道:“不知殿下光降寒舍,有何吩咐?” “本王今天听说了个有趣的传闻,所以想来查证一下。” 卫邯的脸色立刻变了,“传闻”二字就像是点中了他的死穴一般,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苍老了几分。 他的目光落在了站在萧越身后的中年男子身上,语声很是勉强:“市井传闻,怎可尽信?” “是吗?”萧越的语气有了点变化,似乎是表现出了一点兴趣,“但这桩传闻,我可是在京兆尹的公堂上听到的,自然不能随便对待。” 见卫邯迟迟不答,萧越微微侧头,对身后那身着官袍的中年男子道:“你说呢?”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18章 齐聚一堂 卫岚留意到卫邯看向那人的目光,似乎比看萧越更多了几分怯懦,结合今日之事,她大约已经能猜出这官服男子的身份了,莫不就是那位京兆尹? 何煊所为何来她心知肚明,但萧越为何要来这里,她倒有些不懂,只得静观其变。 正思忖间,何煊已沉声开口:“小儿失踪一事,想必卫大人已经知晓,今日何某冒昧前来,便是为了此事。” 卫邯面上阴晴不定,却强撑道:“令公子不幸失踪,卫某也觉得甚是担忧,只是……我实在看不出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既然来了,何况晋王殿下也在这里,我就明说了吧,听闻贵府大小姐与小儿来往不少,我这次便是……想问问她是否知道小儿的去处,若能赐告,何某……不胜感激。” 这一番话,他停顿数次,足见内心情绪起伏,可知他对于儿子的安危是真的担心,并非作伪。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份恩情是没有能报答的机会了,因为那身为人子的何公子不思检点,已经早父亲一步向阎王报道了。 卫邯半带恼意地看了卫岚一眼,断然道:“这绝不可能,小女甚少出门,偶有出去也有多人跟随,绝无可能同令公子有私相往来一事,晋王,这一点卫某敢……”他犹豫了一下,才咬牙道,“敢用项上人头担保!” 听得他如此说,纪氏的脸色也有些许变化,隐约有些遗憾。 显然,她也知道,这件事若是私下进行,自然是能顺着她的心意将卫岚置于极为不利的境地。但是现在……有了晋王与何煊在此,之前的计划,无论如何是不能用了,稍有不慎就会连累阖府上下! 对于他的言辞,晋王萧越不置可否,何煊却冷声道:“空穴来风,事必有因,既然有了这样的传闻,身为京兆尹,同时也身为人父,于情于理我都应当彻查。” 卫邯皱眉,虽然此时让步有损面子,但若强硬挡回去,反倒显得自己心虚。 纪氏却不管不顾地上前道:“我们卫府好歹也是世家大族,怎能像那些个犯官之家一样任人搜查?” “殿下。”何煊并不去反驳她,而是将问题踢给了萧越。 萧越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这么一点小事,要弄到搜查的地步,似乎是有些过了,”卫邯的脸色才刚缓和少许,晋王的下一句话立刻又将他打入了谷底,“不过事关人命,还是慎重些好。” “那么,殿下的意思是?”听着萧越的口风完全像是站在自己这边,何煊的语气和神情都张扬了许多。 “不若先将卫府中的下人,尤其是和卫小姐接近的那些叫来审问,若卫小姐果然同何公子有过来往,身边的人必然知道,先确定了这一点,再论搜查不迟。”萧越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意思。 虽然这并非是何煊期待的答案,但好歹也是朝着对他有利的方向发展的,因此他并没有反对。 至于卫邯,就算是萧越说立刻要搜查卫府他也是无可奈何,更何况只是先审问下人而已?事情究竟会如何还是两说,故而他也是持赞成意见的。 在场的众人中,只有纪氏的脸色显得有些不太好看。只见她勉强笑了一笑:“殿下思虑的甚是,卫康,还不把人都叫来,尤其是近身伺候大小姐的那几位!” 她向卫康丢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就要向外走。 只不过他还没跨过门槛,一名侍卫便在萧越的示意下拦住了他的去路。 纪氏心中咯噔一下,却只好带笑道:“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萧越嘴角轻轻上扬,因着上半边脸上带着面具看不清眉眼的缘故,原本一个平常的笑容看上去也显得有些诡异。 他但笑不语,倒让在场人都有些疑惑,不明白他的用意。 最后,还是卫岚打破了场中的静默。 “母亲大人何故连这意思都不解?叫人来是对的,只不过在人选上却要斟酌一下,若是咱们的管家在去叫人的路上不小心说了什么,到时候就算是审问出来与我无干,也不能令人信服啊。” 说着,她已走到了萧越的轮椅前,挑眉道:“晋王殿下,不知我说的对不对呢?” 看到她靠近,萧越嘴角的笑意竟倏然收敛,紧绷的唇线透露出拒人千里的冷漠。 他的冷漠并没有让卫岚望而却步,相反,她再度开口:“既然要做的公平,不若殿下同何大人回避一下,免得有些人因为你们在场的缘故不敢说出真话。” 其他人还没有回应,纪氏已猝然出声道:“这里有殿下和京兆尹大人在,再不济也还有你的父亲做主,何须你贫嘴多舌!” 她话虽说的冠冕堂皇,但在卫岚听来始终是有些心虚。 “我不过是为了卫家着想,免得盘问出结果也洗不脱嫌疑,母亲大人这样急着阻挠,说不定便会有人多想呢。”她语声微凉,意有所指。 纪氏被她一句话噎住,再要解释也是画蛇添足。 “卫小姐言之有理,就这么办吧!”何煊沉声道,发觉一众侍卫都没有动作时,才惊觉自己越权,忙亡羊补牢地俯身补了一句:“殿下意下如何?” 萧越惜字如金,只微一颔首。 卫邯无法,只得恭敬地请他们步入后堂,自告知了下人所聚的地方,让晋王带来的人前去通传了。 在府中下人被召集来之前,卫岚看着纪氏阴晴不定的脸色,轻巧一笑:“此事与我有关,我也应当回避才是。” 不待卫邯回答,她已轻巧移步去了后堂。 为着不泄密,后堂门口处还特意移来了一架屏风,卫岚毫不客气地走过去,原本正端起一杯茶的萧越手腕一顿,竟将茶杯又搁回了桌上。 她快步上前,双手端起那一杯茶,脸上挂了甜笑道:“晋王,请!” 萧越幽深眼眸在她脸上停留一瞬,仿佛斟酌了一下,才抬手要接。 卫岚却故意一转手腕,将整杯热茶都倾在了他的衣袍上。“哎呀,都是我手笨,弄湿了你的衣裳……” 她作势替他抹去衣上水渍,手指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脸上的面具伸去。 萧越眸光一凛,闪电般伸出手来,扣住了她不安分的手。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19章 提请讯问 他的手指冷得像冰,触及肌肤的瞬间,卫岚不由得打了个寒颤。mianhuatang.info然而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他已猝然放手,眸底带了厌恶的神情。 在她来得及再有动作之前,他已连着轮椅退出了三尺外。 他身旁立刻有侍卫奉上了擦手的布巾,看着他认真擦拭手掌的动作,卫岚不由得深深皱起了眉。 他这分明是嫌弃的行为,因为触碰过她,所以就要立刻擦手。 若换了寻常女子,被他如此公然厌弃,必然芳心大伤黯然垂泪。然而卫岚却视若无睹,自顾自在桌边喝茶吃点心,像是眼里完全没有看到他这个人一般。 内堂这厢是寂静之下的暗流涌动,外堂却已是变故几生。 几名下人不约而同地咬定知晓何公子同大小姐来往一事,言之凿凿,恍若亲眼目睹,甚至连时间地点都说的头头是道。 听着他们的供词,在内堂的何煊回过头来瞪视着卫岚,面色已变得铁青。 不必看也知道,此刻在外堂的卫邯,脸色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至于这样的供词是出自谁的手笔,卫岚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只不过这揭穿的方式虽出自纪氏的筹划,但这样的场面却绝对不是后者所希冀的。 长久的沉默后,卫邯终于走了进来。 “卫大人,你在外面,想必听得比我们更为清楚吧?”何煊阴阳怪气道。 卫邯狠狠瞪了一眼卫岚,后者却轻描淡写道:“父亲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刚才他们所说的事,我还是头一次听到。” 何煊冷哼一声:“卫小姐以为,自己一句话就能把责任推卸个干净吗?” 说话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看了萧越一眼。显然,他对萧越和卫岚的关系还是有所顾忌的,此刻若不是有晋王在此,他早不会如此客气了。 他那个失踪的儿子虽非嫡出,却是他最为宠爱的侧室所生,平日里极尽宠溺,虽然以往也是胡闹惯了,但像这样数日不曾归家还是少见。 京城里一些玩乐之所他早就翻了个底朝天,均是一无所获,城门守卫处也盘问过,也没有他出城的消息,如今唯一的线索,就只在卫岚身上。所以,哪怕要冒着得罪晋王的风险,何煊也打定主意要问个水落石出! “何大人说的似乎没有什么道理,既然我不能凭一句话推卸责任,难道他们就能凭三言两语把罪名安在我头上吗?” 何煊不防她一个弱质女流遇事非但不慌乱,而是条理清晰地反问,一时间倒没了反驳之词。 虽然卫邯心中怪责卫岚给自己惹了麻烦,但事到如今,为了不担上让何公子失踪的责任,也只好硬着头皮道:“晋王明鉴,并非我护短,小女所说……实在也有几分道理,我虽不大过问府邸之事,但也绝不会纵容女儿无视礼教的。” 他回头看了纪氏一眼,后者会意上前道:“是啊,这起子奴才什么都不懂,说不定也是听了街上的谣言,自己……编出来的。” 这话她说着,总归有点心虚。 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些人根本就是在她的指使下说出这样的话来的。她本想用这招令卫邯对女儿失望,同时也败坏下卫岚的名声,若是能搅黄了她的婚事自然更好。 若只以家事论,这一场纪氏有备而来,必能胜过卫岚。但若上升到了人命官司的地步,她也不得不放弃计划,以卫府的利益为先。若是卫府招来了什么祸事,纪氏身为当家主母,也是不能幸免的。 只恨晋王同何煊来的太不是时候,卫岚又从中横插一脚,让卫康连传话的机会都没有。 一想到这个好计策就要功亏一篑,纪氏就觉得懊恼。其中最让她觉得闹心的莫过于,她还要违心地帮着卫岚说话。 听出了他们推诿责任的话音,何煊怒道:“你们的意思,一切都是小儿的过错了?” 卫岚莞尔一笑:“大人何必急着动怒?其实想要查清事实真相,再简单不过了。” 至此,何煊才郑重地打量了她一下。卫岚本生就的倾城容色,眼眸略含英气,一望便可知是个聪慧女子,言语间也极有说服力。 听她的话声倒像是极有把握,何煊怒气微敛,沉声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自然是……把刚才那些言之凿凿的刁奴抓来严刑拷问,让他们交待是何人指使他们说出那样的供词来的。” 何煊皱眉:“这是你为了要洗脱自己的嫌疑,我只想找到儿子的下落!” “大人莫急,若他们背后果有主使,那人一定对令公子有相当了解,顺藤摸瓜也能问出一二,若他们真是亲眼所见并无作伪,自然也能说出最后是在何处见到何公子的,无论怎么说,都对大人找到公子有所裨益。” 她踏前一步,眼眸轻扬:“若是大人对于寻找公子一事另有办法,就权当我这些话没有说。” 何煊如果有办法的话,自然不会在这里纠缠卫家了。 看着她扬起眼眉中暗含的自信,萧越眼眸微眯,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就照你说的一试。”虽然在心里已经承认了卫岚说的话,但何煊仍表现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语气粗暴中夹杂着蔑视。 卫岚胜利地扬起唇角,转向卫邯道:“想必父亲大人对此也没有什么异议的吧?” 卫邯双眉紧锁,不明白这个女儿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猝然发现,这个一直被自己忽视的女儿竟并非是印象中的唯唯诺诺之辈,而是很有自己的主意。 像,像极了那个人,个性鲜明,难掩锋芒。 沉寂已久的记忆在这刻毫无来由地觉醒,卫邯一时间有些发怔,直到卫岚再次出声提醒,才猛醒过来。 “只要晋王殿下没有意见……”他口中的那位殿下正端坐在轮椅上,没有任何要发表意见的想法,“那……就这么办吧!” 听到他最后说出这句话,纪氏的脸色猛然变了。 而这一点,自然是没有逃过卫岚的眼睛。 好戏,这才刚刚开锣呢。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20章 残酷刑罚 看着那几个跪在堂下瑟瑟发抖的下人,卫邯想到这终究是他的府邸,理应由他来发落的,于是沉声道:“取板子来,打到他们说实话为止!” 那几人面面相觑,眼中俱是惊恐,却仍咬牙坚持自己说的都是实话。 卫邯气得发抖,命人立刻开打。卫岚却上前一步,柔声道:“父亲大人,光是打板子,效果可能不会好。” 虽然因想起了她的生母,但卫邯仍然觉得,这个女儿今天表现的实在太过张扬了,简直有些不把他这个一家之主放在眼里的意思。 “你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休要乱管闲事!” 几乎是与此同时,另外一个清淡的声音也在耳边响起:“不知,卫小姐有何高见?” 说话的正是许久不曾发表过意见的晋王萧越,见他开了口,卫邯自然是讪讪地住了嘴,有皇子在此,何曾有他说话的余地? “我有一个既不疼,又能让他们老实交待的法子。”卫岚神秘一笑。 见她笑得诡异,萧越不由得来了几分兴致:“愿闻其详。” 卫岚嘴角笑意更盛,声音却越发冷了:“从冰库中取些整块的冰来,让他们把手放在上面,待冻得透了,手掌便像冰那样坚硬了,届时只需用力一掰,就可将指头连着骨节一起扯下来,声音极是清脆。” “这样便不会有太多血流出污了各位的眼睛,岂不干净?而且受刑者也不会因为剧痛昏厥,耽误审问的进程,简直是两全其美。” 就连身为京兆尹的何煊,对这种刑罚都是闻所未闻,更不用说是身为文官的卫邯了。 她说完之后,场中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用惊诧的目光望住卫岚,若不是亲耳听闻这是她亲口说出的,任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名门小姐竟会想出这样的主意来。 诚如她所言,这并不算太狠毒的刑罚,但对于受刑者心理上的打击,却比之酷刑毫不逊色。 如今尚未用刑,那群下人已然吓得抖如筛糠,个个面无人色。 看到他们的表现,卫岚嘴角笑意宛扬,这世上最让人恐惧的并非是疼痛,而是未知。 正因为没有人曾受过这样的刑罚,所以其中的痛苦便会在想象中被放大许多,比实实在在打在身上的疼痛效果要好得多了。 何煊皱眉:“他们若感觉不到疼痛,怎会老实招认?” “这个好办,”卫岚爽快答道,“冰冻的效力不过是暂时的,一旦肢体回暖,该有的痛楚不会减损半分,若是还不肯说,大可以重新来过,手足四肢皆可施刑,若是用烧红的烙铁施刑,便可让他们体味下冰火两重天的感觉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说到这句时,那一干奴仆更是白了脸,看向她的眼神有如看到了鬼魅一般。 “就这么办吧。”萧越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此一锤定音。 晋王一声令下,冰立刻被送了来,正常的手被放置在冰上,一点点褪去血色变得青白,然后又重新变得充血而红肿。 卫岚知道时机差不多了,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站在回廊一角深吸一口气,气息吐出时竟带了些叹息的意味。 她非是生来狠毒,但有些事却不得不做。今日之事是她有意要闹大的,若是不能硬起心肠惩治这些人,将来要面对的麻烦恐怕会无穷无尽。 当然,就算她做了也未必会杜绝麻烦,但至少,会让卫府中的下人明白她并非软弱可欺之辈。 她自然知道那些下人只不过是纪氏的棋子而已,但这却是对局要必须付出的代价。所谓兵不血刃,只不过是美好的愿望而已,她如今除了自己而外并无任何依靠,只能步步为营,先从对方的爪牙下手。 只是,纵然千思百想,终究是有些许歉疚。 身后一个冰冷声音响起:“那样阴毒的主意都出得,如今又何必装作悲天悯人的样子?” 又是萧越! 卫岚咬紧了下唇,若是知道岳晓口中的好主意,就是搬了他来,那么她未必会爽快合作。虽然从大局看来,让晋王来做这个见证人,洗脱她的嫌疑再好不过,但是每次看到这个人,总会让她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那个婚约,让她和这个人无形中有了种联系,又或许是因为那双眼睛,让她觉得自己的心思无所遁形。 总而言之,她很不喜欢和这个人说话。 “是啊,我阴毒,那么首肯此计并协助实施的晋王殿下又该怎么算?是否称得上是阴毒至极?” 萧越唇角一挑,看上去是在笑,声音中的冰冷却没有半分减少:“只一句话就恼羞成怒,你的涵养工夫该好好练练了。” 卫岚一怔,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她在面对卫邯夫妇与何煊时都镇静自若,却惟独在面对他时大失水准。 他也是个凡夫俗子,不过就是样貌不为人所见,多了几分神秘性罢了,有什么可怕的? 她很快镇定下来:“你为什么会来?” “或许是心有灵犀,觉得本王未来的王妃会遇到点麻烦,所以急于前来相救。”他答得很快,却没有半点诚意。 “殿下的好意,真是让我不胜感激啊!”她亦夸张回应。 萧越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打个手势,示意侍卫将自己推走。看他们走的方向是出府的路,卫岚不由得跟上两步,疑惑道:“你是来看戏的,怎么还没散场就急着走?” 萧越淡漠一笑:“府上大约需要换一位管家了,至于那位失踪的何公子下落如何,本王并不关心。” 这人……观察力好生敏锐,卫岚也知道这次想要一举扳倒纪氏是不可能的,最大的可能性便是管家卫康出来顶罪,说是自己教一干下人说谎的。 她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推测,是因为对卫府上下情势的了解,那么萧越凭什么也会这么认为? 他对卫府的事,究竟知道多少?而他对她,又了解多少? 卫岚收住了脚步,眉头紧锁。 晋王萧越,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那一刻,她忽然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好奇心,想要揭开他脸上冰冷的面具,窥得真正的他。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21章 偷离卫府 这件事最后的结果,和卫岚所想的差不多。卫府的那些奴仆,才只见到前两个人受刑,就已然抵受不住,争相招供。 纪氏是当家主母,自然不会愚蠢到亲自现身教唆他们,因此他们所能攀咬的就只有一个卫康而已。 不知纪氏对卫康是威逼利诱还是怎的,总之后者一力承担了所有罪责,承认是自己对大小姐怀恨在心,所以编排了这样的谣言,想要搅黄她的婚事。不过关于何公子的下落,他是实在交待不出。 何煊本是上门来兴师问罪的,最后只落得围观了一场闹剧的下场,却也无可奈何。 毕竟,谣言已不攻自破,他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儿子的失踪和卫家有关系。 虽然事情尘埃落定,但纪氏看向卫岚的眼神中,却充满了怀疑。毕竟,身为那场阴谋的幕后推手,她是知道何公子确实来了卫府的。但是眼下这种情形,她什么都不能说。而何公子的最终下落,她更是无从揣测。 失掉了卫康这样的得力助手,又失去了在卫邯眼中的信任,这对于纪氏来说,是最大的损失。 而这,就是卫岚在这场风波中得到的收获。 没了卫康这个为虎作伥的奴才,卫府接下来便会有一段日子的平静。至于卫岚自己,她要好好想想该如何面对纪氏接下来的报复,还有……她什么时候离开。 刚推开房门,就看到了灯下那个熟悉的背影。 卫岚不由得皱起眉来,回头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然后迅速关上了门。 这个岳晓,是把卫府当做了自己的家不成,想来就来。不过,这似乎也能从侧面印证出他的武功非常了得,至少卫府的家丁是从未发现过他的。 “现在,是不是该说说你究竟是什么人了?”卫岚之前已经开始好奇他的身份,在经历了今天的事之后,无疑在好奇之上又添了十足的怀疑。(.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这个人,究竟和晋王有什么样的关联? 岳晓笑嘻嘻地转过身来,整个人就像是猴子一样蹲在椅子上。只不过那把椅子此刻只有一只脚立在地上,小幅度地摇摆着,却始终保持着平衡,看上去就像是艺人在玩杂耍一样。 “我是个喜欢扶助弱小,打抱不平的人。”他摇头晃脑道。 “我不想听这些闲话。” 他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嘛,虽然不算很弱,在女人里也算得上是泼辣的了,不过我对美人想来都是网开一面,舍不得他们受苦的。” 卫岚眼眸微眯,已迅速出脚向椅下扫去,椅子一阵摇晃,岳晓却仍然牢牢地蹲在上面,避开了她的攻击。 当卫岚的攻击第三次落空时,她眼底戾气陡然大盛,回身抽出挂在墙上的一柄长剑,用力挥出。 剑光所及之处,木椅登时散架,岳晓却已到了她身前。 卫岚只觉腕上一麻,长剑登时脱手,被他夺去丢在了地上。 “剑属于男人的世界,不是女人应该染指的。”他的面容有些冷峻,苍白双颊上浮起的血色显得格外突兀,全无平常放任不羁的神情。 而卫岚却挑衅地扬起下巴:“凭什么?” “就凭你是卫府小姐,还是未来的晋王妃,你需要做的,就是恰如其分地扮演这个角色而已。” 听到这里,卫岚眸光一闪,语声中多了些讽刺:“你现在是在替晋王说这些吗?”如果是的话,那么他无疑是承认了自己是晋王府的人。 岳晓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简短地应了一句:“是。” 卫岚脸色骤变,不想他竟如此爽快地承认了。 “好,那就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不必费心安排人手在我身边了,我不需要他帮忙,”她冷笑一声,“换句话说,我不想再看见你。” 岳晓看着她,语气冷了下来:“就因为王爷体有残疾,你就急着想要无视婚约吗?” 卫岚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我讨厌的是他的个性,和残疾什么的根本没有关系,我倒希望他是个正常人,那我就能打他一顿,也不必被人鄙视我欺负残障人士了。” 一想到在皇宫初见时,他那副傲气十足的派头,她就觉得拳头发痒。 无论是对于从前的她还是现在的她来说,萧越都是一个让人觉得头疼的人。从前的卫岚倾心于大皇子萧景,却偏偏被指婚给了一个素未谋面的王爷,如今的卫岚虽然在情感的归属上有所变化,但却被萧越的冷漠和自负所激怒。 更何况还要加上眼前这个岳晓,站在晋王那派的人,自然在她心中被划归一丘之貉。 不错,虽然在今天的事上,岳晓和晋王算是帮了她,但此刻她的眼界自然非从前的闺阁女子可比,很容易便能想到他们深层的目的。 何煊一向同大皇子一派交好,京兆尹身为朝廷重臣,在争立储君一事上能发挥的作用不可小觑。如今他面临爱子失踪一事,自然是有一段时间无暇顾及其他了,也等于是无形中牵制了萧景的行动。 至于帮了她,只不过是顺带着的效果罢了,卫岚相信,就算她和萧越并无婚约在身,今天这一幕还是会上演的,也一定会有人扮演她的角色。 照朝中的形势来看,萧景和萧越之间势必会争斗不休,有没有别人再参与其中她不知道,但卫岚自己是绝对不想被搅合进来的。 不是她胆怯,非要明哲保身,而是因为这一切,本就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卫岚片刻之间心思百转,再度坚定了想要逃离的想法。皇位之争注定会是个大麻烦,两害相较,她宁可放弃报复纪氏,也要远离麻烦的漩涡。 而这,也是她从前世所吸取的教训。 权力的斗争并不会因为时间和空间的变换而改变,在那个如今已离她无比遥远的现代,各种势力间的斗争也是层出不穷的。而她的无数战友,也曾因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而对于她自己来说,死过一次之后,生命就成了最为值得珍惜的东西。 前世的她曾为了忠诚和荣誉而战,而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她无需对任何人负责,除了自己的生命。 她从沉思中抬起头来,却看到岳晓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对方的眼睛里的情绪似乎有点复杂,有惊讶,有审视,还有一些她说不清楚的东西。 只不过卫岚现在只想和这里的所有人都撇清关系,因此她只顺着自己的心意说了下去:“强加于身的婚姻并不会美满,我想晋王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若他能想办法让太后收回成命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 若是不能,她自然也不会坐在这里等着被绑上花轿。自然,这个念头是不能对岳晓说的,毕竟,他的主子是晋王。 想到这里,卫岚竟不免觉出了一丝遗憾,毕竟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是第一个帮助她的人,也是唯一一个。 虽然她一直用对待敌人的态度来看待他,但不得不说,内心深处还是难以避免地生出了少许依赖。 不过这样也好,依赖感是她最不需要的东西。一旦开始依赖别人,也就是承认自己的弱小,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就注定要失望,要被伤害。 她眼底掠过一抹坚毅神情,岳晓神色微微一动,却转换了话题:“这些……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他手中拿的是那一叠状纸,显然之前他一直在看的就是这些东西。 卫岚想要夺过来,岳晓却闪身躲过,人已经上了窗台。“这不是你应该管的事情,还是好好绣绣花,准备你自己的婚礼吧。”说罢,他便拿着那一叠状纸飞身而下,待卫岚扑到窗口时,早已不见了他的踪影。 准备婚礼?她开始准备跑路还差不多。 鬼知道晋王安排了多少人埋伏在自己周围,尤其是这个岳晓,武功高强不说,为人还让人难以捉摸,虽然不像晋王那样用面具遮挡住脸,但却给人一种始终无法看透的感觉。 与其仔细观察寻求良机,不如趁这个时候,走为上策。 不知岳晓拿走那叠状纸是否要交给晋王,总之他刚离开,应该不会很快回来,这已经是她的最好良机了。 一念及此,她便迅速打包了些金银细软,借着窗口的大树滑了下去。 双脚刚落到坚实的地上,她便倒抽一口冷气,忙将双手抬起。只见柔嫩的掌心已被树皮磨出了血痕。 这副身子,真是个负累,连这么点事都做不来。 好在卫府的管理并不是很严格,至少从她跳下来到翻墙离开时,没有见到任何一个家丁,大约也和今天的风波有点关系。 一连走出两条街后,她心思微定,转头看向来路,颇有些感慨。 从此,她便是自由之身了。纵然承袭了这个世界的大部分记忆,但来自于现代的灵魂,却始终不会甘心臣服于这样的束缚。 然而,这种雀跃的心情才只维持了一刻,她的注意力就被其他事吸引去了。 有人在跟踪她!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22章 暗夜逐杀 不知那人是从什么时候起跟上她的,刚才卫岚停步回头时,那人也跟着停下,躲在了一个摊位后面,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瞟了过来。 正是这一点引起了卫岚的怀疑,从军多年,她的观察力总比常人要强些。 卫岚一路走走停停,那人也跟了上来。如果说之前只是怀疑的话,那么这一刻,她已然确定无疑了。 到底是什么人? 是晋王派来监视她的,还是卫府的人?又或者是皇后或者大皇子派来的人?当然,也有可能是在街上看到她而临时起意的恶徒。 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正处于危险之中。 能被用来当做武器的,就是那一把曾经属于兄长的长剑了。那剑的分量不轻,之前只拿了一次就让她的手腕隐隐酸痛。困于这副躯体当中,想要硬拼是不可能了,或许她可以先示弱,待对方靠近之后,再谋求一击得手。 想到这里,她便在拐过街角后急急收住脚步,装作是崴了脚的样子蹲了下来。 在蹲下身子的同时,她的眼睛却在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条街在入夜后显得有些冷清,除了几个零散的摊位外,几乎没有什么人了。而摊主们也陆陆续续开始收摊,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这边。 身后的跟踪者显然也是这样认为的,于是加快了脚步。 卫岚作势揉着脚踝,眼角余光却一直留意着身后,右手悄悄伸入怀中,握住了剑柄。 那人只要表露出丝毫不轨之意,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斩杀剑下,如果……她能做得到的话。 多年执行任务的经验告诉她,绝对不能对敌人有丝毫怜悯,也永远不要先用善意去揣摩陌生人。虽然这种想法可能武断了些,但现在她所身处的这个世界并非是法治社会,弱肉强食的准则在这里体现得更为淋漓尽致,也更加直接。 眼角处隐有寒光一闪,那人显然已经掏出了兵器。 卫岚的瞳孔猛然收缩,手掌微微用力,尽量用不易察觉的动作将长剑抽出一截来。这已经是她借着衣裙掩饰所能做到的极限了,能否一击成功,却还要看天意,还有对手的实力。 那人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试探出声道:“卫府小姐?” 知道她的身份,那么便不是临时起意的歹人了,而是有心想要害她的人。 对这样的人,似乎没有必要手下留情。 但是,当对方手中的刀悄然抵在她腰间时,她还是改变了主意。 “小姐若是不想受伤的话,最好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如何?” 这句话包含的信息有两方面,一是他并不想立刻在这里动手杀了她,二是他还有其他帮手在附近,否则他不会说出“我们”这个词的。 明白了这一点后,卫岚已经抽出的剑又缓缓送了回去。 按照她的个性,难道不是跟对方走一趟,看看能否发现幕后主使更为合理吗?来自现代的强大自信在那一瞬间又占了上风,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点了头,说出一个“好”字来。 在她开口的瞬间,耳畔陡然有凌厉风声掠过,与此同时,温热液体溅上脸颊一侧,一如穿越那夜时的情景。只不过这一次,动手的并不是她。 卫岚猝然回眸,只见原本正用刀胁迫自己的陌生男人已经倒地,咽喉处露出的箭羽兀自颤动,白色的尾羽已溅上了淋漓鲜|血。 而更多的血,正从他咽喉的伤处和口中涌出,那人的眼睛已经开始变得浑浊起来,肢体却仍在做无谓地挣扎。只不过那样的挣扎越来越衰弱,很快就变成了细微的震颤。 原本寂静的街道突然变得热闹起来,那些人也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却都有着同样的目标,就是卫岚。 他们似乎也无意继续掩饰行踪,手中兵器宛然,同时警惕地打量着周围,提防着那个躲在暗处的杀戮者。 半空中有羽箭再度掠过,却未能像之前那样轻易夺走性命。在多双眼睛的注视下,那弓箭手藏身的方向很快就被发现了,那群人见卫岚只是茫然地蹲在原地,便暂且舍弃了她,齐齐往那神秘弓箭手的方向包抄而去。 想要逃走,这就是最好的时候! 当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到箭射出的方向时,卫岚双手撑地起身,奋力向街道的另一头跑去。 她的突然动作也惊动了那群人,就在他们回头看向卫岚时,劲风再度掠过,箭羽洒落,再次夺走了数人的性命。 为首者被这样的挑衅之举所激怒,分了一半人手去追卫岚,自己则带领其余人涌入道旁的一座破旧小楼。方才在众目睽睽之下看得分明,那箭就是从二楼的窗**出的。 从箭支的数量判断,埋伏在那里的极有可能是一个人。 身后的脚步声靠近得很迅速,而卫岚才只跑出了半条街,心脏已经疯狂地撞击着胸口,仿佛想要破体而出,而她的双腿,更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再难抬起。 明知道自己跑不过追赶的人,她索性停下脚步调匀气息,等着回头一击。 当第一只手按住她的脚步时,卫岚手中长剑陡然出鞘,毫不犹豫地回手向对方的喉咙勾去。 她的速度很快,但是却有人比她更快! 剑锋尚未抵达目的地,她便看到面前陌生男人的咽喉处露出了一截锋刃。 尖利的刀锋沾了咽喉处的血,兀自向下滴落。紧接着这具尸体便从面前被推开了,露出了后面那个偷袭者的身影。 “岳晓?”卫岚难以置信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后者向她扬了扬眉毛,颇不以为意道:“我觉得,现在并不是叙旧的好时候。” 话音未落,他已经夺过她手中长剑,还剑归鞘,紧接着扣住她的手腕,微微发力便将她甩到了自己背上。 他的速度很快,卫岚只能下意识地抱紧了他的脖子。 虽然快,但终究是背负了两个人的重量,他们和追兵之间的距离还是在逐渐缩短。 卫岚不必回头,也能听到那越来越迫近的脚步声。 “怎么办?”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在他耳边低语道。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逐杀中,她已不知不觉把岳晓当成了同生共死的盟友。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喘息声却变得越来越粗重。 卫岚这才觉出自己放在他胸前的手上有点濡湿的感觉,她借着月光抬起手来,果然看到了一手的血。 这并不是在刚才的战斗中所沾染的血,而是岳晓受伤后流出的血。 “你还是自己逃吧,”她迅速做出了决定,“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并不是要杀我。”在这种情况下,这似乎是最好的选择了。 她穿越后,武力值可以忽略不计,而岳晓又受了伤,伤在胸口,显然不会太轻。而刚才匆匆一瞥,追兵至少有十几人,凭他们两个根本不可能敌得过。 回答她的是一声冷笑,紧接着便是他有些轻蔑的声音:“这世上有许多事,比死要难熬得多。”他回头看了一眼追兵,脚步的方向陡然一拐。 道旁是一间普通的房屋,因年久而腐朽的木门经他一撞而分崩离析,爆起的木屑扫在卫岚脸上,让她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她觉得自己的整个身子都落空了,幸好这种坠落感只持续了一瞬间,她便重重地跌落在地。幸好之前有什么挡了她一下,才不至于摔伤,只是在地上滚了几圈。 眼前是一片绝对的黑暗,空气中散发着腐朽和潮湿的味道。 头顶处传来金铁交击的声音,卫岚抬头看向声音的来处,却在坚实的墙壁上撞疼了额头。她侧耳倾听着上面的声音,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惨叫声。 “我们现在在地下的密室里,这里有很多机关,你最好坐下来,什么都不要碰。”岳晓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似乎有点虚弱无力。 上面的惨叫声在逐渐变弱,过了片刻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卫岚在黑暗中等待着,因为不敢随便乱动,她出了一身的汗,度日如年。隔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喂,你怎么样,我们可以出去了吗?” 想来那些追兵已经被此地的机关解决了,这里空间如此狭小,据他所说还有很多机关,她为了自己的小命安全起见,还是想尽早离开。 然而这一次,黑暗中没有传来任何回答,她能听到的,只有他略显紊乱的呼吸声。 该死,差点忘了他受伤了! 性命攸关,卫岚顾不得他之前的警告,小心翼翼地爬了过去,凭记忆中的方向寻找他胸膛上的伤口。 此地没有任何光亮,她无从看到那是怎样狰狞的伤口,但指尖所能触摸到的伤口轮廓和深度,已经足以令人心惊不已。 那样的伤痕,似乎是钝斧造成的,伤口的边缘并不明晰,出血的面积却不小。 不管怎样,要先止血才行。卫岚撕下里衣,想要为他裹住伤口,却在翻动他身子的时候发现,他的右臂也有点不对,似乎是……骨折了。 联想到之前自己跌下来时的情形,卫岚不免有些感慨。 他,是为了救她才变成这样的吧……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23章 蒙混出城 浑噩中不知过了多久,当卫岚就快要抵挡不住汹涌睡意时,忽然听见岳晓咳嗽了一声。mianhuatang.info 黑暗中终于亮起了一丝火光,照亮了一张苍白到极致的脸。之前岳晓的肤色就白于常人,如今因为失血的缘故,更像是一张纸似的,白得有些骇人。 “你……还好吧?”卫岚开口问道。 岳晓没有回答,只是艰难地抬起自己和剑鞘被绑在一起的手臂看了看,紧接着又低下头,透过敞开的前襟看到了胸口下方缠绕整齐的绷带。 “真没想到,大学士府的闺秀,扒起男人衣服来倒一点儿不含糊……”他撇撇嘴,重新靠回墙上。 “你当我乐意啊,谁让你技不如人伤的那么惨,我的衣服根本就不够!”卫岚反唇相讥道。 她说的是实话,外面的衣服沾染了泥污,是断断不能用来包扎伤口的,他受的伤这么重,要是引发感染就麻烦了,谁知道这个世界的医术发展到了什么水平? 春日里穿的衣衫本就单薄,尤其是女子的,她自己的一件里衣根本就不够裹伤口用的,所以才不得已扒了他的。 卫岚虽然包扎伤口很有一手,摸着黑也能做的整齐漂亮,但这穿衣服的门道就摸不清了,尤其还是她从未接触过的男人的衣服。所以脱了岳晓的里衣用来包扎后,她只能凑合着把他的外袍裹了回去。mianhuatang.info 如今有了光亮,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敞开领口中露出的大片肌肤,看上去他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瘦弱,肌肉的轮廓很清晰,肉不见骨。 看了好几眼后,卫岚才觉得自己这行径似乎不太符合这个时空女子的做派,于是尴尬地轻咳一声移开目光。 她略一抬眸,却看到岳晓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的领口处。 “看什么看!”她的底气略有不足,这副身子虽然看上去纤弱,但该有的都有,之前穿了两层衣服能遮盖得住,如今单着一件外袍,大约是有点不雅观。 卫岚面色一红,恶狠狠一个眼刀丢过去:“闭上眼不准看!” 岳晓嘴角挑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我偏要看,你又奈我何?” 卫岚咬了咬嘴唇,猛然起身扑向他手中的火折子。灭了这火光,看他还能看到什么! 情急之下,她竟忘记了这密室有多矮,起身的动作太过猛烈,让她的头猛然撞到了墙壁,这一下可比之前那次狠多了,几乎撞得眼冒金星。 被这么狠狠一撞,她的身子陡然失去了平衡,不由自主地向前跌倒。 被她压在下面的岳晓闷哼一声,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卫岚心里一慌,刚才的怒气登时丢到了九天云外,生怕自己这一莽撞,会让他再度受伤,忙支起身子,用右手慌乱地摸索他的伤处,检查是否再度出血。 随着她的动作,岳晓的呼吸声陡然变得浊重起来。 微凉五指扣住她胡乱摸索的手时,竟似在肌肤上燃着了火焰一般,将周围稀薄的空气尽皆燃烧成暧昧。 虽然无论前世今生,卫岚对于情事都不甚了解,但身为女子的本能也让她觉察出了此刻的尴尬。 她看不到岳晓的脸,却能感受到他逐渐靠近的气息。 “我还是未来的晋王妃,你不要忘记了。”她忍住心下震颤开口道。 那近在咫尺的灼热气息似乎停顿了一下,然而他却并没有立刻放手。黑暗中男子的语声在鬓边响起:“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为晋王效力的?” 卫岚皱眉,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岳晓似乎轻笑了一声:“就算是又怎样?晋王不过是个残废之人,难道你真的想把大好青春都耗在一个废人身上?” 原本暗流涌动的暧昧情愫,都因他的这句话降至了冰点。 他的话,是出自真心,还是蓄意试探? 不管怎样,这都提醒了卫岚,虽然他确实救了她,并因此受了伤,但于她而言,他仍然算是个陌生人。 不能轻易地去相信任何人,更不要说是全心信任! 有了这样的警觉后,卫岚的声音冷了下来:“那都是我同晋王之间的事,与你无关,如果你没事的话,最好快点打开机关让我出去。” 短暂的沉默后,岳晓终于开了口:“记住,不要再轻易离开卫府,我不是每次都会恰好来这里的。” “恰好?”卫岚颇为不屑地重复了一遍,几乎嗤之以鼻。 岳晓咳嗽了几声,听起来伤势颇重的样子,也无力和她争辩什么。当他们终于经由密室的另外一扇门走出去后,卫岚站在炫目的阳光下,颇为不适地眨了眨眼睛。 眼前的景象已与昨夜记忆中的街景不同了,不远处有灰黑色的高大建筑,似乎是……城门? 那间密室的出口,竟然在城门附近? 卫岚心中暗自一喜,这倒省了她许多工夫,她原本就打算尽早出城的,没想到阴差阳错,岳晓竟把她带到了离城门这样近的地方。 看到她眸光闪动,岳晓微微皱眉:“你在打什么主意?” 她回眸轻俏一笑,却是答非所问:“你伤的怎么样,还能走路吗?” 眼前少女笑靥如花,昨夜那一场惊魂搏杀全然未在她明丽容颜上留下半分阴影,让岳晓也不免有些失神,下意识答道:“还好……” 他眼中刚生出警兆,卫岚已经迅速出手,将原本缚在他骨折右臂上的剑柄抽了出来,然后回手狠狠在他胸前一击。 她的力度掌握得恰到好处,选取的位置也很是精准,正中伤处。虽不至于太过加重他的伤势,但也足以让他眼前一黑,踉跄后退几步的了。 待他回过神来时,卫岚早已混进人群中去了。 早上赶着出城的人也不少,卫岚尽量蹲低点身子,免得被岳晓把自己再揪出来。不管他是谁的手下,想来都不会同意让她离开京城的。 她越是心焦,队伍移动的速度仿佛就越慢。 好不容易挪得靠前了些,她又看到每个出城的人在被放行之前,都要拿一张纸样的东西给守城卫兵看过,被盖过章后才能顺利离开。 难道那就是传说中的通关文书?她根本没有啊…… 刚才还盼着队伍能移动得快点儿,现在她恨不能多退回去几步,因为她已经看到,没有文书或者手续出了问题的人,都被守卫揪出来单站在一边等待讯问了。 如果她也被揪出来,丢脸事小,被岳晓再抓回卫府就事大了。 天知道出了这次的事之后,卫府会被监管的有多严密,她可能再也没办法轻易混出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 正没可奈何时,卫岚却忽然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眼睛登时为之一亮。 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矜持了,她挤到了队伍的另一边,满脸堆笑地对那青衣书生打了个招呼:“薛公子,还记得我吗?” 对方颇为讶异地抬起头来,看到是她之后,便温润笑道:“卫府小姐,你也要出城?” “是啊是啊。”卫岚热切地点头,来回打量着他手中的布包,恨不能用眼神把通关文书勾出来据为己有。 “薛公子好记性……”她搭讪着说了这么一句,脑子仍放在通关文书的事情上,他会把那张纸收在哪里呢? “小姐不必如此客气,在下表字青羽。” “薛青羽,好名字,那个……我叫卫岚。”卫岚漫不经心地夸了一句。 薛青羽看到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忍不住带了点笑问道:“那么,卫岚小姐,你在找什么?” “啊?” 卫岚舔了舔嘴唇,却找不到什么好的理由,眼看着岳晓已经找到了不远处,她忙抓住薛青羽的衣袖:“我想出城,但是没有带文书,能帮帮我吗?” 薛青羽见她神态焦急,似是在躲避着什么,当下便道:“岚小姐有命,青羽本应遵从,只是,我也并没有通关文书。”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卫岚终于把视线移回到他脸上,只见他正含笑看着自己,一派温润风度。 面对这样一个温雅清秀的书生,卫岚就算是有再大的气也发不出来,只无力地摆摆手,打算另寻方法。 “不过……”听到这个转折词后,卫岚立刻收住脚步,回头期待地看向薛青羽。 但见他脸上笑容不减,明亮眼眸却闪过一丝异样情愫。 “我有办法带你出城,只是要委屈岚小姐要……”他轻咳一声,似是有些难以启齿,“要扮作在下的夫人。” “这有什么好为难的……”听到只是这么个条件,卫岚松了一口气。 薛青羽果然有办法,只见他上前对城门守卫说了些什么,又回头指了指自己,那些守卫便爽快地放了行。 待出得城门后,卫岚才忍不住问道:“你和他们说了什么?” 薛青羽回眸神秘一笑:“佛曰,不可说。” 卫岚不由得一怔,这熟悉的话语,之前她也从岳晓口中听到过。如今她已远离京城,同他怕是不会再相见了,竟觉出些莫名的惆怅,好像是和这个世界的某种联系被切断了一样。 而京城的高墙下,岳晓看着那两人并肩而去的身影,眼底掠过一丝莫名的玩味。 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似的,薛青羽亦回头遥望,两个男人的目光正正相撞。岳晓的脸色沉峻下来,而薛青羽却高高扬起了嘴角,颇有几分挑战的意味。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24章 初入奉城 “薛青羽,你既然有那样好的才华,为何不留在京城?”听薛青羽说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是奉城后,卫岚便与他作一道上路,却对自己所要去的地方只字不提。 薛青羽淡淡反问道:“为何要留在京城?” “有才华的人,自然是要尽己所能报效国家的了。”卫岚理所当然道。 他眉目舒展,笑容暖煦如春:“薛某不过是读过几本书,会写几个字罢了,何来才华可言,倒不如趁着有生之年,用这双脚多走走山河大川,见识下天下之大。” 见他一副主意笃定的样子,卫岚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叹道:“这样说倒也没错,只是……若人人抱定此念,朝廷吏治就会被一群争名逐利的官员把持,那天在路上遇到的事,也有可能会一再上演。” 提起那天的拦路喊冤之事,卫岚不由得有些赧然。 她当初的口气夸得如此之大,好像可以为他们伸冤昭雪似的,实际上却根本什么都做不到。单看那些案件中所牵涉的复杂,莫说她只是大学士之女,就算是以卫邯的地位,恐怕也无法轻易过问,更遑论撼动。 薛青羽却似很能体谅她的苦衷似的,只将话题岔开到别处去,并不提当日之事。 相处得久了,卫岚也逐渐意识到薛青羽的言谈举止十分不凡,并不像是普通书生能有的。一个普通书生就算是有三寸不烂之舌,也不至于能说动城门守卫吧。当日之事,如今想来或有蹊跷。 只是,对方既然对自己的来历去向只字不提,卫岚也不好多打听人家的私事。 她对这个世界的所有印象都来源于记忆,如今孤身上路有个人作伴,自然是再好不过。更何况她已打定主意要去嘉峪关找兄长,奉城是必经之路,和薛青羽一道而行正是理所当然。 这一路平淡无奇,两人换车换马,终于在大半个月后到了奉城。 卫岚正犹豫着该怎么开口告辞,却听得薛青羽道:“不知岚小姐接下来去哪里?这里已属边陲之地,再往其它地方去,恐怕不会找到落脚的地方,不若在这里休憩几日,蓄好气力再赶路?” 他说的头头是道,卫岚不愿拒绝他的好意,便点了头。 彼时他们正在排队等着进城,谁知人群后面却忽然传来了惊恐的尖叫。卫岚回过头去时便看到一匹高头大马横冲直撞而来,那马上的骑手兀自扬鞭催马,浑然不顾前面等着进城的百姓。 事情发生得突然,那匹马的速度又非常快,不过是片刻工夫,便扬起一道烟尘远去了,只留下被撞翻一地的百姓。 大部分人不过是擦伤而已,却有个年轻妇人哀嚎了一声,卫岚看得分明,她身旁躺着的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面孔发青,嘴角却缓缓流出了血来,心口衣衫处有个明显的马蹄印,显然是被疾驰的骏马踩踏过了。 前世里维护正义成了习惯,卫岚最看不得妇孺儿童受苦,更何况那孩子的情况看上去十分严重。 她抢上前去查看那孩子的状况,手指才刚触及他的衣襟,心已定定地沉了下去。 孩子细嫩的肋骨已经被踏碎,此刻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带出了血沫,显然是断裂的骨头已经刺入肺部,还有可能累及其他内脏。 这在现代而言已是十分棘手的情况,更何况是这样一个相对落后的时空。 看着那孩子的四肢无力地抽搐着,卫岚知道,他很快便会在这样的抽搐中停止呼吸。 “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那妇人兀自哭号着,但周围的人群反而都畏惧地退开了,脸上都露出惋惜和惊恐混杂的表情。 有一官差打扮的人上前来看了看,皱眉不耐烦道:“横竖是不中用的了,还不快些挪开,上头说钦差这几日就要来了,若是污了钦差大人的眼睛,咱们可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听得他这话,几个士兵便上前动手扯住那妇人,另外一个便要将那奄奄一息的孩子拖走。mianhuatang.info 那妇人恸哭哀嚎,却挣脱不得,使得力气略大一些,便被打了两个嘴巴,嘴角立刻就见了血。而那本就活不成了的孩子被那样粗暴一拖,更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卫岚握紧了拳头,起身怒道:“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光天化日闹出了人命,你们竟然都不拦着行凶之人,反而还在这里欺负百姓!” 为首的官差颇为不屑地哼了一声,却在看清她容貌后改换了调笑神情:“姑娘若是想打抱不平的话,不若随我们到官衙走一趟?” 说着,他已笑着把手伸了过来,想要搭在卫岚的肩膀上。 看到他谄笑时露出的满口黄牙,卫岚心中不免涌起些许呕意,当下顺势沉肩侧步,让他扑了个空。 那人见卫岚衣着普通,又是步行而来,自然把她当做了平民,当下也不多想,又凑上前来:“小妮子还会捉迷藏,来啊,咱们一起捉住了她!” 卫岚皱眉后退,想不到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些守城的士兵就会说出这样无礼的话来。 她下意识按住了袖口,为了旅途安全,她之前已找了巧匠按她的设计做了几样防身的东西,最好用的就是这袖箭了,只要扳动机括就能射出。 只是,似乎还有些不妥…… 不动手就可能会被他们带走,若是动了手,能否脱身姑且不论,事情也就此闹大了,她又如何经由奉城去嘉峪关? 就在这时,斜刺里却冲出来个人影,替她拦住了那官差。 “大爷莫和贱内一般见识……”薛青羽口中说着,手上动作却也不停,卫岚在他背后看得他手肘动作,知道他必是递了银钱给那官差。 果然,得了银两的官差面色大缓,笑着拍了拍薛青羽的肩膀:“你这酸秀才倒是好福气,讨得个娇俏小娘子。” 薛青羽赔笑应是:“是是是,有劳官差大哥了,我们还赶着进城……” 那官差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卫岚,又掂了掂手里的银钱,终于还是允道:“走吧!” 薛青羽似是如释重负,忙拉了卫岚进城去。城门处发生的小插曲很快便被汹涌的人潮盖过了,待卫岚想要回头看下那对可怜的母子怎样了的时候,已经早就不见了他们的踪影。 之前因重获自由而变得雀跃不已的心情一扫而光,卫岚异常沉默地向前走着,双眉紧锁。 两人沉默地走在奉城的街道上,还是薛青羽先开了口:“小姐是否觉得,薛某之前做的事十分不堪?” 卫岚这才回过神来,略一思忖便道:“不,这并没有什么不堪的,至少在当时看来,这是最合适的做法,”她唇角泛起苦涩微笑,“想要伸张正义,首先要有实力。” 而现在的她,在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世界根本没有任何实力可言,唯一能倚仗的不过是身上的几件精巧暗器,却在面对大批敌人时没有任何用武之地。 幸好刚才有薛青羽为她解了围,否则这事还不知该如何收场。 奉城,果然如同之前那些诉状中所描述的那样,是个弱肉强食之地,全无法度可言,不知道那位姚城主是如何治理这一方土地的。 这种边陲之城在战略位置上意义极重,若是这里被治理得乌烟瘴气,也会间接地影响戍守边关的事,实在不容小觑。 卫岚兀自思索,眼角余光却瞥到薛青羽停下了脚步。 她下意识地也跟着收住了脚步,方一抬眸,眼前却是光影闪动。 一方白色丝绢自额上覆下,柔柔地触在肌肤上。她刚想抬手拨开,却听得薛青羽低声道:“不要动。” 他修长手指掠过她的鬓边,将面纱替她系在脑后。 眼前虽多了这样一层屏障,却完全不会影响视物,而且还能将风沙与脸上肌肤隔开来,连呼吸都觉得清凉了些。微风吹过时,面纱下面缀着的小铃铛发出悦耳的声响,仿佛能让人的心情都平静下来。 薛青羽付了面纱的钱,转身端详了她一下,才满意笑道:“很适合你。” 见他用含笑眼眸望住自己,卫岚不由得觉出面有微热,于是略垂了眼眸,半晌才说出一句:“多谢。” “岚小姐天生丽质,在外行走难免会遇上麻烦,这样想来会好一些,不过……” “不过什么?”见他欲言又止,卫岚不由得开口问道。 薛青羽正待开口,眼神却微微一动,立刻快步自她身边走开,混入了人群中。 擦肩而过时,卫岚分明听到他低低地说了四个字:“一路珍重。” 这……就是道别了吗?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和薛青羽分道扬镳的时刻会这样快到来,因此一时间有些愕然。仔细再想想,这倒也像是他的做派,和当日在京城分别时如出一辙,大约这世上的文人们都有些古怪脾气吧。 她摇摇头,正待找个地方投宿,却看到前面的人群中起了躁动。 本是无意的一眼,却就此让她僵住,前方被几个粗鲁士兵押住的书生,赫然便是才与她分别的薛青羽! 他为什么会被抓?刚才在城门前发生的事陡然涌上心头。 是……因为她吗?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25章 剑走偏锋 不错,那正推搡着薛青羽往前走的官差很是眼熟,正是在城门处想要调戏自己的那个,那张脸卫岚是不会忘记的。 “穷酸的东西,敢拿假的银两来哄大爷,不想活了!”那官差骂骂咧咧道,毫不客气地用剑鞘在薛青羽背上打了一下。 那一下着实不轻,薛青羽登时向前踉跄一步,险些跌倒。 卫岚心口一热,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扣住了袖箭的机括。将为首的官差打伤,她和薛青羽有多大的机会逃出奉城? 但是,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被抓走吧?不管怎么说,如果不是因为她之前的冲动,他或许会平平安安的进城,不会和官兵发生龃龉。 卫岚唇线一紧,眼眸眯起,瞄准了那个可恶的官差。 蓄势待发之际,她却看到了薛青羽远远投来的目光。他知道她在这里,所以他的眼神中含着警告的意味,似是在提醒她记住自己之前说过的话。 想要伸张正义,首先要有实力。 这是她说过的,也是薛青羽所赞同的,更是这个世界的真理。 看着他们押着薛青羽从自己面前走过,卫岚的手指逐渐收紧,此刻她庆幸自己脸上有面纱遮挡住真实的心情,不会让别人看到她眼中流露出的恨意。在那一瞬间,她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那个总是用面具遮挡住真实容颜的晋王,是真的因为毁容而自卑,还是想要遮挡住自己真实的心思? 现在不是想那个人的时候,卫岚摇摇头,把那个身影从脑海中驱赶出去,向刚才卖面纱的老板打听道:“他们这是要带他去哪儿?” 那老板正在看热闹,待看到她脸上的面纱才恍然大悟:“那是你的同伴吧,”他啧啧摇头,一副惋惜的样子,“你还打听这个做什么,不被他连累就已经算好的了。” “我初来贵地,什么都不清楚,还请大叔行个好。”卫岚学着之前薛青羽的样子,从包袱里摸了些碎银递过去。 那老板却摇手推拒了:“咱们都是做老实买卖的,不义之财是不会收的,”他叹息一声,“姑娘,你有银子还是多去县衙打点打点吧,不然你那位同伴可是要受许多苦了,黄捕头可是城中三霸的亲眷,得罪了他的人准没个好儿!” 听他的话音,之前那为首的官差就是黄捕头,只是,这城中三霸又是什么? 谁知听她重复了这个词儿之后,那摊子老板登时变色:“姑娘,我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一行说着,他已哆嗦着收了摊子往别处去了。 不过是一句话,就能把他吓成那个样子,卫岚自然也不好强求别人回答自己,便先找了家客栈宿下。 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卫岚花费了一笔不小的银子,却也从店小二口中将有关这奉城的事儿打听了个**不离十。 原来城中三霸指的竟是一个人,而非她之前预想的三个人。 所谓的三霸,是指他霸占了奉城的粮、盐、铁这三大产业,控制了这三样东西,就等于是一手把持了奉城的经济命脉,据说连城守姚浚之也要对他忌惮三分,奉若上宾。 “那么,我在哪里能见到穆扬?他多大年纪,长什么样子?”卫岚再度发问。 刚才还侃侃而谈的店小二尴尬地笑了笑:“客官您这可是为难小的了,穆大爷是城中显贵,连城守大人想见他都要先递上名帖,人家出入都是马车,咱们哪里见过……” “好了好了。”卫岚知道再打听不出什么来了,便将说定的银两给了他,打发他下去了。 那小二走了几步,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姑娘若是真想见到穆大爷,小的倒是知道一桩事情。” 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卫岚自知其意,又添了一份银两,总算是打听到了想要的消息。 原来穆扬除了控制以上三大产业外,城中还有一桩重要的产业是归属他名下的,只不过那行当向来都不被当做是个正经行业,很少被人在台面上提起。 后日里便是城里一年一度选出青楼花魁的日子,作为幕后最大的老板,他是一定会到场的。 卫岚已经想得透彻,自己现在无权无势,前世里最引以为傲的身手也被身体条件所限制,想要单枪匹马救出薛青羽几乎难如登天。而眼睁睁地看着他入狱遭灾也不是道理,就算不为了他这一路上对自己的照顾,单凭他的才学人品,也不应遭遇这样横祸。 进城时她已然见识过了这里的形势,奉城既然黑暗若此,想要通过正途营救出他来也是极难,且多耽搁一日,薛青羽就可能多一分危险。因此,只能剑走偏锋。 倘若能挟持穆扬,有他一句话,到时不怕城守不肯放人。虽然是个极为冒险的法子,但对于她和薛青羽这种无权无势的人来说,也是唯一的法子了。 只要后天能见到穆扬,凭借她自己设计的暗器,只要能近他身前一丈之内,卫岚自信便能成功把他拿下。 一念及此,她猛然扯下脸上的面纱,对镜看了看自己的脸,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路子不都已经摆在面前了吗?后日,青楼……时机也算撞得巧,若不是赶上这样香艳的盛会,她想要见到穆扬恐怕就难了。 卫岚深吸一口气,抓起包袱便出了门。 一刻钟后,她已经坐在了奉城最大的青楼里,面对着目瞪口呆的老鸨,斩钉截铁地吐出了四个字:“我要卖身。” 有着那样的一张脸,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她除了得到当天可以登台参选的机会外,身边还多了一笔银两。 那老鸨也是没想到盛会前夕会有个美貌姑娘主动找上门来卖身,价钱还要得不高,原本还有些狐疑,但见她只是个孤身女子,谅她也闹不出什么波折来,因此只嘱咐了手下看得紧点,便将她安置在了二楼。 老鸨见她美貌,有意等到选花魁那日待价而沽,自然不会让她随便接客。因此,卫岚睡得极为踏实,竟比在卫府的时候还要安心几分。 翌日一早,房门便被叩响了。 随着一阵香风走进来的是个美貌女子,身后跟了几个拿着衣物饰品的小丫头。 “时间紧赶不及做衣裳了,你我的身材差不多,这些衣饰你可以随便用。”这美人打扮得艳丽,声音却从骨子里透出了冷漠来,不由得让卫岚多看了她两眼。 而对方也正抬眸打量卫岚,谁知这一看不要紧,竟是立刻花容失色。 这样的反应倒让卫岚有些奇怪,自己的脸生得是不算差,但面前这位美人却也毫不逊色,而且气质成熟,比仍是少女打扮的自己多了不知道多少风情,怎么也不至于见到自己就露出这么一副表情来吧。 那美人定了定神,又道:“我姓君,名叫如意,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卫岚正要开口说自己的名字,却猛然想到卫氏也算是大姓,况且此地离哥哥不远,谁知道这事会闹成怎样收场,万一从名字泄露了自己的行踪,可就太丢脸了。 “我啊……我叫吉祥,”卫岚干笑两声,“和君姑娘真是有缘分,连名字都是一套的。” 君如意身后的丫鬟不屑地哼了一声:“你那资质怎么和我们姑娘相比,如意姑娘可是连摘了三年的花魁了,多少达官贵人都要排队上门,就凭你?” 君如意只回眸瞪了她一眼,那丫鬟便收了声,一副怯懦的样子。 卫岚看在眼里,暗自称道,看来这位君姑娘也不是寻常人,出身青楼风尘气不重还不说,御下也挺有一套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自己前世里被那些华而不实的古装剧洗脑了,以为青楼女子都是俗艳一派的,恨不能把欲望写在脸上。 “吉祥……姑娘,”君如意显然也知道她是随口说的假名字,因此叫起来有些勉强,“我说话有些直,你莫要见怪……” 她定睛凝视着卫岚,眉心拢起细细折痕,“你看上去并非寻常人家出身的女子,为何要来这种地方呢?” “这……”卫岚略一迟疑,随即反问道,“这句话,我送给君姑娘似乎更为合适。” 吃了她这样的冷话,君如意面上一僵,一张脸血色尽失,目光却始终在卫岚脸上打转,看上去极为怪异。 卫岚心下疑惑,正待开口询问,却见对方已仓促后退,提起裙子奔了出去。 跟她来的一众小丫头也不解其意,只好放下东西出去了,留下卫岚一个人在房中一头雾水。难不成这青楼的花魁脾气都这般古怪?真是教人捉摸不透。 卫岚对于那些衣饰也没有什么兴趣,随便翻了一翻便丢在了一旁。 在房里待了大半日总归是气闷,眼看天还没黑,想来还不到青楼热闹的时候,她便推开窗子去透气。 谁知这一开窗,竟让她看到了刚刚见过的君如意。 只见她没带任何丫鬟跟随,一个人蹑手蹑脚地走到后墙边,掏出纸笔在写着什么。 卫岚看了一眼就打算关窗,谁知却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个醉汉,拉住君如意不放。后者大声挣扎,可惜这后院人迹罕至,竟无人听闻。 卫岚本不想多管闲事,然而看君如意脸色惨白神情惶恐,那醉汉却越发放肆,她终于还是一咬牙,取出自制的爪钩沿窗而下。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26章 大醉一场 卫岚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墙边,扣住那醉汉手臂,微使巧劲,借由金属护腕之力便将他的手腕卸脱。[.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那醉汉想要大叫,却被她狠狠回肘击在咽喉处,竟两眼一翻就此昏死过去。 君如意惊魂未定地退至墙边,看上去像是随时都会晕倒似的。 卫岚好心上前想要搀扶她,她却又后退了几步,将一张写满字的纸死命藏在身后,眸中透出警惕的光来。 卫岚无意打探她的隐私,此刻见对方一副防备姿态,周围的危险又已解除,便耸耸肩打算回房去。至于君如意要做什么,便由得她去了。 从窗台上溜下来容易,想要原路回去却着实有些费力,她只好放弃这个打算去走楼梯。 谁知这时正是青楼上客的时候,一路上着实有些拥挤,她既是个女子,又身在此是非之地,自然少不了人搭讪,她一路极力摆脱,走得艰难至极。 眼看就要到了二楼,手臂却被一只滑腻腻的肥手捉住。 她正踩在最高一级阶梯上,被这么一拉回转身来,登时嗅到一股极其浓烈的酒气。又是个醉鬼!偏生这一个力气还极大,她甩了两次愣是没能挣脱开。 在这里当着众人的面,卫岚不好下狠手,万一做的过了火,影响到她救薛青羽的大计就不好了。正没奈何时,一眼看到了鸨母,忙叫了她过来解救。 鸨母是把她当做待价而沽的货物的,自然好说歹说,劝那客人放了手。 卫岚这厢方松下一口气,却陡然听得一个洪亮声音道:“究竟是什么好货色,红姨竟还舍不得摆出来卖?” 红姨回头望见那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忙上前赔笑,腰肢扭动如三月里的杨柳枝。 “姚大人,您可是好久没来光顾咱们这儿了!” 卫岚听得姚大人三字,耳廓不由得一动。(.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看鸨母的谄媚程度和周围人大气都不敢出的恭敬,这个中年胖子莫不就是奉城的城守姚浚之? 她心念一动,立刻想到若是能挟持此人,或可也能达到目的,于是脚步登时一缓。 姚浚之见她回头,登时过来拉了她的手靠到自己身边。 这人周身酒色脂粉之气齐全,闻之越发让人作呕,然而卫岚念及营救一事,只好强压下这股反感,皮笑肉不笑地抖了抖嘴角。 她这一番勉强之态,在姚浚之看来还当时女儿家的娇羞,登时眉开眼笑:“红姨,你这次的货色可不一般啊。” 红姨眼底微有难色,她本指着在花魁大会上用卫岚赚来一笔横财的,谁知今夜偏生撞上了这个惹不得的人,少不得是要将这棵摇钱树先便宜了他,想想也有些不甘心,偏生又没有其他法子。 “大人今夜不要找玉奴她们几个了么?不瞒您说,我这个女儿初来乍到,还没**好,奴家着实有些儿担心呢!” “这怕什么!”姚浚之打哈哈道,“就是新来的才好,图个新鲜劲儿!” 看他们的这副嘴脸,浑将女子都当做菜市上的菜蔬瓜果一般评论,卫岚暗生恼意,想着忍过这一刻,待出手擒拿他的时候,定要给他些苦头吃吃。 有美人在侧,姚浚之自然不想与红姨再多说话,揽着卫岚便要往厢房里去。 谁知就在这时,耳畔却传来盈盈语声:“姚大人!” 那声音柔媚入骨,还带有三分娇嗔,让姚浚之顿觉一身骨头都化了大半。待抬眼见到君如意时,连剩下的那一半也化在了她的盈盈眼波中。 挽着姚浚之走入房门前,君如意回头看了卫岚一眼,眸底隐有深意。 在君如意看来,她自然是在帮卫岚。[.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虽然明白她是一番好意,但卫岚还是十分懊恼,如果没有她横插一脚的话,或许她今晚已经能救出薛青羽,一同逃离奉城了。 好不容易躲了这场风波去,红姨忙推着她回了房,勒令她在明日选花魁前都不得出门。 卫岚心中懊恼,一眼看到桌上的酒壶,便拿过来就往嘴里倒。 穿越来的这许多日子,她一直告诉自己要保持清醒,但每多过一天,心底就多一分惶恐,她是不是再也回不过那个熟悉的现代了?她接受过无数严格的训练,却没有任何一种能用来应付眼前这种情况。 无法回去,就意味着再也见不过那个人了,分别时自以为是的潇洒,如今隔了如此悠长的时空,却能扯痛心底。 酒很烈,卫岚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耳畔却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异样的响动。 她没有犹豫,在回身的瞬间就将手中酒壶砸了出去。然而,手腕却被人牢牢扣住,那人轻描淡写地接过她手中酒壶,淡淡道:“如此美酒,若是洒了可就浪费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卫岚愕然失色。 岳晓没有回答,而是走到桌旁倒了两杯酒,推了其中一杯过来,浅笑道:“一人独饮太过无趣,不若一起喝一杯?” 刚才喝下的那口酒还在骨子里散发着热气,卫岚略微迟疑了一下,便爽快道:“好!” 在这样陌生的地方,有个略微熟悉些的人也是好的,至少卫岚能确定的一点是,他不会来害自己。至少,还可以当着他的面放怀一醉,有他在这里,想必不会有人胆敢来占她的便宜。 几杯酒水下肚,她眼前仿佛蒙了一层雾气,口中却越发苦涩,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而岳晓则定定地看着她,开口问道:“为什么要逃婚,晋王或许并非是你的良配,但也是个上佳的选择了,至少他能许你正妃之位……” “你是来当劝我回去的说客的吗?”卫岚反问道,嘴角掠起意味不明的笑意,“岳晓,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岳晓眸光一凛,见她已有了三分醉意,便没有做声,只是静静地听她说下去。 “嫁人这种事,不是可以用好不好来衡量的,关键是在于那个人,那个人……”她笑了起来,却有说不清的苦涩意味,“不是那个人,就不可以,哪怕他君临天下,也不可以……” 她望住岳晓:“所以,就算你把我抓回去,我也不会嫁的。” 岳晓垂下眼眸,半晌却忽然道:“你说的那个人,是大皇子吗?” “他?”卫岚费了点脑子才想起来他口中的大皇子是什么人,是了,那是从前的卫家小姐所恋慕的人,可惜斯人已逝,她就是她自己,哪怕承袭了全部的记忆,也无法原原本本地承继一段感情。 “最多是有点好感罢了……”她呵呵一笑,又去拿酒壶。 岳晓沉默不语,半晌才伸手去拿自己的酒杯。只是,酒杯还未拿到,手腕却被她一把抓住。 外面丝竹管弦,人声嘈杂,房内却是红烛高燃,独照双影,有种大隐隐于市的静谧之态。 卫岚看着他的眼睛,一字字道:“我要回去。” 灵动眼眸染了微醺醉态,却格外能够打动人心。 岳晓反手握住她微凉手指,以沉着声音问道:“你……要回哪里去?” 看她的样子,多半已是醉了,但她的话语中却有种别样的情愫,让他不得不认真对待。看着那双眼睛,他总觉得她所说的并不是卫府,甚至不是京城,而是一个自己所不知道的地方。 “那是什么地方,你要回哪里去?”见她只是迷茫地睁着眼睛不回答,岳晓不由得有些心急地追问道。待话已出口才惊觉自己的失态,他为何要对她的去处如此着紧? 她根本就是个与他无关的人,他为何要一再执拗追问?退一步说,他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这样想着,他的手不由得渐渐松开了。 他这一番挣扎,卫岚自是毫不在意,觉得自己的手没有了束缚,便又去拿酒壶,自斟自饮,不亦乐乎。 原来醉的感觉竟是这样好,仿佛所有思绪都被从脑子里隔开了,格外轻松。 偏生快要醉入梦乡时,手腕却被人大力拉住。 那人的样子有些眼熟,尤其是一双眼睛,由内而外散发着冷意,几乎要用目光将她冻醒一般。 “说,你究竟要回哪里去。” 他的语气让这句话显得并不像是一个问句,卫岚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好像说过要回去的话。 “我要回家……”她下意识地答道,心底莫名的悲怆涌上来。 其实,是已经回不去了的吧。那天执行任务时负伤逃出,在山野中遭遇野狼时,她大约便已知道自己的劫数已到。凭双拳之力,又如何能战胜那些丛林中觅食的恶魔? 只是,终究是不甘心,不甘心就那样死去,不甘心再也见不到那个人。 可是她活下来了又能怎样,灵魂被束缚在这个截然不同的时空,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可是……已经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她断断续续地吐出这几个字,清醒的时候不肯承认的事,如今醉了便再也无处逃避。 说出这句话时,心头无端端一松,卫岚就此合眼睡去,朦胧中却听到有一个冷峻的声音在说:“既然回不去,就留在我身边。” 冷漠而沉重的男子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是谁?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27章 当场拆穿 梦中仿佛也逃不开那双冰冷眼眸的注视,那样冷漠而锋利的视线,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又是何时镌刻在心里的,她完全想不明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是谁,用那样洞悉一切的目光追逐着她的脚步?而她,又缘何铭记于心? 醒来时兀自觉得头昏脑涨,卫岚在看到桌上的两个酒杯后,才恍惚想起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浸染了酒气的记忆如今变得有些不真实起来,难道岳晓真的找到了她? 可是现在,房中空无一人,房门和窗子都被关得好好的,全然没有他留下来的痕迹。或许,除了那杯半残的酒。 门上陡然传来的声响让卫岚完全清醒了过来,是了,今天她还有一件大事要办。 一想到岳晓,她就觉得有些后悔。昨天为什么要喝酒?不知道有没有说什么失态的话。更要紧的是该和他说说薛青羽的事,或许他会有其他办法。 可惜时机已逝,卫岚只好硬着头皮起来,让红姨派来的小丫头给自己穿衣打扮。 选的是件大红的衫子,样式是一般青楼姑娘惯有的,略微凸显了身材。不过卫岚是从现代来的,露胳膊露腿都觉得正常,对于这种贵族女子看来已经够伤风败俗了的衣饰全无异议。 这个时代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打扮方式,不过是把头发盘起来,脸涂得更白些,唇上和胭脂都用了正色,除此之外别无妆饰,倒也挺符合卫岚自己的审美观。 她觉得正常,几个小丫头却都看直了眼,一叠声称赞她的美貌,还说她一定能打败君如意夺得花魁。 临出门时,卫岚又想起来薛青羽送给自己的面纱,便拿过来戴了上去。 红姨有心要把它摘下来,卫岚却道:“再好的美色,总归要循序渐进才更能让人印象深刻,一下子全看完了就没有的回味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一番话说的红姨转怒为喜,还夸赞了她说的有道理,不禁让卫岚有些汗颜了。 说起来她也算是坑了这位红姨,自己和薛青羽逃走之后,还指不定会给这座青楼带来什么麻烦,不过想来有君如意这个头牌姑娘支持着,应该不会太惨。 选花魁的地方就定在穆扬的府邸,此人着实有钱,也着实会享受,前院偌大一片场地都用上等丝绸围了起来,美名其曰是挡风沙。 外围尚且如此,内里的陈设就更不用说了,地砖的材质不知是石是玉,稀罕的是全部浮雕莲花,如此精致的刀工,竟用来做踏脚之物,可见此人不仅豪富,而且已经无聊到一定程度了。 在临时休息的帐篷里,周围的一众姑娘都在小声议论穆府的阔绰,卫岚却丝毫没兴趣。 这个人于她而言,只不过是一个可以被利用的人质罢了。听着那些女人叽叽喳喳的议论和外面的通报声,昨夜的酒意仿佛还没散去,卫岚几乎都要睡着了。 之前通报的不过是一些奉城的大小官员,卫岚所知道的也只有一个姚浚之而已,然而这一次…… “晋王驾到!”响亮的通报声穿透了帐幕直达耳际,仿佛在头顶打了个炸雷一般,让卫岚迅速坐直了身子,满目茫然。 他怎么会来这里? 她瞬间想起了岳晓,一定是他出卖了她,否则晋王绝对不会来这种地方!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接踵而来的便是诧异。她这是在做什么,是在揣测晋王的举动么?她和那个人只不过见了两面而已,根本谈不上任何了解…… 但是,她心里清楚得很,晋王是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涉足这种风月场所的。这一点,从他的眼睛里就能看出。 但是,现在该怎么办,如果她走出去的话,萧越一定会认出她来的! 卫岚眼珠一转,或许,她可以请求萧越帮忙救出薛青羽?以他的身份地位,只需要说句话而已,很容易办到。 但是这个主意似乎并不牢靠,一来萧越未必会同意帮忙,二来……她再过一会儿就要出场竞选花魁了,这如何躲得过去?帐篷四周都有青楼的打手看守,她连溜走的机会都没有。而且君如意已经在外面表演弹琴了,估计很快就要轮到她上场了。 偏生怕什么来什么,红姨满面春风地钻了进来,招呼她道:“喂,吉祥,该咱们上场了。” “我……”卫岚为难地站起身来,正在考虑着是否要找个肚子疼之类的借口,却听到外面陡然传来了男子的语声。 “之前听闻醉春风来了几个标致的美人,还以为今年花魁或会易主,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些不中用的罢了。” 这口气,七分冷漠三分讽刺,正是萧越所惯用的。 他是知道了她在这里,所以故意开口说这样的话来刺激她的么?不,根本就是挑衅,仿佛笃定她不敢出去一样! 另一个略温和些的男声接口道:“姑娘家,又是没挂过牌子的清倌人,扭捏些也是正常的,王爷莫要心急,看美人也要耐心才是。” 萧越随即道:“穆兄是此间老手,说的话大约不会错,只不过见识过君姑娘的美貌后,本王倒觉得不会再有什么出众丽色能胜过她了。” 卫岚被他的话激得怒气上涌,当下便大踏步走了出去,全然忘记了之前红姨盯住的什么轻移莲步仪态万方,几乎是甩着袖子走出去的,裙角因为急促的步伐高高扬起。 那一袭如火红衣,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素色面纱遮住了大半容颜,只露出一双明丽的眼睛,红唇的轮廓躲在薄纱后若隐若现,有种神秘的美感。 卫岚不甘示弱地与萧越对视,后者见她终于走了出来,嘴角扬起挑衅的弧度,隐约轻蔑。 他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才淡淡道:“红色很适合你。” 一旁的华服男子闻言,不由得好奇地看了看他们两人,开口问道:“听王爷的意思,似乎和这位姑娘是认识的?” 看他的衣着和座次,便能猜出他便是此间的主人穆扬了。 只不过萧越的突如其来,已经在根本上打乱了卫岚的计划,她现在完全处于被动的地位,只能先听他要说什么再做打算。 想到这里,她警告地瞪着萧越,希望他能管好自己的嘴。 谁知对方眼中却流露出一抹玩味笑意:“穆兄有所不知,本王这次来奉城,是有要事在身,而这事,就和这位姑娘有关。” 卫岚的一颗心都提了起来,他这是想干什么? 穆扬不由得又多看了她两眼,疑惑道:“不知是什么事,可有在下效劳的地方?” 萧越轻笑出声:“穆兄今天办了这花魁大会,已是帮了我的忙了,”他虚虚向前伸出手来,似是示意卫岚走到他身边,“不瞒你说,本王的未婚妻子太过贪玩,听闻贵府盛名便也想来见识见识。” 卫岚的身子顿时一僵,她做梦也没想到萧越竟会如此明目张胆地把事实说出来。 虽然她确实和他有婚约,但是……她眼下充作青楼女子来选花魁,这事哪怕是被人捕风捉影地传上一传就已经够丢人的了,更何况现在,萧越竟亲口证实了这一点。他……难道不要顾及他皇家的颜面了么? 显然没料想能从他口中听到如此惊世骇俗的事,饶是穆扬城府涵养极深,闻言也不由得有些尴尬,半晌才道:“王爷追妻之举,可谓是美谈一桩。” 他对下人打个眼色,立刻便有穆府的小丫头上前来扶了卫岚往上座方向走去。 众目睽睽之下,卫岚虽然极不情愿,但也只得照办了。最可恶的就是萧越,从前一副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这时候却颇为亲热地伸出手来挽住她的手臂,轻轻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卫岚心中有气,故意借着宽大衣袖的掩饰在他手背上用力一掐。 萧越脸色丝毫未变,扣住她手腕的手却微微发力。被那冷逾冰霜的手指用力握住,卫岚下意识地放松了力道。 看不出这个整日坐在轮椅上的人,力气倒还不小……卫岚眼眸微眯,立刻想起这个人根本就不能用任何常理去推断。 他们之间暗流涌动不为人知,穆扬却笑道:“早知未来的晋王妃对这些有兴致,只需说一声便是,在下自当早布宴席前来相请。” 他是客套之语,卫岚如今处于这种尴尬境地,只好点头微笑算是谢过了。 萧越却道:“其实也没什么,若不是事出紧急,我也不会急着前来找她,倒让穆兄见笑了。” 他这话表面上像是对穆扬说的,实际却是对着卫岚而来。 卫岚却打定主意不管他说什么都不会问,他爱在别人面前演戏随便去演,可别指望她会老实配合。更何况她恨不能和这人立刻撇清关系,所以无论他说的是什么急事,她都懒得去问。 穆扬见卫岚半晌不搭话,觉得颇为尴尬,只好道:“若是王爷还有急事,那么……” 萧越似乎等的就是这样一个开口的契机,当下应道:“其实也可以算是喜事一桩,皇祖母有心盼我早日成家,所以将婚期提前到了本月二十六,”他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若蒙穆兄不弃,还请来喝杯喜酒。”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28章 兄妹相见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卫岚都觉得自己如在梦中。(.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婚姻大事不是需要十分慎重的吗,为什么定好的婚期也能更改,而且还改得那样急? 随着这个消息的公布,恭喜和寒暄之声不绝于耳,原本一场热闹的花魁大会,竟仿佛成了婚礼的预演场一样。她茫然地站在萧越身侧,看着形形**的人上前说着吉利的话,却抓不住半分真实感。 一切都乱了套,她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甚至连自己原本想要做的事都忘了个干净。 直到自己被带到了休息的厢房中,卫岚才回过神来,用充满愤恨的眼神看向桌案对面坐着的男子。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她直截了当道。 萧越的声音里充满了轻蔑:“你觉得,你有这个本事?” 被他这一句反问噎住,卫岚愤然握紧了双拳,不得已改变了策略:“你娶了我只会招来更多的麻烦,这两天我都在什么地方你也看到了,将来我还会做出更多让你颜面扫地的事。” 萧越微微颔首,仿佛在认真考虑她的话,半晌却启唇吐出了两个字:“比如?” “比如……我还会出入于风月场所,和男人毫无顾忌的调笑,甚至是……”眼看前两条都没能在对方淡漠的眼底引起任何反应,卫岚不得己使出了杀手锏,“甚至是给你戴那么几顶绿帽子!” 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应该是最大的侮辱了吧,更何况他贵为亲王,平日里又是那样自傲。卫岚眯起眼睛,等着看他暴怒的样子。 然而,萧越仍然没有任何反应,甚至开口问道:“还有吗?” 卫岚冷笑一声:“若是王爷连这个都能接受,不妨在王府中替我多预备些面首,也免得我还要出去费力气。” 看着这个男人依旧无动于衷的样子,她灵机一动,突然想起了大皇子萧景,当下改口道:“不过我还是比较倾心于你皇兄,若他不嫌弃我,我不介意和他暗通款曲,到时候还要请王爷当做是没看见罢了。” 她故意用审视的目光看了看他周身上下,却终于还是没有将最蔑视他的那句话说出口。 传闻中的晋王身有残疾,不能人道,是以曾有过与他定亲的女子宁可自缢身亡,也不愿嫁过去守一辈子的活寡的故事。 虽然她很想摆脱这桩婚事,但用这样的方法,未免胜之不武。 萧越凝视了她片刻,再开口时语声已不复从前的冷峻,反而有种感慨的意味:“为了不嫁给我,宁可抹黑自己,卫岚,我真是对你越来越有兴趣了。” 看到自己所做的努力结果适得其反,卫岚的面色逐渐冷了下来,与其面对一个能洞悉人心的对手,她宁愿真刀实枪地打一架。她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挟持萧越,然后再逃走的可能性,却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她脸色的变化被萧越敏锐地捕捉在眸中,他轻咳一声,开口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去参选花魁?” “不想说也不要紧,”他用指节在桌子上敲了敲,“想要赶在婚期之前回京城,明天就要立刻动身。” “我还没答应……”卫岚话说了一半,想起薛青羽的事,便硬生生住了口。 她闭了一下眼睛,仿佛在说服自己一般,才听天由命地开了口,“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去,但是,你要帮我救一个人。” 眼下的情形对她来说,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萧越既然能找到这里来,便足以说明她的一切行踪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更重要的是,他根本不怕她是否给自己丢了面子,甚至还在对这种行为推波助澜。 反正自己都无法脱身了,不如干脆用这做个交换,至少让薛青羽重获自由,也算是还了他这一路上对她的照顾。(.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我为什么要帮你?”良久,他淡漠的声音才远远传来。 卫岚轻轻走了过去,在他的轮椅一侧蹲下身子,用无比诚挚的口吻道:“我请求你,帮帮我,”她竭力给自己的声音注入更多的自信,“救了那个人,你不会后悔的,他的才学智慧,对你有益无害。” 她注视着他的双眼,他虽然是残废之身,却也是皇子,还是传闻中最得圣心的皇子。处在这样的地位上,怎么可能对皇位没有任何觊觎之心?就算没有,他始终都会有自己的封地,同样需要忠心于自己的臣子帮忙治理。 而一路上与薛青羽的交谈,让卫岚确信,他就是这个天下所需要的名臣。 有了这样的人在侧辅佐,可谓是如虎添翼,聪明如萧越,不可能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长久的对视后,萧越没有作出任何回答,只是推动轮椅离开了房间。看着门扇缓缓合上,卫岚终于松了一口气。 虽然没有得到任何明确的答案,但是,他并没有拒绝她的请求。 通过这几次和萧越的交往,卫岚也算是摸到了他的一点脾气,他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至少,在信任这一方面,卫岚觉得他比那位大皇子要可靠得多。 只可惜他再好都没有用,始终都不是她要的那个。 唐钊,如今他会在什么地方,是否在执行新的任务,又是否还会记得她? 想到那个再也无法触及的时空,卫岚的心口就微微刺痛,像是撒了一把钢针在里面似的,一呼一吸间都尽是痛楚。 房门被打开又再度关上,卫岚猝然抬眸,在看到男子高大的身影后,微微错愕地叫出了两个字:“哥哥?” 眼前的青年男子身着戎装,恰是记忆中的英武模样,赫然便是卫岚同出一母的兄长卫岑。 嘉峪关离奉城虽很近,但他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哥哥,你怎么会来这里?”她迎上前去。 卫岑看着她,目光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千言万语最终却都终结于他用力抬起的手掌上。 卫岚正正挨了那一记耳光,半边脸颊都在瞬间变得火烫,突如其来的疼痛过后,接踵而来的便是麻木。 她没有抬手去捂脸,而是静静回眸看着兄长。 看着她倔强的眼神,卫岑眼底掠过一抹心疼,骤然上前一步抱住了她。刚才还打过她的手就放在她的后脑处,轻轻抚摸着她头发的动作,仿佛她是个易碎品一般。 他的衣襟上仿佛带着风的味道,也是深深埋藏于她记忆深处的气息。 或许这就是血脉的力量,虽然这是她自穿越后第一次见到卫岑,但却对他充满了信赖。哪怕他刚刚还打过自己,但那点委屈,和与亲人重逢的喜悦相比起来,已是微不足道。 “对不起,”卫岑低声道,“刚才我……” 刚才他真的是太生气了,看到原本应该好好待在京城的妹妹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据说还是一个人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的。 见他满脸自责的模样,卫岚故意岔开了话题:“哥哥,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当然是……晋王告诉我的。”不知道为什么,卫岑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闪烁。 “是吗?”他的表现让卫岚有些疑心,毕竟萧越离开之前,没有对此提只字片语。 卫岑的眉头皱紧了:“你为什么要一个人跑出来?”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神陡然变得凶狠起来,“是不是那些女人又欺负你了?” 这倒是事实,不过纪氏母女这回也没讨到什么好处罢了,卫岚心中暗道,脸上却灿烂笑道:“哪有,她们哪能欺负得了我。” 卫岑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这个妹妹他再了解不过了,天生文静胆小,受了欺负也从来不敢声张的。不过现在他不能回家,就算是知道了纪氏母女的行径也不能做什么,因此卫岚既然不提,他也就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说下去。 “那你这是……” 卫岚看着他关切的面容,心口忽然一热,冲动之下脱口而出:“我不想嫁人。” 听她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卫岑紧张的表情陡然放松了,坚毅嘴角甚至有了点笑意。他抬手理了理卫岚的额发:“说什么傻话呢,你很快就满十五岁了,嫁人正是时候,”他拍拍她的肩膀,“我知道晋王或许并非是女儿家心目中的夫婿人选,但他答应过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可是……”卫岚的话刚开了个头,才反应过来卫岑话中的意思。 “他答应过你……哥哥,你的意思是?”不知怎的,她的嘴唇竟有些颤抖。眼前的哥哥正是记忆中的模样,从小到大,关于他的每一幅画面都是那样清晰,可见卫岚心目中这个兄长的重要性。 但是,现在亲眼看到他,听着他的话语,卫岚却忍不住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个兄长,可能和她记忆中的那一个有所不同。 其实也不能说是不同,而是她从前所了解的,终究只不过是片面而已。而真正的卫岑所能做到的,远远不仅于此。 若非有手段,他不可能在卫府中护得妹妹十几年周全,不可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前往边关戍守,自然更不可能随随便便抛下戍守任务来奉城和自己相见。 看着她质询的眼神,卫岑轻咳一声,终于换了郑重口吻道:“你想的不错,我确实同晋王有往来,并且,”他停顿了一下,“这桩婚事,也是我费尽心思求来的。”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29章 浅谈深思 关于这桩婚事,卫岚一开始就觉得奇怪,然而千猜万想,都没有想到竟会和自己的哥哥有关。[.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沉默良久,她终于抬起眼眸,嘴角带了一抹自嘲的笑意:“原来,从前晋王的婚事屡次不成,并非是因为天灾人祸,而是因为晋王不想成婚而已……” 卫岑微微颔首,语声中带了无限感慨:“小妹,我离家这几个月,你倒变得比从前更聪明了。” 听了他这句赞扬的话,卫岚心中却没有半分欢喜。刚才初见他时那股热乎乎的感觉已经从心底褪去,唯余幽幽凉意逐渐沁入骨髓。 “为什么?”她定定地望住哥哥。 “我是为了你好,你年岁渐长,迟早是要嫁人的,若是做哥哥的不为你早作打算,还要等着姓纪的女人随便找户人家把你打发了吗?” 这话乍听上去倒是合情合理,以纪氏对她的仇视程度,这样做也不奇怪。 只是,这样的话并不能让卫岚信服,就因为这场婚姻的对手方是晋王。 从前面几桩失败的婚约上便能看出,他是并不想娶亲的,这其中固然有皇家利益的纠缠缘故,也有他自己的原因。既是如此,没有一个足够强大的理由,他怎么会轻易答应同卫家的婚事? 卫邯虽是当朝大学士,但任谁都知道,文臣在朝中的地位远远不及武臣,大学士的名衔也不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纪氏虽然出身大族,但终究是庶出,卫岚的生母又是早逝,听闻出身虽然清白,但也绝非望族。这样的一户人家,绝非是一个皇子、一个亲王所需要的妻族。 更何况那是晋王,他的生母阳夫人入宫二十余年,盛宠始终不衰,他自己又深得太后和皇帝喜爱,若不是困于身体残疾,储君之位绝无旁落的可能。 以上两点都是众人皆知的,所以,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疑点。 试问卫岑有什么本事,能单凭口才说服晋王同意这样一场婚事?更何况这桩婚事竟是太后亲自促成的。 就算卫岑有本事见到晋王,但他以外臣之子的身份,绝无可能进入深宫面见太后。 纪氏身为命妇,虽然有每月进宫谒见皇后的资格,但她自己还有两个女儿待嫁,想要攀龙附凤的心情和京城里的任何一位命妇都是一样的。她的女儿尚且未能攀到一门好的婚事,卫岚又如何能入了太后的法眼,得到被她亲自指婚的荣耀? 这世上或许会有偶然事件发生,但绝不会有如此多的巧合。 这桩突如其来的婚事背后,一定有一个强大的理由推动,显然,卫岑是知道这个理由的。 “为什么?”卫岚固执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卫岑双眉收紧:“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登时变得极为不悦,“小妹,你不会还在惦记着大皇子吧?” 果然……卫岚嘴角牵起冷漠微笑,连这件事卫岑也是知道的,亏从前的她还以为做的多么机密。 如此推想,知道此事的人或许不在少数,当初皇宫里重逢时,萧景还做出一副才知晓她身份的样子,如今想来,或是做戏的成分居多。 原本牵涉到太后和晋王就已经够可疑的了,如今再添上个大皇子,事情便越发扑朔迷离。 若不是记忆中毫无蹊跷之处可循,卫岚几乎要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身份了,她何德何能,能以区区女子之身与众多皇亲国戚有牵扯?晋王此人不易看透,姑且不论,那萧景身为大皇子,着实不是会看重感情的人,那么,他与自己相识,所为是何? 一切问题的源头,似乎都要着落在哥哥这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想到这里,卫岚叹息一声,刻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迷茫些:“我只是不明白,为何偏要是晋王,身为女子,自是只求安稳一生,哥哥若真是为我好,便择个厚道人家将我嫁了,哪怕是吃糠咽菜,也好过嫁作皇子妃……” 她语声渐低,似有无限凄楚。 但听得卫岑道:“你是我的妹妹,怎是那些凡夫俗子所能高攀的?若不是晋王他……” 他话说得一半,便猝然收住语声。卫岚目光闪动,望住低声道:“晋王如何?” 卫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似是在心中衡量是否该对她坦诚相待。 卫岚见他目光闪动,心知他此刻的犹疑,于是伸手握住他厚实手掌,十指相扣轻轻摇动,恰似幼年时有事央求哥哥那般。 她的这般举动触动了卫岑的记忆,两人自幼没有母亲照拂,他是长兄,自然是妹妹生活中唯一的依靠。然而妹妹渐渐长大,性子竟比幼年矜持许多,近年来少有与他这般亲近的时候。 如今旧事重演,卫岑心中一动,已是软下了许多。 “你莫要害怕,晋王已答应过我,会好好待你,如今婚期提前更是好事,待你们回京之后便可立刻完婚,那姓纪的女人再也无法害你了。” “只是你须要记住一点,无论在哪里都要保持警惕,对任何人都不能全心信任……”他语声迟缓,似是在斟酌言辞。 卫岚听得他这番话,心中微有怅然。卫岑既然选择了讲这些话,便是不打算让她知道这婚约背后的秘密了。 或许在他的印象中,自己还是从前那个懦弱少女,承受不起哪怕一丁点压力。 “不能信任的人中,是否也包含晋王呢?”她反问出声。 卫岑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她会问出如此敏锐的问题,紧接着眼中却掠过一抹赞赏之色,颔首道:“那是自然。” 他答得毫不犹豫,便是说明他和晋王也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并非推心置腹之交。 卫岚心中略有计较,便点头道:“我知道了,既然是哥哥的安排,想必都是为了你我兄妹好的,我自会照办。” 见她这般柔顺,卫岑面色一松,长叹一声道:“你确实是长大了,”他略微停顿一下,终于郑重扶住她双肩,“哥哥答应你,有朝一日一定将所有事都原原本本的说与你知。” 他眸底神情极为复杂,不管他所指的是什么事,显然并不简单。只不过眼下他不愿说,卫岚就算心中再有千百分好奇,也只得暂且按捺。 正自无话,卫岚心中却陡然一动,想起了另外一个人来。 “哥哥,你可认得薛青羽这个人?”既然兄长可以同晋王有旧日交情,那么薛青羽是否也是一样呢?毕竟他一路上的照拂来得太过轻易,不由得不让人怀疑。 “薛青羽?”卫岑重复了一遍,语声困惑,“他是哪里人,你在什么地方见过的?” 他的样子不像是作伪,连晋王的事他都已说了,也无需在其他人的事上多作隐瞒。卫岚见他如此问,想来是不认得薛青羽的,于是只三言两语将这话题扯过了一旁。 卫岑还要回嘉峪关,因此不能久留,临别前他送了卫岚一把精致的匕首,虽未明说,但她也知道兄长是给她防身用的。 那把匕首有别于常见的样式,长度几乎能赶上一把短剑了,刀锋微带弧度,在烛火映照下闪烁着蓝幽幽的光泽,一看便知是把利刃。而放置匕首的皮鞘也极为特别,皮质上隐约有晦暗纹路,却是天生的图案,并非人工所能仿造的精细。 前世里因为职业的特殊性,卫岚就对冷兵器情有独钟,如今得了兄长这般馈赠,自然是爱不释手。 她正自把玩匕首,却忽然听到院中传来嘈杂人声,似是极为混乱。 这倒有些不寻常了,萧越既来了奉城,城守自然是盛情招待,他们也就理所当然地借宿在了城主府邸。 按理说,城主府邸是该井井有条,无论出了什么事情也不该有此躁动的。 卫岚心中一动,将匕首别在衣内,便开门出去。 “出了什么事?”她扯住一个慌慌张张路过的小婢问道。 “戎族刺客混进了府里头,听说伤了贵客……”那小婢不知急着去哪里,随口答了这一句,便匆忙挣脱开走了。 伤了府里的贵客?卫岚心下微沉,这府里的贵客还能有哪个,莫不是萧越? 若他果真受伤,倒是她害的了,若不是她冲动之下来了奉城,他又怎会跟着来到这里,还会被刺客所伤?卫岚本想立刻赶去看他,却想起自己并不知道他在何处。 她有心去问刚刚见过的小婢,心中却又忽然一动。 眼下萧越受了伤,城主府中必是一团忙乱,若是她想逃走,这时正是最好的时机。 她刚走出两步,却又心生犹豫。就这么走了,未免也太没有人情味了,更何况自己才刚答应过哥哥会好好听话,如今他才刚走,说不定还没离开奉城,她就后脚失踪,岂不是白白让他担心? 只不过片刻之间,她的心思已来回摇摆数次,正自拿捏不定时,心中却陡生警兆。 眼角余光瞥到身侧花丛微动时,卫岚已迅速闪身,然而还是迟了一步。 冰冷刀锋和灼热手掌几乎是在同一瞬间贴上了她的脖颈,耳边响起了一个粗蛮的声音:“想活命就别出声!”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30章 戎族刺客 卫岚视线低垂,看到架在自己颈中的是一把弯刀,心下已然明了,这人必然就是刚才那小婢所说的戎族刺客了。 想来也是,那小婢只说刺客伤了这里的贵客,却没曾说刺客是否被抓住了。只怪她自己太大意,竟在这里犹豫了好半天,给了那刺客可乘之机。 眼下受制于人,她自然不想轻易送了小命,于是便乖乖闭嘴。 耳畔听得那刺客的呼吸之声,竟很是有些紊乱,且隔了背后的单薄衣衫,她竟觉出了些许濡湿来。 看样子,这刺客也没能讨到什么便宜,竟是受了伤。 “这位大侠,咱们站在这儿不仅累,还很扎眼,前面便是我的屋子,不若进去歇歇?”卫岚压低了声音道,唯恐音量过高让对方以为自己要喊人。 听了她这话,刺客显然愣住了,半晌都没答话。 或许是没见过这么听话又热情的人质吧,卫岚舔了舔嘴唇,在这里多站一刻,被发现的可能性就要高些。她自己是不会主动喊人的,但若是哪个城主府的下人经过,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她自己。 “大侠,兄台,我的提议怎么样?” 耳边传来吞咽口水的声音,紧接着刚才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只不过这回他的声音里凶狠劲尽去,反而多了点不知所措的情绪。 “我……我不是什么大侠……” 听了他这句回话,卫岚几乎要吐血,她在这里为自己的小命担忧了半天,没想到对方竟是个愣头青,要么是天生智商有硬伤,要么就是对刺客这一行业认识的还不够充分。 她勉强干笑一声:“你是什么人都不重要,现在的问题是……你是要进去休息一下,还是继续站在这里?” 被身后那人挟持着进了屋子,待房门关上后,那人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终于把架在她颈间的弯刀拿开了。 卫岚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去,看清他的面容后却是一愣,这人竟全不是自己想象中粗野蛮横的戎族人。他的身材虽生得高大,但面容仍显稚嫩,显然还是个少年。 但见他胸口处衣衫破碎,血迹宛然,卫岚本能地想要上前替他查看伤势,却被他举刀迫住。 “你要做什么?” 卫岚挑眉道:“你的伤需要包扎一下。” 听得她如此说,对方眸中警惕之色陡然退去,握刀的手也无力垂了下来。 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又是为何要刺杀萧越,但总归不能看着他受伤而不理。卫岚替他将伤口稍作处理,耳畔却听得他低低语声:“我叫迭律。” 这名字一听便迥异于中原人士,卫岚微笑道:“迭律,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对于他来说,最好的选择莫过于趁机逃走。否则待会儿城守府的护卫逐间房子搜查起来,卫岚自己仍会处于危险的境地。 迭律眼中燃起了熊熊怒火,咬牙道:“我的叔叔和大哥都失手被擒了,我要去救他们!” 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模样,卫岚一时间不免有些慨然,虽然做的是行刺之事,但他终究还是个半大孩子,把一切都想的太过简单,不知道戎族为什么要派这样的人前来行刺。 卫岚斟酌良久,终于缓缓道:“其实,我觉得你还是……” 一语未毕,门外陡然传来了护卫声音:“这草丛中有血!那个刺客一定在这附近!” 卫岚心下一沉,正待去安抚迭律,却见他已然站起身来:“刚才你替我治伤,我们戎族人有恩必报,我不会带累你的。” 见他面容坚毅,一副破釜沉舟的神情,卫岚不由得失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迭律握紧了手中弯刀:“自然是和他们拼了,若是救不出叔叔和大哥,我便同他们死在一处!” 他正待冲出门去,卫岚却伸手拉住了他,郑重道:“告诉我你为什么来行刺,或许……我可以帮你。” 虽然相识不过片刻,但也能看出这少年委实心性淳朴,这样内心磊落的人,若不是出于极其重大的原因,想来是不会行刺杀之举的。她有心要帮他,却并未将话说得太死。 迭律犹疑不定地看着她,显然是在思忖她的话是否可信。 不知是否因为她之前的治伤之举打动了他,只犹豫了片刻,迭律便开口道:“我所在的部族上月同邻族打了一仗,他们使诈捉走了我的父亲,逼迫我们投降,其他部族都不肯帮我们,前两天有人告诉我们,奉城会来一位大人物,只要抓了他,燕朝便会出兵帮我们。” 虽然寥寥数语,但已经其中关节处一一道出。 卫岚皱眉,若迭律所言是真,那么这事的关键处,就在于那个提前预料了萧越行踪的人。但是……她自己一开始也并未确定要去何处,若不是路上遇到了结伴同行的薛青羽,她也不会来奉城,那么萧越自然也不会跟来了。 既然一切都是事出突然,那么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准确地掌握了他们的行踪,还泄露给了戎族人? 对方这样做的意图又是什么,是为了激化戎族和大燕的矛盾,还是纯属针对萧越? 卫岚正自思忖,门外却陡然传来了敲门声。 府中护卫大约也知道她是城主贵客,因此不敢贸然在未得允许的情况下闯入搜查。卫岚心思急转,忙好说歹说地先劝了迭律躲在床帐中,然后才打开了门。 有了她的保证,那些护卫自然只是随便搜了搜便离开了,毕竟任谁也不会料想到,她一介弱女,竟敢容留刺客躲在床帐中。 待护卫放心走后,她又盘问了迭律片刻,还询问了他关于那传递消息之人的样貌。 只可惜并非是迭律与那人联系的,其中大部分情况他也是听叔父转述的,因而描述并不详细。至于那人的面貌形容,他也只能说出个高矮胖瘦,因为那人每次与他们会面,必定以黑巾覆面,不露真容,只是从声音判断,是个年轻男子罢了。 见迭律也说不出更多的讯息,卫岚只得作罢,再三嘱咐他小心躲在房中不要离开,自己却离开去寻萧越了。 若迭律所言都是真的,那么萧越身旁一定有奸细埋伏,此事一定要及早告知与他。倘若迭律一行人并非为了绑架而来,而是要取他性命,恐怕此时已酿成大祸。 而且她之前也答应了迭律要帮他打探其叔父兄长的下落,所以此行是极为必要的。只不过横生了这些枝节,她想要趁乱离开此地的计划是彻底不成了。 她去的似乎正是时候,正堂上跪了两个五花大绑的男人,看其眉眼均与迭律有几分相似,想来就是他口中的叔父和哥哥了。 然而萧越的情形却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只见他衣冠整洁,并无半分受伤之态。 而站在他身边的人,并非是从前所见的护卫,却是她的兄长卫岑。 “哥哥,你原来还没有走。”卫岚不仅有些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趁乱离开,要不然哥哥还不知道该怎么担心呢。 卫岑朝她暖暖一笑,一旁的城守姚浚之却道:“幸好卫统领正与王爷在一处,否则……事情不堪设想。”他的语气中都满是后怕的情绪,一张胖脸更是沁满了油汗。 可想而知,晋王若是在他的辖区里出了事,姚浚之不仅官位不保,恐怕连小命也是有点悬。经此一事,在生死线上逃回来的倒不像是晋王,却像是他一般。 他兀自庆幸,那跪在地上的戎族刺客中,年长的那个却冷哼一声:“惺惺作态!” 姚浚之的目光落到刺客身上,登时变得凶狠起来:“大胆狂徒,胆敢行刺王爷不说,在这里还敢大放厥词,来人,大刑伺候!” 有萧越在此,他此举实有越俎代庖之嫌。然而萧越本人倒没有什么表示,脸上的白铁面具闪烁着幽幽光泽,露出的两只眼珠幽深如潭,仿佛能收纳任何情绪。 眼看着衙役拿过板子来,那戎族刺客陡然大声嚷道:“姚城守,你就是这般过河拆桥的吗?” 听得此话,在场众人都露出了好奇的表情,只有卫岚双眉紧锁,似是察觉到了不寻常之处。 看这戎族人的意思,似乎和姚浚之是旧相识。而卫岚之前听迭律说过有人给他们暗传消息一事,便多了几分怀疑,难道私传消息之人竟是姚浚之不成? 这个念头刚在心底闪过,随即就被卫岚自己否决了。 大多数人做事,都会从自己的利益出发,但是姚浚之派人绑架萧越,对他自己却没有半点好处。更何况,在萧越来到奉城之前,他根本是毫不知情,怎么会提前泄露消息? 看到她脸上露出怀疑表情,萧越眼中却泛起了些许笑意。 姚浚之一下子慌了神,结结巴巴问道:“你……你是什么意思!” 戎族人冷笑一声:“什么意思,城守大人是再清楚不过了,难道真要咱们当众说出来吗?” 姚浚之简直是一头雾水,却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想要当场对证的话到了嘴边,硬是不敢说出来。 反而是卫岑道:“王爷,看来这戎族刺客与姚城守,似乎是旧相识,这刺客话中似乎另有隐情,王爷可要好好审审才是。” 萧越还未答话,姚浚之便急着分辩道:“王爷明鉴,卑职与这二人素未谋面,定是他们自知死罪,想要胡乱攀咬,陷害朝廷命官,这等贼人心术不正,理应立即打死,引以为戒!” 卫岚暗自叹息一声,这姚浚之想要撇清自己,话说的太重,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 果然,那跪着的戎族人冷笑一声:“大人昨日还交待我俩,一定要杀了晋王,怎的忘得这样快?”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31章 大燕丞相 这话一经说出,姚浚之额上冷汗便是涔涔而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他并不是傻子,已经能看出眼下的情形对谁不利了,显然,这一场刺杀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冲着他来的。 “王爷,卑职冤枉,是他们血口喷人,卑职敢拿性命担保,决无此事!” 姚浚之当机立断,果断下跪喊冤,几乎是声嘶力竭。 在场一众奉城官员面面相觑,姚浚之身为城守,一向是他们的领头人,如今他身陷尴尬境地,底下一众官员却不知是该同声附和,还是尽快撇清关系的好。 一片静默之后,却有一看上去颇为忠厚的中年人越众而出,拱手道:“王爷,卑职有句话想说。” 萧越认得那人是城中的一员副将,也是姚浚之颇为倚重之人,于是虚虚抬手道:“杨副将有话直说。” 姚浚之心中稍定,这杨副将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平日里极为信任,之前也同经历过几次风波,此人一贯表现不错,对自己忠心不二。刚才那群官员的异常静默,已经让他心寒了半截,如今看到好歹还有个人愿为自己说话,不免感到些许欣慰。 “启禀王爷,卑职以为姚大人所言……似有不妥之处。” 听了杨副将这开头一句话,姚浚之困惑地抬起头来,颇为不解他话中的意思。 早在杨副将出列言明有话要说时,卫岚心中已有了几分把握,笃定这杨副将定然是落井下石之辈,如今一听言语,果然如此。只可怜那个姚浚之,刚刚看到杨副将出来的时候,眼中还不自觉地掠起感激之情。 看到这里,她不禁对姚浚之产生了点同情,同时也对他的愚蠢更为感慨。 既是有人处心积虑地布了局要陷害他,又岂会只有戎族刺客一人为证?所谓三人成虎,若是更多的证据能从他身边人口中说出,则更为可信。(.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这和下棋的道理颇为相似,一子难以成围,若是四面楚歌,则迟早气尽。 而那杨副将,大约便是暗藏在姚浚之身旁的隐棋了。 隐棋既已发动,姚浚之这次多半是在劫难逃了。只是还有一点卫岚尚自不解,是谁布了这样的局来对付姚浚之?是晋王,还是其他人? “有何不妥?”萧越不动声色地问道。 杨副将看了姚浚之一眼,不急不缓地说道:“姚大人声称敢以性命担保,但这行刺皇族的罪过,原本就是要诛九族的罪,敢犯下这种罪的人,自然是早就将性命置之度外了,换而言之,这种保证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他字字铿锵,落在姚浚之耳中却像是一声声惊雷一般,直炸得他面无人色,半晌才抖了手指着杨副将道:“杨霖,你为何要这般害我!” 杨副将看了他一眼,面露挣扎神情,语声却沉着如铁:“卑职只是就事论事罢了,若是姚大人之前不曾做下那些事,就算借卑职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污蔑城守。” 接着,他便侃侃而谈,将姚浚之所做的贪赃枉法之事一一说出,言辞诚恳,令人不得不信服。 “正是因为知道了姚大人的脾性,所以卑职才会觉得,他已然利欲熏心,能做出行刺王爷一事也不奇怪。”最后,杨副将便以这样一句话作为终结。 若说之前还有人对此事有怀疑的话,如今听了姚浚之的诸多恶行,也都觉得他为人卑劣,做出这等吃里扒外的事也不稀奇。 卫岚方才用心倾听,其中便有几桩和她之前所见的拦路喊冤者所说相符。然而,此刻听得杨霖言辞凿凿,她心中却有种异样感觉油然而生。 之前看诉状时,她确实是对姚浚之有诸多怀疑,认定一切恶事就算非他亲手所为,但也总与他脱不了干系。mianhuatang.info 然而如今诸多控诉合到一处,乍看上去天衣无缝,但却巧合得让人不得不生疑。 这些事,就真的全是姚浚之一人所为的吗? 在场众人中,唯一对内情稍有了解的就是她了,如今这番疑惑,是该说还是不说呢? 卫岚正自犹疑,却听得一男子声音响起,恰是说出了她心中困惑:“杨副将单凭三寸不烂之舌,就想给朝廷命官论罪定罚么?” 这声音听来好生耳熟,卫岚猝然回身,果见一青衫男子悠悠然走入,英朗眉目微含笑意,赫然便是与她一路同行的薛青羽! 他身上的衣袍略有尘土,原本整齐束好的书生方巾也有些散乱,但整个人还是神采奕奕的。 之前一直在担心他被抓后的遭遇,如今见他好端端出现在面前,卫岚不由得面浮喜色,三两步奔至他身旁,下意识地拉起了他的衣袖:“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她回头向萧越投去感激一瞥,这人之前表现的一副冷漠样子,办起实事来倒不含糊。 触到她的目光,萧越的唇线轮廓反而变得绷紧了,半晌才冷冷道:“你不必这么看着我,薛先生身怀异术,根本无需我出手相助,也能好端端走出大牢。” 他的目光落到卫岚的手上,嘴角似乎略微抽搐了一下,眼底亦有冷厉流光掠过:“你说是不是,薛相?” 萧越刻意在最后那个称呼上加重了语气,在场众人听到都是齐齐一惊,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这青衣书生。 卫岚心头一震,难以置信地转眸看向薛青羽:“你是……” 对上她澄澈目光,薛青羽眸底掠过些微歉疚:“青羽是我的字,我单名一个琛字。” “薛琛……”卫岚将这个名字重复一遍,拉住他衣袖的手陡然滑落。通过这个名字,她已然知道了他的身份,倘若当初他以姓名相告,她早就知道他是谁了。 无怪他有那样惊世的才学和儒雅的气质,可笑她还一再劝他入仕,竟不知他早已是大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十六岁殿试题名,金殿之上受封少史,他却挂冠而去,其后四年周游列国,见闻识广。二十一岁那年凭口才说动海外列国,引得诸使来朝,奉大燕为天朝上国。天子龙颜大悦,当廷册封其为丞相,领天子事,居百官首。 他是大燕开国以来最年轻有为的丞相,也是无数京城女子的闺梦中人。卫岚从未想到,他竟会以一个普通的书生形象出现在人前,如今想来,自己之前那些话,怕是入了他的耳都成了笑柄。 仿佛察觉到了她的心思一般,薛琛眉眼微垂,诚恳道:“小姐深明大义,不同于寻常闺阁女子,薛某虽身为男儿也自愧弗如,绝不敢有丝毫轻视。” 他都已这般说了,卫岚若是再有怨怼,便显得小气了。 “是我眼光不济,白惹丞相笑话了。”说着,她已不动声色退开一步,保持了少许距离。 听得她语声中生疏之意明显,薛琛眸光黯沉少许,再未说话。他之前不愿揭晓身份,便是不想她在旅途之中太过拘束,只是想不到,这真相竟揭破得如此之快,从前那般闲适谈天的日子,大约是不会再有了。 一旁传来萧越冷冷语声:“薛相千里迢迢来此,莫不是单为了叙旧?” 他是皇族亲王,而薛琛只是臣子,因此需对他俯首行礼,过后才道:“王爷,臣只是觉得姚大人一案中巧合之事太多,需得细细查证,不放过一个罔顾仁义之人,也务不使一人蒙冤。” 他言辞慨然,让众人心下叹服,知其并非浪得虚名之辈。 然而萧越却只淡淡道:“本王来此是为了私事,至于姚大人一案,”他的目光在满头大汗的姚浚之身上一掠而过,“父皇之前已任命薛相为钦差大臣,专查奉城之事,本王自然不会干涉,但凭薛相论处。” 他颔首示意,侍卫便将轮椅推出,在经过卫岚身边时稍作停留,却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开口说话。 卫岚兀自站着未动,却见哥哥皱眉打了个眼色过来,才明白自己不应继续留在这里,而是应该随萧越离开。然而,迭律之事仍沉甸甸压在心头,让她犹豫着是否应该将这件事告诉薛琛,以便于他查案。 只是薛琛并未再向她这边看上一眼,而是专注于姚浚之和杨霖等人,卫岚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跟着萧越走了出去。 刚走到院中,萧越却突兀停下,卫岚正自想着心事,险些撞到他身上去。 “马车已经预备好了,一刻钟后便启程回京。”他淡淡道,眼睛根本没有看她,就像是在对着院中的大树说话一样。 “这么快,不是说……明天吗?”卫岚吃了一惊。 萧越终于看了她一眼,继续用毫无温度的声音说了下去:“至于你房中的那个戎族刺客,我已经派人带走他了,这种事情,不要再有下一次,若他狂性大发杀了你,这世上可没有起死回生的灵药可吃。” 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他究竟安排了多少人在监视自己? 卫岚一时间竟有些绝望,看这架势,她之前就算想趁乱逃跑,恐怕还没走出这府门就会被抓回来。 “你把他怎么样了?”她终究还是没忍住,关心了一下迭律的安全,但萧越却已经被人推着远去了,并未回答她的问题。 一刻钟后,她在一名侍卫的引领下走出了城守府。看到面前已经准备好了的马车,卫岚垂头丧气地准备爬上去,一旁却伸过来一只大手,随之响起的是男子的沉稳声音:“我扶你。” 卫岚颇为诧异地回过头去,便看到了一张熟悉的笑脸,赫然便是岳晓。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32章 山道遇袭 原来之前在青楼中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岳晓确实来过,也与她一同饮酒谈笑过。 看到他,积郁她心中已久的怒气忽然有了发泄的出口,卫岚狠狠甩开他的手:“谁要你猫哭耗子假慈悲!”她眯起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要不是你告密,我怎么会被萧越那个混蛋抓个正着!” 想想就觉得丢人,她好歹也是正经人家的小姐,混迹青楼就罢了,还被那个可恶的晋王当场拆穿,这样的事恐怕不出半天就会传遍奉城的街头巷尾,假以时日,会传到京城也说不定。 岳晓丝毫不以为意,只笑道:“王爷派我护送你回京,若是不及早启程,今日天黑前就赶不到下一个市镇了。” 卫岚提起一脚踢过去,却被他灵巧躲开。 她这才听明白了他的话,疑惑问道:“萧越他不回去吗?” 不是说婚期已经提前,要尽快赶回京城完婚吗,听岳晓的话音,竟是只送她一个人回去不成? 岳晓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促狭一笑:“昨夜还说不肯嫁王爷,怎么才这大半天的工夫,就已经牵肠挂肚放不下了?” 卫岚面色登时一冷,无视他伸过来的手,自己上了马车。见她的背影都带着气鼓鼓的倔强,岳晓唇角不由得逸出一抹笑意。 这一路上卫岚都在盘算着如何逃走,可惜岳晓并非薛琛那样的君子,并不将什么礼教大防放在眼里。若不是知道他是萧越的手下,卫岚几乎要把此人当做登徒浪子一流了。不过好在他只是言语出格些,在举动上并未再像以前那般对她无礼。 前面几天的旅程都是风平浪静的,然而这一日刚离开市镇进入山区,卫岚就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就好像己方的一举一动都在被人监视着那样。 前世里的经历已无数次验证了她直觉的准确性,所以,虽然这几天她都故意不搭理岳晓,但这一次,似乎是不得不开口了。 卫岚刚掀开车帘,骑马走在一旁的岳晓便敏锐转头,只对视了一眼,卫岚便已知道他和自己有一样的感觉,因为那双平素显得玩世不恭的眼眸中充满了警惕之色。 “怎么了,是不是颠簸得累了?”岳晓出声问道。 卫岚摇头:“只是觉得这几天的安静,有些太不寻常了。”她尽量打量着四周,所见却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耳边所闻除了马车的轧轧声和马蹄声之外,也尽是些虫鸣鸟叫,显得极为安闲。 周围的环境愈是这样静谧,心底那种焦躁的感觉却越发明显。 岳晓眉心微拢,显然也感觉到了这种奇异的对比,但嘴上却道:“萧越的车辇比我们迟一日启程,路程相距并不算太远,就算有什么人存心刁难,应该也不会冲着我们来的。” 他话虽说的轻松,但一双眼却警惕地打量着四下,手指甚至不易察觉地按上了剑柄。 卫岚微微皱眉,他这一句话中包含的信息量显然有些大。 “身为属下,你不是应该叫他王爷的吗?”她率先提出了这个疑惑。 岳晓看了她一眼,嘴角微扬,语气轻松少许:“未来的王妃娘娘不是要拿这件事去打小报告吧?” 卫岚自然是不会去做这种无聊的事,虽然岳晓这个属下的身份显得有些怪异,但她懒得去管。真正让她心里诧异的却是他的后半句话,他的意思是……萧越是为了她的安全,所以才与她分头上路的么? 那个冷漠的人,竟然也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一想到那张被面具遮盖住的脸,卫岚就觉得有些困惑,那个人的所有情绪都被面具所掩盖,不曾示于人前。那么,隐藏在冷漠外表下的,究竟是一颗冷逾铁石的心,还是……恰恰相反? 她正自思索,马车却突然减慢了速度,岳晓的瞳孔猛然收紧,已经看到了前方山道上横倒的荆棘丛。荆棘不会无缘无故地生在道路中央,显然是有人冲着他们来的。 他当机立断下令马车掉头,然而沿原路行不多远,便在路上看到了如法炮制的障碍。 前后的路均被堵死,但敌人却始终未曾现身,无疑是在他们的困惑之上更添惶然。看来敌方是有备而来,并不急于将他们一举拿下,而是要慢慢耗尽他们的耐心。 领头的侍卫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岳晓:“统领,咱们是向前还是后退?” 他们离开市镇不过个多时辰,倘若沿原路返回的话,或许还有可能退回到小镇上。但是……他们所能想到的,敌人或许也能同样想到。 “向前。”女子沉静的声音传来。 众人愕然抬眸,只见卫岚已经走出了马车,站在车辕之上,赤色衣衫在风中猎猎飞舞,恰似她眼底的火焰那般明亮。 岳晓看着她,嘴角不禁向上弯起。他打手势让人牵来一匹马,才沉声道:“我想,你是愿意自己骑马,而不是与我共乘一骑的吧?” 卫岚亦微微一笑,不知道是她自己运气太好,还是这个世界的人都太工于心思,自从来到这里后,似乎遇到的每一个男子都能看透她的心思。岳晓、晋王、薛琛,都是如此。抑或是,她的心思表露的太过明显,可以让他们一眼看出? 卫岚忍不住苦笑,看来这副躯体对她自己的灵魂还是有所影响的,竟让她也有了这般多愁善感的毛病。 她翻身上马,缰绳微抖,便与岳晓并骑而去。马车无法通过路上的荆棘,骑马却可以,她座下的这匹马极为通解人意,她只轻轻一夹马腹,骏马便高高跃起,轻巧地越过荆棘丛,落在了另一边。 岳晓稍迟她半步,看着她在马背上挺直的身姿,眸底却掠过一抹暗光。 纵马在蜿蜒的山道上疾奔,卫岚之前的阴霾心情陡然明朗了许多。这样的速度,带来的是充满力量的感觉,这一切,自从来到这个时空后就没有再想起过。 感受到了疾驰的自由,她越发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既然上天让她侥幸不死,在这个异时空延续生命,她就绝不能让生命被困在那黄金铸成的庭院中。 古往今来,有许多人为了追逐权力付出了相当的代价,但有更多的人抛头颅洒热血,却是为了自由。生命和自由,本就是不可分割的两个词汇。而这一切,却和晋王妃的身份是冲突的。 她不要做一旦被种下就只能坚守那片土壤的花朵,她心所向往的是天空中展翼翱翔的飞鸟,只要翅膀还在,就可以带着她的身躯去往任意的地方。她没有飞鸟那样的翅膀,但却可以将信念铸造成羽翼,只要信念犹在,就终有飞翔的那一天。 想到这里,她不禁扬起长鞭,催快了马速。 见她陡然加快了速度,岳晓皱眉喊道:“别冲得太快!” 这里是山道,撇开疾驰的危险不谈,若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过大,万一被埋伏的敌人从中截断,发生了什么意外情况,他就无法及时救她了。 卫岚显然听到了他的呼喊,然而她只是微微侧眸,并没有回头,越发加快了速度。 眼看着两匹马的距离越拉越大,岳晓眉间懊恼之色立显,只好咬牙催马跟上去。然而就在双方还相距一个马身的时候,他眼角余光陡然瞥到了前方道路上的一抹亮光。 那抹光亮转瞬即逝,大概是因为阳光照耀的角度缘故,才会被他看到。 岳晓心中一紧,立刻想到了那是什么东西。 “停下!”他大声呼喊,但卫岚却充耳不闻。 几乎是在他喊出声的瞬间,卫岚的马已经冲到了刚才那一抹亮光所在的位置。一切就发生在顷刻之间,骏马挟着呼啸风声冲过山道,去势却硬生生在瞬间中止! 骏马的四蹄上方陡然迸出血线,肌肉骨骼仿佛被草丛中无形的力量撕裂开来,只是那撕裂的伤口平滑如镜,看上去分外诡异。 眼看着卫岚就要和被斩断了四蹄的骏马一同跌落,岳晓眉目一紧,竟是不管不顾地催马冲了上去,在座下骏马也触到了那根无形的线的同时,他已经伸掌在马背上一按,整个人凌空跃起! 借着骏马前冲的力道和那一按之力,岳晓陡然跃出,在卫岚摔落马背之前抱住了她。 与此同此,周遭异变再生! 右边的树丛和嶙峋的山石后陡然冒出了许多人影,随着一声尖利的唿哨,羽箭齐发,方向均是对准了半空中相拥的那两人! 岳晓身在半空,却是眼观八方,对周围情况看得分明。原本看好的落脚点已经在弓箭的射程范围内,他不得已只能抽身后退。 然而半空中想要折转方向谈何容易,他腰部才刚发力,眼角余光已经瞥到一支箭对准了卫岚的后心。生死关头,他本能地将她的身子转了个方向,避开了那致命一箭。 然而,仿佛是一切都被人预料到了一样,另外一支劲箭悄无声息地袭上了他刚刚空出来的胸膛! 那支箭的力量如此强大,让刚刚落地的岳晓身不由己地后退了几步,落下最后一步时,他的心陡然一惊。 脚下……似乎是空落落的!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33章 死里逃生 那一步,已决定了他的生死。mianhuatang.info胸口陡遭重创,退势犹未止住,而岳晓的整个身子已经到了山崖边,最后那一步骤然踏空…… 敌人似乎是算计好了的,在他胸膛空门大开的时候发出那致命一箭。 岳晓心中苦笑还未抵达唇角,整个人已经失去了平衡,向着空落落的山崖坠落! 在坠落开始的瞬间,他的右臂却突然被人抓住,硬生生止住了下坠之势。岳晓勉强站稳了身子,便撞上了卫岚关切的目光。 劫后余生的情绪未能在两人心中持续多久,因为他们已经看到了对面齐齐举起的弓箭。所有的箭头都对准了他们,蓄势待发。 卫岚和岳晓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了,与其在此处被箭矢射成马蜂窝,也是必死无疑,倒不如先行跳崖,换一个死里求生。 刚才那匆忙一瞥,已经让他们看到山下的河流,若是能落入河水中,生还的机会又会增加一半。 目光短暂接触,双方的眼角都不由自主的微微上扬,似是在相视一笑。 “放箭!”在那个命令的声音响起的瞬间,他们已经手挽着手转身跃下了山崖! 那一刻,卫岚以为自己找到了飞翔的感觉。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呼啸的狂风灌满耳膜,在仿佛无休无止的下坠中,她不由自主闭上了双眼,等着迎接命运的宣判! 是生存,还是消亡? 亘古流传的谜题在下一刻揭晓了答案,充斥耳边的狂风变作了冰冷的流水,几乎是在坠落停止的瞬间就包裹住了卫岚的全身。 巨大的冲击力几乎让五脏六腑都移动了位置,耳边也是轰然作响,仿佛有响雷就在身侧炸开一般。在这样可怖的力量打击下,卫岚的脑海几乎是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记住了跳崖前的最后心声。 什么都不要去想,屏住呼吸,还有……抓住他的手。 在洪流之力面前,他们所能依靠的就只有彼此了。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山崖上激战的双方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战斗,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双人影翩然坠崖。 红衣蹁跹的女子,在跳下悬崖前,嘴角还微微上扬,带着仿佛能蛊惑人心的笑容。 或许能吸引住所有人目光的不仅仅是她的容貌,还有她异乎常人的举动。她分明是纤纤女子,眉宇间却带着连男子都难以企及的坚定,那双明亮如星辰的眼眸中,仿佛从来都没有恐惧的存在。 在众人抢到山崖边时,所能看到的只有半空中那一抹坠落的影子,那两个人,就像是蝴蝶和磐石,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物,却选择了一同坠落…… 卫岚觉得自己就像是风暴漩涡中的一叶扁舟,只能被来自于外部的力量肆意摆布,身不由己。 四肢百骸都像是被灌了铅一样,完全无法用意志力所控制,而在这个痛苦的漂流过程中,耳边的嗡嗡声一直都没有停止过。 她看到了许多破碎的画面,在那些仿佛镜子映出的影像中,她看到了自己。 那是前世的自己从幼年一路走过的经历,父母家人都在一次恐怖袭击中死去,只有五岁的她幸存了下来。同样劫后余生的一个少年牵着她走了很远的路,才找到了让他们容身的地方。 而那个地方,也是他们的家,每一次执行任务过后,卫岚都期盼着回到训练基地。或者说的更准确一些,她是为了见到唐钊。 曾经的生死相依,让她对唐钊产生了深深的依恋,成为少女后,那份依恋就化为了恋慕。可是,唐钊永远对她若即若离,他可以为了买她爱吃的东西徒步走上数十公里,却从未开口回应过她的爱意。 执行最后那次任务时,卫岚承认自己心急了,因为再过几天就是唐钊的生日了,她一定要赶在那之前回去,亲自站在他面前,一字字说出自己的心意。她还为唐钊准备了一份礼物,那是她亲手编织的护腕。 惯于拿枪用刀的手,做起这种精巧的活计来十分费力,但她还是完成了。然而,命运却没有给她再次见到唐钊的机会,她完成任务后急于穿越草原,却在追兵和狼群的夹击下莫名殒命…… 画面在她倒在草丛中后并没有中止,远处的长草由远及近地簌簌抖动,而狼群却仿佛嗅到了什么可怕的气味一样,抽动了几下鼻子就匆忙逃离。 是有人来了吗?卫岚心底陡然掠过了这样的疑问,只是那原本清晰的画面却忽然变得模糊起来,强烈的痛楚却突然在身体内爆发。她仿佛被人闷住了口鼻一样,完全无法呼吸。胸中残余的气息已经憋到了极致,再忍下去就要爆发了…… 冰凉的空气陡然涌入咽喉,像是无形的利刃一样,带来刺痛的感觉。 卫岚睁开眼睛,眼前却仍然是一片模糊,就像是电视节目结束后永无止境的雪花一般,她知道这是由于缺氧而造成的,在呼吸顺畅后很快就会好转。 果然,在她放松下来深呼吸了几次之后,眼前的迷雾渐渐变得稀薄起来,最终逐渐散去。 只不过在看清这个眼前的世界后,卫岚内心的沉重感没有得到丝毫消解。这并不是她刚才看到画面中的草丛,而是布满了碎石的河滩,而她身上已经湿透的衣衫沉重而繁琐,这一切都提醒着她,她并没有回到从前的世界。 眼前湍急的河水唤醒了她的记忆,她记得自己是跳下了山崖,如今看来,她是侥幸掉入了河水之中。但是……她又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似乎在掉入河中时,她就已经失去了知觉。河流并不像海洋那样,能凭潮汐之力将她推上沙滩…… 她挣扎着坐起身来,果然在看到了不远处那个同样是浑身湿透的人。 只不过岳晓的身子基本上还泡在河水中,显然是他在推了她上来之后,再也无力让自己爬上来了。 虽然身子还酸麻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但卫岚还是挣扎着站起了身,想要把岳晓也拉上来。 他只有肩膀以上的部分露在水面上,说不准下一刻,他就会被河水冲走了。 耗尽了全身力气才把他也拖上河滩,卫岚来不及庆幸,就看到了自己手上淡红的水色。是了,坠崖之前,他曾中了箭。 卫岚心下一沉,忙吃力地把他翻过身来,撕开他胸口的衣衫,她的目光落到他身上的伤口后,立刻变得沉重起来。 那支箭确实刺中了他的胸膛,如今箭杆已经折去了大半,不知是被他自己折断的,还是在河中漂流时不小心弄断的,如今箭杆只有拇指长短的一截留在外面,箭头却已整个入肉。经过河水的浸泡,受伤的部位已经鼓起了一块,且泛出了死人一样的青白来。 血虽然已经不流了,但卫岚心中却未有丝毫轻松。 天知道这一路在河中漂流,他已经流了多少的血?他本来就生得比常人苍白些,如今更是白得像是纸一样,没有丝毫血色,嘴唇却因为寒冷变得发紫,看上去十分不好。 卫岚拨开他脸上湿淋淋的头发,露出他紧闭的双眼来。 虽然他的伤势不轻,但现在的状况根本不能替他拔箭,贸然动手的后果很有可能是让他立刻殒命。 卫岚略休息片刻,便暂且将他放在河滩上,自己去附近搜寻了一下,好歹是找到了一个勉强能容身的山洞。她的野外生存能力极强,约莫半个时辰后,已经在山洞里生起了一堆火,还寻觅了些野果草药之类的东西堆在一旁,连清水也用刚削制的木筒盛了不少预备在旁。 一切琐事都已齐备,卫岚这才自腰间拔出哥哥送给自己的匕首来。 还好有这么件趁手的家伙在这里,要不然,她真不知道该拿什么给岳晓治伤了,想想可能要用手撕开他的胸口,她就有点不寒而栗。 为了防止岳晓在剧痛中挣扎而使伤势更加严重,她已撕了布条捆缚住他的手脚。 将匕首在火上反复炙烤过后,她用手压住伤口周围的血管,深吸了一口气,用锋利的刀尖划开了他的皮肤。然后迅速丢掉刀子,在血流得更多之前迅速抓住留在外面的一小截箭杆,将深陷入肌肤的箭头拉了出来。 染血的箭头被丢到一旁,卫岚尽量压住他伤口周围的血管,另一只手拿起涂满药草糊的布巾压在伤口上,最后用布条捆绑固定。 幸好他没有大出血,在药草糊满了伤口后,血流的速度明显减缓,待她裹好绷带后,血几乎已经不流了。 卫岚长叹一声,这才脱力般坐到地上。 不经意地抬起头时,她却对上了一双寒光四射的眼睛。岳晓竟然已经醒了,难道是在她为他治伤的时候? 想想刚才那个伤口,卫岚就觉得肉疼,那么这个人是怎么做到自己拔箭时,他还能一声不吭的? 她勉强挤出一点笑容:“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岳晓的眼眸中有种她看不懂的情绪一闪而过,下一刻,他已经捡起了她的匕首,猛然翻身将她扑倒在地面上,刀锋对准了她的咽喉!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34章 孰真孰假 他突然发难,卫岚本能地想要反抗,只是在经过了今天的事之后,手脚酸软,使不出什么力气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更何况他如今有伤在身,她也不想让他的伤势变得更严重,所以干脆放弃了反抗,任由他把自己按倒在地。 虽然行动上没有反抗的意思,但她却冷冷道:“怎么,刚捡回一条命来就想着恩将仇报?” 她能感觉到刀锋抵着自己的脖颈,上面属于他的血正缓缓流下,那样的温度,和他此刻的目光一样冰冷。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的声音同样冷酷,全无从前和她说话时的肆无忌惮,而是充满了警惕,还有怀疑。 卫岚毫不掩饰地皱起了眉头,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是谁,他不是再清楚不过了吗?那天她刚从这副躯体中醒来的时候,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他,也是他叫出了她的姓氏,从而让她获得了关于这个世界的记忆。 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就好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如果不是这张脸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她几乎要以为自己从冰冷的江水中拖出来的是个陌生人了。 卫岚的脑海里甚至还转过了狗血的念头,这人不会是在河里把头撞坏了吧,失忆了? 见她不作答,岳晓眸底冷光更盛:“卫岚是卫家长女,她根本不会骑马,也不会做你刚才做的事。” 卫岚恍然大悟,原来是她的行径和从前的卫家小姐有所不同。这是自然的,她虽然拥有了部分这个世界的记忆,但灵魂却终究是属于自己的。但是,这是否还说明了另外一个问题,岳晓对她观察已久,有关于她的情况也是了如指掌? 既然已经被对方看出了端倪,她索性扬眉一笑:“还有什么?” 见她笑吟吟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来,岳晓眸底反而掠过一抹困惑,半晌才道:“虽然是一样的容貌和身形,但神情姿态却有所不同,就像是……双胞胎,样貌相同,但个性却是……不太一样。” 最后一个词,他是停顿了一下才说出的,显然有点勉强。 卫岚嘴角不禁有笑意流露,岳晓的说法已经够客气的了,她和从前那位娇弱弱的卫家小姐岂止是不太一样,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就算是有了那些记忆,她也学不来那种说话的语气和方式。 想想不禁有些好笑,卫府里和她朝夕相处的所谓“家人”,尚且未看出任何端倪,反而是从一个外人口中说出了这样的话,可见卫家那些人是有多不把她放在眼里。 “那又如何?”她反问道。 岳晓闻言却是一怔,他也知道自己的怀疑有些匪夷所思,但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多,那怀疑就越来越明显,尤其是这样看着她眼睛的时候,他便越发确定。 可是没有这种道理,卫岚一直在卫府,根本没有被人掉包的可能,就算是掉包,也没有这样巧合,能找到完全一模一样的人。正因为说不通,所以才让他越发困惑。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可能…… 岳晓眼眸微眯:“除非你之前表现出来的样子都是在伪装,那样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个女人就太可怕了,能十数年如一日地伪装自己,从不曾露出一点破绽。倘若如此,那么她现在突然表现迥异的原因又是什么? 看着他脸上的神情犹疑不定,卫岚忍不住笑出声来:“别想得太复杂,其实……我就是睡了一觉起来,然后对从前的事情都记得不太清楚了。” 听了她的解答,岳晓眸底的疑惑越发沉重。 卫岚撇撇嘴:“实话都告诉你了,你爱信不信。”她说的确实也是实话,只不过是……一部分而已。mianhuatang.info穿越这件事情本就匪夷所思,就算是她说出来也没人会信,她何必费这个口舌?干脆都统一口径推说成失忆倒还好办。 “你问够了没有?”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实在是有点不舒服,山洞的地面起伏不平,硌得她后背生疼。 虽然心中的怀疑不减反增,但这么抓着她也不是个办法,岳晓踌躇了一下,终于还是翻身坐起。 卫岚跟着起身,手掌在他面前摊开:“还给我。” 岳晓低头掂量了一下匕首,却没有立刻还给她,而是沉声道:“你怎么会有戎族人的匕首?” 卫岚大奇:“这是戎族人的?” 岳晓举起匕首给她看时,她才发现刀身平滑如镜,反射着跳跃的火光,刚才沾染的血早已不知去向。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果然有些黏腻。 这么说来,这匕首的材质是有点特殊了,竟然可以做到不沾染半分鲜|血的程度,比之现代的高科技不遑多让。 “戎族人最擅长铸造兵器,而打造这把匕首所用的冰铁,则是产自戎族人的圣山,这样的兵器,并非是一般的戎族人所能用的,至少也要是部族首领,”说到这里,他眸光一闪,“是迭律给你的?” 他的语气听来平常,却引起了卫岚的疑心,她眼眉一挑,立时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迭律的?” “你以为呢?”他毫无停顿,旋即反问。 卫岚眼眸眯起,微微上扬的眼角蕴着狡黠笑意;“你这样问我,便是自己还没准备好答案了?”她眼波流转,明亮眼瞳带了仿佛能窥破人心的通透,“既然如此,我便不想知道了,与其听到你编出来的说辞,不若等到你愿意说实情的时候再说。” 她这一番话说来,倒让岳晓有些默然,只将那把匕首还给她,便自去火堆旁取暖了。 他本失血过多,人已是虚弱至极,略坐了片刻便向后仰去,将脊背靠在山洞的石壁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卫岚静静观察了他片刻,见他呼吸依旧如常,便知他只是在闭目养神,并未睡着。 想想也是,白日里伏击他们的人也不知是什么来头,但见他们下手狠毒,竟是以取他们性命为目的的。就算他们双双跳崖,他们大约也是会继续搜寻,以便斩草除根的。而己方侍卫若未全军覆没,也会来寻找他们的下落。 如今的情形,岳晓重伤不宜行走,她又是女流之辈,且也在白天的遭遇战中耗尽了绝大部分精力,只有在此地坐等养伤了。 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方人马先找到他们,只能坐在这里等着答案揭晓的滋味,实在是不怎么好,至少不符合卫岚的口味。 她无意识地把玩着手里的匕首,却忽然想到了岳晓刚刚说过的话。这匕首是来自于戎族的,且它从前的拥有者身份地位都不寻常。那么,哥哥是如何得到这把匕首的? 若是从前,她根本不会去想这个问题,但是发生了戎族刺客的事之后,事情似乎就变得微妙起来了,任何有可能和戎族扯上关系的人…… 卫岚猛然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她这是在做什么,难道是在怀疑自己的哥哥吗? 从情感上,她绝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但从理智上…… 她猛然摇了摇头,却看到岳晓不知何时正看着自己。这人的耳朵还真是够灵敏的,她不过是摇了摇头,他也能听得到。 “喂,你既然是他的手下,不妨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了缓解彼此间的尴尬,卫岚迅速抛出了一个问题。 “他?”岳晓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字,显然没有弄明白她说的是谁。 卫岚心中暗笑,这人平常看起来挺灵光的,这么一受伤,似乎连脑子也不好使了。“还有谁,当然是你的主子晋王了?” 岳晓看向她的目光中多添了一丝警惕:“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她的眼珠滴溜溜一转:“要做夫妻的人,总应该对彼此有些了解吧,不用说,晋王自然已经把我的事情了解的彻彻底底了,我却还连他的一点事情都不知道,这是不是不公平呢?” 岳晓眯眼打量着她,似乎是在判断她这话的真假成分各占多少。 隔了片刻,他才懒懒道:“要说起了解,总归还是亲自去了解的要可靠一些,有时候人言和流言也没有什么区别。” 被他这么一口回绝,卫岚面色一沉:“这么说来,你是说自己是个骗子,说话不尽不实了?” 岳晓忍俊不禁,口中却道:“随你怎么想。”说罢,他便再度闭上了眼睛,打算休息一下。 看着他闲适的模样,卫岚几乎咬牙切齿。 过得半晌,她却换了一副笑模样坐到了他身边去。察觉到她的靠近,岳晓眼睫微动,却终是没有睁眼,只是静听其变。 他虽闭上了眼睛,却无法封闭其他感官。脸颊一侧传来了温暖而有节奏的触感,似乎是她近在咫尺的呼吸。 不仅如此,鼻端也传来了淡淡的清香,那香气中仿佛还带着潮湿的水气,闻上去并非是脂粉气息,更像是少女天然的气息。 她轻柔的呼吸伴随着慵懒嗓音一并扑在耳畔,让他心中泛起些微涟漪,却是抓不住挠不着的感觉。 “其实,我喜欢的是你。” 这样大胆的话,却被她举重若轻地说出,虽然明明听出她声音中三分真三分假,更多的却是玩味,但岳晓还是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对上那双近在咫尺的明亮眼眸……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35章 计划失败 四目相对,不知是火光还是心理的作用,原本无形的目光仿佛都有了实体一般,隔了咫尺的距离纠缠不休。 看着岳晓难得流露出的窘迫,卫岚笑得越发眉眼弯弯:“你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她靠得如此之近,岳晓心中猛然一绞,竟似连呼吸都变得窘迫起来,苍白脸颊渐渐浮出了血色。 不知对视了多久,他终于狠心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你在说胡话。”他尽量想用镇定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然而话出口时,连自己也觉得赧然,平素引以为傲的声音如今全然乱了方寸,呼吸之间仿佛都带着茫然无措。 见他转头躲闪,卫岚强忍住心中暗笑,伸手去扳住他的脸颊:“自然是说我们将来该怎么办了,你不也是一样喜欢我吗?” “没有!”他语声陡沉,再次对上她的眼眸时,一张脸都绷紧了。 “口是心非,不打自招!”卫岚扬起了小巧的下巴,眉梢高抬。 “我没有!”岳晓本能地否认,然而心跳却乱了节奏,无论他怎样按捺都挥不去那一刻的悸动。眼前这女子,眉眼灵动言辞大胆,分明是倾世姿容,再添上十分的狡黠,真像是传说中的绝色狐妖一般,一颦一笑便足以颠倒众生。 卫岚并不想把他逼迫得太紧,万一他真的情动,做出了什么来,到时候自己就弄巧成拙了。 为了掩饰自己嘴角那一抹上扬的弧度,她便低了头将前额抵在他的肩膀一侧,低声道:“反正我们已经跳了崖,生死不知,权当做是你我都已经死了,从此不再理会从前认识的人和事,怎么样?” 说第一句时,还是做戏的情绪,再说下去,一字一句陡然合了从前心中最深切的渴望,本是假戏,却硬生生将三分的情绪酿成了十足的幽怨。 她的语气变化,岳晓尽皆听在耳中,方才那一刻的触动,如今都成了席卷而来的浪潮,带着汹涌气势将理智尽皆淹没。 卫岚对他心中的变化一无所知,只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前生最想对唐钊说的,便是这一句,然而造化弄人,从前朝夕相对训练的时候,她还对感情懵懵懂懂,当她终于下定决心时,却已经没有了机会。如今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对一个相识不久的人说出这样的话,心中百味陈杂,最终还是酸楚占了上风。 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突如其来的情绪中,岳晓心中却也是数度挣扎。 良久,他终于沉声道:“你错了,我之所以接近你,完全是因为晋王的命令,令卫小姐产生这样的误解,自然是我处事不当。” 他语气冷淡,身体也很是僵硬,卫岚觉得自己就像是靠在一堵冰冷的石墙上一样。 虽然促使她说出那句话的根本原因是她想戏弄岳晓,也是想说服他不再送自己回京城,但听到他回答的这一刻,她心中却陡然升起了异样的情绪。 是因为挫败,还是因为失望? 这两种情绪太过相似,连卫岚自己也分辨不清,因此好一会儿都没有说出话来。而岳晓却已轻轻推开了她,自己挪远了些,重新闭上了双眼。 火光照亮了他如雕塑般的侧脸,英俊若此,冷漠如斯。这样的气质,让卫岚不由得想起了另外一个人,虽然他们的声音和性情完全不同,但这一刻,那种冷峻的感觉却是如出一辙。 不过她很快就否决了自己的想法,晋王是坐在轮椅上的残疾,而眼前的男子却是武功高强,就算他们有些相似之处,大约也是巧合吧。又或者是物以类聚,主子和属下相处得久了,总归会互相沾染一些习性的。 诱导岳晓不送自己回京的计划终告失败,而她自己又被刚才的巧合之语触动了心思,如今是再没有力气想其他事情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积蓄了一天的疲劳此刻如潮水般涌至,卫岚靠在一旁的石壁上,终于也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昏沉中不知睡了多久,当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时,卫岚猛然从沉睡中惊醒。谁知睁开眼时看到的却是一片黑暗,之前点燃的那堆篝火,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熄灭了。 她刚想坐起身来,旁边却伸过来一只手蒙住了她的嘴。 岳晓的声音在耳边低低传来:“有人来了,你不要动。” 原来他比自己醒的要早,想到对方身上还带着不轻的伤,卫岚不禁有些赧然。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她真是越来越退步了,竟连警觉性也降低了许多,如此发展下去,恐怕真要变成这个时代的闺阁小姐了。 山洞外传来了试探的声音:“卫岚小姐,你在哪儿,我们是来救你的!” 这样的声音重复了数遍,听上去似乎也很诚恳的样子,卫岚听到他们呼喊自己的名字,身子不由得微微一动。 然而在她做出更大的动作之前,岳晓已经用另一只手牢牢地箍住了她的身子。 彼时那些人已经离山洞口很近了,他不敢再冒险说话,又怕卫岚不明所以发出声响,因此只能在她背心处轻轻写字。 卫岚凝神细查,发觉他写的是“如果是晋王手下,会称你为王妃”这样一句话。 他为何会如此笃定,难道是他们曾经这么约定好了?卫岚心中疑惑,然而在这样的境地下无法细问,只得沉默地点了点头,并竭力让呼吸变得轻一些,免得被外面的人发现。 萧越之前有意和她分头上路,他既然定了这样的主意,一定会大张旗鼓做的尽人皆知。那么,这些人显然并不是冲着萧越来的,他们的目的其实就是她。 究竟是谁这样狠毒,要置她于死地? 在这个世界,和她有嫌隙的人只有纪氏母女,但她们似乎没有这样做的理由。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未来的晋王妃,若她出了什么事,势必会牵连卫府,那母女三人也不会有什么好处。 再退一步讲,若她们真的想置她于死地,在卫府中有太多的机会可以下手,而且还可以做的不留痕迹,何必如此大张旗鼓? 如果不是她们,那究竟还有谁? 她心中疑惑重重,外面的脚步声却越来越接近,且没了说话声。卫岚的一颗心几乎都提了起来,难道是他们发现了这个山洞? 卫岚握紧了匕首,缓缓将其抽出,掌心却沁出了微微的汗意。 从前的她面对这样的敌人,根本不会有任何畏惧,然而此刻,在这个遥远的世界,以如此孱弱的身躯面对刀光剑影的威胁时,她却感到了久违的紧张。 她身边还有一个受了重伤的岳晓,这一战的胜算有多少不问可知。 思来想去都没有万全之策,卫岚心一横,便要向外走去。她身形方动,岳晓已然察觉出了她的异动,再度伸手拉住了她。 “他们要对付的是我,与你无关。”她回头轻声道。 “出去只有死路一条。”岳晓咬牙道。 借着斜斜照入的月光,他看到了少女脸上的笑容,小巧而饱满的唇分明扬起的是欢欣的弧度,然而那样的笑容,却让看到的人不禁觉出了落寞来。 “留在这里不也是死路一条,与其如此,我宁愿迎头面对死亡,而不是这样躲在这里,用卑微的姿态死去。” 她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岳晓一时间有些恍惚。 世上有多少男子,在面对死亡的威胁时都选择了跪地求饶,而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少女,却能以如此淡漠的口吻谈论生死。 他心神大乱,胸口伤处亦隐隐作痛,却又听得她道:“生死有命,你已经尽力,想必萧越也不会怪责于你,”说着,她又低眉一笑,似有自嘲的意味,“其实,就算我走出去了,你也未必能幸免于难,只能盼望上天垂怜了。” 岳晓说不出话来,却固执地拉住她不肯放手。 卫岚竭力挣扎了几次都是未果,秀眉不禁蹙起。 “其实,我……”岳晓终于开口,只是他的话才刚起了个头儿,卫岚就已经回肘捣在了他的胸口。 她下手精准,就是冲着他的伤口去的,力度也把握得差不多,让他在吃痛之下不由自主地放松了手。眼前一黑的瞬间,他本能地想要张口叫她,唇上却陡然传来了温热触感,似是她的手掌。 耳畔传来的女子声音清冷而警醒:“姓岳的,不要陪我去送死,我不想多欠你一条命,若你真觉得过意不去,便养好伤替我报仇。” 说着,她已在他胸前又重重地推了一把,让他踉跄后退两步,脊背重重撞上石壁,震得背心发麻,胸口伤处亦爆发出了更猛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晕厥。 岳晓靠在石壁上剧烈喘息,待那阵剧痛终于消退少许后,便跟着冲出了山洞。 当他冲出山洞,来到外面的明亮月光下时,所看到的情景却让他的眼眸睁大了少许。 周围横七竖八地躺倒了一地的尸体,身上都插着数支羽箭,看衣着打扮就是白日里遇到的那群人。而卫岚就站在离他不远处,脸上亦是一副讶异的神情。 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一个金冠男子自一排弓箭手中走出,英俊脸容上挂着如释重负的笑容。 “总算是赶上了。”他如是道。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36章 天降救兵 那个仿佛从天而降的救兵,竟是此刻本应身在京城的大皇子萧景。 认出他以后,卫岚下意识地转头看了岳晓一眼,却看到他正直勾勾地看着萧景,深邃眼眸中有着她无法理解的怒意。 在察觉到她的注视后,岳晓眸光一震,迅速垂下眼帘,隐匿了所有情绪。 虽是这样,但他之前的异常神情已经在卫岚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已经不是岳晓第一次表现出对萧景的敌意了,而经过上次皇宫中发生的事后,卫岚对萧景也暗暗起了警惕心。 她神情复杂地看着萧景向自己走过来,一时拿不准该用什么样的神情面对他,因此只抿紧了嘴唇不出声。 萧景看到她的这个样子,还以为她是被眼前的血腥场面吓坏了,于是柔声道;“你不要怕,这些恶人已经被我的手下杀了,他们再也不会伤害你了。” 彼时他已经走到面前,卫岚不得不开口道:“如此,多谢殿下了。”出于礼貌,她只能福身行礼。 她膝盖微曲,手肘却已经被萧景拉住。 他的语气中带了一抹哀伤:“岚儿,你定要用这样的态度来对待我吗?” 卫岚险些打了个寒颤,不由得抬起头来,对方这副神态和语气,竟让她想起了声讨负心汉的女子。抬起头就对上了他情深款款的眼神,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却踩上了一块石头,险些跌倒。 萧景忙伸手揽住她的腰身,卫岚面上一热,本能地又去看岳晓的反应,谁知他仍是低垂着眼眸,仿佛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 他越是装出这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卫岚心中就越是气不打一处来。她索性伸手挽住了萧景的手臂,故意做出一副亲热的模样,连语气也刻意放得娇柔些:“幸得殿下相救,要不然……我可能就要葬身荒野了。” 为了避免眼神泄露自己的内心,她故意半低了头。 这副姿态在萧景看来,自然是美人伤心,感花溅泪。既然如此,他便大胆地将另外一只手放在了她的后背上轻轻拍着:“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绝对不会让你有事。” 说出这句话时,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语声中平添三分感慨。 女子的心肠总是容易被打动的,尤其是在这个世界的记忆影响下,就算之前对萧景存有戒心,但听了他这样的一句话,心思也不由得回转了几分。 萧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忍不住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想要让她抬起头来。 当是时,一直站在远处的岳晓却咳嗽一声,打破了这边的气氛。 萧景听到声音,颇为不悦地看过去。在他发问之前,岳晓已躬身道:“有殿下在这里,晋王妃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我还要赶回去向晋王回报此间事宜,就先告退了,”他略微停顿一下,又补充道,“晋王离此地应该不远,殿下请稍后片刻,王爷接到消息后立刻就会赶来。” 听了他这一番话,萧景脸上的不悦更为明显了。 然而岳晓却不管他是否不高兴,只再次低了一下头作为行礼,便转身要走。 萧景本是被他的话触怒,想要教训他一下,然而在对方转身的瞬间看到他的侧脸后,他心中却忽然一动。 “站住!”萧景猝然开口。 岳晓脚步一顿,背影略微有些僵硬,却没有转过身来。 他明明知道萧景的身份,却仍然这样背对着他,这种行为已可称得上是不敬了,这一点不免又引起了卫岚的注意。似乎面对萧景的时候,岳晓的表现总是有些古怪,而萧景自己的反应也有点奇怪。 “殿下有什么吩咐?”岳晓沉声道,仍然保持着背对的姿态。 萧景脸上不自觉地浮出些许困惑,他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两步:“你是什么人?” “小人是晋王的手下。”岳晓不卑不亢地答道。 萧景眯起眼睛,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但却无论如何都想不清楚。 “是吗?”他的语气也透出了浓浓的困惑,“我倒从未在皇弟那里见过你。” “殿下是天潢贵胄,我只不过是替晋王做些粗事的手下,哪里敢随随便便去贵人面前污了他们的眼睛?”岳晓的语气虽然轻松,但背影却越发僵硬。 卫岚看在眼里,心中疑云越发浓重,难不成岳晓和萧景之间有过龃龉?看样子又不像,看萧景的样子,就像是见到了有些眼熟的人,却又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 萧景冷哼一声:“那便转过身来给我看看,你既然有本事救了卫小姐,想必也不是等闲之辈,”见对方没有任何要转身的意思,他的声音里不免添了几分威胁之意,“怎么,自称是晋王的手下,却连真面目都不敢给别人看吗?” 回答他的是短暂的静默,萧景眸中怒色陡盛,厉声喝道:“我命令你转过身来!” 他用的是命令的口吻,随着他的话,他身后那些侍卫也够跟着走了过来,举起手中弓箭直对岳晓的背影。显然,只要他敢违抗命令不转身,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将他当场射杀。 卫岚的心口陡然一紧,虽然她不知道岳晓为何要这样倔强,但他一定是有迫不得已的理由。在萧景和岳晓之间,她更相信的无疑是后者。 于是,在事情发展的更加不堪前,她猛然发出一声惊呼。 萧景闻声转过头来,见她睁大了眼睛,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忙急切问道:“岚儿,你怎么了?” 卫岚抓紧了萧景的衣袖,用颤抖的声音道:“那里有人,就是白天要害我的那些人!” 闻得此言,萧景不由得看向她所指的方向,然而此时正是黑夜,前方又是茂密的树林,风吹过处,但见树影摇曳,模模糊糊也分不清是否有人藏匿其中。 他略带疑惑地看向卫岚,却见她睁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恐,整个人几乎瑟缩成一团藏在自己身后,双手还紧紧地抓住自己,似是带着无限信赖。 萧景这一看之下,刚才还存有的那一点对她的怀疑已是尽去了,心中反而起了怜惜之情,一边拍着她的手背安慰她,一边厉声喝令手下过那边去搜查。 众侍卫得了命令便一拥而去,待到这一阵混乱过去后,萧景才想起刚才那件事。然而,岳晓已趁着混乱悄悄离开了,正是不知所踪。 既然人已经走了,萧景自然也是无可奈何,只暗暗将此事记在心里,先带着卫岚离开此地,一行人去到最近的镇上,找了家客栈先安置下来。 因是与萧景在一道的缘故,卫岚并未睡得踏实,到得夜半时分,竟隐约听见隔壁有争吵之声,其中一个声音她熟悉的很,赫然便是萧景的声音。听他们的话语中还提到了“娘娘”、“陛下”等词,显然是在说和宫内有关的事。 卫岚一时好奇心起,便趁着走道无人,悄悄来到了他们门外。 只听得一个中年男子声音道:“娘娘费了不少心思才想出这个主意,殿下您这样做,是让娘娘的一番苦心白费了!” “我早就说过,不管你们想做什么,都不要牵扯到她。”萧景的声音虽然不大,但透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中年男子沉默半晌,又道:“但从前她是卫小姐,现在却是晋王妃!” 这人话音未落,萧景的语声便旋即响起,这一次语声中的怒意已是毫不掩饰:“他们一日没有成婚,事情就还有转机,晋王妃这三个字,我以后不想听见!” “可是殿下有没有想过,萧越为何会求娶卫小姐,他自然是知道了您和她的事,所以才故意这样,殿下您从小到大,无论有什么他都要抢,这一次他自然也不会……” “够了!”萧景发出一声断喝,脚步声随即响起。 卫岚心中一惊,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眼前的门便突然打开,紧接着萧景的脸便出现在眼前。 看到站在门外的她,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讶异,紧接着便转为沉痛:“你……你都听到了?” 卫岚以沉默来当作回答,房间里的中年男子看到他们相对无言的样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便向门口走来。在经过卫岚身旁时,他脚步微停,施礼道:“晋王妃。” “姜重!”听到那三个字,萧景瞳孔微缩,警告地叫出了那中年男子的名字。 引起了主子这样的怒气,姜重脸上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语重心长道:“无论殿下您是否愿意,这都是事实,皇太后的懿旨已经颁下,天下皆知。” 说了这一句后,他便不再停留,径自远去了。 沉默了片刻后,萧景才自嘲地一笑:“你看,我的属下认为事情已经无可挽回,我的想法是异想天开。” 卫岚斟酌了一下,才道:“或许,他说的是对的。” “不!”萧景像是被触到了伤处一样,猛然伸手扳住她的肩膀,“不,他错了,他们都错了,天下皆知的婚约,皇祖母的懿旨,这些都不是问题,一切的关键,就在于你!”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37章 兄弟相争 这样的情形太过尴尬,然而卫岚的心却止不住狂跳起来。就好像是那个在她醒来之前就已经香消玉殒的女子,此刻借着她的躯体重生了一般。 或许已经消逝了的灵魂,也能在躯壳里留下生前最深切的渴望。而萧景,就是她所渴望的一切。因此这一刻,卫岚的躯体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因为他的话语而微微震颤,脸颊也不由自主地浮上了红晕。 “我……”她想要说出拒绝的话,但却只说了这一个字就无以为继。 灵魂深处仿佛有人在阻止她,又像是在哀求,让她不要说出心中真实的想法。 那一刻,她深切地体会到了曾经生活在这副躯体中的另一个灵魂,体会到了她深切而卑微的爱,也体会到了她临终时的不甘和幽怨。因为这样的情绪,也是她前生里都一一体验过的,她也曾向命运乞求过爱情,然而却得到了这样错位的结果。 “只要你的心意还和从前一样,剩下的一切就交给我。”萧景再次信誓旦旦道。 卫岚猛然清醒过来,她是她自己,而她喜欢的人是生活在现代的唐钊,不是眼前这个燕朝的大皇子! 她镇定了一下心神,才开口道:“往事不可追,不管从前你我之间如何,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不会再去想。” 听了她的话,萧景如遭雷击,脸色微微发白。 “往事……不可追……”他艰难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眼底流露出不甘的神情,“难道你从前对我的情意,都是假的么?若不是假的,你今日怎么能如此狠心?” 出于对那个消逝的灵魂的怜悯,卫岚并不想否认那些曾在这个时空发生过的事。她曾读过那个少女的记忆,真真切切地看到过那些情意绵绵的画面,甚至就在刚才,还亲身体会过那样的感情留下的印记。 “不,从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她这样说道,“但是人心总会有变化……” “你爱上了萧越?”萧景用一种受伤的眼神看着她,抓住她肩膀的手甚至开始颤抖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似乎承认这个问题,对于拒绝萧景来说会更容易一些。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那样受伤的眼神,她似乎有一瞬间觉得,或许这个男人对卫岚是有过那样几分真感情的。 于是,她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 “不,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曾经对你所抱有的感情,已经不存在了。” 这样的拒绝,或许会更彻底一些。不是因为爱上了别人,而是已经不爱他了,而这样的句话,也间接地承认了从前确实爱上过他。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卫岚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就好像对曾经拥有自己身躯的那个少女的灵魂有了交待一样。 这样对她自己也是有好处的,让她可以划清感情的界限,更好的去做自己。 心底悸动的潮水已经渐渐退去,卫岚知道,那样的心情再也不会出现,因为那个死去的灵魂所牵挂的执念,已经经由她的那句话落下了结局。 卫岚转身想要离开,然而萧景却拉住了她。 “你可以这样,但是,我做不到,”他的声音很是低沉,“所以,无论如何,我会阻止这场婚礼。” 说完这一句话后,他便猝然放手。 他的声音很是坚决,卫岚知道再多说什么也是徒劳,因此便不再停留,大步向前走去。然而,走道的尽头不知什么时候却多了个人影。 此刻,那坐在轮椅上的青年男子,正从面具后面冷冷地看着他们。 虽然明知道自己和萧景之间没有发生什么,但被那样冰冷的眼睛看住,卫岚仍是觉得微微心惊。他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怎么会毫无声息地出现? 又或许是刚才她的情绪起伏太大,所以忽略了周围发生的事情? 原本在她身后的萧景走了过来,兄弟二人对视片刻,还是他先开了口:“我还以为皇弟会迟些才到,没想到竟来的这样早,我都还没有做好迎接你的预备。(.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他的话虽然说的客气,但内中暗藏锋芒,嘲讽之意宛然。 萧越的薄唇轻轻上扬,因上半部分的脸容被面具遮挡住的缘故,这样的笑容看上去很是怪异,像是完全从脸上被分割开来似的。 “皇兄客气了,你这般用心准备的场面,我感激不尽,”他略微停顿一下,下巴上扬,“似乎在这里,用感激不尽这个词更为适当。” 萧景眉峰一挑,丝毫不让地回敬过去:“有些事,总归还是要知道的。” 萧越唇角上扬的弧度丝毫未变:“而有的人,就算是明知道有些事已成为事实,却还固执地装作不懂。” 他这已是毫不掩饰的嘲讽了,也是暗示自己听到的是所有的对话,并非部分。 萧景眸中闪过暗暗恼意,却又不好当面发作,只好咬牙道:“你也不要太自信了。” “对于我这种残废人来说,能剩下的也就是一点自信心了,”他双手握住椅旁铁轮,灵巧地转了个方向,才对卫岚道:“王妃,我们该启程了。” 那两个字的称呼触到了萧景的痛处,他跨前一步,咬牙切齿道:“她尚未出阁,现在还是卫家小姐,并非你的王妃!” 萧越冷笑一声:“皇兄的记性好像不太好,再过十天,便是我的大婚之期,这句话,皇兄与其对我说,不若去对父皇和皇祖母说。” 卫岚眉头微蹙,虽然萧景的强词夺理她听来也十分不入耳,但这样一个咄咄逼人的萧越,却也是让她觉得意外的。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在这个时候触怒萧景,对他都没有好处可言。 仿佛是觉得萧景的脸色还不够难看似的,萧越略微停顿了一下,又开口道:“我知道你想说,现在还没到那一天,她未必会成为我的王妃,但是……”他的声音里似乎染了笑意,“就算是这样,她也永远不可能嫁给你。” “萧越!”萧景终于忍不住怒喝出他的名字,额上青筋暴起,眼中愤怒的火焰几乎要把那个坐在轮椅上的黑色身影燃烧成灰烬。 萧越却仿佛浑然不觉的样子,兀自扬唇道:“对了,险些忘记告诉你,奉城城守姚浚之罪恶满盈,日前已畏罪自裁,更可笑的是,我听到一个荒谬的说法,说他的城守之位,是皇兄的舅父保举的?” 说罢,他便不再理会萧景,兀自对自己身后的侍卫打了个响指:“时间不多了,今天要连夜赶路。” 听到这一句,卫岚才恍悟自己应该跟上去才是。无奈僵站得太久,双腿都已酸麻,刚迈出一步便险些软倒在地。 她刚扶上栏杆来保持住身体的平衡,耳畔又听得萧景道:“我也有件事很好奇,今天救下卫小姐时,曾见到一个自称是你手下的人,看他倒有几分面善,不知此刻他在何处?” 卫岚好奇地看向萧越,想知道他会如何回答关于岳晓的事。 毕竟看之前岳晓对待萧景的态度,很是有些疑点。 甚至连岳晓这个人本身,就给人一种疑云重重的感觉。他自称是晋王手下,却从未在公众场合出现在萧越身边过,而看他的打扮身手,也更像是江湖客而非护卫一流。而他谈起萧越时的语气,似乎对后者也并非完全恭敬。 至于萧越,他似乎从未提到过,自己还有这样一个手下。 如今被萧景这样直接地问出来,萧越究竟会如何作答?卫岚凝神看向他的身影,内心的期待也不下于萧景。 然而萧越却只是微微侧首,面具在走道上的烛光照耀下泛出冰冷的光泽。 “皇兄真的那么想知道的话,不如自己派人去查?听说沈家的飞花小筑中豢养了三百食客,情报网遍布七海十国,所以,这些事对于你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何必舍易求难?”说到最后一句时,他人已在楼梯上了。 卫岚揉了揉酸麻双腿,也跟了上去。 刚步下最后一级台阶,她便听到楼上传来了沉闷的木头折裂声,大约是萧景将心中怒气都发泄在了走道的栏杆上。 无论是她记忆中的萧景,还是自己亲眼见到的大皇子,平日里对着任何人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如果说文雅是他身为皇族所必备的面具的话,那么这一张面具他已经戴了太久,和本来的面目早就融为一体,难以分割了。 然而萧越不过三言两语,便能激怒他,其言辞狠辣的程度可见一斑。 而从另一方面,也能反映出萧景其实是把这个弟弟当做是劲敌来看待的。一个长年坐在轮椅上的人,却能让萧景如此警惕,足见他的实力。倘若他不是被残疾所困,今日诸位皇子间的争斗局势,大约又是另一番情形了。 一直到坐上了马车,卫岚仍在胡思乱想。 她正想得出神,耳畔却传来了男子的冰冷语声:“你在想什么?” 卫岚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抬起头时就看到了正目光灼灼看着自己的萧越。月光透过车窗照入狭小的空间,在这样近的距离下,他脸上的面具看上去更加碍事,让他无形中有了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 她眨了眨眼睛,故意道:“在想你的面具下面藏着的,是怎样一张风华绝代的脸。”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38章 重回卫府 萧越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显然是被风华绝代这个词刺激到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卫岚明知如此,却还故意说了下去:“听闻大燕的皇帝陛下年轻的时候也是风靡一时的美男子,令堂阳夫人更是以美貌著称,强强联合,自然是只有风华绝代这样的词才能形容,你说是不是?” “听闻?”萧越轻蔑地重复一遍,“还有传闻说,我的面目都已被火焚毁,人不人鬼不鬼,谁见了都恨不能自挖双目。” “可是这世上的传闻,总归是有真有假,倒是要……”卫岚斜觑着他,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倒是要如何?”他淡淡开口。 此刻马车内没有旁人,只有他们两人对坐,卫岚心思一动,在说出话的瞬间,手已经伸了出去。 “倒是要眼见为实!”她的手准确地触到了面具的边缘,心中登时一喜。 那面具不知是用什么古怪材料做成的,虽然萧越长期戴在脸上,却是触手生寒。虽然她才只触到了边缘,那寒气却仿佛能缘臂而上似的,让她心底一寒,本能地想要放手。 但是这样的机会,一旦错过了就可能不会再有,因此卫岚咬一咬牙,便要掀开他的面具。 然而就在她发力的瞬间,萧越却猛然向后仰倒,原本坚固的马车板壁也随之倒下。卫岚不由自主地被那股力道带着向前扑去,身体既已失去了平衡,力气更是用不出来,只随着萧越扑倒在了座位上,而他的面具仍好端端带在脸上。 她扑倒的时候正好压在他身上,耳畔听得他一声低呼,似乎是被压得疼了。 紧接着,一只冰冷的手便扣住了她的后颈。卫岚只觉得肌肤似是被什么扎了一下似的,方觉出痛楚,神智便已恍惚。 她竭力凝聚心神,伸出手抓住那张面具的边沿,用已渐酸软的手用力向上抬起。 然而无力抗拒的黑暗铺天盖地袭来,她已然什么都看不到。所有的力气都被从身体里抽离,她只依稀感觉到那张面具从手中滑落,却再没有力气去睁开眼睛看萧越的真容。 真可惜,就差那么一点儿了…… 这是她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当马车外的侍卫察觉异状打开车门时,只看到萧越稳稳端坐在车内,脸上的面具已然不知所踪,高朗前额下一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正将无比复杂的目光倾注在怀中少女的脸上。 而那少女双目紧闭,浓密眼睫随着呼吸微微颤动,脸上五官精致得恰到好处,让人不免要去遐想她睁开眼睛后将是何等倾城容色。 众侍卫见是如此情景,尴尬地互相看看,便关上车门退开了。 然而那副仿佛画卷一样的情景,却仿佛印刻在了脑海中,让人一见难忘。 而这一切卫岚都是不知道的,她兀自在无梦的睡眠中漂浮,灵魂像是没有半点重量似的,整个人的感觉都是虚浮的。 当她睁开眼睛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以为自己是回到了穿越那夜,然而随即又想起那天晚上她的房间几乎是完全黑暗的,看不到床帐的顶部。 但现在她确确实实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那个她在卫府曾住过好些日子的房间。 这是怎么回事?昏睡前的记忆虽然有些模糊,但她还记得自己是在路上的,是和萧越在一起。她依稀记得自己摘下了他的面具,却连他的样貌都没有看到。 那么,她是怎么回到卫府的? “王妃,您醒了?” 身旁传来礼貌的女子声音,这个称呼让卫岚残余的那点困意瞬间就消失了,她猛然坐起身来,却因为动作太急而有些头昏。mianhuatang.info天旋地转中,有两双手一左一右地扶住了她,两个声音几乎是在同时响起的,说的也是一样的话:“王妃,您没事吧?” 卫岚用力眨眨眼睛,看到左右两边的陌生脸孔,警惕地甩开了她们的手。更加诡异的是,她们的声音听上去几乎一样,就连样貌也是如出一辙,乍看上去没有任何分别。卫岚几乎要以为自己还在梦中了,要不然就是她床边放了一面镜子,她看到的是一个侍女和她的倒影。 但是,刚刚那一左一右扶住她的两双手是怎么回事?镜像可是无法衍生出实体的…… “你们是谁?”她们虽然是侍女打扮,但在卫岚的记忆中,卫府并没有这样两个下人。但看她们腰背挺直,眉宇之间也颇有英气,很不像是普通的侍女。 左边的侍女微微一笑:“是王爷派我们来服侍未来的王妃的。” 又是萧越,什么服侍她的鬼话,根本是奉了那个家伙的命令来监视她的还差不多。卫岚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然而看到她们脸上诚挚的笑容,她总不好刚见面就表现得太冷淡,于是礼貌地问了一句:“你们叫什么名字?” 那两名侍女对视一眼,双双跪下道:“我们从此以后就是王妃的人了,从前的名字对我们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还请王妃赐名。” 她们两人的动作整齐划一,说出的话也一模一样,就像是机器人一样,倒把卫岚吓了一跳,随即又是无限感慨。看她们动作利落,大约是学过武功的,不知萧越是从哪里找来了这样一对孪生姐妹,更不知道他是如何把她们训练成这个样子的。 不过取名字,真是个麻烦的事情,看她们一副不得到名字就不起来的样子,卫岚苦恼地挠了挠头:“那……你们就姐姐叫灯红,妹妹叫酒绿吧!” 说实话,她取得这一对名字实在是有些怪异,不过情急之下她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名字了。而那一对姐妹似乎完全不觉得这两个名字有什么不好的,只干脆利落地磕了个头,大声道:“谢王妃赐名!” 看着她们起身后,又像两根柱子一样杵在了床边,卫岚实在是觉得有些尴尬。 “你们……”她正想给她们随便安排点事情做做,不要让她们总是看着自己。然而她还没有想到该让她们去做什么,房门就再次被推开了。 看到进来的人是谁时,卫岚的眉毛便不易察觉地挑了起来。 卫婕高傲地走进来,颇为不屑地看了一眼灯红了柳绿,便昂着头道:“我有话说,你们出去。” 她周身都散发着和纪氏一样的跋扈气息,若是在以往,卫岚只好自己开口去应对。然而萧越派了这两个丫头在一旁监视她,她倒乐得看看她们有什么应对手段,于是只浅笑不语,静观其变。 只见灯红上前一步道:“王爷有命,我们姐妹二人不得离开王妃,二小姐若是有话,还请就这样说吧。” 看来这两个侍女已经对卫府上下有了了解,因此一开口便说破卫婕的身份。 这句答话说的中规中矩,不过卫婕显然不会这样以为,只见她凌厉眼风在灯红酒绿身上打了个转,便厉声道:“这里是卫府,你们进了这个门,就要守这里的规矩。” 酒绿的性子似乎被其姐要急躁些,只听得她道:“难不成这府里的规矩,都是由二小姐的一张嘴定下的么?” 卫婕被她顶了这一句,当时脸就涨红了。 酒绿却满不在乎地继续说了下去:“不如你把卫府的主人请了来,好让我们姐妹好好请教一下规矩!” 灯红看了一眼妹妹,略微提高了音量:“酒绿,咱们是下人,不能对二小姐太过无礼。” 卫婕见她训斥妹妹,顿觉找回了几分面子,从鼻孔中冷哼一声。 看到她这副样子,卫岚心中却是暗笑,这对姐妹是萧越送来的,定然不是等闲之辈。且她们是一胞双生,性情就算有些微差别,总不至于相去甚远,更不至于在外人面前拆自己姐妹的台,因此她断定,灯红必有后话。 果然,灯红又开口道:“就算是二小姐不顾长幼之序,在姐姐面前都这样放肆,咱们就更要引以为戒,不能不懂规矩给王妃丢了面子。” 卫婕这才反应过来她们姐妹是一唱一和地在讽刺自己,脸色复又变得通红,怒道:“你们这两个放肆的丫头,竟然敢……” 至此,卫岚终于悠悠然开口打断她道:“你有话快说,要是有那什么,还是出去放了比较合适。” 卫婕恨恨地看她一眼,心中恼怒溢于言表。 若依着她的性子,她便要一走了之,然而想到母亲之前交待的话,她还是少不得先忍下这口气。 “大后天皇后娘娘在宫中设宴,母亲让我来通知你一声,打扮的得体些,莫要丢了我们卫家的脸面。” 卫岚撇撇嘴,这倒是奇了,皇后款待朝廷命妇的次数也不少,几乎每隔几个月都会来一遭。而命妇们携带自家女眷入宫觐见也是常事,几乎各朝臣的夫人们都做过,以便让自家女儿多些攀龙附凤的机会。 但是纪氏,却从来不曾将这样的机会给过卫岚。如今她乍然转变态度,其中必定有诈。 在卫岚开口前,灯红已插言道:“王妃大婚在即,到了大婚当日自然少不了拜见皇后娘娘,如今倒不必多此一举……” 卫婕像是全然没有听到她说话一般,只逼视着卫岚道:“你不敢去么?”她推开灯红和酒绿款款走来,俯身在卫岚耳边道:“我可是知道姐姐的一桩秘密呢,如果你不去,你一定会后悔的。”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39章 二次入宫 待卫婕走后,灯红看着卫岚欲言又止,反倒是酒绿心直口快道:“她明摆着来意不善,王妃为什么要答应呢?” 灯红犹豫了一下,才道:“我看卫家二小姐来者不善,王妃是要慎重些好,或许……或许她只是在虚张声势,并未真的知晓什么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听得此话,卫岚不由得多看她一眼。 方才卫婕那句话是伏在她耳边说的,声音极小,连卫岚自己都是勉强听清。而灯红所站的地方距离她们有数步之远,这都能听得清楚,可见她耳力之灵。而她言语之中将卫婕称为卫家小姐,而将自己称为王妃,已是表现出了亲疏。 虽然她对萧越这个人仍是拿捏不清,但这两个侍女却显然已将自己当作了主子。卫岚心思一转,已决定要对她们更坦诚一些。 若是上次成功逃离,此刻自是另当别论,只求闲云野鹤,不再沾惹这些烦心争斗。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又或者萧越根本是她命中的克星,她已然逃到了边疆,却还是被他带了回来。这一次再想逃走,恐怕是没有指望了,而在卫府中,有这样两个侍女帮手,总比一个人孤军奋战要轻松得多。 想到这里,她只浅浅一笑:“人家都挑衅到面前来了,若是不应战,岂不是让她们小看了去?” 灯红酒绿对视一眼,还是由做姐姐的开了口:“话是如此,但皇宫中敌多友少,应付不易,或许有时候,韬光养晦些较为稳妥。” 她用词文雅,显见得也是读过书的,有几分见识。 只是,眼下的情势已然十分分明,就算她卫岚肯安守本分,那些无妄之灾也会自己找上门来。所以现在再用那一套已经行不通了,从前的卫岚也算是韬光养晦了十几年,所受的欺压也不曾少,最近还丢了性命去。[.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归根结底,自从她和萧越这个名字有了牵扯之后,就注定了无法安稳度日。 她看了一眼灯红和酒绿,秀眉微微一挑:“若是一味懦弱无用,怎么去做你们的王妃?”看到她们脸上如出一辙的困惑表情,她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只是吩咐她们去预备入宫穿的衣衫。 因是皇后公开设宴,所以不能像上次那样随便打扮。而经过了上次一事后,卫岚深刻地认识到宫中是没有多少人能相信的,其危险程度甚至远甚于江湖。 好在有了灯红和酒绿在,她和外界的联系方便多了。当然,一旦要依靠她们来帮助自己,就势必无法对她们隐瞒自己的行踪了,自然,萧越也能在第一时间掌握住她的动向。想到这一点,卫岚就忍不住要叹气。 在这个世界,想要凭一己之力闯出一条路来,实在是太难了。偏偏却有人生下来就能呼风唤雨,怎一个不公平了得! 要入宫赴宴的前一天,当那姐妹二人把卫岚所要的东西都带回来时,卫岚看到了她们脸上尽力压抑着的好奇。 她不在意地笑了笑,当着她们的面就把那些铁铸的小零件拿出来,一一开始组装,并时不时地向她们解释一下。 上次在去奉城的路上买的袖箭,虽然也掺杂了她的构思,但基本上还是这个时代的产物。因为工期赶得紧的缘故,她无法做太多的改动,所以用起来还是有些麻烦。 所以这次卫岚的设计图上,只有零件的细节,并无整体构图。但经由她巧手组装后,原本有半个手肘长的箭筒已经缩小为三寸,而箭镞也简化成了细针,原理虽然都是相同的,但那二指宽的箭筒内却能容纳数倍于箭镞的细针。 且发动机括的机关就设置在手上的银镯上,银镯中空,有几乎看不见的坚韧丝线和箭筒相连。 身为女子,本就有宽大衣袖遮掩,且把玩饰物也是无可厚非的小动作,绝不会招人怀疑。 卫岚在酒绿的帮助下把箭筒固定在左手前臂上,嘴角忍不住牵出一抹冷笑。 这次她不管是皇后还是大皇子,甚至是晋王又如何,谁敢再来招惹她,就做好被扎成刺猬的准备吧。 除了御前侍卫而外,进入皇宫中的人都不能带兵器,所以哥哥送给她的那把匕首不能带在身上。自从上次被岳晓告知那匕首的材质后,她再看到它时,心中总有些异样的感觉,仿佛经由那把匕首会牵出一个可怕的事实一样,让她不愿去想。 一切准备就绪,第二天卫岚登上马车时,虽没有灯红酒绿在侧保护,内心却极有底气。 纪氏母女虽与她同车,却完全是一副把她当成空气的样子,只是在纪氏的目光偶尔掠过时,卫岚觉得她似乎心情有些兴奋,似乎是在迫不及待地等着什么事情的发生。 马车到了宫门处,卫岚最后一个走了下来,耳畔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循声望去,发现正在与纪氏寒暄的人正是上一次在皇后宫中见过的荷云。这一次皇后又是派她出来迎接,只不过有了前车之鉴,再看到她时,卫岚心中早已筑起了警惕之防。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引着她们一行人往皇后宫中去时,荷云落后了两步,恰恰与卫岚并肩而行。 “卫小姐去边疆之地走了一遭,看上去倒是憔悴了些,皇后娘娘见了可要心疼了。”荷云笑道,亲昵的态度和语气一如前次,话语中却明指卫岚离京一事,显然这事已经是宫中皆知的了。 “我这一向睡得都不好,若是这一次又不小心在娘娘宫中睡着了,就太失礼了。”卫岚故意忽略了她话中的重点,反而刻意提到了上次发生的事,也是想要藉此看看荷云的反应。 荷云眉目文风微动,只淡淡道:“娘娘素来睡得也不好,归根结底都是要操心的事太多了,个中滋味,将来卫小姐入了晋王府,便会体会到一二了。” 她这话说的颇有些危言耸听的意味,卫岚只当她是在替皇后吓唬自己,因此只一笑而过。 待到了皇后宫中,卫岚才觉出有些不对劲,荷云引着她们来的不过是座偏殿,内中空无一人。然而这墙壁似是很不隔音似的,站在这里便能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应是从隔壁传来的。 开始卫岚还以为是其他命妇在隔壁谈笑,谁知入耳的竟有女子惨呼之声,听来十分凄厉,尤其是在这幽暗偏殿的衬托下,显得更加阴森。 纪氏显然也有些诧异地看向荷云,欲言又止。 荷云不动声色道:“娘娘今日召集各位夫人来,并非是为了闲来叙话,而是为了立立规矩,”她只说了这一句,便转身向外,“卫夫人和几位小姐且在这里稍等片刻,娘娘稍后便会过来。” 临出门前,她又回过头来对纪氏道:“趁着这段空闲,夫人还是把上次的那件事好好想想才是。” 听了她这句话,纪氏的脸色陡然变了变,卫婕是个心急的,忙问道:“娘,她说的是什么事?” 纪氏却只咬牙看向荷云的背影,不置一词。 卫岚冷眼旁观,不知她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显然都是冲着自己来的。不过对方还未发难,她也乐得静观其变。 这厢殿中几人各怀心思,那边荷云刚走出偏殿,便有几个侍卫连同宫人一道,从隔壁扯了一个哭天喊地的妇人出来。看那妇人的服色打扮,也是个朝廷命妇,只不知是为何要如此失态地哭号。 荷云停下脚步,问一旁的宫人道:“韩夫人这是怎的了?” 那宫人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神气道:“上次娘娘好心教导她,她却还不知恩,娘娘虽心善,但也少不得在众人面前立个规矩,韩夫人自己失德,不堪教导幼子,娘娘宽宏大量,虽勒令她不得再进宫,却也大发慈悲将她的儿子养在宫中。” 荷云冷笑一声:“这是娘娘的恩典,她竟还这么撒泼,果然是德行有失。” 那宫人亦附和道:“姑姑说的是,这韩夫人可是一点儿都不知恩,俗话说儿必肖母,想来那小崽子以后也未必知咱们娘娘的情。” 荷云有意无意地往偏殿这边看了一眼:“娘娘虽心善,但这种不知恩的人上天也不会放过,有这样的母亲,罪孽也会报应在子孙身上,那孩子还不定养不养得大呢。” 此时那韩夫人已经被拉出去了,周围的一众宫人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一般无二的神秘微笑。 她们说话的声音不小,偏殿这边听得清清楚楚。 卫岚留意到,她们越是说下去,纪氏的脸色就越是难看,还下意识地把两个女儿都拢在身边。 看来,皇后是在用这个韩夫人的例子威胁纪氏,怪不得让她把两个女儿也都带进来。可是,要威胁她做什么呢? 就在这时,皇后也在荷云的搀扶下走了进来。纪氏母女纷纷福身行礼,卫岚也少不得跟着敷衍了一番。 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卫岚,待在正位上端正坐下,这才悠悠然开口道:“卫夫人,你今日进宫,可是有什么话要同本宫说?” 分明是她邀了纪氏前来,此刻却要问她有什么话说,看来这皇宫里的人最擅长的本事大约是颠倒黑白,荷云和其他宫人是如此,皇后自然是更胜一筹了。 纪氏看了一眼卫岚,咬牙上前道:“是,妾身确有一事,不得不告知娘娘!”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40章 连番威胁 卫岚心中一动,知道今天这场好戏的重点终于要上演了。只不过她疑惑的是,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要让皇后使出这种威胁手段?用子女的安全去威胁一个母亲,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纪氏就算再利欲熏心,但对自己的两个女儿却关爱有加,而对卫岚兄妹的一再排挤,归根到底也是为了让自己的女儿有个好前程。 想到这里,卫岚心中不免有些黯然。前世里她自幼便失去了所有亲人,而这一世也只是略好一点,虽有兄长依靠,但却无缘在母亲膝下承欢。想来是她的命途注定如此吧,最是与母亲无缘。 所以,哪怕是从前对纪氏有再多的恨意,今天见过这一幕后,她才醒觉,哪怕是大奸大恶之人,也总有旁人不曾留意的另外一面。 于她而言,纪氏是恶毒后母,但对于卫婕卫妤两姐妹来说,她是慈母,可以为女儿的前程安危付出一切。 听到纪氏这样说,皇后的幽幽目光亦看向卫岚,口中低低吐出一字:“说。” 纪氏的嘴唇颤抖了一下,开口时说的却是:“娘娘,此事女儿家不宜入耳,还请娘娘命人将妾身的两个女儿带离此处。” 卫岚眼眸微眯,这话说的……难道她就不是未曾出阁的女儿家了不成?还是说她已经和晋王有了婚约,在她们眼中已算是嫁做人妇了? 皇后对荷云打个眼色,后者便引着卫婕姐妹二人出去了。 离开的时候,卫妤眉头紧锁,很是有一番忧虑情绪挂在脸上。卫婕虽年长于她,心思却不及她深,只是幸灾乐祸地看了卫岚两眼。 她们这一走,幽暗的偏殿内就只剩下皇后、纪氏和卫岚三人。 到了这个时候,纪氏却反而踌躇起来,几次启唇都没有说出什么来。 皇后渐渐等得不耐烦了,带着金甲套的指甲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节奏越来越杂乱,足见她心情急迫。(.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卫岚早知道她们都是冲着自己来的,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也是无益,索性开口帮她们一把。 “母亲大人有什么隐情不妨直说,万一皇后娘娘等得不耐烦发了火,后果……”她并没有把话说全,然而威胁之意却在袅袅话音散去后变得更加明显。 纪氏用奇怪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好像是没见过这么急着去找死的。 投来相同目光的还有皇后,只不过她的眼神中多了审视的成分。 卫岚这句话显然收到了不错的效果,大约是看到她的脸让纪氏越发下了决心。只见纪氏上前两步,却是缓缓跪下了,一脸沉痛表情,与沉重的语气相得益彰。 “皇后娘娘,妾身要说的事与卫府有关……卫府大小姐卫岚,行为不检,与其他男子过从甚密,早已不是完璧之身,不堪与晋王婚配!” 越是说到后来,纪氏的语速就越快,头也越埋越低,让卫岚无法看到她的神情。 皇后听着她的控诉,眼睛却一直看着卫岚。只见她一开始还略微有点讶异的表情,到得后来,神色竟越来越平静,完全没有预想之中的害怕和恐惧。 看到这里,皇后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上次在宫中匆匆一见,彼时她另有计划,所以不曾将心思过多地放在这个卫家大小姐身上。但是今天……若换了其他任何一个贵族女子,听到这样的话都会急着为自己辩护,但眼前这一位却不同,看她闲适的神气,倒像是在看戏似的! 这一点显然触怒了皇后,身为布局之人,大约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被算计的对象完全没把这个局放在眼里吧。(.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皇后的情绪变化自然也被卫岚看在眼中,确实,她一开始是有些惊讶的。因为以这样的理由来搅散这门婚事,势必会牵连到卫府,连带着卫婕姐妹的前程也会被毁掉。 但是转念一想,她立刻明白了荷云之前那场戏的真正意义。 皇后是在威胁纪氏,就算她不肯配合,皇后也会找到其他借口,像对待那位倒霉的韩夫人一样处置纪氏。若纪氏失去了教养女儿的资格,那卫氏姐妹的命运,就要被皇后凭自己的心意发落了。 所以,纪氏配合和不配合,后果其实是没有什么差别的。 而顺应皇后的心意,说不定会让皇后手下留情,帮她们撇清关系,或者额外给个恩赦什么的。 虽然后者模棱两可,皆在皇后的一念之间,但换了任何人,都会做出和纪氏同样的选择。宁可拼着放手一搏,也好过面对注定的失败。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这位看上去慈爱和善的皇后娘娘,处事手段却这般狠辣。 “此事事关女子清誉,你这话可是当真?”皇后再度垂询道。 纪氏将头伏得更低:“妾身不敢妄言,娘娘若是不信,可使宫中的嬷嬷来验明正身,妾身掌管卫府上下,虽不至于事事皆知,但这等要紧事还是瞒不过的。”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纪氏又道:“妾身原本愚钝,为了卫府的颜面着想,便不想提起此事,盼望着能掩盖过去,但细细一想,纸是包不住火的,将来事发,卫府身为娘家,势必也要被牵累,所以妾身斗胆将此事上报,请娘娘明鉴!” 皇后原本神色严厉,但听了她的这番话后,再开口时,语气已柔和许多:“为人母者便是比旁人的为难处要多些,你起来罢,本宫不会怪责于你。” 得了这一句保证一样的话,纪氏长出一口气,再度深深俯首,才站了起来。 “不过,事关皇家颜面,本宫自然要慎重考虑,”皇后以目注视纪氏,“你且退下,今日在这里所说之事,不得透露给任何人知道,包括你的两个女儿。” 纪氏忙不迭点头:“是,是,妾身自然晓得个中厉害。”她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见皇后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卫岚身上,于是忙知机告退。 “娘娘,妾身先……” 那“告退”二字还未说出口,卫岚已经轻咳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待见这两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卫岚这才开口道:“这样重大的事,皇后娘娘只听一面之词就断定了么?” 皇后眼眸微眯,语气有些怪异:“哦?那你还有什么话说?” 纪氏恶狠狠地瞪了卫岚一眼,心中却有些不妥。自从经过上次的事后,她已对卫岚刮目相看,此刻见她听了自己那一番话后仍能保持镇定,嘴角尚自含笑,心里更是翻江倒海似的,不知是何种滋味。 被这样两个人虎视眈眈地看着,卫岚反而挑唇一笑,清炯眼眸毫不示弱地回望。 “她说的若是事实的话,身为一府主母,竟能在自己眼皮底下出这种事,是否算是监管不力?俗话说有子教不严,乃是父之过,教导女儿也是身为母亲的责任,子女出了事,做母亲的自然也要背上责任,不是吗?” 纪氏面色一沉:“你根本不是我生的,我又何须对你负什么责任?” “你当初嫁我父亲时,可是用的平妻的身份,我生母早亡,你便以这个身份担起了卫府的主母之责,既然如此自然也要对先夫人留下的子女视若己出,一应教导,”卫岚向前走了几步,不怀好意地看着她,“除非你承认自己是妾室,那么今天我出的事自然牵扯不到你头上,否则……” 她秀眉一扬,眼波流转,不怀好意地向纪氏眨了眨眼。 卫岚自己并不怕什么名誉受损,反正这桩婚事也本非她所愿,既然自己一次次逃离都以失败告终,那么她也不介意多几个人从中作梗。 而她刚刚说的那句话,便是向纪氏表达自己的决心,一定要拖着她一同下水的决心。 纪氏眸中掠过一抹暗怒,右手微微颤抖,若是在从前,她定然一巴掌招呼上去了,但是眼前的这个卫岚,分明同从前别无二致,但望向她的眼神却透出了森然寒意来,让纪氏下意识地打消了动手的念头。 通过前面的几次交锋,她已经见识到了卫岚的牙尖嘴利,因此她并不多做口舌争辩,只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皇后。 今天的这一局,主导权抓在皇后手中,纪氏明知自己只是棋子,棋子之间要如何厮杀,最终还是要落到下棋的人手中。否则,哪怕棋盘上已经杀得血流成河,只要掌控棋局之人心念一动,也可能瞬息翻盘。 皇后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于是眼眉微抬,示意她先行离开。 纪氏将要走出偏殿前,皇后又沉声嘱咐了一句:“记住,今日之事未得本宫允许,绝不可对外宣扬一个字。” 看着纪氏喏喏离去,卫岚却知道皇后这句话其实是说给她听的,表示只要这件事还未传出去,一切就都还有转机,而那个转机,其实只在皇后的一念之间。 卫岚转身面对着皇后,看着那张平静下暗藏心机的脸容,她心底陡然闪过了“佛口蛇心”这个词。 两人冷冷对视片刻,皇后终于开口:“你的生死荣辱,全在乎本宫的心意,这一点,你应该明白吧?”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41章 一波三折 自然是明白的,这样简单而有效的威胁,怎么会不明白? 在布这个局之前,皇后已同纪氏深谈数次。其实她早已知道了纪氏那个荒唐的计划,同何家二公子合谋要坏了卫岚的贞节。 卫岚彼时已与晋王订立婚约,这何二公子的行径也算得上是一桩大罪,只不过此事对皇后这一方而言有益无害,所以她虽提前知晓,却并未阻止。 只是那一夜发生的事情委实太过诡异,皇后派去的监视卫府的人一夜之间被灭口,何二公子也不知所踪,就连始作俑者纪氏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皇后更是无从猜测。甚至连何家那混小子得手与否,都无人知晓。 从那一刻起,皇后便觉得卫岚这个人并不像是看上去的那样简单,所以才会有了上次的事。 其实,皇后的伎俩,与纪氏之前的所作所为如出一辙。只不过是地点由卫府换成了皇后寝宫,人选自然也重新斟酌过,然而这一次却又被太后和鸾飞公主搅了。 同样的伎俩自然不能再用第三次,所以,皇后已打定主意要将卫岚捏在手心里,或者是彻底毁掉! 卫岚身为未嫁女子,不沾染朝堂事,也不会触犯朝廷律法,在不动卫邯这个大学士的情况下想将她定罪论罚,只有一个理由。 失贞是闺中女子最大的罪名,哪怕是已经订立婚约的未婚夫妻,也不能如此逾矩。一旦被人发现,对于男子倒没有什么损害,但对于女方而言,则是万劫不复。 婚前失贞,在男家没有异议的情况下,就算是嫁过去也只能做妾。若是男方不肯迎娶,或是没有婚约在身的女子,则要没入官府为奴,其所生子女也同样是奴籍。对平民百姓家的女子而言,这样的结局已是惨痛至极,更何况是贵族女子。 若是贵族女子犯下了这样的过错,后果则要视身份而定,若是身份贵重的女子,更是要上报后宫,由皇后论罪。(.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轻则没入官府为奴,严重的还有可能遭遇流放边疆的命运。 正是因为知道失贞的后果有多严重,皇后才会用这样的理由来威胁卫岚。而且,就算卫岚要求验明正身,此事也在闺阁之内,理应由皇后主持验明正身,届时她只需在负责验身的人身上稍动心思,卫岚的罪名便可被轻易坐实。 说完那句话后,皇后眸中不禁泛起些微得色,只等卫岚开口求饶。 看到皇后的神情,卫岚却是挑眉一笑:“你想怎样?” 简短而有力的四个字,带着开门见山的爽快,就这样从她口中说出。 没有恐惧,没有彷徨,甚至连一丁点儿的慌乱都没有,卫岚这样的反应,显然不在皇后的意料之中。她本来以为会先看到卫岚慌乱无措的样子,就算不会当场痛哭,至少也会哀求一番。然后,她才会慢慢说出自己的想法,让对方不自觉地落入预设好的圈套中。 但是,卫岚完全略过了那些步骤,直接跳到了最后一步。 她这样直接,皇后反而僵住了,如果就这么直接说出自己的要求,事情似乎是在顺着对方的主导发展。但如果现在不说,那还要说些什么呢? 看到皇后略显僵硬的坐姿,卫岚不在意地笑了笑:“说的更明白一些,你想要我怎样做呢?” 她等了片刻,便失去耐心似的转身:“没话说的话,我可要走了。” “站住!”看着她毫不迟疑地迈开脚步,皇后拍案而起,心中的怒意蓬勃得仿佛要撑开胸膛。她为后多年,何曾受到过这样的对待,竟然有人敢在她面前转身掉头就走,这个狂妄的丫头,真的以为自己是太后钦点的晋王妃,就这般目中无人吗? 卫岚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等待她开口。(.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在这种情况下说出自己的要求,对于皇后来说实在有些不甘心,但看卫岚的样子,似乎随时会就这样走掉。皇后毕竟纵横后宫多年,虽然一时被触怒,但涵养工夫还是深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知道大皇子对你另眼相待,只要你肯听话,将来他的身旁自然会有你一席之地,关键就在于你怎样做了。” 卫岚轻巧回头,眉眼弯弯:“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要我杀了晋王么?” 皇后倒吸一口冷气,犹疑不定地看着她,半晌才冷哼一声道:“你,好大的口气!” “难道我猜错了?没道理啊,我和晋王已有婚约,若不是成了寡妇,怎能在大皇子身边占有一席之地?难道……”她向前走了两步,“难道是大皇子看中我的才学,想让我登朝拜相?不不不,我可没那个本事。” 皇后的手抓紧了一旁的扶手,眸底掠过一抹杀意。 刚才在听她说出杀了晋王这样的话时,皇后心里还只是诧异,如今听了这样一番话,摆明了对方是装傻卖癫,根本不曾把她的提议放在眼里! 那一刻,皇后已经打定注意要放弃原本的计划了。因为她发现眼前的这个少女,根本是不受任何人控制的,而对于女子来说最可怕的威胁,在卫岚眼中竟像是不值一提。既然摆明了无法被利用,那么就只能毁掉! 这样的女人,生了顶尖的容貌,乖张的性情,不管是留在谁的身边都是祸害。 皇后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沉声道:“来人!” 卫岚反而上前一步,故意做出害怕的神情:“尊贵的皇后娘娘,不会是因为一个小玩笑就着恼了吧?” 这话虽然听上去像是有转机,但身为女人的本能却让皇后不管不顾地想要立刻动手,不要再听卫岚继续说下去。 “现在才反省,已经迟了,”皇后冷冷道,“来人!” 殿外的人还没有应声,不远处已有宫监高声唱道:“阳夫人到!” 听到这样的通传,皇后的瞳孔陡然紧缩。这个女人连平常的晨昏定省都从来没有遵从过,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前来?很明显,她也是冲着卫岚来的。 皇后暗暗咬紧牙关,却听得卫岚轻松道:“皇后娘娘,是否需要我回避一下?阳夫人一定是来拜会娘娘您的。” 听了她的话,皇后眸中怒火更盛,卫岚的话准确地说中了她的怀疑。阳夫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来,若不是巧合,那么便是她身边有人走漏了消息。皇宫永远都是这样,看上去有着不可逾越的高墙,但消息却像是能长出翅膀一样,又像是被风吹走了一样,让人永远不知道什么人会听到它。 就算是她想要让卫岚回避,也已经来不及了。 殿门被大力推开,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前,随之而来的则是略微沙哑的语声:“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顺势想要说出的“免礼”二字就此梗在了喉中,因为阳夫人根本连膝头都没有弯上半弯,倨傲而立的姿态让人看了就……觉得刺眼。 卫岚没有明目张胆地回头,只从眼角余光瞥见阳夫人的举动,心中便大为欣赏。 她原本以为这皇宫里的女人,要么是皇后那样的口蜜腹剑之辈,要么就是唯唯诺诺之辈,就算这些女人在心里对皇后有诸多不满,但至少表面上也会保持顺从。 但是这位阳夫人,显然并不在她猜测的那几种情况之中。 随着阳夫人向前走来,卫岚也看清了她的容貌。虽没有传闻中的那样倾国倾城,但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只可惜略微显出了老态,尤其是眼下浓重的阴影,是连脂粉都无法遮盖住的。 阳夫人并没有看她,只直直地冲着皇后走过去。 “你来这里,有什么事?”皇后的口吻有些生硬,显然是被阳夫人刚刚不肯行礼的举动触怒了。虽然阳夫人这样的性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但今日因有卫岚在旁围观,所以让皇后格外恼怒。 一个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丫头就已经够怄了,如今又来了个十几年的仇敌…… “听说你把卫家的丫头接进宫了,我就来看看。”阳夫人干巴巴道,语气平淡的一丝波澜都没有。 她的声音虽然沙哑,却别有一丝媚态,十分特别。 皇后面色一沉,以同样的语调回敬道:“看也看过了,你身子不好,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是呢,我身子不好走道不便,念楚又被我打发去别处了,丫头,来扶我一把。” 阳夫人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就是要将卫岚带走。 皇后立即道:“我叫荷云来送你……” “不了,虽然这是在宫里,但辈分总归还是要有的,我这个未来婆母也想和儿媳多说几句话。”说着,阳夫人已经转过身去,右臂微微抬起,一副等着人来搀扶的样子。 三言两语就噎得皇后说不出话来,这也是一种本事。 见皇后一时间还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强硬地将人留下,卫岚忙抓住阳夫人伸来的橄榄枝,乖巧地挽起了她的手臂。 待远离皇后的视线后,卫岚下意识地长出了一口气。 阳夫人皱了皱眉,不经意地侧眸往她脸上扫来。然而这一看之下,却让阳夫人的脸色立刻变了,脚步也乍然停住。 “是你!”她失声道,眼中骤然迸发出多种情绪,其中最为强烈的,似乎是……仇视!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42章 晋王之母 “谁?”卫岚好奇地问了一句,阳夫人却猛然甩开她的手后退了两步,眼底的神气,就像是要吃了她一样。 “是你,果然是你,我就知道你不会那样轻易的死掉,你……” 阳夫人周身颤抖,正要说到关键处时,却有人打断了她的话。 “母亲。”随着沉静的男子声音响起,晋王的轮椅从一旁的花丛后转了出来,这一次他身边并没有带随从,而是自己用双手在转动轮椅。 “母亲,”萧越重复了一遍,握住阳夫人的手,似乎是想要让她平静下来,“她是卫岚,也是我未来的王妃。” 听到最后一句话,阳夫人却陡然激动起来:“不!你不能娶她,她那样的女人天生就是男人的克星,她会害死你!越儿,你听我说,你不能娶她!” 说到最后,阳夫人的声音已经近乎于尖叫,全无之前的尊贵仪态,更像是一个疯妇。仿佛是情绪太过激动,她抬手按住了心口处,脸色也迅速地灰暗起来,按压在胸前的手五指张开,带着说不出的难受意味。 卫岚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阳夫人从前认识她,难道她和阳夫人有什么血海深仇?没道理啊,卫岚今年才只十五岁,但阳夫人已经入宫二十载有余,从未离宫一步,怎么可能见过? 还是说,阳夫人口中的那个她,其实只是和她容貌相似的人? “母亲,她不是你说的那个人,单是年龄就对不上,母亲,你醒一醒……”面对阳夫人的执拗和癫狂,萧越的声音也有些无奈。 然而无论他怎样劝说解释,阳夫人都无法恢复平静。远处有两个侍女赶了过来,萧越见到她们便像是见了救星一样,“念楚,思瑞,你们两个扶夫人回去歇息,我稍后会让华太医过去。” 阳夫人在和她们拉扯的时候,衣袖略扯上去一些,露出了纤瘦的手臂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卫岚的目光不经意间滑过她的手臂,便瞬间凝定。 原本细腻的肌肤上,竟赫然有一道狰狞的红痕,看样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抽打过一样,痕迹十分新鲜,显然受伤不久。若仅是这一道疤痕倒还罢了,但在阳夫人挣扎的时候,卫岚分明看到她的手腕上也有隐约疤痕。 她下意识地上前抓住阳夫人的手,对方的手似乎没有什么力气,卫岚很轻易地便翻过了她的手掌。 低头看去时,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阳夫人手腕处重叠着数道疤痕,其中有两道最明显的,交叉着贯穿了手腕,痊愈后的疤痕高高鼓起,可见当初伤的有多么重。 从疤痕的角度上看,她多半是想要自杀,能切出这样深的伤口,可见她的求死之心有多么决绝。 萧越在旁轻咳一声,其中一名侍女忙从卫岚手中夺过了阳夫人的手,替她拉下衣袖,盖住了那醒目的伤痕。 那两名侍女半哄半劝地把阳夫人带走了,卫岚却仍然怔在原地,无法忘记刚才所看到的那一幕。 之前在皇后面前还那样高贵张扬的阳夫人,竟会在看到她的时候那样失态,从她眼中的恨意里,卫岚觉得自己还看到了嫉妒。而那样尊贵的女子,身上竟然有着那样的可怕疤痕,仿佛在生死线上不知挣扎过多少次。 她侧眸看向萧越:“我长得很像你母亲的仇人吗?” 萧越的语声很是冷淡:“你该回去了。” 卫岚撇撇嘴,刚刚还在母亲面前扮孝子,如今面对她的时候,就摆出了那副冷冰冰的德性。她本想反唇相讥,然而转念一想,今天阳夫人会那样及时的出现,多半是出自萧越的怂恿,和上次搬太后做救兵的手段如出一辙。 不管怎么说,这两次在皇后宫中的经历都算不上愉快,萧越也算是都及时地救她出了险境,她可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你要去哪里,我帮你推一程?”她好心地凑上前去,主动贡献自己去当给他推轮椅的苦力。 “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一句话就把卫岚刚抬起的脚步噎了回去,刚才那一点感激立刻便无影无踪了:“你都能在这里混得好好的,我凭什么不能来?” 如果说萧越之前的目光就已经可以用冰冷来形容了的话,那么现下他整个人就像是万年冰川一样,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森然寒意,让离他有好几步远的卫岚觉得自己都要被冻成冰雕了。 “女人可以任性,但不能没有自知之明。”萧越凝视了她半晌,终于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他的语调虽然平静,但其中的不屑和轻蔑却是不言而喻的。卫岚愣了一下,看他已经推动轮椅离开,便忍不住追上去抓住他的轮椅,“你把话说清楚,我很没有自知之明吗?” 椅背被她牢牢抓住,萧越试了两次都没能挣脱,只好皱眉转过头来:“明知道来这里只有被算计的份,还要一头撞进来,或许不能算是没有自知之明,只能说是愚蠢。” 卫岚冷哼一声:“那是因为我觉得,和嫁给你相比,皇宫的这点危险根本就不算什么,”她扬一扬眉毛,“既然觉得我愚蠢,为什么不干脆解除婚约,娶一个愚蠢的王妃,对尊贵的晋王来说是有害无利,这样赔本的买卖也要做,你岂不是比我更蠢笨?” 萧越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道:“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那是自然。”卫岚口中说得硬气,心中却不以为然。 她才没有愚蠢到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呢,只是想探探皇后的虚实罢了,一次看清楚这个人,下一次就不会在她手上再吃亏。更何况,皇后就算是没安好心,也不能随便杀她。至于那子虚乌有的诬陷,她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贬斥为奴,发配边疆又如何,那样的话,或许就可以永远逃离京城了。 虽然在这里生活的日子没有多久,但那种就连走在大街上也摆脱不了的窒息感,已经让她忍受得够了。明明抬起头就能看到碧蓝的天空,却要被无形的锁链束缚在地面的感觉,让她无时无刻都想着逃离。 然而,那样的锁链太过坚固,只要她还是卫岚,还是学士府的长女,还是晋王的未来王妃,就不可能轻易摆脱。 一想到这一点,眼下的挣扎似乎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卫岚叹了口气,不想再继续和萧越作无谓的口舌之争,“我要走了,你还是去安慰下你的母亲吧。” 阳夫人的样子不是能轻易伪装得出来的,必然是被自己的出现触动了什么伤心往事,看她刚才抓着萧越的样子,这个儿子应该是她唯一的依靠和希望了吧。 虽然卫岚对阳夫人突然发狂的原因很是好奇,但现在就去探究,似乎还不是时候。若她真的不幸入了晋王府,以后需要打发掉的无聊时光多得是,可以去一一探索这些秘密。 萧越凝视了她片刻,终于还是记挂母亲的安危,向着阳夫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他既匆匆而去,卫岚也想离开了。她刚欲转身,目光却被地上的某物吸引住了。因为阳光和角度的关系,那件东西闪烁着些微的光芒。 待卫岚把它捡起来后,才看清那是一枚玉坠样的东西,呈水滴状,约有拇指大小。 那颗玉坠乍看上去是半透明的白色,但仔细看看又有特别之处,玉坠内部像是包裹着一团烟雾似的,随着角度的转动,烟雾看上去就像是在流动一般。 这样的饰物卫岚还从未见过,而且它入手极轻,放在掌心几乎像是托着一颗水滴一样,若是戴在脖颈上,恐怕更感受不到它的重量。穿在上面的红绳颜色已经变了,一看便可知是陈年旧物。 这样一件东西,大约是在阳夫人心神迷乱的情况下掉出来的,是以她没有察觉。 是现在就追上去还给她,还是等待下次相见的机会?卫岚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暂时替阳夫人保管好这件东西,下次再还给她。 毕竟阳夫人是因为自己的出现而突然心神大乱的,现在还是别刺激她了。或者下一次见到萧越的时候,让他转交就是了。 打定主意后,卫岚便把转身朝着宫门的方向走去。 然而宫中的道路错综复杂,她本着避开皇后寝宫的原则,另外选了一条路,谁知走了半晌,竟全然看不到半点宫门的影子。更要命的是,她现在所在的这个园子一样的地方,连个宫人都看不见。 青石路面上已经长出了青苔,落脚有些软滑,显然是一条许久没人走过的路。 她想要原路折回,却不知怎的连来路都找不到了,这个地方的道路,就像是迷宫一样,越是走越有深陷其中的感觉。 卫岚有些心急,脚步也加快了许多,转过前方一丛比人还高的灌木时,猝不及防地被伸出来的枝桠挂破了衣襟,恰好是刚才放入玉坠的暗袋的位置。 单薄的衣衫被树枝勾破,玉坠落在地上,滴溜溜向前滚去。 卫岚忙追上去,却在一个拐角处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个人。 当她站起来时,那人已经先她一步捡起了玉坠,低低说出了两个字:“阿冉。”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43章 祠堂偷听 那人须发微苍,面容却比发色显得年轻许多,玄色束腰衣袍带着些湿意贴在胸膛上,额前亦有汗珠缓缓而下,不远处有一柄长枪靠在树丛边,显然他刚刚是在练武。 “你说什么?”卫岚好奇道,刚刚他说的那两个字没有什么意义,似乎是个人名。 “这烟水玉是……”他话刚出口,便突兀地停住了,卫岚探询地看向他,正好与他惊愕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那人像是受了极大震动似的,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稍后却露出狂喜的神情。 “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他的嘴唇微微颤抖,陡然伸臂向她抱了过来。 这陌生男子一见面就是神神叨叨的样子,如今又这样无礼,卫岚眉头一皱,闪身躲了开去。她如今的这副身躯虽然孱弱,但胜在体态轻盈,这几日来她也刻意加强锻炼体能,虽然动手能力是无法和以前相提并论了,但敏捷度经过练习后却提高很多。 那人也是个练家子,落空后立刻横臂一捞,准确地抓中了她的手腕。 腕上传来的力道很大,卫岚试了两次没能挣脱,便下意识地扣动藏在袖中的扳机,钢针自箭筒激射而出,准确地刺入了那人的小臂。 距离如此之近,那人根本没有闪避的机会。 看到卫岚的举动,他眸间掠过一抹困惑:“阿冉,你怎么会……”他的话才刚出口,眼神便有些涣散。 卫岚紧张地看着他,箭筒内的所有钢针都在特制的药水中浸泡过,带有麻醉的效果。这也是她敢大胆进宫的原因之一,至少凭借袖中的机关,她可以轻易放倒近身之人。这种麻药发作得很快,据酒绿说还有致幻的效果,中招者醒来之后,多半会记不清自己之前在做什么。 那人的意志力显然比卫岚想象中的要强,他竟然扣住她的手腕向自己的方向拉去,有些迷乱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她脸上。 “阿冉,你终于回来了,不要再离开了……”他喃喃道。 在他炙热目光的注视下,卫岚的心跳得像是打鼓一样。这是怎么回事,今天她似乎接连两次都被别人认错了,如果真的有阿冉这么个人的话,那么阳夫人刚刚是不是也把她认作是了同一个人? 好在这种被牢牢注视的折磨并没有持续太久,终于抵受不住药物的力量,那个陌生男子放开了她的手,摇摇晃晃地后退两步,倒在了地上。 卫岚这才松了一口气,忙从他小臂上拔下那根钢针,又把玉坠从他紧握的手中夺过来,然后便匆匆离开了。 纪氏和她的两个女儿大概还在皇后处,卫岚管不了那么多,命令车夫立刻送她回府。 回去之后,她在记忆中细细搜索了一遍,却始终想不起有什么人和她容貌相似,而且名字叫做“阿冉”的。 想得烦躁了,她便顺手从书案上拿起毛笔来,研了墨汁在纸上胡乱涂写。 阿冉阿冉阿冉……写来写去都是这个名字,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会和她有着相似的容貌? 无意从铜镜中瞥到自己的脸容时,卫岚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容貌最有可能相似的人,难道不就是有血缘关系的人吗? 但是,母亲去世的时候她还太小,完全没有任何印象,甚至连她的名字也不知道。 卫岚转念一想,卫府最东边的地方有座祠堂,每年过年时卫邯都要去那里祭祖,那里供奉着卫家历代祖先的牌位,只要是明媒正娶的夫人,过世后牌位便能进入祠堂。想要知道母亲的名字里有没有那个“冉”字,只要去看看就知道了。 她宁可去暗沉沉的祠堂一个个翻牌位,也不愿意主动去问卫邯。记忆中,除了上次是例外,从前她每次提起母亲,都会引来卫邯好半天的不痛快。正因为他有这样的态度,所以纪氏才越发肆无忌惮。 让酒绿在房中留守,让灯红在祠堂外面放风,将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卫岚终于踏入了那栋外观上就显得有些阴森的建筑。 因为她是女子的缘故,所以这座祠堂她从来无缘踏入,也不知道牌位都应该放在哪里,只能自己摸索。 彼时已近日暮时分,当她终于看到那一排排的牌位时,光线已越来越暗,狭小牌位上的字迹几乎已无法分辨。卫岚身上并没有带火折等物,供桌上虽然有蜡烛,但没有引火物也是无济于事。 总不见得要回去预备了灯笼再来一次吧?刚才就险些撞上个巡逻的家丁,万一被卫邯知道了她来祠堂,是一定会惹来麻烦的。 正当她无计可施时,却忽然听到了鸟鸣声。 那并非普通的鸟鸣,三长一短,正是她之前和灯红商量好的暗号。灯红没有进来,而是选择了发出暗号,那就是说明有人来了! 卫岚头皮一麻,今天似乎做什么都不顺利,祠堂里除了几根柱子就没什么摆设了,供桌底下虽然能容纳一人,但没有桌帷遮挡,根本是一览无余。 怎么办,难道要站在这里等着被人抓住不成? 她打量一下四周的环境,只好咬牙从拿出藏在腰间的爪钩,用力向上一抛! 幸好绳子的长度够长,爪钩在绕了一圈后准确地嵌入房梁,但卫岚耳边也传来了脚步声,人就快要到了!她试了试爪钩的牢固程度,便抓住绳子用力向上攀爬。 这是唯一的机会了,如果能在别人进来之前爬上房梁,还有可能不被发现。 祠堂的房屋修得十分高大,房梁离地面很是有一段距离,她只要注意别发出声音,应该不会被轻易发现。当然,若来人是耳力胜过常人的武功高手,她这点小伎俩根本无济于事,一般的家丁下人倒可以蒙混过关。 此刻脚步声已经在门外停下了,卫岚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着。 那人似乎并没有要进来的意图,但卫岚仍然不敢大意,将呼吸放到了最慢,仔细聆听门外的声音,想要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后再下去。从他刚刚的脚步声判断,八成是个男人,难道是府里头的哪个家丁? 但对方显然并不依照她的意愿来行动,她等了好一会儿,仍然能听到门外的呼吸声,显然他一直等在那里。 一等便是许久,卫岚数着自己的呼吸声,计数已经过了五百,换算成时辰的话也有大半个时辰了,这人竟然还没走。她几乎要以为那人知道她来这里,是故意等在门口折磨她,看她蹲在这里出洋相的了! 等得时候太久,她的呼吸也忍不住开始紊乱了。正当卫岚再也按捺不住,想要不顾一切地冲出去算了的时候,门外却再度传来了新的脚步声。 这次的脚步声比较细碎,是一般女子的走路方式,和之前的来人截然不同,却绝非是灯红。灯红武功不弱,所以落足沉稳,而眼下这女子脚步虚浮,绝非练武之人。 这是两个人约好了要在这里私会? 卫岚顿时觉得头疼,私会约在哪里不好,偏偏要挑这个个鬼气森森的地方,还赶在她后面来,难不成她要在这房梁上蹲一晚不成? 然而,当那女子开口时,卫岚烦躁的心情登时变成了惊讶。 那女人的声音,大约是她自穿越后听的最多的了,正是这卫府的主母,早上还和她一起入宫的纪氏! 她为什么会来这个地方,还和一个男人见面。 那一瞬间,卫岚不免有些恶毒地想,是不是应该把卫大学士请来看看这个场面。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进去?”纪氏的声音有些紧张。 那个男人也开了口:“卫夫人真会选地方,不知道卫家的祖宗们听到了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会不会一个个气得都从坟墓里跳出来,夫人休息的时候可要小心了,说不定会看到……” 他故意没有继续说下去,然而诡异的气氛却已经营造得足够了。 纪氏的声音越发颤抖:“你……胡说些什么……” 那个男人轻笑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这个男人的声音,卫岚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听到脚步声往祠堂里来,她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形。 当那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时,卫岚立刻认出了他。他就是那天在客栈里有过一面之缘的人,萧景好像说过他的名字是……姜重。 从那天听到的对话来判断,他似乎是萧景身边的谋士幕僚一类的人物,在立场上却站在皇后的角度。那么,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卫府?联想到今天的经历,难不成,他是为皇后来做说客的? “娘娘……有什么吩咐?”虽然知道这里没有人来,但纪氏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与此同时还不安地瞥了一眼牌位的方向,仿佛是被姜重那句话勾起了恐惧心理。 果然,皇后今天在宫中的计谋没有得逞,却还不肯放过她。 姜重先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纸包交给纪氏,然后才缓缓道:“娘娘要你做的事很简单,只要在晋王大婚的那天早上,将此物设法给新娘服下即可。” 听了这句话,卫岚瞳孔微缩,纸包里会是什么? 是想用毒药来威胁她,还是想要取她性命?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44章 杀人计划 卫岚心中的疑惑很快就被姜重接下来的话揭晓了,幽暗寂静的祠堂中,男子低沉的语声缓缓流淌,透露的却是充满了阴毒的计划。mianhuatang.info “让她服下此药,然后夫人就从两个女儿中挑选一个代嫁即可。” “代嫁?”纪氏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忍不住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但晋王是见过卫岚的,若他发现新娘被换了人,闹将起来,我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诚然,欺君之罪不容小觑,哪怕是有皇后的授意,纪氏也是不敢去承担这样的罪名的。 姜重却微微一笑,沉声道:“若是明知故犯,才是欺君之罪,若是事出紧急,夫人采取的便是应急举措,情有可原,忠心可鉴,就算是陛下,也不会因此而怪罪于夫人的,反而会褒奖夫人识大体,顾大局。” 他字字句句似乎都在暗示着什么,但纪氏一时之间却想不分明。 房梁上的卫岚却暗自心惊,只觉后背有无形凉意在慢慢攀升,姜重这句话的意思,分明是要取她性命。若是她在大婚当日一早暴毙,卫府情急之下以次女代嫁,便是事出有因,而大婚之礼既成,纵使纪氏有欺瞒实情的罪过,也是情有可原。 人一旦死了,便再无逆转的余地,有了这样的前提,再加上皇后一旁帮衬,纪氏原本的欺瞒之罪,便可大事化小。(.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而卫府已与晋王完成婚约,便与皇家扯上了姻亲关系,有了这样一层关系,就算是皇帝也不好责罚。 皇后打的竟是这样的主意,果然是处事果决,心狠手辣。 从高高的房梁上望下去,只见纪氏惊惶地后退一步,失声道:“娘娘该不会是要……” 姜重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不错,卫岚势必不能留在这个世上,这药服下后一刻钟的工夫,她便会气绝身亡。” 听了这句话,纪氏纵然一直将卫岚视作眼中钉,但也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她缓缓将手中纸包举到眼前,目光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恐惧来。 “这……这可是杀人大罪,若是……若是被人查了出来,若是晋王……” 姜重的语气硬了几分:“有娘娘为你做主,你还啰嗦什么,你可仔细想好了,娘娘身边并不是没有能做成这件事的人,这次不过是给你一个尽忠的机会罢了。” 虽然得了他这样的保证,纪氏还是有些犹豫:“可是……” 见她还在磨蹭,姜重有些不耐烦道:“还有什么可是不可是的,你竟不把娘娘的命令放在眼里了么?” 被他拿这样的重话一压,纪氏忙辩解道:“自然不敢……” 姜重见她脸色实在不好,便又循循善诱道:“放心,由你来做这件事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你且仔细想想,未来王妃暴毙府中对卫家来说没有任何好处,谁会想到你身为卫家主母,竟会去做对整个家族不利的事呢?” 这话说的虽然也有几分道理,但纪氏眼中却不自觉流露出不以为然的目光。 姜重观得她的神情,立刻会意补充道:“那件事你就更不用担心了,边关时常有戎族滋扰,戍关士兵多有折损,那也是很平常的事。” 听得此语,卫岚心中一惊,知道姜重所说的竟是哥哥。与卫岚相比,纪氏心中恼恨更多的还是卫岑,毕竟他是卫家唯一的男丁,纪氏就算此刻在府中再风光,所生的两个女儿却迟早要嫁作别姓,不可能承继家业。 如今姜重的意思,竟是要帮纪氏把卫岑也一并除掉,卫府中没了她兄妹二人,便是纪氏一家独大,再无后顾之忧了,真是好狠的心思,好毒的计策!这样的条件一旦摆出来,再加上皇后的权势压着,纪氏再无拒绝的理由,说不定还会欢天喜地地去做成这件事。 卫岚当下心急如焚,打定主意只等这两人一旦离去,便要写信去通知哥哥。 谁知纪氏还不打算立刻离去,思忖了一会便又开口问道:“姜先生,我还有一事不明,希望先生明白告知。” 姜重是何等精明样人,见纪氏的神情口气已有**分同意,当下和颜悦色道:“夫人有事尽管直说,此事一成,咱们便同是为娘娘效力之人,姜某自然知无不言。” “先生方才说,是要我的女儿代嫁,但是……晋王不自量力,镇日里同大殿下作对,将来,将来……” 毕竟事涉皇家,纪氏并不敢说的太过明白。 见她这副为难样子,姜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叹一口气,正色道:“夫人所顾虑的自然也有道理,但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夫人尽心尽力为娘娘做事,将来大殿下入主金殿,必然保得夫人全家平安。” 看到纪氏还有些不放心的样子,他索性说的更明白一些:“夫人不必过虑,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他停顿了一下,“若是夫人实在不放心,姜某可以给娘娘进谏一番,说明夫人的决心和顾虑,大殿下的年纪也不小了,出宫建府时,身边总是要有几位姬妾的,姜某的一番好意,夫人可是明白?” 自然是明白的,先说明无论将来晋王下场如何,都不会牵累到纪氏代嫁的女儿,同时又许以承诺,让纪氏的另一个女儿嫁给大皇子萧景,那么将来萧景登基为帝,定会顾念这份情谊,保住卫府的荣华。 这样的承诺,自然是纪氏求之不得的。其实她早就知道皇后的要求是无法推脱的,但不多求些好处来,总是心有不甘。 姜重是大皇子身边重要的谋士,皇后对他也极为信任,不然也不会将这样重要的事交付给他来办了。有了他这句话,纪氏便将一颗心放下了大半,喜上眉梢地对他敛衽为礼道:“有了先生这句话,我就放心多了,将来还要请先生多多提携。” 待这两人终于先后离开,躲在上面的卫岚只觉背心衣衫都已被汗水洇潮了。待灯红进来找她时,她才刚顺着绳子滑下来,落地时只觉腿脚有些酸软,不知是蹲在上面累的,还是因为心悸的缘故。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本质吧,到处都充满了阴谋和算计,死亡的影子更是无处不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笼罩到自己头上。 倘若她今天不是凑巧来到这里,便不会听到这样的阴毒计谋,那么结果会是什么……是否服下了毒药仍不自知? 虽然这一世并非是她刻意求来的,但既然天意如此,让她在另外一个空间延续生命,便没有要轻易放弃的理由。 至少活着还会有希望,走遍天南海北,或许还能找到回归本来世界的机会。若是死了,便是什么机会都没有了……或许唯一的好处就是不必被迫嫁给萧越了。 心念转到此处,卫岚眸底却陡然掠过一抹亮色。 如果她死了,就不必完成那场婚礼了,也可以彻底地摆脱卫府小姐的身份,自由自在地去做自己! 见她的神情在片刻之间连变了数次,灯红不由得担心问道:“王妃,您怎么了?” “没什么。”卫岚冲她笑笑,自己都能觉出嘴角上扬的弧度自然了许多,再无从前的勉强感觉。 灯红环顾四周,见祠堂里已经变得黑沉沉一片,根本看不清那密密麻麻牌位上的字迹,便主动道:“王妃是不是还没来得及找夫人的名讳?我这就去为您寻个亮儿来。” “不必了,”卫岚拉住她,“改日再来也是一样,这种……阴森森的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自从刚才那个大胆的念头掠过脑海后,卫岚原本还在好奇着的事情瞬间就失去了吸引力。这其中自然也有纪氏和姜重的功劳,他们的密谋成功地勾起了卫岚对权力斗争的抗拒之心,自然也不想再去探寻那些所谓隐秘了。 就算是知道了又能怎样,就算阳夫人和皇宫里那个陌生男人错认的那个人就是她的母亲又如何,母亲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而她也不打算继续和那些人纠缠下去。 或许大多数人在面对秘密时总是按捺不住好奇心,但当那个秘密和危险挂钩时,明智之举还是远离为妙。 灯红见她神情坚决,自然没有任何异议,两人仍像是来时那样悄悄地溜了出去。 走在路上,卫岚却忽然提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知不知道有什么药物,能让人服下之后好像是死了一样?” 灯红疑惑道:“这倒没有听说过,只听过有一种药叫做龟息丹,服下后可以让呼吸和心跳都变得很慢很慢。” 卫岚点点头,本想继续问问她在什么地方能弄到这种药丸,但转念一想,她和酒绿都是萧越派来的人,若是问的太多露了痕迹,被萧越那只狐狸猜出了自己的意图,那这把戏可就玩不成了。 为了分散灯红的注意力,她又东拉西扯地问了一大堆问题,确定灯红没怎么起疑之后,才停了下来。 纪氏大约是因为有了那样一个绝妙计策的缘故,在接下来的日子对卫岚是格外的亲热,哄得卫邯喜上眉梢,卫府中俨然一派父慈女孝的场面。 这样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便到了大婚前夜。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45章 诈死出走 在这些天中,卫岚一直故意把卧房窗子打开,希望岳晓能像从前那样,突兀地出现在她周围。mianhuatang.info 但他却像是铁了心要和她作对似的,每每总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撞了来,当她开始期待的时候,他却从不出现。萧越也是一样,这些天来没有任何消息。而消停了的不止是纪氏,皇后和大皇子那边也不再有任何举动,日子平静得简直有些无聊了。 卫岚有时候会忍不住去想,是否当她再次陷入危险的时候,这些人才会接二连三的出现,或是奋力相救,或是落井下石。 每次这个想法出现时,她都会迅速把它掐灭,然后一遍遍地告诫自己,她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从今往后和这些人再没有任何关系,甚至不会再有相见的机会。 然而,反复的告诫只能坚定她一时的信念,却无法驱散心底的迷惘。 就这样在大婚当天悄悄离开,真的可以吗?这个问题,这些天来她已经反复想过无数次了。 卫岚略带茫然的目光落到了妆台上,那里已经摆放了明天要佩戴的饰品,看上去一片珠光宝气。当沉甸甸的黄金璎珞跃入眼帘时,她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东西。 那是她在皇宫里捡到的水滴形玉坠,听那个偶然遇到的陌生男子说,它好像是叫做烟水玉?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玉石,卫岚并不了解,但它看上去十分特殊,尤其是此刻,在烛光的辉映下,它散发出的柔和光泽,竟似比妆台上花团锦簇的珠宝还要吸引人的目光。mianhuatang.info 虽然这是件很特别的饰品,但卫岚并没有据为己有的心思。 她本来是想在见到岳晓的时候,托他转交晋王的,但这人竟迟迟不来。如今夜已经深了,他大约是不会来了。 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着实神秘得很。她也曾向灯红酒绿她们打听过这个名字,但她们却是一脸茫然,说是不曾认识这样的一个人。 卫岚将烟水玉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恰逢酒绿送甜汤进来,她灵机一动,便将玉坠递给了酒绿。 对上酒绿不明所以的目光,她轻松道:“明天的婚礼场面一定很麻烦,这是我最喜欢的东西,还是你替我保管,免得人多手杂弄丢了。” 酒绿这才跟着笑了,小心翼翼地将烟水玉收进贴身的衣兜里拍了拍,保证道:“王妃放心,我一定会小心保管的。” 卫岚点点头:“你去睡吧,明天要起来的很早。” 看着酒绿走了,卫岚嘴角扬起了欣慰的弧度。(.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纪氏用自己女儿代嫁的事,最多只能隐瞒到入洞房前,萧越的个性并非是肯轻易受摆布的,到时候还不知道会怎么应对。但卫岚自己总觉得,事情一定不会像姜重描述的那样简单。 更何况,她只是会配合皇后的计划诈死,到时候尸体从卫府不翼而飞,便成了无头公案,势必又要再起一番风波。 至于事情闹穿之后,皇后会否按照承诺的那样包庇纪氏,也是未可知之数。 不过那个时候,她应该早已悄悄离开了吧。萧越知道她失踪,一定会盘问灯红姐妹二人,到时酒绿一定会想起她的这个异常举动,萧越见了烟水玉,自然就知道她是主动离开的了,而且是借这个方式把玉坠还给阳夫人。 把这件事的前前后后都想了个通透,卫岚满意地扬起嘴角,毫无心理负担地睡觉去了。 翌日清晨,当喜娘端着参汤走过来的时候,卫岚顿时警惕地眯起了眼睛。 按规矩来说,新娘在出嫁当天是不能吃任何东西的,但婚礼的仪式繁琐冗杂,空着肚子根本抵受不住,所以参汤便是当天早上最好的选择,既能保持体力,又不会和习俗相悖。 而纪氏想要下手,这就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机会了。 如今离上轿的吉时只剩下大半个时辰,新娘暴毙,纪氏再在卫邯那边做做工夫,提出代嫁的主意,说服他配合,算算差不多正是时候。 卫岚接过参汤,灯红按着这几天的惯例拿着银针过来想要验毒,卫岚瞥了一眼远远站在门边的纪氏,果然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慌张。 红艳唇畔挑起一抹玩味的笑,卫岚制止了灯红的举动:“时间快来不及了,再说……”她眼眉一扬,“谁会那么愚蠢,在大婚的日子和皇家作对,难道是等着抄家灭口,凌迟处死么?” 后面那两个词显然在纪氏身上引起了一阵恶寒,看着她浑身不自在的样子,卫岚笑得就越发肆意。 一旁的媒婆啧啧称赞道:“新娘子今儿早上喜笑颜开,嫁过去一定事事顺心。” 当着屋子里的这么多人,卫岚想要作假不是很容易,于是她先找了个借口将灯红酒绿支走,料得她们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后,才故意将汤碗举到嘴边。 只不过她的唇尚未沾染上汤汁,便突兀地停了下来,指着妆台道:“凤冠放到哪里去了,莫不是被人偷了?” 凤冠是新娘最重要的头面,且卫岚和晋王大婚的这顶凤冠,是太后亲自赏赐下的,据说曾经是某个被大燕灭掉的国家的皇族至宝,非同小可。 卫岚这一嚷嚷,满屋子的注意力顿时都放在了寻找凤冠上,纪氏站在门口,屋子里的人这么一乱,原本紧盯住卫岚手中汤碗的视线被被挡了个严严实实。 趁着这一通忙乱,卫岚便将参汤往床下倾了大半,然后将碗随意搁在了一边。 凤冠被从衣柜里寻出后,她装出对镜理妆的样子,看到纪氏果然去查看了一下那个汤碗,心中便已确定无疑,姜重拿来的毒药必是被下在了参汤中。 算算差不多到了一刻钟的样子,喜娘正好搀着卫岚起身,替她整理嫁衣的腰带。卫岚朝着屋子中间走了两步,却突然抬手抓住心口处衣衫,深吸了几口气,然后便委顿在地。 一屋子的人里面,反应最快的就是纪氏,卫岚只觉她冰冷潮湿的手指触到自己的鼻端,便刻意屏住了呼吸。再过得片刻,她刚刚悄悄服下的药效果也跟着发作了,她整个人是真的陷入了昏沉中。 虽然没有办法得到灯红说的那种龟息丹,但卫岚还是设法从药铺购入了一种略微有其效果的药。据说那是用产自西域的一种奇花提炼而成的,具有麻醉效果,血流也会变缓。虽然和真的死了还有些区别,但蒙一下像纪氏这种人还是可以的。 灯红酒绿早就被支开,时间这样紧迫,显然也没有工夫去请郎中来诊断。卫岚之前已经严格控制了药量,她最多只会昏迷一刻钟,自身安全上应该也没有问题。至于这段时间内会发生什么,那便是由纪氏来找掌控的了。 不过卫岚觉得,她的主要精力肯定会放在自己女儿身上。 想到这一点,她还真有点好奇,不知道纪氏会推哪个女儿出去代嫁?就卫岚自己对那姐妹俩的了解来说,她觉得八成是卫婕。毕竟卫妤的心思要比其姐奸猾得多,这个代嫁的活儿摆明了是吃力不讨好,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地避过的。 这些念头模模糊糊地从脑海中闪过,待沉重的眩晕感终于退去的时候,卫岚并没有急着睁开眼睛,而是仔细倾听了一下周围的动静。 似乎……很安静。 看来,纪氏已经顺利地实施了她的计划,让自己的女儿代嫁出去了,所以她的房间里才会这样安静。估计现在离她昏迷的时候也不会远,灯红酒绿不知是没有回来,还是不明所以地跟着那个代嫁新娘走了。 不管是怎样的情况,对于卫岚自己来说,现在就是离开的最好时机。 想到这里,她冒险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果然,她还在自己的房间里,且边上没有任何人,只余一地狼藉。 身上的嫁衣也已经被剥了去,幸好她早有防备,在嫁衣里面也穿的严严实实的。 刚取了一件外袍披上,门口便有个小丫头一伸头,她原本是想趁乱来看看这里有没有值钱的东西好拿的,没想到却看到了本应该死了的卫岚正生龙活虎地站在那里,当下便尖叫一声。 幸好这时远处的鞭炮响起,把那一声尖叫恰到好处地掩盖住了。 卫岚眼明手快地把那小丫头拉进来,顺手拉了件长衫过来把她捆了个结实,然后自己把早就准备好的包袱从衣箱最底层拿出来,便悄悄打开门溜了出去。 这是她第二次溜出卫府了,不过这一次她吸取了上回的教训,改穿了男装。 而且这回也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所有人都以为卫家大小姐正坐在花轿上,皇后那一方则以为她已经死了,想必府外一直在监视她的人也都不在了。 果然,她顺利地到了城门口,正在排队等待出城时,却听到有人提起了晋王府这三个字,心神登时为之一凛。 “晋王今天娶亲,那场面可是……” “真是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事,把新娘的花轿在外面晾了一个多时辰了,不知道这会儿进府了没有。” “可不是,要不是我急赶着出城,就留在那继续看热闹了。” 听了他们的谈话,卫岚心口一紧,忙往队伍前端挤了挤,恨不能立刻就生出翅膀飞出城去。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46章 重披嫁衣 好容易挪到了队伍前端,敞开的城门就在眼前,卫岚心中的欣喜还未及到达唇边,肩膀上却突兀地多了一只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她下意识地回眸望去,对上了一双隐约透着怒气的眼睛。下一刻,她的手腕已被他狠狠扣住,身不由己地跟着他向前走去。 “你放手!”卫岚徒劳地挣扎着。 大步走出半条街后,岳晓眸色一暗,毫无预兆地停下了脚步,让卫岚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他的后背上。 从前卫岚所见到的他,多半是那个吊儿郎当没正形,还会三番五次占她便宜的岳晓。然而这一次,他看着她的目光,竟让她觉得有点后背发冷。这是什么眼神?看上去就像是要杀了她一样。 不会是晋王府那边已经发现了她的失踪,派这家伙来抓她回去的吧? 卫岚心底一颤,想到自己眼下还是男装,便硬着头皮扯开嘴角笑了笑:“这位兄台,咱们素不相识……” 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岳晓已经伸手扯开了她头上的发带。月白色的锦带自他指间滑落时,她的一头长发也就此散落,如墨发丝簇拥着精致脸孔,瞬间就从个翩翩少年变作了娇俏少女,引来街边众人侧目。 “你……你这是做什么?”卫岚想要拢住被风吹散的头发,又想捡起发带,无奈右手被他牢牢扣住,根本无法挣脱。 “若你不老实跟我走,我还有更多事可以做。”他低沉语声中蕴着威胁之意,目光像是天罗地网一样笼罩着她,让卫岚觉出了沉重的压抑感来。 “晋王已经有了新娘了,我不要回去!”她怒道。 这个岳晓,想让他出现的时候他不来,偏偏每次都要坏她好事!上次在奉城出卖了一次她的行踪还不够,今天她眼看着就能顺利离开京城了,他偏偏要出现,让她体会一把功亏一篑的滋味! 想到这里,卫岚眼眸微眯,虽然右手不能动弹,但左手却悄然摸上了手腕处的银镯。 虽然这是在大街上,周围有那么多人围观,但为了她的自由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然而她才刚有动作,岳晓便先她一步抓住了那个关键的镯子。卫岚根本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但右手小臂处微微一凉,衣袖已然被撕裂开来,原本藏在里面的箭筒也被岳晓拆下握在了手中。 素色衣袖被撕到了手肘处,露出胜雪肌肤,卫岚咬牙捂住那两片布料,看向岳晓的眸中第一次染了恨意。 岳晓看了一眼手中拆下来的暗器,眉心处微微拢起,再开口时声音中竟同时包含了困惑和释然这两种情绪:“原来,果然是你。” 这句话听上去很是别扭,卫岚不解其意,只恨恨道:“你放不放我走?” 岳晓凝视了她片刻,再度伸出手来扯下了她外袍的衣带。宽大长袍失了衣带的束缚陡然闪开来,卫岚又气又急,在旁的路人则是看得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岳晓把手中的衣带扬了扬,沉声道:“你是愿意自己走,还是被我绑了走?” 听了这句话,卫岚几乎要气得吐血。 “岳晓!”她大声叫出他的名字,“别忘了上次你受伤的时候,是谁救了你,你就是这么恩将仇报的吗?” 虽然上次他受伤根本也是因为她,但眼下的情形太过特殊,卫岚也只好强词夺理一番了,指望着能唤醒他的少许“良知”,不要强她所难。 两人愤然对视片刻,岳晓却突兀放手。 没想到自己那一句话的效果这样好,她倒还有些惊讶,愣了一下才匆忙抓起发带把头发一拢,转身就要往城门处跑。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瞬间,眼前陡然落下一根白色的衣带来,将她的双臂连同身子绑了一圈。下一刻,她整个人已经腾空而起,被岳晓扛在了肩上。 乍然间天旋地转,卫岚一时有些发懵。 然而无论她怎样挣扎,岳晓都目标明确地向前走去,只是在她吵嚷得厉害的时候停下来冷冷说了一句:“是不是要我把你的衣服脱下来塞进嘴里?” 卫岚几乎咬碎了一口牙,最后却不得不冷哼一声,认命地随着他的步伐颠簸。 但奇怪的是,岳晓并没有带她去晋王府,也没有回卫府。有那么一个瞬间,卫岚几乎要以为此人良心发现,决定不把她抓回去继续那场包办婚姻了。但是,这个想法只在心里闪了一闪,就立刻被现实打消了。 因为岳晓带她去了一家裁衣铺子,当那件正红色的嫁衣被塞到手里时,卫岚愤恨地瞪了眼前这个可恶的男人一眼,就把衣服丢在了地上。 若是照着她的心意来,她还要在上面补上两脚。 但岳晓接下来的一句话,果断让她放弃了这个想法。 “就算你把它踩破,或者是丢到水沟里,最后穿上这件衣服的人还是你,”略微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了一句,“你是要自己穿上,还是要我帮你?” 说到后面这一句时,他冷峻的面色略微缓和了些,看向她的目光中也多了三分戏谑。 从他刚刚在大街上做出的疯狂行径来推断,如果她真的再抗拒下去,那么他肯定是能做的出来的。 卫岚恨恨地咬着下唇,从地上捡起那件嫁衣,默不作声地转进了后面的房间。 片刻之后再走出来的她,已经和之前的样子截然不同了。乌黑长发被随意地挽成发髻,鬓边几许散发非但不显得凌乱,反而越发勾勒出了她脸颊的轮廓。 她拖着裙裾大步走到岳晓身旁,冷冰冰地抛出一句话:“走吧!” 说着,她便率先举步向门外走去。然而才刚迈出一步,却被他又拉了回来。 “等等,还缺少点什么。”他的声音已经比之前柔和了些,眸光也清亮了些,不见之前的阴霾。 在卫岚讶异的目光中,他举起手中的炭笔轻轻扫过她的眉梢。 他的目光十分专注,卫岚抬眸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容,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仿佛他们不再是仅仅相识数月的陌生人,而是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久到连记忆都不曾留下,但却用心记忆住了那一刻的感觉。 双眉描就,岳晓凝神端详片刻,却又回身拈起了什么举至她眉间。 卫岚只觉他的指尖在眉心暖暖一触,侧眸向镜中时,却见如雪肌肤上那一抹艳色恰恰盛开在眉心,与身上的大红嫁衣相得益彰。 再看向岳晓时,她眉间折痕越发深了。 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或者说,她更想知道的,是他究竟用什么样的眼光来看待自己…… 若说无情,那他为何要冒着重重危险一再相救,甚至为了她险些送命,更不用说方才为她描画眉目时,眼底不由自主流露出的那一抹暖色。 若说有意,他又为何拒绝她当初一同出走的提议?虽然彼时她不过是三分试探七分假意,但他的拒绝却如斩钉截铁,毫无半分回旋余地。还有此刻,他虽亲眼看着她披上嫁衣,却是要将她送往晋王府,送往她名义上的夫君身侧。 他究竟是何等样人,存了怎样的心思,又是用什么样的心情亲手在她眉心落下那一点胭脂的? 那一刻,卫岚忍不住开口道:“你是不是……” 他没有容许她问出那句话,只放下了手中盛放胭脂的小盒,再抬眸时,神情举止已然换了个人似的。 “再不去就真的来不及了。” 这次是他率先转身向门口走去,卫岚没有拉住他,只是站在原地不动,轻声问道:“你……难道真的不愿意考虑我之前的提议吗?” “难道真的不愿意离开这里吗?一起离开……”她微微仰起脸,旁边的铜镜映出了她的影子,那双被嫁衣衬托得越发明丽的眼睛里,有着连她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期待,虽然并不浓烈,但却像是冬日草原上的一点火星,只要存在,就随时有可能燎遍荒原。 岳晓转过身来,眼眸藏在眉骨投下的阴影中,让卫岚看不清其中蕴藏的情绪。 店铺外传来的骏马嘶鸣声打断了这一刻的凝望,他终于开口,说的却是:“晋王府接你的马车来了。” 说罢,他便大步走出了店铺。 卫岚站在原地怔了片刻,才似从梦中惊醒一般追了出去,然而走出门却只看到了停在面前的马车。才分别不久的灯红和酒绿在面前双双下跪:“王妃。” 卫岚的目光在街上茫然地搜寻了片刻,却已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街旁众人都在看着一身火红嫁衣的她,而她眼底却是一片空白,莫名的失落感自心头涌起,她又一次感受到了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感觉,孤独,失落…… 原来,那人竟连这一程都不肯亲自送她。 或许对于他来说,保护和照顾她原本只是单纯的任务,是她太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太想找到一个人依靠,所以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依赖之心,把他礼貌的对待当作了是特别的关心。 “王妃,该回去了……”见她兀自呆立不动,灯红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卫岚垂眸一笑,扬起的嘴角含了少许落寞。 “回去,是啊,早该回去了,但却回不去,要怎么办?”她喃喃低语,之后便在灯红酒绿疑惑的目光中,提起长长的裙裾登上马车。 或许,这就是所谓命运吧,无论怎样挣扎,都躲不过。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47章 府前闹剧 马车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卫岚正待起身出去,却被侍女拉住。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不知是否想起了什么,酒绿眼中满是顽皮笑意:“王妃且等等再出去,现在去了,岂不是给了她们下台的机会?” 卫岚这才想起之前在城门处听到的议论,据说,晋王未曾出府迎亲? 按照大燕的婚嫁规矩,新娘花轿到了门口,新郎是要出去迎接的,踢了轿门后新娘方可下轿。就算是有特殊情况,比如办婚礼时新郎在外游学或者病在床上无法起身,也要由宗族内的兄弟代为行此仪式方可。 但今天的情况显然不能用常理推断,晋王身为皇族,兄弟虽然不少,但哪一个是肯到处去趟浑水的?出身高的如萧景之流,自然不会来为一个素来不合的兄弟做这件事,出身太过低微的,又没有资格来做这件事。 因此,晋王不肯出府,这花轿竟就在门前耽搁了下来。 花轿一大早就出了卫府,如今已近午时,少说也等了两个时辰了。如今已是四月末,早晚虽然还有些寒意,但正午时分艳阳高照,已经有了些入夏的预兆。那位代她出嫁的妹妹穿着层层叠叠的嫁衣坐在轿子里晒着,滋味可是不好受。 想到这里,卫岚的心情转好了少许,忍不住将车帘轻轻拉开一点,悄悄向外望去。 果然,那大红花轿静静地停在晋王府门前,两旁的乐手早已不再奏乐,一个个大汗淋漓,喜娘的脸色也都十分难看,场面是异常的尴尬。 “要等到什么时候?”卫岚低声问道。 灯红虽然素来稳重,但这几日在卫府中也算看透了纪氏母女的嘴脸,当下带着掩不住的笑意道:“王妃莫急,王府中的瞭望哨能看到这边,知道咱们来了,王爷很快就要出来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卫岚微微皱眉:“他想怎么做?” 酒绿在旁愤然道:“纪红英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成亲的日子绑架咱们王妃,她自己本来就是纪家的庶出,她的女儿又算是什么,还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发了这几句牢骚后,她才对卫岚笑道,“王爷一定要她们好看,王妃您就等着瞧戏吧!” 听了她的话,卫岚忍不住问道:“萧越是怎么知道我……被绑了的?”她本想说逃走,但听酒绿的话音,似乎她逃走的事很是隐秘,连灯红酒绿这样本就出自晋王府的侍女都不知道。 既然萧越没有把她逃走的实情大肆张扬,她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提。 灯红在一旁道:“都怪我们姐妹太过大意,以为纪红英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对王妃怎么样……待眼下这件大事完结后,但凭王妃责罚!” 她言辞恳然,倒让卫岚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忙道:“你们既已说了效忠于我,咱们便是荣辱与共的,再不要说这些话。” 见她这般体恤,那姐妹二人面露感激之色。酒绿终究活泼些,又叽叽喳喳道:“我就说王妃和咱们王爷是天生的一对儿,对待咱们这些下属都是一般的和蔼。” 灯红嗔怪地看了妹妹一眼:“王爷和王妃的事,也是你随便能说的么?” 酒绿吐了吐舌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得卫岚用疑惑的口气问道:“萧越,他是个很和蔼的人吗?” 这句问话里透出了她浓浓的怀疑,就她和萧越的几次会面来说,那个人表现出来的都是一副冷漠至极的样子,仿佛这世上的所有人所有事都不在他关心的范围内。哪怕是在面对自己的母亲时,他身上那种冷淡而疏离的气质也没有任何改变。 所以,卫岚很难想象,这么一个冷漠的人,竟会是酒绿口中那个和蔼的人。 对自己的母亲都不会表现出来半分亲热,对毫无关系的下属,难道还会换一副面孔不成? 听了她的问话,灯红忍不住一笑,正要说什么,外面围观百姓的议论声却陡然消停了。 卫岚又将车帘扯开一角,却看到晋王府的大门仍然是紧闭着的。她再往另外的方向看去,却看到了自己的父亲正从一辆马车上下来,随后纪氏也出现了,最后一个从马车里下来的是个年轻少女,正是卫婕。 看到她和卫邯夫妇一同出现,卫岚眸底显出了淡淡的讶异。 这么说来,此刻端坐在花轿内的代嫁新娘,竟是卫妤不成?这一点倒有些意外了,卫岚本来以为,野心勃勃又十分精明的卫妤,是不可能把晋王妃这个位子看在眼里的。但是,为什么是她坐上了花轿,成为晋王妃对一向心比天高的她来说,难道有什么特别的吸引力? 那一瞬间她不禁想到,或许晋王在其他人眼里,并非是她看到的那个样子。 就在她出神的这片刻工夫,卫邯已经走上了晋王府门前的台阶,对守门的侍卫道:“你们王爷呢,为什么还不出来迎亲?” 他的声音中透着被压抑的怒气,大约这件事对于他来说,也算是奇耻大辱了吧。出嫁的女儿就这么被耽搁在大街上无人问津,虽然对方是皇子,但这口气也实在咽不下去。 仿佛是在回答他的话一般,卫邯话音方落,晋王府的大门便打开了。 萧越静静地坐在轮椅上,仍然穿着黑色衣袍,只不过那如夜色般浓重的衣衫下摆,却勾勒出一抹红色。红黑二色相得益彰,既沾染了婚礼的喜气,又不失稳重与威严。只不过即使是在这样的日子里,他脸上的面具仍然没有取下来。 他身旁没有其他侍卫,似乎是坐在门后等待许久了。 府门两旁的侍卫齐齐下跪,齐声道:“属下参见晋王!” 正好与萧越打了个照面的卫邯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考虑是否要下跪拜见。在来的路上,他确是带着一肚子的怒火,想要来兴师问罪,但如今被萧越淡漠的目光一扫,那股怒气竟不知何时已然泄了大半,而他的双膝也在年轻王爷的威势压力下有些发软。 萧越没出现的时候,场面已经是尴尬万分了,但他出来之后,尴尬的气氛非但没有得到一丝缓解,四周反而越发静默了。 两名侍卫上前架着轮椅出了门槛,待重新坐稳后,萧越才看了一眼待跪不跪的卫邯,轻描淡写道:“卫大学士怎么来了?”他薄唇微扬,“过了今天,本王可就要称你一声岳父大人了。” 这“岳父大人”四字似乎给了卫邯开口的勇气,他直视着萧越双眸道:“既然殿下还肯承认这门婚事,那么微臣就要问一句,今天这样重要的日子,殿下何故要当做儿戏?” “儿戏?”萧越的声音里带了毫不掩饰的笑意,“这句话,本王要原封不动的还给卫大人才是。” 看到卫邯迷茫的神情,萧越深邃的眼眸掠过一抹光亮:“看来,卫大人对发生在自己府里的事还不怎么清楚啊。” “这……王爷这是何意?”卫邯皱眉反问,不明白为何气氛在一瞬间就有了逆转,自己分明是来讨要个说法的,但如今却好像落在了审判的位子上。他虽不是那等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但好歹官场历练多年,对形势的感觉还是大体不错的。如今听得萧越话中有话,心中不免起了重重疑云。 萧越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侧眸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纪氏,扬声道:“那么夫人呢,对府中发生了何事也是毫不知情吗?” 看到纪氏一瞬间凝定的表情,坐在马车里的卫岚忽然觉得萧越看上去无比顺眼。 也亏他做的出来,故意拖到卫家来人了才出来,摆明了就是要把这件事闹大。最阴险的还是他的问话,明明知道事情的真相,却偏偏不肯说出来,而是把问题抛给了始作俑者纪氏。 眼下纪氏的心情卫岚简直摸得一清二楚,是主动承认,还是硬着头皮推说什么都不知道?不管是哪种情况,对她来说都一点好处没有。 被萧越这么一问,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纪氏身上,其中最为困惑不解也是最迫切地想要知道实情的,自然是卫邯。 在众多目光注视的压力下,纪氏不得不艰难开口道:“妾身……妾身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卫岚撇撇嘴,都到了这个份上了,纪氏还在硬着头皮说瞎话,难道是真的以为不管出了什么事,皇后都能给她摆平吗? 不过话说回来,过了这么长时间,卫家的人都赶了来,宫中不可能没收到消息。但竟没有任何人出头来管这桩事,也是透着古怪,大约都是皇后阻挠的功劳吧。 想到这里,卫岚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纪氏现在唯一的底气,就是认定自己已经死了。从这一点出发,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事出从权”。 透过车帘的缝隙,卫岚看到了萧越若有若无飘来的目光,瞬间明白了他让自己等在这里的用意。 一直抓在手里的大红丝帕悠然自指间落下,顺着车帘的缝隙滑出车外,恰逢微风吹过,飘飘荡荡地被吹向了王府的方向。所有人都被那一抹突如其来的艳色吸引住后,自然而然地转头看向了丝帕飘来的方向。 这一看,便是齐齐一惊。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48章 软硬兼备 普通的青篷马车上,那红衣女子傲然而立,虽是作出嫁妆扮,但头上却没有凤冠珠饰,只见墨色长发低低挽成发髻,自成一派风致。 无论是嫁衣还是妆容,都是最简单的样子,却越发显出了五官的明丽来。挑唇时嘴角不自觉旋出的笑涡,配以如画眉目,足以倾倒天下人心。 看到所有人呆滞凝望的目光,卫岚不易察觉地朝萧越扬了扬眉毛,换来对方眼底难得的一抹暖色。 所有人中最为惊讶显然是纪氏,卫邯则困惑不解地看看这边,又回头看看静静搁置在路中央的花轿。看来,纪氏这次是瞒着他自作主张了,想想也是,早上统共半个时辰的工夫,若是还要向这位老学究解释一番,说不定就会耽误出门的工夫了。 一念及此,卫岚不由得对卫邯生出点难得的同情来,这一次,他可是被纪氏结结实实地坑成了同谋,有嘴也说不清。不过卫岚对他的同情实在有限,谁让他偏偏要选这样一位夫人,还因此置结发妻于不顾。 虽然母亲辞世时她还在襁褓中,但和兄长一样,却始终认为若不是卫邯和纪氏做的那样无情,母亲可能就不会病故。所谓抑郁而亡,便是心情长期得不到纾解,于是百病皆来,生死皆是一念之差。 当卫岚在灯红酒绿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时,眸底已溢满了冰冷。 空想了多年的报复,就要在此刻成为现实了。看着纪氏难看的脸色,她越发昂起了头,缓步走到花轿前,抬手撩开了大红的轿帘。 里面的人显然吃了一惊,但卫岚没有给她更多反应的机会,就抓住她的手腕硬是把她拉出了花轿。卫妤终究是小了两岁,又遗传了纪氏的身形,要比卫岚娇小许多,那套繁复的嫁衣穿在她身上有些宽松。 被硬生生拖出花轿时,卫妤的衣摆被轿杠勾了一下,险些跌倒,虽然勉强保住了身体的平衡,但嫁衣已然被撕裂,头上沉重的凤冠也因为这一个踉跄落了下来,顺带着扯乱了一头乌发,十分狼狈。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围观群众虽对内情不明所以,但看到这种罕见的同时出现两个新娘的场面,也是一片哗然。 “这……是怎么回事?”卫邯转向了自己的夫人。 纪氏的脸色已然变得苍白至极,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也只能咬牙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妾身……也不太清楚。” 卫岚轻蔑一笑,这话,恐怕也只能骗骗无知群众吧。 卫邯显然也知道纪氏这话靠不住,但在大庭广众之下,他首先要顾及的还是颜面,于是便转而向萧越道:“王爷,让花轿就这样放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既然有人不想说,那么便由我来说吧。”卫岚上前一步,扬声道。 卫邯身子一僵,转过头来对她怒目而视,眼神中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是要让她闭上嘴,不要再添乱了。他的目光中带了少许的不耐烦,还有一如既往的忽视。就是那种明明看着她,却根本没有把她的想法和立场放在心上的感觉。 这种眼神,在卫岚的记忆中出现过无数次。她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她拿了刚摘的花儿想要送给父亲,却被他不耐烦地赶到了一边,幼小的她跌倒在花丛中,身上扎满了玫瑰的花刺,但离她只有数步之遥的卫邯竟然完全没有发觉。 虽然经历这一切的,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真正的自己,但跟随记忆的画面来体会这个异界少女的人生时,她已感同身受。 不管她是否愿意承认,事实上,来自于两个世界的卫岚已经成了同一个人。在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要接受这个身份,和接受这具躯壳一样。 但是,身份可以接受,经历却无法接受。前世里如此渴望亲情,却被迫遭遇家破人亡的她,无法接受这种亲人尚在,却吝于给予半分温暖的情况! 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父亲,无法接受他一贯的无视和轻蔑。 所以,迎着他责备的目光,她的嘴角轻轻扬起,那个笑容,冷得让人心颤。 “今早梳妆时,我喝了母亲大人端来的参汤后,就不知怎的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带出了卫府,不过奇怪的是,”她冷厉目光直视纪氏,“府中非但没有派人来找我,反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完成婚礼。” 她向前走了几步,长长的红色裙裾随着她的步伐拖过地面,不知怎的竟有种异样残酷的美丽。 “我……”看着卫岚停在自己面前,纪氏竟一时语塞。 要说什么,说参汤不是她端过去的吗?又有什么意义,她身为卫家主母,早上自然应该在卫岚房中,并在送她出门的时候替她披上遮面红巾,怎么可能说对发生的事都一无所知? “岚儿,这些事……”看到夫人受窘,卫邯忍不住出来打岔,然而他只说了几个字,就被少女清冷的目光迫住,不由自主地收了声。 卫岚转眸问道:“那么父亲大人你呢?” 卫邯眉头拧紧,不解她话中之意:“我……怎样?” “连父亲大人也什么都不知道吗?”她轻问出声,嘴角仍噙着笑意一缕,眼角也是微微上扬的弧度,然而这样完美的微笑仪容,却不带丝毫温婉感觉,难掩眼底那灼灼眸光,似出鞘剑锋,慑人心魄。 被她这样柔中带硬地逼问,卫邯自觉身为尊长的颜面受损,当下轻咳一声作为掩饰,压低了声音道:“这些事情稍后再说。”说罢这一句,他便再度转向晋王,完全不曾在意女儿陡然紧绷了少许的嘴角。 “稍后?”她的声音拔高了少许,“稍后是什么时候,我生死未卜之时,你们不思解救,欢欢喜喜地让妹妹坐上花轿代嫁?” “岚儿,休得胡说!”不防这个女儿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直言,卫邯陡然发怒。 卫岚双眸微合,过了一瞬再睁开时,眼底已带了盈盈水色,嘴角上扬的弧度染了几分凄楚,足以打动人心。 “真的好羡慕妹妹啊,有了亲生母亲的教养,连带着也有了父亲的疼爱,倘若我的娘亲仍在,今日我也不会……如此了……”她语声渐低,却足以让周围所有人都听到。 女子似乎天生都是弱势的一方,而美丽的容貌和优雅的举止更能为这种弱势增添别样的美感。 看着她强压泪意的隐忍模样,所有人都忘记了前一刻她还粗鲁地把卫妤拉下花轿的举动,就连刚才她对父亲不敬的言辞,也理所当然地被认为是遭受大难后的一时失态,根本不必遭受任何苛责。 自然的,站在她对立面的卫氏夫妇,就成了所有人眼中的大奸大恶之辈,一个是偏宠亲生女儿,苛待前夫人所留下的孩子,另一个就更可恶了,简直枉为人父。人群中的议论声简直都压不住了,侧耳听来都是指责卫邯枉读圣贤书,不堪为父之语。 卫邯何曾站在这样的境地被人指责过?脸上登时一阵白一阵红,连嘴唇都哆嗦了起来。 面对着这样的一个卫岚,他陡然想起了不久前的那一天,这个女儿也曾这般珠泪盈盈地望着他,要求个公道。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是了,在他“主持公道”后,她就变了一张脸孔,冷冰冰地下了逐客令。 差不多也是在那个时候,她还在饭桌上言辞尖刻,字字争胜,连年长了她几十岁的夫人都被她几句话堵得气闷半晌。当时纪氏也曾向他提及此事,他却是同样的不以为意,根本没有深想。 初时他也有过震惊,然而终究是对这个女儿忽视得惯了,隔不多时便忘得一干二净,直到这一刻……前因后果诸般涌上心头,让他不得不对眼前的少女刮目相看。 若不是相处了十几年,他几乎都要怀疑,眼前这个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女儿了。 是他忽视她得太久了么,所以从来都不曾知晓,她竟是这样一个性情。 面对着这样一个女儿,卫邯忽然觉得哑口无言。手肘上传来了一点推力,他回过头,看到纪氏焦急的目光,才渐渐醒悟过来,自己是有义务去结束眼下这个尴尬局面的。但是,面对卫岚,他实在没有半点信心去说服她不要再胡闹下去了。 “殿下……此事实在太过突然,为了天家颜面着想,还是……先进府再行商议,殿下以为如何?”思来想去,卫邯还是要指望萧越援手来收拾残局。 只不过,他显然把形势想得太乐观了。 “卫大人说的是,总不能一直耽搁在这里,”萧越终于开口,然而卫邯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得他继续道:“只不过,本王的王府,并不是什么闲杂人等都进得了。” 卫邯闻言面上一呆,还未想好如何作答,耳边那个冰冷的声音就再度响起:“本王不妨直说一句,莫说今日王妃已经脱身归来,就算是她真的失踪了,本王也断然不许一个冒牌货进门。” 萧越略作停顿,语声越发森寒:“你们应当庆幸,王妃是平安无事归来的,若她伤着了一星半点,本王便要你满门的脑袋来聊作补偿。”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49章 大婚礼成 能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这样的威胁之语,这位晋王殿下,还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刻薄之人呢……听得如此话语,卫岚心中不免有所思忖。 真是不明白,灯红酒绿她们怎么会把晋王与和蔼这个词联系在一起。不过在这一刻,卫岚还是比较感谢他的,就冲着他让卫邯和纪氏双双都下不来台这一点。她自己因为身份的限制,永远也不可能在人前做到这样的肆无忌惮。 毕竟这是个以孝道为先的封建社会,不管卫邯和纪氏做了多少荒唐事,但身为晚辈,卫岚能够发泄出来的怨气,永远只能点到为止。而萧越,却说出了她不能说的话,发泄出了她不能发泄的怒气。 “恭喜姐姐得到如此重情重义的夫婿,看到姐姐平安无事,小妹便心满意足了。”耳畔传来了卫妤的声音。 卫岚微微侧眸,只见她已恢复了镇定之态,虽长发散乱嫁衣撕裂,但脸上的笑容看上去却无比真挚,语声亦是温软谦恭。 这个卫妤,镇定本事倒比其母还高。 卫岚眼眸微眯,下一瞬间却改换了感激的神情:“是啊,今天真是有劳妹妹了,要为我做这等抛头露面之事,妹妹不顾自己的清誉这般相帮,让我这个做姐姐的真是觉得羞愧。” 她连消带打,在表情和语气的真诚上不甘落后,话中却暗指卫妤今天的举动有损女儿家的声誉,绵中藏针。 在大燕,贵族女子的声誉十分重要。虽然在这件事上,卫妤完全可以推说成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为了全卫家的颜面,所以迫不得已代嫁。但不管怎么说,她确实穿了嫁衣坐了花轿,虽未行大婚之礼,但这一点已是众人皆知。 有了这样的一个污点,将来她议婚时,总归会有些妨碍,至少皇亲国戚还是很看重这些的。卫妤再想要攀龙附凤,难度可就要高许多了,试问有哪个皇子想要迎娶一个曾被晋王拒之门外的人呢? 卫妤却走过来揽住她的臂膀亲热道:“俗话说好事多磨,妹妹还是要再恭喜姐姐一次,”下一句话,她的声音已降低了许多,只有彼此两人能够听到,“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岚姐姐。” 最后三字,卫妤几乎是用咬牙启齿的口气说出的,脸上的笑容却能始终保持不变,足见工夫。 对于这句威胁之语,卫岚只付之一笑,以同样低的声音回答道:“你还是好好担心下自己的前程吧,愿我今日之喜也能分给你一二分的运气,让你早圆出嫁的心愿。” “如果我说,我一定会是这晋王府的女主人呢?”卫妤轻声道。 听的此语,卫岚倒是微微一怔,不仅仅是因为卫妤话音中的志在必得之意,更是因为她这句话的意思。 为什么自视甚高的卫妤,却对晋王妃之位情有独钟?她绝对不是那种甘居王妃之位不思进取的人,这个妹妹的野心是自小便铸就的,卫岚知道,她是一直以母仪天下为最终目标的。但是……她为什么对晋王如此青眼相加? 为何所有人都是如此?皇后和萧景对晋王多加忌惮,卫妤又是这般虎视眈眈,他们究竟在晋王身上看到了什么非同一般的能量?一个残废的皇子,缘何会成为京城中最备受瞩目的人,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有一个受宠的母妃吗? 不,一切都不简单,想到那次见到阳夫人的经历,卫岚就觉得在晋王母子身上,有太多隐藏的秘密了。 未等她想好反唇相讥的话,卫妤已经轻轻一笑,抽身后退。 卫岚这一闪神,萧越却已推动轮椅来到了她面前,稳稳向她伸出手来。 “王妃,若是再耽搁下去,连吉日也要过完了。”他嘴角微勾,虽然脸上的冷漠面具依旧,不知怎的,卫岚竟觉出一丝暖意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搭在他温暖掌心处。 与此同时,耳边鼓乐齐响,盖过了之前尴尬到极点的气氛。而卫岚亦不由自主地跟着迈步,走进了晋王府。 在走过那道朱红大门时,她分明听到萧越说:“关门,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来。” 卫岚收步回眸,在大门缓缓闭合时看到了纪氏眼底的怨毒与不甘,还有些许恐惧。 是啊,她是该害怕了,没有完成皇后交待下来的事情,还不知道会惹来何等祸端呢。不过,这是她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萧越也停了下来,看了她一眼后若有所思道:“怎么,是想最后再看一眼她们的狼狈之态吗?” “这就算狼狈了么?”卫岚不以为然地冷笑。 这样的狼狈,和她们曾经犯下的罪孽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若没有她们的处处排挤和欺凌,哥哥也不会走上那一条险路,要用血肉性命去博来功名利禄。若不是纪氏蓄意加害,她也不会遭受那么多危险折磨。 然而,所谓的自作自受,大约如此了。 纪氏倘若没有找何公子来**她,也不会发生后面的这些事,也不会造就出一个与众不同的卫岚。这是她们自己酿成的苦果,而她现在,根本还没有开始报复。 最后一次,卫岚告诉自己,这是她最后一次处于被动地位了。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她虽然也曾反击过纪氏母女,但归根结底都是被动而为,是对方欺凌到了眼前,她才审时度势化解危机,顺便给她们一点小小的反击。从今天开始,她绝不会再纵容这种行为,若是对方就此收敛倒还罢了,若是还有下一次,她一定会以牙还牙,主动出击! “这样的机会,你有很多。”萧越突兀开口,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说什么?”卫岚不解其意。 他隐藏在面具阴影中的眼睛眨了眨,带着仿佛能看透人心的魔力:“我是说,做我的王妃,以后有很多能让她们后悔的机会,”他嘴角上扬的弧度加深了,卫岚这才注意到,他在笑意加深时,颊边会出现浅浅的酒窝,“其实,你基本上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看着她们自己班门弄斧就行了。” “不,”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卫岚断然拒绝道,“我绝不会依附别人的权势而过活,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无需你帮忙。” “那我拭目以待了,”萧越轻松道,在看了看四周后又补充了一句,“难道你不觉得我们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应该尽快把婚礼完成吗?” 卫岚这才留意到,王府中几乎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们。 虽然个性一向大方,但被这么多双暗藏笑意的眼睛看着,卫岚还是觉得脸颊微热。刚才她和萧越的对话,落在围观者眼中,大概是新婚夫妇的私房密话吧。 “王妃。”萧越再次用这个称呼来叫她,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这一次,他的认真语气,却让她心口一紧。 她本能地想要拒绝他伸过来的手,但是,刚才她已经自己走进了晋王府,不是吗? 早在知道岳晓要抓她回来的时候,她不是已经做好准备要去接受自己的命运了么?至少……是某种程度上的接受。 卫岚深吸了一口气,再度搭上他伸出来的手,随他一道昂首向前走去。 繁琐的婚礼仪式并没有因为没有长辈在场而减少什么环节,萧越的人缘看起来像是还不错的样子,至少王府中已是宾客满堂。对于这些人,卫岚一个都不认识,萧越倒是能很好地应酬其中,而她只有在开席后,规规矩矩地坐在主位上把自己当成雕塑一样供人欣赏。 就在她无聊地快要睡着了时候,门口却出现了一抹青衣身影。 在刚看到来人风尘仆仆的衣衫和背上的书箧时,几乎所有人都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情。今日是晋王大婚,在座之人虽鲜有皇亲国戚,但也都是有身份的人,衣着打扮无不讲究,乍见这么个穿着随便的人出现,便有多数人流露出不屑目光。 然而,在座朝臣中却有人从面貌中认出了来人,忙不迭起身施礼道:“卑职拜见薛相!” 此语便如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满桌哗然,在座宾客多是在朝中任职的,自然知道当朝丞相薛琛,于是纷纷起身见礼,一时间好端端的婚礼场面竟似成了朝堂会面。 薛琛与众人随意招呼几句,便径直向主位走来。 直到他站在了面前,卫岚才茫然地抬起头来。他依然还是在奉城时的老样子,甚至连衣衫都没有换过,显然是急匆匆赶来的。 按理说,看到他千里迢迢赶来参加婚礼,是应该有点感激的。 但是,当卫岚想起他一路上对自己的隐瞒,心口的那点暖意便支撑不住脸上的笑容。 “丞相大人光降此地,蓬荜生辉。”身旁的萧越似是没有开口招呼的打算,卫岚便越俎代庖,用不带感情的声音说道。 薛琛叹息一声,温润眉目浸染了些许无奈:“卫小姐,薛某并非是存心隐瞒……” “是啊,你确是据实相告,”卫岚抢白道,“只是我自己愚钝无知,连当朝丞相的字是什么都不知道。” 薛琛待要再说什么,却被萧越冷冷打断:“薛相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50章 另有密室 萧越的声音里透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这句话虽然可以勉强算是打招呼,但实际上根本与逐客令无异。(.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然而薛琛的涵养工夫却十分好,听了这样的话居然还能和颜悦色地答道:“薛某是特地来恭喜卫小姐的。” 其言外之意也十分明显,表明他是来找卫岚的,根本不和萧越有什么相干。 场面登时静了一静,紧接着众人便刻意放大了喝酒喧哗的声音,借以掩盖这个尴尬的场面。这话里藏刀针锋相对的两人,一个是天潢贵胄,贵为皇子亲王,另一个则是百官之首,统领群臣,得罪了任何一方都没有好处。 在刻意得有些虚假的热闹声中,薛琛与萧越沉默对视了片刻后,萧越却忽然挑唇一笑:“不过来的正巧,本王倒有一事要找薛相。” 薛琛眉心微拢,不动声色道:“王爷有何事指教?” 萧越回手自前襟取出一件白色物事,薛琛只看了一眼,神色便有些凝结。 卫岚这时也看清了,萧越手中所拿的正是薛琛在奉城时送给她的面纱,当下本能问道:“这是我的东西,为何会在你手里?” 萧越握住她老老实实放在膝头上的手,笑意暖暖:“我们已经成亲了,还需要分彼此吗?” 他的态度格外亲昵,让卫岚觉得有些不习惯,竭力想要抽出手来,却被他紧紧握住。 萧越暗中使力按住身旁少女的手,面上却淡淡笑道:“此物是薛相当初所赠,但如今已经用不到了,自然要原物奉还。” 薛琛眉目一凛,却没有伸手去接:“送出去的东西怎有退还之理?况且,”他抬起头来,清澈目光直视萧越双眸,“就算是要退还,也轮不到王爷你代劳。”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语气已不再礼貌。 “她是我的王妃。”萧越以同样不容置疑的口气回敬道。 “那又如何?”薛琛眉梢一扬,针锋相对,“她同样有她自己的意志,在成为晋王妃之前,她首先是她自己。” 萧越目光一沉,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没等他再说出什么来,卫岚已抢先开口。 “不要再吵了,薛先生说得对,这是我自己的事,王爷你无需过问。”她无视萧越的冷厉目光,毅然起身甩开了他的手,而这一次,他也没有再试图抓住她。 卫岚毫不客气地自他手中夺过那块面纱,然后转头面对着薛琛。 虽然刚才她抢白了萧越,但薛琛眉目中非但没有丝毫欣慰,反而愈见沉重。 “上次去奉城,多谢先生一路照应,京城并没有边疆那样大的风沙,所以此物留在我手里也没有用武之地,还是奉还大人为宜。”卫岚对薛琛说话时,语声虽然平静了许多,但却更见疏离。 薛琛看着她手中那方面纱,终于苦笑一声伸手接过。他的手才刚抓住面纱一角,卫岚便迅速放手。这样决然的举动,让他眸底染了些许惆怅。 “卫小姐,其实我……” 他还在斟酌言辞,卫岚却已对萧越道:“我累了,先走一步。” 新娘既已抽身离去,这边就只剩下薛琛与萧越冷然对视。隔了片刻,还是薛琛先收回了目光,道一句告辞便转身离开,背影似是有些萧索之态。 萧越注视着他的身影,眸底光华渐渐收敛。 这厢热闹依旧,那边的卫岚走出了大厅后,便被灯红酒绿引去了新房处。新房在府中偏东一厢,推开门便见处处皆是大红绫罗,端是喜庆。 见她神情疲惫,灯红酒绿还以为她是因为害羞,便知趣地出去守着,让她一个人坐在房中静静。 待她们走了之后,卫岚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有种仿佛脱下面具般的轻松感。 那满眼的花团锦簇,在她看来只是平添烦闷。当初一路奔波,薛琛确然是对她处处照料,令她心生感激。他本就谈吐高雅,见识广博,卫岚不由自主便将他引为知己,在他受捕入狱后,着实担心了许久。 然而,她的真心挚意,换来的却是这样的欺瞒。 若说有什么是卫岚最无法忍受的,那便是欺骗和背叛。 大约是因为她前世是特警的缘故,所以明白那种生死之交的信任是什么感觉,彼时无数次执行危险任务时,都是靠战友同僚之间的信任而无间合作的。倘若是其中一人稍有异心,就可能导致整个团队的覆没,功败垂成。 她曾以为自己的适应能力已经很强了,哪怕是在这个相对陌生的世界,也能很好的生活下去。 但是,一次次危机的擦身而过,让她明白这个地方处处都是危险,一步行差踏错都可能招致无穷祸患。这样的情况她可以忍受,甚至可以挖空心思地去应对,但始终无法适应的却是,这世间的人情淡漠若此! 屡次出手相助的,只不过是为了完成主子的任务;一路相互扶持的,却为了自己的目的隐瞒身份,将她蒙在鼓中。那么,如今这些在身旁相见相伴的人,又有几个是真心,几个是假意? 又或者是,根本没有什么真心可言,在这横流乱世求生存,各人终究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在彼此利用罢了。 既然如此,她便也顺应时势好了。 这新房是三间屋子连通而成的,卫岚眸光一凛,透过敞开的门看到左边厢房似有桌案笔砚,便信步走了进去。 紫檀木的书桌上虽陈设了笔墨砚台,奇怪的是却没有纸张,一旁的书册看上去也是崭新的,书页侧面不见有翻痕,唯有极少的落灰,显然是洒扫之际不及抹去的。 既然没有纸张,卫岚只好折回新房,毫不客气地自床帐上扯下半幅大红锦缎,在书桌上摊开来,正想拿过镇纸来压住,却不慎一个手滑,将那沉重镇纸掉在了桌上,恰恰砸中砚台。 那一声清晰的爆响让卫岚心头一抖,忙不迭拿开了镇纸看时,却发现砚台并未像想象中那样被砸的四分五裂,看上去仍是完整如新,甚至连一点痕迹都没有。 卫岚一怔,这才想起刚才听到的声音也很是不对。 一念及此,她再看向那方砚台时,目光中便多了几分审视。她试着把砚台拿起来,却是无济于事,那砚台好像是和桌子连在一起的,莫非,这里有古怪机关? 如果是机关,会是什么样的机关,连通向什么地方? 在这个尔虞我诈算计重重的世界,晋王府里会有密室也是不奇怪的。卫岚并没有贸然去尝试扳动砚台,而是伸臂到桌下,试着向上抬起桌子。 果然,那看上去并不算太沉重的紫檀木桌子,也是无法撼动分毫,这足以证明那粗大桌腿也是连通着地面的。 若是有密道入口,开启它的机关的铰链一定隐藏在桌腿中。那么,按照机关学的原理,若是想有足够的力量拉开一扇门,机关零件所占用的空间不会太小。 她俯身敲了敲桌面,果然察觉了端倪,指下发出的声音时清时浊,显然桌肚中也有隐藏空间用于布置机关。弄清楚了这一点后,她便将目光投向了椅背后的书架。 这间屋子里,其余的三面墙都是光秃秃的,只有一些小装饰品,根本容不下一扇门存在,那么,唯一有可能隐藏暗门的地方,就只能是书架所在的这一面墙了。 想到这里,卫岚刻意让身子远离了书架一些,尽量将要害都用书桌挡住,然后才伸手小心翼翼地挪动砚台。 然而,无论是前后左右,甚至是往里按或者往外拉都是无济于事,那方黑色的砚台仍好端端地躺在桌面上。 卫岚气恼地咬住了嘴唇,正打算放弃时,却忽然留意到砚台边上的一点痕迹。 那痕迹就在砚台的内壁上,是一条淡淡的白痕,若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似乎是水痕。但是……如果它是机关机括的话,便是根本不能用来磨墨的,又怎么会有人去倒水研墨呢? 卫岚眉心一跳,准确地从快速掠过脑海的思绪中抓出了重点。 这砚台是否是拿来磨墨的,自然是萧越知道的最清楚。既然这里留下了水痕,那么她也不妨拿水来一试。 钵中的清水徐徐注入砚台,在到达差不多的水痕位置后,卫岚便停了下来,然后静静地观察那方被注入了水的砚台。 她静静等待了许久,当水位下降到一半以下时,终于听到了金属摩擦的声音,显然是铰链已经被拉动了。 好巧妙的机关!能发现砚台的古怪很容易,但要找到正确的启动方法却很难,就算有人懂得把水倒进去,也要等待差不多一刻钟才能看到效果。若是有人想要潜入这里破解机关,耽搁的时间也太长了,很容易被抓。 更有可能的是,来人可能根本等不到机关启动,就放弃了对这里的怀疑,就像她刚才一样。若不是今晚她必须待在新房中等着,她恐怕也没有耐心这样等下去。 然而下一刻,她的身子已突然一沉。 地面的陡然震动来得如此突然,卫岚甚至来不及伸手抓住近在咫尺的书桌,便脚下一空,直直地落了下去!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51章 一并坠落 坠落发生得太突然,卫岚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直直掉落下去,重重摔在了冷硬的地面上。 这里显然是新房的地下,所以哪怕是暮春时节也仍是阴冷潮湿的。 眼前并非是绝对的黑暗,墙角有一灯如豆,不知道已经静静燃烧了多久。当眼睛略微适应了密室内的昏暗光线后,卫岚看到身旁的墙壁上似乎有火把,便拿过去凑在灯火上点燃了。 火把的亮光照亮了眼前的空间,一看之下,卫岚的心底便是一惊。 这间密室竟比她想象中要大许多,而刚才落下来的时候也体会到了室内的高度,与其说这是一间密室,倒不如说这是一间隐藏在地下的大厅,或者……更像是一个练武场。 摆放着各种武器的架子自身侧绵延不绝,一直延伸向火光无法照亮的前方黑暗中去,不知道有多少。 而大厅中间,除了地上铺着的地毯外什么也没有。 地毯显然已经很旧了,而且并不完整,上面有很多划痕,显然都是被兵器留下的。 卫岚信步向前走去,自架子上取下一柄长枪来,借着火光也能看到枪尖下方缀着的红缨已经不复鲜红,呈现出时间沉淀后带来的陈旧感。不仅如此,枪身上手握的地方也十分触手温润,显然是被用得久了的。 她蹲下身子摸了一下地毯,并没有多少灰尘,那就是说明这里经常被人使用。 那么,究竟是谁会在这样一间密室里练武,而且这密室,还是在晋王府内的?这个答案,似乎用不着过多的思考,也已经呼之欲出了…… 这一重大发现,让卫岚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因为这代表着,她之前对萧越的一切认知都是错的,而他身上可能还有更多她仍未发觉的隐秘。 她兀自惊诧,却忽然听到不知哪里传来了门被打开的声音,清晰得就像是在身边发生的一样,然而眼前的密室却并未有任何变化。仔细找寻才发现是室内设了铜管,显然是和上面的房间相通的,可以清晰地将上面的声音传来。 当听到萧越的声音从铜管那头传来时,卫岚的身形果断僵住了。 他应该已经发现她不在房内了吧,那么,他会作如何猜想,是觉得她又一次逃走了,还是会发现她在密室里?可能会被抓个正着的危险让她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只凝神倾听着上面的动静。 只听得萧越吩咐灯红酒绿去寻人,之后便没了什么动静。 卫岚并不敢轻举妄动,只小心地用火把照着周围的墙壁,想要找到从里面开启暗道出去的机关。 在这个过程中,上面没有再传来任何声音。 当她以为萧越也已经离开了新房的时候,说话的声音便在身旁再度突兀响起。只不过那并不是萧越的声音,而是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属下参见王爷。” 显然,来人是萧越的下属,卫岚在他的声音响起前,并未听到任何脚步声,显然这人的轻功不弱,几乎已是落地无声,饶是有铜管传音,他却可以如此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新房。 “奉城的情形如何了?”萧越的声音沉稳响起,还没等对方回答,他已然再度开口,“其实也不用问,你在这个时候急着赶回来,必然是出了事了。” 那人犹豫一下,终于老实答道:“什么都瞒不过王爷,原本的奉城城守姚浚之自尽之后,城守之位空悬,我们按照王爷吩咐,暗中帮助副将梁川继任城守一职,可是……姚浚之的贪污一案,竟也牵涉到了梁副将……”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有些犹豫,显然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一情形。 从这人汇报事情的口气来判断,卫岚觉得那个梁川虽然被萧越内定为继任城守,但似乎并不像是投靠了晋王府的人。那么,这人是觉得萧越看错了人? “哦,他也牵涉在了姚浚之的案子里?”萧越的语气波澜不惊,“那么,也是证据确凿了?” “确实如此,收受贿赂的来往次数,证人已全部招供,但梁副将却不肯承认,这也是属下觉得棘手的地方,殿下接下来要怎么做?” 回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卫岚仔细侧耳倾听,却始终无从得知上面发生了什么。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若他们说的是其他事,她还不会这般留意,但事涉奉城,姚浚之出事当日,她和兄长都曾在场亲眼目睹。更何况,卫岑还要在嘉峪关驻守数年,奉城作为边塞大城,是嘉峪关的有力后盾。 可以这样说,奉城的风吹草动,也会牵连到嘉峪关,所以,不由得卫岚不去关心。 然而萧越偏偏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她作对,始终沉默不语。她几乎将耳朵贴到了铜管上,却猛然听得一声:“属下告退。”显然萧越已经把要吩咐的事情无声地传达完毕了。 卫岚眉头一皱,耳畔已经听到了熟悉的的机括启动声,几乎是在她听到声响的那个瞬间,密室上方的活板门已经弹开。她惊愕抬头,恰好撞上萧越的目光。 他就坐在活板门旁边,冷冷地看着她。 卫岚难掩眸底惊讶,之前她为了打开这个机关,足足等了一刻钟多,为何他能在顷刻之间就完成……难道是从刚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在砚台里倒了水? 可是,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她对时间的把握不会因为地点的转移而有变化,凭借呼吸和心跳来掌握时间的流逝几乎已经成为她的本能了。从她落入密室到现在,最多不过十分钟,怎么能够让萧越打开机关? 仿佛读懂了她心中的疑惑,萧越沉声道:“这些事,你先上来再想也不迟。” 说着,他便拿了绳索丢下来。 卫岚无法,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间密室里吧,她还没有找到从里面开启密室的机关,若是他存心要折磨她把她关在这里,她也是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的。 看着绳子那头拿在萧越手里,她起初是觉得有些不安全,然而目光自练武场上扫过一遭后便改了主意。 显然,因为她已经发现了这间密室,所以萧越没有打算再继续伪装下去了。 她抓着绳子艰难地向上爬去,却在爬了一半后无力地停了下来,艰难仰头道:“喂,你密室也太高了吧,我爬不上去了。” 萧越淡淡道:“那么,我便放手了。” 他的口气平静而笃定,显然传达出的是言出必行的意思。 卫岚双手紧紧抓住绳子,眼眸中闪过一抹冷光。 就在萧越放手,卫岚身子下坠的同时,她已拿出了藏在腰带间的爪钩向上抛去,然而因为人悬在半空中的缘故,力道和方位掌握得都有失精准,竟没有如愿以偿地勾住楼板,反而勾在了萧越的轮椅上。 而她身子的下坠之势却没有立刻停止,那爪钩不偏不倚,恰恰嵌在了椅侧的轮子中。 彼时萧越已经放开了手中的绳子,她整个人的重量便都负担在了爪钩上,被那样大的力道一带,轮椅登时向前滑动了几寸,连带着坐在上面的萧越都猝不及防地跌入了敞开的活板门中! 卫岚又一次在密室的地板上摔得眼冒金星,此刻听得头顶的风声,心中又是一沉,忙拼命向旁边一滚。 紧接着身旁便轰然一声有重物坠地,她挣扎着坐起身来,才刚看清眼前的情形,便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只见萧越连同轮椅摔在了一处,那轮椅固然已是四分五裂,却还是把他困在了其中,越是挣扎越是麻烦,真是前所未有的狼狈。 听得她笑声连连,萧越终于停下了挣扎的动作,冷冷地看了过来。 卫岚撇撇嘴:“这可不能怪我,若不是你突然松手,怎么会把自己也弄到这步田地?” 萧越几乎咬牙切齿道:“那么,施以援手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 卫岚已经看清楚,他之所以会被困在轮椅中,是因为他的靴子本就和轮椅固定一处,限制了一定的行动。而轮椅已经摔得散了架,他身上穿的吉服又花样繁杂,衣带很多,两者缠在一处,自然是把他捆缚得像个粽子一般。 这样的大好机会卫岚自然不会白白放过,于是故意倒背了双手在他面前踱步道:“帮你,不是不可以,但是不知道王爷会给出什么样的好条件呢?” 萧越眼眸一眯,语声比方才还要冷厉几分:“你想怎样?” 这话倒是问得卫岚一愣,眼下她确实也没想到要怎样,或许唯一的愿望便是能摆脱这桩婚事远走高飞,但她也知道这话说出来萧越是肯定不会应允的。 因此她略一思忖便开了口:“晋王位高权重,这条件我自然是要好好想想,免得吃了亏去,不如你先答应欠我一桩事,等我想到是什么再向你讨要,如何?” 萧越又挣扎了一下,却还是被困在轮椅中,只好不情不愿地松了口。 卫岚生怕他将来反悔,于是又逼着他发了个毒誓,这才上前帮他脱困。 然而她委实高估了自己,那些衣带和轮椅的残碎几乎打成了好几个死结,她费了半天力也没能解开,白白累得满头大汗。 看到萧越的眼神已经越来越不耐烦,她把心一横,拿出哥哥送她的那把匕首来,手起刀落,利落地将那些纠缠的衣带割了开来。 她这活做的威势莽撞,竟连他身上吉服都撕开了,露出白色的里衣来。 看他反而被自己弄得更狼狈了,卫岚正自发笑,目光却猛然凝定在他胸膛某处,脸色也瞬间大变!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52章 身份遭揭 大红的吉服少了衣带的束缚,兀自散落开来,里面露出了大片的白色里衣。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刚才那一瞬间,她以为是自己今天看到了太多红色的东西,所以看花了眼。 然而,那白色里衣上绽开的一抹血色如此明显,而且还在缓慢地向外洇散着,仿佛是一朵正在缓缓开放的花,鲜红的颜色那样刺眼。 萧越察觉到了她异样的目光,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就在他低头的那一瞬间,卫岚已经有了举动,趁着他还没有发觉的时候,伸手抓住了他脸上面具的边缘,用力向上一揭! 那面具是用带子缚在脑后的,这一刻她惊怒交集,手上的力道完全迸发,轻易地将带子崩断,扯下了他的面具。当看到那张一直隐藏在面具后的脸时,她目光一震,心中的猜测已被验证,手中的白铁面具倏然滑落,撞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萧越适时抬起头来,与她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不知对视了多久,还是他先舒展了眉目,淡淡笑道:“真的有那么惊讶么?” 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像是在她心里点起了一把火,让所有积蓄的怒气瞬间窜上了头顶。她瞪着那张熟悉的脸,猛然抬手狠狠地给了他一耳光! 萧越苍白的脸颊上浮起了红印,目光却丝毫未动,仍牢牢地盯在她脸上。 那一巴掌,卫岚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反震之力甚至让她的腕骨觉出了隐约的疼痛来。然而,那点些微的疼痛,根本无法和她此刻内心的沉重相比。 原来,他的脸色之所以会那样苍白,是因为长年佩戴面具的缘故;原来,他一直隐藏在额发后的眉眼,竟是这个样子;原来,连他的声音也是刻意伪装过的;原来,他就是这样一直把她当傻子耍弄的! 当初莫名其妙总是出现在身边的岳晓,和在皇宫里见到的那个冷酷高傲的晋王,竟然是同一个人!只不过是用面具遮挡住了真实的面容,从而在两个身份之间自在游走。 怪不得,岳晓和晋王从来没有同时出现过,怪不得,岳晓说起晋王时的口吻,总是让人感觉有点奇怪。 岳晓,萧越……根本只是颠倒了一下这两个字的顺序,随便找了个谐音的字眼。 原来早就有这么多的蛛丝马迹摆在面前,偏生她还懵然无知,还曾可笑地请求岳晓帮她摆脱和晋王的婚姻……根本就是她自己愚蠢,所以才会被人耍弄而不自知! 若论起交情来,她和薛琛不过是偶遇过两次,结伴赶了一回路。仅是如此,在她得知薛琛隐瞒了自己的身份时,卫岚仍然感觉到了被背叛的感觉。所以,她今天才会对薛琛那样不留情面地说话,甚至将当初他赠与的面纱也冷漠退还。 但是,曾经和她一同经历过生死的岳晓,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可怕的身份。不,他根本就是一个可怕的人,所以才会用两个不同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旁敲侧击地刺探她的内心! 卫岚内心愤怒的情绪左冲右突,却找不到一个宣泄的点。 偏生在这个时候,萧越又开口道:“怎样,气消了吗?”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那张俊美的脸宛如雕塑。显然,在得知自己的身份败露后,他不必再像从前那样,刻意在她面前展现完全不同的个性。现在眼前的这个他,沉静淡漠的样子更接近于卫岚从前见到的晋王,而非是岳晓。 卫岚眸色一沉,硬声道:“没有必要为毫不相干的人生气。” “毫不相干?”萧越重复了一遍,声音里突然染了明显的笑意,与此同时,他抬手摸了摸已经泛红且有些发肿的脸颊,戏谑道:“毫不相干都打得这么用力,若是相干的,岂不是要被大卸八块?” 听了他这样明显是在调笑的话,卫岚眼底怒火更盛。 萧越却像是完全不曾留意到她的神情变化似的,兀自道:“这样看来,还是和你毫不相干的好,啊……那这么说来,那位何二公子,岂不是和你息息相关,所以才得了那样的待遇?”他啧啧做声,一脸促狭神情。 听他提起那夜的事,卫岚心中虽愤恨不减,但看到对方脸颊上那明显的掌印后,却又不好再继续发作,于是只抿紧了嘴唇站起身来。 她刚起身,萧越也跟着站了起来,想要跟上她的脚步。 然而他才刚迈步,不知怎的竟牵动了胸前的伤口,整个人便是一个踉跄。卫岚听得身后的动静,下意识地转身相扶,却恰好被他扑过来抱了个满怀。 “喂,你……”他的身子不轻,卫岚本能地后退了两步,但他也跟了过来,硬是把身体的大半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肩膀上。 卫岚只觉胸口气息都有些沉滞,竭力想要推开他,他却反而闷哼一声,有气无力道:“你再乱动,我的伤口可又得重新医治了。” 虽然他这般虚弱的样子九成九是装出来的,但卫岚也不免想到了当初他受伤的情形,心下难免软了三分。从前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时,已然十分感激,如今知道了岳晓其实就是萧越,心中不免又多一番感慨。 虽然他欺骗在先,但他身为王爷,却为她屡次以身犯险实属不易。不管他做这些事的背后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目的,但他始终都曾多次相救,这一点是卫岚无论如何都无法忘怀的。 这样一想,她的态度不免又柔和了几分,只将他扶去了一旁坐下。 “这里……是你练武的地方?”在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后,另一个疑问又浮上了卫岚的心头,“为什么你那么快就能打开机关?” “很简单,”萧越爽快应答,“那个砚台,其实是一个双重机关,有两种不同的方法可以开启,你用的是水,而我用的是酒,用料不同,自然速度也会不同。” 这样的答案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仔细想想却也在情理之中。 倘若每次打开机关暗门都要一刻钟甚至更久的话,虽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证机关的安全,但也同样会耽误所有者的使用。而双重机关的设置,就解决了这一问题,想快则快,想慢则慢,使用起来很是方便。 想明白之后,卫岚不由得叹息一声,她一直以为来自现代的自己,应付这个世界的事情应该会简单一些,但如今想来,终究还是自己太过自信了。这区区一个机关,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更何况是原本就难测的人心呢? “不过……”迟疑了一下,萧越又开口道,“因为用了酒的缘故,所以想要再次打开机关离开,需要等上两个个时辰。” “两个时辰?”卫岚睁大了眼睛,“为什么?” “因为……”萧越的目光飘向了那一排排的武器架,语声也变得缓慢而漂浮,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那只是一个逼迫自己在这里待下去的理由罢了。” 晋王的残疾众人皆知,但很少有人知道他会变成残疾的真正原因。 他并非是生来残疾,而是后天有人故意为之,在他九岁的时候,寝殿一次意外失火,让未及逃出的他硬生生被落下来的柱子砸断了双腿。 年幼的时候,他也以为那只是个意外。然而在后续的治疗中,外伤虽然逐渐痊愈,他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跑跳行走了。 一个活泼好动的孩子,却要被迫长与轮椅为伴,而且,据御医的说法,他这辈子都无法复原了。 听着他用冷静的声音讲述过去发生的一切,卫岚心中不禁有所感慨。对于一个孩子来讲,这样的打击太过沉重,倘若生下来便是残疾之身,还可以听天由命,但一个健康的人被硬生生剥夺了自由行走的能力,这样的遭遇她不敢想象。 所有生命都拥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自由,若是她自己有朝一日也要依靠轮椅来行动,她恐怕是会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发疯的吧。 “但是……”看到萧越说完那段遭遇后便陷入了沉默,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你后来是怎样复原的呢?” 之前见过了他化名岳晓时的样子,印象中他的双腿没有任何异常,且轻功了得。 “宫中的御医都有一个与众不同的特质,你知道是什么吗?”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卫岚皱眉摇了摇头,她又没有在宫中生活过,如何得知御医的特质? 刚才在讲述受伤的往事时,萧越的声音是淡漠的,就像是在说着事不关己的话,但卫岚却敏锐地察觉到,他似乎只是在用淡漠来掩饰自己的在乎而已。 而现在,他的声音变得冷而尖锐:“所有的御医,都生了两条舌头,对着不同的人,可以说出不同的话来。” 卫岚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暗自心惊道:“你的意思是,他们说了假话?” 还没有等到他回答,卫岚的下一个问题已脱口而出:“可是,他们敢这样欺上瞒下,难道就不怕皇帝怪罪吗?”毕竟,阳夫人长宠不衰是个事实,想要谋害萧越的人固然多,但那人的势力能达到让御医统一口径,也太匪夷所思了。 萧越挑眉看着她,嘴角的笑容带了几分玩味:“想知道答案的话,就自己去找吧。”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53章 新婚之夜 这样的新婚之夜委实有些怪异,新婚夫妇竟然被困在这样一间地下密室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过去的事。 虽然对受伤那件事的幕后主使是谁避而不谈,但对于其他问题,萧越还是比较爽快地说了,而卫岚对他也有了更多的了解。 比如,他受伤后,在御医的有意加害下,骨伤和外伤虽已痊愈,但双腿的经脉却在药物作用下逐渐萎缩。虽然年岁渐长,但他的双腿却一如孩童般幼细无力,虽然没有继续用药,但也无法自行恢复了,更无从负担起整个身体的重量。 之所以得到恢复的契机,是因为在太后宫中遇到了一位江湖郎中。 彼时太后的头疼病经过御医多方治疗总是无法痊愈,迫于无奈下只得向江湖方面求医问药。而那位乍看上去并无过人之处的郎中,不仅解决了太后的头疼问题,还一眼看穿了萧越的腿疾真相。 只不过那个时候,萧越已经在轮椅上坐了两年有余,腿部经脉几乎已经萎缩殆尽,纵有一线生机,却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药石针灸不过是辅助,他想要重新站起来,要靠的是自己的毅力,和反复的练习。 而晋王府和这间密室,便是在那个时候建起的,太后做主让他成了第一个出宫建府的亲王,也让他有了更多属于自己的时间和空间。 就是在这间屋子里,那个十多岁的少年度过了他人生中最艰苦的一段时光。从在地上爬行,到咬着牙站起来,然后再迈步……除了必须要出现在人前的时候,其余的时间,他都耗费在了这里。 整整三年,他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让双腿重新恢复了正常。他本想恢复自己的正常生活,然而,第二次发生在宫中的谋杀打消了他的这个念头。而他也借着那次的机会,亲自放了一把火,并对外宣称自己连面容也被大火毁掉了。 从此之后,萧越和岳晓便是两个人,一个是皇族中赫赫有名的残疾王爷,另一个却是身体健全的江湖游侠。(.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借着那样一张面具做遮掩,他把自己的人生割裂成了两个部分。 卫岚兀自沉浸在故事带来的气氛中,萧越却轻巧地站了起来:“好了,我们该上去了。” “啊?”卫岚茫然地跟着站起来,“可是……还没到两个时辰啊……”虽然情绪被萧越所说的故事一路带着走,但计算时间的本能却没有荒废,从他们双双落入密室起,大约也就半个时辰。 萧越回头看了她一眼,在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里,卫岚觉得自己看到了嘲笑的情绪。 她这才恍然大悟:“你说谎!” 萧越眨了眨眼睛,难掩眸底笑意:“不是我想骗你,是你自己太容易轻信别人了,这种鬼话也能信,真是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卫岚一肚子恼火:“你把真话和假话混在一起说,我又不是照妖镜,哪里能分辨这么多!” 因为自己亲自打开过密室的机关,所以用水和用酒来启动机括的时间差是确实存在的,而他后面说的什么要再等两个时辰才能离开的鬼话,纯粹就是骗她的了。 仔细想想,如果进来了就不能出去,王府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要怎么办,他这样从小到大都生活在阴谋陷害中的人,怎么会让自己处于这样被动的境地? 她看着那张俊脸咬牙启齿,萧越却不会轻易放过这个能奚落她的机会,撇嘴道:“明明是你自己思虑不周,还要怪别人的话太难理解?” 看着他摇头叹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卫岚心头火起,愤然道:“是啊,我就是不会分辨真假,那你刚才说的那些事呢,又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鬼扯?” 这句话脱口而出后,卫岚才略微有些后悔,这听起来……像是在故意戳他的痛处似的。 果然,萧越嘴角的笑意骤然收敛,面孔也随之绷紧,虽然现下并没有戴着面具,但看上去也像是一座雕塑一样,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流露。 “我倒希望那些全都是鬼话。”他只说了这么一句,便率先走到墙边,不知道开启了什么机关,上方的活板门打开的同时,一架绳梯也被放了下来。 新房中仍然保持着卫岚离开时的模样,萧越俯身自书桌旁的地上捡起那半幅锦缎,扬眉道:“这是要做什么?” 卫岚这才想起自己的初衷,因为发现了密室,又在里面耽搁了这许久,她差点都忘了自己本来是要做什么的了。 “有能用的砚台吗?”她毫不客气地问道,从他手里夺过锦缎,又拿起自己之前丢在桌子上的笔。 萧越剑眉一扬,探询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你打算做什么?” 迎上他的目光,卫岚抬起下巴道:“我要和你订立契约。” “契约?”他疑惑地重复了一遍,眉心微微拢起。 “不错,”卫岚傲然道,“从前我便说过,这桩婚事并非我所愿,而你娶我,无非是因为这是太后的意思,或许还有其他的缘故,但我并不想知道这些,既然没有感情因素,不如白纸黑字地写清楚,各取所需,达成所愿后也可以利落地分道扬镳。” 她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萧越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目光已经转到了旁边的桌子上,久久没有开口回答。 卫岚等了片刻,便不耐烦道:“你到底听明白我说的话没有?” 萧越这才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没有感情的因素呢?” 卫岚茫然地眨眨眼睛,脑海中原本清晰的条理都被他这一句话打乱了,甚至还有点心慌的感觉。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对自己……她不敢再想下去了,这里并不是属于她的世界,不管怎么样,她都是要回去的,所以不可能和这里的任何人发生感情的羁绊。 她正不知该如何回答,耳畔却已传来男子的低沉笑声:“玩笑而已。” 听得他如此说,卫岚倒松了一口气,只不过心里还是有些不适,总觉得有哪里开始变得不对劲了。 萧越拿过她手中的大红锦缎,淡淡道:“你心意如何我已经知道了,不必付诸纸上,平白落人口实。” 说罢,他便率先转身往床边走去:“明日还要早起入宫谢恩,早些歇息。” 卫岚看着那张大红喜床,虽然折腾了一天也十分疲惫,但看到他已毫不客气地先躺在了床上,便怎么也挪不动脚步了。 等了半晌都没有动静,萧越重又睁开眼睛,眉尖一挑:“怎么?” “我……我不累。”卫岚支吾道,虽然她的思想和眼界都比这个时代的闺阁女子要开阔得多,但是要和一个青年男子同床共枕,也是轻易做不出的。若晋王和从前一样,是个残废之人还好些,但如今…… 不知怎的,当得知岳晓和萧越是同一个人之后,她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闻言,萧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再度闭上了眼睛,淡淡道:“随你。” 他倒是自在地合眼睡去了,卫岚却在这间屋子里无所适从。整间屋子就只有那一张大床,连个软榻都没有,桌边的椅子又是硬木的,扶手也很是碍事,坐在里面都觉得束手缚脚,找个舒服的姿势都不容易。 看着那人沉静的睡颜,卫岚不由得心头火气,凭什么他能那么舒服地在那睡大觉,而她就要坐在这里苦捱时间? 困和累倒还是其次的,关键是她从早到晚几乎什么都没吃,这会儿越发觉得腹中火烧火燎起来。偏生这屋子里除了茶水之外,就没有其他能入口的东西了,卫岚饿得眼前发花,恨不能连桌子腿也咬上两口。 蜡烛一分分地短下去,卫岚实在熬不住,终于还是起身悄悄地出了房门。 大约是为了要给她和萧越留一个清静的空间,灯红酒绿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附近连个丫头小厮都找不着。这晋王府的路径又十分复杂,卫岚胡乱走了半晌,忽然闻到一缕香气,循着走过去,竟被她幸运地找到了厨房。 为着晋王府这喜宴,厨房中的下人从昨夜开始就无休无眠地干活,如今早就各自去歇息了,只留下个守门的小厮歪在门口打瞌睡。 借着厨房角落里透出的灯光,卫岚看到案板上摆放着不少撤下的碗碟,菜肴固然都是从席上撤下的残品,但糕饼馒头却还有许多完好的。 饿到这个份上,卫岚也顾不得什么了,端起一盘糕饼就地一坐,人恰好背靠在高高的灶台上。灶内的火虽已熄了,灶台已被烤得温热,残炭的热度也能保持许久,坐在这里正舒服不过。 卫岚吃得有些急,竟一下噎住了,手边找不到什么汤水,好容易看见个茶壶,一口气喝下去,才觉出喉间的辛辣来。 不知怎的,烈酒入喉,竟带来了一股温暖的烧灼感,就像是靠着温热的灶台的感觉一样,四肢骨骼被那一股热流流遍,说不出的舒畅惬意。 待到肚子填饱,那一壶酒也差不多尽了。 将最后几滴酒水倒入口中,卫岚醉眼迷离地看了看四周,想要站起来,却头晕眼花地又靠了回去,仿佛千斤重的眼皮不由自主地耷拉下来,她就这么靠着灶台沉沉睡去了。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54章 口不择言 翌日一早,厨房是整个府邸中最开始热闹起来的地方。mianhuatang.info只不过经过了前一日的劳碌之后,上到厨娘下到杂役,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一边懒洋洋地从外面开始收拾,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 “王爷王妃还没起来?”看到去送洗脸水的小丫头端着盆转了回来,有人下意识问道。 那小丫头摇摇头:“房门还关着呢,我在门口没听到动静,红姐姐就打发我回来了,说是不着急。” “那是当然,春宵一刻值千金,劳累过后,早上多睡些也是应该的,”一个杂役促狭道,随即又摇头感慨,“哪儿像咱们,还要早起干活。” 他旁边一个杂役正搬着碗碟,闻言便道:“你说咱们王爷……能成吗?”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他语气暧昧,这府里的人对晋王的情形又是心知肚明的,于是登时都领会了他的意思。又有人接口调笑:“可不是,听说那事儿最要紧的就是腰上和腿上的力气,咱们王爷……” 几个人登时窃笑起来,资格老的厨娘忍不住呵斥道:“猴儿崽子们,一个个皮都痒痒了么,连王爷的是非也敢浑说!仔细被管家听见了,罚你们板子!” 那些个杂役知道今天不同以往,府里的人为了准备这场婚事已经累得人仰马翻,管家运筹帷幄更是首当其重,哪里有闲工夫来这里听他们磨牙,于是一个个丝毫不以为意,兀自调笑。 他们话里话外,无非都是在探讨晋王的新婚之夜是怎么过的。听他们说得越发朝下了,厨房里的厨娘丫头都捂着耳朵躲在了一旁。 那收拾碗盘的杂役说到行头上手舞足蹈,竟将一摞盘子都打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这个意外就已经够让他们脸色发白的了,然而下一刻,竟有个慵懒女声自灶台后传了出来:“你们这些没见识的,以为残疾了就……就不行吗?腿脚不好……女上男下又如何?” 她语气中带了七分醉意,无疑中给嗓音添了几分柔媚,用词酌句又是大胆至极,让人闻所未闻,刚才说得兴起的几个年轻杂役也是目瞪口呆,全然不知该如何去接这话。 这话说得大胆至极,更何况还是个女人说的,登时让厨房里的所有人都白了脸。 之前训斥杂役的厨娘以为是哪个丫头说混话,气得脸色发白:“是哪个妮子在那里躲懒,还不拖出来?” 几个杂役得了命令,嘻嘻哈哈地往灶台那边走去,嘴里还念叨着“是哪个姐姐”之类的调笑话儿,谁知刚转过灶台,还没看清那人脸容,便先看见了那铺展在地上的大红裙摆,一下子就都愣住了。 厨娘见他们呆立当场,忍不住骂道:“混小子们,还愣着作甚!” 其中一杂役回过头来,嗫嚅出声:“赵大娘,这位……这位……好像是……” “是什么?”他一句话分了好几段还没说完,听得那厨娘心头火气,便拨开众人走上前去,她这一看不要紧,恰好那红衣女子正睁开了一双烟水迷蒙的眼睛,看得她心口一跳。 “这……这是……” 她还没来得及说出些什么,厨房外已传来了一声惊呼:“参加,参见王爷!” 厨房中众人回过头去,果然看到那坐在轮椅上的男子被护卫推着进来了,便忙齐齐下跪见礼,同时心中各自打鼓,不知道方才所说的话有没有没听了去。擅自议论主子已经是罪过了,更何况他们开玩笑的还是王爷大婚的事。 就算是王爷没听见,这身上还穿着大红吉服的王妃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坐在这里的,就从她刚才接的那句话判断,她定然是全听见的。 一时间,众人心中叫苦不迭,这王妃初来乍到,还不知道是什么脾气,他们就已经犯了这么大个错,若是王妃认真和他们计较起来,这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王爷恕罪,小的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早上进来的时候王妃已经在这里了……求王爷明鉴。”抵受不住沉默的压力,厨娘抢先开口求饶,登时引来一片附和。 萧越不置可否地咳嗽了一声,所有人便都安静了下来,静候发落。 直到这个时候,卫岚才彻底地清醒了过来。之前的事因为酒精的作用,已经在她脑海中被搅合成了一团浆糊,直到萧越那张戴着面具的冰冷面孔清晰地出现在眼前,她才明白过来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虽然周围没有任何人出声,但她仍然觉得耳朵边尽是嗡嗡的声音,就好像有苍蝇在不停地叫嚷一般,又好像是刚才听到的声音全部都延迟了,要到清醒的这一刻才能分辨清楚那些话语。 脑海中各种嘈杂的声音里,那个半醉的声音格外明显,那好像……是她自己说的…… 一旦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她的脸色立刻涨红了,蹭地一下站起身来。 看了看外面已经逐渐明亮起来的天色,卫岚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才尴尬到:“这么早啊……不是说要进宫谢恩的吗?那……走吧?” 勉强说了几句话作为掩饰后,她便几乎是慌不择路地向外走去。 身上的红色嫁衣被灶台的锅灰弄得脏兮兮的,布料也因为一天一夜的折腾变得皱巴巴的,看上去有点狼狈。她急着向外走,却不料裙角被轮椅一角勾住,随着布料撕裂的声音,她的整个人也向前扑去。 前方是一堆煤块,如果她跌上去了,今天就可谓狼狈透顶,要灰头土脸地走出这间厨房了。 萧越眸光一沉,未等身后的侍卫作出反应,已经伸手在右侧轮子上一拨。轮椅滴溜溜转了个方向,而卫岚已经撞在了他伸出的左臂上。 只是微微发力一勾,原本要摔倒的卫岚就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力道,跌在了他的膝盖上。 她想要起身,却被他横来的手臂牢牢扣住,只能对他怒目而视。 周围的一干仆役和侍卫都下意识地低了头,嘴角却忍不住挂上了点笑意,还有人忍不住悄悄抬眼扫上两眼。看来王妃之前所言不虚,新婚的王爷王妃感情果然很好,可以当着众多下人的面就这样投怀送抱。 周围人的目光很明显地表达出了他们内心的台词,卫岚只觉脸颊燥热,似乎是昨夜的酒气又涌了上来。 “还等什么?”萧越冷冷发声。 卫岚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却见他身后的侍卫忍住笑意走上前来,干脆利索地应了一声:“是,王爷。” 那侍卫上前来推起轮椅就走,卫岚这才反应过来,正想下来,萧越的手臂上却加了点力道,垂下的目光中带了几分警告:“再不赶得紧一些,就误了进宫的时辰了。” 卫岚咬牙切齿道:“我自己会走!”她恨恨地看着他,用目光警告他快点放开自己。 萧越却不管不顾地抬起了眼睛,轻描淡写道:“我虽然腿脚不好,某些方面不尽如人意,这点事总归还是可以做的,王妃可不要太体谅我。” 听了他意有所指的话,卫岚几乎咬碎了自己的一口牙。这人,根本就是什么都听到了,所以现在才会这样报复她! 看他的样子是不会放她自己走了,卫岚索性挪了挪身子,努力找个舒服点的姿势,同时懊恼自己怎么不再长得胖一些,至少也要把他的腿坐麻才划算。 不知是否那侍卫有意放慢了脚步,还是卫岚自己做贼心虚,又或者是因为周围路过的婢女下人都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的缘故,她觉得从厨房到新房的这段路简直长得可怕。 好容易到了新房门口,她便用力掰开萧越的手跳了下去,这一次,他并没有阻拦。 在灯红酒绿的帮助下,她换上了身为王妃入宫时要穿的靛蓝色朝服,沉重而有质感的布料在这个时间来说略显厚重了些,但她是第一次进宫,不得不完全依照规矩来办。衣服还好说,头上的珠冠是真真正正让她头疼了,坠得她头皮发麻,不知道这么顶着过一天,她的头发会不会少一大把。 刚整理停当,房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 卫岚自镜中窥得萧越的身影,无视酒绿急切地拉她衣袖提醒的举动,故意装作没有看见似的稳坐如山。 萧越轻咳一声,以手势示意这姐妹二人先行退下,自己则驱动轮椅,到了卫岚身后。 此刻屋子里就只有他们两人,但两人偏偏像是赌气似的,谁都不肯出声,静默中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萧越的呼吸声绵长沉稳,而卫岚的气息却逐渐开始紊乱。 她能感受到,那人的目光正停留在她身上,但却不肯出声,让她猜不透他的心思,有如芒刺在背。 她终于愤怒地转过身去,想要质问他有什么事,然而话未出口,已经看到他伸出手来递过一样物事。 那是一块飘逸的淡金色布料,一端有金线刺绣的花边,另一边则缀着数颗圆润的珍珠。 这是一块面纱,比薛琛在奉城送她的那块华丽得多,但卫岚却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55章 进宫谢恩 “我不喜欢这样花哨的面纱。”她冷冷道。 她说的是真心话,或许因为骨子里的灵魂是穿越来的,她对于这些繁琐华丽的东西没有多少好感,相形之下,薛琛在奉城送给她的那块面纱,虽然简单,但却合了她的心思。 没想到萧越却道:“不喜欢的,未必不是最适合你的。” 她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不喜欢当然就是不适合了,你这块面纱这么花哨,我是不会戴的,再说了,宫里有允许别人戴面纱的规矩吗?” 那个皇宫,她虽然才只去了一次,但已经感受到了森严制度带来的压力,而她确实也未曾在那里见过有女子佩戴面纱。 萧越淡淡挑眉:“难道宫里不允许,你就不敢戴了?”他轻笑一声,“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循规蹈矩的人了。” 虽然明知道他这是在用激将法,但卫岚还是忍不住迎战道:“谁说我不敢!” 待看到萧越嘴角扬起的玩味笑意时,话一出口,她再想要反悔也已经晚了。他把面纱不容置疑地放到她手中,便率先出了新房。 卫岚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种冲动,想要把那块面纱揉成一团丢出去。 但是,萧越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地去做什么事,他所坚持的,一定有内在的道理,虽然他这人讨厌到宁可打哑谜或者根本不解释,也不愿明说。 想了想,卫岚还是戴上了面纱,看看天色实在不早,便追了出去。 皇子成婚后第一次带着王妃入宫觐见,也算是大婚后的重头戏,然而卫岚看着萧越稳坐如山的样子,心里却有些犯嘀咕。 按照惯例,今天皇帝和皇后会在正殿上接待他们,可是现在的时辰……恐怕是早就过了预定的时间,让皇帝和皇后在正殿白等,这样真的好吗? 她不是没有见识过皇后的阴险,这种人,你对她施以恩惠,她未必会有分毫感激,而你哪怕是得罪了她一星半点,她也会死死咬住你不放。 更何况今天他们不仅迟到,她还公然违反规矩在宫里佩戴面纱,这……这根本就是把把柄送到人家手上让人拿捏!虽然卫岚自信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她也不会让自己吃亏,但平白无故飞来这无妄之灾,都是拜身旁这个男人所赐,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她在这里坐立不安,萧越却唯恐天下不乱般开口道:“你再这这里动来动去,也不会让这马车走得更快些。” 卫岚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打定主意到了皇宫后,一切都让他开口去应对。 等到了皇宫,她才发现,事情好像比自己预想的还要严重,宫门处等着引他们进去的太监夏宏,脸上竟带了些不怀好意的笑容。 卫岚知道这人心眼极小,有仇必报,如今他露出这样的神情,显然是没什么好事儿了。 “哎呦我的殿下,您怎么才来,”夏宏不怀好意看了一眼卫岚,“陛下可等了您好大一会儿了,奴才出来的时候,正听见陛下发脾气呢。” 他这般渲染言辞,萧越却也只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场面显得有些尴尬。 若在平时,夏宏自讨了个没趣,早就要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了,然而这一次,他却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显然是笃定晋王夫妇这次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看到他得意满满的样子,卫岚就有些恶心,待看到前面的地面上有一坨下人还没来得及捡走的猫屎时,立刻心生一计。她算准距离后推着萧越的轮椅在夏宏膝窝处一撞,正好让他向前跌倒,抹了一脸的秽物。 待夏宏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卫岚却已推着萧越走远了。 夏宏说的,其实一点儿也不夸张,据说皇帝在金殿久候他们不至,已经一怒之下拂袖而去。一场让卫岚担心已久的觐见,竟就这般躲了过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她松了一口气,本以为可以立刻回府,谁知才刚走了两步,就有宫监前来通报,说是皇帝要在书房召见萧越。 皇帝的口谕中丝毫没有提到她的存在,卫岚自然也不想主动撞上去。 既然是帝王口谕,自然没有违抗的道理,在离开之前,萧越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专门回过头来叮嘱她不要乱走。 这皇宫里弯弯绕绕,别有用心的人又多不胜数,她才不会没事找事呢。 没想到,她不去主动找事,事儿却会主动找上门来。 萧越去了不久,便有个宫女目标明确地走了过来,行礼道:“晋王妃,我家主子请您去一趟。” “你家主子……”卫岚疑惑道,“是谁?” 那宫女又行了一礼,恭敬道:“奴婢是福华宫的宫女。” 福华宫,这个卫岚是知道的,正是阳夫人的寝宫,看来,是阳夫人要请她过去了?想想也是,怎么说阳夫人也算是她的婆母,做婆婆的想看看儿媳妇也无可厚非。 卫岚不禁又体会到了这皇宫中的等级制度森严,阳夫人就算是是得尽盛宠,却也无法越过皇后的正宫之位去。所以,在亲生儿子大婚的翌日,她也无法在正殿上接受儿子儿媳的跪拜敬茶。 想到这里,卫岚不禁对阳夫人产生了几分同情,抵消了上次见到她时留下的不适印象。 “可是……等王爷回来后再一起去,会更好吧?”她仍然有些犹豫,同情归同情,但她和阳夫人毕竟不熟,而且看上次的样子……阳夫人也不喜欢她,似乎和萧越一起去拜见阳夫人会更好一些。 那宫女温婉一笑:“奴婢刚才来的时候已经见过殿下了,他见过陛下后自然会去见夫人,说不准咱们去的时候,他也该到了呢。” 见她准确地说出萧越是去见皇上了一事,卫岚疑心尽消,便随着她去了。 然而,到了福华宫后,那宫女并没有引着她往正门走,而是选择了一条弯弯绕绕的小路,七拐八拐后,很快就看不到福华宫的正殿了。 卫岚心生疑惑,不由得放慢了脚步,警惕地和前面走着的宫女拉开一定距离。 她这厢脚步迟疑,对方反而加快了脚步,在前面的花丛处一转身就不见了。待卫岚追上去时,只见前方一条小径不知要通往何处去,那宫女却已不知所踪。 是继续往前走,还是循着原路返回? 卫岚还没做出决定,就听到前方隐约传来了女子的痛呼声。 是刚才那个宫女,还是这福华宫的其他人? 虽然明知道一切都很诡异,但略微迟疑了一下,卫岚还是循着声音继续向前走去。只不过她一边走,也一边留神打量四周的情况,随时准备着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 越是向前走,痛呼声就变得越清晰,似乎是有什么人正在遭受着痛苦折磨。 但是,这里可是福华宫,皇帝宠妃阳夫人的居住之所,有什么人敢在这宫里放肆?又是为何没有人出来制止? 当一角屋檐终于出现在视线中时,卫岚小心翼翼地放慢了脚步,悄悄贴到了窗下。 刚把耳朵贴上墙壁,一声格外凄厉的惨叫就传入耳中,清楚得好像就在耳边似的,卫岚吓了一跳,险些站起身来。 显然,那正遭受着不知名痛苦的女人,眼下就在这间屋子里。 看样子,这里应该是福华宫的一处偏殿,难不成居住的是宫里的某个嫔妃?但是以阳夫人的圣宠,应该还不至于要和别人分享同一座宫殿吧。 除了惨叫声外,还有鞭子抽到人身上的啪啪声,听那声音的大小和频率,这人下手也真够狠的,竟然能对一个女人这般毫不留情。 卫岚犹豫着,是否应该进去制止。 在皇宫里多管闲事,后果可想而知,但是……总不能见死不救吧,照这样子打下去,恐怕里面的那个女人真的会被打死的。 她正要起身,却听到里面的女人叫了一声:“陛下!” 卫岚登时僵在了原地,里面的那人……竟是皇帝不成?可是,他分明在召见萧越啊,还是说萧越此刻正和他在一起? “你干脆杀了我吧!”还是那个女人的声音。 在得知里面正在打女人的男人是皇帝之后,卫岚忽然想到,这挨打的女人,会不会就是阳夫人?上次见面的情形陡然跃入脑海,阳夫人细瘦的手臂上满满的鞭痕犹在眼前,难道这一切,都是皇帝所为? 初想时觉得荒诞,但仔细想想,这样的猜测又是合乎情理的。 以阳夫人的地位,谁敢在她身上留下那样重的伤痕?再加上今日在福华宫所听到的,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你?还没有选择去死的资格。”男人阴冷的声音似曾相识,卫岚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不用看了,”还是皇帝的声音,“你的儿子正在书房里等着朕呢,不过你放心,朕早晚要有收拾他的一天!” 听懂这句话所代表的意思后,卫岚的脸色立刻变了,呼吸声也不由自主地大了些。 “什么人在外面!”一声怒喝传来。 卫岚知道再不离开就会被抓个正着,这皇帝如此残暴,天知道被他逮住会发生什么事情。她转身就跑,正在慌不择路时,却被人拉进了一边的花丛中,出手拉她的那人,正是之前把她引来后就失踪了的宫女! 那宫女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便引着她钻进了花丛中的另一条小道。 第56章 随口允诺 待到她们终于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已经离开福华宫很远了,而皇帝也没有追上来,暂时是安全了。 卫岚正自弯腰大口地喘着气,眼角余光却瞥到裙角一闪。 上好的正红锦缎上有着用金线刺绣成的图案,华贵明艳,不必抬头也知道是谁。在宫中能用正色的就只有一人,果然,身旁宫女已恭敬跪拜道:“奴婢拜见皇后娘娘。” 卫岚抬起头时,正好看到皇后摆摆手示意周围宫女退下。 今天所见到的皇后似乎和从前转了个性子,并没有初见时的故作和蔼,也不像上次那样咄咄逼人。看到卫岚眸底的疑色,她只淡淡道:“晋王妃,陪本宫走走吧。” 说罢,她也不等卫岚回答,就自顾自转身向前走去。 这里似乎是御花园,不远处也能看到三三两两的宫人,在这样公开的地方,皇后又是孤身一人,想耍什么阴毒招数也有所受限,只要留心防备些就是了。卫岚这样想着,便也跟了上去。 今天发生的事虽然蹊跷,但在皇后出现之后,事情就有了解释。 显然,是皇后命人把她带去福华宫的,至于目的,便是故意想让她看到那一幕吧。 确切地说,她也没有看到什么,只是听到了声音。但事实已经很明显了,阳夫人虽然盛名在外,但内里却另有隐情。 从刚才的只字片语中已可以听出端倪,皇帝这样的暴行并不是第一次,而是由来已久了。甚至于,连萧越也知道这种暴行的存在。 至于阳夫人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虐待,就是个千古谜题了,同样令人困惑的,还有皇后这样做的目的。 不过第二个问题,显然比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好找一些,皇后既然这样做了,怎么会忍住不说呢? 一前一后地走了片刻,皇后终于在树荫处停了下来,意有所指道:“阳光毒了的时候,总归要找个阴凉的地方站站,你说是不是?” 卫岚心中一动,立刻明白了皇后的言下之意。 看来这一回,皇后打算换个温和的威胁方式?只不过,无论手段千变万化,却有一点是始终不变的,那就是她卫岚从来都不是可以被威胁到的人,尤其还是被自己不喜欢的人威胁! 于是她只微微一笑,便指着其他方向道:“乘凉也未必只要在一棵树下,卫岚出身低微,怎么敢和皇后娘娘并肩站在一处?” 她之前就已和皇后保持了距离,此刻又站开两步,恰好站在了树荫之外。mianhuatang.info 虽然已接近正午,但她却微微仰头,似是在享受阳光带来的惬意,过了片刻才拈起面纱一角道:“我家夫君真是有心,早早为我备下了面纱,大约是因为他自己早就见识过这皇宫里的日头有多毒了。” 说出这种秀恩爱的话,卫岚自己也觉得有些头皮发麻,但是为了恶心到皇后,并且表明自己绝对不会与她同流合污的立场,她还是不得不说。 “现在还不觉得晒,是因为你在这里走的时候还不够久。”皇后意有所指,与卫岚刚刚说的话相互呼应。 卫岚堆起满脸笑意后,才想起来自己脸上带着面纱,笑得再诚恳对方也看不见,索性省省力气。 “王府才是我家,皇宫嘛,偶尔来一次就不错了。” 说话的时候,她忍不住想翻个白眼了,皇后要不要这么拼命,到底她卫岚有哪一点值得别人惦记了?要这么威逼利诱地让她上钩……如果说是因为嫁给了萧越的话,她倒巴不得和他离婚呢,随便皇后再找别人来给他当王妃。 本是随意的一个念头,却让她心里一惊,仿佛窥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实情。 皇后想要利用晋王妃的意图,已经三番五次地表现出来,傻子也能看出来,只不过是因为碰到了卫岚,所以才屡次失败。 但是,她并不是头一个被许配给晋王的女子,之前已经有过三位了,而且……下场都很惨…… 记得上次她和哥哥卫岑的谈话中,也曾提到这一点。 当时她说,之所以那三桩婚事之所以进行的不顺利,并不是因为天灾人祸,而是因为晋王不想成婚而已。那个时候,哥哥并没有否认。 如今想来,她当时说的虽然并不算错,但那个时候的她,却远远没有意识到,这后面牵扯了多少宫廷斗争。 她之所以能活到成婚,大概是因为出身清白,和皇后的势力毫无任何牵扯,又不肯与皇后合作的缘故吧。 所以,并不是因为她自己本身有什么让人看得起的地方,而是她的身份非同一般。 虽然早就知道了这一点,但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晋王妃这三个字代表了怎样的意义。 代表着她能接近晋王,代表了她是那座府邸的女主人。 同时,这还意味着,这个头衔一旦被套在她身上,她就无法轻易摆脱了。 只要她还是晋王妃,皇后就不会放过她。所以,不管她如何明示暗示,怎样说破嘴皮,皇后都不会轻易放弃的,当然,如果她有本事触及皇后的底线,招来的就是杀身之祸。 卫岚长叹一声:“你到底想怎么样,直说好了。” 这种后宫女子绕弯子的说话方式真的很不适合她,关键是说来说去都没有说到点子上,皇后威胁她不是一次两次了,但从来没有明明白白地说出过自己的目的。从前卫岚觉得,自己不打算帮她做事,就无需和她谈到目的,但是现在…… 她一时半会儿是摆脱不了晋王妃这个名头了,与其把时间都浪费在晒太阳绕弯子上,不如开门见山地说个清楚,要拒绝也拒绝个明白。 皇后冷冷一笑:“福华宫的事应该能让你明白,晋王母子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风光这一点吧?” “不一定啊,”卫岚撇嘴,“或者那是皇帝和阳夫人之间独有的情趣呢!” 这话一说出口,皇后便倒吸了一口冷气,脸色都变了:“你说什么?” 那句话也是卫岚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的,她是从现代来的,各种各样的古怪事都见的多了。虽然也知道皇帝和阳夫人之间并非如此,而是有什么另外的隐情,但她也是纯粹地想气一气皇后而已。 只不过这样的话说出来,太过惊世骇俗罢了,让旁人听到,不知道要把她这个晋王妃想成是何等奇怪的女人。 但能看到皇后这副惊讶的表情,也算是她赚了。 皇后脸上的惊讶逐渐转为怒气,她眯起眼睛:“卫岚,你是铁了心要和本宫和皇上作对吗?” 卫岚摊手:“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罢了。” 皇后眼底怒色不减,终于把话挑明了来说:“本宫最后问你一次,我要你在晋王身边监视他的行动,定期上报,你是做还是不做?” 终于说出真心话了吧,其实卫岚早就想到了,皇后是要让她监视晋王。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皇后和大皇子既然想要和晋王相争,自然是要对敌手的动作了解得越清楚越好了。不过这也能从侧面反映出一个问题,萧越确实有一套。 皇后想要监视他,显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如果早就得手了,何必会落到她这个新任的晋王妃头上来? 皇后这般着急,只能说明她对萧越的举动根本就不清楚,就像她现在还不知道萧越根本不是残废一样。 怪不得萧景也要视他为头号对手,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人啊。 见她犹豫沉吟,皇后脸上的神情越来越不耐烦。 正在皇后就要耐不住性子拂袖而去时,却看到卫岚突然抬起头来,露在面纱外面的眼睛都充满了笑意。 “当然做了,为什么不做。”她笑得眉眼弯弯,爽快应道。 见了她的这种反应,反而是皇后一下子愣住了,无法接受她前后这么巨大的转变。 “你……你说什么?”皇后难以置信地问道,像是不相信自己亲耳听到的话。 卫岚歪一歪头:“难道这不是皇后娘娘想听到的答复吗?啊……我可不能逆了娘娘您的意思,既然您不想听到我答应的话,那我还是……” 她这句话没说完,已经看到皇后的脸色阴沉得能挤出水来了。 于是卫岚果断收住没说完的话尾,笑嘻嘻道:“我说着玩儿的,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国中万民皆是您的子女下属,怎么会不遵从您的意思呢。” 皇后审视地看着她,像是在判断这话里有多少水分。 被她这样如同刀子一样的目光来回扫视,卫岚觉得后背一阵阵的冒凉气,于是忙趁热打铁道:“就这么说定了,我先走了啊!” 说罢,她拔脚就走。虽然是在大太阳底下站着,但和皇后这样的人打交道,卫岚还是觉得有点儿冷飕飕的。 至于刚才答应的事,她倒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俗话说君子一诺重千金,可她是个女子嘛,说话不算数也是平常事,只要将来注意下别倒霉撞在皇后手里就行了。 卫岚才刚走,萧景就不知道从哪里转了出来,满怀期待地对皇后道:“她答应了?”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难掩面上喜色,“母后,我就说她心里一定还是向着我的。” 看着他喜气洋洋的样子,皇后冷笑一声:“走着瞧罢。”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57章 彻底拒绝 卫岚现在满脑子想的就是要尽快离开这里,远离皇后那个老妖妇的视线,所以她见到拐角就拐,也不管自己认不认识路,是什么方向。 正闷头往前走得急,路边却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拉住了她的衣袖。 卫岚吓了一跳,一回头看到是萧越,这才松了一口气,不满地嘟囔道:“不知道先出个声啊,躲在这里想吓死人吗?” 萧越无奈地看看四周,根本就没有什么能躲的地方。 他光明正大地从这里经过,碰巧看到她急冲冲地走到眼前,还对自己视而不见,于是便伸手拉了她一下而已,没想到她会那么大反应。他还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哪怕是在初见时,她刚杀了个人,也神色镇定,何曾有过这样的急切? “到底出了什么事?”他这句话才刚问出口,眼角余光便瞥到又一个匆匆而来的身影。 这条路,本来在皇宫里要算僻静的,今天却怎么接二连三地……等他看清楚来人是萧景后,眼底的神情越发阴沉了下去。 看样子,卫岚刚刚在宫里遇到的人就是萧景了,那么,让她如此惊慌的人也是他了? 卫岚发现了他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回身看去,果然看到了萧景匆匆而来。她恨不得要哀号一声,刚摆脱了老娘,儿子又跟上来了,不知又要说些什么。 说实在的,她是很不愿意和皇后打交道的,自然,连同她的儿子也在黑名单上。 大皇子和皇后母子同心,利益一致,虽说得罪一个和得罪两个没什么区别,但卫岚还是觉得能免则免好。 偏生萧越那个家伙在这个时候抓住她不放,卫岚挣扎了几次,都没能把袖子从他的魔爪中解救出来。连使眼色、咳嗽、跺脚……什么办法都用尽了,萧越还是无动于衷。这一耽搁的工夫,萧景已经走了过来。 听到脚步声停在背后,卫岚却赌气不回头,就当做没有看到萧景的到来,希望他能知难而退。 谁知今天这俩人都染上了不识趣的毛病,真不愧是兄弟! 一阵尴尬地沉默过后,萧景先开了口:“我有点事要和卫小姐说,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 他这话虽然是对着萧越说的,但眼睛却一直看着卫岚。 萧越扬唇一笑:“皇兄大约是来错地方了,这里并没有什么卫小姐,只有晋王妃。”他刻意在最后那个称呼上加重了语气,拖长了声音一字字说出,既是提醒也是嘲讽。 不等萧景回答,他又接着说道:“我仿佛记得,上次和皇兄还因为类似的事争论过一番,今日再看,结果如何?” 萧景的心情本来很好,被他这么几句话说到脸上来,面色便是一黑。 但他也打定了主意不和萧越进行口舌之争,从前这样的亏吃的也太多了,他自持身份风度,又是皇族长子,不可能和萧越一样说些过分的话争一时意气。只不过从前年少气盛些,明知在言语上不如对方豁得出去,还是忍不住要争一争,明里暗里吃了不少亏,生气事小,丢了面子事大。 他索性不再搭理萧越,只目光灼灼地盯着卫岚的后脑勺,坚持开口:“卫小姐意下如何?” 被人指名道姓地叫着,卫岚再也没办法装作视而不见,只好回过头来,挤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啊,好久不见!”这语气假的连她自己都要起鸡皮疙瘩了,旁边的萧景萧越兄弟齐齐一愣,半晌没有说话。 卫岚想起自己是要尽快打发走萧景的,而不是继续站在这里和他纠缠,于是换了较为冷淡的口气道:“殿下有什么事吗?” 前后一热一冷两种语气转换过一遍,萧景的脸色立刻变得比刚才还要尴尬。 坐在一旁的萧越却微微扬起嘴角,身子甚至还向后靠了靠,摆明了是一副坐着看好戏的模样。 卫岚心中暗自不忿,为什么她就要站在这里面对这样尴尬的场景,萧越却能轻轻松松地坐在那里?明明都是他惹出来的祸嘛,如果不是他拉着她不放,她早就跑远了,根本不需要和萧景面对面的打交道。 “你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卫岚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带出一点酒气来,“我还要赶着回去睡觉,昨天太累了。” 萧景的脸色,终于在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下,难看到了极点。 但是,看到卫岚一副“你不说话我立刻就走”的样子,他还是不得不开了口:“有些话,我想单独和你说。” 这个萧景,真是唯恐天下不乱,难道不知道她是有夫之妇吗? 卫岚在心中暗自咒骂,但人家都诚恳地说到了这个份上了,她只能―― 只能把目光转向了萧越,同时亲昵地拉住他的衣袖,娇声道:“王爷,大殿下他这样说了,你的意思是?” 当面拒绝别人这种事,她这种善良的人怎么可能做得出来,最多就是表现的和萧越亲密一点,用行动让萧景识趣走开。最好是萧越能够明白她的心意,顺着她铺好的台阶说句拒绝的话,这样,她不用自己当坏人,也能解决眼前的困境了。 一边微笑着,她一边在萧越的胳膊上掐了一把,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他那么聪明,不可能不懂的吧……笑的时间有点久了,卫岚觉得自己的脸颊都有些发僵,但萧越却还是不置可否地看着她。 卫岚心里火大,手上的力道陡然加重,同时咬牙切齿道:“王爷,你倒是说话啊!” 萧越不动声色地把她的手拿下来,放在手心里拍了拍,笑容如同三月里的温润春风:“我一点都不介意,你们随意。” 说着,他已经放开了卫岚的手,径自驱动轮椅往前去了。 卫岚想要追上去,却听到萧景在身后低声叫了一声:“岚儿……” 她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转过身来,这次连笑容也懒得伪装了:“你到底想说什么,就快说吧。” 看到她不耐烦的样子如此明显,萧景却给自己找了个解释:“岚儿,我知道你在萧越面前,不得不对我冷淡些,你的心思我都明白,也都能体谅……” 卫岚翻了个白眼:“大殿下,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不,”萧景想要握住她的手,却被她灵巧躲开,“我知道母后一直在为难你,不过你放心,也一直很过意不去,看到你们终于言归于好,我很是……很是欢喜,岚儿,我知道你为我付出了很多,我是绝对不会辜负你的……” 听着这一大串的表白之词从他嘴里说出,卫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抬手制止道:“我是真的没有这个意思,我求您了,别自作动情了成不成?” 她这种神情真的做不来假,萧景再也无法用自欺欺人的念头搪塞自己了,半晌才道:“可是,你刚才明明答应了我母后……” 刚才那一番对话,他在一旁不仅听得清清楚楚,还看得很是分明。卫岚说出答应监视萧越的话时,脸上流露出的欢畅神情就做不得假的,如果她不愿意去监视萧越,为什么要那么开心的答应呢? “是,”卫岚爽快承认道,“我是答应了你母后的条件,一,这并不代表我对你有什么感觉,二,我答应了是我的事,我既然是晋王妃,就自然要和夫君同出同进,知道他的一切举动,他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如厕,我都会一五一十的报给皇后娘娘的,怎么样?” 她连珠炮般说出这样一大段话,打得萧景溃不成军,脸色也开始变得有些发白。 他后退了一步,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这才是你的真实心意,你选的是他?” 他一连抛出了三个问题,重点落在了最后一个上面。 卫岚只略一思索,便点头道:“对,你说的全中。” 大概,要让一个男人死心,就只有搬出另外一个情敌来这样决绝的法子了吧。 萧景微微摇头:“他有什么好,他不仅不能保护你,自己根本就是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废物!”一向温文尔雅的大皇子竟然也有这样癫狂的时候,卫岚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怕他会突然爆发伤到自己。 既然已经打击了,就一次性打击个够吧。 她一咬牙豁了出去:“那又怎么样,别说他才只是两条腿不能用,就算他全身都不能动,我照样乐意跟在旁边伺候!” 全身瘫痪……萧越,我可不是故意诅咒你的。 卫岚竭力忍住笑意,看到萧景一副丢了魂儿的样子,忙抓紧机会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 谁知刚跑出没多远,就听到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听说王妃十分贤良淑德,就算夫君瘫痪了也会不离不弃?” 这个阴魂不散的萧越!把她丢在那里应付萧景发疯,他倒还能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虽然心里把他骂了好多遍,但卫岚还是不得不堆起笑容转过去:“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第58章 奇怪举止 “对了,你父皇找你,有什么事?”为了尽快岔开话题,卫岚主动开口问道。 话刚出口,她就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刚才在福华宫里,她已经听得清清楚楚,皇帝要召见萧越其实只不过是个借口罢了,他真正的目的在于引开萧越,让萧越无法去见自己的母妃。 真是该死,她明明知道,怎么还会哪壶不开提哪壶地去问这句话呢? “那个什么……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她指了指已经升到头顶的太阳,进宫也有小半天儿了,说实话,她好像一直在不停的走路,小腿都觉得有些酸了。 萧越却开口道:“不急,还应该去见一下母妃……” “别去!”卫岚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引来了萧越狐疑的一瞥。 卫岚尴尬地咽了咽口水:“我的意思其实是……这个时候去见你母妃不太好吧,说不定人家在吃饭,你是儿子倒还罢了,我对她来说总归是个陌生人……” “对了,上次见到我的时候,她的情绪好像很不好的样子,所以咱们还是……”卫岚灵机一动,指望着能用这个理由说服萧越取消刚刚的提议。 萧越审视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过了半晌才淡淡道:“难道你对这件事不会感到好奇吗?如果我是你,就一定会再去见她,问问到底背后有什么隐情。” 卫岚一时间愣住了,这个人分明就是在诱惑她! 没错,她是很奇怪,为什么阳夫人上次见到她的时候会是那个反应,更加好奇她把自己错认成了什么人。 但是……好奇归好奇,今天确实是不方便。 皇帝既然能做出那种暴虐的事,可见心理是有些扭曲的,就像小时候看过的电视剧里那些有暴力倾向的男人。惹上这种人,一定没有什么好事,毕竟,他们的想法是正常人无法揣摩的,天知道惹恼了他们会招来什么样的后果? 珍爱生命,远离……精神病人。 “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她气冲冲道。 本来她是一番好意,毕竟萧越看到了那样的情形,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好处。万一他们父子之间起了冲突,连累到她这个池鱼怎么办,在这个封建等级制度森严的社会里,上位者是可以不讲道理,而且还没有人敢来谴责的! 她一反常态的固执,显然引起了萧越的疑心。(.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沉声问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去福华宫?” “不想去就是不想去,哪里有那么多大道理!”她心虚地回答道。 萧越眼眸一眯,似乎已经从她脸上读出了答案:“是不是你已经去过了?” 卫岚一愣,差点都要以为自己的脸是显示屏了,怎么心里藏着什么都能被他看出来?这也太可怕了吧,她根本连想都还没想…… 下一刻,萧越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用力捏的生疼,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严厉:“你去过了是不是,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被逼问到这份上,卫岚再也藏不住了,只好嗫嚅道:“我……其实什么也没看见,就是听见……听见你娘在惨叫……” 简单的一句话,被她分成了好几段才说完。 她一边说一边偷眼打量萧越,却看到连他脸上的面具都在微微颤抖,而那只紧紧握住她手腕的手,力气大的更是恨不能把她的骨头捏碎! 这么可怕的一个萧越,她还从来没有见到过,一时间竟愣住了,连喊疼都忘了。 紧接着,他已经甩开了她的手,迅速地推动轮椅往福华宫的方向而去。 看他那么激动,万一在福华宫里碰上了还没有走的皇帝怎么办?关键是……她现在要怎么办,是等在这里,还是追上去? 卫岚在原地愣了片刻,最后还是一咬牙追了过去。 谁知道萧越这个人,明明坐在轮椅上,竟然跑得比她快多了。卫岚追出两个拐角,就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只能凭着记忆的方向找过去。 胡乱走了半晌,总算是看到了福华宫的入口,她心中一喜,立刻加快脚步跑上前去。谁知她正要进门的时候,又有一个人从里面急匆匆地出来,两人正好撞在了一处。 卫岚被撞得险些岔气,刚想抬头看看是什么人,眼角余光却瞥到了一抹金色的衣角。 糟糕……自己不会是这么倒霉吧,偏偏撞上了从里面出来的皇帝?看来她之前想的没错,萧越赶来的时候,皇帝果然还没有走,还不知道这父子俩究竟发生了什么冲突呢。 她忙屈膝行礼,也不做什么称呼,只低着头不说话。 快走吧快走吧……看着停在面前的那双靴子,她心里默念道。 谁知天不从人愿,皇帝竟然一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在她面前站住了,语气虚浮的像是在做梦。 “你……” 只听到了这一个字,卫岚的耳朵就灵敏地动了动。 这个声音……怎么好像听过似的,而且和周围的环境契合,还有一种特殊的熟悉之感。与此同时,还有一点危险的感觉涌上心头。 在哪里听到过皇帝的声音……是刚才在福华宫里听过,所以才有这样的感觉吗?不,刚才虐打阳夫人的时候,他的语气阴冷,虽然音质有点熟悉,但却无法给她带来这样的感觉。 真正给她带来这种奇怪感觉的,其实是他的语气。 那种好像在做梦一样的语气,她确定自己曾经在哪里听到过,而且大约还是在差不多的境地下听到的…… 上次来皇宫时的情形陡然涌上心头,卫岚一下子想起了这种熟悉之感是从哪里来的了, 那个和阳夫人一样,说了一堆奇怪话的男人!那个同样把她错认做了别人的男人!对,就是这个声音,就是这样的语气,她不会听错的。 但是……那个人竟然是皇帝吗?看上去年纪似乎有点对不上…… 或许,是要抬头看一下才能确认。 卫岚正在犹豫要不要抬头时,却听见萧越的声音远远从里面传来:“父皇还有什么事吗?” 那个瞬间,卫岚听到站在面前的皇帝的呼吸声似乎停滞了一下。下一刻,面前那双黑色的靴子忽然动了,她心中一动,猝然抬眸时,却只模糊地看到了他的一个侧影,根本无法判断是不是那天遇到的人。 她这一愣神,萧越已经来到了她旁边,严厉问道:“你在看什么?” 要不要,把那天遇到的事告诉他呢?卫岚犹豫了一下,但看萧越嘴角紧绷的程度,像是心情很不好的样子,于是还是咽了下去没有说,只淡淡道:“没什么,你……见过你的母妃了?” “嗯。”萧越只简短地应了一声,放在膝盖上的双拳握得很紧。 见到他这个样子,又想起阳夫人的遭遇,卫岚心中不禁涌起了些许同情。这一对皇族中的母子,看上去是风光无限,实际上究竟如何,或许只有他们自己能够体会了。 于是她竟一反常态地提议道:“我们一起去看看阳夫人吧,或许能……” 她的话还没说完,萧越就冷漠打断道:“回府。” 什么嘛,她好心想要安慰一下他和他的母妃,却招来了这样的待遇!卫岚在这里气得不停跺脚,萧越却一言不发地走远了。 真是个神经病,有其父必有其子,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刚才还激动得跟什么似的,结果到了福华宫,也就是站了一站就走了,真不知道他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大概是她今年命犯太岁吧,穿越了也这么辛苦,新婚之夜连床都没的睡不说,进宫谢恩也不见有什么赏赐,光跟着跑来跑去了。 长叹了一口气,她还是咬牙跟上去了。 因为心里有气的缘故,她一路上都不搭理萧越,只黑着个脸给他看。而萧越……大概是仗着自己有面具吧,根本不怵她的目光,就好像没有她这么个人坐在对面似的。 就这么一路憋着气回了王府,萧越立刻就失踪了,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直到晚上也没有回来。 他不会来更好,卫岚终于可以睡个安稳的觉了。 但是,一连三天都没有看到他的人影,她心里忍不住犯起了嘀咕,这人究竟是跑到什么地方去了,难道是那天在宫里受了什么刺激不成?不会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阳夫人手上就有很多伤痕了,萧越不可能是头一次知道。 那么……这一次是特别的严重吗?如果真的特别严重的话,他怎么会不多在宫里陪陪阳夫人,而是赶着离开了? 一连串的疑问在卫岚心里翻滚,让她也睡不好了。 第二天早上为她梳头时,灯红看到了她眼下的黑眼圈,忍不住担忧问道:“王妃怎么了,是不是睡的不舒服?如果是这样的话,奴婢让人去换换被褥。” “不用麻烦了……”卫岚懒洋洋地挥手,根本不是这些外物的事儿。 “王妃如果有什么事情,只要奴婢能帮得上忙的,奴婢都会尽力而为。” “没什么事儿……”知道她是确实为自己担忧的,卫岚不得不敷衍一下她,免得让她太担心了。 但是,看着灯红转身要走时,卫岚突然眼睛一亮。 “等等!有件事儿,我想问问你!” 第59章 飘渺往事 卫岚想问的是阳夫人的事,她依稀记得有这样一个传言,说阳夫人曾是晋国的陈留公主,而萧越封王之后以晋为号,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但是,在听了灯红讲的往事后,她才发觉萧越和晋国的渊源不止于此。 当今皇帝萧烈并非是名正言顺登上皇位的,先帝在世的时候已经立有太子,正是萧烈的兄长。 更稀奇的是,萧烈虽然是萧氏皇族的子孙,但并不是在大燕长大的。 他幼年便被遗弃,被晋国皇室收养认作义子,直到成年后才和自己的亲族相认,恢复了大燕皇子的身份。他才恢复身份不久,大燕就大举进攻晋国,一度夺下皇城,但御驾亲征的先帝和太子萧楚睿也因此丧命。 大燕虽然打下了晋国,但也一时间大乱,最后还是由刚回归皇族不久的萧烈掌控了全局,最终不仅拿下了晋国的土地,还摆平了皇族内斗,自己登基为帝。 这,无疑是一个传奇。 从被遗弃的皇子,到一代帝王,这一路走来,他的经历可谓是跌宕起伏。 听完了整个故事,卫岚的神情变得渐渐凝重起来。 在这样曲折的经历映衬下,先帝和前太子的死,忽然就变得有些扑朔迷离起来,难道一切真的都是那样巧合,巧得像是上天在为他铺路? 只有两种可能,第一,萧烈真是上天注定的皇帝,天生运气好到爆,所以才否极泰来;第二,发生的一切事情背后,都有他在暗中推动。 当然,这只是卫岚的一家之见,而在她看来,第二种情况显然要大得多。 “那么……陈留公主的事,你知道吗?”她再度发问。 听到这句话,灯红的脸色有了些微的变化,显然,她也听过那个传言,关于阳夫人的真正身份的传言。 “王妃,关于陈留公主的传言虽然有很多,但是这些事里……很多都是脱离事实的猜测。”灯红这样开了口。 在一旁听了好久的酒绿却突然凑了上来:“这个我知道的比姐姐多,她太古板了,总是说传言不可信,其实信不信又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咱们就是听着凑个热闹嘛,王妃你说是不是?” 卫岚忍不住笑了,相比于谨慎的灯红来说,酒绿确实要活泼得多,而且对一些稀奇古怪的传闻最是感兴趣。(.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或许,关于陈留公主的事,让酒绿来说更为合宜。 “那么,就把你听到的都和我说说呗,我确实也很好奇。”卫岚冲她眨眨眼睛。 见王妃对这些事也如此感兴趣,酒绿一时间大为兴奋,不顾姐姐的眼色阻拦,就打开了话匣子,把自己听到过的事都通通交待了一遍。 陈留公主据说是晋国皇帝和皇后最宠爱的女儿,晋国覆灭的那年,她正好十五岁,因为战乱的缘故,还没来得及定亲。 大燕的军队攻入晋国皇城不久后,她便匆忙地成了亲,嫁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时的大燕太子萧楚睿。 这件婚事,不仅办得仓促,而且还带了几分诡异的味道,一时间成了被传播的最热闹的传闻。因为萧楚睿在迎娶她之前就已经定了亲,定亲的对象却是另外一位晋国公主,陈留公主的姐姐――武陵公主。 那桩婚约由来已久,但不知为什么,在晋国的皇城被攻破后,婚礼虽然照样举行了,但新娘却换了人选。而且还是从姐姐换成了妹妹,在外人看来,这件事简直是可笑至极。 当时流传最广泛的传言就是,说那位陈留公主天生丽质,是红颜祸水的材料,所以才让大燕太子一眼看中,硬是改变了婚约娶了她。 只不过大燕太子也没有落到什么好下场,成婚不过数月,就在晋国的皇城中被人毒害,和自己的父皇一起一命呜呼了。 之后的情况太过混乱,当登基为帝的萧烈重新掌控了形势之后,再也没有人知道陈留公主的去向。 但是萧烈却从晋国带回了一个女人,并给了她万千宠爱,甚至为她设置了夫人这一后宫品级,并赐号为“阳”。 阳夫人年轻时的美貌也是众人都认同的,联想到萧烈曾经是晋国皇族的义子,不少人便发挥想象,认为萧烈还在晋国时,就和陈留公主产生了异样的感情。后来随着他的身世浮出水面,他们之间再无结合的障碍,于是便演变成了今天的情况。 这个说法,是大多数人都相信的。但是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任何一点证据能说明这是真的。毕竟,晋国覆灭后,皇族成员已经被尽数斩首,诛灭九族,陈留公主也应在其列。 听到这里,卫岚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天在福华宫听到的事,打了个寒颤。 不错,萧烈似乎就应该是这种魔鬼一样的男人。 能对收养过自己的晋国皇族下这样的杀手,这种狠心的程度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既然能做出那样心狠手辣的事,对自己的宠妃下那样的狠手也似乎是顺理成章的。关键问题是,阳夫人到底是不是陈留公主? 卫岚本能地觉得,阳夫人的身份,似乎和萧烈对待她的态度有很大的关系。 看着她陷入沉思,灯红忍不住劝道:“王妃何必对这些陈年旧事这么感兴趣呢?现在天下间已经没有晋国的存在了,陈留公主说不定也早就不在人世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卫岚就抬手抓住她的手腕,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陈留公主应该有名字的吧,她叫什么名字?” 灯红愣了一下,才摇摇头:“王妃恕罪,这些事发生的时候,我们姐妹都还没有出生,知道的这些,也是在外面听回来的,所以……” 见她也不知道,卫岚的眼神登时黯淡了一下。 酒绿却兴奋地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咱们不知道,有个人一定知道的!”看到卫岚投来的好奇目光,她赧然一笑,“其实我说的就是老是在外面酒楼里说书的人啦,这段晋国的故事他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我好像记得听到过这公主的名字,就是一时记不清了。” 说着,她还吐了吐舌头,一派天真可爱的样子。 听到这条线索可以继续追寻下去,卫岚眼睛一亮,站起来拉住酒绿的手就要往外走:“那个说书人在哪儿?走,咱们去找他问问。” 见她们兴冲冲地一拍即合,灯红忙担忧地阻止道:“王妃,现在天色已经晚了……再说外面也不安全,我还是叫几个侍卫来跟着比较好……” “姐,你老是扫什么兴啊,这个时候在外面玩的人多着呢!” 灯红瞪了她一眼:“那是你这样的野丫头,王妃千金之躯,能随随便便就往外跑吗?” 眼看她们姐妹俩要因为自己的一个提议吵起来,卫岚忙在中间调停道:“算了算了,不要吵了,灯红说的也有道理,嗯……你现在就去找几个身手好的侍卫来吧。” 卫岚故意这么说,眼睛却看着酒绿,悄悄挑了挑眉毛。 酒绿立刻会意,推着姐姐出了门:“你快去快回啊,要是慢了我和王妃就不等你们了。” 看到灯红真的听话去了,卫岚这才噗嗤一笑,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就和酒绿一起出了王府。 酒绿说的那家酒楼并不远,也确实很热闹,二楼上正围着一圈人,都在听里面的说书先生口沫横飞地说着那些湮灭在历史中的故事。 此刻他正说到晋国皇城被攻破的那一段,语调激昂,抑扬顿挫,说的众人如同身临其境,心里不由自主地感到了些许悲凉。 待挤到了人群前面,卫岚才发现这个说书先生和自己想象中的有很大不同。 他看上去大约四五十岁的样子,头发却已经全都白了,虽然他说的激动,但卫岚却看到他的眼里是一片平静。不,或许不仅仅是平静,隐藏在其中的淡淡情绪,和他激烈的语声正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明明置身于最热闹的地方,周围满满的都是人,但卫岚却觉得自己从这说书人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深沉的哀伤。 是错觉吗? 她制止住了想要上前打断问问题的酒绿,示意她暂时收声,把这段书听完再说。 待到一大段说完,已经是月上中天,酒楼上的人一边议论着刚才的故事,一边散去了。说书人也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待他收拾好了想要离开的时候,却看到眼前还有两位少女没走,此刻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今天的书已经说完了,明天再来吧。” 说完书后,他整个人就像是蔫吧了许多,说话的时候也无精打采的,一副敷衍的样子,全然没有刚才的精神头。 “等等,”酒绿拦住了他的去路,“我家王……呃……我家小姐有点事儿想问你。”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60章 突遇追杀 那身着青衣的说书人抬头看了一眼卫岚,无精打采地从她身边走过去:“我没什么话能和你们这些富家小姐说。(.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等等。”这一次,开口的却是卫岚。 与此同时,她已抬手取下了脸上的面纱。 说书人本能地回过头来,却在看清她的面容后迅速地变了脸色。他干涩的嘴唇微微抖动,声音小的几乎听不清楚,但卫岚却已经从口型中猜出了他说的字眼。 两个字,而且也是她从前听到过的那个名字。 阿冉…… 仿佛所有的线索最终都汇聚到了这一个名字上,而这个名字,却是和她的脸联系在一起的。难道这世上真有一个名叫阿冉的,和她容貌极为相似的女子? 但是,看这些认识她的人的年纪也不小了,这个阿冉,显然不可能是和卫岚同岁的。 那么,她究竟是谁?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在惦记她? “阿冉是谁?”卫岚向前走了一步,出声问道。 这句话像是点醒了那个说书人,他猛然抬起手挡住自己的眼睛,仿佛是生怕被她的样貌灼伤了眼睛一样,同时嘴里含混地嚷道:“不,你不是阿冉,阿冉早就死了,她早就死了,我再也不会看到她……” 酒绿上前抓住他:“喂,我们小姐只是想知道,你说的那段书里,陈留公主叫什么名字?” “陈留公主?”看那个说书人的神情,几乎已经逼近癫狂,他茫然地重复了一遍,“阿冉……陈留公主就是阿冉……”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卫岚的心便是狠狠一沉。 那天,第一次见到阳夫人的时候,她曾说过:“是你,果然是你,我就知道你不会那样轻易的死掉……” 阳夫人一定是把她认作了那个叫阿冉的女子,但是现在这个说书人却说,陈留公主就是阿冉,那么……阳夫人就绝对不可能是陈留公主了。 卫岚只觉得额角微微疼痛,一个谜题还没有弄清楚答案,却又引出了第二个,仿佛是一环一环串成的锁链,要循着所有环节一路追查下去,才能找到最后的答案。但是,她现在却不知道,这样的追寻是否有尽头。 “阿冉?”酒绿有些困惑,“不对啊,我记得你说过的是个三个字的名字……晋国皇族的姓氏是傅……难道是傅阿冉?傅冉?” 她胡乱的猜测不知怎的就勾动了说书人的记忆,他手里的东西散落了一地,整个人也像是魔怔了一样直勾勾地看着卫岚,已经变得发白的嘴唇一开一合,像是透过遥远的岁月阻隔叫出了那个名字:“傅冉君,陈留公主傅冉君。” 原来,这才是传闻中那位倾国倾城的晋国公主的名字。 可是,无论卫岚怎样绞尽脑汁,都无法想到自己和这个人有什么关联。倘若真的是没有任何关系的话,怎么会拥有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一个人认错也就罢了,毕竟人有相似,但是这么多人却不约而同地都…… “你说她死了,她是怎么死的?”卫岚追问道。 那个说书人还没来得及回答,楼下就传来了嘈杂的人声,有人一边大声说话一边走上了楼梯:“冯先生就在上面,几位大爷跟我来。” 此时二楼上面,就只有卫岚、酒绿和那个说书人。 那么,楼下那人口中的冯先生,就是眼前的这个说书人了?虽然听到的是极为平常的一句话,就算是个说书先生,也会有些朋友来找他,并不稀奇,但是不知怎的,听到楼梯上响起的沉重脚步声,卫岚就有些心神不宁。 不过是片刻工夫,那些人已经走了上来。 领他们上来的正是酒楼的小二,看到说书人果然还在这里没走,他便殷勤地对着身后的一群灰衣人道:“这位就是在咱们酒楼说书的冯先生了,大爷您刚刚说,带路就有赏银的……” 那群灰衣人的首领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此刻并不理会那店小二,而是对着说书人问道:“你就是冯乾?” 说书人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中,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那中年男子已经对身后人道:“动手!” 刀光乍现,那群灰衣人抽出手中大刀便扑上前来,可怜那还在伸手讨要赏钱的店小二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被大刀把身子几乎剁成了两半。 在听到灰衣人首领说出“动手”二字时,卫岚和酒绿已经有了反应。酒绿抽出随身软剑当面迎上来势汹汹的灰衣人,而卫岚已经拉着那个名叫冯乾的说书人向酒楼的另一侧退去。 酒绿的武功虽然高明,但也无法同时迎战四人还能完全挡住他们。 因此,有两个灰衣人已经向卫岚扑了过来。眼看大刀兜头劈下,卫岚把冯乾推到一边,自己侧身避过刀锋,手腕上的机括启动,毒针随即射出,正中其中一人的胸口。那人晃了一晃,便扑倒在了酒楼的地板上,暂时是无法动弹了。 另外那个人见卫岚还有反抗之力,便打算先解决了她再去抓冯乾,当下手中刀光毫不容情地向她攻来。卫岚左支右绌,凭借楼上的酒桌勉强避开攻击,但手臂处已经被划破了,素色衣衫上溅开了星星点点的血花。 而这样的情形,似乎刺激到了原本躲在桌子后面的冯乾,只听得他大叫一声,便不顾一切地向着楼梯口跑去。 卫岚和酒绿都被人缠住,根本无法分身相救。 而那群灰衣人久攻她们不下,已经起了杀心,下手丝毫没有因为她们是女子而留情。卫岚一个闪神,在闪避的过程中不慎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撞在一张桌子上。耳边已有呼呼风声响起,她勉强翻身躲过,然而那杀手又再度举刀,直冲着她的面门劈下! 她整个人算是仰面躺在桌子上的,根本避无可避。酒绿虽然看到了她的险境,想要过来相救,却也趁机被灰衣人伤到了右臂,软剑倏然落地,幸好她一个利落地打滚躲开了斩下的两柄大刀,但也因此贻误了相救卫岚的时机。 看着迎面落下的刀锋,卫岚心中掠过一阵绝望,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但是,预料中的切肤之痛并没有到来,卫岚冒险睁开眼睛时,却看到二楼上又多了一人。那人身手利落,灰衣人和他交手过几招后,便齐齐打了个眼色,唿哨一声召集同伴从窗台上翻出去逃开了。 那人本要追赶,却在中途停下来把卫岚从桌子上扶了起来。 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卫岚心中一松,刚叫了一声“哥哥”,却猛然想起之前在混战中,冯乾已经不管不顾地冲下楼去了,还不知那些灰衣人逃出去时会不会追上他。 显然,那些人就是来追杀冯乾的。 偏偏这么巧,就在她来追问陈留公主的事的时候。 “哥哥,”她急切道,“有个叫冯乾的人,他们在追杀他,你来的时候有没有在楼下看到他?” 卫岑一愣:“冯乾……是谁?没有,楼下只有酒楼的老板……” 该死,看那个冯乾的样子根本就是个不会武功的,这么跑出去,一定会被那些灰衣人追上的。想到这里,卫岚也顾不得身上的疼,咬牙起身也追了出去。 刚追出一个街口,远远地便看到有许多人围在前面。 卫岚心中没来由的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等她好不容易也挤到人群中时,首先看到的就是一片青色的衣角。 只不过如今那片青色,已经浸泡在一滩血里了,变成了一种古怪的颜色。 她还是来的太迟了,那个说书人冯乾已经被人杀了。卫岚这才留意到他的脸,虽然保持着双目圆睁的狰狞模样,但仍然可以看出,他的五官原本也是很清秀的,如果不是因为上了年纪有了岁月的痕迹,也可以被称为是翩翩公子。 而且他的面目神情中有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高贵,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了他说书的样子,卫岚是不会相信这样的人会沦落在酒楼说书为生的。 然而,不管有多少疑点,不管她还想从这个名叫冯乾的说书人身上知道什么,现在都已经变成不可能了。 但是那些疑点,却因为他的死变得更加可疑了。 卫岚本能地觉得,他的死和那个传说中的陈留公主有关。但是,他是怎么认识陈留公主的呢?如果是认识陈留公主的人,又怎么会沦落到现在的这个样子? “有没有看到是谁杀了他?”她忍不住向围观的人群发问。 “是个蒙面人。” “没看到脸,大概二三十岁吧。” “武功好得很呢。” 得到的都是这样没有特征的回答,卫岚还想继续追问下去,胳膊却被人拉住了。回过头,她就看到了兄长紧锁的眉头。 “你认识这个人?”他疑惑问道。 “我……”犹豫了一下,卫岚终于还是摇了摇头,“不认识,只不过今天在酒楼上听他说了一段书罢了,没想到会亲眼看着他被人追杀……” 卫岑疑惑地多看了她两眼,最后才道:“既然不认识,那我们就回去吧,幸好你没事,以后不要随便出来乱跑了。” 番外 1 她一直以为,此生最绝望的时候,就是看着她的小皇叔在金殿之上,迎娶另一个女子为妻的时候。——陈留公主傅冉君 那天宫里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所有人都在为恪王成婚而欣喜不已,只有一个少女把自己关在黑暗的寝殿中,将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遍。 “梓书,你说小皇叔为什么要娶亲?”少女的声音有些发闷。 侍女显然觉得这个问题有些难答,但还是微笑着劝解道:“恪王已将近而立之年,早就该娶一房妻室了,这次是太后做主,他也不好推拒的,”略微停顿了一下,她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公主还是梳洗一下到前面去吧,不然一会儿圣上问起怎么办?” “我不去!”傅冉君气冲冲道,她才不要去看着小皇叔娶别人。 侍女梓书向来知道自家殿下的脾气,当下也不好再劝,只陪着她沉默地坐在黑暗中。 然而殿门却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刺目的光亮倾泻而入,傅冉君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尖声道:“谁让你们开门了,都滚出去!” 许久都没有人回答,身旁传来衣裙窸窣的声音,似乎是梓书起身离开了。 傅冉君这才疑惑地放下手,却看到了光影中那个烂熟于心的身影。她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小皇叔……”这一声叫得很是含糊,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傅璟走上前来,握着她的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都多大的孩子了,还闹脾气坐在地上?” “孩子”这两个字显然触到了她的痛处,怒气陡然涌至心口,她猛然甩开傅璟的手:“我已经快十五岁了,再也不是孩子了!” “好好好,”傅璟是哄惯了她的,当下便顺着她的话音道:“皇叔知道你已经长大了,再过几个月也该嫁人了不是?” 她的泪却流得更凶了,一边用袖子去抹眼泪鼻涕,一边含含糊糊道:“我不要……不要嫁给旁人……”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傅冉君这才惊觉自己刚才竟说出了心里话,顿时如遭雷击。就算傅璟并非皇祖父的亲生儿子,而是他收养的名将遗孤,但在名分上,他们始终是叔侄,入了皇室玉牒,此生再难更改。 正是因为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所以那份异样的感情一直被她埋在心里最深的角落,连对自己最亲近的侍女都未曾提起,更何况是在傅璟面前了。 “我……我……的意思是……”她正想要解释,却陡然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他的衣袍上有着阳光的味道,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巨大的幸福如潮水般一波波涌至,傅冉君过了许久,才颤抖着抬起纤细的手臂,也抱住了他。 “我知道,”他的声音在耳边低低传来,“冉君,我的冉君,我怎么会让你嫁给别人呢?” 她似乎还没有完全被幸福冲昏头脑,带了哭腔指责他道:“可是你今天就要娶别人了,我不喜欢那个中书令家的小姐,我不喜欢她嫁给你。” 傅璟放开她,把她的手轻轻拉到唇边:“她只是一个侧妃而已,我的正妻之位,永远为你留着。” 幸福来得这样快,这样容易,傅冉君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茫然地睁大了眼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可是……可是……”她结结巴巴地说,“皇祖母已经……” 傅璟轻轻地笑了,摸了摸她的额发:“那些都不要紧,我会处理的,你只要乖乖地等着我就好,明白了吗?” 他语声宠溺,让她只剩下乖乖点头的份。 “好了,我要赶快回前面去了,你也赶快梳洗一下吧,小邋遢鬼,待会儿你父王派人来抓你去参加典礼,你难道要让所有人都看你的笑话吗?” 在他离开之前,她还抓着他的衣袖反复询问:“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真的会等我?”在得到他的一再保证后,她才依依不舍地放了手。 那天的典礼,她终于还是去了。不知道傅璟用了什么样的办法,竟然让皇祖母和父王母后都同意了他的安排,让那位中书令家的程小姐以侧妃的名义嫁了。尽管如此,有了之前那一番甜蜜打底,在看到他牵着程小姐的手缓步走上金殿时,她还是忍不住想哭。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这个句子中蕴含的悲伤,傅冉君在那一刻体会得淋漓尽致。她还差一个月才能及笄,而他已经二十九岁,在这个年纪才迎娶侧妃已经极其少见了,像她的另外一位皇叔肃王,比傅璟只大了三岁,膝下最大的儿子却已经十二岁了。 而且还有另外一个阴影盘踞在她的脑海里,那就是父王无论如何不会同意她和小皇叔的事的,他们之间除了年纪之外,还有身份的差距,叔叔和侄女怎么可能成婚呢? 明知道有诸多的不可能,但是他说了,她就相信。 她的小皇叔,从来都是无所不能的,她坚信这一点,所以她只是忍住了泪水坐在那里,看着他们同拜天地。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穿大红色的衣袍,还是英俊的一塌糊涂,他整个人就像是太阳那样耀眼,只要有他在场的地方,她就看不到其他人。 而那天发生的事,不止是这一件。 太后在婚典快要结束时忽然昏倒,经太医诊断为风痱,是十分危险的症状,宫中一时大乱。而恪王和侧妃也理所当然留在了宫中侍疾,并没有回恪王府去。大婚当日就遇上了这样的事,那位程小姐也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楚楚可怜的模样看了就让冉君觉得心烦。 因寝殿中并不能留太多的人,所以冉君很快就被打发了回来。 坐在这里竟然比之前还要难熬,之前虽然看到程小姐和小皇叔坐在一起觉得不舒服,但现在她什么都看不到,不免要发挥想象去想他们现在在做些什么。 是还在皇祖母宫中,还是已经去了母后安排给他们临时居住的偏殿?一想到这一点,傅冉君就觉得心痛如绞,她那么喜欢的小皇叔,从今以后就要属于这个女人了,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而她只能扮演着一个侄女的角色。 梓书来劝了她几次,她都固执地不肯睡下,只是坐在窗子前怔怔地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 今晚的天空就像是她的命运一样,被乌云所遮蔽,连一点光亮都看不到。 梓书以为她是在为太后的病而担忧,也不好再劝,又被她赶了几次,只好留下一盏灯,自己悄悄地退了出去。 傅冉君不知道就这样坐了多久,就在她已经快不知不觉睡着的时候,却仿佛有微风轻轻拂过了她的额头。她茫然地睁开眼睛,却看到了傅璟微笑的脸庞。 “傻孩子,怎么坐在这里睡觉?”他的语气一如往昔。 看到他身上仍然穿着今天成亲时的红衣时,傅冉君觉得自己的眼睛好像都被灼伤了一样,她掉开目光,闷声道:“你怎么不去陪……新娘子。”她背转身子不想去看他。 良久,身后才传来他的声音:“本以为来看你,会让你的心情好一点,既然如此,我还是回去了,今天这样的日子,确实不应该把她一个人丢下太久。” 冉君的眼睛又不争气地红了,她转过身去,果然看到他也背转了身子,好像就要离开。 “你不忍心丢下她一个人,就忍心丢下我一个人?”她几近于无理取闹般嚷道,心里的悲哀满得像是要溢出来。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渴望一个人,也是第一次如此痛恨另外一个女人。 如果可以的话,她宁可不要做公主,不要这与生俱来的高贵荣宠,只求做一个普通官宦人家的女儿,至少那样的话,她和小皇叔之间就不会有这么多阻碍了。 她绝望地瞪着他的背影,赌气般想道,只要他现在离开了,她就再也不要理他了。 说什么只等她一个人,就像母后说的那样,男人只会说鬼话,谁不喜欢妻妾成群,谁又甘心一辈子只对牢一个女人?他早上还说等她,现在不还是迫不及待要回去陪他的新娘子了? 就在她的眼泪又掉下来的时候,傅璟已经利落回身翻过窗台,像早上那样把她抱在了怀里。 “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你,爱哭鬼。”他的声音宛如叹息。 “谁要你费心思应付了,去应付你的新娘子好了,听说那位程小姐知书达理温柔婉约,肯定不必你费什么脑筋。”她的鼻涕眼泪都抹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却捧起她的脸,认真道:“她不过是迫不得已的摆设罢了,我如果当真要陪她,何必要费尽心思留在宫里侍疾,你难道还不懂我的心思吗?” 见她无辜地眨巴着眼睛,他又叹息一声,重新把她抱在怀里:“我傅璟这一生,只承认会有你一个新娘。” 那天,是傅冉君生平经历了最多心痛,也是收获了最多幸福的一天。 她喜欢的人恰巧也喜欢她,是多么值得庆祝的一件事,又是多么稀罕的一件事。她甚至十分豁达地劝解自己,这种良缘是世上难求的,所以必得有些阻碍才能圆满,若是轻易就成功了,将来也必定不幸。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番外 2 很久以后她才明白,这一生中,带给她最大绝望的终究不是小皇叔,而是另外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叫做萧楚睿。(.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陈留公主傅冉君 晋国的多事之秋就这样悄然来临,先是太后在恪王的婚典上病倒了,紧接着太庙便遭到了雷击,被视为不祥之兆。 而那所谓的不祥,也很快就来了。几天后的一个夜晚,边关八百里急报送入王城,告知边境战情,燕国十八万铁骑汹汹来犯,已在十数日内连破两城,一旦朔城失守,燕军便可一路东进,直逼王城! 这次是燕皇御驾亲征,而晋国一方,竟面临了无将可战的局面。 晋国皇帝素有固疾,膝下诸子不是年纪太小,就是才干太差,不堪重任。而朝中大将多已垂老,又无后起之将,根本无人堪当主帅。好在还有一个恪王,他的生父本就是晋国的忠烈名将,他自己也力承先父遗志,以报君恩,自幼便在行伍中磨砺,屡上战场。 从身份威望和沙场经验来说,他是唯一一个合适的人选。 而他也当仁不让,金殿请缨,不日便领了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出京而去。这军队看似在人数上占了优势,但在战斗力上,却远远不及那十八万燕军。不过若他能支撑得一些时日,待宣城、庐陵两地的十万守军赶来,便有一战之机。 至于傅冉君,自他走后,整个人便迅速地消沉了下去。 她并非是皇宫中不谙世事的公主,对于这场战事多少有些了解,且因她个人的私情,将其中凶险之处更是看得严重。临别前夜,傅璟曾言说此番归来,便可借这一项天大的功劳,求娶她为妻。 固然,嫁给他是她一生中最大的愿望,但与这种渴望相比,她倒宁愿他平安。 只要他能平安归来,她宁可自己永远没有嫁给他的机会。这是她跪在母后的佛堂前许下的心愿,殊不知一念成真。 虽然整个国家都处在战火阴影的笼罩之下,但父王母后还是给她操办了及笄礼,并为她拟定了封号。只不过场面很是冷清,只有皇族成员在。大姑姑为她梳发时,嘴角的笑容也有些勉强,她知道那是因为大姑父此刻也在军中的缘故。 傅冉君心里像是揣了一面小鼓,不知道是谁那样大力,敲得它咚咚响,让她连指尖都在鼓点中颤抖。 他已经走了大半个月了,按行程来说大约已到边关,此刻她在这里行及笄礼,他是否在边关浴血奋战?一想到这里,她就越发坐不住了,猛然站起身来。 大姑姑还在给她梳头,被她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吓,玉梳掉在地上跌成两段,勉强被人扶着靠在软椅上的皇祖母也睁开了浑浊的眼睛,颤声道:“不祥之兆,不祥之兆……”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预言一般,本应在宫门处站岗的守卫慌乱地奔上大殿,凄声道:“圣上,燕军打来了!” “胡说什么!”她的父王起身斥责,但身子已经开始颤抖了。 “他们……就在皇城外!” 听了这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傅冉君,她折身冲出大殿,一路上所见尽是人心惶惶的宫人。当她登上皇城的高墙时,看到的是此生都难忘的场景。侍卫纷纷中箭落下城去,城头白色的巨石染了斑斑血迹。 那个侍卫没有说谎,整座皇城已经被燕国的铁甲军士围起来了,城门已经被仓促关闭,城下零落地横着数十具侍卫的尸体。 不知是谁先看见了她,一支羽箭贴着她的鬓发擦过,她却全然不觉得恐惧。 然后,城下所有的弓箭手都停止了动作,她正为这个举动所不解时,却看到一骑骏马越众而出,马上的骑手正缓缓放下了手,显然是他制止了部下的行为。 那人身上的铠甲与旁人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黑色头盔在日光照耀下竟泛出了隐隐的金色,与其他人的纯黑大为不同。 他就那样定定地抬头看着她,许久都没有动作。而傅冉君却像是猛然从梦中被惊醒了一般,反身奔下了城头。 宫倾似乎就在片刻之间,谁都知道,没有强大的军队,仅凭两扇铁门,是不可能长久地将燕军阻在城外的。整个世界好像都失去了色彩和声音,只能模糊地看到图像,母后已经准备好了毒酒,就等那一刻到来之时从容饮下,用生命捍卫尊严。 看着那杯递到面前的酒,傅冉君摇着头向后退去:“不……我不要死,我还要等他回来!” 母后像是完全已经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是带了慈爱的笑容走了过来:“冉君,乖女儿,喝了这个就不会痛了。” 她惊恐地打落母后手中的酒杯,返身向外奔去,混乱中也辨不清方向,只是捡人少的地方走。或许她可以在哪里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傅璟率领大军打回来救她。 这个想法显然太愚蠢,因为没走多远,她就遇上了燕国的士兵。 当第一个士兵伸手来抓她时,她拔出了对方腰间的长刀,狠狠砍了下去,当看到鲜|血流出的时候,她忽然觉得整个世界的色彩都回来了。 那受伤的士兵显然有些恼怒,毫不费力就卡住了她的脖子,将破碎的气息自她喉间挤出。眼前一阵阵发黑,傅冉君自嘲地想,她没有接受母后的毒酒,反而用一种更加没有尊严的方式走上了相同的道路。 然而那只手竟然松开了,她睁开眼睛看到的只是天旋地转,当一切都稳定下来后,她看到了一双好看的眼睛,眼里带了点审视的神情。 傅冉君握紧了仍在手里的刀,对准他的脖颈砍下去,却被他轻易地在中途截获。 “你们晋国的女子不都是大家闺秀吗,怎么能做这种事?”他的声音带了点戏谑的口吻,像是在奚落她。 傅冉君一巴掌挥过去,手却在他护住面颊的头盔上碰得生疼,她硬是咬紧了牙关才没有发出痛呼。看到她如此隐忍的模样,那双眼睛里又多了笑意。 她只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已经被他打横抱起,他抱得很有技巧,胸膛的铁甲压住了她的右手,揽住她膝弯的手顺势扣住她的左手。她竭力挣扎了几下,就再也没有一丁点儿力气了,只能任由他抱着向前走去。 她华丽轻软的裙裾在风中高高扬起,与他身后整肃的铁甲队伍显得格格不入,却有一种异常的美丽。 不多时,她已经重新置身于金殿之上,用一种奇怪地角度再次看到了父王。 那头戴暗金头盔的男子抱着她站在晋国的金殿上,让所有晋国皇族对他俯首称臣,在那群人中,她没有看到大姑姑和母后。 很久以后她才知道,母后是皇宫里唯一一个以身殉国的人,如果还非要再找出一个的话,那就是皇祖母了。只不过皇祖母是因为本就病重,再加上受到了惊吓,所以在敌军入城前就驾鹤西游了,而母后却是当着众敌军的面喝下了毒酒,以保全皇族的尊严。 至于大姑姑,在燕军入城的那天晚上,她就被吊死在城头了,尸身被判处在城头暴晒百日。原因很简单,据说是因为大姑父身为朝廷主将之一,曾在交战中斩杀了燕国数名大将。眼下大姑父随恪王大军在外,燕军主帅又严禁屠杀王城妇孺百姓,于是这份怨恨只能发泄到大姑姑身上来了。 皇室女眷遭受如此对待,但她的父王和兄长们却如此心甘情愿地俯首称臣,甚至连一丝怨怼都吝于表达。那一天,傅氏皇族男子的形象在傅冉君心中轰然倒塌,曾经承载了皇族尊严的膝盖跪在了敌人面前,这无疑是对祖先最大的侮辱。 那一刻,她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随母后一起殉国。与其看着曾经尊敬爱戴的人如此奴颜婢膝地苟活于世,不如抱着最后的尊严和幻想走上黄泉之路。 只是,已经迟了,她和最小的弟弟一起被软禁在母后从前的寝殿中,身边的所有利器,包括发簪都被收缴了去,连寻死的指望都没了。 这一次囚禁便是一个多月,待紧闭的殿门再度被开启,外面的世界已是天翻地覆。 至今仍领兵在外与燕军交战的恪王被安上了作反的罪名,而燕军却以协助晋王平叛的名义,光明正大地驻扎在晋国王城,接管了晋国的一切事务,燕国的君主,如今已是晋国的无冕之王,包括晋王在内的所有皇族成员,都要对他行礼。 而她也知道了那天对她无礼的年轻将领的名字——萧楚睿。 他是燕王的小儿子,也是这次唯一一个随燕王御驾亲征的皇子。 当傅冉君再次得到准许走出那间寝殿时,竟然是要参加一次宴会,据说那是用于让两国君主表示友好的宴会,所有皇族成员都必须出席,这其中自然要包括她——陈留公主傅冉君。 父王为她择定的封号第一次被使用,竟然是在这样屈辱的场合。 那一刻,她的心底燃起了浓浓恨意,让她想到了敌军入城那天自她刀下流出的鲜|血,她渴望着用更多的血来洗刷这份耻辱。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番外 3 他来自燕国,燕晋两国世代为敌,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而她身为一国公主,竟然嫁给了国家的仇敌。——陈留公主傅冉君 面前的金盘上摆放着金珠首饰,那是母后生前为她的及笄礼准备的,每一件都极尽极致的华美,但用于这样的场合,无疑是命运最大的讽刺。 国家被敌人攻陷占领,人民被敌国的君主所奴役,而她们这些曾经被百姓所供奉的皇族,竟然要盛装打扮去取悦敌人?傅冉君冷笑着,挥手打翻了面前的托盘,并抓起那件精致的纱衣,用力撕成了数片。 “公主……”梓书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而其余几个已经打扮的差不多了的庶出姐姐也投来了恐惧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怪物一样地看着她。 而她毫不示弱地瞪回去,苍白脸容上漆黑的眼眸仿佛蕴藏了无尽的火焰,有种迫切地想要焚毁一切,包括自己在内的疯狂。 当她最后一个出现在宴会的大殿上时,所有人,包括那个在宫倾之日也显得雍容从容的父王,也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因为她身上穿着的是丧服,最简单最粗糙的麻布丧服,腰带甚至只是一根草绳。 漆黑的长发披到腰间,除了鬓边夹着的一朵白色的花外,没有其他任何妆饰。那朵花,是母后曾经最爱的茉莉,小而清香的花朵,柔弱地像是母后和姑姑消逝的生命。 晋王警告地瞪着她,恨不能用目光将她身上的丧服换下来。 而她却高昂起头颅,用最优雅的步伐走上大殿,亦是走向自己的死亡。 是毒酒,白绫还是匕首?亦或是要对她这个无视燕王的人给予更残忍的处罚,像姑姑那样被暴尸城头,或者是五马分尸、凌迟之类的酷刑? 她的脑海里转过了许多种死亡的方式,嘴角却挂着轻蔑的笑容。 皇族的男人们没能做到的事情,就让她来完成吧,为死亡的盛宴再奉献一条生命,用鲜|血而不是泪水来捍卫晋国的尊严。 随着她一步步走近,燕王的脸色明显变得难看起来。 “公主孝道可嘉,”男子清朗的声音响起,是来自于坐在御座一侧的萧楚睿,“人皆因母而生,令慈不幸殒命,身为子女理应服孝,可见公主秉性纯良。” 燕王听了他的话,若有所思地对晋王道:“这是傅兄的嫡女,陈留公主?” 晋王赔笑应是,燕王又道:“既已有了封号,显见得是行过及笄礼了,不知陈留公主闺名为何?” 晋王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小女闺名……冉君。” 燕王抚须微笑:“冉君,冉君,真是个好名字,小儿楚睿已足弱冠之年,依我看,他与冉君公主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晋王只愣了一下,随即点头笑道:“小女若能高攀殿下,自是她的福气。” “父王!”傅冉君惊呼出声,不明白事情为何在一瞬间就发生了这样的变化。 燕国和晋国是早有姻亲关系的,可是当初被许配给燕国皇子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姐姐武陵公主啊!为什么这个燕国皇帝只是说了一句话,她的父皇就这样顺从地否决了从前的婚约? 然而她已经没有更多时间表达自己的抗拒了,因为萧楚睿已经走到了她身边,动作亲昵地牵起了她的手,把她带出了大殿。 “我死也不会嫁给你的!”她竭力想要挣脱那只手,却无能为力。 “真可惜,看来你是不能如愿了,因为你不会死,而且你必须要嫁给我。”他停下脚步,语气非常轻松。 “你做梦!”她咬牙切齿道。 他却只是扬起了眉毛:“有你在的梦,一定是个美梦,”他不容置疑地把她的手拉到唇边,印下浅浅一吻,“我宁愿长梦不醒。” 感觉到了一道凌厉的目光,冉君惊愕地抬起头来,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姐姐,武陵公主傅如玥。 显然,傅如玥已经听到了全部的事情。 冉君第一次在姐姐眼里看到了恨意,然而身旁的那个男人,却全然无视她们姐妹间的剑拔弩张,将所有目光都倾注在了她身上。 很快,傅冉君就发现,她根本没有任何办法来对付萧楚睿,因为他的脸皮实在已经厚到了一定程度,不管是她绞尽脑汁的咒骂,还是费尽心思的挖苦,他都一律照单全收,还能不顾她的打岔,顺势说出些肉麻的话来。 更重要的是,她的父王已经答应了这门婚事,而且婚期定的很近,就在半个月之后。 眼看着婚期一天天的迫近,傅冉君第一次开始策划逃离。她所能利用的人,其实也只有萧楚睿而已,因为只有跟在他身边,燕国的士兵才不会阻拦她的任何行动。于是她拉下面子,通过梓书去邀请他去城外骑马。 她在马匹身上动了手脚,看着那匹骏马发狂地驮着他向密林中奔去的时候,她得意地笑了一声,然后迅速掉转马头,一路北上。 她要去找小皇叔,只要找到了他,她就安全了! 至于那个萧楚睿,最好摔死他算了!她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用一次相遇,就改变了她的一生,让她和相亲相爱的姐姐反目成仇。 她逃离的很顺利,但是事情却并没有向着她想的方向发展。 傅璟听完了她说的话后,迅速制定了一个计划,一个能夺回晋国皇城的计划。但是他的计划中,她也是一部分。 他给了她毒药,让她在婚典那日混在酒里给燕国的皇帝和皇子喝下,然后他就会带领大军重新攻入皇城,将燕国的士兵从晋国的土地上驱逐出去! 冉君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被他说服的,她只知道,再次被送回到皇城时,她心里的某个角落,已经开始慢慢发生了变化。 她没有忘记,在说起夺回皇城的事时,傅璟眼里燃起的光芒。 那样的光彩,比看到她出现的时候还要强烈得多。那样不顾一切的渴望,让她突然发现,在傅璟心里,她或许还不如那个皇位重要。 但是,她还是说服了自己,好好配合他完成计划。 毕竟,他也是为了他们的将来。 在守城的士兵进去通报了她的身份后,第一个出现的是萧楚睿。他的走路姿势有点奇怪,刚跑到她面前时,他就一个踉跄,重重扑在了她肩上。 “你……怎么了?” “只是……想让你心疼一下而已。” 这是他的说法,而她是在后来才知道,那天为了找她,他不慎跌下山崖,摔断了右腿。在她失踪的短短十天里,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所以,再次见到的萧楚睿,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容光焕发,而是胡子拉碴,形容沧桑。 那一刻,她忽然有点感动。 想到衣服的暗袋里藏着的毒药,她又有点愧疚。 但是,为了晋国,为了死去的母后和大姑姑,为了她和小皇叔的未来,她不只能继续走下去。 因为萧楚睿伤了腿的缘故,所以婚期被推迟了些,而她也多了一个照顾他的任务。 这是傅冉君一生中最后悔的一段时光,既然早就决定了要和他决裂,当初就不该如此接近。或者,既然接近了,就该好好地把握住机会。可是,她两样都没有做到。 大婚的那日终于到来,她身着大红喜袍走上金殿,走向在金殿尽头等待着她的萧楚睿。 她的指甲里藏着毒药的粉末,只需要轻轻一抖就会混入酒杯。 看着他情深款款的目光,她犹豫了,但是想到母后和大姑姑的死状,她还是心一横,把毒药洒了进去。 小皇叔说过,那只是让他们失去反抗能力的药物,不会伤害他们的。 在他们喝下毒酒后,皇城的门就被撞开了,许久不见的傅璟带着人冲了进来,一路杀戮。 当看到萧楚睿嘴角滴下鲜|血来时,傅冉君知道,她大错特错。 直到那一天,她才知道,她的小皇叔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他并不是晋国将军的遗孤,他是被燕国抛弃的皇子,几经辗转流落到晋国,被她的皇祖父收养为义子。 他的名字不该叫傅璟,而是萧烈。 而他今天要杀的人,不仅仅是萧楚睿父子,还有晋国皇族的所有人。 他的野心那样大,区区一个晋国已经满足不了他了,他要的是把晋国和燕国的土地都掌握在手中,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帝国! 而她,只是他达成目标过程中利用的工具而已。 他之前交给她毒药时说的话,也是骗人的,那根本就是一经服下就再也无解的蚀骨之毒,所有中了毒的人都会在痛苦的折磨中慢慢死去。 当看着父皇和兄长倒在了血泊中时,傅冉君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灭顶之灾。 而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当屠刀指向了仅剩的姐姐武陵公主时,冉君扑上去握住了刀锋,用哀求的目光看向她的小皇叔,如今的萧烈。 “这一生,我只求你这一次。” 可是,他只是冷漠地说:“把她拉开。” 而在一旁静坐等死的萧楚睿,却突然睁开了双眼。他拔出腰带中的软剑,将剑锋贴上了萧烈的脖颈。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番外4 嫁给他,她并不后悔,她后悔的只是,为什么没能早些爱上他。 ——陈留公主傅冉君 萧楚睿的突然发难,让形势立刻发生了改变。他并不是文质彬彬的皇子,而是战场上自由驰骋的金盔将军,只要他手上微微用力,萧烈的性命就会断送在当场。 那个时候,傅冉君忽然觉得一切就像是在做梦,现实中,怎么可能会发生这样令人无法接受的转变? 她曾以为,她爱的是小皇叔傅璟,恨的是大燕皇子萧楚睿。 但是现在,小皇叔变成了大燕的皇子萧烈,而萧楚睿……他拼死一搏,只是为了她。 他叫来了仅剩的几名暗卫,吩咐他们带着傅冉君离开京城。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真正的心意,于是不顾一切地奔向他,嘴唇微微颤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该说什么,说我们一起走,还是说,你不要死? 萧烈是不会放过他的,大燕的皇帝,萧烈的亲生父亲,也都死在了晋国的金殿上。冉君和萧烈相识多年,能看出他看向萧楚睿的目光中有多少愤恨。 但那些都是发生在大燕的恩怨了,她不想去理也不愿去理。 她只是不想看着萧楚睿也死掉,至少,他不应该死在这里,不该像是待宰的羔羊一样,死在权力的屠刀下。 嗫嚅良久,她终于说出了一句话:“我们一起走。” 她永远不会忘记,当听她说出那句话时,小皇叔的目光多么震惊。而那也是,傅冉君最后一次在心里叫他小皇叔了。 从此以后,世上再没有傅璟这个人,只有大燕的皇子萧烈。 她固执地错开目光,直直地看着萧楚睿的脸,重复道:“我们一起走。” 萧楚睿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笑的时候,他的唇边仍有鲜血不停地溢出。 “好,我们一起走。”他终于这样说道,嘴角的笑容像是一道阳光一样照亮了他英俊的脸容。那一刻,他给冉君留下的所有印象被颠覆得彻彻底底。 傅冉君曾经以为,萧楚睿腹黑、残暴、狂妄,但是那一刻,她在他脸上只看到了温暖。 哪怕是挟持了萧烈做人质,离开的路仍是一路艰险。厮杀仿佛是无穷无尽的,当他们终于踏上了城郊的土地时,每个人都是满身鲜血。 他本来有机会杀了萧烈的,但那个时候,他却打昏了他,把萧烈丢在了城外的一棵大树下。 冉君忍不住问:“为什么?” 虽然她曾经爱过这个人,但在看到他的屠刀挥上亲人的脖颈时,曾经有多爱,如今的恨就数以倍计!就算燕王和萧楚睿打下了晋国的皇城,但他们毕竟没有在这里展开屠杀,就算他们践踏了她的尊严,却没有杀害她的亲人。 但是,曾经和她,和所有亲人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萧烈,却对着他们举起了屠刀。 这样的罪孽,无法被原谅,至少冉君永远无法原谅他。 但是萧楚睿却固执地不肯杀他。 “就算要杀他,也应该堂堂正正地在战场上,再不济也是在比武场上,这样杀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人,不是我萧楚睿的所为。” 说话的时候,他目光朗朗,尽抒豪情。 原来,他是这样的人,容不得一点阴谋诡计的存在,既愚蠢又让人心折。 可是下一刻,他就忍不住弯下了腰,咳出大片的血来,那些血已经开始变黑,看上去触目惊心的可怕。 已经太迟了,在他喝下那杯酒时,他们之间就注定再无可能。 他中的是无解之毒,他们走遍千山万水,访遍名医奇人,终于还是无法应对。 虽然逃离了晋国皇城,但冉君和他,最终却还是要面对别离。而这个别离,横跨了生死的距离。 萧楚睿死了,但他的暗卫却遵从主人的遗命留了下来。 风云乱世中,她一个弱女子若是无人护卫,怕是走不出十步的距离。更何况,萧烈还在到处寻找她的踪迹。 看着那艘船载着萧楚睿缓缓没入大江汹涌的波涛中时,昔日的陈留公主傅冉君也随着他葬身于江底了。曾经纠缠在一段感情中的三个人,都已经不复存在了,只不过其中一个被死亡带走,而另外两个却改换了新的身份,抛弃了从前的人生。 傅冉君在很久以后才知道,那天在大殿上,当她身着丧服出现在人群面前时,燕王其实已经起了杀心。而萧楚睿帮她解围的那句话,让燕王改变了主意,将她许配给了自己的儿子。 说是许配,其实只是一个赌约。 燕王和自己的儿子萧楚睿做了一个约定,假如他也无法驯服陈留公主,让她学会服从,那么等待她的就只有死亡。 燕王要的是完全的征服,刚愎自用如他,最不喜欢看到的就是违逆他心意的人。 当初萧烈的母亲,也是因为触怒了燕王而被赐死,就连生下的儿子,也被抛弃在山野中自生自灭。 只是天理轮回,那个被抛弃在山林中的皇子并没有死,而是辗转流离,成了晋国皇族的养子,成了她傅冉君的小皇叔。而在多年后,他终于用隐忍换来了复仇的机会,向两国皇族举起了屠刀,将抛弃过他的人,和看过他悲惨处境的人尽数杀死。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燕王造的孽,那么冉君认为他死得其所。 可是,为什么还要加上萧楚睿? 萧烈被抛弃在山野中时,他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孩子,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说这个世上应该有报应的话,那么她傅冉君也是该死的人。 是她亲手把毒药混在酒中,亲眼看着萧楚睿喝下的。但是,她连追随他于地下都不行,因为他临死前对她提出了最后的要求。 “活下去,冉君,继续活下去。” “就像……就像我第一次看见你那样。” 泪水模糊了双眼,傅冉君不知道,他第一次看见的自己是什么样子。她只记得那天,她觉得自己遇到了最绝望的事,兵临城下,宫倾在即。 她想起了第一眼时,看到的那个年轻将领。 还有他抱起她时,微含探询和惊艳的目光。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什么才是人生中最大的绝望。或许,她本来是有机会可以和他相爱的,如果他们在一个较为正常的情况下遇见的话。 和国破家亡相比,他和姐姐武陵的婚约,已经不算是什么了。她宁愿面对那样尴尬的局面,也不愿意面对生死别离。 可是,一切都因为一个人发生了变化。 是萧烈主动提供给了燕国攻打晋国的机会,当他还在用着傅璟的身份时。也是他,带走了晋国最强大的军队,让燕军毫无阻碍地一路打到皇城。最后还是他,联合和燕国的权贵,带着强大的军队杀回来,让两个国家都改朝换代。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造成。 而她却做了他手里的刀,亲手杀了本应该最爱的人。 更可悲的是,要到那个人死了之后,她才发现,原来是那么爱他。 许多年之后,她终于可以把这个故事,讲给另外一个少女听。那个少女有着和她相似的面孔,性情却完全不同。 只可惜,无论是谁,都不会得到完美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