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宫略》 第一章 贵妃姐姐 “爹爹,皇宫好大呀!” 高耸的殿宇,七彩的琉璃,还有那参天的古木,使得从江南回归京城不久的韩玉沁频频相顾。 皇家宫苑气势如虹,威严赫赫,与江南的风光雅韵何其不同。 韩大人见小女儿进了宫还跑跑跳跳,不耐烦地喝斥她:“跟你说了多少次,进宫后要谨言慎行!闭嘴,好生走路!” 跟在二人身侧引路的小太监谨慎引道,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宫道上,来往的宫女太监们莫不是行色匆匆,一副战战兢兢,躬身驼背的样子。 韩玉沁眨眨眼,看着宫人们身上披的缎子,可比许多富裕人家的公子千金穿的都要精贵,不由得低头扯了几下自己的裙裾――这身衣裳也好看得很,上头还绣了九百九十九只指甲般大小的蝴蝶,不说别的,单蝶翅上的蓝,就辟出十余种之多。这一针一线都精致至极,而料子又是格外的纤薄柔软,摇曳间,总叫人恍惚以为,那上头隐约的蝶儿会飞起来。 这一身衣裳是嫡母寻人做来的,听说,这一套仅料子便需十两金。这做工,这绣艺,更不知要花费凡几。 可是,与其绫罗绸缎加身,却过得似这群宫人一样战战兢兢、谨慎小心,韩玉沁宁愿这一辈子都只是粗衣素食,只求一世安稳恬淡。 她六岁那年,就与自己的姨娘迁往了南方老宅。 嫡母曾扬言,终生不允姨娘和她踏入京城一步。可今年年初,居然会派了人回去老宅接了她们回府,更是亲自教习自己宫规礼仪,入宫多年的嫡长姐更是亲传了口谕,召她进宫相见。 如此种种,实在透着诡异。 大夫人与长姐向来心思缜密阴毒,谁知道这次又是打的什么主意,她心内实在难安。 少顷,宫道已是尽头,她与韩大人已被领到蓉贵妃所居殿宇――灵犀宫。 她的嫡长姐,已不再是韩府那位蛮横的娇小姐,多年不见,已成为皇上颇为宠爱的妃子,当今圣上更是以其名中“蓉”字为号,赐封蓉贵妃。 “爹爹,我们今天会见到皇上吗?” “玉沁呀,不是跟你说过,这入宫之后要小心说话,一个不留神,是要掉脑袋的吗?你怎么这么不晓事?”韩大人趁着引路的小太监进去回话的空档,立时小声喝斥起小女儿来。 “爹爹,沁儿只是好奇嘛。姐姐她入宫好些年了,沁儿还是头次来……” “混账!‘姐姐’也是你能叫的?要称‘贵妃’娘娘!如此蠢笨,进宫前你母亲教你的一句都没记住!”韩大人语气何其严厉,生怕小女儿头一次入宫就给自己添许多麻烦。 只是,为官多年,精明诡诈如他,心里也难免嘀咕――怎么大女儿这冷不丁的,要自己一定接回孟姨娘母女,还要他带着这养在老家的小女入宫呢? “韩大人,贵妃娘娘请您与七小姐入宫觐见。”没多会儿就有宫女跑来传话。 韩大人不敢耽搁,连忙拉着韩玉沁进去。 “臣韩敬轩参见贵妃娘娘,娘娘福体安泰。”韩大人进殿,目光一缕扫到主位上富丽纤弱的身形,也不等瞧清面貌便掀袍而跪。 韩玉沁就同一般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姑娘般,一股子小家子气,慌了神,见着爹爹的动作,才连忙跟着一跪:“小女韩玉沁拜见贵妃娘娘,娘娘吉祥。” 韩玉沁屏住呼吸,按嫡母的教导,说着祝祷之词,心中出奇的安静。 “免礼,赐座!”淡淡的语气,毫无丁点情感,华贵雍容中透着冷淡。 宫人听了吩咐,连忙请了韩大人上座。 韩玉沁小心翼翼随父亲起来,坐在一旁,很是娇怯惶惑。 贵妃遣了宫里一众侍立的宫人们,只留了两个贴心的,才紧步走来韩大人身边,一身金玉的她再无顾忌,跪倒在韩大人身前。 “是女儿不孝,委屈爹爹了。”贵妃此时已是梨花带雨,哽咽悲戚,悲痛非常。 仿若刚刚高傲不可一世不是她韩玉蓉。 “哎,贵妃娘娘怎能跪臣……快请起,叫人瞧见了不好。”韩大人顾不得拿袖子去揩眼角的泪珠子,慌忙搀扶起跪倒在地的大女儿。 “爹爹,女儿不能在爹娘身边尽孝,心中愧疚,还是让女儿给您磕个头吧。”贵妃膝盖再度贴上冰冷坚硬的金砖,冲着韩大人好生磕了个头。 “如今娘娘身居内宫,叫人瞧见了,又是麻烦。”韩大人急忙搀扶起她,“娘娘的心意,臣与夫人自是知道……这些日子,贵妃娘娘过的可还好?” “女儿一向都好的,您回去与娘说,叫她别老记挂着。娘她身子不好,经不起忧思多虑。” 韩玉沁垂着头,心中嗤笑,她这位“韩大人”父亲,可最是怕麻烦的紧。而韩夫人,最爱的不就是思虑如何铲除府中的姨娘们吗?! 贵妃擦着眼泪,在宫人搀扶下,终于肯起身回归主位,瞧见了父亲身边儿拘谨坐着的小女孩,眉梢带了些喜气:“爹,这就是我那玉沁小妹吧?” “嗯,这就是小七。跟她姨娘在南边住了好些年,不懂规矩。娘娘说要见她,我就派人从老家接了回来。夫人也教了好些日子。娘娘,您要见玉沁是为了……” 韩大人心里惦记,这一问才发现贵妃一直在打量着玉沁。 端华婷芳的蓉贵妃曼声开口道:“玉沁,你怎么老是垂着脑袋?好容易咱们姐妹俩见面了,快抬起头来叫姐姐瞧瞧。” 大殿空旷,贵妃柔和的声音在殿内似有回音,韩玉沁心中一颤。 “沁儿,贵妃娘娘叫你抬头,怎这么不听话?”韩大人瞧见玉沁这副上不得台面的怯懦样子,越发来气。 “爹,别吓着妹妹。沁儿别怕,来,到姐姐身边来。” 当年被嫡母与这位嫡亲姐姐逼迫离开京城时那一幕,韩玉沁记忆犹新,别看韩玉蓉现在笑的温和明媚,还带着初见亲妹妹的欣喜,可她却知道这位的心肠从来都是冷的,硬的。 韩玉沁小步往贵妃旁边的位子上蹭去,蓉贵妃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好水灵的姑娘呀,可莫要学那些小家子气,好好儿一张如花似玉的娇颜,哪能藏着掖着呢。” 蓉贵妃轻声笑语,一团和气,韩玉沁跟着笑起:“贵妃姐姐。” 终于见面了。 第二章 一入宫门 这一笑,原本清澈纯真的稚嫩娇颜顿时明媚三分,弯弯的眉眼好似月牙儿,皓齿白皙,樱唇若粉,好一个娇娇嫩嫩的姑娘。 蓉贵妃见她这样好容貌,想起了当年孟姨娘的容貌来,目中精明算计闪过,越发笑的宠溺温柔。不知道的,定会以为这对儿姐妹,情谊最好。 “哎,好妹妹。”贵妃含笑应承,柔柔拂过她乌黑浓密的发辫,有些感叹:“想当年本宫进宫时,沁儿也才六岁吧?一晃眼,这都过去十年了呢。如今的沁儿,出落的越发标致了,连姐姐都要认不得了。你姨娘也来了京城吗,在府里,吃住可还习惯?” 当年,就是因为她要入宫,无论做什么,父亲都不敢责骂于她,姨娘才会被污蔑,连带去了老宅,都要被那些姑姑婶婶讥讽侮辱。 “我与姨娘都好着呢。母亲对沁儿可好了,知晓我要入宫见大姐姐,还给我裁制了新衣裳。姨娘就是身子弱些,一入京就病倒了。”韩玉沁说道,笑的纯真甜美。 孟姨娘又怎能不病倒呢,不然的话,韩夫人会要了她的命。 “说这些做什么!”韩大人虎着一张脸,低声喝斥。 “她自小长在江南,让个姨娘带着终究不妥。”蓉贵妃感叹,目中是难掩的鄙夷,“沁儿,皇宫是天底下顶顶气派的地方呢,不如姐姐叫人带着你在灵犀宫四处转转?” “可、可以吗?”韩玉沁弱弱地问了句,眨着水雾般的灵眸,天真无邪,我见犹怜。 “姐姐这里也是你的家呀。”贵妃扬头一笑,不远处候着的宫女们不敢耽搁,立时领了韩玉沁出了大殿。 贵妃见人走没了影儿,旋而欲泣,扑到韩大人身前悲咽哭道:“爹,这次您可得帮帮女儿呀!” 韩大人心头“咯噔”一声,面上大惊:“贵妃娘娘这是怎么了,有何事还请起来慢慢说――还有,贵妃刚刚说……这后宫,也是玉沁的家?” 想他为官多年,又怎会忽略这一句话的玄妙,莫非…… “爹,玉沁必须得进宫了……” “进宫?她一个乡下姨娘教养出的粗鄙丫头,进宫做什么?”韩大人面上紧张,可心里,还真的开始思量起这个问题。 蓉贵妃入宫十载,却难有孕,好容易得了一个皇子,没养大就折了……这小女儿韩玉沁,虽说是心机全无,礼仪不知,可那面貌却是万中挑一的,清甜纯美,娇俏灵动,要得圣心,应是不难。 蓉贵妃见父亲现出犹豫之色,顿时抓住机会悲声陈述:“爹爹,女儿入宫多年,几次三番受孕却终遭人陷害小产,唯一保住的一个儿子,却也……吾儿夭折,女儿也没了倚仗,这后宫又进了那么多的美人,眼看着她们年轻貌美,日渐分得圣上恩宠,女儿心焦啊!” “不是说皇上对你恩宠有加,从未冷落过你?”韩大人听到蓉贵妃这样哭诉,对她的话却是信了八九分。 “爹爹,您也是男子,怎会不知,这恩宠纵是再多又有何用?女儿无子嗣傍身,上有太后、皇后主持后宫,下有嫔妃美人争宠夺爱。现如今,女儿还入得皇上龙目,可这几年后,十几年后呢?无子终究难以安稳啊!”蓉贵妃哭的越发悲戚。 “可玉沁她懂得什么?自小被个姨娘养着,什么规矩、礼数全然不知,又是个天真懵懂的xing子,哪里防得住这后宫众女的倾轧算计?没得帮你固宠不得,反倒带累了你……” 贵妃神色一哀:“爹爹,难道女儿自小就是懂得算计的吗?玉沁虽小,可还有我能照拂几年,以她的美貌,还有我的帮衬,必定能使得皇上恩宠眷顾。若能诞下皇嗣,又有爹爹在前朝周旋,咱们韩家说不定能出一位太子,爹爹也就是正经的国丈了啊。” “可,老家那边已经为韩玉沁定了一门亲事,那户人家虽官位不显,那也是世家子弟……好歹也是走了纳采、问名的礼数,若贸然退婚,只怕不妥。”咬咬牙,扫了自家长女一眼,韩大人如此说道。 “爹爹,您是心疼这幺儿,定要舍弃为韩家奔波的长女了吗?”贵妃哪肯依,哭的含悲带戚。 她寻思了这么久,终于想出的法子,自然不能叫父亲的犹豫给搪塞了。 “怎么会,当年爹不是听你娘的话,把她们母女赶到江南乡下住了吗?若不是你提议,她们这辈子也不会入京来,爹自然最是心疼你的。只是,宫中贵人何其多,这若真有了皇子傍身,也不见得就能轮得到咱家……” 贵妃这才忍住悲意:“有爹爹这话,女儿的心也不必在那烈火热油里煎熬了。爹爹莫要犹豫,如今皇后无子,阖宫上下,只女儿地位最崇。只要韩玉沁进宫,来日诞下皇子,再过继到女儿膝下,子凭母贵,这太子之位必定落于咱们韩家血脉之上!韩家的昌盛必不远矣!” 韩大人终于被说的心神大动――一朝尚书有什么好,若玉沁入宫,为皇上生下一子,有他在前朝周旋辅佐,说不定,有朝一日,他真能成正经国丈……当朝皇帝的外祖,可比个什么尚书风光权势的多! “如此,也好!”韩大人抚须,花白胡须下的笑容使得他越发像只老狐狸。 韩玉沁被宫女带出来玩,瞧着什么都稀奇。 蓉贵妃得宠这么多年,灵犀宫什么不是最好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精致的没边儿了。 韩玉沁任由宫女瓶儿带着,在灵犀宫里东游西逛,兴然之际,竟在墙角一隅瞧见只铁笼子,里头关着雪白雪白的两团,走近一瞧那圆乎乎扭动着的竟是两只可爱的小兔。 韩玉沁欢喜,问瓶儿道:“瓶儿姐姐,小兔子可以抱吗?” 话音未落,瓶儿已经被吓得跪在地上:“七小姐要玩便玩,可不敢喊奴婢姐姐。奴婢身份卑微,若要叫人知道了,贵妃娘娘一定会打死奴婢的。” 第三章 初见帝君 “啊,我、我不知道。那我以后不叫你姐姐……那,瓶儿姑娘,我去抱小兔子。” 韩玉沁嘻嘻一笑,连蹦带跳地自己就跑去抓。 谁知那两只兔子被养的精怪,瞧见人来捉,腿儿一蹬,忽的便蹦跶出笼,还不等喊人来捉就跑了个没影儿。 “哎呀,我碰都没碰到呢。瓶儿姑娘快抓住它们呀。”韩玉沁急道,拎着裙摆,在草丛里四处寻觅。 “糟了,跑丢了,贵妃娘娘那儿可该发脾气了。”瓶儿急的满头是汗,叫了好几个宫人过来一齐翻找。 韩玉沁看自己搅地这灵犀宫里一团乱,阴霾稍散,心里畅快了些,再瞧着大家嘻嘻哈哈得抓着兔子,有时候把头磕碰到一处,委实好笑,倒也真心乐了起来。 抓兔子的人多,可也没那两只机灵,蹦跶来去,众人围追堵截都捉不到。 韩玉沁好玩心起,也不顾忌,卷了袖子,露出雪白如藕节一般的小臂,也跟着潜在草丛里扑腾。 一时间这处偏院可是越发的热闹了。 这时,一个管事太监正立在灵犀宫门口,与暗金色轿撵里走出的男子笑着说些什么。 男子一身湛蓝色饰金织盘龙的常服,冠以金玉、琥珀的腰带,将身形勾勒得修长,长身玉立,郎朗神姿,气质尤其清逸。温润如白玉,含着轻轻浅浅的笑。 不用说也能猜得出身份。 院内的欢声笑语传到了楚清帝的耳朵里,宽了宽神色,望进层叠的殿宇里:“贵妃向来喜静,今儿倒是热闹。” “这个……许是因为省亲,韩大人带了他家的小女儿也一道来了呢,贵妃大抵高兴。奴才过去瞧瞧?”付公公说着便要过去通话。 “罢了,一道过去吧,省的搅了贵妃的兴头。”楚清帝当先迈步往院儿里走去。 “哎,两只机灵鬼在这儿呢!”有人眼尖,总算寻到两只小兔,原来又躲在了院儿里的葡萄藤下偎着。 小太监一声儿叫嚷,众人立时笑着扑去,哪知人太多,兔子毛都没摸到,众人却是撞到了一处,一个个疼得“哎哟”“哎哟”地叫唤。 “嘻嘻,太笨了,你们且看我的!”韩玉沁笑的前仰后合,没心没肺,熟练地将裙裾撩起捆在腰间,轻迈小碎步,悄悄得往兔子那儿靠。忽的扑着双臂去拦,一个猛子将兔子围在了怀中,自个却是扑了个狗啃泥,柔嫩的碧草弄得身上到处都是。 “哎呀,被我捉到了!被我捉到了!”韩玉沁心里高兴,肆意大笑,向大家招手,可一回身,却见众人全都跪倒在了地上。 韩玉沁一愣:“你们怎么都跪在地上?快看呀,我抓到小兔子了,这下姐姐不会责罚你们了。” 可是刚才还笑闹做一团的宫女内监们,此刻却战战兢兢,静悄悄的,连头都不敢抬。 韩玉沁不解,扬了扬手里的小白兔,茫然道:“我真的抓到了。” 她还没瞧见,角门那里,不知何时走进了一位俊朗男子。 “还不快帮韩七姑娘把兔子放回笼子里。”身后付公公出来打圆场。 谁知韩玉沁乍然听见他的声音,被骇了一跳,“啊”一声,发现了已经离自己不远的蓝衣男子。 等看见这男子衣裳上气势bi人的盘龙,韩玉沁脑中轰然而炸,抓兔子的手一松。 她再是懵懂也知道自己撞上的谁:“皇……皇上,臣女韩玉沁拜……拜见皇上。” 这一紧张,韩玉沁直接变成了个结巴。她怎么昏了头,会以为蓉贵妃在正殿与父亲说话,这处偏僻后院,便没了危险?! 一身好看如重叠莲瓣的裙子此时沾满了绿汁泥土,卷在腰际,露着裤脚……发髻也有些松散,惊惶呐呐的样子令楚清帝瞧着好笑,清咳一声:“免礼吧。你就是韩家的小姑娘,韩玉沁?朕听说你跟着你爹爹进宫来瞧蓉妃,怎么跑这儿捉起兔子来啦?” 付公公瞧着皇上并没有因韩家姑娘圣驾前失仪而恼怒,还算轻声细语,松了口气。 不等韩玉沁解释,蓉贵妃与韩大人得知皇上驾临,已经匆匆从正殿赶了过来。 “皇上,”贵妃仪态万千,裙裾轻摆,婷婷走上前来,漾起一笑:“您怎么来这后院了,内监传话,还唬了臣妾一跳呢。” “呵,朕听见你这院儿里嬉笑连连,很是欢快热闹,就过来瞧瞧。原来你这小妹妹正跟着宫人们捉兔子玩呢。” 楚清帝不在意地说,韩大人见驾欲要行礼,被其挥手拦住:“此处非朝堂之上,韩卿不必多礼。朕已吩咐御膳房将午膳摆在灵犀宫,韩卿也一道在此用膳吧。” 威仪赫赫,饶是平常见面,也从不失了帝君之尊。 韩大人一阵激动,知道皇上这是在抬举他与蓉贵妃,“臣,谢皇上赐宴。” 见父亲跪地叩谢隆恩,韩玉沁也连忙跟着一道跪下。 “好了,好了。皇上不喜亲人间这么多礼的,沁儿你也起来吧。”蓉贵妃见楚清帝赐宴,分明对自己在乎,心里不觉如吃了蜜糖一般的甜。 “蓉妃与韩卿在说些什么?把个小沁儿丢出来抓兔子。”皇上如话家常般,随意自在。 “呃,臣妾……”贵妃脸上一慌,不知该如何解释。 韩玉沁语带笑意:“是沁儿觉得殿内闷得无聊,姐姐与父亲又好久不见了,理应一处说说话,于是我就跑出来玩啦。姐姐还叫宫女拿了好多点心给我吃呢,我本来想喂小兔子,可惜它们不乖,全都跑啦……” “玉沁,殿前不准放肆!”韩敬轩被韩玉沁没遮没拦的话吓了一跳,连忙喝止,俯身请罪:“陛下,幺女自小养在江南,不懂规矩,如今才接回来,淑女之仪学的不到家,还望陛下不计较她冒犯圣前之罪。” “韩卿也太紧张了,不过是个小孩子,玩玩闹闹,最是没心机的时候,朕怎会与她计较。”楚清帝一笑,根本未放在心上,“今儿难得蓉妃高兴,可别因为朕来了,就不自在了,若这样,朕可白来这一遭啊。” 韩大人连忙告罪,君臣二人前后走着,说些不大不小的前朝之事。 韩玉沁咬咬唇,本以为自己粗鄙的作为会惹得皇上反感恼怒的,可皇上脾气似乎还不错? 第四章 一计不成 蓉贵妃叫住韩玉沁,远远跟在圣驾之后:“妹妹在家野惯了,虽然本宫跟你说,以后这儿也算你的一个家,可是,在皇上面前哪能叽叽喳喳没个把头?还好皇上今儿没怪罪,以后谨慎些,到底是皇庭内院,可知道了?” 韩贵妃谆谆教诲,看似柔和轻言,却是语露嘲讽。 “沁儿知道了,叫姐姐费心了。”韩玉沁心里慌恼无力,她已经猜出蓉贵妃的打算。 回了主殿,言谈稍许,皇上赐下的宴席就已准备妥帖,佳肴美酒陈列,香气勾的人馋虫四起。 韩大人与韩玉沁小心奉承着楚清帝与蓉贵妃用膳,饭菜精致适口,可两人哪敢适意用餐。 用罢饭,皇上瞧着时辰不早,便叫身边得力的付公公领韩大人父女二人离宫。 大殿之上,静幽幽的,皇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磕着茶碗,清脆的声音回响在空彻的大殿内,诡异得叫人心下发寒。 蓉贵妃陪了皇上这么多年,哪里不知他这是生了气,忙把殿上服侍的宫人全打发了去,转身“砰”的一声跪在了冷硬的宫砖上:“臣妾错了,还请皇上降罪,莫气坏了身子。” “好好的,朕生什么气?”楚清帝依旧含着笑,却任由她跪下去。 “臣妾不该让沁儿入宫……”蓉贵妃咬了咬娇艳红唇,小心翼翼打量楚清帝的神色,“沁儿自小在江南老家,没学过什么礼仪规矩,圣驾面前,唐突了。” “哦,原来是这事儿。” “沁儿自小与姨娘在江南老家生活,父亲在京任职这么多年,老家就只有姨娘与沁儿守着,好不孤单。臣妾想着,好歹是韩家的姑娘,哪有沦落乡野的道理,便央着父亲将人带进了宫……”贵妃讪讪跪着,“沁儿还小,自幼又无人管束,以至于规矩上有所疏失,还请皇上莫要怪她失了体统。只怪臣妾这个姐姐,竟这么多年才想起她。”。 过了许久,楚清帝才揽了久跪的蓉贵妃入怀,含笑:“你那妹妹年纪虽不大,可自有一脉天真,规矩的紧了倒也拘束。朕瞧着现在这样也极好,贵妃不必忧心,朕也不是不体谅的人。” 蓉贵妃摆动着柔软的娇躯,攀附上去,掩口娇笑:“臣妾就知道皇上没那么小气,皇上对臣妾的妹妹倒是喜爱的紧呢。” “总归是你亲妹妹,朕这难道不是爱屋及乌?” “那皇上您觉得,若是把沁儿接到宫里来……” “嗯?蓉儿可是觉得寂寞,想要家人时常入宫陪伴?还是朕这些日子忙于政事,疏忽了爱妃?” “怎会!皇上乃是一国之君,哪能时时刻刻都伴着臣妾呢。后宫姊妹又多,为后宫安定和谐,总不好厚此薄彼,这些臣妾哪里能不明白,不体谅?只是,臣妾的孩儿没了这些日子,臣妾每每想起都是难过――沁儿活泼可爱,若有她能在宫里陪着臣妾,臣妾这心里,也好受些。”贵妃说着轻吁了口气。 “这倒容易,不若朕传旨一道,允她入宫陪你几日?”楚清帝捉了韩贵妃的手,轻吻了下,满眼都是宠溺。 “皇上……臣妾想,不如叫沁儿入宫与臣妾一道侍奉您吧?”贵妃殷殷望向拥着她的男子,哪怕心中刺痛,也只能这么说。 “蓉儿,你这又是何苦?” “皇上,孩子已经去了这么久了,可臣妾……还是一直无所出。臣妾知道,入宫这么多年来,皇上没有对臣妾薄待冷落过,可臣妾却不能为皇上诞育子嗣……身为贵妃,居于高位,臣妾日日听着冷嘲热讽也实在是寝食难安啊。”韩贵妃柔嫩白皙的玉指,拂过平坦的小腹,一阵凄凉。 “朕知道你受了委屈――当年你本是王府正妃,可朕登基为帝,你却只得了贵妃一位,太后嘱你,若得了皇嗣,必然扶你为后,方为名正言顺。可谁知……如今皇后虽也是个温和的,却还是委屈你了。” 韩贵妃慌忙轻捂上楚清帝的唇:“臣妾知道,皇上也有皇上的委屈。太后她毕竟……” 楚清帝目光柔了一柔:“当初你生皇儿便伤了身,太医也说你这几年怕是不能有孕。可朕的心里,只有你一位皇后。若你还担心,不若将现下几位皇子抱来抚育?” 韩贵妃垂下的目光里隐隐现出一抹狠厉,凄凄哀哀:“皇上对臣妾的好,臣妾怎会不知。可也正因为如此,才愈加难安。皇上,就让沁儿入宫吧,她好歹年轻活泼,有她陪着皇上,也权当缓了臣妾对皇上您的愧疚……若有幸,能诞下一男半女,臣妾好歹对得起皇家的列位祖宗了。” 楚清帝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罢了,既然蓉妃坚持……只不过,你那妹妹看上去也十六七岁了,还没许配人家?” “皇上,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的臣民都是您的子民,若妹妹能入宫服侍皇上,也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臣妾在这儿谢过皇上了。”韩贵妃破涕为笑,算是坐实了韩玉沁入宫一事。 夕阳西垂,暮色四合,远处厚重的层云包裹绛色霞光,暮霭沉沉,染上一抹红妆的薄媚。 站在大殿外恭送已经远去的楚清帝的蓉贵妃,百般滋味在心头,可精致的妆容下,已经漠然无绪。 乘着龙撵的楚清帝,望着远处静谧来临的夜色,紧紧拧着眉。 付公公见其如此,小心近前:“皇上,贵妃娘娘这么做……您若不愿,回了那韩家女子便是了。何必这么为难……” “朕也没想到,她会下这么大的本钱,竟拿了自己妹子来做陪――罢了,湘妃那里也是过分了,仗着大将军打了几次胜仗,行事越发退了回去。贵妃失子,压制不住湘妃。这次,恐怕也是慌了神。既然贵妃容不得她嚣张,送个妹子来便送吧,总归是她们女人间的事儿。” 付公公看着慕容祁天脸上那嗜血的光芒,不由打个寒颤,不敢对各宫娘娘非议什么,连叫摆驾回宫,却见皇上摆摆手,竟是要往近日新封的敏贵人那里去。 敏贵人原本是湘妃宫中最最得力的婢女,名唤秀儿,从大将军府上一路跟着湘妃进的宫,这么多年来,为人最是谨慎细心的,与湘妃情重于姐妹……前几日,湘妃将皇上喜欢的梅贵人给打了,皇上便将秀儿抬了位分,直接送去自己寝殿里服侍,湘妃急怒攻心,以为秀儿不要脸面,背着她勾引的皇上,险些把当时还是宫婢之身的秀儿打死。 谁知,昨儿皇上知道了,竟直接赐了“敏”之封号,还给抬了贵人位分…… 湘妃这一次,是真把皇上给惹急了。 第五章 玉郎啊玉郎 付公公在龙撵一侧紧紧跟着,端的是恭谨小心。 至于韩玉沁,却是一回府便被韩大人斥责没规矩,连带病中的孟姨娘都受了喝斥。 孟姨娘没有心思用饭,第二日一早便叫身边儿小丫鬟把韩玉沁叫了来。 “可是你姐姐难为你了?”孟姨娘捉着韩玉沁柔嫩白皙的小手,眼中隐有泪光,“我就知道,她们允咱们娘儿俩回京定是没好事儿的,唉,这一回京就许多麻烦,天天喝斥,日日责罚,还不若在江南老家……就是路上逃了,也比再回这虎狼窝强呀!” 韩玉沁见孟姨娘难过,连忙反手一握:“娘,您别为女儿担忧,不过抄写几篇经文,权当练字修心了。咱们怎么说也是回府了,小心些无妨的。娘也别再说什么逃不逃的话,夫人她手段太狠,不容的。您是府里姨娘,逃奴被抓……是大刑啊!” 韩玉沁语气微顿,却是轻笑一声:“娘放心,想来,祖母已安排启程来京城了――这么多年,韩府无一子女诞下,祖母再是气恼爹爹,也不会拿子嗣开玩笑。嫡母那些手段,怕是在祖母手下过不得几招,有了祖母,您在这府里也有几分安稳日子过。” 孟姨娘失神,想起远在江南的日子,虽清苦些,却也过的自在。 老夫人对沁儿疼爱,对她也是好的,只是…… “你祖母她,最见不得人耍心机,斗狠毒,若叫她知晓你收买了她身边的丫鬟仆妇,少不得要大怒一场。” 韩玉沁却自认所做并不过分:“若非如此,早些年里夫人派去的那些人,可不是要把咱们娘俩吃的连渣滓都不剩了?娘放心,左不过是许以情,贿以利,祖母身边儿的都是人精,自知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可说。” “姨娘知道,就是心疼我儿。这么多年了,谁能料到夫人会对我这样记恨,将咱们打去了南边儿,还不肯放过――派去的人一波又一波,各个不留情面。若非姨娘有你这女儿,总要自我了结,省的我儿跟着受苦。”孟姨娘擦了擦泪。 “娘,您别这样说。是夫人她过分了。委身为妾侍,已叫您抬不起头,她还要苦苦相bi。派去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被祖母发卖的也有的是,她却还要上窜下跳地触祖母霉头。昨个入宫见姐姐,一口一个粗鄙,不知礼,虽是训斥女儿,却也没把祖母的教养放在眼里――纵使女儿不出手,祖母也早晚要清理门户的。娘且坐山观虎斗,祖母定不会轻饶了夫人去。那样毒辣的正室,祖母不好好挫挫她的锐气,还当韩家没了骨头呢!” 孟姨娘见玉沁难得这样言辞狠厉,不由心中一紧,连忙问道:“沁儿,她们可是有什么盘算?这十年都不曾派人送个只言片语,好好的,叫咱们回京来做什么?” 韩玉沁嘴里发苦:“嫡母怕是想着叫女儿入宫吧。” “入宫?”孟姨娘一声尖叫。 “嗯。” 外头小丫鬟急急闯进来,见二人在一处说话才放了心,不屑道:“孟姨娘您小声儿些,没得吵到老爷夫人呢!” 孟姨娘连忙一笑:“哎,我晓得了!” 等小丫鬟走远,韩玉沁心疼道:“娘,叫您受委屈了……嫡母把持韩府多年,府里全是她的眼线,您才回来,可要处处小心。” 看了眼那道袅袅婷婷走远的背影,顿道:“且等些日子,咱们才回府中,不好与夫人正面对上。” “我晓得,以后你人前人后,还是唤我姨娘吧。夫人啊,可是给我这小院儿布了不少的眼线。” 在南边老宅子里住着,夫人还三番五次派人去动手,何况回了这京城。 韩玉沁低了低头,没应,接了之前的话,与孟姨娘说了起来:“韩玉蓉早几年死了几个孩子,最后一个儿子也没保住。这一次把咱们接回来,也是她的意思。” 孟姨娘却如兜头一盆冷水浇身,一下子失了力气:“姨娘猜着也是。她没了孩子,若还想上位,必要培植自己的人,底下也要有个皇嗣支撑。莫非,你长姐她想你入宫为她手里的棋?” “嗯,我猜,她是觉得我养在乡下,蠢笨粗鄙,无知之人也好拿捏,又长得不错,好利用罢了。”韩玉沁说这些的时候,面色容色淡淡,无悲无喜。 “唉,这可怎么好?都说皇家宫苑是富贵窟,可韩家长女那样心机手腕的都没保住一子半女,我的沁儿……都要怪姨娘当年没有拦住你,那避子的药,竟成了今日的果。她不能生,却偏要拉拔了你去!” 韩玉沁连忙拉住孟姨娘的手,往外头瞧了一眼,不让她继续说,却是低头叹了一声。 孟姨娘心疼地看着她,心里却真切祈祷上天,将这孽债报应到自己身上,绕过自己年幼孝顺的小女。 当年,韩玉蓉小小年纪,就练就一身狠毒,对待府里几位姨娘,非打即骂,尤其对自己嫉恨非常,看不得老爷对她与沁儿好半分。 韩夫人挑唆着府里上下传她勾引小厮,硬生生按的罪名,令得老爷醉酒之下,将她往死里发落。 玉沁当年,不过是六岁稚童,哭的险些断气,却背着自己将夫人赏赐的药物添到了韩玉蓉的补药中去……那药,是府中姨娘常年避孕之药,大寒之物,韩玉蓉那时年幼吃过之后,尤病了半月余,却不知其中沁儿手脚。 虽多年过去,可看韩玉蓉难以有孕,生子也是羸弱,说不得就有当年那一剂药汤的果报……而如今,她不能生,却偏引了沁儿去入宫,这难道又是另一场因果轮回吗? “什么因果,沁儿却是不信的。”韩玉沁低头,神色晦涩,“夫人杀生多年,府中稚子何其无辜,几位姨娘又哪里都是不知足之人,偏她容不得,见不得,断了多少人性命!” 眼见孟姨娘神色哀戚,玉沁不忍她为自己担忧,连忙一笑,宽慰道:“况且,沁儿自觉比那韩玉蓉可强多矣!而且,这不是还没作数么,娘与祖母早前帮我安排了婚事,王家的哥哥是与咱们一道入京的……我去与他说,让他家早些迎娶……” 第六章 君可知我心? 韩玉沁咬咬牙,忍着面上的羞色:“总不能叫她们如了愿,害了咱们一次又一次,还想着把女儿送进那种吃人不见骨头的地方……算盘打的好响。而且,女儿回府,也是打定主意,一定要偷到娘亲您的身契的,再不好叫他们如此摆布咱们母女。” 韩玉沁心有不甘,可孟姨娘却心神不宁,总觉得,这事情不会善了的。她自己倒是不在乎,半截儿入土的人了,若非膝下有沁儿这个孩子,她早就三尺白绫自己了断了。 与韩玉沁订了亲的王家子弟,家中行六,人称王家六郎,他家祖上,是出自山西太原的高族,只不过到了他这一辈,只能算是旁支的旁支,远远连着亲罢了。 因为好歹连着高门的亲缘,才使得韩敬轩韩大人点头同意了这门婚事,之前还自得于自家一个庶女高攀了,谁知道,如今出了蓉贵妃的变故,眼看原本好好的一门亲事,也成了拖累。 回了屋里的韩玉沁正想着心事,忽然见丫鬟小桃挑了帘子往屋里张望。 “小桃,做什么呢,鬼鬼祟祟的。”说着,韩玉沁将一支碧玉的簪子把头发重新挽好。 小桃趁着屋里头服侍的几个大丫鬟不在,连忙跑了进来:“小姐,王家的姑爷来了。” 韩玉沁手顿了顿,拧眉道:“王家来人了?” “是呢,说是来请期的,王家姑爷跟着一位王家伯伯来的呢。” 韩玉沁捉着梳子的手紧了紧,心慌如小鹿乱撞,深知这已是自己最后的机会,务必要抓住。 “小桃,你去,看没人注意时,把王家的六郎叫去花园子那里。” 小桃险些惊呼:“小姐万万不可,虽说他王家已下聘,可到底还没正式嫁娶,怎可私下见面?被夫人与老爷知道,要打罚的呀!” 韩玉沁连忙安抚,听着外头笑声隐约传来,晓得是被自己打发出去的大丫鬟们回来了,“小桃,我知你最忠于我,可是,我要见王家六郎实是bi不得已,想与他说句话,可这话又相当重要,不能落于人耳的。” 小桃被韩玉沁从江南老家带来,乃其心腹,如今瞧着韩玉沁急的蹙眉恳切,只得认了:“那姑娘小心准备,小桃现在就去。” 外头帘子动了动,小桃不敢与那些夫人派来的大丫鬟在屋里撞上,赶紧跑去了韩玉沁的闺房里,翻窗而出。 韩玉沁想着自己心事,不知觉,被握在手中的玉梳压了深深几道印子。 “我要去花园走走,你们几个好生看着院子。”韩玉沁清咳一声,起身便走。 那几个大丫鬟面面相觑,目露鄙夷,想着这位七小姐还真是出身乡野,粗鄙无知。 不过因其能去的地方也就这方院落,再就是孟姨娘那里――夫人已经交代过,孟姨娘是活不久的人了,叫大家不必在意。 于是,这时刻,倒是谁也没有抬脚跟上韩玉沁。 小桃躲在屋外打扫,看着一屋子夫人分派下来的丫鬟还在说笑逗趣,不由冷笑。 她乃是跟着小姐从南边儿回府的,却只落得个在屋外伺候。 众人瞧不起她就罢了,却也瞧不起小姐……真是睁眼瞎,各个以为这位七小姐可是好欺负的呢! 若真好欺辱的,那南边儿老宅子里的几位姐儿怎会被小姐收拾的各个服帖?且江南多名门世家,门第高,眼光高,生的小姐更是娇骄的鼻孔朝天,可咱家这位七小姐,愣是被众千金引为知己好友。 回府后,众人均以为小姐粗鄙草莽,无知无礼,殊不知,小姐的学术礼仪,那是连老夫人都要夸赞的。 这韩府上下且等着吧,她家小姐,还真不是吃素的。 初春的日子,百花初绽,空气中满是馥郁馨香,韩家的后花园里更是群芳摇曳,妍丽多姿,配上小桥流水,弯廊画壁,那股子江南小调精致而又婉约。 韩玉沁赶到的时候,王家六郎已经等候在小桥一侧,见了她来,微微一笑,出尘之姿,仿若神祗。一身月蓝色长裳,若月光,染幽蓝,那样孤傲冷漠的颜色,却偏被他穿出悠然从容的气质来。 “玉沁见过王家公子。”韩玉沁紧走几步来到身前,行礼问候。 王家六郎美玉之姿,双眸如白银染墨色,望着韩玉沁温柔一笑:“不是说过,以后可以叫我名字么?” 温柔而守礼,一如二人之前短暂数面的印象。 韩玉沁含笑应是,“子轩,我有事找你。” 王家六郎,字子轩。 “嗯,我看见了你那小婢子,猜着你是有心事――来了京城几日,可还习惯?”王子轩背过身去,二人在花满径的游廊上不远不近地随意行走。 良久,韩玉沁深吸一口气,凝声道:“子轩,可否……将嫁期提前?” 王子轩倏然望来,细细打量韩玉沁神色,才淡然开口:“提前?这是为何?” 韩玉沁虽不知王家此番派人送来的几个日子都是何时,可依着她那父亲如今的打算,必然是一拖再拖。 “子轩,昨日父亲带我入宫瞧了姐姐。” “是你姐姐蓉贵妃?” “是,姐姐她……有意要我入宫。”韩玉沁咬咬唇,一副娇弱无依的样子,却又急急解释,“可我,我并不想入宫。” 那目光里,是深深的眷顾,以及痴迷热恋。 王子轩却似被什么所灼,匆匆回过头去,人已经走的越远:“出来时辰不短,我先回了。” 韩玉沁愕然,虽与王子轩几年间见面次数不多,私处时间更是从无,可人人都道王家六郎情深意重的…… 小桃远远跑来,见韩玉沁神色凄迷,小心询问:“小姐,你与王家姑爷吵架了?” 韩玉沁笑容有些勉强:“怎会。” 心底却是幽幽一叹:他那样气度的人,怎会与人争吵。 王子轩走过通往议事堂的月牙门,他的小厮还在这儿候着,觑见他神色不明,打趣道:“少爷,可是韩家七姑娘等不及,害了相思之苦,这才巴巴的赶着见您一面?” 第七章 斩情思 王子轩淡淡瞟他一眼:“不可胡说。” “是,是,小的嘴贱!不过少爷,这韩家七姑娘又是为何匆匆要见您一面啊?这眼瞅着,婚事已成啊!” 王子轩立住脚步一定,想到刚刚韩家姑娘那满目的热切,对于这桩婚事,向来无所想法的他,不由生了退意。 韩玉沁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为摆脱韩家的摆布,实在不该去寻王家六郎,只因她眼中的算计,叫人不喜。 王家子弟,自小见过女子何其多也,韩玉沁虽容貌姣好,家世尚可,可比她强上许多的女子,又不是没有,若非韩玉沁老家那里的祖母眷顾她些,韩家又是清贵的名声,与王家的亲事哪会如此容易牵线搭成? 却没想,蓉贵妃横cha一脚,阻了前路,韩玉沁心慌意乱,竟忘了如王家六郎这样清傲的男子,最厌烦不喜的,也正是女子的算计与功利了。 再是佯装情深热切,也敌不过那双清冷孤傲的眸子。 一场好好的婚事,便在女家不愿,男方生悔的谈判中,婚期一再推迟。 那位王家伯伯自然从韩敬轩的话里话外听出门道,出了门便一路叹气,只等回家,便把京中诸事回禀家主,这婚事,再行定夺吧。只是可惜了自家金马玉堂的王六郎啊。好生生,一场议亲,却成了污点。 然,王子轩正闭目于车驾中,似笑非笑,想着的,也只是前几日新得的曲谱,对悔婚一事,全无半分恼意。 韩夫人主持府中中馈多年,眼线遍布,虽韩玉沁小心安排了一场见面,可最后还是被韩夫人知晓了。 韩玉沁本就晓得韩夫人的本事与小心机,孟姨娘都被人盯得死紧,更何况是待价而沽的她。因此,传话的丫鬟一来,她便已经收拾利索,立时跟着人过来了。 如临深渊,容不得一点马虎,就好比,被子轩无言的拒绝,已叫她心殇成灰,却没有时间准允她去悲怀往昔。 韩家夫人也是出自名门大户,屋子里布置的奢华,却很是典雅,金玉之器很少,多是檀木,沉木所雕的家具,隐有幽香。 韩玉沁鼻子里嗅着香气,小心行礼:“不知母亲叫女儿来,可是有事吩咐。” 韩夫人年逾五十,再是保养肌肤都已见松弛,工于算计,脸色沉暗,只是那气度犹好,见了韩玉沁来,连忙一笑,招手叫小女儿走过去,拉着她说话:“听人说,你今儿见了王家的六郎了?” 韩玉沁面上羞赧:“嗯,以前在老家也见过几面。” 想到那不待见自己的婆母,韩夫人目中寒光一闪,笑意不减:“沁儿可是想着早些嫁去王家?嗯?” 柔柔的声音,一声声击打着韩玉沁的心,她勉强一笑,羞涩之意越发明显:“母亲笑话沁儿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沁儿自是听从父亲母亲的安排。” “呀,沁儿也晓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啊?嗯……既如此,那王家的婚事便算了。”韩夫人“咯咯”笑起,甚是欢畅。 韩玉沁只觉得浑身僵硬,那笑都勉强挂住,那心,却一沉到底。 韩夫人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韩玉沁娇嫩的手,良久,似想起什么是的,问道:“沁儿呀,昨儿跟着你父亲去见姐姐,你说,皇宫好不好?” 韩玉沁扯扯嘴角:“皇宫,那自然是极好的。又大又漂亮呢,只是……只是,规矩太多。” 韩夫人不满,握着她手的力道一紧,斥责道:“那是因为你自小粗鲁,你姨娘又是乡下人,一点学问见识也没有,哼,没规矩怎么成方圆!” 韩玉沁吃痛,那手背上的红紫昭然:“是,母亲说的是,女儿……记下了。” “嗯,好孩子,可喜欢你贵妃姐姐那里?” 韩玉沁只觉得满屋的空气都凝重至极,她的呼吸越发不顺畅,愣怔良久,被韩夫人手指狠命地一掐才回过神来,忍住手背的疼痛,不去理会红紫一片的肌肤,低声道:“姐姐那里……自然也是极好的。” “嗯,既然沁儿喜欢皇宫,又喜欢你贵妃姐姐那里,那母亲送你入宫好不好呀?” 韩玉沁颤了颤,终是闭上了眼睛,呐呐道:“母亲……是送女儿进宫陪伴姐姐几日吗?” “沁儿啊,你爹爹与我说了,要送你入宫做妃子呢,你说,欢喜不欢喜?” 入宫做妃子,妃子…… 韩玉沁只觉得轰然一声,心下某个地方便崩塌了。 “母亲……” 韩夫人把韩玉沁凄惶的神色尽收眼底,她自是知道这个女孩有些小心机,不过,她也自信,这点子心眼,在长女玉蓉手里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鄙夷地嗤了声,韩夫人把持着自己的端庄温和,拉着韩玉沁又说了几句入宫后要谨言慎行的话,这才挥手叫人回去。 韩玉沁出了韩夫人的院子,被日光晃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十年前,姨娘被嫡长姐栽赃冤枉,被人污蔑与家中长史有了私情,年仅六岁的她,看着姨娘被打的头破血流,毫无辩解之力; 那一年,在嫡母的阴笑,长姐的娇蛮,以及,父亲的雷霆大怒中,她与病重垂死的姨娘,被一辆驴车拉往江南老家。 在江南那孤僻荒芜的老宅里,一住就是十年啊,大家以为,她韩玉沁会忘了这“想当年”吗? 还是会忘记,当年韩家如轰赶乞丐野狗一般,乱棍飞舞,撵的她与姨娘头破血流,险些不活? 还是会忘记,那一路的围追堵截,只为了将自己这“不知来历”的野种,斩杀于人世? …… 她怎可忘,怎能忘?! 韩玉沁啊韩玉沁,你在她们母女手中,真是栽了一次又一次……韩玉沁自嘲苦笑,挺直了身子,骄阳烈日之下,头也不回的往自己闺房翩然而去。 孟姨娘是听了院儿里疯传的消息,一路哭着过来的。 “我的儿,我的儿……是姨娘没用啊!”孟姨娘如今才三十余岁的人,可满鬓的风霜看着,却要比韩夫人还要老。 第八章 再生一计 韩玉沁强忍着心酸泪意,将屋里偷听的丫鬟悉数打发了去,才与孟姨娘抱在一起哭了一场。 “娘,是女儿没本事……王家六郎想是不喜我,爹爹要退婚,看来他家也是应了。”韩玉沁虽自觉对那王家六郎也无甚感情的,可是,事到临头,人人传诵的那名男子,居然就这样袖手旁观,亲眼看着自己的未婚妻被转手送人,居然……居然全无反应,多年的祈盼守候,到头来只是一厢情愿,怎不叫她心中酸楚? 而韩夫人的奚落嫌弃,对她连番的打击,饶是她心xing柔韧,素来隐忍,也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打蒙了。 孟姨娘抬起手,为韩玉沁拭去眼角的泪:“儿啊,跑吧,跑吧!” “娘,您又说这些做什么!夫人手段强势,咱们一跑,必定坐实了您逃奴的身份。” “我的儿,姨娘这么些年,攒了不少银子了……你带着银子走……” 韩玉沁一惊,终于明白,孟姨娘是要舍弃了自身,让她一个人逃出韩府。 “娘,别说了,别说了!不会没有法子的,咱们还没到那份上!”韩玉沁连忙打住孟姨娘的念想。 她不能想,若知道自己逃跑,恼怒的蓉贵妃还有韩夫人,会怎么对待自己的亲娘,“娘,不就是入宫么?皇宫很好的,锦衣玉食,宫人环伺――连个宫人穿的都比女儿好,而且……而且皇上人很好啊,脾气好,长得也好看,一点不比王家六郎差。真的,娘你信我,在宫里,你的姑娘也会好好活着的。” 孟姨娘一脸凄苦,怎能去信,她自己就是为人妾侍的,哪里不知晓这屈居正室之下的心酸。 当年她只有这一女,还要被善妒的韩夫人欺压糟践,如今,自己的女儿可是要进宫替韩玉蓉生子的,这去母留子,是韩夫人用了几十年的手段,韩玉蓉为其女,心肠更黑更狠,怎容得下沁儿?! 她不愿女儿入宫,在那样阴毒的妇人手底下讨生活。 “娘,女儿总是要嫁人的,这天底下的好儿郎何其多,最尊贵,最威仪的不就是皇上了么?皇上只是女人多些……可如神仙之姿,玉树之风的王家六郎,将来的妾侍又怎会少?咱们入京的时候,南边不也是在传,王家还要给六郎娶一房平妻吗?既然妻妾都不少,处处都是小心谨慎,那女儿入宫好歹还更有身份些吧。”韩玉沁死死攥着帕子,她知道,她再也不能哭了,她已经是孟姨娘在这世间唯一的指望了。 韩玉沁劝了好久,终于叫孟姨娘暂时歇了逃跑的打算,却也发现,自己屋外服侍的人更多了……她知道,一定是姨娘的话,引起了韩夫人的警惕,怕她一跑了之。 漆黑的屋内,韩玉沁躲在床上,没有点灯。 她在黑暗中坐了许久,那颗心,一冷再冷,终于是硬如寒铁――韩夫人,蓉贵妃,是你们逼得我不得不回,逼得我不得不战,为了姨娘,为了自己,我是绝不会叫你们心愿得偿的! 坏她姻缘,迫她亲母,还要挟她入宫,做那代人生育的棋子。 不是要子嗣吗,不是要韩家的昌盛吗? 那你们便等着吧! 漆黑的夜,无星无月。冷风过境,这初春,只来得及叫冰雪消融,可还冷得人浑身打颤。 韩玉沁却并未如此等待自己的命运,向来只相信人定胜天的她,带着提着小风灯的小桃,走在前往前院的小径上。 当年,父亲与姨娘锦瑟相和,常常为避着嫡母的眼线,从此处绕过大半的院落,从前院溜到后院,这条路,也是姨娘被人构陷偷人的噩梦所在。 小桃发觉自家小姐抖得厉害,不由低声问道:“小姐可是怕了?这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太骇人了些。” 韩玉沁瞥了她一眼,声音凛冽异于往常:“鬼魅魍魉都吓不倒我,更何况只是区区没有灯笼的路?把风灯给我,你若怕了,自回去便是,废话忒多。” 小桃喉咙一梗,想着从前小姐做的那些事儿,哪个不比如今可怕,心虚之际,赶忙岔开话道:“小桃手里没风灯,回去岂不要吓死――婢子瞧着老爷对小姐也十分冷情的,小姐去求什么,老爷能答应么。” 韩玉沁只摇摇头,咬牙道:“他只能答应。” 书房里,灯火通明,韩敬轩看着直挺挺跪在地上的幼女,只觉一阵无力。 “入宫之事已定,你再来求我也是无用。” 韩玉沁只惨然一笑:“女儿自是知道,只因知道,所以才来与爹爹讲条件。” 如今,能只手遮天,帮她渡过难关的,惟有这父亲韩大人,韩玉沁不能放过这唯一的生机。 她已顾不得再装傻。 “父亲,女儿愿意入宫,愿意辅佐姐姐荣登后位,也不怕家中大愿得偿过河拆桥,置女儿于死地,只求父亲答应女儿几个请求,女儿入宫便断了所有念想,一心一意为咱们韩家效力。” 老狐狸似得韩敬轩,如今也只冷冷淡淡瞧着地上衣衫单薄的幼女,并未说话。 韩玉沁因此知道,自己的筹码还不够。 “嫡母近年来行事倒是越发泼辣了。”韩玉沁轻笑言道,目光直直看向曾经十分喜爱自己,疼宠自己的生父,那些年的时光,终究回不去了。 果然,话一出口,韩大人的神色陡然凌厉:“沁儿说什么?” “说嫡母呀,”韩玉沁笑嘻嘻的时候,总显憨态,连她祖母那样精明的,都被她骗过,“沉井的丽姨娘,难产的平姨娘,还有一尸两命的李姨娘……对了,女儿并非排行老七呢,之前尚有五位夭折的哥哥与姐姐,咦,这些父亲难道不知吗?还是父亲不知道,这些年里,府中死掉的那些姨娘与庶出子女,没十数,也有八、九了?听外头人传,咱们府中连死了的婢子、奴才,都比寻常人家的多的!” “噼啦”一声,清脆的瓷器声儿断在韩玉沁眼前,她父亲韩大人手边儿的清茶可是没得喝了。 第九章 好一只老狐狸 韩玉沁只轻笑,那笑容在这灯光烛火摇曳间,只叫人觉得似如鬼魅:“父亲,您乃德高望重的一介尚书,底下学生千千万万,有识者众,皇上都封您为天子帝师,咱们韩家,可是难得的清流之贵。” 韩敬轩在他这女儿提及府中嫡妻之后,便死死盯着她,心隐隐而动,似乎已经明白,这是小女儿要与他亮底牌了。 “说,我倒要看看你如今说些什么。果然年纪大了,翅膀也硬了,跟你祖母旁的没学会,全学会如何吓唬人?” 韩玉沁“呵呵”而笑:“祖母的本事,女儿只学了不到十分之一,可也自认够用了――当朝清贵,纵容嫡妻,枉顾府中妾侍奴仆性命,更容其残害稚子骨肉,这御史参上去,恐赞扬父亲良多的皇上,也再也容不得韩家!” “啪” 清亮的巴掌声,把外头候着的老管家老韩头也给惊着了,愣然间,也不知是惊骇于府中夫人的凶残xing子,还是惊诧于憨憨傻傻的七小姐陡然变了的xing子。 “逆子!孽障!”韩大人气的手发抖,可看着稚女面上的红痕,只觉心隐隐生疼。 韩玉沁并不惧怕这巴掌,来前儿就没想过会全身而退。 “父亲三思,女儿已做了完全打算――嫡母毁我大好姻缘,我是咽不下这口气的,若要女儿守口如瓶,怎么也得顺了女儿心意。” 韩大人狠狠喘了几口气,把心中的骇浪压下去,冷冷问道:“你留了后路在外头?” “是,但凡女儿有不测,府外自有人会帮女儿传递消息。” 老远从江南赶来,怎会全然无措,任由韩府摆弄,韩玉沁的心思已然大了。 韩敬轩韩大人不知该感叹自己生了个好女儿,还是该懊悔如此工于算计的幼女,居然把矛头对向嫡母生父。 “好,你说,要什么!” 终是妥协了。 韩玉沁知道,父亲定有办法能查到谁会帮她,可还是与了她一个活命的机会。 她自会珍惜的。 轻轻一笑,韩玉沁将心中所想道出:“女儿一走,夫人定然会取了姨娘性命,请父亲顺水推舟,趁机将姨娘移出韩府,另外安置。” “夫人不会目光短浅。”韩大人摆手,不耐烦道。 韩玉沁却是不屑:“她有了个贵妃做女儿,目光怎会短浅,杀个把人,瞒过远在宫内的女儿,又不是不能。” 韩大人略一思量,应道:“只如此,你只当你姨娘死了,你这一入宫,怕是再也没有与她再见之机。” 想了想,又道:“京郊有一处庄子,夫人从来不知,你放心,会放你姨娘一条生路。” 韩玉沁终于松口气:“还有一事,请父亲恩准。” 韩大人大袖一挥,越发不耐被人威胁的滋味:“说便是。” “请父亲赐女儿银钱与人手,不用令夫人知晓。”韩玉沁吐口气,心里松了一块儿。 韩大人回身,目光灼灼,似要从韩玉沁身上烧出个洞来,好看看她的心究竟算计什么,冷然道:“你姐姐乃是贵妃,韩家不用再多出一位宠妃!” 韩玉沁只冷嘲道:“荣华富贵,谁人嫌多?再说,女儿可不觉得那位贵妃姐姐能护得了我。连自己亲生骨肉都护得连连夭折,也不过那点儿本事!” “胡闹!别以为你在府中安cha几个眼线,便自诩对京城了若指掌。那皇宫不比韩府,能人多的是,你这点小心思,还是收起来,若韩家倒了霉,你姨娘也不会安生活命!” 韩玉沁面上一狠,怒然道:“父亲不必讥讽,女儿几斤几两自然清楚,只不信长姐她能护住幼妹,若我将来产子,再因那些污糟事儿而早夭稚子,想来咱们家也再无适龄女儿送进宫承宠了!” 韩大人只觉得被这小女气的快要吐血,可她面上的倔强与坚韧,与自己当年又是何其相似? 继承了孟姨娘的容色,与自己的脾气性格,这个孩子…… 韩大人猛然打住自己的回忆,只瞪着恨声道:“好,你要银子我便给你银子,你要人手,我也定会给你人手。只一样,你若敢存了害你姐姐的心,我必叫你姨娘生不如死!” 韩玉沁只握紧双拳,面上肃杀:“我自不会令双手染了她的血,不过,若旁人要取她性命,纵是我知晓,也不会助她分毫――别以为我不知,嫡母想来已与长姐定好了女儿的死期,待产下皇嗣,哪里容得女儿嚣张。哼,生死之事,各凭本事吧!” 韩大人喘着气,一指大门:“给老子滚出去,你这不孝逆女。” 韩玉沁“嗤”了一声,叩首起身:“还请父亲记得答应我的事。天凉夜深,父亲早些歇了吧,女儿告退。” 回应她的是一只呼啸而过的茶杯,韩玉沁淡定躲开,关门就走,瞅见老韩头伫立在侧,袖着手说道:“父亲大人肝火燥热,管家给他沏壶菊花茶好了。” “给老子滚远点儿!” 屋里暴怒的韩大人张力十足,吼得房梁都颤了――老管家哆哆嗦嗦地往耳房跑:还是先去沏茶吧,省的老爷揍不了小姐,把这邪火发在他身上。 小桃躲在了院子里,这书房不是她这身份的侍女能进得去的,见小姐出来,忙迎了上去。 “老爷的书房把守森严,婢子瞧着夫人的人都不能随意乱闯。” 韩玉沁冷嗤道:“她以为韩玉蓉做了贵妃,这韩府里就是她的天下了,殊不知,越是这样,父亲防她防的越紧。” 小桃觑着她的神色,似乎比来前从容多了,小心道:“事情成了?” 韩玉沁好笑地点点头:“多年不见,虽许多事与人都面目全非,可人与人的关系……最是奇妙。父亲最懂得优胜劣汰,我与姐姐,不过他手中棋子,若无用,合该早些丢了去,省的在旁人手里断送了性命,连他的荣华富贵都保不住。” 姨娘,希望你以后的路顺遂些,女儿却是再也帮不了什么了。 韩玉沁一路漠然而行,对于未来,已经少了那几分忐忑,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期望与跃跃欲试。 第十章 娇颜初绽 第二日,韩夫人派人传话,明儿一早,便送韩玉沁入宫服侍皇上,叫韩玉沁今晚早些歇了,还将她从孟姨娘的小院儿里撵了出来。 她们母女从未想过,入宫之事,会来的这样仓促。 第三日一早,天才蒙蒙亮,丫鬟们便鱼贯而入,帮她沐浴更衣。 韩玉沁生的好看,比当年才貌无双的蓉贵妃还要美。 细细的发丝,浓密而乌黑,簪以珠花明玉,沉坠脊背,拢的腰身越发纤细,妖娆。青黛染眉,宛如柳叶新开,盈盈如水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铜镜内的自己。 镜中的女子,妆容甚是浅淡,更衬得眉清目秀,仿若冰雪里初绽的淡淡梅花。白皙的肌肤异常娇嫩,若白玉,如凝脂,好似无瑕的珍珠,在烛光下,竟散成淡淡光晕。 韩玉沁少有装扮,而现今看着这副姣好容颜,连她自己都险些忘了呼吸。 那为她梳妆的婆子,选了一块犹若滴血的红玉缀在额际,终是将那抹疏远淡漠撇去,只在恬静温婉里多了分奢华。 韩夫人在外头等得不耐,拨开珠帘进来催促,看见烛光下,盈盈而立的韩玉沁,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她心底甚至掠过一丝惶恐,竟开始怀疑,将这样容貌的韩玉沁送入宫中,是否真的正确。 就如同当年,她也是犹豫过,将不幸丧偶却依旧明艳动人的孟姨娘接进韩府,会不会是个她无法掌控的错误。 可旋即想起孟姨娘临死前的挣扎,想起这对母女终其一生都在自己的掌握中,她的目光里再无慌乱,狠厉中杀伐决断。 “还磨蹭什么,宫里的轿子已经到了!”韩夫人定然而立,眼含嘲讽。 韩玉沁显然听明白了韩夫人话中的意思,她是要自己无名无份,以无封无诰之身入宫。不过,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安静听完韩夫人的训斥,宫里派出来接她的小轿已等了小半个时辰了,韩夫人不允她再耽搁,连番催促韩玉沁上轿。 韩玉沁左等右等间都没能等来孟姨娘,心中不安,可又忤逆不得韩夫人,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踏上了入宫的路,与孟姨娘,终无再见。 韩大人目送那顶蓝色小轿渐渐远去,漠无表情的脸色多少出现了些松动:“夫人啊,孟姨娘的事儿可处理干净了?” 韩夫人强忍着不耐,清了清嗓子:“老爷放心吧。” 她把孟姨娘近身的丫鬟婆子,全灌了药,此时那些个僵硬的尸体,已经躺在乱葬岗了吧。 想到以后那女人再也不会在自己身前眼后的转悠,韩夫人只觉得浑身舒坦。她这夫君,年轻时起便是个风流种,四处留情,招惹无数风流债,若非她生的女儿有出息,入了宫做了贵妃,她还有的熬。哪里像现在,想发卖哪个小jian人就发卖哪个,想打杀谁就打杀谁,昔年怜香惜玉的风流公子也已硬了心,冷了肠,她也不再是那天真纯善的新嫁娘。 终于,死的死,走的走,这后院啊,清静了! 韩夫人凉凉看了眼消失在街道尽头的蓝色小轿,扭身回府,再无多顾一眼伫在原地的韩大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韩大人终于轻叹一口气,袖了袖手,回府处理公文。 此时的灵犀宫里,一身单薄衣裳的韩玉沁正老老实实地站着,低着头,含着肩。 立了许久,灵犀宫的宫人都未曾找个地方让她歇一下,哪怕是搬个榻几。 与她之前头一次入宫的待遇,天差地别。 天不亮折腾到现在,水米未进的韩玉沁有了些晕眩,tian了tian有些干裂的嘴唇,脸色发白。 “吱――”殿门大开,宫女太监鱼贯而入,一身锦衣华服的蓉贵妃悠然进殿,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妹妹等了许久吧?” 韩玉沁连忙盈盈一礼:“沁儿见过贵妃娘娘。” 蓉贵妃也不理她,只瞟了一眼,径自让宫婢为其净面,卸妆,等那一身厚重的宫装褪去,换了一身常服,走来执了韩玉沁的手,歉意道:“你才来头一天,本宫却顾不得你。来人,还不赶紧给七姑娘赐座!” 虽是常服,可蓉贵妃位居高位,连脚下踩的鞋子都非金即玉,华贵异常,更别说是身上穿着的衣裳了。 一身金线绣牡丹的正红色长裙,甚是惹眼,秀发保养极好,浓黑而幽亮,被几支步摇金簪挽成高高的飞仙髻,整个人更显精神,只是合上她本身华艳的容貌,偏显得bi人了些,使得韩玉沁这样坐着,都会觉得呼吸不畅,心头发慌。 “贵妃娘娘……您这样穿,大红色?” 韩玉沁话一出口,只觉得空气一凝。 蓉贵妃已经目光咄咄地灼向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大红色,是啊,本宫最爱便是这红色了!” “可……可不是只有皇后娘娘,才、才能穿……穿红么?” 蓉贵妃嗤她一声,笑起,媚眼如丝:“皇后?呵,她那个身份的,算哪门子皇后?妹妹还不知道吧,这宫里啊,皇后娘娘可是个透明人儿,诸事不管,成日间礼佛修缘法,她倒是轻松自在了,可苦了本宫,好吃好喝的供着,还要理着这阖宫内务,委实心烦。” 蓉贵妃又是不屑,又是自傲地说道。 她自然有那傲然的资本,皇后礼佛诸事不理,她独掌凤印,可着大红凤衣,可不比皇后更像是中宫之主? 可她还是有怒气,只因,这中宫凤位,本该是她得的! 遥想当年,蓉贵妃可是先皇钦点的太子正妃,多大的尊荣面子,可辅佐太子登基之后,这凤位却偏没落在她这正主儿头上,反倒被太后拱手送了自家侄女――乌家早就落败了,这是太后拼着打蓉妃的脸面,也要扶持乌家东山再起了。 彼时,新皇帝位尚不稳,朝廷之外质疑之声颇多,原因无他,先皇死的蹊跷,这宫内秘辛,韩玉沁本无多关注,耳闻罢了。 再者,这种事,真相如何,谁能说的清楚。 反倒是蓉妃被夺了凤印,心有不甘,却也只能为了皇上忍下这口气,只这几年了,越发刁难中宫那位,直逼得皇后退居幕后,不敢与蓉贵妃稍有争锋的时候,这情形,便是太后也是自食苦果,不得不咽。 第十一章 行凶 “是妹妹多嘴了。”韩玉沁忙致歉。 蓉贵妃也没与她多计较,本来就没指望一个乡下来的丫头如何知书达理,只还要交代两句:“你才来宫里,许多事儿都不晓得。这样吧,教你宫规的嬷嬷本宫已经安排好了,这几ri你先住在灵犀宫,什么时候嬷嬷说可以了,本宫再安排你见皇上。” 韩玉沁乖巧听话地应是,令蓉贵妃很是满意。 蓉贵妃才为太后娘娘侍疾回来,身心俱疲,指了几个宫人照看着韩玉沁,便回了寝殿休憩。 韩玉沁看那几个留下来的宫人,里头还有那位瓶儿姑娘,立时欣然地跑了过去:“瓶儿,瓶儿。” 瓶儿在灵犀宫也不过二等的宫婢,见得了新晋贵人的欢喜,心中也是一时得意,不由讨巧道:“姑娘,贵妃娘娘少说要歇上半个时辰,您在殿内也是无聊,不如趁着阳光还没那么炽烈,奴婢带您去园子里转转?” 韩玉沁眼珠一转,娇笑:“好哇,我们江南的桃花都开好了,不知道北方的有没。” “也都开的可好了呢,不过贵妃娘娘喜欢牡丹,咱们灵犀宫里多植牡丹花,少有桃花赏,不如奴婢带您去御花园瞧瞧?听说那里的桃花红的妖、粉的俏、白的洁,很好看呢,对了,听闻还有绿色桃花,那嫩嫩的绿色,就好像嫩绿的叶子,也不知怎样长出来的。” 瓶儿年纪小小,xing子活络,连说带比划,就将韩玉沁引去了御花园里。 不过初春,江南遍地成荫,这北方却也只几株早开的花儿争奇斗妍,而这御花园为着宫中的诸位主子们,倒是开得花团锦簇,蜂蝶采蜜忙。 饶是韩玉沁这养在江南水乡的姑娘,见了这么成片成团的妍丽花朵,都欢喜起来了,心里连连感叹,不愧是天下间最富贵之地的皇宫啊,不但女人都是妍丽无双的,便是这花,也都开成了世间绝色。 流连花丛,韩玉沁沉迷一片花海之中,不知觉竟走到一处假山之后,日头也渐渐高了,她只觉得肚子很饿,口中也渴,便有些委屈地与瓶儿道:“家中长辈怕入宫迟了,连早饭也未曾让用。瓶儿,好瓶儿,你去与我取些饭食来可好?” 跟着韩玉沁出来的,不只是瓶儿一个,然,韩玉沁却也只认得她,好生与她恳求道。 瓶儿为难地看了眼四周,又瞧了瞧这位韩七姑娘确实饿的脸色有些不好,咬了咬唇,方吩咐跟来的两个婢子道:“你们好生陪着姑娘,若磕了碰了,回头看贵妃娘娘怎么收拾你们。” 这边厢交代好了,才敢离了韩玉沁身旁而去。 这个时候,便是御膳房那里也只剩下些点心了,还不若回去灵犀宫里为韩七姑娘寻些吃食方便。瓶儿一心立功,欢快跑远,却不知,这御花园里再是花开成海,对刚刚入宫的韩玉沁来说,依旧是危机重重。 韩玉沁挥着手中的蓝白色的绢丝帕子,试图赶走脸上的暑气,双颊红扑扑的,倒是可爱地紧。 余下的两名婢女,不过是灵犀宫里的三等婢仆,平素哪里能近的主子跟前儿,今儿不过是蓉贵妃没做什么安排,才能跟着出来见见世面,服侍一回小主子罢了。如今出来,大气也不敢出,紧张地立在韩玉沁身后,恭谨而拘束。 韩玉沁这里无聊的紧,等着瓶儿等得有些浮躁的时候,却听见假山另一头的园子里似乎有人在争吵。 “咦,哪处的宫人这样大胆,连御花园这种地方都敢如此喧哗吵闹?” 韩玉沁嘴里嘀咕着,立起身子往假山的缝隙里望过去,正好瞧见几个女子在远处的林荫下拉扯,看那衣着服饰,似乎身份地位不一般,韩玉沁不由屏住呼吸,细细去打量,不知觉已经蹙起了好看的细长柳眉。 那身后的两个婢子也是听见了,二人头一次跟着主子出门,居然就卷入了是非,哪里还敢叫韩玉沁在这里看戏,连忙上前请示道:“姑娘,这……这里不大安生,不如咱们回灵犀宫吧?” 韩玉沁回身看了二人一眼,指着假山那头吵闹的两个女子问道:“不回去呢,你们看,那两个吵架的人是谁,是皇上的妃子吗?还是哪位妃子娘娘家的亲眷?” 她瞧得分明,两个女子,梳的都是妇人发髻,一个身上华服流光溢彩,连那头饰都是极为好看的一整套红宝装饰,离得这样远都能看见那熠熠流光,看来身份似乎很是尊贵,而且,这名女子身后,还有四五个婢女跟随……婢女也是宫中打扮,大概是皇上的哪位妃子? 只是…… 韩玉沁心中嘀咕,这位娘娘也太过欺辱人了些,只看她颐指气使,指挥着宫女教训对面的女子,好**掌下去,连离得这样远的韩玉沁都能听见那巴掌甩的何其响亮。 挨打的女子,虽没有那华服丽人雍容贵气,可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好似盈盈冰雪中绽放的白梅,倒是清丽纯美。 那两个婢女往假山石头中间的缝隙中望过去,不由冷抽一口气,相视一眼,都是满脸的紧张,瞧得韩玉沁更加好奇:“怎么了?” 婢女一连忙战战兢兢地劝道:“姑娘,咱们还是回去吧,这宫里……许多事,姑娘不好cha手。” 韩玉沁满脸无辜:“我没有想要cha手呀,只是想知晓那两名女子是何人,怎么会青天白日地在此吵嚷起来呢?” 婢女二见韩玉沁不肯走,连忙拉着她小声道:“好姑娘,许是您才入宫,不知晓。这事儿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 说着拉了拉婢女一,示意其现在最好还是先安抚下韩七姑娘为好,千万别吵嚷起来,被那边发现了。 婢女一得暗示,也压低了声音:“姑娘,那位华服的娘娘,是宫里的湘妃娘娘……与咱们贵妃一向不对头的,脾气很不好,您千万别大声说话,叫她知晓咱们在这里,指不定惹出什么事儿来呢。” 第十二章 局 韩玉沁连忙噤声,眨眨眼,看了那头一眼,低声问道:“那她打的是谁呀?好大的脾气呢!” 那婢女二方解释道:“那位是宫里的梅贵人,是皇上近来很宠爱的嫔妃。” “那湘妃娘娘是吃醋啦?” “也不算吃醋,这里头的事儿啊,可是复杂的很。听说,湘妃娘娘很是看不起梅贵人,处处与梅贵人刁难,有一次梅贵人出口冲撞了湘妃娘娘,就被湘妃娘娘揪住错处狠狠打了一顿。然后,咱们皇上就知晓了,为这与湘妃娘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呢,俩人便如此结了仇怨,谁也看不过谁去。” 韩玉沁懵懂点点头,好似对于这些没有什么兴趣,只指着那边一味挨打哭泣的梅贵人道:“可我觉得,倒是这位梅贵人可怜些,出来连个婢子都没带着,还被湘妃娘娘捉住了,这都快把脸打成猪头了吧?” 婢女一:“好奇怪,怎么梅贵人今日出行,没带仆从呢?” 婢女二点点头:“是啊,好端端的,还倒霉的遇上了湘妃娘娘……” 那两名婢子互相望了一眼,俱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狐疑。 然,不再等大家继续想些什么,那边尖利的女声回响在三人耳中,“噗通”一声水声之后,再没了声息,待三人回过头去,已然没有了梅贵人踪迹,而那刚刚教训人的湘妃娘娘,正指着边儿上的水井。 “呀,湘妃竟如此狠毒!”韩玉沁惊得瞪圆了眼睛。 两名婢子显然也被这突发事件吓傻,面面相觑,就差抹泪,连忙拉着韩玉沁躲开这是非地。 “姑娘您千万收声吧,湘妃娘娘家世显赫,与咱们贵妃娘娘素有仇怨,就是咱们娘娘也吃过她许多暗亏的,若今儿被她发现了,保不住要如何栽赃陷害,您行行好,就是贵妃今儿知晓了那边儿的事儿,也只会怪责咱们两个没有照看好姑娘的。” 脑海里还残留着那抹清丽的人影――单薄而瘦削的女子,在阳光中那样的孱弱苍白。韩玉沁怅然间,倒也没有阻止,只随着婢女的力气,不做挣扎。 本以为逃回灵犀宫便是妥当,变故却是突然而至。 她们三个要跑,却听得边儿上“啊”一声尖叫,刺破长空,连着湘妃与其宫婢都听的清清楚楚。 一声“何人在那儿”,惊得两婢子手脚都软了。 韩玉沁心知不好,只蹙眉挣开桎梏,轻声叱道:“快走,莫要丢了性命。” 那两婢子哪敢再四处寻找是谁还躲在附近,趁着湘妃的人还没追来,连忙拽着韩玉沁夺路而逃。 她们两个平素做惯了力气活,这里离着灵犀宫又近,三拐两拐,终于把韩玉沁带离了危险区域,喘着粗气往灵犀宫跑。 一路惊惶失措,脚下却不敢缓上片刻。 对于二婢来说,这一场谋杀不过是众多博弈中的一场戏。只要无碍自家性命,过去了便过去了。然而,梅贵人的枉死,对韩玉沁来说,却是第一次令她深切体会到这深宫的阴暗。 竹林花海,阳光温暖,蝶儿晃动着翅膀,仿若万物都充满惬意自在,生机勃勃……一切都那样美好,仿佛所有生命都沉溺在那香甜之中,可一个活生生的人,便殒命当场? 韩玉沁不由打了个寒颤,第一次感觉到这深宫的寒冷,令她哪怕是沐浴在阳光下,也浑身发冷,打起了寒颤。 两个宫婢领着韩玉沁一路跌跌撞撞往灵犀宫方向跑,想尽早把事情回禀蓉贵妃,却在寝殿外,被蓉贵妃的两个大丫鬟如悦,如秀给拦住了。 两个宫婢怯懦,塌着身子,急的满头是汗,喏喏开口,将园子里的事儿颠三倒四囫囵说出。 如悦眼睛一眯,扫了眼跑的发髻都有些松散的韩玉沁,略显矜持地点点头,脆耳之声说道:“嗯,你们两个且随我进去见贵妃娘娘,七姑娘先在耳房等等可使得?” 韩玉沁知道蓉贵妃此时必定已经醒了,只是如悦竟不问贵妃,把她拦在外头,她也不与其计较,只点点头。 “姑娘跟我来,可喜欢喝绿茶?如今好茶叶都没下来呢,去年的陈茶其实味道也尚可。”如秀言语温和,领了韩玉沁去边上耳房等候。 韩玉沁表现得也似个没心机的孩子,笑盈盈点头:“那次姐姐请我喝的甜水就很好,不要茶也可以的,我可以喝那个吗?” 如秀呼吸一顿,点头笑笑:“那姑娘等我一会儿?” 韩玉沁憨笑应允,看着如秀去取水。 灵犀宫里,吃穿用度,几近与皇后宫中比肩,就是真正的清水,也都是从百里地外的玉泉山上送来的。 韩玉沁第一次来时,所饮的,实则是掺了木樨清露的泉水。 木樨,又名桂花。 蓉贵妃不喜欢喝清水,也不大喜茶,倒是蜜水还能饮些,不过,最不耐的就是这桂花的味道了。 她觉得桂花气味太浓郁,叫人觉得俗媚,灵犀宫里少有几样桂花露,都只为留着招待旁人。 是以,韩玉沁来时,韩玉蓉再怎么“细心”招待,也只是拿了她最不爱的味道,给了这个妹妹。 言行举止,毫无照顾这个亲妹妹的心思,所以这灵犀宫里,从上到下,都不大把韩玉沁当成正经主子招待的。 如秀离去,韩玉沁轻踮脚尖,往内殿寝室挪去偷听。 “……娘娘,确实是碰上的,湘妃并没瞧见奴婢们与姑娘,只是后来姑娘吓得尖叫,那边儿才有了动静,奴婢没有说谎啊。” 韩玉沁听着里头哭哭啼啼,那两个婢子倒是会推卸责任,全说成是韩玉沁的主意,将自己摘得干净。 “下去,每人领二十板子,对外,可知道如何说?” 两个宫婢终于没敢再哭了,吭吭哧哧说着“是婢子们伺候不当,自该领罚去”。 韩玉蓉与湘妃不对付了许多年,说起来,湘妃的家世也要好一些,这位分,若不是蓉贵妃压着,也定要再往上提一提的。 楚清帝对湘妃的宠爱与纵容,也是蓉贵妃的不满之一,但凡是亲近皇上的女人,她都排斥,而湘妃身后的势力,也决定了,蓉贵妃只压得住一时,压不住一世。 韩玉沁蹙了蹙眉,没想到韩玉蓉如今竟这样轻敌了,轻巧步入,婉然言道:“姐姐,调教宫人倒在其次,只是妹妹尚有许多不解,还要当着姐姐的面,问一问她们两个。” 第十三章 心机露 韩玉蓉见她进来,含笑招手:“快过来叫姐姐瞧瞧,可是被吓着了?” 蓉贵妃惯于在外人面前做姊妹情深的戏,韩玉沁也乐的陪她,轻移莲步,袅袅从两个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的婢女身前行过。 “姐姐,这两婢子好大的胆子,竟能张口就生是非。”韩玉沁一副小孩子的不满,颇为抱怨地在韩玉蓉身旁落座。 韩玉蓉本头疼湘妃又出来惹事,还是在灵犀宫附近,而这个时候,估计也已经猜到了韩玉沁的身份,不知下一步会如何行动。但听的韩玉沁的话,似乎,这里头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哦?妹妹可快与本宫说说,这两个婢子还敢说谎不成?”似是一点都不介意玉沁这样堂而皇之地偷听行为。 “是,就是说谎了。”韩玉沁冲着下首跪倒的婢子轻啐一口,“呸,我们姐妹还轮的到你们挑拨离间,搬弄是非吗?姐姐,是您身边的瓶儿怕妹子无聊,才领了玉沁往院子里瞧花儿去的。后来妹子口渴,瓶儿就回来取茶水点心,然后湘妃娘娘与梅贵人就出现了,谁知道说了什么的,竟出了这等祸事。之后,更非是这两个婢子所言,是妹子出声惊到了那边,分明是当时还有人隐在一旁,看着梅贵人落水尚未曾尖叫出声,怎的我们三个一逃,反倒出声打草惊蛇呢?妹子觉得,这里头定然有古怪。” 蓉贵妃久久不语,歪在榻上左手有规律地敲击着木床边沿。 一声声轻响,闷闷叩在两个跪倒的婢子心上,越发张惶,越发抖的厉害。 “那个瓶儿在哪里?”半晌――其实,也不过一盏茶时间,却叫人觉得这样幽长,蓉贵妃终于开口询问。 如悦意味不明地扫了眼韩玉沁,对贵妃娘娘恭谨道:“倒是没瞧见那婢子回来过。” 韩玉沁低垂的眼睫轻轻一颤,那纤长如羽尾睫毛扫下一片阴影,抬头,看见蓉贵妃正往她这瞧了,连忙端上慌乱:“什么,没回来?这可奇怪了。” 复又低头与跪着的婢女问道:“你们与姐姐说,瓶儿当时是不是说的回来灵犀宫的。” 那两个婢子如今哪里还敢往韩玉沁身上泼倒脏水,忙不迭承认。 韩玉蓉深觉事情不对劲,可一时半会,竟不知从哪里入手。 就在蓉贵妃与韩玉沁姐妹俩各怀心思之际,外头如秀匆匆返还:“启禀娘娘,泰安宫来人了,说太后娘娘宣您过去。” “什么事情?太后病体初安,本宫又是刚从泰安宫回来的,这会子又派了人来宣,莫不是病情又有反复?”蓉贵妃蹙眉,只觉得今儿事情格外的多。 如秀忙道:“监人说,湘妃娘娘已在那里候着。” 如秀说着,看了眼韩玉沁,脸色有些着紧:“娘娘,那头儿还宣了咱们七姑娘过去。” 蓉贵妃乍然听到湘妃在泰安宫,就隐约觉得不好,等如秀把话说完,猛然看向韩玉沁,心中已是瞬间明白过来,这是有人短短时间内,摆好了一个大局,就等着她入套呢。 蓉贵妃心中有气,却也恼恨,叹口气:“终年打雁,竟也叫雁啄了眼――妹妹陪着姐姐去一趟吧。这是有人容不得咱们韩家有自己的骨肉哇。” 玉沁毕竟没有韩玉蓉浸淫后宫权术多年的经验,后者见她费解地蹙眉思量,又叹口气。 自己纵然再不喜欢这个妹妹,也是血脉至亲,若叫人拉了玉沁下水,可能连自己的贵妃之位都会受到影响,得不偿失。说不得,如今也要指点玉沁一番。韩玉蓉如此想,曼声开口: “湘妃虽娇纵些,可也不是那没头脑的。怕是查出了你的身份,如今想扳回一局吧。本宫膝下无子,你入宫的意思,无非也是为皇家绵延子嗣,谁知道,她们竟是连你都容不得。皇后多年无子,已是个废人了,如今宫内就属本宫位分尚高些,她们怕是忌惮‘子凭母贵’,妄想断了本宫念想,也不怕伤了阴鹫!”蓉贵妃淡淡解释,语气里含着浅淡的狠厉与仇恨,吩咐如悦叫了轿撵来,让玉沁与她一同乘着轿撵前往泰安宫。 如秀因心思沉稳,被留在灵犀宫看门护院,带着人一路去寻失踪的瓶儿,一路去搜查宫里宫人们的内室,看可有可疑的东西。 韩玉沁狐疑,看灵犀宫上上下下的折腾,跟要打仗似得:“人是她害死的,种种破绽,这罪过怎么也不会落到妹子身上啊。若真如姐姐所言,这位湘妃娘娘,也太诡辩了些吧?” 韩玉沁有些不信这世上还真有人这样厚颜无耻,别说她,就是韩玉蓉与湘妃共处内廷这么多年,也猜不透那位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湘妃李梦莲,简直韩玉蓉的克星,行事娇蛮任性,视宫规如儿戏,为妃以来,搅合得整个后宫不得安宁。 更让蓉贵妃头疼无着的是,就算捉了她的把柄也有皇上纵着,可若不管不教的,又偏爱挑事生非,今儿更是嚣张大胆,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害死皇上近来喜爱良多的梅贵人。 后宫里妃嫔出了事,蓉贵妃打理后宫,也要担上些许干系的。 “这在宫中为妃,总要小心些,不然,一朝被人踩在了脚底,便再也翻不了身了。”韩玉蓉摇晃食指,纤细白皙的手指,彷如美玉,看向前方殿宇的目光在阳光下,闪动着熠熠光彩。 泰安宫 蓉贵妃携了韩玉沁进殿,请安之际瞧见本该惊慌失措的杀人凶手――湘妃,正端坐在殿内,举着帕子擦拭着脸上泪痕。 这湘妃,果然是个人物,杀人被撞破后,竟还敢出来。 “湘妃也在啊。”蓉贵妃语气淡淡,与对方互行宫妃之礼。 湘妃行礼之后,背对着太后,饶有兴趣地瞧了眼端着贵妃架子的韩玉蓉一眼,唇角带着一抹冷嘲的弧度,眼里闪过一丝玩味:“贵妃姐姐也来啦,正与太后娘娘说起您呢。” “哦?湘妃妹妹可是与太后说了许多本宫的坏话呀?”蓉贵妃半开着玩笑,半带着心机。 第十四章 是?非! “嫔妾哪里敢,嫔妾只会说些实话罢了。” 二人语间暗藏刀锋,虽笑着,可言辞并不和软。 “咦,这可是贵妃姐姐的小妹?”湘妃瞟了一眼神色有些阴郁的蓉贵妃,侧头看向韩玉沁,正迎上后者探视的目光。 湘妃倒是生的好颜色。 这还是韩玉沁第一次如此之近地瞧见湘妃之容貌。没了杀人时的狰狞扭曲,这位楚清帝的宠妃,果真有资格担得起天子格外的恩宠。 娥眉淡扫,眼波含春,眉宇间,自有一股清气,偏又不会显得清高孤傲,媚色自那眼波间盈荡,肌肤更是细腻若瓷,润泽而闪动柔光,好似那美玉明珠,光晕自成,叫人不忍错了目光。面上浅笑,却淡漠如水,妆容极简,却显娴静淑容,仿若清水中绽放的一朵白莲花。 娇娆盈盈,这姿容是秀丽无双的。 她的美,与蓉贵妃的惊人摄魄是不同的,就仿若,芙蓉与牡丹,世人各有所爱。 甭管这内心如何,男子似乎总过分关注着好皮相。 可韩玉沁一想到枉死在花园深井中的梅贵人,就不由发颤,连忙与上首太后及湘妃一一见礼。 “民女见过太后娘娘,给太后娘娘请安,愿太后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说着,又与湘妃行礼。 韩玉沁无疑是娇憨而可爱的,一如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正是青葱岁月,谁瞧见了都会心中喜爱,尤其是迈入老年,时常回忆昔年光景的太后一辈。 韩玉沁的出现,也合了太后的眼缘,被其话语所喜,笑了笑道:“这是韩家的小姑娘吧?” “回太后的话,民女确实乃家中最小。” 太后笑起,却想到什么事,看向蓉妃的目光微冷,对韩玉沁也和善不起来,淡淡扬手道:“好孩子,起来吧。” 蓉贵妃似乎才发现到太后的目光不善,扬起柔然笑意:“太后今儿怎么没有午睡?身子才好些,可莫要逞强,如前些个日子似得,反倒晚上睡不安稳了。” 太后看着面色红润,似乎没有什么病态。 韩玉蓉说太后病体绵延三五载,很是起伏不定的,发作起来,更常常昏厥过去。玉沁心中嘀咕,该不是内火虚旺造成的吧?早些年里,奶奶也是这样的症候,老人家总是偏爱肉食点心,可那些甜腻的物件又不好克化。 蓉贵妃观望着太后脸上怒色,再联想到湘妃那脸上未及干的泪痕,心里涌起一股不详预感。 果然,太后冷哼一声,好似极不满似得――到现在,太后都尚未吩咐宫人赐座,与蓉贵妃这些时日来泰安宫所受的优待迥然有异。 “哀家这病都多少年了,倒是累得贵妃忙前忙后的服侍,这宫里的事儿,可处理清楚了?” 蓉贵妃忙道:“孝顺太后您是咱们小辈们的孝心,再说,忙的也都是宫人们,哪里累倒臣妾了。宫里的事……” 蓉贵妃一顿,看了眼湘妃。 太后神色严厉,轻哼一声,似有不满:“蓉贵妃,你可知罪?” 蓉贵妃自然不解,可不敢推诿忤逆了太后,连忙上前几步跪倒:“太后息怒,别气坏了身子,臣妾纵有什么不是,也不敢叫太后忧心烦恼。” 太后病体绵延,蓉贵妃便日夜侍疾,不敢稍有懈怠,亲尝汤药,熬煮羹汤,就是身为太后娘娘远房侄女的皇后娘娘,也做不到蓉贵妃的亲切玲珑。 而太后对蓉贵妃呢,更是疼爱如亲女,不仅默许贵妃可着大红,更是在许多仪制上,允她逾矩,这么多年,从未对蓉贵妃稍有冷淡。 这就是韩玉蓉的贵妃之道,当年,凤位被夺,对太后的恨意,远非几句怨言可疏解,而太后对她,亦是防备。然则多年荏苒,二人却相处融洽――起码外人眼中,确实是婆媳合乐。 婆媳相处如此,可见人人面上都留有几层皮,皮下的真实,从无示人。 蓉贵妃这里认得干脆,是认定太后不会给她没脸,自然痛快说几句甜言,可她却也忘了,与她不对盘的湘妃,可早就侯在一旁了,哪会容她轻易糊弄过去。 清脆铜铃般的笑声响起,连玉沁都觉得心中一酥,撇过头去,湘妃笑的清冷:“这样说来,贵妃姐姐是肯认罪了?” 蓉贵妃一愣,旋即蹙眉,对太后她可恭谨,却不代表她湘妃能对她张扬。 气势并未如身体跪地的高度,韩玉蓉眸光微冷,朱唇轻启:“湘妃妹妹说的什么,本宫怎听不明白。” 太后并不理会二人积怨,只凝声道:“湘妃寻了哀家来,说是她在御花园赏花,却瞧见你与你这妹子一起,将梅贵人推落了井里!你说,是也不是?!” 蓉贵妃心中“咯噔”一声,湘妃这又是要做什么孽事,人不是她弄死的么? 可一想湘妃那舌灿莲花的劲儿,韩玉蓉不想连太后也被误导,连忙解释道:“太后请息怒,说起这事儿,臣妾也是有话要说――与湘妃所言不同,臣妾却是来告湘妃草菅人命,推梅贵人落水伤其性命。臣妾在宫中听人来报,还未等去调查,怎这一眨眼的功夫,湘妃竟会跑来太后您这里恶人先告状?” 蓉贵妃的地位摆在那里,气势自然绝不输人,纵是在太后这里,也只言语上恭谨,而气度,却丝毫不落于人前。 湘妃倏然立起,目光森然:“臣妾草菅人命?可真是笑话,太后,您定要为臣妾做主,贵妃娘娘这是要冤死臣妾了!” 太后早已远离后宫纷争,不愿理会这些乌烟瘴气,可如今,宫中出事,她的侄女,如今的皇后,却依旧躲在凤宫不肯出来,是以,这后宫妃嫔争宠喧闹,都吵到了她这里,实在叫人烦恼。对皇后不免又有些怨言恼恨起来。 “好了,都住嘴,什么死不死的,湘妃也是入宫几年的人了,怎嘴上还这样无遮无拦的,在哀家跟前儿都敢言‘死’?” 湘妃忙跪下请罪:“臣妾不敢,只是,贵妃说这些,实在诛心的很!” 第十五章 颠倒 蓉贵妃看不得她牙尖嘴利的样子,只想着事情已经摆明了的,无论如何,湘妃都脱不得干系,于是跪地前行几步,就是要压在湘妃眼前,与太后言道:“太后,是臣妾的妹妹在园子里玩耍时瞧见的,身边儿还带着两个宫人,见着湘妃杀人,都吓坏了,您瞧瞧这孩子,生的本就瘦弱,家中又奉为掌上明珠似得,谁料进宫第一天,就遇上这样的事儿,可叫臣妾如何与父母交代。” 说着,就要抹泪。 湘妃惯于人前装柔弱,骗取众人同情,这些人可没少叫韩玉蓉自食恶果,这不,唱念做打,她也学了个七八分,见着湘妃面色凄凉,她便也凄凉哀婉;见着湘妃口诉委屈,悲愤欲死,她也跟着轻捂心口,一诉衷肠。 两人的做派,饶是韩玉沁在南边大宅里见多了几位姑姑婶婶耍手段,也都挑起了眉头,低头不语。 而,韩玉蓉抬出韩玉沁来,已经使得殿上众人的视线,全都投注到了韩玉沁身上。 “哦?这事儿,还是韩七姑娘看见的?”太后的声音凝结严肃,不带一丝暖气。 这大殿上,哪个不知韩玉沁入宫的真实原因,是来爬陛下的床的。 因而,太后的称谓一变,湘妃连带周围服侍的宫女、内监,看向韩玉沁的目光,都是火辣辣,好似要剥了她的皮,好好看看她那层皮,该是有多厚。 玉沁强忍着诸多视线加身的压力与尴尬,福身在地:“回太后娘娘的话,民女是有所见――当时被宫人领着,游玩到御花园,本以为地处偏僻,无人经过,是以想歇一会儿,派了跟着的宫女瓶儿回去灵犀宫里,拿些点心糖水过来,谁知道……谁知道,就见假山之后,有人打骂吵嚷,之后,又有个女子被人推下了井去。民女害怕极了,身边儿的宫婢说,那是湘妃娘娘在教训梅贵人,不敢叫民女待在那里,连忙拉着民女离开。” 太后神色不虞,看向湘妃。 湘妃刚刚来时,说的可不是这样的。 太后虽远离后宫纷争,可对这后宫的事儿,也是知悉一二,更何况,她又是当年宫廷争斗的胜利者,哪里听不出这里的疑点。况且韩七姑娘新来,未必有胆子敢头一天就陷害湘妃。 “湘妃!” 一声严喝,惊得湘妃连忙辩解:“太后请听臣妾说,臣妾觉得是蓉贵妃贼喊捉贼。分明是臣妾游玩御花园,看见了贵妃与其妹在那儿教训梅贵人,还失手将人推落井中的。再说了……臣妾可是救起了梅贵人,若真是臣妾所为,怎还会令人去救?” 说着,琼首转向蓉贵妃,高扬下巴,傲慢斥问:“敢问贵妃,若真是臣妾所为,害了梅贵人,那你这妹妹回去与你说起后,你可有派人前去那出事的井口捞人?” 韩玉沁听到这里,也不由心中称赞――好一个湘妃,竟如此伶俐,杀人被发现,竟在这样短时间内故布疑阵,颠倒黑白,绕了韩玉蓉进去不算,还把自己说成是受害者! 倏然,韩玉沁低下的目光一凛――湘妃刚刚所言,竟是救起了梅贵人? 这怎可能,分明是她要害梅贵人,打骂之后推人落井的,怎么这会子竟这样说? 韩玉沁不解,而蓉贵妃心中却已经认定了一件事――这果真是有人设下了圈套,那消失的瓶儿,许就是这里头的关键。 湘妃见蓉贵妃被问得哑口无言,得意一笑,转而对太后诚恳道:“太后,臣妾来时,已经叫人去请了御医去关雎宫里,相信梅贵人醒转过来,一定会亲自指认谁是凶手的。” 太后蹙眉,冷眼看向蓉贵妃:“嗯,哀家也已经派了人前去关雎宫照看,如此,蓉贵妃你可还有话要说。” 梅贵人没死,被湘妃救了。 蓉贵妃知道被人摆了一道,心急之余,心思百转寻找转机,万不能叫自己轻易被圈进套子里。 “太后娘娘明察,这件事,臣妾实在冤枉。臣妾本在宫中午睡,是小妹领了人出去,这一点,灵犀宫上下都可作证――小妹出门看见了什么,跑回来就与臣妾言说,为此,臣妾这才急急忙忙往泰安宫来,想说与太后知悉,谁知……” 蓉贵妃想要脱身,唯一的办法是先认定此事只与韩玉沁有关,先将自己摘出来,只有她平安了,之后的事儿才好说。 转头又与太后诉苦道:“太后,臣妾实在不知小妹为何这样说……” 湘妃可由不得她在这里做戏,好容易捉到蓉妃的把柄,自然要顺水推舟――即便没有水,她也会叫人死命地推:“贵妃姐姐,您说这是韩七姑娘胡言乱语?臣妾瞧着可不见得――太后,臣妾来时,捉了一女婢,这女婢见事情败露,可把什么都招了。” 早在泰安宫见着先一步而来的湘妃时,韩玉沁就猜着,有些事,该是出了变故。 她可不认为,摆了这么大一个局,就只为了抓她这只小虾米。然,蓉贵妃对她的丢车保帅,实在叫人心中生恼。 等到瓶儿被带上来时,韩玉沁勾唇冷笑,暗道自己果然猜对了。 瓶儿哆嗦着将蓉贵妃如何“想杀死梅贵人”,如何设计众人“推落水中溺毙”,交代的十分详细,她每多说一句,蓉贵妃的面色便就惨败一分,等到瓶儿终于栽赃陷害完了,蓉贵妃已经身形僵直,勉强维持着镇静。 谁都知道,在这宫里,只要一步行差踏错,给了别人打压你的机会,等待你的,绝不是帝王的垂怜,世人的怜悯,相反,那些想上位的妃嫔,会毫不犹豫地把你一推到底,叫你死都不知死在谁人手中! 蓉贵妃就是深知这一点,才会心生惧意。 太后一脸怒容,可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就能下定论的,“来啊,把蓉妃送回灵犀宫,没哀家的命令,谁也不许探视,这件事给哀家好好的查。哼,哀家倒要看看,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这宫里戕害嫔妃。” 第十六章 疑窦丛生 “太后……”蓉贵妃哀婉叫道,“太后,臣妾冤啊。” “蓉妃,你也别喊什么冤,哀家也是为的你好……” 正说着,外头急匆匆闯进个小太监来,“太后,不好了,不好了……” “混账,太后好好的在这里,喊什么‘不好了’。来人,还不拉出去打死?!” 湘妃得势,颐指气使地就要招呼人把个犯上的小太监拖出去。 太后眉头一皱,却没看向她,只是对周围候着不动的宫人道:“这人啊,就得知道自己的本分。” 边儿上的周嬷嬷也不理会湘妃白了的脸色,只对那吓得双腿发软,跪趴在地上的小太监道:“还不赶紧给太后回话!” 小太监湛湛回过神来,声音越发尖细:“回太后的话,梅贵人在关雎宫里殁了。” 消息来的太过惊骇,太后忍不住身子一直:“你说什么,梅贵人没了?不是抬过去的时候还有气,难道是因呛水太多……” 小太监擦了擦眼睛,跑的太快,汗水把眼睛都糊住了:“回太后,太医说,说是、是中毒。” 小太监吓得说话都不利索,湘妃娇喝:“怎么可能!” 说着狠狠瞪了眼蓉贵妃,对其一指,红着眼睛对太后哀戚道:“太后,一定是蓉贵妃,一定是她杀人未遂,又派人潜到了关雎宫,对梅贵人用毒!” “胡说,本宫根本无意对付梅贵人,再说推梅贵人落井的难道不是你?一定是你怕梅贵人醒过来供出你来,便叫人下毒杀人灭口。太后,您一定要相信臣妾啊,这么多年,臣妾打理后宫,本就招了人的眼,如今,可是叫人欺负到了头顶上,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 湘妃那里却已经气的站起:“信口开河,太后,这么多年,宫里的妃子殁的还少么?连皇女,皇子都多有夭折,一定是贵妃干的。她打理六宫,出了事,这责任责无旁贷!” 韩玉沁听着二人打口水仗,却是谁也说不过谁,最后都成了胡搅蛮缠,有理无理都嚷嚷的叫人头疼,不由抬起头来,冷不丁地,却触到另一人的目光。 太后也是头疼,这件事,她只听了眼前两个女人的说法,连查都没查,本打算先把蓉贵妃禁足,对湘妃也看管起来,再派人着手调查,为了防止梅贵人蹊跷而死,她甚至在听闻此事后,也防着万一有人趁乱下毒手,还派了自己深信的何御医过去关雎宫。 谁想到,那么个千伶百俐地梅贵人,竟死的这么冤屈。 叹口气,太后目光有些落落,似想起了当年她初入宫的那阵子,也算是腥风血雨走过一遭的。 没想到,抬头却触到一抹清冽的眸光,镇定,清静,无欲无望,使得太后久已经疲乏的心,为之一振。待看清楚了,却是韩家那个小姑娘。 “韩七姑娘,你觉得,是湘妃说的对,还是蓉贵妃说的对?”太后眼神“慈爱”,可传达出的意思,一点儿都不心慈啊! 韩玉沁浑身一凛,不知自己哪里出了错,被太后挑上了―― 梅贵人没死,蓉贵妃把责任推给玉沁,可坏就坏在,梅贵人死了。 韩玉沁刚入宫,是没有办法在皇上宠妃――湘妃的关雎宫里,那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投毒的,那么,蓉贵妃就又有嫌疑了。 “这,这……民女委实不知。” 韩玉沁抖了抖,颇有些弱不禁风地样子,希翼把这事儿躲过去,而那头,蓉贵妃的目光也甚是狐疑,不知太后点了玉沁出来,所为何事。 正当大家心思千思百转之际,却外有太监唱喏:皇上驾到。 “皇上也知道了?”太后神色疲惫,脸色越发不好了。 楚清帝慕容祁天面带愧疚,躬一躬身,对太后道:“劳烦您累心了。” 说着,却对韩玉蓉厉然一瞥:“这种事如何好叫母后知晓?不知母后尚在病中?” 蓉贵妃有苦难言,不由望向太后娘娘求情。 太后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浑浊老沉的声音,犹如枯木撵在石垣上:“毕竟殁了你喜欢的女子,哀家也是心疼皇上,才拖着这残躯病体,拼的为你去寻几分公道。” 慕容祁天神情微顿,声音软了下来:“母后,朕怎能让您如此劳累。贵妃,如今宫中诸事俱都是你打点,这事儿不管缘由如何,你俱都担着责任。” 韩玉蓉立时婉然应是,含悲带凄:“皇上,梅贵人殁的蹊跷,这事儿……” 说着看了眼湘妃,喟叹道:“湘妃言语污蔑是臣妾所为,直接告上了母后这里――臣妾辩驳不得,这次,这次无法为皇上您分忧了。” 韩玉蓉不动声色地告着御状,果然,慕容祁天看向湘妃的目光一冷,断然道:“湘妃竟以宫中琐事烦扰太后,可见是这些日子来,朕对你太过优渥了。既然梅贵人不幸落水溺毙,就罚你闭门思过,抄写佛经三百篇,为亡魂超度吧。” 话音一落,满屋都是骇然。 湘妃惊声叫道:“皇上……” 湘妃得宠多年,以往无论做了什么错事,皇上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无苛责,如今竟是当真在众人面前不予她脸面了。 慕容祁天凉凉看了她一眼,韩玉蓉却也没有反应过来,不由道:“皇上,这……不是说梅贵人是被毒……毒死的吗?” 慕容祁天冷哼一声,却是没有理会。 太后神色平静,惊诧之后,有几分明白,叹口气,与下道:“梅贵人不幸失足落水,她家里……” 周嬷嬷赶忙道:“梅贵人是平成伯家里庶出的小姐。” 太后了然点点头,依旧一声叹息,对上慕容祁天道:“当年到底救过你父皇,对咱们皇家也是有恩的。” 慕容祁天转首便对蓉贵妃道:“既如此,追封梅儿为妃,谥号昭德。” 至于对平成伯家的弥补,他尚要与太后商量,便扶了太后往后殿而去,丢下他两个“爱妃”在殿上惊得都忘了送驾。 殿上,湘妃失魂落魄,蓉贵妃也好不到哪儿去。 第十七章 姐姐想到了谁 瓶儿与那报信的小太监都已经吓傻了,愣愣地看着大殿之上,呼啦啦走的无影无踪地众人身影。 “姐姐,带着瓶儿回去吧?”韩玉沁已经起身,不顾膝盖伤痛,在旁提醒韩玉蓉道。 东侧殿 “皇上为何如此说?既不追查,也不追究,倒是摁下了这风波,可惜了你那新近疼爱的小贵人了。” 太后屏退左右,终于把心中疑惑道出。 慕容祁天笑意却无一丝温度:“母后,您还没看出来吗?这湘妃,是越发嚣张了。” 太后心中早有论断,只是面上依旧悚然之色:“真是湘妃这女子做的?可这……梅贵人可是在她宫里被毒死的,若追查下去,这短短时间内,任她是神仙,也抹不平那些痕迹!” 这宫里,哪个主子身边儿没个把宫人随侍?湘妃人在泰安宫里,那毒死梅贵人的差事,总要有人领的吧? 有人下手,怎么都会查出来,关键在于,皇上他想不想查。 慕容祁天握着手中茶杯:“所以才说她嚣张。自视甚高,仗着李家几场战事得利,更是从不肯多做忍让。这次出事,居然还想攀咬上蓉贵妃,可真是可笑。” 太后皱着眉道:“皇上可是查询清楚了?说起来,蓉贵妃也不是那没有手段的,素日里,你也最偏疼她,会不会是她觉得梅贵人得了你几分宠爱,就……” 慕容祁天神色冷淡:“她不会,即便恨上梅贵人,也不会做的这样漏洞百出。” 太后松了口气,与他道:“皇上心里有数就好。哀家经历了前朝那几年的动荡,是真怕了这后宫的女子,偏皇后又是个扶不起的,倒是叫贵妃受了委屈,也委屈了你。” 说着,拍了拍慕容祁天的手背,面上满是愧疚与懊悔。 慕容祁天纵使心中有怨愤不满,恐怕这么多年里,也被太后的三言两句消磨了,本是母子,哪里有隔夜的仇怨的,这样想着,他只轻笑安抚:“阿雅她只是无心这些琐事,蓉贵妃在潜邸时就处理这些事,也算得心应手,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强求不得。更何况,阿雅也是个安静的,平素少出屋门,与众人都是亲善,母后不必过多苛责与她。” 难道太后真会为了一个旁姓的女子,虐待苛责自己乌家的女眷,还是自己的亲侄女? 自然不会的,这些话,不过是不愿母子二人生分,也有几分的试探在内。 皇上的回答令她十分满意,于是对于湘妃、梅贵人的乱子,也就丢开了手,真心关心起他的饮食起居来。 这些事儿,三五日里,太后总会细细问上一回,虽有宫人与册子可以作答,但母子情深,也在这淡淡的关怀中越加巩固。 少顷,慕容祁天起驾灵犀宫,太后也不再端着架子,只叫宫人去把重华宫的皇后娘娘叫来。 灵犀宫 蓉贵妃一行匆匆回了自己宫苑,瞥见队伍最后被押解而来的瓶儿,很是腻歪嫌弃地皱眉吩咐:“如悦,带下去,好好给本宫问问。” 她说的咬牙切齿,如悦应的阴鹫叵测,冷冷而得意地看了眼瓶儿,便带着人往灵犀宫内最偏僻的一角行去。 韩玉沁默默无声跟着韩玉蓉进了正殿后的厢房,并未出声说话。 韩玉蓉到底有求于她,且这次也太委屈了自己这个便宜妹妹,只喟叹一声儿,脸上神色再不是厌烦不耐,怜惜地握着韩玉沁的手,悲悯道:“委屈你了,你也知道,姐姐也是身不由己啊。” 说着,又是重重一叹,韩玉沁险些抑制不住自己的嘴角,绽出一记冷笑,可好歹明白,这宫里甭说是她,就是皇后都要矮上三分,想活命,脸面还是等着安全了再顾虑吧。 玉沁心思百转,已是吸了吸鼻子,无不难过委屈地道:“沁儿自是明白姐姐的苦衷,只是没想到,湘妃娘娘那样狠毒,害了人,还能这样冤枉咱们姊妹不说,还叫皇上也护着。” 蓉贵妃神色一动,果然不再揪着韩玉沁“姊妹情深”的做戏,皱着眉头深思,似是自说自话般:“今儿还真是奇了,梅贵人可是很得圣心的。” 韩玉沁才入宫,人都认不全,哪里知道其中的沟壑弯绕,只能寄希望于蓉贵妃。 按在平时,她倒也没这样大的好奇心,只不过,今天的事儿,也是十二万分的透着诡异。 “如悦已经带了瓶儿下去,想来定能问出些什么来的。”韩玉沁将话题往自己想知道的方面引领。 韩玉蓉真是低估了自己这个妹妹的心xing,或者,压根就不在乎,听韩玉沁这么说,当即一记冷哼,阴恻恻一笑:“呵,还没人敢在老虎头上拔毛的。瓶儿还是当年在韩府时候就服侍本宫的家生子,她爹娘兄长姊妹的小命,全都捏在母亲手里,这样大的胆子,本宫倒要看看,是谁许了她什么天大的好处,竟敢背主忘恩,哼!” 韩玉沁似有些吃惊,帕子捂上嘴角,轻呼一声:“竟是咱们家的人?真是造孽,这女子在宫里这样谗言陷害姐姐,母亲在府里,定然不会饶恕她的家人的!姐姐说的对,她这样背主忘恩,连父母家人的性命都不顾了,可见是有人给了恁大的好处了。” 蓉贵妃眼睛一跳,看向韩玉沁的目光有些晃神:“沁儿说什么?” 韩玉沁“呀”了一声,说道:“姐姐,沁儿说,一定是恁大的好处,才叫瓶儿连爹娘兄姊的性命都不顾了。” 蓉贵妃唇角一勾,鬼魅般的笑意漾在脸上:“是啊,这宫里,能给瓶儿好处多过于本宫的,又与本宫素有仇隙的,可不多啊。” 韩玉沁一愣,虽有心引领韩玉蓉往这方面设想,却没想,到底低估了韩玉蓉的心机,这样快就锁定了目标? “姐姐可是想到了是谁?” 韩玉蓉“咯咯”一笑,花枝乱颤的模样,很是娇柔,一点儿都不比正直豆蔻芳华的韩玉沁逊色半分:“湘妃是想要害梅贵人,可谁也没想到,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本宫没做成这黄雀,反倒成了捕湘妃这知了的螳螂,一样进了人家的圈套陷阱里,如今想来,这一环扣着一环,哼,还能有谁,无非她灵妃这样的本事!” 第十八章 久闻其名的灵妃凉凉 韩玉沁一愣,灵妃? “不知姐姐所言的灵妃,又是哪一位?很得宠么?妹子真是孤陋寡闻了,竟没听过这位娘娘的名讳呢。”韩玉沁眉头轻轻蹙着,“这位灵妃娘娘与姐姐有仇怨的么?” 蓉贵妃冷嗤一声,态度却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灵妃么,不就是当初的潜邸旧人?!太子府里小婕妤的出身,进了后宫,封了个贵嫔,九嫔之首,倒是个正宫娘娘了。” 韩玉沁听得出她话中的不屑,却又好奇,为何韩玉蓉说起这位灵妃来,是这样的咬牙切齿。 “姐姐与她有仇?不然,怎么会如此害姐姐?” “仇?这宫里,哪个女子没个怨愤委屈的。”韩玉蓉神情阴恻恻,倒有几分的不甘愿,“前些年里,本宫倒是如你一样,只以为她是个与梅贵人一般的人物,漂亮,聪明,却也低调不惹事。呵,这么多年也才看清楚,可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蓉贵妃似乎想起了什么,声音颤了颤,好容易将那千丝万缕的情绪压了下去,呼了口气,凉凉道:“皇上宠梅贵人是真宠,就梅贵人那冰雪聪慧的劲儿,甭说皇上,就是本宫,也心疼的紧,直以为,这世上便是再也寻不到第二个那样如仙似玉的人物了。” “难道……梅贵人得宠,与这位灵妃倒是有些渊源?” 韩玉蓉却道:“她二人很像。” 韩玉沁不解。 “灵妃啊,人如其封号,气质与梅贵人仿佛,只是看上去清高冷傲,反倒没有梅贵人的平易近人,亲和惹人怜爱。灵妃是冷到了骨子里――或者,她的心与血是热的,只不屑于在诸宫妃子面前表示吧。” 顿了顿,蓉贵妃继续:“潜邸的时候,皇上并不如何宠爱于她,当时太子宫中被塞进来的女子也多,大家谁也顾不上寒碜算计一个不受宠的小婕妤,倒是叫她平安渡到了这深宫内廷。就如如今,大家只知湘妃、梅贵人争宠,皇上多有包庇二女,却不知那一位。” 韩玉沁总觉得韩玉蓉的话怪怪的,直言问道:“姐姐是说,皇上故意晾着灵妃,实则是为了保护她?而宠爱湘妃娘娘还有梅贵人,只是……捧杀?” 蓉贵妃“扑哧”一乐,长长如玉的食指娇俏地点了点韩玉沁的额头:“傻子,宠是真宠,哪里学来的‘捧杀’一词。” 韩玉沁心道,韩夫人在府中不就用过这招吗?不然,父亲膝下怎会就那么几个哥儿。 好在韩玉蓉并未真的等她回话,笑一笑,气氛倒是缓和不少,叹口气:“不过,皇上对灵妃,似乎是动了真情了。” 韩玉沁差点冷笑出声:真情?帝王之家的真情,还真是叫人心生仰慕。 当下,却是对灵妃此人,越发好奇了。 楚清帝登基这几年,不说可比秦皇汉武,却也是勤政爱民,四海升平的太平盛世。人长的英俊,又是明君,很难将其与儿女情长诸多私事牵扯到一处。 “姐姐,若按你这样说,灵妃既以有了皇上这独一份的感情,为何还要与姐姐过不去?” “呵,人心不足蛇吞象,这种人,本宫见的多了去了。她那人,孤僻的很,早些年里倒是安生,可这几年,潜邸那些旧人不说死的,就是活着的,也多居于高位。皇上怕她斗不过这宫内的险恶,许是不允她生子嗣,可这宫里,连几个小贵人膝下都活蹦乱跳着生了皇上的孩子,你说,她如何甘心。就好比被置于阴暗潮湿的地窖中的美玉,再是好看,也该遍布苔藓,生了湿气。啧啧,纵遇明主,谁又敢保证将来不会被厌弃?到时候,权没有,孩子也没有,不过一个人孤苦到老,活似个透明人儿,可怜不可怜?” 韩玉沁只喃喃一句: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韩玉蓉一愣,旋即轻笑出声。 韩玉沁犹有不解,犹疑道:“可这宫里,不是还有位有子的夫人?” “慧娴夫人有子有女,只要安生把皇子养大,就是福气。旁的,她再争也顶天了。” 韩玉蓉神色有些恹恹,子嗣话题,是她心底里最忌讳的话题,于是二人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韩玉蓉许是想通了其中关卡,也就不再与玉沁闲聊宽解,又开始了她那招牌式的柔和笑意,对韩玉沁道:“如今也算是风波乍起,沁儿还是与姐姐住在一处,相互照应,可好?” 韩玉沁甜笑道:“自然愿意与姐姐一处。” 她无封诰,又是韩玉蓉的妹子,出了灵犀宫就是活靶子。 今儿还没离开灵犀宫多远,就被人圈进了套里,她哪里会没这点自知之明。 韩玉蓉似也松了口气,笑道:“那就住在我那寝殿边儿上的映月阁吧,从前本宫刚入宫的时候,曾把那映月阁当作绣楼,整日里在里头绣绣画画,倒也是个幽静恬淡的处所。沁儿在那边,也可安心住着。” “既如此,妹子就谢过姐姐了。”玉沁无可无不可,甜笑答应。 韩玉蓉略想了想,与她议道:“只你才入宫,身边也没个服侍的,不若这样,先从姐姐这里挑几个得用的过去,等你晋封了位分,也可从娘家要个小丫鬟进来。” “这些听着就繁琐,还是姐姐替我拿主意吧。” 看着韩玉沁娇憨可爱,一点都不设防的样子,韩玉蓉倒是不觉得她早上的表现太过聪慧了,只笑着举出如悦与如秀二人来,“旁的倒是不打紧,只总要选一个和你心意的,在身边侍奉。如悦xing子爽朗,最是不肯吃亏的一个,跟了你,本宫倒是不怕旁个欺负了你去。至于如秀,心思沉稳细密,也是个好的。” 韩玉沁只歪头一想,笑说道:“那就如悦姐姐好啦,我看着她牙尖嘴利的,有一说一,有二是二,最合我的xing子。好姐姐,带了如悦走,您可别气恼妹子啊。” 韩玉蓉没想到她会挑上如悦,毕竟如悦对韩玉沁的不客气,连她都瞧在眼里,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理会罢了,谁想,玉沁竟没选了和和气气的如秀,偏挑了很瞧不起她的如悦走? 愣了愣,嗔道:“笑话,本宫自己的亲妹子,还吝于这个把人手吗?且带了她去,将来被如悦欺负了,可别与本宫来恼!” 第十九章 两面三刀的亲姐姐 韩玉沁只笑嘻嘻与蓉贵妃说些边角话,并不就人手推究。 韩玉蓉心中却是纳罕,只觉得自己这妹子莫不是真的缺心眼? 若真是,那倒是不必时时盯着了。 殿内,韩玉沁与蓉贵妃说笑几句,聊到当初跟着一起入京的婢女们来,“佩环看着虽然憨憨的,可是很会说笑话,姐姐不如将她从府里要来吧,整日里与妹子做个伴?” 住在灵犀宫,领了如悦回去,这些韩玉沁都答应了,不过身边儿一个三等的丫鬟,没道理蓉贵妃拦着。 果然,韩玉蓉眼神闪了闪,到底笑着答应。 韩玉沁笑意清清浅浅的,也没因为韩玉蓉的额外“包容”而显得得意,柔柔道谢,表面上与这位嫡长姐越发亲近了。 天近酉时,夕阳洒洒,遍地金光,终究还没到夏至时节,这天儿也黑的早了些。 韩玉沁从昨晚起,就没正经用过饭食,今早又被韩夫人这样那样的折腾,到这时辰了,也就喝了几口茶水,甚至连点心都没来得及用上一块儿,说不饿,那是假的,只饿过的劲儿,晕眩感也没那么强烈。 等着肚子里不时“嗡嗡”传来不合时宜的响声儿时,惹得大殿上的宫女、太监都笑话她,蓉贵妃也没有阻止的意思,浅淡一笑。 韩玉沁脸颊红红,若粉樱,咬着朱唇与韩玉蓉解释道:“昨儿就没用过膳,今早母亲怕入宫给姐姐添麻烦,丢了人,所以就……中午出事前,还想着吃几块儿点心垫垫,结果又遇上了湘妃娘娘。” 她不解释还好些,周遭宫人们,虽说都是韩玉蓉的人,可人心不都是肉长的?对于韩玉沁的身份以及入宫的目的,知道归知道,可从前也没觉得不妥,如今瞧着蓉贵妃对自家妹子,虽面上亲和,可连口热茶都没给喝,连块儿点心都忘了送,也实在是…… 表里不一! 甭小看了这宫里的宫人们,这偌大皇宫,是主子们多,还是这宫人们多? 答案是不言而喻的,说到底,真正的主子,只泰安宫、乾清宫那两位,余下的,都是伺候人的,不过官衔的高低罢了。这宫里传话的,做事的,哪个不是宫人? 衣食住行都被宫人把持着,若要给你寻个不是,有那千千万万个由头。 虽说宫人性命低jian,可这性命,也不是你想取,就能无声无息地取了的。 好在,无论是对宫婢、内监,还是当初侍奉自己的丫鬟婆子们,韩玉沁虽说不上全然信任与亲厚,可也从无过分苛责与喜怒无常的时候,这个中便宜,总要事实来说话的。 当下,韩玉沁唇瓣启合间,就已经在众人心中埋了一根刺――连亲妹妹都如此,何况他们这些宫人? “倒是本宫的不是,”韩玉蓉轻笑,不怎么放在心上,只觉得这妹妹有些丢她的脸,招呼人去把如悦找来,看映月阁可收拾妥帖了,嘱咐人把韩玉沁的晚膳摆在那里,“今儿姐姐是不能与妹子一道用饭了,待会儿本宫还要过去泰安宫,给太后她老人家侍奉汤药呢。” 韩玉沁见有人去寻许久都不来回话的如悦,倒是想听听她审问瓶儿的进展,便随着韩玉蓉的手,坐在了她身边,引着话题道:“咦,这些事一直都是姐姐在做吗?皇后娘娘不过去么?宫人们难道不能为姐姐分忧?” 韩玉蓉一脸得意:“呵,宫人们哪里有咱们做儿女的周到?皇后更是个诸事不理的,太后病的最厉害那阵子,就更是只露了一面,问过太医只需吃药,便回了那庵堂继续读写经文去了。如今啊,这阖宫上下所有事情都叫本宫打理,皇上又最担心太后她老人家,太后病了,那就是家国天下,头一等的大事。你说,本宫能叫皇上为此担忧?自然要事事亲力亲为了。” 韩玉沁忙道:“姐姐还真是累呢,真是的,皇后娘娘怎连自家姑母都这样清冷对待!” 韩玉蓉很享受旁人用这种嫌弃怀疑的态度,去对待那位已经快成尼姑的皇后娘娘,“要不说本宫气呢。咱们这些宫妃入宫,除开为皇家绵延子嗣外,还有就是不能叫皇上为这后宫的事儿发愁。你想,皇上整日里那么多事要忙,寻常闺阁中事,能事事搅合了前朝进来?所以说,这为妃嫔者,首要的,是要咱们皇上能舒心,省心。如今日一事,那是万万不能再出第二回的。” 韩玉沁乖巧点头,问道:“也不知如悦问出些什么来,瓶儿这宫婢,委实不老实,合该吃些苦头,叫众人也知道背叛姐姐的下场。” 韩玉蓉冷笑:“苦头?呵,妹妹觉得这瓶儿可还能留?” 韩玉沁适时地做出一副不忍状,实际上,她心里到底是可怜那一条人命的,“赶出宫去不行么?若取了她性命,妹子总觉得,总觉得……” 看她纠结地咬唇,韩玉蓉拍拍她的手:“妹妹怎还如此心善,要知道,这里是后宫啊!如今你饶她一命,他ri你有难,谁又能搭救你一命?妹子怎不再想想,若今日没有皇上乍然到来,咱们姐妹被湘妃反咬一口,如今,本宫已是被禁足,而妹妹你……可还有性命等到姐姐脱困之后来救你?” 韩玉沁眼睛睁大,“可是,咱们是韩尚书的女儿,谁也不敢随意网罗罪名,害死咱们的,而且,姐姐是贵妃。” 韩玉蓉轻哼一声,神情不屑且阴毒:“贵妃?贵妃有什么用!纵是皇后,也终有被废弃那一天!妹妹啊,你要记着,在这宫里,不惹了皇上厌弃心烦是第一,这第二,是尽量得了皇上的心,得了这后宫的权,这样一来,阖宫上下,才没有哪个人敢轻易碰你一根汗毛!” 韩玉沁面上似懂非懂,好在,韩玉蓉也没想要她真的懂,且熟练于玩弄这些技巧,等如悦红肿着眼皮过来时,她的心思便从玉沁身上被引了过去。 第二十章 姑娘我心比天高呢 却说如悦等着审完了瓶儿,一身血点子的先回去自己卧房换一身干净衣裳,怕回话的时候,惊扰到了贵妃,谁想,刚一回来,就见着周遭宫人对她小心指点,站的远,也听不清在叽歪个什么,如悦一皱眉,当下就喝斥回去:“都棒槌似得杵在这儿干什么?又皮痒痒了不是?” 许是她积威已久,如今乍然失势,却没人敢太岁头上动土,有一个乖觉的三等宫婢腆着笑脸上前,与她请安:“悦姐姐,您才从囚室回来?可是还没得了消息吧?” 如悦皱着眉头,皎洁如月的面庞白净可人,却被她一身戾气冲散了清逸秀丽,反倒叫人觉得尖酸刻薄相,听了小宫婢的话,只冷哼一声:“什么消息?没看我这一身血的,能去见娘娘吗,还不快说!” 小宫婢吓得一哆嗦,有被她气势吓得,也有被她身上那斑驳的血迹吓得――瓶儿平素在灵犀宫里,也是个和气的,虽说没如秀姑娘手上大方,可但凡哪个宫人有事求到了她,能帮衬的,绝不二话,是以,大家都挺爱与瓶儿一道的,可如今…… “哎呀,悦姐姐可真吓死人,您快去换身衣裳,赶快与主子娘娘求求情吧,主子娘娘可把您送给七姑娘做伴去了!” 有那胆大的,见不得如悦趾高气扬,一向清高的劲头,毕竟都是宫里的奴才,一样是伺候人的,凭甚什么风光全叫如悦占了。 跟了七姑娘,是什么概念? 离了主子娘娘,这一等宫婢的空缺总不会还给你如悦留着吧? 她一走,这一等宫女的位分上迟早晋上新人去。 将来她不服侍七姑娘了,再想回来,这灵犀宫可再没她的位置了! 近了七姑娘身边儿,平平安安还好,尚能保下一命,若将来贵妃娘娘动手……上头再不顾及这底下人,宫里哪位主子能给这护主不周的婢子一个活命的机会?贵妃主子又岂会留着如悦做那活把柄? 到时候倒霉,似乎是与七姑娘一道的事儿。 这宫里,人精多的是,灵犀宫里自然也一样,许多事,上头不说,底下人还猜不到?! 如悦听话那一嗓子,呆愣当场,俏丽的小脸儿当时就白了。 “胡,胡说什么,可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连嘴巴都这么臭!”强自镇定,如悦犹如踩着棉花似得,只语气上不肯矮下去罢了,谁看不出她已是强弩之末,连刚刚那个谄媚的小宫女都逃的远远儿的了。 怎么会,怎么会? 贵妃主子怎么会把她甩出去?自己是从三岁上就跟着主子了啊,主子怎么能…… 两行清泪晚来地顺着她惨白的脸儿往下流――就如那个宫人说的,去找主子求情? 如悦唇边笑意苦涩,她跟了主子二十几年了,难道还不知道主子的脾气么。都已经做了决定的事儿,自己再去求,也不过是令主子越发不喜罢了。 甭管多少年的情分,主子永远都不会将感情当回事。 可惜,她如悦到底还是看重了这相互陪伴下来的二十年。 如悦的泪水被冷笑取代,那苦苦的涩意,从口中,一直蔓延到心田,眼前一黑,摔上了木质的床榻,天旋地转之后,是埋在锦被里的呜咽恸哭。 如秀进来时就瞧见了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软声道:“娘娘已经问起你,说怎的去了那么半天,还没回来。我帮你回了,正在屋子里换衣裳梳洗,待会儿赶紧过去,别扫了娘娘的兴。” 如悦哭声一顿,万般委屈涌上心头:“不用你假好心!你就在殿上服侍的,怎么娘娘偏点了我过去伺候那个姨娘养的?” 如秀低呼一声,慌忙去掩她的嘴:“莫胡说,七姑娘怎么都是贵妃主子的妹子,你这……失心疯了不成?是,我当时是在宫里服侍,可贵妃主子与七姑娘说话,哪里轮得到我指手画脚。再者说,你是七姑娘自己选中的,怕是连娘娘都没想到。” 如秀似是忧愁地一叹气,本来,她都已经做好了卷包袱跟着七姑娘离开的准备了,结果临了却被换了人。 跟着贵妃主子,看着是好事,可不知哪天就……七姑娘虽也是前途未卜,可到底为人宽和,也不敢刁难贵妃主子赐下的人,再说了,自己年岁将满二十五,只要贵妃点头,就可以外放出宫,寻户好人家嫁予,可不比在这永无宁日的深宫里搏命的强? 如悦想不通的,想得通的,她都想到了,可惜可惜,事与愿违,亏得她还在七姑娘跟前儿表现的那样和善宽厚的! 如悦不知如秀心思,只以为她猫哭耗子假慈悲,可对她的话不免提心起来,“你说什么,七姑娘主动跟主子娘娘点名要的我去?” 如秀点点头,劝慰道:“七姑娘人和善,你又是贵妃娘娘赏下的人,好日子在后头呢。” 如悦却听不出她的话外音,只凛一凛,神色莫名:“我对她态度那样恶劣,她要我过去做什么?” 如秀白了她一眼,提点道:“咱们宫人能做什么?好好服侍罢了,你也知道,之前你对姑娘的态度不好,这也是你好好表现的机会,服侍的好了,也省的姑娘心中有芥蒂,不敢用你。” 如悦本还担心,听的如秀说什么“不敢用”的话,连忙嗤了一声,白眼道:“用我?我好歹是服侍了贵妃主子二十余年的人了,跟过去,不过是替主子娘娘监视她一举一动,望着她早日一举得男罢了,哼,还真敢趴在我头上作威作福不成?美的她!” 如秀止不住地摇头,也不再理会已经魔入骨髓的如悦,只觉得她不可理喻――七姑娘,再怎么着也是韩家女儿,再怎么着也是贵妃亲妹,如悦这般玩火,下场绝不会有好的。 但愿,那韩七姑娘能顾念着贵妃主子的情分,叫如悦这孩子好好活着吧。 见如悦顶着红肿如桃子的眼帘进来,韩玉蓉立时横眉冷目,对着前来回话的如悦从上到下一番打量,连连冷笑:“好啊,好的很,可是不愿意本宫给你安排的差事?” 第二十一章 奈何小姐心思丫鬟的命 韩玉蓉以为如悦心生不满,连审讯瓶儿之后来回话的任务都忘了,还敢躲在屋里哭去,实在对她大不敬。 虽然事实如此,可如悦哪敢应下这罪责,见蓉贵妃不喜她,连忙道:“主子您安排的事儿,婢子自是千万分愿意的,只是,实在不愿离了主子身边儿,这才,这才抑制不住。” 说着如悦眼圈又红了红,似乎是对这分别的不舍。 蓉贵妃顺了气,嗔她一眼:“有什么可舍不得,又不是要你离了这灵犀宫,与本宫这妹妹在一块儿,还不是在本宫眼皮子底下?好了,那瓶儿可曾招了?” 如悦忙又抹了下沁出的泪,扯出一丝牵强的笑模样:“回主子的话,已是招了的。” 说着扫了眼殿内,已经没了闲杂之人,只余个贵妃的亲妹,当下心中不屑却也只能忍耐,呐呐而言:“只是,瓶儿也不过是个小角色,说不上背后主使的是谁,可婢子听她说,来传话的,是慧娴夫人宫里头的……” 话还没说完,蓉贵妃已经狠一拍桌面,冷哼道:“慧娴夫人?是谁都可能,偏不可能是了她!” 韩玉沁眼见进了死局,疑惑道:“姐姐与慧娴夫人交好不成?怎如此肯定不会是她呢?” 韩玉蓉噙着冷笑,目光中尽是森然:“这定是有人早早布了局,原先本宫还当是巧合,可瞅着扯进了你我,扯进了慧娴夫人,哼,好大的手笔。这宫里,什么都有可能,就这巧合没可能。” 见韩玉沁仍是不解,如悦知道自己怎么都得跟着她回去,便忍下不耐,替蓉贵妃解释:“七姑娘有所不知,慧娴夫人身份尊贵,又有儿子,眼见着的福气都在后头呢,就是大皇子不能荣登大宝,也能得个亲王封,到时候慧娴夫人不乐意住宫里,还能跟了大皇子去王府。” 韩玉蓉也道:“这阖宫里,就独她有个活蹦乱跳的儿子,可不如眼珠子似得供着护着,如何还肯轻易涉足这宫廷争斗?若皇子多些,还值得搏一搏,如今就她一个有儿子,还争个什么劲?所以本宫才说,谁都可能,偏就她不可能。” 韩玉沁咋舌,没成想蓉贵妃的答案如此简单,不免问道:“姐姐怀疑是灵妃,可查到瓶儿这里却是慧娴夫人,这宫里的事儿,可真叫人头疼,妹妹实在是理不清了。” 蓉贵妃看外头天色,言道:“时辰也是不早,咱们姐妹也休要说这些晦气事儿,左右湘妃也不是个傻的,慧娴夫人与本宫倒也能说说话,如今被人牵着鼻子打,若不叫那人知道点颜色,还真当以为旁人不敢动她。” 韩玉沁点头应是,便也扯过话题,外头如秀领了人回来,说是映月阁已经收拾妥帖,摆上饭了。 韩玉蓉笑一笑,对韩玉沁柔颜道:“本宫也要去泰安宫了,待会儿妹妹自去用膳。今儿内廷便已给你登名造册,你可要好生跟着几位嬷嬷学规矩,早日等到皇上的召幸,左右啊,是跑不了一个‘贵人’的衔儿的,到时才算正式成了这宫里嫔妃。如悦,好生照料着姑娘,可莫要偷懒。” 嘱咐了玉沁几句,又叮嘱如悦小心服侍。 等着如悦带着韩玉沁回去映月阁里用膳,如秀才在蓉贵妃身边低语道:“皇上去了关雎宫,皇后娘娘奉召去了泰安宫,如今这时辰了,还没回去重华宫呢。” 韩玉蓉一脸阴霾,狠狠拧着帕子:“这jian人又想作死,哼,走,咱们过去泰安宫瞧瞧,看太后如何与皇后婆媳和睦的。” 几句话,蓉贵妃说的咬牙切齿,可见是恨极了太后与皇后两面三刀的做派。 映月阁倒是处极好的住所,贵妃从前的绣楼么,自然处处透着精致。只不过,这绣楼也没用过几日便是了。虽景致与屋内摆设都不错,可久不住人,到底有些阴冷冷的。 如悦好歹被分派过来照料,于是忍着恶意说道:“好在冬日里的地龙还能烧起,不然,若摆个炭盆,屋里也是暖和不起来的。” 韩玉沁嗅着空气中淡淡的霉味,只是一笑,并不理会,推开二层的窗,恰能看见御花园的边儿,此时天光正明,夕阳西垂,景致偏于白日里不同,寂寥寥的,有点子让人失落。 如悦吸口气,前去把窗户合上:“姑娘,虽说如今快要入夏,可这日暮时分也是冷的,膳已摆好,姑娘还是早些用了吧,没得放凉了,还要再热的。” 随行过来的,除了如悦这个一等宫女,还有几个小丫头,听了如悦略带训斥的语气,俱都倒吸口凉气,诧异地盯着韩七姑娘看――如悦可真够胆大,竟能对主子如此颐指气使呢。 可韩玉沁呢? 一点儿都没气xing似得,看着如悦晦意不明地笑了笑,起身往楼下后厅里用膳去了。 如悦狠狠咬了咬牙,瞪了眼周围愣怔不安的宫人们,斥道:“还愣着做什么,姑娘要用膳,还不赶紧的跟着伺候。” 几个小宫女哪里敢触霉头,连忙应是,呼啦啦全跟了过去。 顷时,饭桌上便摆好了五菜三汤,并各色点心,如悦持着食箸为韩玉沁捡菜的同时报着菜名:“……姑娘吃着可还成?都是贵妃娘娘份例里的,娘娘晚膳大抵要在泰安宫陪着太后娘娘一道用了,一月里有半月是不在灵犀宫用晚膳的。” 韩玉沁点点头,指着桌上一道菜:“这鱼肉不错,往常在江南,不说顿顿有鱼,却也是常吃的,只没想到宫中御厨做起南菜来,也这样得心应手。” 看她含笑点评,如悦险些翻起白眼,按捺住,没当着众人面儿数落这位七小姐――实在太没规矩了,食不言寝不语,自己引着她说话,竟也随声附和,还拉扯起江南的事儿来,合着就不怕旁人笑话她乡下养大的? 不理如悦的腹诽,玉沁这餐饭用的极多,也是难得好胃口,与如悦嘟囔:“来前就没用饭,这一天折腾的,差点儿撑不住。” 如悦凉凉看她一眼,挤兑道:“那姑娘也少吃点儿,这都第三碗饭了,小心吃多了撑着。” 第二十二章 来了个看似憨憨的妮子 韩玉沁连连摆手,甜甜而笑:“没事没事,我身体结实着呢,这才多丁点儿饭,我在家里用的碗都比这大呢!” 边儿小丫头“扑哧”一乐,如悦狠狠一眼瞪过去,顿时大家全都噤若寒蝉。 “姑娘,明儿个两位嬷嬷就来了,您这样,可要受不少的罪了。” 韩玉沁没理会她的冷嘲热讽,可算是把晚饭吃了个畅快。 用饭毕,如悦指挥着小宫女们将屋子收拾干净,带着韩玉沁回来一层的寝室,里头从床榻到被褥,俱都布置妥帖,连边儿上的银挂钩都换了新的,烧着暖暖的地龙,比吃饭时还热乎。 韩玉沁满意地夸赞一番如悦,并不吝于言语上的表扬。 在灵犀宫后院里走动一番消消食,眼见着蓉贵妃从泰安宫回来,也没宣召她前去说话,想来侍奉太后娘娘已是累极,如悦便安排着韩玉沁就寝。 韩玉沁也是疲乏了一整天,当下也无不可,迷糊糊在如悦的侍奉下就躺在了溢满甜桂花味道的床上睡着了。 回头,韩玉蓉派人去了韩府要人时,韩夫人自然听懂了这位贵妃女儿的话外音,连佩环其人都没见,就叫人一碗毒药给送了性命,另外派人领着另一个丫头――小桃,同去宫中复命。 “佩环生了急病,夫人本来还想请大夫来给她瞧瞧,谁知,她没那么好命,竟半夜里就病殁了。”小桃战战兢兢,一副兔子模样,年纪仅才十岁的小姑娘家,乍然进了天家宫苑,能有这样伶俐的口齿,叫韩玉蓉也尚算满意,假惺惺与韩玉沁捣鼓几句,便恩准这位替代了佩环的小桃随侍在韩玉沁身边了。 韩玉沁带着小桃回来映月阁时,齐嬷嬷正等着教习她坐卧行走之矩,见她欢快带了人回来,气息起伏,立时拉了脸:“姑娘,这女子行走,要端庄稳重,娴静贞顺,脚不起浮土,裙不散其形;笑起微微露齿,肩要柔而有韧,您这样活蹦乱跳,环佩乱响,更是笑的花儿都颤了,实在毫无规矩!” 齐嬷嬷厉声斥责,一点儿不留情面,唬得才入宫的小桃一跳之下,险些缩到韩玉沁身后去。 如悦满脸不耐烦地走了出来,对齐嬷嬷道:“嬷嬷,姑娘入宫才第二天,您小心这要吓着了她,跑去跟娘娘哭去!” 齐嬷嬷可压根不买她的账,只双眼如针一样盯小女儿情态的韩玉沁:“姑娘,老奴也是为的您好,这宫里规矩,向来容不得疏忽轻视。” 韩玉沁怯怯点点头:“嗯,我知道的嬷嬷,只是乍一见到熟悉的人,就有了忘了形态――嬷嬷教训的是,小桃,你且跟着如悦姐姐下去,这几天里也好好学学规矩,先不要在我身旁伺候呢,毕竟宫里不比家里。” 小桃忙忙点头,小女孩子,不过十岁光景,知道什么?齐嬷嬷看了她一眼,不由心中也是叹气,只觉得贵妃娘娘也实在太省事了些,这韩七姑娘身边儿,连个得用的宫女都没有――如悦倒是不错,可对姑娘的态度,连自己都看不下去。 心中一叹,齐嬷嬷几不可查地摇摇头,对韩玉沁道:“姑娘还请随了老奴来,今儿咱们要学这‘坐姿’一项,这坐呢,有上坐,下坐,分对着什么人,又分这坐的什么,是椅子,是榻,是条凳,是……” 远远,齐嬷嬷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如悦瞟了眼紧张兮兮的小桃,眉眼一挑哼了出声:“跟我来吧,先把你安置了。” “是,小桃谢过如悦姐姐。” 小桃规规矩矩对着如悦行礼,倒也是憨憨的一个妮子。 如悦心中松口气,想着贵妃主子也不会挑个精明干练的来扶持韩七。 晚,如悦去外头催净面用的热水,玉沁在妆奁的匣子里挑出自己入宫那日戴在头上的那枚金簪。 金簪倒不稀奇,不过普通簪子样式,簪头缀了几枚指甲盖似得红宝,玉沁也不犹豫,直接扣下红宝,凹槽中竟不是金色,倒是一撮白色粉末。 听见外头如悦喝斥小宫女的声音渐近,韩玉沁迅速将粉末倒进了茶壶中,又将红宝扣上,妆奁恢复原本模样,如悦此时已挑了厚布帘子进屋。 “甭仗着姑娘脾气好,就无法无天了,姑娘这里还没休息,你们到敢躲懒了?”如悦斥责几句,又对韩玉沁横目,“姑娘,你也忒好xing了些,这群小蹄子不收拾,越发惫懒了。” 韩玉沁笑着摆摆手,对小丫头们的懒怠不生气,对如悦的态度也如未瞧见:“这不一切有如悦姐姐在呢么,有你管着就是了,反正左右在姐姐宫里,横竖出不了大错。” 如悦还待再数落韩玉沁几句,无奈后者惯会看眼色,撒娇道:“哎呀,好如悦,别跟一群小孩子生气嘛!帮我倒杯热水来,有些渴了的。” 如悦无奈摇头,对扶不起的阿斗,越发气恼在心,倒了杯子热水捧给她,提醒道:“姑娘,如今可是在宫里,一言一行都容不得差错,您也瞧见前头瓶儿的事儿了,保不齐这群小蹄子就生了歪心,哼,有贵妃娘娘在,是掀不起什么大浪来,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您也长点儿心吧!” 韩玉沁坐在窗边的高榻上,晃荡着白皙娇嫩的小脚儿,嘻嘻一笑:“如悦姐姐倒是疼我的!我不管,白日里跟着嬷嬷们学习,已经够累的了,余下的事儿,总归有如悦姐姐看顾,我有何好担忧的。” 如悦看她倒是乖巧把热水喝光,眉头舒展了下,就又蹙了起来:“我的姑奶奶,如今屋里再暖和,也才初春的天气,您光着脚丫子,真不怕冻伤了身子。” 一叠声又吩咐后头跟着挨训的小宫女去取了棉被来,一面给韩玉沁裹脚,一面斥她,“您身子再健朗,也不能如此糟践,这女子若年轻时候落下了病根,生子嗣时尤为艰难,更容易宫寒,不易有孕,您这样,奴婢可跟要跟贵妃娘娘告状去了。” 第二十三章 夜半爬窗的小红杏 见她生了气,韩玉沁也不敢跟她继续嬉皮笑脸,忙把脚往棉被中缩了缩:“哎哎,万别与姐姐说。我这不是瞧着地上铺了厚厚的绒毯,才敢光着脚在屋里走动么!何必为这些小事,徒惹姐姐不快。” 如悦可不是担心她,只不过是担心韩玉沁折腾坏了身子,怀不上龙种罢了,看她乖觉,倒也不好再继续挤兑,正要缓和下主仆气氛,谁知,抬眼就瞧见韩七姑娘翻了白眼,正口吐白沫子。 “啊……七姑娘,姑娘?” 如悦吓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手脚顿时就冰凉了,使劲儿晃了晃韩玉沁,却得来后者“咕咚”一声,歪倒在了榻上,再无声息。 “快来人,来人!”如悦惊叫出声,拔高的尖细嗓子,颤了几颤,仍旧耸骇破人的耳膜。 灵犀宫 疲惫了一天的蓉贵妃,此时已经重新穿戴整齐,面带焦色地问边儿上花白胡须的老者:“曹太医,本宫的妹妹到底怎么了,身子可要紧?” 映月阁当时一乱,小桃就飞奔到灵犀宫正殿,把已经有些睡意的韩玉蓉骇了一跳,这头儿才知道韩玉沁出了事。 灵犀宫里一传太医,连楚清帝那边儿都得了消息,已经派了付公公前来过问,如今正在前头候着曹太医,待会儿少不得还要领着曹太医去趟乾清宫回话。 曹太医手写药方的手顿了顿,才实话道:“观韩七姑娘症状,是中了毒,下官查验了贵妃您送来的几样东西,那水壶里怕是被人下了砒霜。” “砒霜?”蓉贵妃一扬声才发觉自己失态,忙掩饰地咳嗽一声,“真是麻烦曹太医了,只是我这妹子如今坐起不来,也不知对以后身子是否有碍?” 看蓉贵妃凝着眉眼心急的样子,曹太医心中叹口气,将药单给了身边儿的小侍者去抓药:“娘娘也不必费心,好在下臣来前,韩姑娘已经服用了些解毒水,吐了好一会子,如今只是余毒未清,只待三五副汤药下去,日后也不会有碍的。臣还要随了付公公去前头回话,这就告退。” 蓉贵妃忙叫如秀送了出去,如秀乖觉,知道曹太医也算是自己人了,趁着避人的地方,塞给曹太医一封厚厚的赏银。 平素蓉贵妃分外洁净的内殿寝室,如今漫着一股酸臭气息,韩玉沁可是把晚膳吃下去的,全都吐了出来。而那象牙雕琢的豪华床榻,平素也是被蓉贵妃分外爱惜,此时也被浑身发汗的韩玉沁给占了。 韩玉沁入口砒霜,难过的要死,浑身上下全被汗打透了,一张小脸本绝色,此时也是惨白无人色,秀发凌乱地粘在面颊上,也只两个小宫女肯上前伺候着。 韩玉蓉过去看了两眼,就被屋中的臭气熏了出去,嘱咐小桃在里头伺候着,便带着怒气去了东厢房,勒令阖宫上下当值的不当值的,全都滚过去听她吩咐。 “查,从茶壶到水,都谁经手过,全给本宫带上来,本宫要亲自盘问。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接二连三被人在宫里祸害,今儿若不查出个子丑寅卯来,本宫也不敢用你们这些人了,全都拉去刑讯司伺候吧!” 小桃听着外头热闹,俯身在床前,一个劲儿地埋怨:“纵使小姐有心要人瞧着发作的厉害,也不该喝下那么多去,那是什么,砒霜啊,亏得小姐眼也不眨就全都喂了自己。” 韩玉沁强扯出一丝笑意,可惜,脸色实在难看的很,勉强出声道:“谁说我没眨眼啊,我分明眨完了才喝的。而且,也并不是都喝了,水那么多,我仅是喝了一盏――实在是没想到,会发作的这样厉害,我以前也没喝过砒霜不是?!” 小桃看她那张小脸都泛起黄色,知道她难受,自己也跟着心里不好过,抹了抹滑下的泪:“小姐下次可别这么着了,纵使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想想姨夫人,想想老夫人,她们那么疼爱小姐,若知道小姐刚一入宫就这样作践自己,可不要疼得窝心了?而且,万一如悦没想起来给您灌了那瓶子解毒水,您还真等着太医到了开药呢?黄花菜都凉了!” 韩玉沁眼中光泽闪过,挺了挺身子,却是道:“祖母已经到京了?” 小桃听她语气中的欣喜,也缓了缓胸口酸涩的情绪,绽出一丝笑容来:“还没,不过也快了。奴婢来前儿就听府上人说,南边儿的信已经送达,估摸着人都到了保定府了。” 韩玉沁听到老夫人已经进京了,想着,以后韩夫人的日子,可就不那么好过了,自己也算有了喘口气的时间,方沉下心思来,道:“也不是我想这样,实在是比不得韩玉蓉的地位身份,不然哪会用这么下策的法子。你也知道,我刚刚入宫就有人看不过眼,想把我与韩玉蓉一起拾掇了,这人心大胆大,更加手眼通天,实在叫人胆寒。” 小桃梭了她一眼:“小姐,别怪小桃说话不中听,这事儿,您实在没想清楚。” 韩玉沁看着眼前小大人儿似得小桃,勾了勾嘴角,到底没笑出来,只奇道:“哦,我哪里没想清楚,你来说。” 小桃撇撇嘴,脸鼓鼓的像个包子:“小桃虽比小姐晚进来两天,可您那事儿,底下几个小宫人都传了,奴婢也就听了几句,而且,如悦姐姐也说,这事儿皇上都叫打住了,对外说的是梅贵人溺水死掉的,您怎么就这么死心眼,连皇上都不让查的事儿,您非要弄个清清楚楚,睚眦必报的?” 韩玉沁若不是虚的厉害,很想伸手去敲小桃的小脑壳,没奈何,瞪了一眼,有些轻喘,道:“我可容不得‘她’第二次下手,太厉害的对手,如今我也对付不来――韩玉蓉说害人的是灵妃,可这位灵妃我连听都未听过。韩玉蓉到如今都没个妥善的法子去惩戒对方,想来,也是避讳着皇上,想等上一等,谁能知道这人会不会再度对我下手?你也根本不知,在太后娘娘宫中,韩玉蓉直接弃车保帅,想把自己摘干净,所有事情都推给我――可一不可二,我实在是怕了这些女人,还不若趁着时机未过,早早出手。” 第二十四章 疯魔了的蓉贵妃 小桃“啧啧”两声,依旧不支持:“韩贵妃都收手呢,您还敢冲锋在前,真是叫小婢子佩服!您就这么有把握,能把害您的人炸出来?” 韩玉沁自得一笑:“我可与韩玉蓉不同,作为当时的目击者,瞧的清楚,听的清楚,如今我一中毒,谁不觉得是对方要杀人灭口?父亲身份特殊,颇得皇上倚重信任,纵是四大世家也要给些颜面,皇上顾忌着父亲,就是不明着,也会暗地里给那人狠狠一击。” “您可真是费尽心机,连平素最厌恶的韩大人都利用上了……”小桃轻叹口气,“奴婢以为,在老宅子的时候,小姐就够憋气的了,成日里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好好的小姐,狼狈的什么似得,还没个街上的乞儿舒心。如今倒好,刚离了虎狼窝,又进了阎王殿,您这小命不定什么时候就交代了呢!” 韩玉沁被她呛一顿,气的直咳:“咳咳……咳咳,小桃,你胆子越发大了啊!” 小桃轻飘飘一哼,去给她取了热水来,挤兑她道:“还不是与人家如悦姐姐学的,小姐不是就喜欢人家如悦姐姐的泼辣劲儿么。” 韩玉沁喝了水,长长舒了口气,知道小桃也暗讽如悦那xing子,不过,她倒是没辩解什么,只抿了抿干裂的唇:“灵犀宫里,必定不干净,也不知待会儿韩玉蓉会搜出些什么……” 她这里没力气挪动,没多久就安安心心地睡下了,全不理会,外头如何风云诡谲,人人自危。 乾清宫 付公公送了曹太医回来后,便见一身明黄寝衣的楚清帝已经从桌后起身,将满桌的折子挥了个乱七八糟,正叉着腰,双眼欲喷火。 “付子明,你说说,这湘妃是不是不作死就活不成?” 看楚清帝被气的,连平素的好涵养都扔了,付公公连忙上前恭着身子拣拾地上凌乱的奏折,声音也是越发恭谨,却也公正:“皇上,这还没查是不是湘妃娘娘做的,您消消气,当务之急,是安抚了蓉贵妃,别两宫又闹起来,外头李将军还领着兵呢不是?总不能叫边疆战士寒了心。” 楚清帝咬牙切齿:“朕这皇帝,与傀儡又有什么区别,朕这皇帝当的实在窝囊!” 付子明神情一寒,扫了眼寝殿内为数不多的几个内侍,那几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能听,连忙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这边儿付公公才劝慰起来:“皇上这话可不当说,这几年里,内外生平,只边疆偶有小乱,说句不当说的,皇上也是励精图治的,如今年景可比先帝在时还要歌舞升平,四大世家虽还有盘根错节,威慑朝廷之实,可却也比早些年里松动的多。国库也充盈,后宫也斗得没太后那些年狠,皇上实在不该为了一起子小人就否定自己。” 好半晌,楚清帝方浊浊叹出一口气:“朕实在是恼了这宫里的乌烟瘴气,蓉贵妃虽好,可狠毒有余,手腕不足。阿雅虽有心机,可奈何她……慧娴是赵家的女儿,且还有儿子,若将凤印交给她,赵家可就作乱到明面上了。余下的几个,心狠恶毒,丝毫不输湘妃,朕实在是头疼,前朝本就多政务,奈何后宫总这样闹腾,累心累身。明年尚有选秀,朕与太后商议,还是再往后拖拖吧。” 付公公脸上带着笑意:“太后也是看皇上您膝下空虚,这才吊着不肯应您,也是关心您之举。贵妃娘娘虽能力有限,可到底也是从潜邸就跟着您了,皇后娘娘不愿理会这些琐事,有贵妃娘娘打点,也不算坏事。至于慧娴夫人,也算老实,赵家再怎么折腾,夫人不还是踏踏实实待在柔福宫里养育帝姬、皇子?” 楚清帝冷笑一声:“她有儿有女,自然心内踏实。最好就是朕膝下只那一个皇子,哼,她赵家的美梦岂不就要成真了?!” “皇上福泽深厚,自然是多子多福的。” “说起来湘妃与梅贵人之事,也有柔福宫的人出手――付子明,你说会不会是咱们都小瞧了慧娴夫人的心思?” 付公公并未即刻回话,低头思量好一会子,犹疑道:“慧娴夫人可是有年头不掺合宫里的事儿了,把大皇子寝殿看守的铁桶似得,就防着外头人起了歪心。奴才想着,总不会自毁前程这么……” 楚清帝讽刺地笑了笑,揭过不提,反而想到了湘妃:“这次,湘妃是真叫朕寒了心,先查吧,若蓉贵妃的妹妹所服的毒来自关雎宫,哪怕李将军那里有微词,朕也得收拾她一顿,不然这宫里越发闹得不像话。” 付公公恭谨应了声儿“是”,打了千儿就退了出去。 灵犀宫内,注定要渡过一个无眠之夜,韩玉蓉坐镇,挨着屋子的查宫人寝室,把上下宫女太监惊得红了眼,相互攀咬指责,落实了罪名的,蓉贵妃也不叫人带去刑讯司,直接在院儿中摆了条凳,令十名年轻力壮的粗使宫人轮流上阵,直接把人杖毙在众人跟前儿。 月过中天,灵犀宫里的惨叫就没一刻停过,鲜血的腥臭弥漫在空气里,没多会儿,娇弱些的宫女儿们就晕倒了七八个,却被人掐着人中,泼着冷水直接弄醒。 有看不过去的,上前求情,也被赏了嘴巴,没多会儿,晕的吐的,摇摇晃晃,几乎大半的宫人都撑不住了。 小桃出来瞄了眼,吓得浑身抖成个筛子,挨着墙根子干呕半晌,才急冲冲跑回来寝殿:“小姐,小姐。” 韩玉沁服了药,已经缓解了肠胃里的灼烧样的疼痛,浅浅睡着,被小桃焦急凄厉的喊声吓得一惊:“怎么了,怎么了?” 小桃扑到床边:“小姐可快去看看,灵犀宫的小宫女小太监们快要被贵妃娘娘打死了。” 韩玉沁乍被叫起,神情迷蒙不懂,半晌才缓过神儿来:“打死?” “嗯,”小桃抹了把泪,她才跟那些小宫女称了姐妹,这眨眼功夫,就成了几具血淋淋的尸体。 第二十五章 杀人灭口 韩玉沁勉强撑起身子,在小桃的服侍下披上外衣,穿了鞋袜,脸色有些苍白,却没了那吓人的金色,只微微带着些气喘:“可知道什么缘由?总不能无缘无故地杀人啊。” 小桃吭哧两声:“说什么卖主求荣,什么背叛主子的。” 韩玉沁起身的动作顿了顿,跌坐在榻上,蹙着柳眉,更显娇弱:“怕是我这中毒一事一出,韩玉蓉才大开杀戒……” 小桃一惊,旋即明白过来,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噙着眼泪:“那该怎么办?” 要去救人的动作一顿,前院儿的惨叫声依稀传来,韩玉沁神色转而坚定:“本就因我而起,怎能白添恁多冤魂!” 小桃却一把拉住她:“小姐,别去。” 韩玉沁不解,却见小桃虽哭的伤心,神色凄婉,可拉着她的手毫无一刻放松:“蓉贵妃要打死他们,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也是、也是因果报应,说不得里头还有害了小姐的人呢?您这要是去求情,万一坏了您的计划……” 韩玉沁哭笑不得,身上气力不济,倚靠在小桃身上,轻叹一声:“快扶了我去吧,甭管什么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只知道,不能因我个人的私情,打死这么多人,说白了,我还怕这些冤魂半夜来向我索命呢!” 韩玉沁于心不忍,小桃又何尝不是,只担忧着小姐的小命,如今听的韩玉沁这样说,便也不再犹豫,快步搀扶了韩玉沁到了前院行刑的地方。 韩玉沁乍见这修罗场,险些一口气背过去,连忙跪倒在韩玉蓉跟前:“姐姐,快收手吧。” 韩玉蓉见着韩玉沁散乱着头发被人扶了出来,就要发怒斥责看护不利的小桃,可韩玉沁这一跪一求情,院里本就撑不住的宫人们全“呼啦啦”跟着跪倒一地。 “姐姐,如今您贵为贵妃,这些人若有什么服侍不当之处,您交代下去责罚就是,何必叫自己沾上这些血腥,脏了您的眼?” 韩玉蓉见众人动作一致十分不喜,本待发怒,听了她的话,倒是一顿。 宫女与内监,连带着如秀都跪倒在地,高呼着“娘娘息怒”,声可震天。 韩玉沁言辞恳切,在韩玉蓉身前低声道:“姐姐,灵犀宫挨着其余几位娘娘的寝宫,与泰安宫离得也不远,您这样大动肝火,说起来是宫人的错,可有那歹毒心思的,岂不就等着捉您的把柄?” 韩玉蓉悚然一惊,双目如火,扫向地上跪成一片的宫人,还有远处堆起的十多具尸体,到底气难平,也终不甘:“妹妹可知,这些人,可真不干净,在灵犀宫领了差事,却与别宫勾连。本宫不搜宫不知道,这一搜……” 韩玉沁忙道:“姐姐,这些人打发了去便是,何苦您亲自看着行刑?外人告到皇上那去,头一个是您治宫不严的罪过,第二个是心肠狠毒的名声,为了几个卑jian的宫人,您这样作践自己值得吗?” 韩玉蓉被问得张口结舌,却觉得这话无比熨贴,可细思韩玉沁话中深意,更觉后背发凉,双眸兀的睁圆:“他们敢!” “人多口杂啊!” 韩玉沁叹道,观察韩玉蓉脸色,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顿了顿,眼神示意边儿上如秀、如悦,二女何其聪颖,连忙挥手悄声叫宫人们退去。 已死的宫人自有人来收拾,那淋漓的鲜血顺着尸体“嘀嗒”而下,韩玉沁没敢回头看,心中却是揪的有些疼,有那被吓破胆的,走没几步就软倒在了地上,被同伴连拖带拽,赶紧地往各自寝室逃回去。 阴冷的夜风吹的韩玉蓉发热的头脑渐渐清醒,却是越想越怕,竟有些不能善后的意味。 韩玉蓉刚回到寝殿,正觉得夜风有些冷,偏头一看,角落的窗子竟还开着没人理会,当下就待要发火,奈何想起韩玉沁的话,不好再闹出大动静,心里烦躁不堪,狠狠饮了一气儿凉茶,才压下燥热口干,却还没见如秀进来,皱紧了眉头问殿上的小宫女,道:“你如秀姐姐呢?” 小宫女彼时正胆颤心惊,慌得一下子跪倒在地,结结巴巴道:“回,回娘娘的话,奴婢不知……不知道。” 韩玉蓉气恼地一甩袖子,转身之际正瞧见如秀形色匆匆回来,急道:“门户可守好了?有何人进出?” 原来是韩玉蓉担忧这灵犀宫大张旗鼓打杀宫人之事,被有心人添油加醋报到太后与皇上那里,这才不等回了寝殿就吩咐了如秀去大门角门处询问,可有人进出。 如秀压下心底的慌张,只垂首低声道:“回主子话,各处都没人进出……” 韩玉蓉不等她话说完,已经是一口气长长吐出,好歹松了口气,只道没人说出去,她还有的时间布置稳妥,不叫人捉了把柄胡说八道。 然,如秀脸色有异,连忙上前几步,凑到狐疑的蓉贵妃耳边细细嘀咕。 如悦在韩玉沁身边侍奉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惹得小桃都连连看她好几眼,试探去问:“如悦姐姐可是病了,这脸色委实不大好。” 韩玉沁也扭过头去看她,靠在软枕上,脸色比刚刚还要苍白些,却也强打起一丝笑:“许是累着了吧,我这里有小桃,你若真身上不自在,就先回去歇了,左右我喝过药,没一时也要睡了。” 如悦这才晃过神儿来,只压着眉宇间一抹疑惑忧思上前伺候,可她心中有事,端个茶杯都给摔得稀烂。 韩玉沁蹙了蹙眉头,忍着身上袭来的困乏与疲惫,柔声道:“如悦姐姐也莫要怕,姐姐许是一时气极了,且如悦姐姐也是跟了姐姐多年的陪嫁丫鬟了,必不会因些许小事,使得姐姐生恼。” 如悦只道不是,瞧着韩玉沁的样子,话也就藏不住:“说起来,七姑娘这才算是无妄之灾,不怪贵妃主子气的打杀这么多人去。姑娘哪里知道这里头的龌龊,那些人可去的不冤枉,姑娘还不知吧,后头关着的桂枝,碧枝被人灌了毒,如今身子都凉了。” 第二十六章 惩罚可是件美丽的事 韩玉沁惊呼出口,连带小桃都不敢置信。 碧枝、桂枝,就是那日里与韩玉沁目击了湘妃杀人的那两个婢子,后来还敢在韩玉蓉那污蔑韩玉沁,被蓉贵妃打了板子就关在了后院,自有婆子看管,怕的是这两个婢子身后也有人指使。更有责罚的意思。 谁知道,灵犀宫里闹了刚刚那么一出,连看守的宫婢都被拉了来,那后院关人的矮房虽落了锁,可谁知道那两个哪里寻来的毒,等到宫婢回去,人都死透了。 韩玉沁听如悦娓娓道来,却觉得身上狠出了一层凉气,就是小桃都不安地扫了她一眼。 如悦却尤不知她二人的不对,只满脸担忧地说道:“真是多事之秋,姑娘可真是运道不好,这才进宫,可看看,给咱们娘娘惹了多少事儿。” 韩玉沁只轻轻蹙了蹙眉头,并没与她计较那话里的大不妥当,只问道:“若想死,早死了,偏等没人的时候,俩人一起服毒,怕不是这么简单吧?” 如悦淡淡白了她一眼,语气颇有些不屑:“姑娘怎不想想,您都被下了毒,那两个又不是您这样金贵的,身边连个看顾的都没有,可不就被人瞅了机会灭口了?” 小桃睁大眼睛:“也是叫人喂了砒霜?” 如悦点点头:“嗯,也怪她们命不好,主子都查过了,碧枝、桂枝身上也没甚可疑的地方,就这一两日放出来了,谁知道竟会送了命去。” 韩玉沁呼出口气,一脸恹恹,道:“说这一会儿话,我却是累得睁不开眼。” 小桃忙与如悦服侍她入寝,齐齐告退出屋。 寝室内,留了一盏孤灯,韩玉沁透过层层帷幔,眼中只余下那一抹淡淡浅浅的光亮跳跃。 她不是没想过,只她自己中毒,怕是会有人疑心,为何那俩关押的宫婢,偏就无事呢? 可她想归想,却不忍对无辜之人下手――碧枝,桂枝,虽对她有口舌不利,谗言于韩玉蓉,却不曾真的生了害死她的心,总归两条鲜活的人命。 纵是她自认心狠,也不愿沾染无辜之人的鲜血。 是以,明知道会惹人猜测,她也甘愿冒险一试,可谁知……竟有人真的要取了她们三个性命?而她自己,只先了那一步?! 韩玉沁裹了裹有些发冷的身子,在满脑子的疑惑不解与担忧中沉入睡梦,只这一夜,到底睡的不安稳。 天明早起,她身上不说大好,却也能下地走动自如,便与韩玉蓉再三谢过,搬回自己的映月阁。 小桃进屋,趁着如悦没注意的功夫,皱着一张小脸儿,凑近韩玉沁,低声道:“有人叫婢子给小姐带个话。” 韩玉沁狐疑,小桃瞧着外头如悦忙着叫人里里外外收拾映月阁,没心思理会屋里“病弱”的七姑娘,遂按下心来:“刚如悦姐姐吩咐婢子跟着桔梗姐姐去取早膳,在御膳房遇上个样貌十分和善亲切的姑姑,趁着桔梗姐姐跟管事嬷嬷说话的功夫,与婢子说了几句很叫人不解的话。” 小桃摸着胸口,似有些被吓着:“那姑姑竟与我说,‘跟你家小姐说’就真格看见是湘妃动手推的梅贵人?” 韩玉沁良久不说话,小桃觑着她的神色,直到其看上去好似发起呆来,才打破沉寂,道:“小姐,这位姑姑是不是想害您的人?会不会与那日里平白暴露了您和碧枝、桂枝的叫嚷声有关?” 韩玉沁摇摇头:“我心想着,总不会是‘那人’的安排。灵犀宫里闹得天翻地覆,听闻今儿一早韩玉蓉就着素服,披散着头发去了泰安宫请罪,这个风口上,那人总不会露了马脚出来叫人查。你在御膳房也是瞧见了那位姑姑的,认了脸熟,将来追查此人,未毕查不到,是以,若为那人的人手,实在冒险。” “那会是谁呢,哎呀,这宫里,可真是好麻烦,说一句话,走一步路,都要想想是不是落入了人家圈套,好恼人的紧!” 看小桃脸上急躁的神色,韩玉沁会心笑笑,只叫她出去做事,别被旁人捉了把柄。 早膳倒是多以清淡为主,几样清粥,几样小菜,没敢叫荤腥之物上桌。 韩玉沁用膳时,如悦侍奉左右,倒也做的十足规矩。 “姑娘待会儿还要用药,可别吃那么多了。”如悦凉凉讽道。 韩玉沁只瞟了她一眼,带着笑,“左右这两天身子弱,嬷嬷们允了我休息几天的,也无甚事可做,如悦你待会帮我把姐姐用剩的丝线找出来,我想给姐姐绣个荷包呢。” “宫里自有绣娘,且娘娘又不缺荷包。”如悦撅了撅嘴,神色间尽是不耐烦。 昨夜闹腾,她已是没睡好,自然不愿在韩玉沁跟前奉承,言语动作也多疏失忤逆。 韩玉沁顿了良久,边上侍立的宫女儿们看的心惊,感激昨夜里七姑娘的好心搭救,却也惧怕如悦发难,不免都轻了呼吸。 “宫人自是宫人,与我的心意岂能相同?” 如悦心不甘情不愿地低身应是,正要揪了哪个来顶替,偏又听韩玉沁道:“因是给姐姐的,所以丝线等物还要用心,旁人我信不过,就如悦你亲自来吧。这绣楼也空置许多年,丝线倒是足足的,只年头久了,少不得还要从新印染上色。” 如悦脸色微变,有几分晓得韩玉沁这是要借机收拾她,那些丝线若从新印染,不说工程庞大,就是每日里熬水煮晾,都是累死人的活儿,“姑娘,那些丝线虽看着好,可却放的时间不短了,还是从内务府新要吧。” “嗯,倒也是,”韩玉沁没半点儿‘为难她’的意思,噙着笑意,倒很像是认真思量的样子,“江南绣娘诸多,我也跟着祖母学过些子绣艺上的功夫,颜色倒还罢了,总归宫里的颜色要比宫外多,一个红色尚能分出百十种来,只是,若只寻常荷包,总显不出我对姐姐的心意来。” 如悦咬了咬牙,沉声问道:“姑娘还待怎样?” “需得各色丝线按着颜色熏染了香气才是――红色该有蔷薇的味儿,青色、绿色,该染上青草香气,黄色当为桂……至于树枝、蓝天碧水,也要有该有的味道,总归,是要别出心裁。如悦,我最看好你,你一定要努力不要叫我与姐姐失望呀!” 第二十七章 觊觎凤凰的麻雀 韩玉沁浅笑说完,已经拈了帕子自己擦嘴,这一餐饭她用的极少,只几勺粥就住了口。 不说如悦的羞恼惊怒,旁的宫女儿们也被惊得目瞪口呆。 小桃同情地扫了如悦一眼,低头混在宫女群中随在韩玉沁左右去给蓉贵妃请安。 当今太后虽不大喜欢召见后宫嫔妃们过去说话,却也尚算心慈,晨昏定省,只安排在辰时,并未如同先朝时,每天天不亮,就嘱后宫诸妃觐见的规矩。 皇后娘娘也如韩玉蓉所言,确实是个不大理事的,众妃在她的重华宫甫一聚首,便由其率领,前往泰安宫请早安。 晨昏定向,也只剩了早上这一简略步骤,是以,大家遵循起来,也是心存侥幸的――若按着以往后宫的规矩,满天繁星的时辰就要起来洗漱请安,夏天里还好,这冬天,可不折磨死人?且,晚上请安时辰也不早,回来时,宫门也要落锁。有那宫室远些的,这一早一晚怕要生生磨掉半条命去。 都是家中娇养的千金小姐。 韩玉蓉回来时,早膳才摆上,就听如秀说自家妹妹过来请安了,心下一嘲,面上笑意温柔:“本宫这妹子,跟着嬷嬷学了几日,倒是越发知机守礼了。” 如秀知道蓉贵妃今儿心情好,忙在旁打趣:“是呢,奴婢瞧着七姑娘每天都过来侍奉娘娘您用膳,倒是心诚意足,倒是把奴婢几个都瞧得汗颜来。” 韩玉蓉肆意一笑:“她与她那姨娘,惯是爱做这些奴才们的勾当的!” 说着话,外头韩玉沁已经打了帘子进来:“今儿倒是冷些,姐姐早起可未着凉吧。” 寒暄几句,韩玉沁执着食箸,很有眼色地为韩玉蓉捡菜――非是她爱做这种事,只教习规矩的两位嬷嬷亲自吩咐,如何讨巧这上位者,也是门技术。 韩玉蓉面含满意,一顿饭倒是吃的面颊微红,不过也没用多少就是了。 “姐姐今儿怎用的这样少?”韩玉沁接过如秀手中的温热帕子,递给她,说道。 “在泰安宫里用了几块点心,如今却是没了什么胃口。” 觑着她神色比往常喜悦,韩玉沁探问道:“可是有什么喜事?” 韩玉蓉笑着点头:“皇上封了你为才人,就赐住了映月阁,如今你住在宫里也算有名有份的了,看湘妃那小jian蹄子还如何编排你是非。” 韩玉沁一愣,笑意里的牵强稍稍掩去:“这还未侍寝,就先有册封……不合规矩吧。” 韩玉蓉瞧了她一眼,其实,册封个才人,比她预计的位分还是低了一个品级……不过,昨儿灵犀宫的事儿,果真是传到了两宫耳中,皇后自然不管,太后那里却是面色肃穆,显见是动了气xing。 低了就低了吧,反正只要诞下子嗣,位分什么的,哪有那么重要。 册封的旨意是下晌传遍宫掖的,也算给名不正言不顺被接入宫来的韩玉沁一个交代。 如悦被罚去挑拣丝线,韩玉沁在屋中发脾气,原因是内务府送来的香料她不甚满意,“不是说了,这些是要给姐姐做荷包的,怎的如此劣质,实在不像话。” “小主您不过才人位分,内务府能送来这些也算不错了,身份摆在这里,再好的,可就是逾矩……”如悦凉凉刺道。 韩玉沁娇唇一抿,瞪了她一眼:“分明是你偷懒,小桃,你且去问问,我还不信了,有姐姐在此,内务府里还能拘着不放东西。” 如悦气的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不再理会不知抽什么邪疯的韩才人,委实觉得今日的她太不讲理,内务府按规矩办事,本就不是她这位分能得的东西,还闹腾着去寻人麻烦。 如悦扭着腰身就往前院去,是一定要把这事儿回禀给贵妃娘娘知晓的,岂能纵着这乡下来的乱了灵犀宫规矩,坏了娘娘名声。 小桃进屋来的时候,屋里的人几乎都被韩玉沁撵了出去。 “才人,您就消停些吧,蓉贵妃脾气可不好,惹急了她,说不得真要出手教训你!”小桃迈步进来,学的越发像如悦教训玉沁时的样子了。 韩玉沁嗔笑着拧她耳朵:“下午吩咐的话,可还记得?” “记得了,记得了,哎哟小姐,可疼死小的啦,您手下留情。”小桃讨饶,赶紧躲了出去。 韩玉蓉那里,哪有心思听如悦的编排,只数落她不安生心思照料韩才人,尽生这些口舌是非。 瞅着如悦红着眼圈出了门,如秀心怀不忍,瞅着贵妃情绪好的时候,上前言道:“如悦虽然跟在七姑娘身边伺候,可心里还是向着娘娘的。” 蓉贵妃浅浅勾出一抹笑,对镜整理妆容:“她还敢生出二心不成?你也莫替她说好话,映月阁里的事儿,纵是你们不说,本宫就不知道了?兔子急了还待咬人呢,玉沁虽是绵软娇憨的,可是人都有脾气,莫把人惹急了――叫如悦收收心,别想那些攀不起的!” 蓉贵妃语气颇阴沉,惊得如秀心中一凛,忙低声应是。 如悦想当皇上女人的心思,贵妃娘娘从来都是看在眼里,可这么多年,只由着她想着念着,对于她的那一丝贪心,从不阻拦也不制止,晾到如今,竟硬生生一句话将她打落谷底。 如悦黯然神伤地回到映月阁的时候,正好碰上迎面出来的夏嬷嬷与齐嬷嬷,忙一躬身浅行一礼:“二位嬷嬷怎不在屋中歇着,这日头正晒得慌呢。” 夏嬷嬷脾气好,对人和气,见了如悦只和蔼一笑:“前头贵妃宣呢。” 如悦一愣,笑了笑:“原来是贵妃娘娘有请,大概是要问问七姑娘近来规矩学的如何了吧。” 齐嬷嬷为人严谨,肃穆端正,颇有些严厉地一哼:“主子的事儿,哪里是咱们这些奴才能打听揣测的。” 说着,齐嬷嬷先行一步,撇下二人面面相觑。 如悦望着远走的齐嬷嬷,一脸阴霾,转脸儿却对着夏嬷嬷媚然而笑,几不可查地掂了只荷包于后者:“齐嬷嬷的脾气越发不好了呢。” 夏嬷嬷笑意不减:“她啊,一辈子xing子都这样了,改不了喽。” 如悦忙探问道:“姑娘这几天里都歇着,也不是问规矩的时候,只不知,娘娘宣了两位嬷嬷,可是有旁的事儿吩咐?” 第二十八章 处处陷阱 夏嬷嬷笑意柔缓:“还能有旁的事儿?总归不过是晋封了才人位分,该商量着何时侍寝了吧。” 说着觑了眼如悦的神色,带着老态的脸上端然而和气,却叫人觉得亲近不得,“如悦姑娘也忙着,我还待要去前头回话,就不与你多聊了。 如悦脸色几变,夏嬷嬷走了很远,她还站在角门处,脸颊上莹莹,带着些许水光。 小桃去的快,回的也快,见屋里还没如悦的影子,说话也大胆了些。 “涔姑姑看着很和气,奴婢去了,她还招呼奴婢用茶吃点心呢。”小桃笑嘻嘻的样子,显得憨憨笨笨的,怕也是如此,才会被韩夫人当作佩环的替身,送进宫里来。 韩玉沁白了她一眼:“你不会只记得吃,忘了我要你带的话了吧?” “怎会,怎会,奴婢记着呢――要与涔娘说,孟姨娘不怪她,还有御花园的事儿,也多谢她提醒。” 韩玉沁含笑点头,挑弄着桌上繁杂数目的香料,“涔娘如何说?” “涔姑姑说自己错啦,对不起孟姨娘与小姐您。至于御花园的事儿,机缘巧合,还叫小姐您多加小心。” “约得假山凉亭,她可去?” “嗯,戌时一刻。涔姑姑说,那会贵妃娘娘还会在泰安宫侍奉,灵犀宫里也松泛些。” 韩玉沁勾唇而笑,清浅丽颜犹如含苞待放的白色栀子,清纯而甜美,带着特有的芬芳。 紧接着,韩玉蓉宣召,接了玉沁去前头说话,面带喜欢,边儿上两位嬷嬷也带着些笑意。 对着韩玉沁招招手,韩玉蓉对她上下打量一番,颇感慨似得叹息一声道:“本宫的妹妹也长大了,一晃十年过去,如今也是大姑娘了。” 说着这话,她抬手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柔柔一笑。 韩玉沁心中顿生警惕,却是听得夏嬷嬷在旁道喜:“恭喜才人,贺喜才人,终于如愿以偿,敬事房已经将您的玉牌承了上去,想来不日皇上就会宣召才人侍寝,这可真是大好事。” 韩玉沁心绪一堵,抬眼去看韩玉蓉的神色,后者却是眼光泛冷,显然,对于多个旁的女子来争宠,纵是她表现的再好xing儿,心里多半也是不自在的,想到此,玉沁怯怯走去,扶着她的小臂,轻声道:“姐姐,沁儿有些怕。” 韩玉蓉却是嘴角微翘,缓缓一笑:“傻孩子,都入宫了,早晚都有这么一天的。” 也不知是安慰玉沁,还是安慰自己。 转瞬,神色忽而变幻,笑意不达眼底:“说起来,总归要有头一次,这日子可要好生看好的。” 夏嬷嬷闻弦歌而知雅意,凑前问:“娘娘是想……” “明儿个可是十五月中吧?选在那日里,倒是天大的体面了。” 韩玉蓉话音一出,周遭顿时一静。 韩玉沁几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头,略带惧色:“姐姐,侍寝的日子也能随意安排的么,不都是由皇上选定牌子吗?况且,妹妹虽孤陋寡闻些,却也听人说起过,无论帝后如何不合,初一十五这样的日子,总该是皇上与皇后娘娘在一起度过的吧?” 韩玉蓉巧然而笑,眸子里俱都是笑意:“她算哪门子的皇后,成天介不是吃斋就是诵经,好生生的重华宫都快成了尼姑庵,皇上再是敬重,也得她自己自重不是?莫说这月十五,就是月月十五,只要本宫想,哼,可就没她乌雅的份儿!” 夏嬷嬷见蓉贵妃粉面含怒,直呼皇后娘娘名讳,惊了一跳,忙对韩玉沁道:“咱们贵妃娘娘是皇上心尖尖上的第一人,才人您是贵妃娘娘的亲妹妹,十五侍寝这样的殊荣,也并非所有人能得来的,有咱们贵妃娘娘替您运作,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见其一脸的指责之色,好似韩玉沁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徒惹了蓉贵妃不快似得。 韩玉沁脸上顿现慌乱,急道:“妹妹并不是置喙姐姐,只是怕给姐姐惹麻烦罢了。” 韩玉蓉因她解释,笑了笑,面上并无异色,明日侍寝一事,算是尘埃落定。 “本宫是你姐姐,自然要为你铺路,沁儿且放心,姐姐怎会害了你。” 怎会?怎会! 步出灵犀宫寝殿的韩玉沁一脸冷色如寒霜,月色再是柔和,都温柔不了她目中的冰冷色调。 甫一入宫,目睹湘妃害人,宫中风云突变,已经惹得皇上不喜,出来调停;当初内定的贵人一位免了,只略略封为才人,已算侥幸;如今,要公然去抢当今皇后才有资格伴君的日子,韩玉蓉竟还要说“我怎么会害了你,我的妹妹”这种话?! 纵使皇后大度,不恋君恩,可这打脸一样的动作,还能祈望太后娘娘会放过她?还是奢望满宫后妃能饶了她? 韩玉蓉,你真是下的一盘好棋,生生要把自己的棋子往绝路上bi。 韩玉沁心中波浪滔天,面上却毫无异色,只是一路往御花园那边走。 边儿上跟着的,也是韩玉蓉配给她的宫女儿,名唤桔梗,平素照顾韩玉沁饮食起居。原本跟随玉沁出外的该是如悦这个大宫女,可后者今儿心气不顺,又刚被贵妃娘娘训斥一番,跑回映月阁里装病躲懒,只好由着低一等的桔梗出来充数。 桔梗瞧小主子不回映月阁,反而一路出了灵犀宫,心中奇怪。 外头宫灯虽亮,可道上行人无几,桔梗不免有些怕:“才人,都这么晚了,外头也冷,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韩玉沁苦苦冷笑,回首,却是柔弱又迷惘,“听姐姐说,我该要侍寝了。” 桔梗觉她神色不对,柔声道:“那才人该高兴呀,怎么如此郁郁寡欢?” 韩玉沁深深呼吸,将腹腔内浊气吐出,吸入略带着花香草香的新鲜空气,笑升双靥:“你说的对,总会有这么一天的,我该高兴的。” 桔梗只觉得小主子脸上虽然带着笑,可那笑意却叫人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是有些冷了呢,桔梗,你回去把我的小披风取来。” 第二十九章 难得外援 “可才人身边只奴婢一个,奴婢若走,岂不是留您一个人在外头?”桔梗担忧地扫了眼左右,离着御花园近,确实有些冷意。 “无妨的,我就在这里等你,不会走远。”韩玉沁耐心地打发她。 桔梗福身离去之后,韩玉沁丝毫没有耽搁,径直往记忆中的假山凉亭走去――前几日里,在同样的地方,她目睹了湘妃欺辱梅贵人的恶言恶行,如今再度走到这里,说不上心中是何种心情。 “姑姑。” 亭中早已有人等候她多时,韩玉沁当即对其执晚辈礼。 身着褐色宫装的女人肩膀发颤,回身之后硬是愣怔了几息才幽而一叹:“你与你母亲长的可真像,却是比她还要毓秀。” 二人携手落座亭中,涔娘已经刻上岁月痕迹的脸上,带着长辈的温柔:“你母亲,可还好?” “初时还好,后来入了韩府做了姨娘,过的就辛苦了。”玉沁丝毫没有家丑不可外扬的自知,端坐在旁,与涔娘话家常,“……前因种种再提无用,娘亲不得已之下,只能委身韩家为妾,后来又生了我,被正室折腾着回了江南。如今才回了京城。” 聊聊数语,哪里倒的尽多年艰辛,可就是这样几句,已经叫涔娘断了的泪再度溢满眼眶,深深叹息一番,握着玉沁的手,悔恨交加:“当年这入宫的名额是孟家花费了许多银子买下的,可我却把你娘挤了出去。你娘落到如今地步,殊不知就是我的错。” 玉沁摇头而笑:“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姑姑也莫要如此责怪自身了。况且,入宫前夕,娘亲也与我交代,待见了姑姑,只要我一定告诉您――入宫艰辛,万望保重。” 料涔娘设想多年,也从未想过这样一个结果,愕然之后,却更加愧疚――孟家姐姐从来都是温和宽容之人,对她这个罪人,竟也没一句苛责。 见涔娘哭的越发厉害,韩玉沁直言劝道:“姑姑也莫如此伤心了,其实,娘亲心中对您也是感激。当年娘亲也不愿入宫做宫人的,而且,若非您,她也遇不上前头的夫君,也遇不上那样好的姻缘,所以,她很感激你。娘亲还说,入宫之事,仅是家中安排,她心中并非有此执念,且宫中虽富贵,却并不见得是她心之所向。” 涔娘良久才叹息道:“是你母亲大度。她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却不行。欠了你家的,怎么都要还。” 玉沁低头浅笑:“当年之事,乃母亲与姨母之间的过往,实在与沁儿无关。且母亲都已说不怪了,沁儿不敢违背母命。宫中生存不易,姨母也并非有免死金牌,沁儿不敢令长辈为己犯险。” 涔娘望着她精致容颜,知道这孩子的宫廷之路,必然是凶险非常,只幽幽一叹。 转尔,说起小桃,涔娘目光慈和:“那也是个聪明孩子。” “姑姑叫小桃传的话,事后我已想过,当初确实没有亲眼所见湘妃行凶。” 涔娘点点头,冷嘲一笑:“是她还是她身边的宫人,有什么区别,湘妃娘娘这次是被人狠狠算计了!” 韩玉沁娇嫩的双唇微微翘起,眸中闪着奇异的光彩:“姑姑,您说会是谁做的这么大一场局?” 引得湘妃遇上梅贵人,害死梅贵人,又把刚入宫的她给牵连上,使得蓉贵妃也脱不了干系,再查,却又有慧娴夫人的宫人搅入其中……啧啧,韩玉沁心中冷颤的同时,也越加佩服这做局之人。 涔娘望着韩玉沁,喟然道:“你如你母亲一样的聪明。” 韩玉沁问道:“姑姑也不知道是谁做的么?” 涔娘笑着摇摇头,自叹道:“如今宫里有些地位身份的呢,也就是皇后,贵妃、湘妃,灵妃、慧娴夫人了,余下的虽有宠,却不居高位,根基也浅,弄不出这样大的阵仗。有些事儿啊,看着扑朔迷离,可沁儿想想,贵妃、湘妃、慧娴夫人被泼了脏水,余下的,又有谁人得利?” 韩玉沁蹙眉:“姐姐说是灵妃娘娘。” 涔娘噙着的笑意很是不屑的样子,“贵妃娘娘还是欠些火候。” 韩玉沁眉头就皱的更紧了:“难不成是皇后?可是,宫中都传,皇后娘娘无意打理后宫诸事的,对君恩也……也不甚在意。” 涔娘瞟了她一眼,问道:“若你是名正言顺的正经大夫人,底下的妾侍却接二连三的寻衅,挑战你大妇的尊严底线,你心中可顺意?若这妾侍还妄想着,以子嗣逼迫夫君换下这正妻之位,你心中可不惶恐?这是后宫,风吹草动就牵连上前朝――皇后娘娘再是不愿与妾侍争宠,与皇上再是相敬如冰,她身后的家族也不会容许的。若是中宫易主了,这族中得是多大的动荡啊?丢了面子是小,以蓉贵妃的心xing,能容得下这前头正妻的家眷吗?皇后娘娘若还不出手,难道真看着乌家血流成河?” 韩玉沁惊了心,却还有些不信。她入宫前,都听闻过皇后娘娘的贤名。在韩府中,有脸面的仆妇丫鬟们,说起皇后,也是个被蓉贵妃压在底下的…… “可是,皇后娘娘的凤位,是从贵妃手中抢下的啊。” 涔娘摇头而笑:“可如今,真正坐在凤位上的,却是乌家的女儿。成王败寇,谁愿意被拉下来?你姐姐如此,皇后娘娘亦是如此。” 韩玉沁抿了抿唇,知道自己之前想的太简单了,若是灵妃,贵妃还有身份能压一压她,可若是皇后…… “皇后娘娘何至于如此心急,太后娘娘在,怎么也会保住乌家,保住她的凤位的啊。” 涔娘听出玉沁的心慌之情,拍拍她的手:“因为你来了。” 玉沁不解,涔娘只道:“慧娴夫人有子,有显赫的家世;湘妃无子,却胜在年轻,且哥哥在前朝十分受皇上重用;蓉贵妃么,若一直无子,也不会叫皇后娘娘十分忌惮,可如今你入宫了。” 韩玉沁心思一凛,待要再问些什么,涔娘却已经起身与她告别:“时辰不早,怕是你的婢女也要寻来了,以后多的是说话的机会,只希望沁儿多多思量,今后的路要如何走。这宫里哪个女子都不简单,若要保命,当先需要学会隐忍。” …… “才人?”桔梗的声音带着些惊惧,远远传来,脚步声也由远及近,“才人没事吧?” 第三十章 谁都不是个傻的 韩玉沁恍然,见是她寻了来,微微一笑,道是无事。此时哪里还有涔娘的身影,边儿上的石凳都已凉的冰手。 “才人还要逛园子吗?虽说御花园夜景也美,可这时辰行人甚少,怪木嶙峋的,好不吓人呢。”桔梗轻手帮玉沁勒上披风,曼声哄着。 韩玉沁该见的人已然见了,心中的迷惑也稍稍有解,自然顺从。可回去路上,神色依旧有些沉郁。 回了映月阁里,如悦已经不躲在自己屋中大哭,却是一双兔子眼,斜斜看向韩玉沁的时候,总叫人心中觉得慎得慌。 韩玉沁却全作不理,只拉着桔梗的手不放,语气还有些惶惶不安:“桔梗,姐姐的安排叫我心中好慌,这样重大的日子,真的没事吗?” 桔梗无措,不明白为何只是替小主子取了件披风而已,怎的主子就如此依赖她了? 不等桔梗想明白,边儿上如悦已经急切切追了上来:“姑娘在说什么,什么重大的日子?” 韩玉沁哀哀一叹,目中忧愁恍若月光下的西子湖,笼着朦胧的烟波浩渺,“姐姐她想安排我明晚侍寝,可如悦你知道吗,明天是十五啊,那可是皇后娘娘的日子,姐姐可真是疼爱我。” 桔梗左右望了望,见贵妃娘娘分派来映月阁的宫女们不是伫在门边,就是倚在廊下,都竖着耳朵听里头的动静,轻轻咳了一声,哄孩子般与韩玉沁柔声言道:“贵妃娘娘如此安排,也是希望宫里其他的主子娘娘们重视您,才人莫怕,皇后娘娘脾气好,不会与您计较这么一日的。” 如悦呼吸一窒,扬声质问:“主子真安排姑娘在明天侍寝了?” 她全然看不出韩玉沁的担忧,桔梗的不安,只觉得,若韩玉沁不进宫来,这“才人”的位分该是她的,明日里的天大恩宠也都是她的。 不理韩玉沁与桔梗怪怪地眼神瞧她,如悦半是委屈,半是发酸地讥讽道:“可真是麻雀飞上枝头了,姑娘可得感谢主子的大恩吧。” 桔梗瞧她实在说的不像话,蹙了蹙眉,劝言道:“如悦姐姐,如今咱们都在映月阁侍奉才人了,贵妃娘娘那边儿虽是旧主,却不敢在才人跟前儿喊‘主子’啦。而且,才人对咱们都包容和气的很,这什么‘麻雀’的话,实在是……” 她顿了顿,希图如悦能警醒些。 可她话不说尽,也尽然惹到了如悦,如悦好似那被踩了尾巴的老鼠,跳着脚指着桔梗就骂:“忘恩负义的东西,不要以为跟了个姨娘养的,就以为自己攀了个高枝!我呸,什么香的臭的都当个宝贝似得捧着,不过是那秋后的蚂蚱,还能蹦跶几天?!” “如悦!”韩玉沁的声音幽然响起,在不大的堂间,好似击打在山石上的泉水,“叮咚”一声,直叩人心。 如悦一凛,知道自己激愤之下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可她素来瞧不起韩玉沁,哪里愿意屈身,冷哼一声,甩袖便走。 桔梗惊骇跪地,不敢看韩玉沁的神色,只道“才人恕罪”。 余下的宫婢内监们也听到了动静,都吓了一跳,想到贵妃娘娘的手段,紧跟着桔梗跪了一片。 韩玉沁良久不语,半晌才招手令众人起身,对桔梗道:“你且起来吧,今日本就不是你的错。如悦她身份特殊,服侍了姐姐十余年,情分摆在那里,我也不好苛责她什么的。” 言下之意,连她这正经的主子都得忍着了。 桔梗犹豫一时,却还是轻声言道:“有句话,奴婢不知当说不当说。” “有何话,你且说便是了。”韩玉沁瞧着跪在地上的桔梗一眼,神色里哪有半丝的凄凉,看向远处的目光中,透出慧黠与冰冷。 “才人,再是有情分,您也是主,她也是仆呀,如今如悦姐姐是在咱们屋里伺候,这样乱了尊卑,叫底下的宫人们见了,难保不跟着学。这规矩,不能乱。” “唉,我知道,可……” 桔梗见韩玉沁能听的进去劝,便定了心,循循教导:“连两位嬷嬷都说了,才人您该端起主子的款来。前些日子,您还没册封,如今也是上了玉蝶宫册的主子了,怎么也不能由着如悦姐姐这样……” “那我该怎么办呢?”声音里不胜娇弱委屈,眼睛里的笑意却已经满满的溢了出来。 桔梗尤不自知,还当韩玉沁是被欺负的一点还击之力都无,少不得替她出主意:“才人怎么也该小惩一番的。” 韩玉沁“哦”了一声,顿了顿,颇为难似得提议道:“那你说,我罚她抄写经书行不行?还是,罚她去种些花草?” 桔梗一听,心中大定,原来才人也不是全无主意的,见其肯听劝,也上进,想一想道:“才人这里也需要人伺候,况种花草也怪脏累的,到底不好打了贵妃娘娘的脸,不若才人罚她抄写经书吧?” 韩玉沁抿唇笑一笑,旋即点头:“经书好,就罚她抄写《大般若经》吧,不抄完不给她吃饭!” 这些年,蓉贵妃侍奉太后娘娘,为表现孝道,也常去宫中佛堂供奉的,桔梗自然也听过这经文,此时诧然抬头:“可是才人,那经书整整有十卷呀,这……” 不抄完不给饭吃,那如悦会不会被饿死? “那要不罚她种花种草去?”韩玉沁眼神扫到身边小几上的点心盘子,微微一笑,“那就让她把这盘杏仁儿种出甜杏儿,再回来伺候好了。” 才人,那盘杏仁儿是炒过的呀! 桔梗要是再听不出韩玉沁是有意要严惩如悦,狠狠敲打一番,那她就真是个傻的了。 桔梗怀着忐忑的心下去与如悦交代,屋里韩玉沁却把周遭围着的宫人打发了出去,自己在屋中一颗一颗地咬着奶味杏仁儿。 窗棱上“扑扑”响了两声,就见小桃那小小的身子钻了进来,“哎呀小姐,这宫里就是不如府里自在,连见小姐一面都这样心惊胆战的。” 韩玉沁白了她一眼:“你在外头四处说我坏话,我还好将你带到身边吗?” 第三十一章 幸事 小桃“嘻嘻”一笑,很不客气地抓了把杏仁儿嗑,“奴婢这不是为了好给小姐您办事嘛!” 小桃入宫后,就跟了如悦,更是得了玉沁吩咐,四处传播谣言,把自家这位小姐说的十分可怖又粗鄙,倒是与各处宫人都能说上两句话了。 “我明日侍寝的消息,你可知道了?” 小桃神情一顿,眼里有过一丝同情,很快掩了下去。小姐最不待见人家以那样的眼神看她。 默了默,小桃方低声道:“如悦都是才知道的,我哪里能比她消息灵通。” 韩玉沁声音里也有些惘然,却还没失了那清明,吸吸鼻子,迅速调整好心态,与小桃道:“明天的时机实在不好,前头刚得罪了湘妃,我可不敢再得罪这阖宫上下的怨妇们了。皇后娘娘还是太后的侄女……” “那有什么法子,若小姐不按着韩玉蓉的安排办,第一个拿您开刀的就是她!” 韩玉沁苦笑:“你当我不知道么,虽是血缘上的亲姐妹俩,可她待我如何,只要有眼睛的都明白。罢了,我叫你来,就是有事情吩咐你去做,办的成,我明日里还能躲过这一遭,若办不成……少不得又得给自己下药了。” 小桃唬了一跳,忙道:“小姐可不能再自虐了,有什么事儿比自己的身子重要?小姐有事直接吩咐便是,小桃一定尽全力。” 韩玉沁自己都没有把握:“你去撺掇如悦,只要挑拨的她生些事端,明天我或许能抽出身来。” 小桃领命而去,如何撺掇这位跟随蓉贵妃近二十年的“忠仆”,自有她的手段。 不说小桃晚上没来复命,第二日一早,却是如悦低三下四地放下身段来给韩玉沁道歉了。 韩玉沁也没再提之前要罚她的话,一时间主仆关系倒是前所未有的融洽,直到如悦捧了碗银耳莲子羹进来,含着笑意对韩玉沁道:“昨儿个是奴婢的不是,回去后也是悔不当初,晚上便熬夜为才人您烹的这碗羹,还望才人您不计前嫌饮下,奴婢方能心安。” 韩玉沁心中好笑,知道这汤羹里必然有古怪,却好生夸奖如悦一番,直将一碗汤水喝的干净。 午时,葵水不期而至,整个灵犀宫都被惊动了。 韩玉蓉咬牙切齿而来,狠狠数落了韩玉沁几句。无非是她福薄,天恩都消受不起。 不管如何,这侍寝一事,因韩玉沁不规律的月事儿而错过了“佳期”。 桔梗胆战心惊地进屋中给她添加热水,末了,还是不忍,将自己的怀疑道出:“才人,如悦姐姐向来孤傲,很少有低头的时候,以往在贵妃娘娘那里,也是个张扬不肯轻易认错的……要不要查查那碗银耳羹?” 韩玉沁望向桔梗,审视良久,直望的后者心头发怵,连呼吸都轻了,方抿嘴而笑:“我这信期向来不准的,入宫以后,心中常有焦虑,怕是因此提前。如悦自然有错,那汤放的有些冷,弄得我小腹现在还有些发凉,可见道歉之心很不诚,罢了,就还接着罚她去御花园种杏仁儿去吧。” 桔梗呼吸一顿,被韩才人的话绕的云里雾里,还没等想明白就恭谨应了声儿“是”。 思量前事种种,桔梗只觉得,别看韩才人年纪小小,城府却极深,一点儿都不像看上去的天真稚嫩。 等着走出映月阁,才发觉后背出了一层冷汗――韩才人,不会早知道那汤里有料了吧? 小桃等韩玉沁午睡,屋中没人值守的时候,再度爬窗而来,恨声与她道:“小姐,奴婢定要把您在宫中的举止告诉姨娘与老夫人去,简直太气人了,您明知道如悦那么快变脸,定要耍小把戏,还真敢把那汤喝了?!您就不怕那汤里给您冲一碗砒霜吗?!” 韩玉沁捂着被子“咯咯”笑得欢,被满脸怒气的小桃一把扯下压在脸上的薄被,连忙求饶:“哎呀呀,一碗砒霜冲开跟牛nai子似得,我傻了才喝。” 小桃被气的直想哭,想她在廊下值班,看着如悦端着碗进去就知道要坏,哪想到主子连汤带水喝的一滴不剩,可真要急死她。 “若是毒药呢?您胆子怎就这么大?也不知道她给您下的什么药,若是那虎狼之药,寒了身子,以后怕是连孩子都怀不上。” 小桃说着说着,眼里就开始掉金豆子。 韩玉沁幽幽叹口气,拍了拍她的手,情绪有些低落,道:“怀不上岂不是更好?韩玉蓉只等着我有了子嗣就弄死我呢。” “小姐……”小桃哀哀唤道,她怎不知自家姑娘的境遇,可如此境遇,更该好好爱惜自己才是,哪里能这样自暴自弃呢? 小桃还待要劝说韩玉沁几句,却听着外头有些乱,桔梗的声音掺杂其中,由远而近。 “小桃快走,要她们瞧见,韩玉蓉定留不得你。” 小桃也不等她催,灵巧地翻窗而出,桔梗已经伸手打起了帘子,脸上带着惊慌。 因有急事回禀韩玉沁,竟没看见窗外一闪而过的黑影。 “才人,皇上在御花园幸了如悦。” 韩玉沁本还浅浅笑着,怀里的瓷枕却“乓当”掉下了拔步床,“什么?” 桔梗战战兢兢,嘴皮子却还利索:“如悦姐姐领着您赏的那盘杏仁儿去了御花园,谁知道就遇上了皇上驾临,就,就……” 韩玉沁哭笑不得,来不及去想如悦侍君的后果,睡意一扫而光,定了定神,问道:“姐姐那里可得了信儿?” 桔梗点头:“奴婢也是听了前头宫人嘀嘀咕咕才知道的,想来贵妃娘娘那里消息得的更早些。” 韩玉沁“呵呵”连笑两声,吩咐道:“对外头就说我身上难受,早早歇了,别叫她们进来瞧笑话。” 桔梗替韩玉沁惋惜,低声应是,只以为韩才人是怒极而笑,毕竟任谁被底下奴婢如此下作的手段打脸,心中都不会好受的。 这里桔梗一出去,小桃就悄默声息地又钻了进来,更是替韩玉沁将寝室的门彻底拴上,以免再有意外。 “呼,吓死奴婢了。” 韩玉沁讶然看她:“我以为你早跑了呢。” 小桃一脸隐忧憋闷,也不理会她的调侃,愤愤地说道:“小姐,这如悦可真是……” 韩玉沁摆摆手:“韩玉蓉虽安排我入宫,可心眼小的很,容不得旁个女子与她分恩宠的。如悦这样,打的是韩玉蓉的脸面,而且,不管如悦用的什么手段,皇上给不给她名分,光看韩玉蓉这里,就没她好果子吃。不提也罢。” 第三十二章 悔恨由心 小桃砸么砸么,想到韩玉蓉的貌美心毒,却也是认同韩玉沁的话,遂点头不提。 “对了,我看这桔梗倒是有些意思,你替我去趟涔姑姑那里,查查这桔梗底子干不干净。” 小桃笑:“桔梗姐姐可比如悦好太多了,就是性子太和软,若能争取到小姐身边,奴婢也放心的多。” 韩玉沁白她一眼:“快去吧,平素里也莫要耍懒,小心碰上哪个道行高的把你给收了,看跟谁哭去。” 小桃“嘻嘻”而笑,不怕她吓唬,做着鬼脸就跑了。 忍着腹部的坠痛,韩玉沁翻了个身,难免腹诽给她下药的如悦来,心道,求仁得仁,她倒能挑机会得了皇上的宠幸,虽不知她用的什么手段,可只要想一想蓉贵妃的狠毒来,韩玉沁就觉得身上发冷。 韩玉蓉也果然是不负众望的。 如悦勾着皇上在御花园里巡幸一番的消息,顷刻便传遍了内廷,这里韩玉蓉先是阴不阴阳不阳地刺了几句,令如秀大掌其嘴的时候,太后娘娘那里也派了宫人来,奉太后懿旨,叱责如悦不知检点,秽乱宫廷,着蓉贵妃好生教导自己灵犀宫的宫人们。 韩玉蓉本就生气,如今更是被太后那语气刺得脸都拉了下来,青白一阵后,令宫人对如悦用上了大刑。 如悦拖着初次承欢的身子,战战兢兢地受了二十的杖刑,在便溺的羞愧中昏厥过去,被贵妃责令抬去了映月阁的后院,提拔了桔梗顶替了她一等宫女的缺儿,降为二等婢。 而乾清宫里的那位,如今也是大动肝火,帝君宠幸个把宫女,实乃常事,可楚清帝素来对男女欢好之事节制,连宫中妃嫔都是开国以来君王中最少的,是以,在御花园里动情一事,简直被他自己视作污点一般的存在。 付公公的小徒弟末夏进来时,觑着帝君神色,小心翼翼将灵犀宫的处罚回禀给其听,又道,太后娘娘那里也派了人去灵犀宫申斥。 本还怒火中烧,面色阴沉的楚清帝一听太后都派了人去,眉头不禁一皱。 边儿上付公公见机,忙打发了小徒弟出去,近前道:“皇上,宫里那几个没眼色的东西都打发了,您仔细气大伤身。” 楚清帝久久不语,良久冷哼一声,眼光里全是肃杀之气:“简直是乌烟瘴气。蓉贵妃竟能将手伸到乾清宫,今只是下了媚情之药,若哪一日里不爽,是不是还要给朕下毒?” 付公公揣着手,不敢言语。心中也是苦不堪言。 蓉贵妃好好的,送个妹子进宫争宠也就罢了,居然把主意打到了皇上这里,买通了茶水间的小太监往皇上所饮的茶水里放媚药,结果正主儿不能侍寝了,却又跳出个歹心的奴才来,带着几朵香舌兰,引得皇上体内催情药物发作,是如何也忍不下去,生叫个婢子污了龙体! 付公公这里恨得蓉贵妃与那如悦咬牙切齿,要知道,那茶水间里拉出去砍死的太监里头,还有一个他的干儿子在,全受了这无妄之灾了。 “皇上说的是,贵妃娘娘与湘妃娘娘斗法,实在不该把这火烧到乾清宫来。” 楚清帝神色清冷:“那宫女当时在御花园不是说她在给那韩才人种杏子?” 付公公眼珠子一转,有些忖度皇上的想法,恭声应是,觑机给蓉贵妃下绊子。 “这位才人倒是个趣人儿,只可惜灵犀宫里如今也不消停的紧,怕是贵妃娘娘也没想到吧,竟把这等不安分的宫女放在了才人身边儿……” 楚清帝魅然冷笑:“哼,上行下效!蓉贵妃最近也是风光的紧,朕予她脸面,可不是拿来叫她作死的!传朕口谕,近日来蓉贵妃德行有失,不堪为后宫嫔妃表率,委实叫朕心寒,不责罚不足以服众,褫夺其协理后宫之权交与皇后。既然闲的无事,纵容宫人徒惹纷争,就叫她待在灵犀宫里也种杏仁儿吧。” 付公公挑眉,诧异于皇上这般对蓉贵妃,这责罚说轻不轻――连凤印都还给了皇后娘娘,说重不重――关在灵犀宫里刨土浇水。可这惩罚……怎么叫人觉得诡异呢。 却听得皇上在那里清冷一笑,幽幽开口:“那位韩才人倒是有趣,柳家不能无人,否则外头韩尚书不定如何闹腾,蓉贵妃下的一手好棋,也好,朕就叫她‘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今儿晚上宣召韩才人乾清宫伴驾。” 付公公对上帝君那凛凛一笑,只觉身上发寒,恭敬应下,便着人前去灵犀宫传旨――虽然没有整倒蓉贵妃,可这次也叫她吃足苦头,权作送自己的干儿子一程吧。旋即又想,只要外朝有韩尚书在,这韩家女儿总也是倒不了台啊! “小夏子,去重华宫,把灵犀宫的事儿与皇后娘娘分说分说。”付子明出了大殿,招呼过末夏,附耳边云淡风轻地吩咐。 末夏一愣,傻兮兮开口问道:“可是师傅,皇上可不喜底下人四处乱传闲话啊?” 付子明唬着脸抽了他一巴掌,躲过四周内监,低声道:“你傻啊?这事儿没一时就全传开了,福德死了也不能白死,你且去吧,哼,咱家若没料错的话,皇后还得可劲儿给灵犀宫那位主儿使绊子呢,瞧好吧!” 末夏忙应声儿,福德是师傅最看着的干儿子了,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给打杀了,师傅这样也算尽一场父子情分。 少顷,灵犀宫蓉贵妃被太后申斥之后,又被皇上责罚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后宫,众人里幸灾乐祸的多,落井下石地更是不少。 紧接着,重华宫皇后娘娘接掌凤印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册封了如悦为更衣,因她为韩府侍婢前的名儿也忘了,便记作悦更衣,赐住在灵犀宫凝萃轩。 蓉贵妃再是端着架子迎来送往那些妃嫔的“挤兑”,也终是撑不住大病一场,病中还不忘拉来如悦天天掌嘴,这自是后话不提。 至于韩玉沁,当天晚上便被妆整一新,一顶小轿送往乾清宫,真的就只是伴驾而已。 临行前,蓉贵妃少不得撑着病体,叫了韩玉沁过去,强撑着一口气嘱咐她伴驾事宜。碍于韩玉沁身子不便,侍寝是铁定不成了的,无非去了是,研磨洗笔的差事,顶天儿了伺候皇上用顿晚膳便打道回府。 不能分了皇后的侍寝日子,但是能诱的皇上今日与玉沁一道用膳,那灵犀宫的面子还算没丢到底。 是以韩玉蓉倒也没过多难为她,只取了自己昔年很是喜爱的一套碧玉十二钗,赠与韩玉沁,道:“这是当年皇上送去咱们韩府的催妆礼,本宫一直珍视如昔,唉,如今本宫是没用的了,只希望这玉钗能叫皇上想起当年的情分,待你更比旁人多几分情深啊。” 韩玉沁听的她言不由心,压下冷笑,恭恭敬敬地行礼谢她:“姐姐对妹子的好,妹子定当记在心里,此番去,定要瞅准时机,常与皇上念念姐姐的好儿来。” 韩玉蓉见她知机,也没心情与她翰旋,强笑着叫人送了她去。 等韩玉沁走的背影都不见了,蓉贵妃方叹了口气,对边儿上的夏嬷嬷叹息道:“本宫有些悔了。” 夏嬷嬷眼皮一跳,忙低下身子,笑着替蓉贵妃掖了掖被角,问道:“主子怎的了?如今韩才人得了皇上青眼,保不齐哪日里就一飞冲天,一举怀上麟儿,娘娘的心愿也圆满了。这也是喜事。” 蓉贵妃苦笑摇头:“本宫悔了,悔恨吾儿在时,护不得他周全。如今叫了这姨娘养的进宫,也给了皇上机会冷着我,晾着我。” 说着说着,竟是哭起来,连串打击下,竟叫她发起烧来,如今面色发黄,嘴皮发白干裂,二十多岁的年纪,竟有些苍老的迹象。 夏嬷嬷不免心惊,看她病来如山倒的模样,想着定是这阵子为太后娘娘侍疾累得喘不过气来,把底子都要掏空了。 擦了擦手心里的汗,宽慰道:“娘娘与皇上乃是少年夫妻,当年大苦大难都熬过了,皇上怎会忘了这患难之情?虽是责罚了娘娘,可如今还不是想着从韩才人身上找补?依着奴才看啊,皇上此举,是想着给您台阶下呢。您就好好养着身子,等好起来,那凤印还不是手到擒来?” 蓉贵妃这一病,倒是往昔的戾气都去了三分,精力不济,没多会儿就睡了过去。 夏嬷嬷忧心忡忡地走出来,与齐嬷嬷道:“娘娘这次病的邪乎,依我看,太后那里还要查一查,我总觉得那老虔婆没安什么好心,兴许给咱们娘娘……” 第三十三章 各怀心事 “慎言!”齐嬷嬷喝声打断,瞪了她一眼,率先往后边二人的居室走去,沿路瞧着没什么人,方与她低声道,“日日与娘娘诊的平安脉,若体内带毒,太医如何不说?娘娘当年一副弱骨,多次小产不说,小皇子一去,更是大悲大怒彻底伤了根,这些你不清楚?咱们娘娘偏又要强,后宫里每天多少的事儿,全她一个人担着,太后那里更是晨昏定省一次不落,侍奉起来比亲生女儿都上心,就为那么个‘贤良’的名声,生生把自己拖垮了!” 夏嬷嬷神情沮丧,狠狠一叹:“我也是太急了,才会有这么一说……眼看着湘妃气势嚣张,皇后娘娘与咱们皇上虽说不是夫妻伉俪,也是相敬如宾的了。咱们娘娘这位子啊,坐的不稳,却还没个子嗣傍身,我怎能不愁?如今这样,哪里有精力与这阖宫周旋?我眼瞅着,咱们娘娘是连自己的亲妹都容不得的,心xing如此,伤的还不是自己的身子?偏我等如何说,娘娘总也不听。如今一病,倒把以前的病灶全显了出来……灵犀宫现在,难不成要全靠着那位韩才人维系吗?” 齐嬷嬷也是附和一叹:“能有什么办法,如今也只能每日里精心进补了。我瞅着韩才人身子也娇弱,你且记得多看顾映月阁些。” “我岂是那等没分寸的?咱们娘娘这一病,只能希翼皇上能多多宠爱着韩才人,不然,等娘娘病愈,恐怕这灵犀宫都要被人踩到脚底践踏了。” 不说灵犀宫最德高望重的两位嬷嬷如今的担忧,韩玉沁一顶小轿被送到乾清宫后,也是胆战心惊的很。 “奴才末夏见过才人,陛下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着您过去侍奉。”末夏小跑过来,打千与韩玉沁道。 韩玉沁道一声“有劳公公了,还请公公带路。” 末夏虽是付公公的小徒,但付公公手底下弟子亲信不少,是以,他也不怎么显眼,瞧着韩才人对他客气,忙着一笑:“才人叫奴才小夏子就是了,请才人随奴才这边儿走。” 乾清宫奉先殿乃是前朝上朝之所,韩玉沁从御花园穿来,由北门而入,倒是离着御书房极近。 韩玉沁还是头一次来乾清宫,以往虽对这位天子帝君的起居上朝的宫宇十分好奇,可也仅仅止于远远观望那一片碧瓦青天间。透过满园繁花如锦绣,也只能瞧见瓦廊上高悬的瑞兽了。 只以为天子所居之室,必然是尊贵繁华,金碧辉煌乃世间之极的,可韩玉沁随着末夏转过琳琅山石,沿着长廊往御书房而去时,只以为自己回归了江南,正游走在百年世家才能媲美的锦绣园林中。 左边墙上的漏窗,无不精心雕刻,或是四君子,或是美人芳,御花园的美景更是间越而来,好似把个后宫与乾清宫干干净净划清了界限,却又留着这一抹漏窗,引着无数遐思了。 右手边景儿却全然不同,几步一山,廊子又仿若无尽头,穿过几处洞门,每处的花儿与假山都独成一景。碗口大的木兰疏影横斜,陪着游廊上淅淅沥沥流过的泉水,时而清脆叮咚,乃是游廊沿边的水落入园中的大鱼缸里――缸里的荷花尚未盛开,只瞧得见几尾游鱼摇曳,看那身躯,定已长得很是肥美了。 韩玉沁瞧得认真,有些目不暇接。 尚不及感叹,复又落入另一处景中,游廊已尽,眼前豁然开朗,江南旧景不复存在,开阔的芦苇荡竟不似宫中般,这宫中竟能辟出这么一块儿湿地,里头不种花,不种荷,竟只青青一片芦苇丛,韩玉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分明瞧见一行野鸭游曳而过,“嘎嘎”声直叫她以为自己不复在宫中,有一瞬间,竟有逃出生天的振奋之情。 然而,末夏的欣然之声却戛然打断她的希望,“才人也看迷了眼了吧?想当初陛下寻人来修葺御书房时,这里还是一片荷花田,只听的见蛙声,太后一听陛下要把花田推了,心疼的都不敢来瞧。谁知咱们陛下好才思,虽推了荷花,却栽了芦苇,整个御书房就平添一股子野性劲儿,再不女里女气的。” 韩玉沁梨涡浅浅:“是啊,瞧着还以为是到了宫外呢,一步一景,瞧得我眼花缭乱,却极喜欢这里。” 芦苇荡并不如何绵延,远不如河北那边的草甸绵延到天边尽头的广褒无垠。入目所及,一片青色之后,是御花园里一座不算高的土坡,宫里称其望月台的地方,紧挨着太液池,中秋时,宫中总喜在那处设宴的。 韩玉沁遥遥望了望,便含笑与末夏道:“且带我去见陛下吧。” 末夏忙躬身进了栖雁阁回禀,没一时,竟是付公公亲自迎了她来。 韩玉沁一愣,险避过他的礼,忙道:“付公公不必如此。” 付子明也未客气,笑的一如既往跟个和气的老家翁一般:“皇上宣了才人您进去呢。” 韩玉沁灵机一动,不由问道:“这还是我头一次伴驾呢,委实没有经验,姐姐又是病着,难能有精力提点,玉沁在这里还请付公公多教导几句,免得待会儿见了皇上失礼,使得皇上心烦总是不好。” 付子明微不可查地点点头,心道这个小才人倒是知机。如此想着,对韩玉沁也不吝点拨:“教导可不敢当。奴才也是特意出来与才人说一声儿,皇上今儿个心情不大好,闷了一晌午,心怀尤为不宽解。待会儿还请才人小心伺候着些,莫说些不该说的话,触了皇上霉头。” 韩玉沁忙压低声音问道:“皇上因何生气?可是为了姐姐的事儿?” 付子明今儿才给蓉贵妃下了绊子,哪里能叫韩玉沁去替蓉贵妃说话去,便只讳莫如深地点点头,也不作答。 “有错自是要罚过的,况且也只是种种花种种草的事情,都有宫人代劳,全累不着姐姐。皇上的意思,约莫是希望姐姐自己想通了错在哪里,也算是很给灵犀宫面子的了,家姐有罪,也是我这做妹妹的劝谏不利,哪里还好意思腆颜求了皇上宽恕。玉沁这里多谢公公您提点了。” 第三十四章 待若珍宝 边上桔梗跟了一路如同个隐形人似得,如今听音知意,忙上前塞给付公公一副荷包。 付公公笑着请韩玉沁进去,心中只剩感叹,蓉贵妃盛宠多年,从来瞧不起这底下伺候的宫人,连带他这大总管在贵妃面前也跟个初入宫的毛小子一样,不受待见。 这韩才人可真是要比蓉贵妃知情识趣的多,脾气也好,聪明,啧啧,这还是亲姐妹呢,怎秉xing脾气差的这么多?! 送走韩玉沁,付子明才颠了颠袖子中的荷包,呵,少说五百两的银锭子。 “来人,去御膳房传话,今儿晚上韩才人在乾清宫侍膳,添几道南边儿的碟子。” …… 玉沁碎步拎裙迈入大殿时,楚清帝正倚在龙椅上,批阅着当天的奏折。 云南、贵州多地暴发蝗灾。去年冬暖,近几年又多旱情,还没等朝廷减免税赋,两地就遍地蝗虫,将早春播种的谷物啃食了个干净。 若一年的播种之机被这灾情搅了,一年的收成都要受影响不说,怕没多少余粮的百姓少不得卖儿卖女。 灾情怕也比折上所奏要严重的多,楚清帝烦恼地以指抚上太阳穴,按压起来,眼角的余光扫到边上一角清素的裙边儿。 “怎么进来也无人通报一声儿。” 韩玉沁听他语气不甚好,忙施礼言道:“付公公说,皇上您这批着折子呢,怕嫔……嫔妾扰了您。” “你姐姐在灵犀宫做什么呢?” “回皇上话,姐姐她自知错了,嫔妾出门时,正领着婢子们种花呢。” 韩玉沁额际沁出少少冷汗――再次见着皇帝,与第一次的和煦再无相同,身份的变化,使得她在他面前不知如何维系自己那点儿浅薄的尊严。 楚清帝扭头看了眼身侧的沙漏,鼻间轻哼,暗道:这时辰种花? “朕听说你的茶水里被人下了毒?” 韩玉沁喉咙痒痒,轻声道:“是……不光嫔妾,姐姐宫里还有两个宫女也被人投了毒。” 楚清帝点点头,脸上神情令人看不出端倪,“所以你姐姐才罚了那些宫人。” “是。” 楚清帝抬头去瞧她,看她发髻上别着的一支玲珑簪分外眼熟,蹙了蹙眉,问道:“朕瞧着你这发上的簪子倒是眼熟。是当年朕下聘韩家时的玲珑簪?” 韩玉沁愕然对上楚清帝审视的目光,只觉十分刺眼,忙低下头“回皇上话,是姐姐知道皇上陛下召见,特意赐予嫔妾的。” 楚清帝只轻笑。 “起来吧,到朕身边来。”楚清帝叫她过去立于身侧。 韩玉沁小心翼翼站在龙椅一角,并不敢如何亲近,眼角的光抿了眼那桌面上摊开的奏折,竟瞧见有弹劾父亲韩敬轩的字眼,当下一慌,暗道是不是皇帝故意叫她瞧见的。 楚清帝却是斜倚在背角,闭目与韩玉沁说话。 “听闻你幼年是在苏州住着的?” “回陛下的话,嫔妾六岁时随着姨娘去了老宅子里。” 楚清帝气息顿一顿,盘算着她在乡下住了几乎十年?暗道那老狐狸,连对自己的亲女儿都如此厚此薄彼的对待,当真冷情。 “哦,那岂不辛苦?” 韩玉沁见皇上难得与她说些正常话儿,不由松了口气,揪住话题,道:“倒也不辛苦,宅子里有祖母看护,婢仆也多,受不得什么罪。且各乡绅家的女儿们也多,平素交游也不拘着,倒显得比府中少约束了。” 楚清帝听的一笑,睁眼瞧她,却见韩玉沁也正小心看他,神情柔了柔,说道:“在朕面前不用如此拘束,你姐姐与朕也是多年的情分,当年你也该是唤朕一声儿姐夫。” 初进大殿时的紧张,到如今也去了大半,韩玉沁虽还有些紧张,却也不一直吊着一颗心,七上八下了。 “是。” 见她仍有拘谨,楚清帝便与她说起了江南的旧事:“那些乡绅的女儿岂不是很愿与你这官员之女交好?” 韩玉沁羞赧摇摇头:“倒也不尽是……” 二人说话间,外头付公公进来问是否传膳,楚清帝点点头:“摆在偏殿吧,玉沁就与朕一道用膳,不用回灵犀宫了。” “是。” 于是,跟着楚清帝的步子,韩玉沁谨慎小心地跟随在其身后,不远也不敢近,连呼吸都是浅浅的。 慕容祁天此时纷扰的心情暂归于平静,看着按着自己想法一点点修整的御书房,清风带着杂草的甘甜气味儿钻进鼻翼,心肺一瞬间就舒畅了,笑了笑,看向身后小心翼翼随行的韩才人,心内也不由一叹――眼前的孩子不过十六岁,正是一个女子最好的年纪,就因为蓉贵妃与自己的博弈,整个人生都变得不同,不知道,几年后,如今的花颜是否恨极了这一遭突变。 摇头苦笑,慕容祁天对付子明道:“罢了,如今风光正好,最适下饭――将晚膳摆在栖雁阁吧。” 付公公虽心中奇怪主子突然改变的主意,但主子在栖雁阁也不是没用过膳,当下虽然心中不解,却也很快安排人去摆膳。 韩玉沁立于慕容祁天身后,颇有些尴尬地不知该把手放在哪里,更不知此时静谧的时刻,该说些什么。 回身的慕容祁天看她发窘的面容,只觉得心中柔软,许是周围环境软化了他那颗不知冷了多少年的心,“与朕在院子转转吧,说起来,朕也是许久未曾好好看看这景儿了。” 韩玉沁轻“嗯”了声儿,小声赞道:“皇上的心思巧妙,刚入奉先殿的时候,还以为回到了老家。处处有景,步步精致绝美,倒是瞧得嫔妾心中都惭愧了。” 慕容祁天轻笑:“哦,惭愧什么?” 韩玉沁低声喟叹道:“惭愧嫔妾自诩为女子中还算貌美的,如今,却连这琳琅画栋都比不过,心生嫉妒。” 慕容祁天许是头一次听到有人拿着自己与这雕栏相比的,觉韩玉沁心xing单纯,谈吐风趣,倒是不再腻歪排斥她的姓氏,笑意也柔和真心许多,“这些不过是些死物,如何能比得过你玲珑奥妙?怕它们如今也羡煞你,能游走这世间,遍尝人生百味吧。” 韩玉沁笑了起来:“可嫔妾是真心嫉妒了它们,能被人如此喜爱收藏,待若至宝,何其荣幸。若还不知足,却枉费了这番珍惜。” 第三十五章 渐生涟漪 慕容祁天一时有所思,待要开口,付子明匆匆来回禀:“皇上,晚膳已经备好了。” 慕容祁天脸上的笑意淡了淡,与韩玉沁道:“这宫中女子,最要不得的便是嫉妒了。” 玉沁一愣,有些冤枉地看了眼他的背影,却也只是安静跟了上去。 栖雁阁 慕容祁天直到坐在檀木椅上,心里还有些不是滋味,看着韩玉沁沉敛安静的面容,夕阳柔和的金光扫进阁中,仿若给眼前的柔弱的女子,镶了一层金边,脸颊上细细的绒毛是那样的柔软,如此静好的时光,叫人心中漪荡。 到底不该说了重话,她才不过十六岁,最是明媚单纯的韶华年纪。 “将这水晶虾饺给韩才人尝尝。”慕容祁天吩咐付子明道。 韩玉沁忙起身谢了恩,看她如此多礼,慕容祁天倒有些意兴阑珊,看着栖雁阁外的野鸭起落凫水,苍凉的心再也不起丁点儿波澜。 一餐饭倒是用的如同以往安静,楚清帝并没有让韩玉沁伺候,韩玉沁也不敢如何多吃,美味当前,细细咀嚼,头一次不能开怀。 茶水漱口后,韩玉沁便在付公公的眼神示意中,早早起身告退了。 待她走了许久,月亮挂上了树梢,慕容祁天都只是静静看着外头的芦苇荡愣愣出神,渡口边,月华洒满了一湖,虫鸣啾啾,分外静谧。 良久,楚清帝叹道:“摆驾吧,去看看皇后。” 付公公此刻才算落了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松了口气。 虽然服侍了两代帝王,可如今这位的心思,他猜起来依旧是……难难难! 重华宫 玉桃看着皇后娘娘翘首在窗前,一直望着宫门的方向,不由心中叹气,微微有些发苦,又替主子心疼。 今儿是十五,打从早上主子睁开眼睛起,就盘算着今晚上要穿哪件衣衫,又要配上什么首饰,用哪样脂粉。这屋里又燃了皇上素来喜爱的龙涎。 耳听着乾清宫来人传话,说是皇上唤了灵犀宫的韩才人去侍膳,主子便叫人将满桌热了又热的珍馐撤了下去,自己浅浅喝了些汤,便草草结束了晚膳。 阖宫上下,从摆设到吃食,主子用了多少的心思,是皇上喜欢的色调,是皇上舒服的摆设,是皇上…… 论起主子对皇上的心意,阖宫上下哪位妃子娘娘能比得上呢?只是到如今,被娘娘放在心尖尖上来爱的皇上,也还是不明白吧,怕还要与阖宫的妃子娘娘一般作想――皇后,与皇上是相敬如宾的,只有情谊毫无情思。 玉桃眼睛发酸,这么多年了,主子何时才能熬出头呢?何时,皇上才能明白,皇后娘娘对其已是情深全付了呢? “娘娘,娘娘,皇上的龙撵已经往重华宫来了。”内监小桂子满脸喜色地跑了进来传话。 皇后乌雅脸上的落寞顷刻被欢喜取代,再也掩饰不去,略整整衣衫就要出去宫门处相迎。 碧桃正替主子欢喜,却见主子脸色忽而变幻,“主子,可是有什么不妥?” 皇后脸上的欢喜杳无踪影,漠然看了看宫门的方向,轻声吩咐:“这一身太华丽了,佩饰也太多――换下吧。” “主子……”碧桃惊呼,这一身,皇后娘娘从早上换到了中午,才总算满意的衣裳,也不过是比平素多了色彩,腰身纤细些,裙摆层数多了些罢了,佩饰更是只用了几件红宝,哪里就太华丽?论起来,就是贵妃与湘妃那里,都从没这样素简过,偏娘娘…… “就那件绛红色的宫装吧,换了金凤的头面。”乌雅淡声吩咐,自己已经动手卸起了头上的宝石珠钗。 玉桃看了跟上前去的玉碧,心里只剩下心疼:“主子,偶尔妍丽些,也没什么……” 乌雅摇摇头:“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何况,皇上也不是只看人外表的男子。” “皇上就是再圣贤,那也是男人啊。”一旁的玉碧忍不住道。 乌雅只是轻轻一笑:“想当初,皇上猜忌,母后又逼得紧,底下几位妹妹又对后位虎视眈眈,本宫若非选了这条路,便早就与那夭折的孩儿做伴去了。他们哪里容得本宫活这么久?” 一滴清泪从那毫无情绪沾染的脸颊上滑落,这么多年,她所有的心思都被掩盖,所有的情绪都不附于面上,如今的所得,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她怎会纵容自己一时的任性,将多年的努力,付之一炬? 玉桃与玉碧无法,只得依了她,一时间大殿内欢喜的情绪,全都沉寂下去。 “皇后可曾用了晚膳?”楚清帝进屋后,便问道。 一旁宫人替其更衣,一身家常衣裳,配上闲适的口吻,看得出来,皇上在此处,真的是舒心适意的。 “回皇上的话,娘娘晚膳就用了些汤水,便说进不下了。”碧桃轻声抱怨着。 乌雅瞪了她一眼:“多嘴!” 楚清帝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轻轻握着将她领进内堂,“怎只用这么少?怪不得朕瞧着你越发瘦了。” 乌雅绽唇一笑:“袅袅一袭楚宫腰,多少女子求都求不来呢。” 楚清帝无奈摇摇头,吩咐宫人道:“叫御膳房重做一桌,朕陪着皇后用一些。” 乌雅忙拦道:“皇上,臣妾晚些喝些燕窝也就是了,何必烦劳御膳的师傅们。再者,臣妾心中有事,再是珍馐也用不下。” 楚清帝蹙眉道:“可是宫中之事搅的你心烦?等过阵子灵犀宫消停了,这内宫诸事还是让贵妃打理吧,这些俗事,实在不值得你耗费心血。” 碧桃愕然间抬头,神色变幻,要说话,却也知道不合规矩。 碧落瞧她神色不对劲,连忙轻轻拉扯她袖摆。碧桃咬着唇,便与碧落一同退出了内堂。 寻了走廊没人的地方,碧桃那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皇上怎能如此负心薄幸?皇后娘娘是他的妻子啊,这后宫的事儿,不由大妇管着,偏交给妾侍?把个蓉贵妃宠的上了天,事事压着咱们皇后娘娘一头,这,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第三十六章 册封妃嫔 话一开头,接下去就没了顾忌:“娘娘在家时,虽不说老爷夫人疼宠的没边儿,却也没受过什么委屈。若没进宫,也会有一段不错的姻缘,嫁一个家世虽不显赫,却也知心疼人的夫婿。可偏偏太后娘娘点了咱们姑娘进宫来,受这份罪,遭这份难!” 瞧她如此悲愤,碧落心中也实在揪的紧,良久哀哀一叹:“这后位,到底是从贵妃手上夺来的,皇上怕心中也有些内疚才如此吧……” 碧桃如今哪里能听人替那位主儿编辑,红着鼻尖低吼道:“可如今在凤位的,是咱们姑娘!凭什么旁人做的孽,要咱们姑娘咽了这苦果?” 碧落忙去捂她的嘴:“消停些吧!” 觑了眼周遭,见无人跟来,低声道:“好不好的,咱们娘娘眼看着也要熬出头了。皇上信任咱们娘娘,不叫后宫这些污糟事儿来搅,只拿着正事与娘娘商议,可见,是足足把娘娘放在心上了。想当年,太后横cha一手,撸了太子妃的皇后之位,只给了个贵妃的衔儿,连皇上心中都忌惮咱们娘娘。太后扶持咱们娘娘夺宠,可娘娘有主意,只认准自己的路来走,更是惹得太后娘娘险些废了这枚棋子……那时候,蓉贵妃宠惯后宫,湘妃娘娘后来者居上,一个比一个的气焰嚣张。那么难的路都走过来了,只因为咱们娘娘心正,心大。” 见着碧桃与有荣焉,不再沉湎伤怀,碧落柔声道:“咱们该相信娘娘的,不是么?娘娘要的,绝非帝君的宠爱,而是作为妻子,作为国母,最应该去争取的。后宫诸事,说白了,就是妃嫔们的吃穿用度,礼法规矩罢了,这种子小事,以娘娘的胸襟实在大材小用。你且等着吧,就是那位灵妃,都不见得有咱们娘娘更得皇上信任的。” 不说外头两个大宫女的心理建设,只说这内堂里,也是笼着一层淡淡的愁绪。 “陛下您真打算就这样放过湘妃?对外宣称梅贵人暴病而亡,虽说能压下湘妃戕害妃嫔的大罪,可保不齐会有人想要一探究竟,捉住这事儿不放。若事发,湘妃是罪有应得,可皇上您也要被那些人泼上污水,说您一个包庇之罪了。”皇上乌雅担忧道。 楚清帝摇摇头:“李家领兵出征在外,李将军尤爱其女,湘妃若死,还不知他又要生出什么事端来。朕虽为帝君,却要受权臣桎梏,除了徐徐图之,根本赢不得半分喘息机会。” 皇后又怎不知这些年来,楚清帝的辛苦。 四大世家把持了朝堂上泰半的官衔,为武为政,将前朝政事几乎全按在手下,几乎将皇上架空。而能倚仗的前岳家韩家,虽说书香门第,却也比不得殁了的孙妃的母家,桃李遍布天下。若说舅家,也就是太后的娘家乌家,早年被先帝爷抄家流放之后,到如今都未能恢复元气。 楚清帝真正统辖天下,平定前朝,任重而道远。 “只是这样一来,宫中嫔妃若要倚仗家世,胡作非为,也有的头疼。” “朕也知道此举不合适,但当时湘妃急急把事情捅出来,蓉贵妃与她又是多年宿怨,两相争执,若不压下此事,怕要闹得内外皆知。且,虽不能叫湘妃伏法,朕也已经派人过去,将关雎宫里牵涉此事的宫人全都绞杀了。” 乌雅一惊,圆目微愣:“皇上派了锦衣卫去执刑?” “锦衣卫里多有世家子弟混的差事,朕怎能将把柄给人送出去?是逸然领着亲卫去的。说起来,这也是父王唯一留下,朕能用的上的了。” 乌雅知晓楚清帝对先皇的怨愤,毕竟,诛杀乌家,留下世家乱政的烂摊子,国库因其晚年风流而亏空赤字,宠妃之子也险些夺了皇上的储君之位……那些年的凶险,乌雅也略有耳闻,自然不会假惺惺劝说 “逸然对皇上衷心,倒也适合办这些事的。了想,还有担忧,“只是陛下,湘妃若发现这宫人毙命,吵嚷起来,闹得人尽皆知,岂不适得其反?” 楚清帝只是一笑:“湘妃自然知道那些人是为什么死的,怎还敢嚷嚷起来?” 乌雅起身,请罪道:“还请皇上您原谅臣妾,擅自册封了如悦为悦更衣之事。” 楚清帝眼神晦暗不明,半晌方道:“册封妃嫔,本就是你身为皇后该做的。那位悦更衣……朕虽厌恶她算计,可搬她出来,分散了玉蓉的注意,处置起湘妃来,也没那么显眼,被人觉察出蛛丝马迹。朕自然知道这些,是以,你传话下去,朕也未曾阻止不是。” 见皇上原谅,乌雅便也不再说湘妃的事,转而谈起太后的病情来。 灵犀宫 侍膳之后,韩玉沁便领着桔梗回去了。 贵妃的仪仗她不敢用,乾清宫那里却是只管了接,没安排送。韩玉沁也不愿意搭乘那许许多多小妃嫔们摸过碰过的轿子,因离着灵犀宫不远,徒步走回也不见得有多累。况且,还会路过御花园,满园芬芳,消食散步都适宜啊。 明明是两个人,然而桔梗不是个爱说话的,是以一路上韩玉沁有些怕,便开口与桔梗谈起家常来。 “桔梗入宫都久啦?” “回才人的话,奴婢三年前入宫的。” “一直都跟着姐姐做事么?宫人们可都好相处?” 桔梗见她难得有谈xing,便笑了笑,与她道:“入宫后委实学了阵子规矩呢,一年前才调过来服侍娘娘。奴婢年纪小,也笨,进不得大殿,倒是侍奉如悦、如秀几位姐姐们多些。姐姐们脾气还好,就是有些不顺意的时候,也不怎么为难底下人的。” 如悦、如秀还有如香、如清,都是韩玉蓉身边的大宫女,这些有资历的宫女亦或者内监们,底下都是有小宫女们服侍的。 韩玉沁看桔梗圆润的面庞,倒是长相讨喜的,说不上漂亮,但也很耐看。这副面相,憨厚也愿意与人为善,想来如秀几个也不会刻意为难她吧?当然不包括如悦那个嘴刁心毒的。 “那兰草呢?还有一起从姐姐那里分派过来,服侍我的泽兰、白及――你们的名字倒是好,不是花草,就是草药的,嗯,很得我心。”韩玉沁笑道。 桔梗抿唇,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小酒窝:“奴婢四个一般大,当初同一批被采买进宫的,不过奴婢与兰草早先就是在灵犀宫的。至于泽兰、白及,是贵妃娘娘又选上来的。” 第三十七章 真假投诚 说着话,言笑晏晏间二人便已经到了灵犀宫。 韩玉蓉到底还是叫了玉沁去她身边说话,上下扫了一眼,闭目淡声道:“皇上那里没有留你过夜?” 韩玉沁一愣,脸色有些发红:“姐姐……我如今身上不方便……” “哼,”韩玉蓉冷哼一声,和软了语气,“能将你叫过去侍膳,到底是没忘了咱们灵犀宫的。皇上他,可有问起过本宫?” 韩玉沁咬咬唇,摇头道:“说是说了的,但是付公公在旁边打眼色,不允我替姐姐说求情的话。” 韩玉蓉拍着床沿坐起,咬牙道:“他不叫你求情,你就不求情?他是你祖宗吗?” 夏嬷嬷等吓了一跳,忙上前安抚:“娘娘这是气糊涂了,付子明一向与重华宫走得近,甭说才人了,就是娘娘您不也吃过他的哑巴亏?才人年纪小,被唬住了也是有的,都怪奴婢们糊涂,没跟才人细细说道说道。” 韩玉蓉恨声叹气:“算了,能叫了你过去,也是顾念着本宫的旧情的,过几日皇上若宣召你去,定不要忘了与皇上提及本宫。” “是,妹妹记下了。” 正说着话,外头如清挑帘子进来:“娘娘,敏贵人来了。” 韩玉蓉蹙着眉头,对夏嬷嬷道:“她来做什么?看本宫笑话吗?不见不见,打发她滚回去――本宫不过是被皇上说了几句重话罢了,凭的什么跳梁小丑也敢骑在本宫头上作威作福了?!” 夏嬷嬷却想的深一些,问如清道:“敏贵人可说了什么不曾?” 如清扫了眼榻上的贵妃,回道:“说是知道是谁撺掇的皇上,责罚咱们贵妃娘娘的。” 话音一落,夏嬷嬷与韩玉沁俱都看向了蓉贵妃。 蓉贵妃心内一阵发燥,皱着眉头,面目很有些狰狞:“本宫打杀宫人的事儿,哪里捂得住,想看本宫笑话的人还少吗?落井下石的多,隔岸观火的也不是没有,哼,知道是谁又怎样,皇上该罚还不是罚了。” “娘娘,不能这么说,”夏嬷嬷道,“总也该知道是谁背后害您,再者说了,敏贵人兴许知道些什么内情呢?” 韩玉沁左右看看,见没自己什么事,不敢再有好奇心,忙退下道:“姐姐这里有事,我就先回去映月阁了。” 说起来,伺候皇上吃饱喝足了,她自己这会儿还饿着呢,少不得回去看看,可有钟意的吃食没有。 哪知,韩玉蓉却没允她回去,凉凉道:“你都入宫了,许多事也得学着抓起来――走吧,虽本宫会会这敏贵人。” 韩玉蓉要强,也要面子。 拉着韩玉沁出去,是要叫外人瞧瞧,皇上宣召了韩才人,可这韩才人还不是要对自己惟命是从的? 见她不顾病体孱弱的劲儿,还要梳妆打扮,夏嬷嬷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韩玉沁跟着夏嬷嬷身后,轻声道:“姐姐这样要强,身子却看着勉强,劳烦嬷嬷费心,晚上熬些汤水给姐姐补补吧。” 夏嬷嬷见韩才人对贵妃娘娘多有体贴,心中欣慰,也低声与她道:“已经吩咐下去了,才人身子也得补补,不该这样瘦瘦弱弱的,晚上叫桔梗过来取吧。” 韩玉沁对她感激一笑,二人不再言语。 韩玉蓉于偏殿接见了前来“投诚”的敏贵人,脸上皮笑肉不笑的,叫人慎得慌。 “敏贵人今儿怎么这么好xing儿,过来灵犀宫转转呢?” 敏贵人不理她的阴阳怪气,谦逊一笑:“知道娘娘您病了,白日里也不好随着人流叨扰,只趁着这会儿子无人,过来瞧瞧。看着娘娘无甚大碍,嫔妾也放心了。” 韩玉蓉冷眼瞟她,看她穿着不张扬,甚至有些老气,不似以往侍奉皇上时的花枝招展,妍丽娇媚,心中好受些,矜持地点点头,问道:“听宫人说,你知道是哪个撺掇了皇上,发落的本宫?” 敏贵人忙弓了弓身子,头都低到了胸前:“是。” 说着也不等韩玉蓉问,忙把自己所知,据实以告:“那日皇上驾临长乐宫,之后灵妃娘娘便与嫔妾说起,是她与皇上讲的,说贵妃娘娘您……心毒,然后手段也太……那个毒辣了,不堪为宫中表率等等。” 觑了眼脸色阴沉可怖的蓉贵妃,敏贵人打了个寒颤,越发小心翼翼:“然后与嫔妾说,此时是好机会,要趁着您病的起不来的时候,往太后娘娘那里走动,侍奉殷勤,好……好叫人连这唯一的用处也丢了!” “啪!” 韩玉蓉柔荑拍向桌几,竟将那上好的翡翠玉镯摔成了三瓣。 “好,好的很!本宫不过喘口气的机会,好她个灵妃,竟这么不知羞。惹得皇上厌弃了本宫,有她的什么好处?只不过一个只能躲在背后施暗箭的小人!还要去太后那里献殷勤?哼,真是好大的口气。本宫殷殷侍奉多少年,太后能信任她?还本宫唯一的用处,本宫在潜邸与还是太子爷的皇上,一起患难与共的时候,她灵妃还在顾家吟诗作画好不快活;本宫打理后宫,侍奉婆母时,她还在长乐宫躲清闲。她顾雅兰真是坐井观天的癞蛤蟆一只,凭这些宵小手段也妄想扳倒本宫?做梦!” 如清扫了眼敏贵人,到底上前附耳贵妃:“娘娘,泰安宫那里传来消息,说是灵妃娘娘确是过去了的。” 蓉贵妃的眉头凝成一处,怒目而视,咬牙低声:“本宫不过歇了一时,你们是怎么做事的,竟然就放任灵妃去太后那里大献殷勤?” 夏嬷嬷也在旁,扫了眼敏贵人,示意蓉贵妃别乱了阵脚。 于是,韩玉蓉脸上怒气未平,却也压抑着叫人赏赐了敏贵人一番,又告称身子不适,叫韩玉沁出面送了敏贵人出门。 韩玉蓉一出了偏殿,脸上的笑再挂不住了,喝斥如清。 夏嬷嬷忙道:“娘娘,当务之急不是您在这儿生气,奴婢瞧着,灵妃娘娘此举大有深意啊。” 韩玉蓉拧了如清皮肉一把,才算放过,恨声道:“深意?哼,当本宫是瞧不见,听不见的瞎子吗?她就是看本宫得宠不顺眼,就是眼红本宫被皇上宠着!还自诩皇上的红颜知己,郁郁不得志呢,看皇上宠爱了一个又一个,她还当自己是皇上心尖尖上的那位!她不服,不服就明目张胆地来对付本宫啊,偏又做这些把戏,背地里阴人阴的不亦乐乎,把慧娴与本宫都拉来给湘妃那小jian蹄子陪葬?” 第三十八章 挑拨 “娘娘,老奴瞧着,灵妃怕是忍不住,也不愿再忍了。”一直在旁当作透明人的齐嬷嬷沉声道,看了眼也是同样意思,但是被贵妃堵得说不出话的夏嬷嬷,点了点头,很是默契。 夏嬷嬷叹气一声,点点头:“老奴也是这意思。娘娘您想,灵妃如今动作不断,且招招狠毒,一点儿都不似当初潜邸时候的默默无闻,装隐形人了。” 韩玉蓉只觉得心凉身凉,眼睛有些红:“本宫还当她多能将就呢,与咱们皇上海誓山盟,放着好好的正经王妃不做,非要往咱们太子府里塞,为了咱们皇上也是受了多少苦头。皇上原是为了她,抬了湘妃与另一位孙妃起来,分散众人的目光,绕过了灵妃这花骨朵一样水灵灵的美人儿……却不知,皇上藏了她多年,暗宠了她多年,到头来,她也一样背弃了皇上的爱重啊!到底是皇上负了她,还是她负了皇上?” 因为爱重,所有雪藏,却又因为雪藏这么多年,顾雅兰的不甘如野草疯长。 “娘娘,灵妃与皇上的纠葛是他们自己的事。如今灵妃要奋起,以皇上对她的疼爱与愧疚,怕是……” 齐嬷嬷着眼与大处,眼里也看不得这儿女情长。 夏嬷嬷担忧地看了眼悲愤交加,神色变幻的贵妃,道:“娘娘,当务之急,却是去太后娘娘那里,别叫灵妃蹬鼻子上脸,先拿了您的脸面作伐。” 如清也来劝:“娘娘您别气奴婢,灵妃娘娘要去侍疾,这于情于理,咱们灵犀宫都不敢拦着。不过奴婢并没有失职,安排了人在泰安宫挡着她,只说太后娘娘饭后小憩,没敢叫她立时进去。当时奴婢想着,晾灵妃娘娘片刻,她总该走的。谁想,她倒是在门口立着不走了。若非敏贵人来的不是时候,奴婢也定会与娘娘您禀告。如今想来太后那里也该喝药了,太后怕药苦,一向都是您劝着的……” 韩玉蓉皱眉:“好不要脸,竟还立在那儿!” “娘娘,”夏嬷嬷忙道,“还得您亲自去把人打发走,太后那里侍奉汤药,还是由您去最合适,不然哪个小蹄子往前蹦,都是与您不对付呢。” “哼,这么多年了,都是本宫承欢太后娘娘膝下,本宫的贤名也不是容易得来的,这果子怎能落在他人院儿里!来人,去泰安宫。” 皇上虽罚了蓉贵妃在灵犀宫侍弄花草,却没说死了不叫她出去,而且,侍奉太后,那是孝道,即便皇上不愿贵妃出来走动,可是去泰安宫那里,一定是会欣然的。 韩玉蓉着人安排,急急忙忙要往泰安宫而去,压根忘了,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喝药呢。 也不怪她如此心急,这几日的变故实在是太多了,本打算好的玉沁的侍寝之事,全都被如悦给搅合了,还没来得及处置了如悦,皇上那里忽而给了册封,叫她不好此时下手清理门户,徒留着如悦在灵犀宫里碍眼,此番,丢人真是丢大了。 却说玉沁,代替贵妃送了敏贵人出门,还想着早点儿回了映月阁,将晚膳补上呢,却被敏贵人别有深意地绊住了脚。 “韩才人当真以为,我来灵犀宫,就是背着灵妃娘娘传个话不成?” 韩玉沁一愣,毫无表情地将手从敏贵人的掌中抽出,退了两步一行礼,道:“嫔妾不知贵人姐姐在说什么呢。有什么事,您还是与姐姐说去吧。时候不早,贵人您路上小心。” 说着,就叫了桔梗与她回去。 “妹妹,何必这么匆忙,不过说两句话的功夫。”敏贵人错身挡住了她的退路,笑容甜美,可在月色下,叫人心发慌。 “敏贵人……” “妹妹该不是以为,湘妃会因你中毒,会就此打住对你的报复?” 见玉沁果然担心,敏贵人再下猛料:“关于湘妃与梅贵人之事,或许,湘妃娘娘不打算善了了呢?或许,关雎宫里如今正盘算着送妹妹上路呢?听闻,灵犀宫可死了不少人呢,跟着妹妹在御花园目睹湘妃害梅贵人的两个婢子被毒死了,那个引了妹妹出去的瓶儿,似乎也自尽了?” 敏贵人人长得并不十分美貌,可是脸儿圆圆,有些婴儿肥,眼睛圆圆,眉目却是很讨喜和善的,只她如今笑的发冷,叫韩玉沁不由地喜欢不起她来。 桔梗护在玉沁身前,很是防备:“贵人今日话还真多,咱们才人的事儿,自有贵妃娘娘打点,还轮不到旁人说三道四。而且,若是贵人您有什么消息,刚刚怎么不与贵妃娘娘一道说了?” 敏贵人笑着扫了眼桔梗:“倒是个忠仆,这会儿知道护着你家才人,待会儿也是要跟蓉贵妃密报吧?韩才人,死的梅贵人,那可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儿呢,可湘妃还不是好好地在关雎宫呢?” 玉沁在桔梗身后,背后又是灵犀宫,并不十分怕敏贵人对她如何,“你到底要说什么?” 敏贵人微微而笑:“我原是李家的仆婢,偶然得了皇上抬爱,封了品阶,可湘妃娘娘并不打算放过我。若湘妃想要妹妹的命,那岂能放任我这个李家的‘叛徒’。我想要什么?自然是要一个安生日子罢了。” 韩玉沁蹙眉问道:“这与我何干?你,想要我与你一起算计湘妃?” “呵呵,算计也太难听了些。不过,我倒是知道湘妃娘娘的一些秘密。怎样,韩才人不愿将隐患除去吗?” 玉沁摇摇头:“那你与姐姐说,不也一样?或是与皇上说,不也可以吗?为何挑上我?我小小才人,位分还不如你。” 敏贵人却没有回答,只甩了甩袖子,得意一笑,道:“就因为你才入宫,没根基。韩才人好好想想吧,我先告辞。” 桔梗看敏贵人一行渐行渐远,韩玉沁的眉头依旧紧锁,不由急道:“才人……奴婢,贵妃娘娘那里并未传召奴婢问过什么。奴婢,只知道服侍的主子是您。” 第三十九章 遇袭 韩玉沁回身,垂眸道:“若是姐姐叫你去,你也拒不得。她是灵犀宫主位,也是我的姐姐。” 桔梗以为韩玉沁疑心她,不觉有些委屈,平白受了这无妄之灾:“才人……” 韩玉沁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多说:“如今在这里的,俱都是身不由己,我怎会听外人的话,疏远你?就是姐姐那里,叫了你们几个过去问话,有什么说什么便是,无可以藏私的。” 桔梗低低应了声儿是。 韩玉沁心内一叹,当务之急却不是收复个把心腹。 “桔梗,你说敏贵人这是什么意思?若她知道些什么,与姐姐说不是更好?我看着姐姐也不是很喜欢湘妃啊。” 桔梗吸了吸鼻子,细心与她分析:“才人,奴婢看这敏贵人是想利用您。她原是李家的奴婢,跟着湘妃娘娘进了宫,却背着主子媚惑于皇上,实在不是什么好人,如此背信弃义的人,您实在不用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像您说的,若真有湘妃娘娘的把柄、秘密,直接与贵妃娘娘说就好了。如此举止,也叫人瞧不上。” 韩玉沁瞧了桔梗一眼,点头道:“我也不喜如悦那样的女子!” 桔梗一愣,抿唇就笑了:“才人,天色晚了,咱们早些回映月阁吧。奴婢怕您侍膳吃不多,特意给您留了一道汤,几样小食,俱都是您爱吃的。” 韩玉沁目露惊喜,声音都扬了起来:“真的?桔梗,你真好……” 主仆二人正说的欢实,蓉贵妃一行行色匆匆而来。 “咦,姐姐,这么晚了您这是去哪里?”韩玉沁忙领着桔梗候到一边。 韩玉蓉不耐烦道:“去趟泰安宫,对了,敏贵人呢?” “贵人刚走,姐姐,可是太后那里身体欠安?您如今过去,皇上那里……” 韩玉沁不得不提醒,皇上可是放言叫蓉贵妃种草侍花,修身养xing的,此时出去,是不是不妥? 韩玉蓉十分不耐,焦躁地摆摆手,拎过个盒子扔给她:“还以为敏贵人没这么快,喏,这是盒子香料,本宫没那么小气,既然敏贵人愿意投诚,本宫自然要有所表示――她不是没走远么,你去,告诉她,跟着本宫自然少不得她的好处。” 话音落地,得意又不屑地一笑,连声喝斥抬轿的宫人赶紧得走。 韩玉沁张口讶然得看着远去的一众人等,拎了拎盒子,与桔梗道:“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姐姐敏贵人的那些话呢。” 桔梗也是无奈,摊手叹气:“只能等娘娘回来再说了,趁着敏贵人还没走多久,奴婢去送吧。” “还是一起去吧,回头姐姐若知道我只派了你一个去,定要以为我不听她的话,到时候又得挨训了。” 无奈,二人只得提了风灯去追敏贵人。 灵犀宫的宫门处复又变得安静,静谧的甬道只余着几盏细细春风中摇曳的宫灯,空旷,幽静。 韩玉沁没离开灵犀宫太远过,更没有去过敏贵人那处,桔梗虽隐约知道路,可天色已晚,兜转间二人便迷了路。 “这样下去不是法子,才人在此稍等一会儿,奴婢去找人问问这是到了何处了。” 长乐宫距离灵犀宫其实很远,更别说要穿过佛堂、花房那偏僻地带,更是一个在东南角,一个在西北角。 “嗯,你且去问问。我还以为一时就能追上敏贵人呢。” 毕竟,敏贵人走了不多一会儿啊。一定是这路上走岔了。 立在竹林里,风吹竹叶,沙沙作响。月色倒是亮堂,可也照不亮这幽深的密林。 桔梗走前,将她安置在了一处长廊之处,有宫灯照明,也不是很叫人心慌的。可周围极静,又在竹林里头,风一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好似人语。更别提,那黑洞洞的四周,好像随时都会有鬼怪猛兽扑过来一样。 风吹过,带来一声儿若有若无的嚎叫,似乎还有人喊……“救命”? “谁人在那儿?” 听着不属于林子的声音,韩玉沁到底有些怕了。 由不得人不怕。 韩玉沁发声儿之后,久无人回应,还以为只是树叶响动,谁知又听得一声凄厉尖叫。 蓦地,黑暗与恐惧犹如一只手,扼住了韩玉沁的咽喉,使得她迅速认识到前边儿出事了。 当即,她也不敢向前,提起裙摆就往桔梗所去方向跑。宫里容不得好奇,她已经吃够教训了。 然而,即便她挨着林子边儿,没多时就跑了出来,可这四处红墙,她见门就入,只以为能见着个把执勤的侍卫,亦或是哪个宫里的宫人,可四处都静悄悄地,只听的见她自己的呼吸声。 偏又不敢喊叫,把那林子里的坏人招来,一时,她心慌的想哭。 她怎就这么倒霉,入宫才几天,竟接二连三遇上这些草菅人命之事,这一次,又是什么人呀? 慌不择路的跑,韩玉沁竟迷路越发深了。 竹林里隐有灯光,地上伏着几条尸体,黑衣人的长刀划过脖颈,还能听到金属的嗡鸣声,与血液喷薄而出的“噗兹”…… 早已有人注意到远处的动静,不过谁也没急着去追,将一群宫女太监杀戮殆尽,留下几个处理尸首的,三两条影子便“咻咻”抽刀追去。 脑中空荡荡,韩玉沁只知道狂奔,只是,饶是她认为,跑了这么久,应该可以脱险了,竟还是觉察到了身后紧随而至的杀气。 她就要死了,是不是?入宫才几天啊,她怎这样没出息? 眼泪还是热着的,可她只道眼前一黑,就再也没能继续逃。 …… 韩玉沁清醒过来时,是躺在床上的。熟悉的屋顶,熟悉的摆设,还有熟悉的人――兰草正小心为她掖着被角。 “兰草?” 韩玉沁不出声还好,刚一开口,就发觉自己的嗓子都发干,咳嗽数声,撕扯地额头如同被人狠狠敲碎了一样。 “嘶,好疼。” 兰草忙捉了她的手,不叫她抓额头敷着的白布:“才人小心,您额头碰伤了,刚上了药。” 又转身去给韩玉沁取了温温的水:“才人用些热水吧。” 韩玉沁心中狐疑,想着自己清醒之前的事儿,“我这是怎么了?” 第四十章 料理 兰草眼中俱是后怕:“奴婢也不知,桔梗姐姐带了人抬着您回来的,太后那边都被惊动了。” “桔梗呢?”韩玉沁忙问,额头又是一疼,依稀记着自己躲避追杀,好似绊了一脚,磕到了头。 兰草抿抿嘴,有些为难:“贵妃娘娘叫桔梗姐姐领罚去了,这么晚了带着您出门,还累得您受伤。” 分明是贵妃的吩咐,才使得二人大晚上出了灵犀宫。 韩玉沁听她说话虽有些埋怨,更多的却是担忧,问道:“那她现在可还好?” 兰草摇头:“白及在她那儿,挨了五十板子,已经起不来身了……才人,桔梗姐姐她……贵妃娘娘说,叫人明天抬了桔梗姐姐出宫,不叫伺候您了。” “出宫?”韩玉沁一惊,“她被打的都起不来了,此时出宫,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兰草眼圈一红,不敢再说什么。 “桔梗在哪里寻到我的?” “听桔梗姐姐说,她去寻人问路,结果还没等走到娘娘您等着的地方,就见人晕倒在了拐角处。当时离着顺妃娘娘那儿很近,还是顺妃娘娘着人送了您回来的。” 韩玉沁僵着的身子一轻,长长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软了下来,躺在床上望着帷幔,不知想些什么。 这边儿韩玉沁一醒,泽兰就去了前头给蓉贵妃回话。 只是天都还未亮,离着平素贵妃娘娘起身的时辰还早着呢,夏嬷嬷那边儿也只是叫人提早送了些汤水过来,叫韩玉沁先歇着,等贵妃起身之后,才会来看她。 泽兰回来时,站在寝室门口,望着远处漆黑的正殿,幽幽叹了口气――贵妃娘娘就是对自己的亲妹妹,都不带一丝温情。 回了寝室内,泽兰柔声问道:“才人头还疼么?奴婢已经着人熬药去了。空腹用药总归不好,要不,您先用些羹汤吧?” 韩玉沁点点头:“还是有些疼的――桔梗那里,你们送了药过去吗?” 泽兰见韩玉沁还能分心思关心桔梗,心中一暖,忙道:“送过了。才人,您能不能为桔梗姐姐求求情?” 见韩玉沁脸色未变,泽兰小心道:“桔梗姐姐身子不大好……昨儿晚上就发起了热,如今身上烫的不像样子,贵妃娘娘让天亮就抬了她出宫。桔梗姐姐的家人都没了,如今出宫能去哪儿,怕也是……等死了。” 兰草在旁捧着羹碗,也是目露恳求。 “将我用的药膏给桔梗送去些。姐姐那里,我去说。你们等着天一亮,就去叫了医女过来,给桔梗瞧瞧。” 泽兰与兰草大喜,服侍起韩玉沁来,越发精心。 韩玉沁看着只少少一些恩惠,就使得她们如此感激,心中又是感怀,又是发酸。 韩玉蓉日上三竿,从泰安宫侍疾回来,才来看了她这亲妹妹。 脸色自然也不是很好。 “到底怎么回事?本宫可不信这是你自己磕得。是不是敏贵人那厮做的蠢事?” 韩玉蓉落座,看着韩玉沁给她行完礼,很不耐烦道。 看来桔梗并没有把敏贵人那些话说与韩玉蓉听,不然即为盟友,惹不上这些怀疑。 夏嬷嬷见其太过直白,忙遮掩一二:“才人,您昨儿晚上到底如何受的伤?可瞧清了伤您的人?” 韩玉沁蹙着眉头,额角还有些疼――要不要与蓉贵妃说实话,她会信吗? 那些人又会不会对她杀人灭口? 忽而,韩玉沁心中豁然开朗,若那些人要杀人灭口,她就不会只有碰伤额头这种小伤了。 而且,以韩玉蓉很能折腾的xing子,这事儿若闹腾开来,大肆传扬她昨儿个遇袭之事,也没灵犀宫的什么好儿就是了。 “姐姐,倒是我自己摔伤的――我见着桔梗去了许久未回,怕不是没寻到宫人,就是迷了路。我自己在那处也有些怕呢,就寻了出来,谁知道不小心绊了一脚,栽在了哪里,就这样了。” 韩玉蓉自然不屑她这样蠢笨的行径,又恼怒她出个门回回都惹事,害的她在泰安宫里都被人嘲笑,当下,自然没什么好话,句句戳着人心窝子骂,连边儿上泽兰、兰草两个都听不下去,脸憋得通红。 与刁钻难伺候的蓉贵妃比起来,她们还是更喜欢娇憨亲和的韩才人多一些。 而重华宫里,也并未因着皇上好容易驾临一趟,就多光风霁月,反倒愁云惨雾更多了些。 原来,昨儿晚上皇上与皇后歇息之后,付公公还进来禀了一次话,说是灵犀宫新来的韩才人在外头摔伤了头,被顺妃那边儿抬了回去。 当下,皇上竟也没理会皇后的情绪,草草换了衣裳就回了乾清宫。后半夜里,听说皇上到底还是召幸了顺妃娘娘。 皇后倒是没什么表示,一如既往地诵读经书,竟……一夜未曾合眼。倒是碧桃几个,恨不得撕烂了灵犀宫那对儿姐妹的脸蛋儿,看怎就那么厚颜无耻,还有那顺妃,沉寂了许久,终于按捺不住要出山啦?! 一个个的狐媚妖精! 她们骂的难听,却也只敢私底下这样,若叫皇后知晓,头一个不饶。 却说回了乾清宫的楚清帝,又哪里有心思召幸,不过是派了逸然做些小事,都出了幺蛾子,心中火气更胜才是真。 逸然也是冤枉,事情办妥,却横cha一杠子,闯出来个韩才人,杀又不好杀,既是对方没见真切,便就弄了个小伤,扔在了甬道上,等着人发现。 谁叫韩尚书如今尚得皇上重用,且蓉贵妃那人最能无事生非,若把她好好安排入宫的棋子给废了,不定会搅得后宫闹腾上多少日子呢。 逸然如此想,险险放过了韩玉沁一命,可却令楚清帝很不开心,对韩玉沁也惦记上了,心想这孩子看上去柔柔静静,却真是哪里出事都有她。 又想着这样从重华宫里出来,未免小题大做,到底把顺妃找了来,说了说话,二人便就寝了。 这事,第二日便传的沸沸扬扬,认定韩玉沁很得圣心,只磕伤了头,叫把皇上从皇后那里拉了出来,又抬举了帮衬了她一把的顺妃娘娘,是以,韩玉沁的人气可谓甚嚣尘上。 韩玉蓉借着此事,又扳倒皇后一局,很是得意,也不管将养身子,得意地前往泰安宫与太后说话去了。 如今皇后不理事,宫妃们多往太后那里聚齐,说说笑笑,也正合了如今蓉贵妃去显摆得瑟的心意。 韩玉沁求了韩玉蓉,到底保下了桔梗,忍着头疼,起身用过午膳,便前往桔梗那里瞧她。 如悦自从得了皇上一幸,便被扔在了脑后,虽有皇后娘娘抬举,可实在是招了韩玉蓉的眼,这几天有事没事就把这位悦更衣拉过去,日日掌嘴辱骂,瞧得齐嬷嬷都皱了眉头,可也劝不了。 韩玉沁摇头苦叹,韩玉蓉这样xing子,于她来说,不知是幸是不幸啊。 靠在窗边矮榻上想着灵犀宫种种,慢慢,竟是打起了瞌睡,想是昨晚上折腾的一宿,又刚喝了药,这困劲儿一上来,人就有些迷糊。 第四十一章 吃醋 楚清帝的轿撵驾临灵犀宫。 “贵妃还在太后那里?”慕容祁天问询灵犀宫候着的内监,得知韩玉蓉又去了泰安宫侍奉,心里说不出的反感。 她与太后的恩怨,这么多年了,虽做的面上和睦,可这私底下什么样子,大家都不是傻子瞧不出来。 偏如今他下了旨意,叫韩玉蓉在灵犀宫修身养xing,结果呢,这女人偏要跑去泰安宫里,日日献殷勤――若真是孝顺便罢了,他最腻烦这种面子事。 韩玉蓉不在,可这灵犀宫里还有韩才人与悦更衣,是以,内监倒也没有死力回绝,倒是希望皇上留步,也算是给了灵犀宫上下一个体面。 楚清帝果然未走,问内监道:“韩才人伤的怎样?可宣了御医?” 那内监聪慧,调转脚步引着皇上往映月阁而去,弓着身子回话:“贵妃娘娘昨儿个连夜宣召的太医入宫,才人伤在了额头,流了好些血,倒是有些晕眩之症,喝了药,也好了些。” 楚清帝点头,此番来灵犀宫,到真是为的韩玉沁。 昨儿个的事儿,逸然说她未曾瞧仔细,他却不放心,要知道,亲卫一事,他也只告知了皇后一个。 如今听着逸然虽未伤其性命,可也害的这孩子头破血流,磕得不轻,心底倒也有些愧疚。 想起二人头一次相见,那个机灵活泼的女孩子,他回身问道:“如今韩才人在哪处住着?地方可委屈?” 那小太监也颇为伶俐:“回皇上话,韩才人如今在映月阁住着,是当年娘娘用过的绣楼,地方大,风景也好。” 说着就要安排人去请了韩才人见驾,楚清帝却阻道:“也别传了,她伤了头不好见风,朕去瞧瞧她吧。” 小太监立马闭嘴,进了映月阁也不唱喏,看着皇上带着付公公走进了阁楼,想了想,还是派人去泰安宫,怎么也得跟贵妃娘娘说一声儿。 好容易皇上来了,韩才人得不得皇上的心不要紧,娘娘那里可得着紧,把皇上的心给拉回来啊。 “还好才人心善,保住了桔梗姐姐一条命。”白及小声与泽兰说着话,眼睛还红红的。 “才人脾气是真好,可咱们也不能疏忽照料了。如今才人身子不便利,又受了伤,别等着前头嬷嬷催促,那汤药也要热热的才敢往上送,你可知道。”泽兰小声叮嘱着,对韩才人的饮食起居也是极为上心。 二人说着话,等到一身龙袍的楚清帝站在身后,才惊得赶紧跪地请罪:“奴婢……” 慕容祁天本就没叫内监唱喏,此时自然也不会叫人提醒里头的韩玉沁,付公公赶忙摆摆手,示意二个女婢闭紧嘴巴,不要出声搅了皇上兴致。 泽兰警醒些,忙闭了嘴,默默行完礼,拉着旁边还懵懂的白及退了下去。 映月阁的一层小厅内无人,说话的婢女也退了出去端茶倒水的,自然显得此地安静起来。 慕容祁天倒是满意,这样的氛围倒也适合养病,就是这身边儿侍奉的人是不是少了些?踱步至二楼的隔间,甫一入内就瞧见矮榻上睡的正香甜的韩玉沁。 窗户洞开,谁也没有管过这头上伤的很重的韩玉沁,这伤口哪里能吹风呢。 想起一楼时候见着的两个婢女,看着比韩玉沁年纪都来的小。似乎言语间还提及一个挨了责罚的宫婢来,这人手少不说,还都是这样年幼不知事的,这就是韩玉蓉待她亲妹妹的好吗? 慕容祁天心中冷笑,对韩玉蓉近几年来的行事作为越发不满。 他待转身就走,谁知错眼扫到韩玉沁手肘上的一抹晶亮。凝神一瞧,好么,这位新封的小才人睡觉睡的竟流了口水。 慕容祁天又好气又好笑,摇头走近,看韩玉沁因头上难受,不敢沾上枕头,只以手肘支撑着脑袋,就是这样歪在风口处,睡的不甚踏实。到底一叹气,心想着,生气归生气,实在没跟个孩子置气的道理,将边儿上的锦被扯开,轻手为韩玉沁覆上,才与付公公下了楼。 付公公惊得出了一头的冷汗,心“噗隆噗隆”跳的厉害,咱们这位皇上,最近脾气可越来越阴晴不定了。满腹心事凑前来,一脸的烦心模样,却见着韩才人后,转而儿女情长了? 这是个什么道理? 付公公自忖,自己是没了根的人,实在想不通这男女之间是怎么个道理,只听候差遣就是了。 “朕瞧着韩才人这里不像话,蓉贵妃也太敷衍了些,知道的是她亲妹妹,不知道的,还真当她拿着几个不懂事儿的小宫人们,开打发求亲戚了!” 付子明讶然,这话怎么说的,眼珠子转转,想到刚刚那两个婢女的小小年纪,“皇上,近来灵犀宫事情也多,贵妃娘娘没个注意也是有的。” 慕容祁天冷哼一声:“自己宫里的事儿都处理不干净,那凤印少不得还要靠着皇后娘娘多看管几日了。” 付公公心想,这后宫的事儿,合该皇后娘娘管着,那才是名正言顺。 “不若叫皇后娘娘给韩才人安置安置吧?” 慕容祁天摇头:“玉蓉对皇后本就多有微词,若叫皇后伸手她这灵犀宫的事儿,不定惹出多少风波来。罢了,朕与贵妃说上几句吧。” 见楚清帝没有往那位悦更衣处去的打算,付公公忖度着皇上的心意,问道:“那皇上您看,咱们现在是去……” “贵妃不是在泰安宫么,想来那里也热闹的紧,摆驾吧。”楚清帝收敛了笑容,大步出了映月阁。 躲在小楼成一统的韩玉沁,自然醒后知道错过了圣驾,不过也庆幸自己幸好是睡着了,不然面对皇上,还不定如何尴尬。 韩玉蓉去了泰安宫,到了午膳的时候还未回来。那个机灵的小太监小牟子进来给韩玉沁回话。 “才人,贵妃娘娘在太后娘娘那儿用膳,午时就不回了。” 韩玉沁点点头,自在映月阁里用膳休憩。 晚膳后,韩玉蓉一脸倦容地从泰安宫太后那处回来,连口热茶都没用,就把韩玉沁叫来,仔仔细细,很是不善地打量一个遍。然后,阴阳怪气与韩玉沁道:“哟,皇上今儿驾临映月阁,怎妹妹脸上还如此不痛快?瞧这脸上愁得,可是觉得灵犀宫饭食不好,早离了姐姐去啊?” 第四十二章 即将迎来的好日子 韩玉沁料着韩玉蓉脸色不善,准没好事,只没想过她不分场合,不分时候地挤兑她,心中厌烦,可如今也只能小心周旋。 “姐姐!”韩玉沁撅着嘴,满是委屈,把齐嬷嬷、夏嬷嬷教导的礼仪全抛却脑后,冲到韩玉蓉身前,捉着韩玉蓉娇嫩的手,抽抽噎噎道:“姐姐,皇上来的时候,我、我……我睡着了,听他们说,我、我……睡相可难看了。呜呜,姐姐这可怎办,大家都要笑话我的了!” 韩玉蓉愕然看着抓起自己袖子抹泪的韩玉沁,实在哭的不成体统,眨了眨眼,撸了她一把,怒道:“好好的,扑本宫身上哭什么?皇上能来看你,那是天大的体面,有何好哭的。” 说着话,心里那股怨气也散了去,看韩玉沁这哭的难看,倒也不再一味揪着吃干醋。 听韩玉沁还是怕人家笑话她睡觉流口水,还是揣着不耐烦开解她道:“好了,睡着了的事儿,谁想的到,再说了,皇上都说你睡着的时候更显可爱。” 韩玉蓉不爽地撇来玉沁扑来的身子,往旁挪了挪,肃颜道:“瞧你像什么话,这是宫里,如何能哭出泪来?!嬷嬷们教你的规矩全忘了!” 韩玉沁委委屈屈,扭扭捏捏地起身,又与两位嬷嬷致歉,到底是把众人小心翼翼的气氛扭转,耷拉着脑袋,像个犯错的孩子般倔强又委屈。 韩玉蓉一瞧她这没出息的样子,前头那点儿不快也都过眼云烟了,她倒是有自信,自个儿这妹妹还没胆子来与自己争宠呢。 今儿个,她也算苦尽甘来,皇上对她到底还是念着旧情分的,没把话说绝,却允了她可以出宫,来往泰安宫,为太后娘娘尽孝。她这几日的辛苦也没算白费,起码求着太后,好歹全了脸面。 凤印不凤印的还在其后,倒是抓紧了圣心,才是最重要的。 第二日,韩玉蓉自然还要往泰安宫而去,玉沁身上不爽利,干脆也不出映月阁,家常一身衣裳待在楼下翻书。 如悦过来见她的时候,一张脸都破了皮,绽着肉,疤痕都没消下去,顶着这张被贵妃教训的极狠的脸,满眼恶毒地看着悠哉自在的韩玉沁,只恨老天不公,她不过是得来了自己应得的,却被贵妃教训个半死。可韩玉沁明明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却能得了皇上与贵妃看重,她好不甘心。 韩玉沁看她要吃人的神色,也不愿意搭理她,只凉凉看了眼她如今下场,曼声开口:“悦更衣怎今儿有空过来?” “湘妃娘娘在前头,韩才人过去待客吧。” 韩玉沁看不得她如今还如此张狂,只道:“哦,我倒是你如今怎么这样清闲,原是姐姐不在呢啊。啧,瞧这脸伤的――泽兰,取瓶子药膏给悦更衣带上。” “你……”如悦待趾高气扬,却终不敢。 “我自去见湘妃,可是悦更衣,你这张脸都这样了,还是宫里好生养着,甭出去了。”韩玉沁漠然送客,与如悦实在说不上什么话。 打发走如悦,泽兰半带担忧,半带不解:“才人,这湘妃娘娘素来与灵犀宫不对付,如今贵妃娘娘不在,她来做什么?不若奴婢派人去泰安宫请示贵妃娘娘一番?” 才人毕竟年纪小,莫要在湘妃手上吃了亏才是。 韩玉沁这里还模棱两可,沉吟着,泽兰一抬头,就见着月牙门外一群人闯了进来,如悦还幸灾乐祸地冲着才人指指点点的。 泽兰凝眸一瞧,喝,好家伙,悦更衣居然将湘妃娘娘给领了来。 “好你个韩家的jian人,污蔑本宫,本宫今日就瞧瞧你那张嘴吃了什么,竟敢如此血口喷人。” 湘妃带着人横冲进来,推开挡在韩玉沁身前护着的泽兰,扯着韩玉沁的头发,就用巴掌招呼。 玉沁从小到大,自是吃过不少苦,可却从没遇见过这等泼妇,二话不说,缘由不知,伸手就如此狠辣的掌掴人的。 一时间,映月阁里尖叫,哭喊,叫骂声简直把屋顶都掀翻了。 湘妃长长的指甲上,还戴着护甲,玉沁脸上已经见了血。 灵犀宫又岂是好惹的,湘妃这里一闹上,前头就听了信儿,虽然贵妃不在,可韩玉蓉的底气不灭,一众宫人哪里用人招呼,全都护了上来,根本不叫湘妃继续教训。 湘妃闹腾着,而韩玉沁那里,早已经昏了过去。 她之前体内余毒待清,昨晚上又磕了头,连番打击之下,哪里还撑得住。 灵犀宫这下可热闹了,湘妃打完人,心发虚眼发慌,就要带了人走,可韩玉沁昏死过去,这底下的宫人怕着韩玉蓉恼怒打杀,根本不敢放她走。 整个灵犀宫,全乱了套。 重华宫 慕容祁天正在与皇后商议,该如何才能劝着太后取消选秀一事。当湘妃掌掴了韩才人的消息传来,慕容祁天直接摔了皇后递于他的佛珠,恨声道:“选,怎能不选。李家可是送了个好女儿入宫啊!” “皇上息怒。”皇后看着被抛弃一角的佛珠,眼角一跳,镇静道,“估计那些宫人的死讯,湘妃还没听到。” “哼,那些人全都是李家送进宫的死士,职务闲散不惹眼,哪里能光明正大跟着李梦莲身边。湘妃这是还没儿子,若她有了儿子,李家岂不是早bi宫了!” 皇后叹口气:“皇上打算废弃湘妃么?她是李将军的亲妹妹,选李家族中哪个女孩儿入宫,怕都没李梦莲在李将军心中的分量重呀。” “暂先留她一命。阿雅你大抵忘了,李牧绕可并非李家族长,这些年,他这一支独秀,可已经叫不少人眼馋了。” 伸手端起尚未放凉的茶盏,缓缓吹散了氤氲,慢慢饮着。 皇后愣了半晌,终于低声应是。 他二人商议宫中之事,身边连碧桃等心腹宫人都不得近身,是以,重华宫的事儿,似乎永远不会传到外间去。 重开选秀的消息,是与褫夺湘妃封号,贬为李婕妤的圣旨一道来的,同时,还有韩才人晋封淳嫔的懿旨。 宫中一时间流言纷纷,都在忖度,湘妃,不,如今的李婕妤是不是已经不再得皇上宠爱了,可当天下午,前朝就传来李将军大捷,击退匈奴人,被皇上颁布圣旨,赐封异姓王的消息。 众人哗然,还没来得及对李婕妤落井下石呢,这风向标便又变了。 而对于“不幸”的蓉贵妃之妹,淳嫔来说,似乎她的好日子也即将开始。 第一章 一门双姝动京师 李家女李梦莲被贬为婕妤,同时,楚清帝登基六年后,头一次的选秀也定下了佳期。 这消息,传到宫外不足三天,李家便送了李婕妤之妹,李挽莲入宫。 昔年,李家这对姊妹花,并称京城双姝。 李梦莲艳若红莲,妩媚妖娆,曾以红衫一舞名动京城,好似天上下凡历练的仙子,不知迷倒多少王公贵族。 而这李挽莲,全不肖其姊,反倒清素如兰,灵韵动人。生的是一样好容貌,却是以才名播京师。 如此绝色,又各有技长,时人多议论,这样的好女儿,哪个公卿世家有福消受,却不想,长姐李梦莲以侧妃身份嫁入太子府,而二妹李挽莲委身侍郎为正妻。 昔日那样盛名的两个女孩,依着当初所嫁门庭,都不算高,众人纷纷扼腕叹息之际,谁也没想到,几年后太子当国,登基为帝,这红莲盛宠为妃,白兰却落得夫君身死,成了寡妇。 蓉贵妃得了李挽莲入宫的消息后,便冷笑连连,见新封了嫔位的韩玉沁不解,冷哼一声:“你道这李家姊妹情深?哼,此时李婕妤不定气的打落牙和血吞呢!” 如今的关雎宫里,李婕妤已经不够身份住那正殿了,搬去了凝玉阁。 打从李家派人来,说了她妹妹递了帖子要进宫的消息后,她便将屋里的瓶瓶罐罐,碗碟杯盏全敲了个粉碎。 “那贱人如今来做什么,瞧本宫的笑话吗?”李婕妤眼睛犹如泣血一般的红,挂着泪,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 边儿上心腹宫女明兰上前,心疼地拧干了帕子为她擦手:“娘娘,您消消气。冯夫人此来,怕也是大少爷所托。您如今被禁锢在宫里,哪儿都去不得,想来大少爷也是担心。” 李婕妤语气软和下来,可是,却哭得更厉害,抓着明兰的手,指尖都扣进了那白藕一般的腕子,“明兰,她恨我的,如何会帮我?若家中真担心我,为何不是母亲来?如今她年年进宫,打的什么主意,真当我是傻的吗?连哥哥都帮着她,总归我是那恶人。” “娘娘……”明兰忍着疼,心底却也全是叹气。 分明是亲姐妹,为何就非要弄到如今这般呢? 灵犀宫里,韩玉蓉正一脸冷笑,满是讥诮地将李家这对姐妹花交恶的内情,诉与韩玉沁听:“……偏生李家生了这对儿仿若妖孽仙子一样的人物,京中但凡谁家女儿,哪个没与她姐妹比过?长得漂亮,又有盛名,琴棋书画无样不精通的。按说,这样的才情相貌,合该有那天作的姻缘等着的,可惜啊,这人偏要作死。李挽莲与咱们皇上,那是真正的青梅配竹马,偏李婕妤要抢。抢也就抢了,却生将自己亲妹挤兑着、算计着嫁了个小小侍郎,连她自个儿的名声也毁了。太后哪里能容得下这样的儿媳妇,一直拖到咱们皇上登基了,李家百般折腾,才将李梦莲接进宫来封了个妃子。” “当真是自作孽的。只是,李家嫡出的姑娘,怎嫁了个门庭那样低的人呢?” 李家是世家大族,祖皇帝在时就子侄众多,势力庞大,更别提如今与另外三家盘踞朝堂,左右着当今陛下的滔天权势了。 李家那位姑娘又是家中的嫡女,纵使嫁不得当时的皇子,亲王郡王也是没问题的吧。 “哼,李挽莲能是个什么好的,嫁去冯家的时候,她都身怀三甲了!” 韩玉沁愕然无语的时候,外头内监唱喏,楚清帝驾临灵犀宫了。 韩玉沁顾不得再问什么,连忙起身,要回去映月阁。 韩玉蓉却想着,自己这庶妹都入宫好多天了,却还未与皇上成事,实在叫她心焦。眼瞅着选秀之期临近,京城世家骚动,甄选淑女,若不赶在选秀之前,使玉沁得了皇上宠爱,怕以后皇上连她人都想不起了。 于是,也不叫玉沁回避,拉着她一道去面君。 “皇上怎这早晚就过来了。”韩玉蓉笑盈盈行礼。 楚清帝“嗯”一声倒也没说什么,转而瞧向韩玉沁,“沁儿头上的伤可结痂了?朕瞧着这脸上也没留下什么印子,倒是万幸。” 女孩家,年纪轻轻便毁了相貌,这一辈子也便完了。 韩玉蓉气的娇嗔:“皇上,这次可不能轻饶了李婕妤去。您是没瞧见那日有多吓人,臣妾匆匆赶回来,沁儿还在地上躺着,额角的伤又给挣破了,李婕妤还在旁一个劲儿地叫嚣。臣妾实在是受够了这委屈,凭她什么香妃臭妃的,也没道理不分青红皂白就硬闯宫室打人的!” 楚清帝轻笑摇头:“朕在你眼里便是个昏聩无能的皇帝么?贵妃放心,朕已禁了她的足,她身边儿那些乱嚼舌根子的,也叫人乱棍打死了。” 韩玉蓉却是不肯轻易放过,语气也有些发硬:“之前皇上您不也是禁了她的足吗,她不照样跑来了灵犀宫――且说她如今足不出户,可那冯夫人还不是来去自如,她们姐妹好生不要脸皮。” 楚清帝听到蓉贵妃提起“冯夫人”时,脸上顿时笑意不起,阴了下来。 韩玉沁忙打起笑脸,岔开这话:“姐姐,莫要与皇上在屋外说话了。姐姐不是吩咐了下头,叫摆了皇上喜欢喝的茶与点心的么?” 韩玉蓉吃了李挽莲与李梦莲这么多年的飞醋,心里不痛快罢了,如今明目张胆把压在心底的话说出,立时就毁了,此刻也只能放下身段,强打起笑意来:“瞧臣妾,只顾着与您说话了。” 然,饶是玉沁插嘴,韩玉蓉弥补,楚清帝也端不起心情进屋了,硬硬甩下一句“前庭还有要事处理”,便上了轿撵走人了。 韩玉蓉见着人一走,就气的抹泪:“哪有这样的,好端端来了灵犀宫,却这么快就走了,叫旁人知道,还不定如何笑话与本宫!偏不能提李挽莲那黑寡妇,早些年里,也不知是谁说她寡廉鲜耻的,如今却心疼上了?” 韩玉沁瞧她越说越不像话,忙道:“姐姐,咱们先回屋吧。在外头被人瞧见了,也不像样。” 韩玉蓉点点头,委屈地擦了眼泪,拉着韩玉沁的手,却是边走边诉苦:“当初皇上娶了本宫,却还是有心结的,可本宫自问比那李家姐妹强上万分去。你是不知,李挽莲还没嫁去冯家时,就有了孕事,外头都猜疑,是不是皇上与她有了首尾。可本宫却知道,李挽莲嘴上说爱着皇上,那孩子却真真是冯家的!那冯家娶回了这么个不要脸皮的,也都羞得不敢出门。后来几年,咱们皇上登基了,倒还照顾起了冯侍郎,简直当成自己的个心腹,全忘了当年那顶绿油油的帽子!后来,冯侍郎跟着李将军出征,就没回来。这李挽莲成了寡妇,开头几年倒还足不出户,恪守本分,可你不知道,如今是年年都要入宫的。” 第二章 打人不打脸 “那您也实不该戳皇上的短处,揭这陈年的旧疮疤呀。这位冯夫人李姑娘,自然有她婆家娘家管着,想来,也兴不起什么风浪来,姐姐再何必与她计较许多。” 韩玉蓉此时也不哭了,撇嘴道:“管?怎么管。那冯侍郎死的时候,冯家就剩下李挽莲当年肚子里的货。孩子才几岁大上,李挽莲就被李家接了回去。早些年,还有媒人上李家提亲呢,想着这寡妇再嫁,又没儿女牵绊,依着她的做派,还有人家肯要,也该烧高香了吧?呵,李家却是心大,等着李挽莲时不时打着看望太后的幌子进宫,那些媒人就全都销声匿迹了。谁人看不出,这残花败柳,还妄想嫁入皇宫呢。现如今,婆家无人管,娘家巴不得……” 韩玉沁额头有些疼,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韩玉蓉瞧见了,却说道:“妹妹且放心,李婕妤弄这么一出,本宫必不叫她好过。” 韩玉沁忙摆手:“姐姐,多不值当的。这打也打了,皇上罚也罚了,不说如今皇上为了您刚刚几句话,含着气离去,就是如今她们李家有功在身,也不好惹得很。何必在这当口给皇上添堵。惹得皇上厌了姐姐,总归是妹妹的不是。” 看她一脸自责,韩玉蓉倒越发受用,很不以为意的昂首一笑:“即便不是为了你,本宫也要把她一脚踩到底。不然,凭着李挽莲与皇上那一段情,李婕妤死灰复燃了可怎么办?” 韩玉蓉想起折辱宿敌李梦莲来,可是兴致盎然,回宫换了身衣裳,便兴冲冲往泰安宫中请安去了。 韩玉沁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无奈摇摇头,带着身边儿泽兰回了映月阁。 要替自己报仇,何必假手于人,自己动手比什么都来的痛快。 回了映月阁,韩玉沁便将小桃叫到了人前,吩咐道:“去内务府,寻些轻软的料子,我想做几件贴身衣物。” 映月阁人手不多,小桃又是韩府来的,学过规矩后,已经成了二等宫婢,倒也方便行走。 小桃见她摆弄着花房新送来的一汪莲花,心下会意,应声离去。 “主子要做里衣?其实奴婢去前头贵妃娘娘那儿说一声,什么好衣料都是尽有的。”泽兰在旁说道。 “那都是姐姐的份例,况且不过是跑一趟的功夫,无妨。” 说着,便岔开话题,不叫这事儿被人惦记在心上。 “悦更衣那边儿,还是每日里受刑吗?姐姐没有要她再度侍寝的意思?”玉沁问着,看着白及捧进来的汤药,只觉得喉头发苦,“哎呀,我都好了,怎还天天喝药,快去倒了,倒了!” 白及xing子活泛些,闻言“扑哧”一乐,却不听话,将碗递到身前:“太医要您喝上半月呢,您可受着吧。桔梗姐姐那里,如今也要天天喝药呢,都没您这样矫情。” 玉沁撅嘴,泽兰喝斥白及:“怎么说话呢!还不与主子谢罪。” 白及忙放了药碗,好生给玉沁一个叩头:“只要主子肯喝药,叫奴婢磕几个头都行。” 玉沁被她逗得发笑,看泽兰伸手去拧白及的耳朵,在旁笑话:“好个白及,看你泽兰姐姐教训你!” 泽兰被笑的脸红,看这主仆二人笑闹打趣,狠狠一叹,跺了跺脚,径自去后头取玉沁的蜜饯盒子,“主子,您乖乖喝药,奴婢今儿不管着您吃糖还不成吗?” 泽兰好生劝着哄着,玉沁苦着一张脸把汤药喝个干净,伸着舌头等泽兰喂蜜饯果子,又惹得白及笑话她,俩人在屋子里追着闹,泽兰抚额蹙眉,实在是拦不下了。不由想念桔梗在的时候,那会子,主子还没这么闹腾呢。 这里韩玉沁没心没肺,自觉如悦都已经挺惨的了,也不必自己出手。 而她那个真正的“仇人”李婕妤,如今处境可不甚美妙,说是水深火热都不为过。 敏贵人拎着礼物来瞧韩玉沁的时候,带来了个消息,原来,蓉贵妃实在闲的慌,刚惹毛了皇上,又去泰安宫撩拨太后,送了四个管教嬷嬷去关雎宫,看管李婕妤学习“为妃之道”。 这一巴掌,不但狠狠扇得李婕妤直接气晕过去,更是羞得李挽莲当天就出了宫,太后跟前儿都没敢凑。 韩玉沁笑意微微,听着敏贵人以过来人的身份教育她。 “早与你说了不是,湘妃娘娘最是个容不得人的。”敏贵人端着杯子吃茶,笑脸上带着些小得意。 韩玉沁笑意不改,提醒道:“贵人,如今该改口叫李婕妤了。虽然关雎宫里改不改口不重要,咱们可不好乱了位分说话。” 敏贵人神色一顿,笑道:“瞧我这张嘴。沁儿妹妹对我之前的提议,可想好了?” 玉沁摇摇头:“这些自有姐姐帮忙料理,妹妹才入宫,不好与姐姐们为难的。” 敏贵人脸上一僵,心道,这韩家姐妹,一个心狠手毒,一个滑不溜手,怎都这么不好对付。 “话也不能这么说,这不是李婕妤先动的手?” 敏贵人还想劝,韩玉沁却已经不容她说下去:“说一千道一万,这事儿我也做不得的。贵人还请回去吧,有什么话,直接与我姐姐说便是了。我实在处不来这些事儿。” 韩玉沁面上很是无奈道。敏贵人也只得告辞离去。 泽兰在旁听着,直到韩玉沁自己回了屋子,吩咐要一个人静静时,才反应过来。 “是,婢子就在外头做些针线,主子也歇个午觉吧。” 泽兰原想着,敏贵人既然给主子这样一个机会,利用一番,打压下李婕妤,也算出口气。可现在又想,敏贵人心机沉敏,不与贵妃娘娘说,专挑了主子,不定存的什么心思呢。 这样一想,心里也就放开了。淳嫔眼见着就要侍寝,有贵妃扶持,那好日可是在后头的,何必趟这浑水。 屋内,韩玉沁盯着那一汪清水上初绽的莲花,有种挑战的兴奋。 敏贵人主意虽好,可玉沁却不打算用的。敏贵人也不知怀着什么样的心思,若还是圈套,她可不要被咬的死死的? 再有,平白将自己的把柄交给人家,她玉沁还没那么傻呢。 午饭时,小桃带着成匹的料子回来。 等没人的时候,小桃才将藏掖在袖子里的一抹红艳艳的料子取了出来。 第三章 阵营 “涔姑姑说了,湘妃娘娘,哦不,是李婕妤的里衣多用此等料子,轻薄又软,不磨肌肤。还道李婕妤的贴身衣物上,多绣了她自己的莲字呢。” 韩玉沁笑的很坏心的样子,拎起那块儿遮羞布:“仿着她的肚兜做,完了扔在关雎宫附近,好好丢丢她的脸。” 小桃嫌弃地把嘴一撇:“小姐您又不会绣花,该不是叫奴婢来做吧?” “当然是你!快去快去,我还等着看李婕妤的笑话。” “不过一个肚兜,李婕妤又不是没嘴儿的葫芦,说不是自己的不就完了?小姐您想出这么个主意,实在没意思的紧。” “料子是她惯用的,上头又有她的名儿,哪怕她说得清,也够恶心人的。而且,这种事说不说都是一身腥。李婕妤仗着自己身份,随意欺辱人,实在过分,这口气无论如何我都忍不下。” 小桃只得背着人将这“赃物”做好,放好,然后便与小姐一起等着事情爆出来。 放好肚兜的当晚,关雎宫里就发生了骚乱,李婕妤犹如疯了一样,披头散发地冲了出来,喊得声嘶力竭说自己冤枉,连隔了好几座宫室的灵犀宫,都听着了些音儿。 韩玉蓉都换了一身睡衣,面容慵懒,曼声问道:“这是哪处闹腾呢,大晚上的,搅人安生。” 话音落,整个人却是精神起来,笑的灼灼其华,好一朵娇贵的明艳牡丹,“如秀,你去外头扫听扫听,是哪个出了笑话了,回头说与本宫乐呵乐呵。哼,皇后才掌宫多少时日就闹腾出这么大动静,这凤印也该再回到本宫手上了。” 如秀心内腹诽自家宫主太八卦了些,可深处皇宫,耳目不可闭塞,端着小心也就出去探问去了。 映月阁里,韩玉沁听着动静,只笑一笑,便合着寝被睡了,这一夜,好梦分外香甜。 这一夜,阖宫上下也就除了她睡的好些罢了。 韩玉蓉派了如秀去打听,可这带回来的消息,连她都给惊着了。 李婕妤的肚兜叫守夜的宫人拣拾了去,吓了一跳,嚷嚷起来,先叫皇后知道了。 皇后想着,莫不是其中有什么隐情冤枉的,一顶凤辇先悄默声儿地先到了关雎宫,当即叫人搜了宫。 这一搜,连皇后都要把持不住,当先甩了李婕妤一个耳光。 关雎宫里,居然真藏了个男子。 这男人,是李将军的部下,此番入宫,大抵是想传递些什么消息,谁料小桃乱扔肚兜的时间竟真有这么巧,皇后来关雎宫搜宫时,那男人根本来不及躲,被李婕妤“急中生智”藏进了寝室内。 李婕妤还纳闷,这么晚了皇后怎会突然驾临,还道李将军给她传话的事儿,被宫里头知道了。皇后要搜宫,她便也慌了神儿,只想着别暴露了哥哥的部署,根本没防备有人早在他们说话之前,就给她身上泼了一桶脏水了。 皇后见着李婕妤阻拦,越发信了她勾引外男的事,不顾李婕妤又哭又闹,硬是搜宫。 等宫人们把那躲了的男人绑出来时,皇后当时脸就青了,直接叫人去了顺妃那里,将皇上请了来。 这敢给皇上戴绿帽子,那胆子得多肥! 紧接着,宫人们又搜出了不少东西,什么堕胎的药丸,剧毒的粉末,这一切切的东西,直气的皇后青筋直跳。 顾着皇家的体面,关雎宫上上下下全都给绑了起来,等皇上来定夺。 是以,如秀打探消息回来,也只是禀报韩玉蓉,说是皇后找到了李婕妤杀害梅贵人的毒药,还有宫人作证,实则关雎宫究竟发生了什么,连丝风儿都没传出来。 韩玉蓉心里不免嘀咕,按理说,梅贵人都死了一阵子了,皇上顾念着李将军在外打仗,硬是按下了这事儿,怎如今李将军得胜,班师回朝了,反而把这事儿又抖落了出来? 其实,连着这事儿,都是在皇后的安排下传出来的――不然她半夜突袭关雎宫,查李婕妤偷人一事真敢抖落出来,那她这皇后也当到头了。 等白日里韩玉沁起来,叫了泽兰去问,却道关雎宫如今彻底封了宫。 “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听前头的如秀姐姐说,是李婕妤身边儿的大宫女站出来说是婕妤害死的梅贵人――真不知怎过了这么久,那宫女才来说,害的梅贵人蒙冤而死。” 白及也在旁cha言道:“是呢,梅贵人那样美好的人物,奴婢们还道是天妒红颜,这才生病而殁了的。没想到,竟是李婕妤害的!前阵子还欺负主子,现在看她,还好主子躲的快,不然李婕妤都敢当众杀人了!” 泽兰听她说的有些不像样,忙推了推她:“茶水都凉了,去取热水来。” 韩玉沁在床上躲懒,横竖也无人管教她规矩了,便依着以前老家的闲散,将矮桌摆在了床上用饭。 谁叫她如今顶着个病人的名头呢。 玉沁小口喝着粥,还有些想不通的地方,不过一个肚兜,李婕妤站出来说不是她自己的,是有人陷害她,这事儿顶多惹上一身腥也就了了,怎么闹到最后,好似真偷情一样,皇家为顾着脸面,才拿当初害死梅贵人的事儿来搪塞? 不过,只要李婕妤如期倒霉也就算了。 韩玉沁闷闷用完早膳,前头有内监来传旨,皇后娘娘被李婕妤气的旧疾复发,没心打理后宫内务,又将凤印交给了蓉贵妃。 只不过,这事儿还没完,韩玉蓉还没来得及高兴,皇后那里就派人来,将如悦挪到了她的重华宫,给蓉贵妃的理由是,好好**如悦,如何侍奉皇上。 韩玉蓉一口银牙几乎咬碎,这是又打了她的脸,又夺了她的人。 如悦跟在她身边多少年了,灵犀宫什么事如悦不知道的?韩玉蓉教训归教训,可从没想过放了如悦出去。 如今皇后将如悦带去她那里,说是**,实则是将如悦纳入了皇后的阵营中。 第四章 我没杀她 韩玉蓉气的连饭都吃不下,有事没事便宣了韩玉沁过去说话,只等着玉沁的小日子过去,就安排她侍寝,好扬眉吐气一番。 关雎宫那里,开头两天还能传出来李婕妤的喝骂,说皇后冤枉她,说蓉贵妃陷害她,最后如疯了一般,胡乱攀咬,这阖宫仅有的几个妃嫔,在她口中,全成了毒蝎蠢妇一样的人物。 连素来远离争斗的慧娴夫人与灵妃,也都被她形容成十足十的恶妇。 于是,关雎宫是关不住她了,李将军上表求情,也被皇上驳回,一封口谕,李婕妤就搬去了冷宫居住。 对于李家,皇上也不是没有怨气的,只是惩处了李婕妤已算侥幸,不好再大动肝火,真把李牧绕给惹急了。 选秀定在了太后寿诞之前,也是为皇宫添丁进口的喜事一桩,等着百花齐放,甄选良家淑女充掖后庭之后,再为太后热热闹闹的办一次寿宴,也是皇上的孝心。 一时间,泰安宫里人人脸上都是带着笑模样的。 李家也因为要调教几个有能力的女孩,而暂时放弃了扶植李梦莲的打算,连李牧绕都有心想着送了寡妹给皇上重温旧情,于是,似乎无人还能想起,当年曾宠惯六宫,风光无两的李梦莲了。 丽正宫,比浣衣局和暴室都还要远,挨着一处高山,已算皇城的边界,此地,便是关押着芳龄未谢的李梦莲的冷宫了。 韩玉沁打着伞,在绵绵细雨中,只带了小桃一个来到此地。 足有百斤的铁锁铁链将丽正宫的大门拴住,贿赂了看守,才得以进去。 偌大的宫室,像一处破败的庙宇,韩玉沁都怀疑能不能找到个躲雨的地方。 “嘶,这里头阴森森的,小姐非要看那李婕妤作甚,没得吓人。”小桃抱着肩膀抖了抖,“听那看守的小哥儿说,里头关了好几位娘娘的,则如今一个人都见不到。” 韩玉沁默然,遥手一指:“那不是李婕妤?咱们过去吧。” 小桃骇了骇:“不是吧,小姐,万一她真的扑过来,奴婢可拦不住!” 玉沁瞪了她一眼:“你家小姐我当年可还劈柴呢,这女人疯起来能有多大力气。” 说着,执了伞也不理会叽咕的小桃,向李婕妤走去。 “你为何要杀了梅贵人?她再得宠,能比的过你昔日湘妃的荣宠?”韩玉沁只觉得那时匆匆的一瞥,便再也忘不掉梅贵人的音容样貌,好似扎在心中的一个结,叫她纠结到如今。 李婕妤披头散发,身着里衣,形容十分狼狈,却对着韩玉沁冷笑。 等了许久都不见其说话,玉沁无奈,只得回身离去。 远远,李婕妤嘶吼一声:“我没杀她,是玉秀推的她,是玉秀下的毒!” 韩玉沁一愣,小桃的尖叫蓦然响起,等她回身瞧去,李婕妤却撞在了立柱上,鲜血犹如潺潺的水,涓涓染满了那白色的里衣。 小桃惊道:“小姐……李婕妤她死了?” 韩玉沁胡乱应了声,二人便不敢久留,匆匆从丽正宫离去。 李梦莲的死讯传出来的时候,并未惊起多大的风浪,也根本无人理会,在其临死前,去过丽正宫的韩玉沁主仆。 桔梗的伤好了,玉沁的侍寝日子也定了。 敬事房的嬷嬷前来教导侍寝时,玉沁终于耐不住,含羞躲了出去。 若是平常,这些精奇嬷嬷们只不过提点一番,扔下本春宫册子也就回去了。可韩玉蓉多能折腾呢,讲解一番还不成,非要玉沁学那床上媚术,把那玉料、木料做的男根当作皇上之物来把玩,可把玉沁羞得脸都要滴下血来。终于忍不住嬷嬷们探究的眼神,跑出了灵犀宫,还往御花园的那座小假山处躲着去了。 她这里怕被韩玉蓉捉回去调教,却没料到,在假山凉亭那里看着了些不该看的。 慕容祁天站在当日梅贵人出事的井边,莫名就叫人觉得孤独,韩玉沁只觉得那身影叫她心里一揪一揪的疼。 这宫里,谁容易呢。 “皇上,您在此吊念梅贵人么?”韩玉沁走过去,轻声问道。 慕容祁天回头,见是新封的淳嫔,倒也没觉得被打扰,正好与她说说话,“梅贵人又不是死在这井里的,何来悼念。” 韩玉沁点点头,看皇上神色仍不开怀的样子,说道:“那是嫔妾第一次见到那么漂亮的女子,好像冬天冰雪间的精灵,一身衣裳也不说多么华贵,可穿在贵人身上,偏似那雪间一株红梅,艳若血色,叫人连呼吸都忘了。” 慕容祁天轻笑,现出一抹柔情:“她总是那样子,看着清高孤傲的紧,实际上只是不知如何与人相处。” “皇上很喜欢梅贵人么?” “淳嫔又想说什么得了朕的宠爱,便是死也值得了?”慕容祁天笑起,显然是想起来那日在御书房侍膳时,韩玉沁的那些话。 韩玉沁一愕,低头柔声道:“嫔妾岂能拿已故之人说笑呢。” 慕容祁天看着那口井,不知在缅怀人,还是当年相处的旧时光,与玉沁道:“她是御苑的舞姬,却自学诗书,调琴弄画。她家人得罪了官绅获罪,她便想着承宠得幸,刻意仿着旧年湘妃的梅间舞,在梅园一舞倾城,也因此,狠狠碍了湘妃的眼。那个时候结下的梁子,谁能想到,会丢了性命?” 韩玉沁怎会知道,只不过看着个孤单寂寥的背影,便上前劝慰一句节哀,却引得皇上将这些秘辛说与她听,心中不是不惊诧的,却也难过,她觉得干净如雪的女子,竟也用过那等心机。 “朕遂了她的心意,也好奇,她还会给朕于什么惊喜。” “梅贵人很多才多艺么?”韩玉沁问道,又是调琴弄画,又是诗书舞蹈,好似无所不能的才女,叫她心生艳羡。 她自幼主母忌惮嫌弃,又被赶去老宅,在祖母身边与众多姊妹们周旋,哪里有人希望她好命的去读书识字。尤其刚当南边那几年,姨娘悲伤成疾,汤药不断,她还不得祖母抬举,过的比府中丫鬟稍好一些,却整日里上山、涉水,砍柴寻药,女子该学的东西一样没学到,只湛湛懂了个医理药理,气力也比寻常女子大,在山间埋个陷阱捉捉野物还能成活儿,叫她摆弄书本,跳舞弹琴简直能要了她的命。 第五章 把如悦给本宫绑过来 自己没有的,才会分外艳羡。 看着她眼中的希翼之情,慕容祁天笑道:“沁儿难道还要羡慕她?韩家以诗礼传家,你父亲当年还是青山书院的院长,如今朝中还有他不少的学生弟子。梅贵人再是有才学,也没你韩家那底蕴气魄。” 慕容祁天说着这些,那眼底的神色,却不如他话语来的云淡风轻。 四大世家,渐笼权势的韩家,都叫他如鲠在喉,执政六年,只勉强控制住不被他们架空,蚕食他在朝堂的话语权。 韩玉沁没注意到他神情变幻,只不好意思低头道:“家中姊妹多,我……哦不,嫔妾并不很会讨父亲开心,后来又到了南边儿,没了父亲母亲在身边,没人拘束,反到疏于学习。” 她声音有些涩涩然,叫慕容祁天回过神,看向玉沁的目光了然,想起宫里关于韩家姊妹的传言,连他也不免叹息。 “女孩子读书多了,总爱多愁感,识得几个字,认得自己的名儿,也很好了。” 韩玉沁却摇头,显然不认同:“嫔妾却不这样想。见着梅贵人这样的女子,总爱羡慕,能看懂话本里的故事,知道好多道理,出口就是诗,配得上她那样的美貌。父亲总说,嫔妾空有一副好样貌,却肤浅的很。” 看她低眉,似在伤感,不由摸上了她的头,那柔软暖暖的触感,叫他有些心疼:“韩卿说过太过了。你是你父亲的女儿,与他旁的孩子相比,都是一样的。不过是读书识字,若想学,就叫旁人教你,只要肯学肯卖力气,总能学的会。” “嫔妾有的是力气,可……嫔妾若叫桔梗她们教了,该被人笑话了。” 慕容祁天忍不住大笑出声,指着玉沁道:“好个爱面子的小孩儿,这点点脸面都舍不得,还生要羡慕这,羡慕那。若不叫身边人教你,叫你姐姐教吧!贵妃可比梅贵人会的多。” 韩玉沁却不出声了。叫韩玉蓉教吗?可她巴不得自己粗鄙无知啊! “好了,朕出来这许久,奏折都没看,如今可不能陪着小沁儿在外边玩了。你身边也没跟着个人,赶紧回灵犀宫去吧。” 韩玉沁乖觉点头,行礼就赶忙告退了。 看着她欢快远行的身影,慕容祁天长叹口气,对着空气说道:“湘婷,害你的终究全都死了,你在那边也早日投胎,下辈子,就莫要入宫了。” 良久,似低声呢喃一句“这宫里,从不适合你,不论多干净,也要染黑了。” 那话音,随风散在空中,说话的人踏着春日的青草,一步步回了他该去战斗的地方。 韩玉沁回了映月阁,没把遇上皇上的事儿说出来,韩玉蓉叫了她过去,数落了一顿,又把侍寝的注意事项再三交代。 玉沁含羞带怯低声应着,韩玉蓉看着她皎洁如月,不染纤尘的清纯模样,不由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脸。蓦地,她突然清醒,这样的纯情,这样的年轻,都已弃她远去了。 殿内静谧不过片刻,小牟子进来报信,韩玉蓉也顾不上琢磨自己那点子感叹心酸,正了正身子,问道:“怎么,可是太后那里午睡醒了?” “回主子的话,并不是泰安宫那里,奴才刚听人来报,说是悦更衣带着食盒子去乾清宫了。主子,今儿……不是淳嫔侍奉么?” “好没个规矩!”韩玉蓉大怒拍桌,“亏她皇后还口口声声说如悦在本宫这里没规矩,本宫看被皇后领取**,也不过如此啊!” “那娘娘看着,要不要奴才去敬事房说一声儿,让他们……” “免了,”韩玉蓉不耐烦地挥手驳道,“皇上最不喜旁人算计他,今儿随皇上心思,本宫何必再去讨嫌。哼,好个悦更衣,无诏都敢前往乾清宫叨扰皇上,等她回来看本宫如何罚她!小牟子,你且去敬事房,就与他们说,本宫可没定准了就是今日要淳嫔侍寝的,端看皇上的意思,不必为难。” 韩玉蓉是摆明了要借机刺一刺皇后,待小牟子出去,脸上的得意便掩盖不住。 韩玉沁存着几分小心,试探道:“姐姐,看来今晚上轮不到我去了吧?” “哼,她如悦可还没那本事!妹妹放心,今晚必定要你如愿以偿。”韩玉蓉笑的十分笃定。 韩玉沁心说,什么叫如愿以偿啊,她可没上赶着要去侍寝的,若能继续好吃好喝,悠闲自在,她宁愿把侍寝的机会让给旁人去。 敬事房总管桂公公在晚膳前后,来灵犀宫说一声,乾清宫那里,宣了淳嫔侍寝,掌灯时分会再派人来接。 如秀得贵妃示意,忙送了桂公公出去,路上塞了厚厚一封银子,笑道:“多谢桂公公提点我家淳嫔了,只是听说,晌午的时候,悦更衣去了乾清宫?怎的晚上皇上没留她的牌子啊。” 桂善眯眼而笑,胖胖的脸上,几乎找不见那对儿小眼睛:“杂家还能与贵妃娘娘别苗头不成?” “瞧您说的,早些年里,还多亏着您照应,娘娘记着您的好儿呢。” 桂善派了派自己圆润的肚子,肥手一拈,点上了如秀的肩头,得意笑着:“杂家自然也记着贵妃娘娘的好儿呐!如秀姑娘说那悦更衣?啧,当时就给皇上骂了出去,得嘞,时辰不早,姑娘也叫淳嫔主子准备着吧。” 如秀将桂善这话回了韩玉蓉,后者自然幸灾乐祸,阴恻道:“去,派人到重华宫把如悦给本宫绑过来。” 如秀念着旧情,小心劝道:“娘娘,怎么说,如今如悦也是在重华宫的,您不看僧面看佛面,拂了皇后娘娘的脸面是痛快,可太后娘娘心里万一不痛快……” 韩玉蓉不耐烦道:“乾清宫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前朝与后宫的纽带,皇上在那里处理的是家国大事。本宫无诏都不敢轻易往乾清宫凑,如悦一个小小更衣,居然敢搅扰皇上办公,那可是大罪。太后若是知道我罚她,只有高兴的道理。” 第六章 见面 如秀不敢再劝什么,只得叫了刑讯司的人去重华宫羁押如悦。至于皇后生不生气,太后又计较不计较,她一个小小宫婢,哪儿管的了那么多,主子指哪儿她打哪儿就是了。 玉沁被敬事房的内监抬去的时候,皇后娘娘正来灵犀宫串门子,见了盛装打扮的玉沁,说了些喜庆的话,冷眼看着她被轿撵抬走了。 虽说是去服侍皇上的,可玉沁在皇后的注视下乘轿撵离去,还是觉得浑身长刺般的难受。 “桔梗。”玉沁对着薄衫外的人影轻唤了一声,“都这时辰了,皇后娘娘是与姐姐有什么话聊啊?” 桔梗小声儿道:“听前头的几位姐姐说,好像是悦更衣今儿逾矩,去了乾清宫,是以,贵妃娘娘叫人把悦更衣送去了刑讯司学规矩去了。” 玉沁讶然,心道,皇后娘娘领着如悦走时,说的就是这话,如今,韩玉蓉可是把话儿原封不动的还回去了。 “这宫里,哪有什么规矩的。”玉沁嘀咕。 桔梗离得很近,也没听清楚,不由问道:“主子您说什么?” “哦,没事。” 玉沁端正了下身子,只敢在心内腹诽了。 以前在乡下住着,说起皇宫来,那简直是人间仙境般的存在。可玉沁直到进到这宫里来,才发现,整座皇宫,从上到下,标榜的“规矩规矩”,实则是最没规矩的地方。 试问,哪户人家是小妾掌家,大妇躲在后头吃斋念经的? 谁家小妾害死了人,不问不究,直接掀过去了事的? 不说旁的,灵犀宫里见天儿闹腾,杀死个把宫人,也只是被罚种花种草,得了太后一句话儿,便风平浪静,不必受罚了。与这宫里斗斗,与那宫里斗斗,皇后皇上居然都听之任之,全然不管?! 将正经夫妻贬为妾侍,这是打从根儿上就烂起了的,也无怪如今宫中的光怪陆离。 在玉沁看来,这样子的后宫,早该扔给自家祖母整饬,且看祖母如今都六十有五的岁数了,可不把南边旧宅里的那群妖精管的服服帖帖。 到得乾清宫,因着皇上并未在寝殿龙泉殿,是以宫人们也不促着玉沁换装梳洗。 万一皇上兴起,与淳嫔小主共赴鸳鸯,一齐沐浴呢。 安顿好淳嫔在寝殿内候着,旁人倒也各忙各的,谁也无功夫精力来应付她。 玉沁一时觉得无聊,倒也活泛些,能四处走动,看着外头景儿似曾相识,知道这片儿离着御书房不远,是以禀告了这里候着的宫人,去那处看看野鸭,望望芦苇也好。 因是贵妃之妹,宫人也不曾拦她,于是玉沁带了桔梗,两个走走停停,便到了栖雁阁。 内监说,皇上在奉先殿批阅奏折,怎的御书房内反倒有人语争执呢? 韩玉沁大蹙其眉,举步不前。 桔梗惊疑不定,赶忙劝着玉沁回去。 谁想,二人避之不及,屋里头吵嚷的二人竟争执到了外头,其中一个赫然就是楚清帝了。 “臣之妹已死,皇上拿什么弥补李家?” 另一男子,长相魁梧,样貌也棱角分明,甚是标准俊朗,此时横木怒目,却敢与皇上叫板,叫杵在这里的玉沁为难。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这一动,便要被那边儿发现了。 玉沁才见楚清帝几面,自然捉摸不透其xing子,万一见她抬脚就走,毫无礼数,又兼有偷听之嫌,会不会狠罚她? 追出来的那男子咄咄相bi,吵闹起来,往昔跟着楚清帝身边寸步不离的付公公却不在。 “想当初,若非臣,皇上何以能坐稳这龙椅,到如今四海升平,内乱初定,外攘蛮夷,臣的功劳可还小?怎就求不得皇上护一护臣那妹子?” 楚清帝已是被逼得无法,斥道:“杀害嫔妃,又在她宫里搜出个男人来,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道朕有法可想?什么叫你的功劳不小,你是你,湘妃自是湘妃,入了这后宫,朕不求她安生不生事,却也不能成日里祸害个没完!” “可梦儿她死了!” 楚清帝自是不耐,却又要与他周旋:“梅贵人死的更冤!妃嫔自戕已是重罪,何况她戴罪之身。” “别说死个把梅贵人,于臣来说,满后宫里没一个女子能比得过梦儿。不过是害死了皇上您的心头好,凭她什么绝色姿容,您想要,臣给您捆个把来,何苦为个死人难为臣亲妹。若非皇后逼着,臣之妹岂能死的如此冤枉,皇上以为,叫这乌氏放弃金印就算完了么?” “够了!”楚清帝断然喝道,已然是瞧见了不远处惊诧僵立的韩玉沁。 那男子也知道,虽与楚清帝自**好,可如今对方已是皇帝,二人避着人时闹僵还好说,若传出去……男人愤愤然甩袖离去,竟走的是无比潇洒,把楚清帝与韩玉沁留在了这丝丝凉风中。 “嫔,嫔妾见过皇上。” 随着桔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韩玉沁瞧见她那苍白无血色的面,终于回过神来。 刚生完气的楚清帝却能变脸,对她温柔一笑,修长挺拔的身姿,威武俊逸的剑眉星眸,立于这瑟瑟风中,长衫独立,好有不怒自威之气势。 但见他笑,神色偏有冷淡威胁之意,玉沁不禁被这一笑弄得心惊肉跳,往昔的机灵全用不到此处,粉唇与肌肤的雪白更是分明,弯柳秀眉轻蹙,眸中的不安便满溢出来,荡的人心内顿起微波。 她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女孩,从来没在京中贵女圈儿中行走,连嫡母都没好生待过她,已十分可怜。被韩玉蓉强拉进宫,强敌环伺,能保住一条命就不错,他何以自己动手伤她,心中念及此,多有不忍。 想着昔年里,父亲也是如韩家尚书一般,不甚待见自己以及母后,好在母后立住脚跟,执掌凤宫,端的是贤名儿,才扶持了自己起来。那些年的心酸,如玉沁的遭遇,叫他看着这周身透着鲜活生机的女孩儿来,总不忍她变成蓉贵妃一流,亦或是学的自己冷血无情,又被bi无奈来。 这样一想,身上气息便缓了一缓,为不吓着她,眼神也轻柔,语气也和软:“怎跑这里来了?” 第七章 愿君怜 楚清帝左右一看,连个指引的宫人也无,心中暗恼,怕是这妮子又被人莫名引到了这里,看朕的笑话呢。 偏玉沁还无自知,悠闲晃来,早忘了开头是有人说起,芦苇荡里,有几只野鸭领了一群黄绒绒的小毛鸭子欢实凫水,来勾起了兴儿走一圈。 前次遇上湘妃与梅贵人就是这般不经意,这次第偏又在这上头栽了跟头,楚清帝都替她着恼,猝不及防地伸手点了她额头:“怎这边糊里糊涂。” 韩玉沁吓傻,先不明他是何意,心中又发颤,生怕端不住惹恼了他,小心措辞:“宫人与嬷嬷都言皇上您在奉先殿批阅奏折,嫔妾想,此地风景甚好,左右不敢扰了您清静,便踱步如此,只看见人影,想着要不要行礼离去,并未听着什么。” 她说着说着,自知谎也圆不过去,倏然就带了哽音,泪眼盈盈,只不敢叫眼泪掉出眼眶来。 楚清帝被人逼得如此无奈,也知这事儿与韩玉沁毫无干系,心中又怜她身世,不多计较,如今瞧她被吓得哭又不敢哭,编也编不好,惟有恨铁不成钢地一叹:“罢了,只你不说与旁人听,朕便当你什么也没听着,可好?” 韩玉沁当下忙死力点头,却想到什么,忙惊慌摇头。 楚清帝虎着脸吓她:“怎的,你还待要四处宣扬朕被个臣子可掣肘住了?还是要与朕谈妥条件才肯答应?” 玉沁是真格叫他给吓哭了,眼珠子如那断线的珠子,一颗颗划过白净脸庞。 “不,不是的。嫔妾只想着万一传了出去,也不会是嫔妾说的,嫔妾是个老实人,嫔妾压根什么都没听到。” 楚清帝绷不住大乐,说韩玉沁老实,却处处事头都有她的影儿,还当着他面儿编谎话来,若说不老实,整个吓得都哭哽了声儿。 总归瞧她哭的鼻尖微红,莹莹润润的脸儿也宛如鹅脂,细细腻腻的小模样,又细致又清秀,简直不带一丝后宫女子的精明算计来,立在身前儿,眼睛里溢出的泪,好似那莲瓣上滚着的露珠,纯纯嫩嫩,不染凡尘。 人若讨喜,许多事儿上都占些便宜。如模样身世得了皇上上心的玉沁。 将玉沁哄将两句,楚清帝已是不气,总归交代了玉沁不可往外头胡言,连灵犀宫那里也莫要有音儿。待看了跪在地上,脸如死色的桔梗一眼,也一想,便罢了,一个宫女,连她主子都饶了,何不就稍带仁慈些吧。 二人主仆乍如死地,忽而重生,浑身的力气都用完了似得,又因玉沁初次伴君,哪敢有半分惫懒懈怠,打点起精神,蹋腰驼背地就跟着楚清帝去了龙泉殿。 既是侍寝,也该沐浴毕,清清爽爽地面君去。 韩玉沁第一次,楚清帝也没为难她,鸳鸯浴就先罢了,各人洗各人的,分开了浴池。等玉沁着那薄薄一层通透纱衣光脚入屋时,长发散于身后,挽了个髻子,是钗饰皆无,连脂粉都没叫擦。 楚清帝一身明黄睡衣,面料都晃晃人眼,叫人不敢抬头,臊的脸都烧得慌。可人家不管你臊不臊,好整以暇地望着你,直叫人恨不得地上裂个缝儿,直接栽进去埋了,也不要被这人这般盯着,好不羞。待想起精奇嬷嬷那匣子里装的硕大物什,越发羞怕的厉害。 她越拘谨,楚清帝偏越促狭,起身捉了她手来,细细一吻,调戏道:“且说说,你姐姐送你入宫来作甚的?” 韩玉沁面皮一抽,声音如泣:“来、来伺候皇上的。” 楚清帝又问:“那如何伺候啊?” 火烛灯光里,那薄薄的料子哪及遮掩,少女的玲珑曼妙呼之欲出,纤腰盈盈不足一握,就是那露在外的锁骨,也叫人不禁动了心肠。这去了衣裳,肌肤更是雪白如刚剥了的菱角,细嗅之,又有幽香。 侍寝之时,连钗环衣物都去,又无脂粉,哪里来的香,自然是她身上生来便有的,虽淡淡,却叫人不忍把玩亵渎,只想揉碎在心坎里,狠狠吻下去。 这般勾着,楚清帝也这般做了。 玉沁莹莹娇唇绽出轻呼,便睁大眼睛,被这人全数叫惊诧捂在了口中。 轻捻慢tian,好似品味美味的糕点,甜软生津,勾着那小舌贝齿,从未有过的舒心惬意,身上的躁动便也始发挺起。 魅然一笑,楚清帝剥开她这一身雪衣,将那诱人娇躯全数暴露在眼前,慢慢压了上去。 玉沁心中虽怕,虽拒,却不敢躲,待得浑身上下落满了湿湿软软的吻,始知这是皇上疼惜自己,不忍她头一次承欢痛苦,挑拨着她动情呢。 可,身为宫妃,侍奉皇上乃是本职,便如这侍寝功夫,也不敢叫皇上如此为尔费心。 玉沁羞得再不敢抬头望进他眼神里,刻意垂着睫毛,自己也配合着,按着嬷嬷们的教导,在楚清帝身上用心。 挑拨逗弄由她做来,虽有些手脚不知如何放,颇滑稽了些,可楚清帝此时却笑话她不起,底下那物儿已绷得露了青筋,比那嬷嬷给玉沁瞧得还要大上好些。 吓了一晌,被楚清帝捉了她眼里的惊讶着慌,分外满意,捉了她嘴继续撩拨,那物儿也终于寻得那桃花源里而入,果真是“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这各种滋味之美妙,也令楚清帝觉她暖玉温香,好个玲珑妙人儿。 楚清帝之后宫,妃嫔不多,也不少,从潜邸跟来的,死了几个,活着几个,又挑了几个,可那些女子床事上不免骄矜,自恃身份,从不肯在这男欢女爱上投注半分心力,上了榻一躺,完事儿擦抹便睡,哪如如今饕餮,身下人儿逢迎配合,哼吟不歇,也叫被诸多世家女憋屈了多年的皇上,终得了一好去处。 第八章 承宠 却说玉沁,并非那等不端庄的女儿家,偏精奇嬷嬷受了蓉贵妃好处,将那些个奇巧之术俱都对玉沁一一面授,叫她哪怕用不熟练,也知其中玄妙。 而往常宫妃头一次侍寝,不是母亲点几句,嬷嬷教一些?偏因着身份家教,教的姐儿们纳闷无知,只知不能失了体统,只往那榻上一躺,便等着完事儿。 如此,上头人儿也不爽,下头人儿不解,彼此不得其中妙趣,俱都忍着过不提。 年轻时还有些娇羞可人的意思在,可这时间一久,侍寝的时候想着满宫的糟心事儿,便是走神,这日子,便更加没趣儿了。 玉沁只道,嬷嬷教的总归无错,她且学了,何时浅吟,何时呜咽,何时紧,又何时松,直搅的楚清帝这般壮年男子,都险些想死在她身上,心中越是欢喜一分。 楚清帝对玉沁,怜有几分,喜又几分,爱么?却不爱的。 只当个玩意儿,小宠,如他与梅贵人一般,谁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帝王家,知道何为爱么? 问世间情为何物,楚清帝尚且不知。 外头敬事房的监人与嬷嬷候着,等里头动静歇了一歇,便要抬脚往里头来收人,哪料,才歇了几口气儿,里头竟又喘上了。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吭哧什么,先退下去吧。 等着里头又歇了一回,等了会儿待进去,那吟声儿又溢,粗喘也蛮有节奏,众人那脸上的惊容可真格的遮掩不去了。 伺候了两代皇帝了,何时见过一位主儿这么迅猛的,头一次侍寝,勾的皇帝天雷地活,接二连三? 纵是先皇宠妃姚氏也没初逢君时就这般啊! 里头直折腾了四五回,楚清帝大展了雄风,可把韩玉沁折腾去了半条命,被嬷嬷们换好了衣裳,叫内监送回灵犀宫时,双腿已经软的走不动道儿,双眼眯着睁不开,更是满目春情,颊边俱是妩媚,好个“侍儿扶起娇无力”。 这敬事房虽总得了灵犀宫的好处,可如今淳嫔主子的异况他们也不好藏着掖着。各宫俱都派了探子,在敬事房候着,等听这淳嫔“头一夜”是好儿是赖呢。 两头得些好处,便把灵犀宫也卖了,没到第二日,这阖宫嫔妃的心里,可都埋上了根刺,甭说夜里睡好睡不好,听了消息时,打奴骂婢的就少不了! 楚清帝是吃的饱食餍足,一觉醒来却是悔了――他怎就一时克制不住,将韩玉沁直接推到了风口浪尖呢。 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了那愁的,自然也有欢喜的。 蓉贵妃……自然发了醋性,可这灵犀宫上下,此刻可没有不为淳嫔主子祝祷的。 各人有各人的福缘,偏淳嫔口碑一向很好。桔梗那几位姐姐,也不欺负小宫人,不似“如”字辈儿的姐姐们,全跟山似得压着你。 又因淳嫔开口救过阖宫诸多宫人,大家也多心存一善,比之贵妃,倒更是希望淳嫔能很得些圣眷来。 映月阁的众人,自不消说的了,自瞧了淳嫔被送回来时的样儿,便都抿了嘴,红了脸偷笑,很为淳嫔欣喜一回。 妃嫔蒙宠,第二日须得到皇后那里点个卯,请个安。 玉沁回来就睡死过去,身子还是桔梗几个帮着拾掇干净的,因乾清宫那里记了“予留”,下头还未待清理干净呢,半大的丫头们,哪个不害臊。这些事儿,当初夏嬷嬷与齐嬷嬷也没少教过,大家默不作声也就过去了。 岂料,这第二日的请安一事儿,俱都犯了难。 玉沁累得浑身又疼又酸,腰肢连吸气都疼,那脸色也不是很好――头一次就折腾的这么狠,哪有个好儿的。 唬得过来面授机宜的蓉贵妃也不敢如何说她,醋味儿也淡了许多,忙拉了夏嬷嬷替玉沁上妆遮掩三分。不好顶着眼下的青紫见人。 待得梳洗打扮好,玉沁萎着个身子才要走,众人少不得再叫她多多忍耐。 玉沁看着镜子里,她那菜色的脸,直骂精奇嬷嬷骗人,谁说侍寝之后,这肌肤更胜往昔千百倍的?亏她昨夜还那般卖力气,这真是何处说理去? 再瞧头上,韩玉蓉又把她那催妆礼,十二支的玉钗捡了出来予她戴,更叫她心内烦躁。 重华宫 匆匆而来的玉沁,看着殿上仅有的两位,长舒口气,暗道幸好没来的太晚。 领她进来的玉杯含笑轻声道:“皇后娘娘正在梳洗呢,还请淳嫔小主稍待。” 玉沁笑着点点头,看玉杯离去,边儿上桔梗忙在她耳边轻声提点,殿上那位面生的娘娘乃是育有淑宁帝姬的顺妃娘娘。 “韩氏玉沁给顺妃娘娘请安。”玉沁上前两步,弯膝一礼。 顺妃乃王氏之女,也是旁支。说起来,若与子轩婚事能成,她与顺妃,也算姻亲,玉沁心中有些酸涩,那一场议亲虽消失的无波无澜,可她内心的伤痛,却并非时月可弥补的。 “淳嫔妹妹快起吧,真是个纯纯嫩嫩的美人儿,可把我们这些老人儿都比下去了呢。” 顺妃柔柔而笑,言老,却并不老。一身鲜嫩的藕粉色披纱白锦长裙,身量虽略有走形,可相比寻常已婚产子的妇人来说,也算玲珑有致的,且,更有成熟女子的韵味精致,妆面清爽干净,偏爱粉色,却也懂得撇去嫩涩之感,并不一味求美,愈发显得面庞通透娇美,透彻清爽好似初开的嫩荷。坠马髻上别以连片儿金扇,虽不低调,却也并不奢华。 如此韶龄年纪,比玉沁这种稚龄女儿,更添一抹成熟风韵,只是面上的稍许沧桑,是如今的玉沁还不懂的。 顺妃看似见了新人有些欣喜,然,眸子深处却暗暗藏下一抹伤感。洞察如敏贵人,心内讥笑她只会面上装大度。 敏贵人如今位分比不得玉沁,见了玉沁一样要行礼。 不说她什么心思,但说玉沁自己,却并未受了她全礼,二人客气一番,玉沁方笑道: “还以为自己来晚了,心中担忧不已。” 敏贵人环顾四周,座椅不少,空位更多,当下嫣然一笑,话中别有深意:“灵妃娘娘来了小日子,身上正不得劲,是以今儿就不来了。熙宁帝姬病了,慧娴夫人要留在柔福宫照看,也是没来。贵妃娘娘……想来是去了泰安宫替咱们尽孝了吧?” ……所以,不是旁人迟到,而是今儿就只有她们三人来重华宫请安了? 无怪今年要重开选秀,这后宫嫔妃确实不多。 玉沁抿唇道是,挑眸扫了眼敏贵人,心中有些淡淡不喜,实在不愿应付这种言语上的机锋。 韩玉蓉来重华宫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连皇后见她一面,都要亲去灵犀宫。这些事,连才入宫的她都看清了门道,更何况是在后宫权术争端中浸淫多年的敏贵人呢? 此时重提,惹得重华宫上下看她多有恶意不满。玉沁心内腹诽,却也不能解释什么。 想着昨儿在灵犀宫外见着的皇后,玉沁眸光闪闪,猜度,许是为了选秀一事? 顺妃也无话,见敏贵人与淳嫔说话,便凝眸盯着后者年轻明丽的脸庞瞧,一时愣神,倒想起自己昔年初入宫的光景来。 初入皇子府,她只是王家不得宠的庶女,只因有几分姿色,成了笼络太后一脉的废棋。那个时候各大世家都觉太后是垂死挣扎,而四皇子已是登基无望,哪肯送出家中的嫡女联姻呢。 是以,千盼万盼,盼得皇上登基时,她发狂地欣喜着,骄傲着,狠狠地将王家嫡女的尊严踩在脚下,是那样的肆意而畅快,只当出了多年来压抑心底的郁气。 可等她从皇子府移居这做梦都不敢想的宫闱红墙内,竟会觉得,她不过是被换了个地方囚禁罢了。 在这深深的宫闱里,她竟看不到一丝生机。很快便陷入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旋窝中,甚至一度连自己的枕边人都不能去信,不能去想。 年华似流水,多少红颜葬了枯骨,豆蔻青春在这里最是消耗不起。一年又一年,她已是看透了这世态炎凉,厌烦了这红砖绿瓦。午夜梦回,俱都是家中老母的身影,清晨醒来,枕上颊边全是泪。 她曾苦苦等候的,那尊贵的身影,也渐渐离她远去。帝王从不贪恋女子颜色,宫中妃嫔也比之先帝时少之又少,可多少宫花寂寞红,又岂是每一个都能得了帝王怜惜的、看重的? 第九章 争执 顺妃瞧着淳嫔眉梢眼角尽皆chunqing,一双眼睛尤为玲珑,真的是世间少有的绝色,想来,有着韩玉蓉为其铺路,这女子的未来不至于如她般坎坷心酸吧? 心中似空了一隅,浅浅一笑,无任何悲喜,连她自己都不知这心里是悲是痛,还是解脱。 今年乃选秀之期,想来,家中那些嫡女也尽受**,只等着入宫来,替了自己这飞上枝头的家雀儿,大放异彩吧?呵,这等青春稚龄,哪个懂得宫中的悲凉、艰险?只瞧得见她为妃的尊贵雍容,哪个瞧得见她这些年走过的荆棘血路。 青春消逝,红颜渐老,如今的她偏爱看戏,等着看那些自诩金玉的天之娇女们如何争,如何败! 顺妃的眼底,如水般沉寂,如雪般冰冷,早已无波澜。 这春寒,比往年更冷得入骨,窗外,梨花却已爬上枝头,含苞欲放,傲寒独立宛如未消融的冰雪。 待到新秀入宫时,百花争艳,才是真正热闹! 玉沁与敏贵人言语一二,便再无话可说,顺妃显然也无意提起话头,没片刻,等候皇后娘娘的大殿上,便寂静无声了。 玉沁也不觉尴尬,只觉如此静谧心中也宁静下来,望向窗外,红日渐升,氤氲的水汽笼着一片荷塘。 听闻,当年皇上修葺御书房,满池荷花都欲移除,韩玉蓉与皇后娘娘俱都提议将荷花移植各自宫中,然,重华宫比灵犀宫大的多,又紧挨着太液池,最终皇后稳压贵妃一筹。 此时尚不到花期,满池荷叶盈盈,袅袅颦婷,杨柳抽絮,嫩黄的柳芽包裹堤岸,绒绒软软,也极是可爱。波光粼粼,片瓦伊伊,亭台楼阁,玲珑措置,春日里暖风吹来,带着嫩荷清气,叫人心中松快许多。 闻听衣衫摩擦,脚步匆匆,玉桃打起内堂的珠帘,含笑与众人道:“皇后娘娘来了。” 仅有的三妃嫔连忙起身恭迎,玉沁是头一次见帝后,大礼跪拜,不敢失礼。 听得上首落座,娟然巧笑,声音清亮如玉叩瓷:“起吧。淳嫔多礼了,既入了宫,就是自家姐妹了,以后不用拘着。” 玉沁口中谢恩,慢了一拍起身,便听皇后柔言道:“赐座吧。还不给几位妹妹换盏热茶。” 柔言淡淡,不急不躁,虽处处被韩玉蓉压制,可上位者威仪自然流露,不似韩玉蓉,靠狠辣强硬bi人。 玉沁趁着这功夫偷偷打量。 皇后约莫二十三四的年纪,不像快奔三十的女子,肌肤光嫩白皙若绸缎,可见平时的保养就极好,倒真是个养尊处优的人。见妃嫔,也并未施粉黛,面庞略略比旁的妃子黑些,倒显得更加英气。 衣衫也只是皇后娘娘的按品宫装,绛红的颜色,金丝绣牡丹的纹理,凤冠一顶,配着凤钗东珠,端庄持重,毫无妍丽,比韩玉蓉平素的装扮要简素的多。并不绝色,也未华贵,威严的眉眼下,倒隐有一种书卷清气。也说不上漂亮与否,只是很有气韵。 听闻皇后常年茹素,每月都会去宫中的小佛堂斋戒祈福。玉沁观其神色,却心有狐疑――她见过礼佛之人,要么不恋红尘,气度超华;要么一身死气,沉闷晦气。而皇后,两边不靠。 玉沁心中有所狐疑,殊不知,皇后也已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依着韩玉蓉的品味,竟没有盛装打点其妹一番,只见这淳嫔一身芙蓉色宫装,上绣着的朵朵樱红桃花,正合了那颊边未散去的绮丽。 头上的玉钗倒是眼熟,也颇为贵重,必是蓉贵妃的私人之物。珍珠钗上缀着细细长长的流苏,珍珠穗子划过脸颊,衬得淳嫔面白凝润,好似牛奶鹅脂的光滑细腻。韶龄女子,哪个不是如玉似瓷般的面皮。那樱桃小口不点而艳,黑曜眼瞳仿若星子,尽显伶俐。梨涡浅浅,酒窝上笑意郎朗,纯纯仿若水中芙蓉色。 一颦一笑皆是婀娜,倒还真是一个可人儿。 昨儿侍寝之事,敬事房俱都一一禀告,现在看这淳嫔,生的倒是清秀得体,闻其言语,也是清越悦耳。也难怪皇上三番宠幸了。 皇后乌雅微微扬起唇,一双眼眸深邃,看不透她心思,却透着股股寒意,如针似芒,对上那眼神,叫人心慌。 敏贵人轻抿朱唇,唇畔泛起一丝冷笑,将灵妃与慧娴夫人,以及蓉贵妃未能到的缘由一一诉说。 以她之位分,轮不到她来回禀几位宫主之事,三妃自然早已派了人来告假,是以,此时分说,倒显得多嘴多舌了。 皇后并未理会,饮过一盏热茶,室内只闻茶汤入口之声,静的叫人脊背生汗,方含笑道:“这春寒料峭,怕是贪凉了。” 遂吩咐了玉环,少顷唤了御医去往柔福宫、长乐宫。一丝没提蓉贵妃之举。 昔年是乌家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可如今的皇后,名副其实! 玉沁只觉身上若有重压,对于外间传言蓉贵妃力压皇后,皇后毫无国母之威的传言,只觉言不符实,如芒在背。 敏贵人玩弄着手中锦帕,笑意嫣然:“听闻今年选秀的秀女,都已入了璃宫?之后的殿选,怕皇后娘娘要cao劳了呢。” 皇后抬头,唇角含着丝丝笑意:“阅遍百花,这等幸事谈何cao劳。且有蓉贵妃辅佐,想来也不会有太多事。” 玉沁一凛,忙道:“能帮皇后娘娘您分担,是姐姐的荣幸。” 顺妃敛去心中悲伤,略略颔首:“皇上登基六年,这还是头一次大选,有贵妃相帮,皇后您也多份助力。入宫的新人,多是世家之女,规矩礼仪向来不错,花朝节时,怕是要有许多新妹妹一道给太后娘娘恭贺寿辰了呢。” 话不错,却是叫每人心中都是一刺。 不说玉沁,就连皇后,都不是族中嫡系的娇女。放眼阖宫,怕只有蓉贵妃担得起嫡长的名头,可韩家乃新秀,实在比不得那些百年世家门第。等着那群诗书礼仪俱都拿金山银山堆起的天之娇女们入了宫,她们,可压得住? 第十章 最最温柔的报复 玉沁拢了拢碎发,嘴角笑意浅浅,静静听着,不发一语。 那些事,还是由着她们这些潜邸旧人去发愁吧,眼下,她只盼着得宠而无孕事,才能逃过被韩玉蓉去母留子的把戏。 敏贵人善察言观色,见众人默然,笑语道:“世家的女儿自然矜贵些,可小家碧玉也是不错呢。听说此番大选,地方上采择了不少良家女入京,无不姿色秀丽,容貌端庄,真如皇后娘娘所说,要百花齐放了呢。” 顺妃自知自己说错话,怕惹了皇后不快,弥补道:“是啊,容貌倒还在其次,听闻,此批秀女中,不少素有才学、孝名远扬的女子,这能送入宫等皇后娘娘您‘简阅’的,自然差不了。” 皇后微微颔首,淡笑道:“本宫说了可不算,简阅之后,还要看太后与皇上留不留了。正如顺妃所言,此批秀女资质俱都上佳,尤其以南边儿来的女儿家最是婉约动人,瞧得本宫这心都柔成水了。” “南边山水养人呢。” 顺妃一句话,却又是冷场。 循惯例,新人侍寝之后,皇后娘娘难免嘱咐几句“好生侍奉帝君”“谨守宫规礼仪”“姊妹合乐”一类的话。 人少,俱都各怀心事,自然也无甚多话,皇后大度一笑,摆手让三妃嫔退去。 三人偕步而出,微风吹过,带着玉沁的裙裾轻扬,丝带舞动,颦婷婀娜。 敏贵人只觉碍眼。这样姿色,又有贵妃做凭仗,若新秀女分不过她的盛宠,怕是劲敌了。 想起灵妃嘱托,敏贵人深以为然,如此伊人若成宠妃,怕是后患无穷。 敏贵人带上些许讥讽,拦住玉沁去路,道:“听闻,李婕妤在丽正宫殁了。虽说婕妤昔日与我有些误会,可如今人殁了,倒叫我常常想起昔年主仆之情。听说,那日里,淳嫔妹妹去过丽正宫,可是与婕妤说了什么,才……” 虽李氏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可大家还是习惯以婕妤、亦或湘妃的身份称之。 顺妃那里盈然而笑,怎听不出敏贵人语中的酸意,却并不打算掺合进去:“呀,出来时穿的少些,此时风一吹,越发觉得冷,待本宫回去添些衣物。两位妹妹聊着,本宫先走一步。” 在内廷频频说错话的顺妃,此时却分外灵醒,话音落已扭身离去,走时唇边泛着冷笑――新人即将入宫,这时候有什么好斗得。等那群世家女入了宫,尔等才晓得世家的手段有多“婉约”了。 心中荒凉寂寥之感挥之不去,望向红墙绿瓦,只幽幽一叹,这后宫路漫漫,何时才是尽头? 顺妃一走,玉沁也没甚好顾忌,冷冷一笑,道:“敏贵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像李婕妤之死与我有关系似得。莫说李婕妤是自尽,就是她为人所害,也不该疑心到我头上――婕妤与我的瓜葛,怕还没有与你的‘误会’来的深,来的恨吧?哦,对了,你当日与我说的话,可与我那贵妃姐姐说过了?若忘了与姐姐说,待我回去,一定好好诉于姐姐,免得宫中又起谣言,说我bi死李婕妤。” 敏贵人脸色忽变,一个“你”字出口,已经扬手,作势要打。 玉沁蹙眉,喝道:“敏贵人这是做什么?打我么?别说我没提醒你,若要打罚,自有灵犀宫主位,蓉贵妃来打罚,我可没听过哪个贵人有这样大权利,竟敢责打宫嫔!况且,我自认并未对贵人您怎样,这巴掌,您要编个什么名头?” “你,放肆!” 玉沁没心情与她纠缠,何况又是在重华宫门口,冷哼一声,转身即走。 敏贵人哪里敢追上去,却实在气不过,一甩袖,面色阴沉,恨声道:“就由着你再翻腾几日,有的你好果子吃!” 两人各怀着一口气回宫。 桔梗见自家小主脸色不甚好看,小心道:“小主何必与她生气,有贵妃娘娘在,敏贵人根本不敢对您动手。” 玉沁气鼓鼓低喝道:“她都抬手要打我了!真是什么样主子**什么样奴才,湘妃打过我,她敏贵人也敢吗?也不看看她什么身份,也敢为难与我,忘了她‘叛主jian婢’的身份了吗?” 话音落,却是玉沁自己也被话里的狠劲儿吓了一跳,旋即,脸上的气恼便也消弭,取而代之的是犹豫、低沉,“你说,湘妃……李氏,为什么要死?” 玉沁隐约知道些李家的显赫,也不知李婕妤到底是犯了什么错,才会觉得翻身无望,只求一死……只是她那哥哥,李将军对皇上当真敢为,竟能急赤白脸地叫嚷。 桔梗摇摇头,只是劝道:“横竖与小主您没有关系,想这些做什么呢?咱们还是赶紧回去,把敏贵人的事儿前前后后都告诉贵妃娘娘吧,有贵妃娘娘撑着,看她敏贵人敢嚣张。” 玉沁只是噙着一抹苦笑:李婕妤死了,是因为她吧? 是她叫小桃把肚兜扔到了显眼处,皇后娘娘来了,封了关雎宫…… 虽然她并未想对李婕妤如何,只是想着报那耳光之仇,戏弄一番。可李婕妤被封宫、褫夺封号诰命、打入冷宫的由头,真的是因她而起的。 自责?后悔? 或许有之。 玉沁叹口气,许是害人一命,终究有愧。心想着,若有后悔药吃,她当初一定会对李婕妤采取最最温柔的报复。何必让自己的手,让自己的心染上鲜血的阴霾呢! 回灵犀宫后,玉沁先去寻韩玉蓉说话。 然,韩玉蓉这个时候,还在泰安宫耗着。 “太后娘娘这一病,时间可真长。” 玉沁拉了如秀在暖阁说话,对比如悦,她对如秀更有好感,温柔大方,谨慎又知礼,往常除了夏嬷嬷,就属如秀对映月阁照顾颇多。虽然,如秀的清秀,比不得如悦的妖娆妩媚,但是,女子间的喜欢,本就不是凭的样貌美或不美。 如秀笑道:“一年里,总有十个月是在侍奉汤药的。咱们娘娘是孝顺。” 想当年,韩夫人大病,这位姐姐还在府中闹腾的欢实。玉沁忍住白眼的冲动。 第十一章 捉奸 “真想不通,当年不让姐姐当皇后的就是太后了,为何姐姐还这样恭维着?”玉沁实话道。 如秀不动声色打量眼四周,低声道:“这话小主可别往别处说,小心惹祸。” 玉沁眨眨眼,点头憨笑,:“我晓得的,也就是在咱们自己这里,在外头可不敢嚼舌根。” 如秀抿唇而语:“咱们娘娘是有求于太后,不然依着娘娘的xing子,何必这样伏低做小呢。” 玉沁奇道:“姐姐求什么?太后那里走不通,为何不试试皇上那儿呢?” 如秀叹气,撇嘴道:“小主怎知没求?求了多少次,又在太后那儿给驳回来了。” “什么事,皇上都做不得主?” 见玉沁关心,如秀索性也不藏着掖着:“娘娘之前那位哥儿,养到三岁,殁了。娘娘伤心的三个月未下得来床,等病一好,便求着皇上给哥儿赐名儿。这记了名儿,上了太庙玉碟,那咱们哥儿就是大皇子。虽没了,可以后也有人记着,年年受着香火供奉,不至于在地下……冷冷清清,做个孤魂野鬼。太后却怎么都不允,说,这因病而亡的弱骨皇子若占了大皇子的名头,恐要压到底下弟弟妹妹们的命数……那时候,慧娴夫人的皇子才2岁,也是病病弱弱的,所以,这记名一事,便一直被太后娘娘所阻。” 如秀说着,擦了擦眼角的泪:“娘娘很难过,哭也哭了,跪也跪了,可太后就是不答应。哥儿虽是皇上的儿子,可皇上更是太后的儿子,有太后压着,皇上还能硬挣不成?这事儿就一直悬而未决,这不,慧娴夫人膝下的嘉德皇子虽有了名儿,可有贵妃压着,硬是没让排了序,上玉蝶。” 玉沁不胜唏嘘:“怪道姐姐如今每日都到泰安宫点卯。” “只希望太后心肠软些,念着咱们贵妃娘娘多年侍奉的情分吧!”如秀叹息,心里却早已无望了。 叹息声儿落,却有人掀了帘子匆忙往里进,见内里有人,忙是一笑遮掩脸上一片嫣红,:“看我,竟不知淳嫔小主在这儿呢,险些扰了您。” 规矩一礼,如秀笑着介绍说:“小主,这是如香,您刚来时她这病着,这不病才好,许是您还没见过吧。” 玉沁笑道:“虽未见过,却有耳闻。如香姐姐这样急急忙忙,可是姐姐回来了?” 如香红着脸,有些扭捏:“不,不是的。是和亲王来了,想要一些贵妃娘娘亲手酿的枣子酒。” 如秀了然,将库房钥匙予她:“喊小牟子,那酒坛那样重,你哪儿拎的动,没的又扭伤手。” 如香接过钥匙,谢了谢,便向玉沁告退下去。 如秀笑与玉沁道:“和亲王是咱们皇上的亲弟弟,以前在太子府时,与咱们娘娘也说的上话,最爱饮酒,可酒水伤身,是以那时候府里就常备着各样果酒。” “我倒是听闻过和亲王一些旧闻,说是与皇上乃双生子呢,模样也生的极像,可是真的?”玉沁咂咂嘴,心里想的却不是和亲王,而是回味着,这枣子酒会是个什么味儿呢?醇厚,还是清冽?会比祖母屋前那棵老树下埋得还要好喝么?! “一棵树上的叶子都难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呢,眉眼相似罢了,若见了真人,也不难分辨。” 如秀笑道,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小主不妨跟奴婢来,从前头的棱窗想必能瞧见和亲王。” “这……这不好吧。” 玉沁虽心有好奇,可这样好吗?自己现在的身份可是皇上的妃嫔,这偷偷瞧外男,会不会被捉了小辫子?! 如秀见她犹豫,知她心中有意,便牵起她的手往窗边引去:“这有什么,和亲王最是和气不过的人儿了。以前在宫外的时候,咱们娘娘与王爷最是要好,直到如今,也是要喊娘娘为嫂子的。” 玉沁抿唇含笑,看着如秀将窗户推开一角,示意她瞧。 窗外,白衣如锦的身影就这样跳进玉沁的眼眸里,让她想起第一次见皇上时的脸红心跳。 眉眼间的清贵俊朗是相似的,乌丝成发,碧玉为簪,却又与高高再上的君王全然不同。他的气度眉眼,没有帝王之威。 确实同如秀所说,乍然瞧着确实相似,可却不会叫人认错――和亲王身量没有皇上高大,个子矮些,也灵秀些。脸上总带着笑,看着倒是个和气的人。似乎是觉察到有视线落在他身上,犹疑望来,吓得玉沁连忙合上了窗,轻呼口气。 和亲王背手而立,享受着早间的清风花香暖阳,任由温煦的风吹在身上,吹散衣袍绸带,低头轻笑。 如香见了那俊颜,再度脸红,低头一礼,将手中酒坛递于他,二人柔声笑着,说着什么,窗子这头的玉沁是听不到的。 韩玉蓉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宫中,招呼如香、如秀上前更衣梳洗,见着玉沁也在,提不起精神:“早上在重华宫可有惹事?” 玉沁笑容一梗,旋即沉吟道:“皇后娘娘那里倒是没什么的,顺妃娘娘也和气,只是敏贵人有些许不妥。” 说着,便将早先敏贵人借故来灵犀宫,临走却又与她说的那番话,以及今儿早上在重华宫门口那发起的无名火,说与韩玉蓉听,语气里颇有些委屈气愤。 “……前前后后,拢共见了没几次,模棱两可地冤枉我bi死李婕妤――李婕妤那样的人物,妹妹可没那摸老虎尾巴的本事。真不知敏贵人打的什么主意!” “谁叫你吃饱撑的去冷宫瞧她,做这种落井下石的把戏!”韩玉蓉梳洗罢,白玉无瑕的脸上带着一点嫣红,训斥玉沁几句罢,复而冷笑,“她?哼,哪里是她打的什么主意,必是那灵妃作孽。本宫还以为敏贵人那次是来投诚,与灵妃闹掰了,这些日子倒是忘了她,没想到她背着本宫竟是如此鬼祟,还想拉了你下水!你可知当日在关雎宫里查出了什么?” “妹妹不知。”玉沁只知道李婕妤惹事,而那莫名其妙的肚兜只是引子,之后的消息,全被赶去的楚清帝和皇后娘娘堵死在了关雎宫里,外头只闻风声,不知实情。 第十二章 事发 “太后让皇后将凤印还回来了,本宫也才知道底细。当日梅贵人身死,确是李婕妤所为,连带毒死梅贵人的毒药都搜了出来,还有之前,灵妃掉过一个孩子,有宫人说,也是李婕妤所为。她宫里那些宫人全都招了,这些年宫里那些脏事,查不出头儿的,几乎都是她背后下的黑手。皇上当时就恼了,不然也不会在李家如日中天的时候,把李梦莲下了冷宫。” 说着,韩玉蓉也叹息一口,神色间颇为矛盾:“谁知道她怎的这么大气xing,说死就死了?你去见她,她可有与你说什么话?” 玉沁心中没底,只道:“能说什么,不过是对骂几句罢了。” 韩玉蓉看了她一眼,瞧她有没有说谎,尔后道:“因缘果报,也算为那些被她害死的人偿命了。” 韩玉沁听韩玉蓉如此说,忙问道:“会不会是屈打成招啊?当初不说,怎现在又全都众口一词的了?还有那敏贵人,何以要拉扯我出面,没有我,李婕妤这不也出事了么?” “哼,灵妃拉扯这么大一片旗,就只为收拾了李梦莲那么个jian人?!倒是排兵布阵的好手,谁知道怎么还没引了你入套,就事发了呢。现在倒好,把个敏贵人给牵扯进来,留下蛛丝马迹,抽身不去。这事儿既与敏贵人有瓜葛,你且等着瞧,李家定不会要她这叛主的家奴好过!” 见她说的咬牙切齿,众人都猜着,蓉贵妃这话里贬损的,也带着如悦一个。韩玉蓉虽恨,却也有了主意,既然这里头有敏贵人作祟,她可不介意再推一把。 玉沁未见过灵妃,是以不好下论断,只道:“妹妹都要被她们这一出出的闹糊涂了,哪儿有心思看戏。只是,敏贵人到底是后宫嫔妃,就算李家查到,里头确有其作梗,又能如何――毕竟,毕竟是在后宫呢!” 能对皇上喝斥,却不见得能将手伸进后宫妃嫔之中吧,毕竟这事儿可是历朝历代的大忌讳。 韩玉蓉嗤笑一声:“我的好妹妹,李家那位将军,当年可是与咱们皇上拜把子的兄弟,逢于落魄之时,起于为难之际。这些年里,李家对朝廷的贡献很是不少,李将军身居高位,又最是疼爱他底下两个妹子。这李婕妤出事,李家那边岂能轻易遮掩过去?别说她敏贵人,就是皇上那儿,也少不得要被闹上几次了!” 玉沁想起那日光景,不由打了个冷颤,暗道,她可真是侥幸,才捡回条命。又道,甭管多大的热闹,她可都不敢往前凑了。 “敏贵人算是着了道,想必关雎宫事发,以及那里头的东西,都是她做下的。她乃李家旧仆,自当知晓李将军为人,是以,不敢以身犯险,才想着拉上你。你若答应与她结盟,一起算计李梦莲,出事后,她必然要叫李家疑心与你,好叫她自己从中脱身出去!这次事发突然,哼,敏贵人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玉沁心想,敏贵人是还未准备好拉个替死鬼出来,自己就先把皇后给引去了关雎宫,这一查之下才牵扯到了敏贵人的布局……啧啧,她怎么就这么能闹呢,打入宫开始,就没一刻消停过似得。连她自己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衰神附体了。 她这里这样想着,皇上那边儿,却也有人如此劝说。 “皇上,明眼瞧着,灵犀宫那位新晋的淳嫔,与李氏怨愤最大吧。这淳嫔甫一入宫,就惹上了李氏,之后两宫之间也是不消停。”灵妃捏着楚清帝肩膀,柔声道。 楚清帝叹口气,闭着眼睛,难得的说话不用顾忌,“她才多大个孩子,能bi死梦莲?是梦莲自己钻了牛角尖――梅贵人不过xing子清傲些,何至于要她性命。” 灵妃挑唆道:“李氏是有错在先,只是李家将军有功,她也罪不至死。淳嫔年纪是不大,可她有个了不得的姐姐啊!” 此间语,自是暗示陛下,韩玉沁虽小,可有韩玉蓉在背后出谋划策,也不是不能害死李氏的。何况,如今对李家,也确实需要推出个替死鬼来。 楚清帝不耐,睁开眼,目光审视:“雅兰,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这宫里的事儿,你躲远些,如今贵妃那里还动不得!” 话毕,不等灵妃解释,已起身出了长乐宫。 内室里,灵妃伫立良久,望着那一片明黄身影渐行渐远,那颗心整个坠入冰窖。 边儿上宫女明珏劝道:“皇上毕竟是疼娘娘的,娘娘别气,仔细伤了身子。” 灵妃两行清泪:“疼?他那颗心,怕早贴上了李挽莲了!如今,那jian人还躲在泰安宫?” 明珏怯怯点头:“是,替李婕妤装殓一番,便在太后娘娘那里歇了。” “哼,韩玉蓉还想着留了李挽莲恶心我,殊不知最后恶心的是谁。敏贵人不是才与本宫报过委屈吗,叫她去传,淳嫔害死了李婕妤。将朱红雕花盒子里的东西予她,送与淳嫔赔礼吧。啧啧,李家发难之前,她也就这点儿用处了。” “娘娘,李婕妤的死,连皇上也未曾追究,怕是恨极了李婕妤,纵然传出淳嫔什么话儿来,也断不了宠。且……那盒子里的东西那样金贵,何必放在淳嫔身上,十分浪费。”明鸢胆子大些,不合时宜地劝道。 灵妃冷冷看她一眼,转身回屋。 明珏小心扫了眼内室独自临窗哭泣的灵妃娘娘一眼,低声与明鸢道:“好好的,你怎这么多话?莫惹恼了娘娘咱们一起倒霉!” 明鸢蹙眉叹气:“也不知娘娘怎就成了如今这阴晴不定的xing子……不过是问几句,平白与我这卑jian之人置什么气。” 明珏忙捂了她嘴:“姑奶奶,您可收声吧!皇上这些日子颇冷落咱长乐宫了,对外,娘娘还要撑着一副清高孤傲xing子,这心里也苦。你有甚不懂,以后只管问我罢,没得招惹娘娘生气,到时挨打挨罚的,要我们陪你!” 第十三章 相邀 明鸢撅撅嘴,道:“那盒子东西,真给淳嫔送去?要我说,不若等到秀女们册封,瞧着哪个得宠,就给哪个用!” 明珏只在灵妃面前怯懦胆小,对着明鸢却颇有姐姐的架子,狠狠点了后者额头一下:“傻子!再得宠,能再宠成个贵妃?甭忘了,贵妃之前可是太子妃!若叫淳嫔生了皇子,寄养在贵妃膝下,子凭母贵,这宫里,哪个还能越过贵妃的尊贵去?将来咱们这些宫人还不都得陪着娘娘喝西北风?!” 里头灵妃越哭越气,想起昔年的恩爱来,又摔了一套茶杯,惊得外头明珏连忙进去收拾。 明鸢看着里头明珏忙碌卑微的身影,嘀咕两句,便捧着盒子出了宫。 宫中流言四起,言丽正宫闹鬼,夜夜听见昔年湘妃娘娘那媲美仙乐的歌声响起,传其死的冤枉,被敏贵人栽赃迫害,又被淳嫔逼得触柱而亡,致使冤魂不散,夜夜悲歌啼血。 在长乐宫与灵犀宫的合力“运作”下,两宫俱都没讨了半点好儿去,摘也摘不干净。 好在,蓉贵妃辅佐皇后娘娘,忙着简阅过今次秀女,此番流言在秀女大选这特殊时刻,渐被尘封。 八百二十多女子,遴选过后,只余下百余人。又有太后和皇上斟酌择取素有贤、良、才、孝美名的良家女儿,各勋贵官家之后,并着各大世家按着名额送来的世家嫡女们,将将剩下十二数,暂住璃宫等待侍君并册封。属国、盟国有蒙古、高句丽,欲以此番大选,进献公主和亲南下,已舟车而来,势要赶在花朝节前,亲为太后祝祷。如何安排使臣、公主仪仗又是一桩大事。 大选一过,册封仪式更加繁琐,又加分宫,安排侍寝等,诸事繁杂,连一贯要强好胜的蓉贵妃都缠绵病榻,不得已,请了一向避居人前的慧娴夫人出来帮衬一把。 尔后,花朝节适逢太后六十大寿,四海升平,是以,皇上打算今年大办寿诞,于是,才见好的蓉贵妃又得开始新一轮的奔波cao劳,苦不堪言。 偷得浮生半日闲,蓉贵妃这里好容易喘上一口气来,恍然惊觉,皇上已半月不曾来灵犀宫了,莫说她,就是玉沁,自从第一次侍寝后,便再未有过传召。 心跳如鼓,韩玉蓉压着心内那浮躁之气,叫齐、夏两位嬷嬷进来说话。 宫中举步维艰,在皇上登基,诸妃搬入皇家宫掖之后,韩夫人便为嫡长女择选了两位女官前来支应,便是齐、夏二位了。 “近日里忙着,这一懒散下来,竟才发觉皇上已经许久不入灵犀宫了。”如秀搬了一笸花瓣进来,另取了数味药材掺杂杵汁,为贵妃娘娘涂染指甲。 殷殷的嫣红,带着蝶翼的粉嫩,晚霞般的醉人,衬得芊芊玉手,分外白嫩。 夏嬷嬷看着那犹如血色的长甲,眼角跳跳,回话道:“老奴遣了人四处观望着,皇上这半月,除了重华宫去了一遭,只用过了晚膳便回了乾清宫外,也就顺妃与慧娴夫人那里凭着帝姬、皇子留了一二日,旁个是再也没驾幸过的。” 韩玉蓉还算满意,带了丝笑意,旋即想起自己那不省心的妹子,蹙眉道:“她呢?就窝在映月阁?” 夏嬷嬷笑:“淳嫔小主老实着呢,最近除了跟着老奴与齐姐姐学学规矩,就是在屋里摆弄针线。” “嗤,她?摆弄针线?”韩玉蓉摇摇头,自知这么多年里,有母亲cha手,韩玉沁被整治的粗野鄙薄,字都认不全,谈何针凿女红。 不过,这话却也不好说出口,想想,便道:“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总得叫皇上想起灵犀宫来。” 齐嬷嬷木着一张脸,道:“虽说宫中大选秀女,进了许多女子,皇上也要权衡利弊,事情不少。可是,奴婢瞧着,许也跟之前宫中谣言有些关系,不然,依着娘娘您的威信,和皇上这么多年的感情,没道理半月不见君驾。” “谣言?” “宫中盛传,淳嫔小主bi死了李氏女。” 韩玉蓉“嘶”一声,抽回正染着的手,目露愤慨:“嬷嬷是说,皇上偏听偏信了那谣传,淳嫔失了圣眷?” 齐嬷嬷否道:“淳嫔侍寝,也没传出惹恼了皇上之事,或是事忙顾不上,或是谣言惑主厌了淳嫔与娘娘您,左右奴婢想不出还有什么事由来。” 这样一来,本还松口气的韩玉蓉,越发提心吊胆――好容易弄个妹妹入宫来,孩子还没怀上,怎么能惹得皇上厌了弃了,再也不见了?! 若皇上真信了那谣言,撇开韩玉沁不说,连自己也要吃挂落。 夏嬷嬷忙道:“许真是事情太多顾不上,若真信的话,又没斥责又没下旨,淳嫔还好好待在灵犀宫呢。总不至于。” “不行,不管皇上心里如何打算,当务之急是要替那死丫头夺宠才是。不然,如今那十二个女子各个虎视眈眈,俱都本事的紧,难不成还要叫本宫的妹子退居人下不成?一样儿的体面,又是那样好容貌,凭甚叫她退?” “那也要看皇上的意思。”齐嬷嬷平声道,语调似乎永远不会生起波澜。 韩玉蓉颓然叹气,问夏嬷嬷:“嬷嬷可有甚法子?” “娘娘也说了,淳嫔小主可不缺了那份体面的!”眼露精明,夏嬷嬷笑如春风拂面,“眼下秀女尚未分封,皇后娘娘已不理事,按理说,也该您与慧娴夫人拿出个章程来了,可册封什么品阶,又按了什么封号,还得皇上搁个准话。” 韩玉蓉听音知意,抚掌大乐:“还是嬷嬷知我心意!正好,如秀,去请了皇上来,就说本宫有要事与皇上商议,央他何时有空,便来一趟,本宫随时候着呢。” “是,奴婢这就去。” 韩玉蓉面上带出一丝红晕来,略显扭捏地吩咐夏嬷嬷道:“嬷嬷您上次烹制的小点不错,皇上也爱吃,待会儿您亲自去小厨房,摆布几样来吧。” 第十四章 不过是群宫人 夏嬷嬷自然无不乐意,应了之后,见再无他事,两位嬷嬷也就一同退了出去。 “前些日子,贵妃娘娘与皇上起了龌龊,现在看来,贵妃娘娘能自降身段,给皇上个台阶下,甚好甚好。”夏嬷嬷有些喜色,暗道,这也是自己手把手教导出来的,眼见贵妃娘娘不似以往强硬,她心中甚慰。 齐嬷嬷白她一眼:“你怎见得?皇上数日不来,贵妃娘娘真格就没想起?纵贵妃娘娘想不起,日日到泰安宫见太后,又与慧娴夫人和皇后娘娘共事,女人们的嘴能戳死个人,娘娘半月不见君,咱们不敢说不敢问,这外边儿的能放过挤兑的机会?过了半个月才知道转圜,才知道怕,咱们娘娘生生吃亏在这自尊傲气上啦!” 夏嬷嬷叹气:“那有什么法子,娘娘也是要脸面的人,被皇上那样甩了脸子,还真能如从前一样伏低做小,委身逢迎?娘娘如今怎么说都是贵妃了,多少妃**人们瞧着呢。” 齐嬷嬷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好歹宫里侍奉多年的老人儿了,你怎也跟娘娘一般自视甚高,目下无尘了?别说贵妃,就是皇后,那也先得是皇上的女人,后才是这宫里的主子。所有的体面都是皇上给的,自己撑起的,不叫体面,叫作死!” 夏嬷嬷唬了一跳,心惊道:“姐姐今儿这是怎的了,忒大的怒气。这等话你也敢说?” 齐嬷嬷平复心绪,叹道:“娘娘啊,怕是要毁在这傲气上了。” 夏嬷嬷颇不认同,劝道:“左右是咱们的主子娘娘,以后这事儿,姐姐劝不了就不要管了,皇上怎么也会念着与娘娘多年的情分,不会怎样的。” 齐嬷嬷摆摆手叫她去小厨房,等看着夏嬷嬷欢天喜地的去了,才重重叹口气,看着湛蓝的天空,心中怎么都不是滋味。 什么多年的情分,早几年里,还能这样说。可如今圣上自有立起的意思,连外戚都要适时收敛,送来贵女联姻,眼见着,今时不同往日了,可怎就没人起那警惕之心呢?! 天大的情分,纵是经得起岁月风霜,也经不起自个作践! 齐嬷嬷心里难受,她如夏嬷嬷一样,也是看着贵妃一步步过来的,现在劝诫无用,也只是退而求其次的帮衬,还能怎样。 想到映月阁那一位,齐嬷嬷眼神阴沉,但愿她不是个心比天高的,不然,就是贵妃不发话,她也要把淳嫔给拉下来。 齐嬷嬷心情沉郁,想着今儿难得皇上过来,不好叫淳嫔去前头露面,便亲自来了映月阁,嘱其几句话。 屋里,兰草哭肿了眼睛,脸颊上隆起火辣辣的几条巴掌印子,眼睛下头也给抓出好几道血痕,鼻青脸肿的样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主子,她们欺人太甚,奴婢只恨自己没两把力气,不然定撕烂了她们的嘴。” 玉沁气的浑身发抖,唇上是自己咬出的白印子,安抚了兰草莫哭,又亲自给她上药。 “好了好了,我的好兰草,瞧你这样,我心里都难受。不过是念叨几句,你还真与她们动起手来。四五个人打你一个,你就不知道跑呀?横竖先跑出来,何苦弄这浑身的伤?” 兰草哽咽,疼得直抽气,嘴上却是不服输的:“没道理听着她们乱嚼主子的闲话,奴婢反倒躲起来装没听见的!” 桔梗瞪她一眼,给她擦药的手一重:“那你回来也别喊疼呀。瞧这身上脏的,跟泥水里滚过的一样。” 余下的泽兰、白及也是有气,恨那几个宫女嚼扯主子闲话,又恨仗着人多欺负兰草。 兰草身上的衫子都扯烂了,条条缕缕,露出白色缎子的亵衣,莫说乱糟糟的头发上全是草屑泥水,就是衣裳也只勉强看出原色来。 玉沁心疼她为自己出头,瞧她这副委委屈屈偏又好强的样子,无奈一笑:“以后遇上这事儿,回来与我说便是,莫与人起了争执。人家那么些人,打又打不过,就得跑!人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兰**怎这么笨。” 兰草嘟嘟囔囔,也觉自己冲动了,想了想,恨道:“那奴婢以后定瞅着人少的时候揍回她们!” 玉沁抿唇笑了笑,伸着食指点点她额头:“也记得打不过就跑!” “是,是。奴婢一定记得,打不过就跑回来搬救兵。” 一屋子人被兰草那无奈又恨恨的小神色逗得笑起来,好歹冲散了众人心头的阴霾。 齐嬷嬷在外听了个大概,多少明白过来,沉着脸入屋,与淳嫔行礼后,道:“小主也不该纵着她,这般孩子气,以后难保不吃亏。” 玉沁叹气,摆摆手叫兰草下去梳洗上药,只留了桔梗在身边,与齐嬷嬷道:“说是长乐宫的几个粗使宫女,嬷嬷怎么看?” 齐嬷嬷眼睛一跳,定神道:“这长乐宫离着灵犀宫可远,粗使宫女跑这边儿来说闲话?小主打算如何?” 玉沁挑眉,似笑非笑看她:“兰草是姐姐赐下的宫人,又有二等宫女的体面,凭几个粗使宫女能动手打得?更何况,一群奴才也敢侮辱帝妃?谁给她们的胆子?依我的意思,人家打了你的脸,必要狠狠打回去。嬷嬷,你说好不好?” “呵,小主真是仗着有贵妃娘娘护着,谁都不怕。您就不想,这是有人故意设下的套子,等着您钻呢?” “我横竖是想不通,这事儿能算计到我什么。兰草虽小,可也是我贴身宫女,此番乃是替我出头,眼见她因我而被人打,我岂能不为她讨回公道?” 齐嬷嬷还要说,泽兰进来,与玉沁禀告道:“主子,长乐宫敏贵人来了,说是来与您赔罪的。” 话音落,玉沁皱起了眉头,连齐嬷嬷都有些疑惑。 请了敏贵人进来,为的正是兰草被打之事。 “我刚刚听说了这事儿,心中内疚的很。那几个宫女也被绑了起来,任凭妹妹处置。都是我管教不严,这厢与妹妹道歉了,还望妹妹别往心里去,千错万错都是那起**人的错。” 第十五章 处置了便是 玉沁笑一笑,道:“我又怎会与贵人你置气。不过是群宫人,处置了便是。” “来人,将那几个送到姐姐那儿,请姐姐将那几个藐视嫔妃,散播流言,又滋生是非的宫人按着宫规处置了吧。” 敏贵人一惊,讶然抬头正对上玉沁冷冷目光。 “敏贵人没有异议吧?” 敏贵人面色一僵,尴尬笑道:“怎会,淳嫔也是按规矩办事。” 玉沁几不可察地轻嗤一声,容色淡淡。 敏贵人实在不愿在此久留,唤过宫婢,递上来一只红漆木盒,腆颜道:“还请妹妹见谅,实在对不住的紧。” 边儿上桔梗上前接了,在玉沁面前打开,里头乃一串楠木佛珠,纹理如云纹,散着异香,颗颗有指甲盖大小,色泽也上佳。这串珠子价值也算不菲了。 玉沁轻笑,点头示意桔梗收下,“好说,好说。” 送礼赔罪,敏贵人强撑着笑脸儿寒暄一阵,方匆匆离去。 玉沁视线凝着那红漆木盒,若有所思。 齐嬷嬷以为她眼皮子浅,说了两句,见玉沁垂首不语,心中发恼,气呼呼地甩手离开。 桔梗心内一叹,问玉沁道:“奴婢将这手串入库吧?” “放着,留我屋中。”玉沁宛然笑道,“把我那药膏送去给兰草用,这几天叫她好生养着,莫要碰水,小心脸上留了疤。” 桔梗本也想劝,贵妃那里好物件多的是,小主实在没必要稀罕这珠子,但见小主对兰草上心,又觉得主子不过是年纪小,以后收的好东西多了,眼界自然就高了,自己何必与齐嬷嬷一样,叫小主心里头不得劲呢。 于是轻声应了,便拿着药膏去寻兰草。 玉沁捡过那珠子,细细瞧着,复又闻了闻,脸上笑意阴恻,勾唇笑起的时候,已有主意。 金丝楠木自有雅香,却未毕所有都是如此。 长乐宫的绑来的那些宫女被蓉贵妃罚去慎行司受戒,想来命已休矣。 玉沁听闻此时,手中正捻着佛珠把玩,随手交给桔梗,道:“将此物送去姐姐那里,谢谢姐姐如此护我。” 桔梗一愣,瞧那珠子那灯光照射下,颜色愈深,香味不淡反倒浓郁起来,心说,这东西虽不错,可贵妃那里什么宝贝没有,遂含蓄劝道:“主子入宫后,少有赏赐,难得有您瞧上眼的东西,不若收到库里存着吧。” 玉沁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皇上正陪着姐姐用膳呢,此时送去,姐姐必定会笑语盈盈的戴上。” 见桔梗脸色,玉沁略带悲意:“入宫之后,多得姐姐照拂,我也没有什么能拿的出手的物件,有心想做几样针线,可你大概也知道,我女红却是拿不出手的。贵妃姐姐那里自然什么稀罕物什都有,这不过我的一番心意,送出去心里也好受些。” 一番话说的桔梗心里也泛酸,说起来,小主虽封了嫔位,可赏赐却不多,贵妃娘娘平时也忙,除了份例内的,旁的物件甚少赐下,且,也没有拿了贵妃的东西,转手再送回去的理儿。 如此一想,桔梗也就释然,毕竟是主子一番心意,自己跑一遭也没什么。 “是,奴婢这就送去。” “就用敏贵人送来的那只盒子送去吧,早去早回,待会儿陪我出去走走。” “是。” 桔梗躬身退去,玉沁脸上的讥笑再不掩饰。姐姐啊姐姐,小小礼物不成敬意了!还有敏贵人,你百般算计,可真是叫人心内恼烦的紧。 桔梗去时,蓉贵妃正侍奉着皇上用膳,如秀几个大宫女脸上的笑意更是遮掩不住,进进出出,带着喜气。 听闻淳嫔派人过来,蓉贵妃脸色一僵,笑意险些挂不住,若非陛下叫人进来回话,她必要叫如秀撵出去。 桔梗提心吊胆,生怕叫蓉贵妃误以为是小主邀宠,平平稳稳把东西献上,多余一句话都不敢说。 楚清帝含笑,打开盒子瞧了眼,赞一句“姊妹感情甚好”,使得蓉贵妃也不吝于表现一番姐妹融洽,欢喜将木珠子戴上,淡淡的香味与佳肴饭香有些相冲,却不敢有丝毫不喜之意。 桔梗顺利完工,出殿后长出口气,不敢与如秀几位姐姐打趣,忙告辞回了映月阁。 微风送来几许清凉,带着淡淡花香气,冲散了屋内若有似无的淡淡馨香,叫人神色越加清明。 “皇上可有问起我?” 桔梗后背一紧,低声道:“未曾,想来不欲小主与贵妃娘娘起嫌隙。” 玉沁换上一身衣裳,再简单朴素不过:“在屋里待着忒憋闷的慌,咱们去太液池边转转。” 桔梗松口气,低声应是。 晚霞流云,荷叶青青。主仆二人难得心头松快,走走停停,倒也笑语盈盈。 漫步堤岸,瞧着杨柳依依,小径上花枝压地,四处落英铺成香路,玉沁心中喜这宁静好景,便停了步。 “就在亭中坐坐吧。” 玉沁心情愉悦,因太液池常有妃嫔往来,是以此时有内监候着,桔梗给了赏银,顷刻便送了热茶果点来。 惬意歪在亭中,倚着栏杆,啜茶赏景儿,怡然自乐。 远处颦婷袅袅,衣衫鬓影,桔梗指道:“主子,那边似是新晋秀女。” 玉沁抬眸望去,但听的娇声婉转,那群红粉佳人正往此处转来。 众女子笑谈间,遥见一女子已经在亭中落座,端的是玉质颦婷,朱颜皎皎,虽与她们一般年纪,可却是并未在众秀女之列,身后又有宫女侍立,众人忖着,大概是宫中哪位嫔妃吧,只是这衣饰太过朴素了些。 人群中站出一女子,双眸凝视,微微打量一番,娇声问道:“这位是淳嫔还是敏贵人?” 玉沁被那话一刺,忽而明白过来,请安那日里,顺妃瞧自己的神色为何那样别扭。 凉凉一笑,玉沁并未言语,只拿眼瞧这出来打头阵的女子。 这姑娘虽不甚谦逊恭谨,却也并不叫人生厌,声音清而甜润,若春风吹进人心坎里。样貌也好,雪肌皎皎若白瓷,似新月如粉桃。点樱为唇,墨染为眉,颦笑间尽显风流。一身淡粉色纱裙轻盈飘逸,缀着红宝石妆成的梅花,甚是娇艳,正应了她桃花的俏,梅花的妖。冲着玉沁盈盈一笑,梨涡浅浅挂在唇边,似头上晃动的流苏,随风而起。举止爽朗大方,倒是个明媚夺目的女子。 媚态天成,只是精明外露,此间众多女子,唯她一个肯出头。 第十六章 天真烂漫 见玉沁不理,那女子本戏谑的神态僵了僵,撇嘴道:“我乃赵家女儿,名唤阿晖。这位娘娘怎不说话,平白晾着我等。” 如此容色,却横冲直撞,好像无甚心机头脑,玉沁一愣,旋即笑了起来:“我是淳嫔。” 众女子这才福身与她见礼,玉沁也没为难,抬手放过,说道:“听闻秀女们如今暂住璃宫,你们何故来太液池?” 赵晖只觉得淳嫔平易近人,不似贵妃与皇后那样高高在上,大咧咧就坐在了玉沁对首,憨气道:“李菁茗说孙晴琴弹得好,我未听过,反倒觉得王瑁姐姐琴技超绝。大家各有所拥,我心想,不若手底下见真章嘛,便邀了大家一道,在这里一决雌雄。” 人群中有女子扑哧一乐,走上前来,扯赵晖袖子:“王姐姐与孙姐姐本来就是女的,哪里来的雄!” 玉沁勾唇:“你是李家女儿?” 李菁茗微微一顿,想起宫内流言,再看眼前女子,眼中多了抹冷色,低声道:“是。” 玉沁“咯咯”而笑,声音不高,却异常突兀,周围一静。 李婕妤身死,李家送来的这个,却也不是省油的灯,与赵晖玩笑间,将王家女儿与孙家女儿挑到明处,这还未册封,就先对上了。 嗯,不错,是挺热闹。 脸上笑意清浅,不动声色将在场诸人清点,却发现十二秀女中,只出来八位,于是问道:“咦,似乎少了几位。” “那四个与我们谈不拢,小家小户的德行。”赵晖挥挥手,一脸不愿人提的样子。 玉沁好笑,冲众人柔声道:“似是我占了你们的位子,如今却不想走了,可否留下来听听雅乐?” 赵晖似是很喜欢她的随和,已经拉着玉沁的袖子摇道:“好啊好啊,省的待会儿众人捧高踩低不公平,由淳嫔来做个评判也好。” 玉沁不动声色抽回袖子,歉意道:“我并不懂音律,只听听罢了。” “到时候只消淳嫔说哪个好听就成了嘛!”赵晖不甚在意,只以为她是在自谦。 殊不知,玉沁自小与淑女无缘,不说针凿女红,琴棋书画,真的是连字都认不全…… 再解释也显得矫情,玉沁嘱候在一旁的内监领着随侍而来的宫女们去领茶果,并搬来几条凳,自己起身让位。 被挤兑着冲锋陷阵的王瑁与孙晴都有侍女抱着自家的琴来,言语谦和,却不掩傲色,想来在闺阁中时,便是千娇百宠,从无对手的。 “王姐姐,你先吧。”孙晴客气道。 王瑁神色倨傲,也不多言,只道一声“承让了”,几个涩音捻过,想是调试好琴音,那如清泉流水般悦耳的音调,便绽开在这碧波红霞里。 玉沁不懂音律,分不清好赖,只觉王瑁炫技的成分居多,手指灵动,倒也好看。乐音绵绵,却没阻了她去观察这在场八位女子。 赵王孙李四大家的女儿如今已然到齐,剩下那四个,想来便是姐姐口中所说,官宦之后。姿容也是绝绝,只周身气度比之前者少了几分清贵桀骜。 毕竟不是谁家都供养的起这般矜贵的女儿家的。 玉沁微微扬起唇角,肆无忌惮地欣赏起世家女的风韵来,这样的机会可不多的。怕没有几日,圣旨下封,这四位中,没有人会比她的位分还低的。 既如此,何不看个够本?! 四女子里,赵晖颜色最好,看着也是最没心机的。想来,慧娴夫人身居高位,又有子嗣傍身,赵家实没必要再送个八面玲珑的来窝里斗。只要容色好,引着皇上眷顾赵家也就够了。 沐浴在夕阳的余温里,玉沁懒懒靠在栏杆上,轻合双眸,心内却是冷笑――若不想窝里斗,不送人来便好,既送来,便有争一争的心思。 慧娴夫人避在柔福宫,护了小皇子多年,如今怕也要被牵扯进是非中了。 孙妃早逝,孙家在后宫里无一女儿承宠,不是没想过往宫中塞人,只不过,宗族嫡女不好没名没份的送进宫,送个庶女,也斗不过根基渐深的另外三家,是以,隐忍至今,送来孙晴这么个人物。 玉沁抬眸,向一旁静默听曲子的孙晴看去,面庞柔和,目光纯澈,倒是个纤柔乖巧的女子,端庄而瑞丽,姿色虽不绝俗,也算是明若皓月了。 见玉沁望来,孙晴冲其恬淡一笑,婉约如含苞欲放的牡丹,娴雅贞静,温婉大气,竟有国母之仪…… 投去善意一笑,玉沁心中微凛,已记在心中。撇过眼去打量正在抚琴的王瑁,其与顺妃非同宗,乃嫡系嫡幼女,教养不缺,也是千伶百俐,玲珑内秀的女子,只不过在家中时便极为金贵,养的更是心高气傲。 不然,也不会被撺掇两句,就不分时候地与孙晴斗技。 想起这事端的挑拨之人,玉沁对李菁茗略带审视。宫中传言愈演愈烈,说什么的都有,却未听说李家有何动作,叫人心下不安。偏此女此时入宫,又是这样兴风作浪的xing子,想来不久自己便会等到李家的报复?! 玉沁心内没个准头,看着李菁茗微微蹙眉。 昔年湘妃美貌,力压韩玉蓉,不是空穴来风的。凭玉沁亲眼所见,湘妃气度非是李菁茗能及,但后者年轻娇嫩,正值韶龄,也是湘妃比之不及的。 二人眉宇间有几分相像,李菁茗气质清华,观其颜,玉沁倏而想起一人来,这般清贵之姿,竟有几分梅贵人的影子。只是梅贵人如冰雪间绽放的白梅,清冷卓然,却是李菁茗学不来的。后者身上更多了一份烟火气,染了尘世浮华,便也飘渺不起,只多了一丝温和罢了。 感受到审视的目光,李菁茗蹙眉望来,见玉沁盯着她打量,神色不喜,好像淳嫔是什么脏物,多看一眼也要作呕,人前未敢不敬,然此时无人注意,一脸嫌弃地撇过脸去,附赠白眼一枚。 玉沁轻笑,被如此直白的鄙视,倒也不恼。 静听琴音,她只觉哑涩,全无说书先生描述的,什么仿若天籁,空灵飘渺不似人间曲。 第十七章 不过尔尔 不过尔尔。 实在懒怠应酬,玉沁起身离去,不顾众人目中诧异,游走绿堤柳岸,凉风徐徐,心情才又好了起来。 桔梗此时才喘了口气,人也松快下来,捂着心口咋舌:“可吓死奴婢了,这些贵女果然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玉沁无奈笑笑,摇头:“不过投胎投了个好去处罢了,撇去那些浮华外物,还不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生而为人,差别能有多大。” 桔梗吐吐舌,难得有几分俏皮:“这话也就是您一说,奴婢一听,可不敢细想。” 话音落,却听的山石之后,隐约有哭声。 玉沁蹙眉,想起前头一些很不好的回忆来,桔梗忙道:“奴婢去瞧瞧,皇宫内苑,竟有人敢哭。” “小心点儿。” 玉沁站在原地,百无聊赖。没多时,桔梗领着个哭哭啼啼的宫女过来,面露难色,附耳与玉沁说了几句,后者横眉微怒。 “真的?” “不敢瞒主子。”桔梗叹气,看着那宫女,目露怜惜。 那宫女向玉沁弯膝行礼,却不知如何称呼,想来桔梗还未告诉她。 玉沁挥挥手,打断桔梗的提点,审视地目光扫过眼前女子――清素容颜,倒也有两分姿色,婷婷弱弱,风一吹就倒的身子,此时哭红了眼,双颊微红,盈盈惴惴,倒也叫人心下怜惜。 “你且回去,那太监如此不堪,自有人惩戒。” 宫女一愣,脸上泪迹未干,慌忙道谢,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说着说着却又忍不住捂嘴恸哭,想来被那老太监搓磨的太苦。 玉沁叹口气:“你叫梦婉?我记下了,你且快回去吧,被嬷嬷们瞧见,跑不了一顿板子。” “多谢这位……奴婢不知多感激,还请您赐下名号,若有机会,奴婢定当报此大恩。” 宫女抹了抹泪,神色坚毅,与其羸弱身姿迥异,玉沁顿了顿,只是轻笑:“于你是生死之危,于我是举手之劳,何以以此小恩挟报?” 音落,却不再等那女子说什么,转身即走,任那女子在身后叩地出声。 桔梗不忍,叹道:“也是个可怜人。” 玉沁却是自嘲一笑:“谁不可怜呢,她这是遇上了咱们,肯替她出头,那些连哭都没地儿哭的女子呢?回去叫如秀走一趟吧,也别多言,把那阉不干净的老东西收拾了也就是了。” “是,奴婢记下了。” “难得出趟门,却不得静心,闹得我也想想学那些女子弹琴,也图个自娱自乐了。” 玉沁叹气,携了桔梗,绕路回去。 她不好读书,不懂乐理,平素消遣也与众不同,怕着韩玉蓉生气,也不敢四处走动惹眼,窝在映月阁里,身上都要发霉了。 “来了这么些新人,以后的日子,想来也不会无聊了。”笑意轻柔,只那盯着太液池水的眼睛,波光粼粼,尽是冷色。 如秀见其神情不愉,恐其担忧被圣上遗忘,踌躇片刻,便柔声哄道:“奴婢给贵妃娘娘送珠子时,皇上对您也是满意,想来并未忘记主子您。” 玉沁却不在意,笑意不过一闪而逝,道:“对了,现如今,璃宫我可去得?” 桔梗一愣:“主子去那处作甚,如今那几位在太液池呢。” “十二女子,只来了八位,听那赵晖说余下的谈不拢?” 桔梗点点头,忖度道:“怕是身娇体贵,看不上小门户的女儿家。” “走吧,去璃宫转转,趁着还未册封,也能攀谈一二。” 玉沁想着,即便此时回去灵犀宫,也不过被人挑剔,被人防备,何必呢。听说此番秀女,来了南边四位女子,想她以往在老宅的人气,希望能遇上昔日聊得来的姐妹。 韩家起于微时,老太君膝下儿女众多,却奈何家中贫瘠,不能每个都放去求学,韩敬轩能读出点样子来,连老太君都没敢想过。 韩敬轩得皇帝倚重,又是昔日皇子幕僚,甚得帝心,又是封帝师,又是赐尚书,韩家火速发达了。可惜韩家子侄虽多,却没读书的料子,是以,韩敬轩在朝堂上,也仅靠的自己,以及他名下的学生们。 至于他的兄弟,读书不成,便在他庇护之下,做起来生意,早几年里便风生水起,过上了富贵日子,也是乡绅一霸。如此相互扶持提携,尚算和睦罢了。 韩夫人素来瞧不起这群亲戚,只觉得是地上的泥巴,土里的老鼠,厌弃的很,双方互不待见。是以,当年将玉沁与孟姨娘赶回去老宅子,那群老妯娌、姑奶奶们,还有那群少爷小姐,各个上来搓磨出气。 玉沁那时六岁,孟姨娘拼着一口气,护着她饮食居所周全,旁的,却已无能为力。二人还要担忧远在帝都的韩夫人下黑手,平日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日子过的好不艰辛。 玉沁也算出息,没几年便将一群同辈收拾的服服帖帖,见之唯恐避之不及,连那些姑姑婶婶也对她没辙,老太君也拿她当最贴心的小棉袄。 出外周游,便与各家千金交好,虽脾气秉xing不一而足,但玉沁也是游刃有余,谁也不得罪,谁也不讨好,再者,也因她父亲的关系,那些乡绅家的姑娘对她也很是客气讨好。 在双方俱都想要交好的前提下,自然而然玩的十分融洽。 此番听闻来了几个南边的姑娘,又有些小名气,她便想到了幼年的几个玩伴,倒也希望能有熟悉的面孔,平素也能说说话,宽解宽解。 桔梗入宫也有几年了,虽未曾去过璃宫,可囫囵认得路。 一路风景越发荒芜,绕过太液池后,一面是绵延不见尽头的红墙,一面是衰草连天的平途。 “没想到离着重华宫这么近,这地方居然破败如此。” 桔梗笑起:“主子可有所不知了,这也是咱们皇上的杰作――如御书房的芦苇荡,此地也是皇上属意如此。听闻,皇上幼年时,并非养在京中,而是与现在那几位小皇子一样,在西苑别宫住着。那地方离着皇城远,快马加鞭也要半天儿功夫,听闻,那些年里,西苑的别宫就是这番景色。想来,是皇上念旧吧。” 第十八章 质问 玉沁勾勾唇,却没什么笑意:“进京的时候路过,现在的别宫可没从前的荒凉破败了。” 一席话,显然是叫她想起了从前,出京,回京,同样的路,风景不同了,对嫡母与长姐的恨,却有增无减。 若无此番她们让她入宫的盘算,想来,再过个几年,她是能放下这宿怨,放过仇人的吧,可惜,没人给她这个可以选择遗忘的机会。 没人问过她的想法,只把她当作蝼蚁呼来喝去,料定她翻不起风浪。 想到此,玉沁再也没有去璃宫寻旧友的兴致,言道一声“罢了”,“咱们回吧,傍晚时候总是觉得有些冷。” 桔梗忙帮她紧了紧衣领,自责道:“都是奴婢不好,外头空旷,风也大,竟忘了替您带着披风出来。” 玉沁含笑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其不必在意:“走吧。晚上喝些热热的汤水,正好,我也想进些羊肉呢。” 说起好吃食,玉沁笑的眯起了眼睛,弯弯如月牙,梨涡浅浅挂在唇边,多可爱的女孩子。 桔梗无不答应,二人说着晚膳如何在份例中加些花样,直说的口舌生津,懊悔怎就走出灵犀宫这样远来。 二人离去,矮墙之后现出两名女子的身影,一主一婢,但听那女子语气阴冷,与身后婢女确认道:“这位就是淳嫔?没想到韩玉蓉那副妖媚的样子,竟能有个如此清纯的妹妹。” 那婢女不满撇嘴:“一样的狐媚样子,哪个女子能比的上小姐您!听说皇上今儿去了灵犀宫,怕是要与那位和乐融融,摒弃前嫌了,小姐不若称病,定能叫皇上来陪您。” 女子面露得色,却还是轻斥:“胡闹,咱们如今还在泰安宫住着,一举一动都会被告知太后。” 那婢子着急:“那怎么办,眼看着家里送来李菁茗那丫头入宫,小姐若再无所作为,何时才能与皇上破镜重圆,了却夙愿?” “皇上不喜女子多算计,”女子叹口气,姣好的面上带了愁容,却依旧清丽绝俗,“罢了,我自有主张,天凉,随我回去与太后说说话吧。” “是,小姐小心脚下……” 声音渐渐远去,徒留风吹动荒草,短短片刻,所有痕迹不复存在,这地方似从未有人来过。 灵犀宫正乱着,远远就能看见宫人们行色匆匆,穿屋往来,脸色惶恐沉重,哪里还有之前的喜色,显然发生了什么大事。 桔梗急急抓住一个宫人的手,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哎呀,出大事了,淳嫔主子您可回来了,快去屋里看看吧,贵妃如今情形很不好,您……宫人们寻您半天了。” 说着,面露不忍,压低声吐露道:“小主定是哪里惹着了娘娘,您屋里的宫人们全都被捆了过来,如秀姐姐如今正带着人四处寻您呢。” 话音未落,人就跑远了,想来,能存着胆子说这一番话,可多需要勇气。 桔梗猛地吸入口凉气,头晕目眩,张惶看向玉沁:“主子……” 玉沁脸上笑意未及收,淡淡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见桔梗眼睛里溢出了泪,玉沁忙道:“这中间定是有什么误会,你放心,我不会不管泽兰她们,贵妃是我亲姐姐,不会为难咱们。” 况且,人还是她给的。 玉沁咽下未出口的话,宫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宫人,里头不知有多少各宫派来打探消息的,玉沁也没理会,揣着一丝焦急往屋里跑,口中喊着“姐姐”。 瞧着,倒是情真意切的。 如香一把拦住了往里头闯的玉沁,眼睛哭的红红的,上下打量玉沁,满眼都是审视猜疑。 玉沁急道:“如香,你拦着我作甚,姐姐如何了?” 如香冷笑一声,不顾边儿上楚清帝投过来的目光,尖声道:“亏小主还记得咱们娘娘是您的姐姐,贵妃娘娘哪里对不起您?吃的喝的用的全是娘娘给的,灵犀宫上下哪点儿对您不尽心?竟这样害娘娘,你存的什么黑心肝?!” 楚清帝听着那句“吃的喝的用的全是娘娘给的”,挑了挑眉,站在一旁,并不出声儿。 玉沁一愣,眼泪盈盈:“我并不知道你说什么,我不过出去一小会儿,这是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姐姐她人呢?” 玉沁娇娇俏俏的人儿,站在风口,又是风吹,又是自己哭的,鼻子双颊比如香还要红,更显得脸庞清透白嫩,楚楚动人。 楚清帝想着,自己也是许久不曾召见她了的。这些日子里,也不是没人把宫中流言传到他耳朵里,可他倒是不信,这样单纯的小孩子,能bi死一向跋扈傲气的李梦莲? 不见,并非流言,却是为的她好。 如香还在质问玉沁,可后者压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迷迷瞪瞪的样子,叫楚清帝心下喟叹,终于出声:“如香,别吓着她了。” 清清淡淡的语气,声调一贯的平稳低沉,却分外的温润好听。只是,“别吓着她了”几个字,震的如香脊背发僵。 如今,躺在榻上浑身难受,吃尽苦头的可是贵妃娘娘,而“罪魁祸首”淳嫔还在外头逍遥快活,皇上竟怕几句话就吓着了她? 如香脸上的神情极为勉强,连半分的和气都提不起来,强扯了一抹笑,却当真比哭还要难看,“是,是奴婢逾矩了。” 心内却极不服气,想起如悦的话,如香定定神色,与玉沁冷声解释,不仅仅是语气冷冰冰的,在楚清帝看不到的角度下,神情都是不屑嘲讽的,“是奴婢一时着急逾矩,还请淳嫔不要见怪。” 玉沁眼光在楚清帝与如香面上来回梭过,吸吸鼻子,急问道:“你倒是说说,姐姐她怎么了?” “贵妃娘娘戴了您送来的楠木珠子,如今手臂都已经肿了两圈高!”如香嗓音尖细,玉沁离得她又近,几乎以为耳膜被这声儿给刺破。 “什……什么?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珠子不是我的啊!” 第十九章 罪恶 如香一愣,忽而恨恨指向桔梗:“是这贱婢送来的,淳嫔小主不知?” “我……是我叫她送的,可是珠子是敏贵人今天拿过来的,我想着姐姐对我那么好,这珠子看着也很不错,就想着,就想着……”玉沁捂住脸,“我只想着把得到的好东西送与姐姐,况且,那珠子我也碰过的,并没有事呀。” 如香见眼前哭的一塌糊涂的玉沁,似乎,自己冤枉了她。一时间如香又是犹豫,又是矛盾,脸上灿灿的。 而楚清帝站的虽远,却也听着见着这边动静,嘴上带起一抹嘲讽,暗道,蓉贵妃千方百计要玉沁进了宫,他还当真以为姊妹之间也就是相互扶持,之前虽知道淳嫔在灵犀宫过的日子并不如他所想,蓉贵妃对这个妹妹似乎也只是一般,现在看来,他真的是想多了…… 如香不过是韩玉蓉身边的宫婢,哪里来的体面与胆子威言赫赫逼问宫嫔,斥责韩玉蓉的亲妹妹? 楚清帝对这对姐妹留了心,想起皇后曾提起的建议,心道,既然姐妹俩在一处过的反倒不如旁人来的和气,那便移宫另居吧。当下心中已定皇后所提之举。 “行了,如香你也别吓唬她。沁儿过来。”楚清帝招招手,语气亲昵。 如香一哽,心中愤愤,想着等贵妃娘娘病愈之后,一定要将皇上对淳嫔的照顾回禀上去! “皇上,我姐姐她怎么样了?才一回来,宫人就与我说,姐姐情形不大好……我,我不知道那珠子有问题。”玉沁哀哀哭泣,边儿上桔梗已经被如香拉了下去,势必有一番拷问。 楚清帝看了眼柔弱如兔子一般的小人儿,将她搂在了怀里,轻轻拍了拍她颤颤的后背,柔声道:“放心吧,只是耐不住那寒凉之物,起了疹子。” 玉沁懵懂的样子,抬眸疑惑道:“寒凉之物?不是说楠木珠子么?” 楚清帝毫不掩饰地勾勾唇,尽是讽刺:“幸亏你未曾佩戴那珠子,不知泡过了多久的麝香水,那味儿你一个小孩子哪里懂。” “麝香?” “嗯,你姐姐自小体质敏感,以前在太子府时,朕还以为她只不能吃螃蟹海产,谁知道,麝香、红花这些活血散瘀的药物俱都不能碰。为着这个,当年可没少折腾过,这么多年了,宫里哪个不知道她碰不得这些。” 玉沁不敢抬头,低声怯懦道:“嫔……嫔妾不知……嫔妾自小被送回老家,那个时候,姐姐身体很好,也能吃鱼虾螃蟹的……” 说着就又要哭起来,分外委屈:“皇上,嫔妾真的不知的,不是要害姐姐的。姐姐对我很好很好,吃穿用度从不会委屈我,也不叫人欺负我。” 楚清帝听她口中一会儿一个“嫔妾”一会儿一个“我”,知其一时间适应不了这嫔妃身份,也只是轻轻一笑,并不在意,捏了捏她红红的鼻尖,只觉得好似一团雪球上沾上的梅花瓣,皎洁而灵动,“朕知道,已经着人去宣敏贵人。” 玉沁微微松口气,对于肯给她安慰的楚清帝分外感激,只是,低下头去,脸上俱是冷色:齐嬷嬷与映月阁上下,俱都知晓,那木珠子是敏贵人送的,既然已经将白及几个捉了查问,如香想必也知道,可对自己的态度…… “皇上,嫔妾想进去瞧瞧姐姐。” 玉沁喏喏说道,小心翼翼的样子,很叫楚清帝心头发软,“去吧,御医也在里头,替朕叫他们出来回话。” “是。” 玉沁急匆匆去往内室,进去了才知道为何楚清帝并未陪在韩玉蓉身边――就是皇上愿意,韩玉蓉也不敢! 那玲珑娇躯,如今已如干枯河道,腰际上遍布疙瘩,想来药效还没发作出来,皮肤底下还有疙瘩往上顶,光滑的肌肤下,此起彼伏,密密麻麻,好像底下揣着无数的虫卵,想要冲破束缚,奔涌出来。 这副德行,如何敢叫帝君看见,怕是怕这副皮囊将往昔的夫妻之情毁个干净。 见韩玉蓉目光阴狠,却因疼痛,怒骂也憋在了嗓子眼里。 玉沁几欲作呕,再不敢在里头久留, “御医大人,皇上在外头等着您去回话呢。”玉沁和气与那年迈老者说道,又看了眼韩玉蓉,先御医一步出去。 御医姓赭,乃韩玉蓉多年砸了大钱收买下的心腹,挑眼往如秀那看了眼,得对方点头,方老神在在地步出屋门。 “赭御医,贵妃她这身疹子要何时才能消下去?朕看她疼的难受,可有法子稍减痛苦?” “回皇上话,贵妃娘娘近来忧思多虑,前阵子又累得病倒了,大伤了元气,这次发病才会又重又急,是以,喝药之后,还应以休养为主,身上有了气力,这疹子自然就消下去了。只是这疼……臣开几味止疼药材添进去,应能宽解宽解。” 楚清帝点点头,对于贵妃的毛病,这几年他也知道的清楚,当下便要御医开药。 今晚是不能与韩玉蓉共赴巫山了,玉沁将自己嘴角的嘲笑压下去,心道,敏贵人,您可自求多福吧。 自李婕妤出事后,玉沁便已在反省,深觉自己当初的法子太过,不该闹那样大的阵仗,于是乎,敏贵人对她多番挑衅引诱,她也只是淡然处之,并未亲自动手害人。 这次,她亲自送来了把柄,又自作聪明打了她的宫人,玉沁是绝不会替她藏着掖着。 韩玉蓉对这些堕胎避孕之物如此敏感,这事儿,本就与她有关。十年前,韩玉蓉仗着要嫁入皇子府,父亲纵容,母亲宠惯,在府中愈发无法无天,竟阴毒的平白坏了孟姨娘清白,污蔑其与家中长史有私。父亲宴饮回家,当着诸多友人上峰之面,被爆出如此家丑,哪里还有冷静自持,险些赐死孟姨娘。 当年玉沁不过六岁,眼见孟姨娘被罚垂死,恨不能同去,捡了韩夫人给府中姨娘们所用的避子汤药,掺进了韩玉蓉每日进补的药材中,直接叫韩玉蓉大病半月不能下榻,从此之后,便落下碰不得大寒之物的毛病。 如今就引韩玉蓉去收拾这位上窜下跳,不肯安生的敏贵人吧。 第二十章 真相 外头,敏贵人已经张皇失措地被带了过来,心神不宁,千头万绪却愣是想不出,为何,为何灵妃要害她? 那楠木珠子里,镶嵌了木留子,此物原产暹罗,乃皇室贡物,因其能消除肌肤斑点疤痕,很受皇室女子欢迎,但其产量极为稀少,因而在暹罗本土也是千金难求。 木留子,虽能祛斑淡疤,可若用的时间一长,甭说怀孕难,就是怀上了,在肚子里也揣不住七个月! 灵妃言,此物就是御医都查不出,叫她放心大胆的送。 可……可怎么会落到蓉贵妃身上,还被说成是涂抹了麝香? 天地可鉴,她李秀儿只老老实实按着灵妃所说,将珠串送给了韩玉沁,料想她佩戴久了,再难有孕。 就因为信了灵妃娘娘不会害她,她天真的以为这事儿办的利落、圆满,谁能想到,灵妃居然想弃了她? 那麝香是怎么回事,李秀儿已经没有心思去想,如今,她满脑子都是灵妃的弃车保帅,心里被狠狠戳了一刀,鲜血淋漓。 趁着皇上与御医说话的功夫,玉沁找来如秀,略带恳求:“如秀姐姐,劳你去与问话的嬷嬷、宫人说句话,别太为难桔梗她们。” 如秀对玉沁向来和气,况且,这次的事儿,淳嫔也是误打误撞,本是好心,孰能想到办成这样,也是倒霉。 “小主放心,他们不会为难您身边的人,毕竟桔梗几个也是娘娘身边派过去的,知根知底。这次的事儿,您也别太自责,都是敏贵人那厮造的孽,与您无关。” 玉沁又歉意几句,呐呐的,不似之前活泛。 如秀看她难受,叹口气:“若贵妃娘娘想岔了,误会了您,奴婢几个会为您求情的。娘娘此时正在气头上,难免气恼,过后也就想明白了――这啊,也幸亏是咱们娘娘赶上了,若这珠子您留下自己戴上,这得出多大的乱子。” 如秀心想,是真后怕。好容易韩家有女正当韶龄,若再被敏贵人那下jian女子毁了身子,贵妃娘娘还真要靠着宫女产子度过难关吗? 早些年,娘娘也不是没这个心思,可宫女的儿子,能跟韩家人的血脉相比?到时候辅佐其登基上位,可就难多了!最起码,是比不得慧娴夫人膝下的嘉德皇子的。 本就对淳嫔多有喜爱,如秀如今也是把话拆开了,掰碎了与她分析,好歹是叫玉沁惨败败的脸儿有了些人气儿。 边儿上楚清帝虽看着御医开得方子,耳朵却也留意听着玉沁这边儿动静,偶尔目光瞧过去,见着贵妃身边的宫女如秀正好言好语宽慰她,心中也松了口气。 “沁儿,这事儿因你而起,过来,与朕去瞧瞧敏贵人如何分说。” 楚清帝招手叫过玉沁,摸了摸她的头,柔软的青丝好似光滑的缎子,勾唇淡淡一笑:“你姐姐不会有事,走,与朕去问问敏贵人,到底为何用心险恶,憋着力气要害你。” 玉沁点点头,娇憨稚嫩的脸上满是怒气,双颊红红的,目光尤为湛然:“嗯,皇上,嫔妾一定要为姐姐讨个说法去!” 楚清帝心道,还真是个傻孩子,人家要害的是你,你姐姐那是无妄之灾,是该给自己讨个说道才对! 殿上,敏贵人跪得战战兢兢,时间一长,那双腿都木了,僵涩的感觉涌上腰椎,金砖的寒气侵入身体,叫她克制不住地发抖。 “敏贵人,你为何要害我?”玉沁随楚清帝匆匆而来,不用旁人引导,自己跑上前去质问。 敏贵人惨然一笑,心知,灵妃此次真是害的她有口难辨,抬眼,看那一眼清俊郎朗的男子,心中酸涩难平,压根没把韩玉沁放在眼里,悲戚哭诉:“皇上,嫔妾并不知道那珠子上有麝香。况且,贵妃娘娘对这些药物敏感,碰之则浑身起疹,阖宫上下都知道,嫔妾何必拿着这东西来触霉头?嫔妾冤啊,皇上!” “不知?”楚清帝只淡淡一笑,笑意里带着讽刺,“这珠子难道不是你送与淳嫔的,你冤在何处?哦,朕懂了,你冤就冤在淳嫔居然送与了贵妃。” “皇上怎不说这珠子被淳嫔动了手脚,拿来冤枉嫔妾?” 玉沁瞧她哭的鼻涕眼泪齐流,哪儿有一点从前的端庄谨慎,心内恹恹的。 楚清帝不过扫了玉沁一眼,那目光中的复杂一闪而逝:“麝香,楠木,哪一样是现在的淳嫔能用、能有的?难不成你还要说,是蓉贵妃赏赐了淳嫔,让其动手脚来害自己?” 敏贵人愕然,愣愣点头:“如此说,也不无可能。皇上,贵妃的心思,嫔妾如何能懂呢?定是她们姊妹合伙来诬赖嫔妾的,求皇上您为嫔妾做主哇!” 她说着作势又要大哭,可楚清帝哪里容得她如此撒泼,厌恶地皱眉,旁边儿如秀立时喝斥她住口。 “皇上……” 楚清帝蹙起好看的眉头,望着敏贵人的目光,好似看什么极为恶心的东西一样嫌弃。 如秀在旁亦是腹诽,蓉贵妃若要收拾敏贵人,那还不是如碾死只蚂蚁一样简单?何必这样作弄自己,还偏挑了与皇上重修旧好的时机! “你可真叫朕失望,往昔,你虽不是那机敏纯善的xing子,可朕瞅你服侍湘妃也是可怜,免你受其搓磨给你位分,哪想到你……”楚清帝叹气,似又想起了昔年的湘妃来,“朕却忘了,有其主必有其仆,你在关雎宫里耳闻目染,李氏做孽,少不得有你在旁帮衬,是朕瞎了眼才觉得你可怜!” 敏贵人被刺得心内疼痛难当,想起这些年里,皇上对自己面上的和煦,背地里却冷漠疏离的态度,心中的酸涩将她唯一的理智吞噬,悲恸大哭,“皇上,真不是嫔妾,珠子,这珠子是灵妃娘娘给的,叫嫔妾找个理由送给淳嫔的。” 她“呜呜”哭诉,楚清帝在她吐出“灵妃”二字之后,身形一僵,旋即那温润的眼睛里,便再无冷淡,仿若被那二字点燃了一把火,恨不得将跪倒在眼前的女人烧成一抹灰。 “灵妃?” 第二十一章 从中作梗 那阴郁的语气,唬得玉沁眉心都是一跳。 “皇上,确实是灵妃娘娘,娘娘说,灵犀宫不该有子,若有了儿子,蓉贵妃必容不得她!”敏贵人豁出去了,恨灵妃弃她,恨她自己太相信那女子! 楚清帝身形一顿,脸上神色却不再阴沉僵硬,冷笑间尽是嘲讽:“容不得她?灵妃向来清高孤傲,与宫内众人交往不来,比慧娴夫人还厌烦在宫内交际游走,更与蓉贵妃远日无怨近日无仇,蓉贵妃容不得她?好个该死的jian婢,昔日里背叛李家,如今却又狡言多诈,妄想攀咬你一宫主位混淆视听,可真是好狠毒的心肠,好诡辩的心机。” 敏贵人愕然抬头,脸上全是悲痛以及不能置信:“皇上,当年的事,湘妃娘娘赖嫔妾引诱于您,可这内里如何,您不是最清楚吗?您竟说嫔妾背叛李家?” 楚清帝厌烦,眯起双眸,不愿再看她。 玉沁眨眨眼睛,试着引回话题:”敏贵人你为何说是灵妃,可有证据?” 楚清帝神色一顿,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玉沁,却没阻挠她讯问。 “嫔妾……”敏贵人想说,是灵妃身边的宫女给她出的主意,拿来的盒子,当时大家也都没有避讳宫人,是以,自己身边还是有宫女能替自己剖白的。 可是,敏贵人犹豫了。 是的,在咬出灵妃之后,她犹豫了,后悔了。 供出灵妃,是她bi不得已,可瞧皇上的意思,对灵妃竟没一丝半点的怀疑。她自是知道灵妃与皇上的那点儿事,自己将灵妃扯出来,真的好吗? “嫔妾位分不如淳嫔,淳嫔没有的东西,嫔妾又如何会有……”敏贵人目光闪烁,躲避着玉沁的问题。 “哦?那你这珠子哪里来的?麝香哪里来的?”玉沁蹙眉,背对着楚清帝的脸上,晦暗不明。 敏贵人抬头,死死盯着韩玉沁,眼中的狠毒恨不得把玉沁撕烂的气势,唬得如秀也不管楚清帝在前,先一步将淳嫔护在了身后。 敏贵人凄凄然一笑:“珠子?自然是我的,可我却不认那麝香!” “你何必死咬着不放呢,珠子是你给的,你还想着糊弄过去?”如秀咬牙,不顾尊卑地开口。 敏贵人深深吸口气,转眼间,神色已是灰败,目中竟是了无生机,“是,那又如何,如秀姑娘杀了我啊?既杀不得我,那还废什么话?” 玉沁还要再问,敏贵人抬头,目中仅有的温柔望向楚清帝,“皇上,珠子是嫔妾往昔攒下的银钱,叫内务府寻的,只是这上头的麝香,嫔妾委实不知。如此冤枉,还请皇上您替嫔妾主持公道。” “嗤,”楚清帝对敏贵人自是不屑,任谁来看,都是她强言狡辩,嗤笑之后,却是叫人将其押往皇后的重华宫,令其定夺。 虽没将灵妃牵扯出来,可能将敏贵人从身边儿拔掉,玉沁也松了口气――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皇上,嫔妾想进去瞧瞧姐姐。” 玉沁依旧担忧贵妃身体,看她如此“单纯善良”,没有揪住敏贵人的证言不放,楚清帝不觉也是松口气,叹道,“去吧,朕也该去前头批折子了。” 皇上多的是政务处理,后宫之事本就不该烦扰到他,能得他过问几句,已是灵犀宫上下的荣幸了。 玉沁点点头,亲自送了皇帝出宫。 瞧着皇上去的方向,玉沁唇边冷笑――那条路,与乾清宫压根相反,再往里走,愈往深宫而去。 如秀自然通透,瞧着龙撵离去方向,恨得直咬牙:“皇上定是去了长乐宫!小主刚刚怎不抓住敏贵人的说辞,让其把灵妃往死里咬呢?” 说起灵妃与敏贵人来,如秀也是愤恨难平。 这几年里,湘妃与贵妃娘娘斗得水火不容,而灵妃娘娘每每要暗中使绊子,叫两边儿栽了多少跟头,偏抓不住她一点儿把柄。 “敏贵人中途改了说辞,必是有什么把柄攥在灵妃手中,叫她心有忌惮。没看她连死都不怕了,都不敢继续说下去?” 如秀颓然道:“唉,就这么放过灵妃,奴婢心中实在不甘心――那物件定是灵妃弄来的,只不知皇后那里会不会捉出她这个真凶。” 皇后,怎会帮着灵犀宫。玉沁勾唇一笑,凉薄的样子自然没被如秀瞧见。 晚上宫门才落锁,被关押囚禁起来的敏贵人便熬不住刑罚咬了舌。 皇后请皇上过去时,圣驾已留宿长乐宫。 灵犀宫也自有耳线,消息传来,如秀没敢叫蓉贵妃知晓,没奈何之际,先去了映月阁。 宫门落锁,大家也没地方可去,长夜漫漫,玉沁素来睡的很迟。 一身亵衣,倒是立时召见了如秀。 “如秀姐姐怎这样慌乱,瞧这头发都散了,桔梗快给如秀姐姐上茶。”玉沁拉了如秀进屋,请她坐。 桔梗几个因如秀开恩说了几句话,免了一场皮肉之苦,也知其对淳嫔友好,平素不好过于亲近,也没什么机会,今儿好容易如秀过来,自拿出十八般武艺恭维。 如秀如今哪里顾得上这些,躁躁得喝了一盏温水,忙急切言道:“敏贵人死了!” 玉沁“哈”的一声,惊得差点儿跳起来,“怎么没的?送去重华宫的时候不还好好的?” “说是熬不住,咬了舌头?可皇后那xing子哪会随意用刑,只是,如今外头都这么传……”如秀乃韩玉蓉心腹,平时最是稳重不过了,可如今贵妃娘娘卧榻不起,灵犀宫一下子就如同失了主心骨。 “如秀姐姐可有与两位嬷嬷说起?” 如秀叹口气,有些无奈:“连娘娘那儿也没说,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嬷嬷那里估计早晚也会知晓。奴婢如今这心里,只有担心一样。” 玉沁看她神色,不由奇怪她担心什么。 如秀忙道:“小主,奴婢只觉得这事儿不会这样简单,敏贵人临走前还在狡辩,怎么会想不开去死?皇后又不是个下手狠的,若真用刑,重华宫也不会把话传出来。” 第二十二章 报复 玉沁不解,蹙着眉头,眼睛亮晶晶的,“你的意思是?” 如秀放慢语速,不好惊着淳嫔:“小主想着,会不会是李家报复来了?” 玉沁呼地捂住嘴,瞠目道:“怎可能,李婕妤死了很久了,与敏贵人有什么关系?” 如秀也是关心则乱,想着这里头千丝万缕的联系,犹疑道:“不管如何,小主近来都小心些吧,总没坏处。” 玉沁谢她提点,与她道:“我知是如秀姐姐惦记我,只是这事儿,怕还不好说――会不会是灵妃呢?虽然皇上不信,敏贵人又不肯继续说,可咱们心里都清楚,这事儿铁定与灵妃娘娘有关。如今敏贵人一死,灵妃那里不也松口气?” “是这样说没错……”如秀咬着唇,细想道,“可,本来灵妃就有嫌疑,现在杀人灭口,实在是下下之策啊。” 与湘妃、韩玉蓉周旋很多年的灵妃娘娘,会出这种昏招么?且,皇上晚间留宿长乐宫,也是摆明了立场,信任灵妃的。 一时间二人俱都安静下来,小桃的身影在外头一晃,桔梗拉住她训斥几句。 如秀沉着脸,劝玉沁道:“小主也该拿出些主子的气魄来,瞧把底下的惯的成何样子。” 玉沁心内为倒霉的小桃念佛,面上笑的腼腆羞赧:“我知道的,只是小桃是夫人送进宫中的,总不好……” 如秀叹口气,想到韩夫人的手段,也没奈何,见桔梗还算个靠谱懂事的,也稍稍安心,与玉沁辞别:“娘娘身子还没好,时刻要人盯着,奴婢也该回去了。” 玉沁连忙送她:“我送姐姐出门吧。时辰不早,路上也黑漆漆的吓人,叫白及与兰草两个拎着风灯送你一程。” 如秀没拂了她好意,带着白及、兰草两个小的含笑别过。 身为贵妃身边的宫人,多少也有些体面,连玉沁见了也要客气三分。 “桔梗,叫小桃进来。”玉沁沉下声,唤道。 桔梗对小桃时时往外跑,传闲话的勾当有所耳闻,很看不上,因着是韩府送来的婢子,是以,心下不喜,面上却也不能怎么为难。 当下,以为小桃惹到了小主,这次小主必会发落了她,心中也松了口气。 待桔梗领了人进来,不期然,玉沁却是让她先出去。 如秀神色一顿,应声而出。 “说吧,这次怎这么不小心?”玉沁白小桃一眼,端起热茶来喝,与如秀说了半晌,连口水都没动,嗓子干的要死。 小桃鬼灵精似得往外头瞅了瞅,见能瞧着桔梗身影,却因离得远,大抵屋里说话轻些,外头也是听不到的,当下放了胆子,道:“涔姑姑那里寻小主过去,说是小主之前交托她办的事,已经有眉目了,只是那些东西不好在内务府久置,问小主,如何送来您这里。还有那麝香,姑姑说了,小主年轻,别被那物件伤了根本,若现下无用,不妨扔远点儿,以后有用的上的时候,再央她寻便是了。” “这话是你挑唆了姑姑说的吧?” “反正小主可万别做那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了!”小桃抿唇贼笑道,“话说回来,那敏贵人可真给人解气,小主您也是,这么明目张胆给送去前头,不怕贵妃把您给惦记上?” “她如今就不惦记我了?不过是稍有用处,留我一命罢了。我却不能由着他人摆布,敏贵人与韩玉蓉俱都算计我,不若引了她俩去咬,省的一出出的,闹我心烦。” “那涔姑姑那里?” 玉沁挑挑眉,雾霾天里终于见了一丝阳光:“若直接送来映月阁,不管包的多严实,桔梗几个势必都会拆开来检查,若被发现,连累涔姑姑不说,怕是连前头大殿养病的韩玉蓉都给惊动了。如今,我这儿可经不得折腾了。” “我带了桔梗过去,借着取东西的名头,想来也能遮掩。” 小桃担忧:“即便如此,您要用的东西,桔梗也定会仔细查看……如何瞒过?” “放心,我自有办法,”玉沁胸有成竹一笑,“你来映月阁许久,独木难支,也该给你寻个搭档了,以后也能抽身去做旁的。” 小桃挑挑眉毛,有气无力道:“小姐英明!” 玉沁嗔她一眼,道:“去吧去吧,把桔梗叫进来。” 小桃揣着情绪,红了眼睛,怯怯模样好似真给玉沁骂一顿似得,去寻桔梗。 玉沁瞧她如今驾轻就熟,很有一套,不过才十三的女孩子,却被硬生生bi成如今这副模样,叫她如何不心疼。 希望自己能早点解脱吧。 她已经落得身不由己处处提防算计的下场,何必再拉着小桃作陪。等站稳脚跟,还需寻个合适人家,将小桃嫁出去才能安心。 “小桃年纪还小,不怎么懂事,平素里你多看顾她一些。”玉沁对着铜镜,动手拆卸头上少数的发饰。 桔梗虽惊讶于淳嫔未曾责骂打罚小桃,却还是上前来为玉沁打散发髻,取了边儿上的香露为其梳头。 “小主为何对她如此忍让?实在管教不了,说与如秀姐姐也好,总不能叫个小丫鬟翻了天去。”桔梗呐呐言道。 玉沁握了握她的手:“我知道你们也是关心我,放心吧,我心中有数。对了,如秀姐姐对咱们映月阁素来照顾,我想着,该表示表示,明儿个你将我那对儿玉坠拿去送她。” 桔梗点点头:“如秀姐姐xing子好,对底下人也和颜悦色。不说旁的,这次如香姐姐想找奴婢们的麻烦,也是如秀姐姐拦下的。” 玉沁叹口气,说道:“人在屋檐下,咱们忍着些,别与前头起冲突就是了。” “是,奴婢们都省得的,不会与那些姐姐们起纷争,叫主子为难。” 玉沁嗔她一眼:“叫你们忍着,哪里是为了我自己――横竖我是贵妃娘娘的亲妹妹,她们如何作践的了我?” 桔梗抿唇轻轻笑了,柔柔的样子,叫人心下发酸。 这宫里,谁都不容易! 闭了闭眼睛,玉沁静心道:“也该歇下了,这几日姐姐病着,咱们这边都谨慎些。” 第二十三章 御下 “是。” 桔梗应声,服侍玉沁就寝,一夜再无话。 第二日一早,玉沁入屋与韩玉蓉请安,见其身上只着宽松亵衣,依旧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心中自是愉悦。 “姐姐感觉如何?可还很疼?”玉沁问道。 韩玉蓉如今哪里说的出话,东西虽未进口,只挨着她一只手腕子,可如今口舌都肿胀起来,嗓子里也火烧火燎,疼的她恨不得立时死去。 睁着眼愤恨看玉沁,虽不能说话,可眼神里的色彩一丝不漏地告知玉沁:这次事,因玉沁而起,等她能言能语,能动能起时,必要收拾了她去。 玉沁只是笑着,根本不去理会――等忍过这阵疼,韩玉蓉自会想到利害关系,似如秀所说,这幸好是戴在了她身上,疼只疼一阵,若是戴在玉沁自己身上了,过后韩玉蓉势必要心疼死。 在她未产子前,这宫里谁动她,韩玉蓉都会将那人视作死敌。 又嘱咐一旁候着的如香、如清几句,见了如今提上来的一等宫女如梅,不比如悦的姿色,看着木木呐呐,在如香几个身边丝毫不出彩,知晓韩玉蓉是被底下人坑怕了。 “姐姐一定安生养着,万事不要cao劳。”玉沁笑说,话音落,便出来寻桔梗。 梅贵人死之事,大家都没捅给韩玉蓉呢,毕竟她如今这副样子,压根不能理事。 桔梗已经将映月阁上下的谢意转达,除了一对儿成色极好的坠子,还有几匹好料子,避着人给的,省的外人说三道四叫她难做。 办完了差事,桔梗便领着玉沁往内务府去。 “如秀姐姐倒是没说什么……小主需要些什么,婢子跑一趟便是,何必您亲自去内务府?” “前阵子家中送了些银票来,托熟人转交,这事儿旁人不好办,不如我亲自跑一趟。” 桔梗神色几变,心中也不禁琢磨。 淳嫔的家当少的可怜,还以为是韩府不甚看重,连贵妃娘娘也尽是敷衍,使得映月阁分外寒酸,小主也无甚能拿得出手的物件送人,如今看来,是自己想差了。原来韩府也是关心着小主的――只是看来,这事儿贵妃娘娘那里并不知情。 既然是主子们之间的事儿,桔梗不好过问,便恭谨为其领路。 见淳嫔的,是涔娘手下的小徒,不过十二三的样儿,可也持稳大方,见了来人,将手中朱红雕花的大盒子递于桔梗,与玉沁一礼过,便回去做事。 玉沁当着桔梗的面开了盒子,盒子甚大,里头装了厚实的一叠票子,并着些银luo子,想是给她平素打赏宫人好使,而,底部有一布包袱,不知包着什么,厚厚一叠,想来,就是涔娘要给玉沁看的东西了。 折身回返,玉沁竟没等到了灵犀宫,就先将那包袱打开来看,里头是半掌厚的纸页,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字。 桔梗不解玉沁所为,等扫了眼那白纸黑字,抱着银票盒子的手一抖,整个人扑簌跪倒在地上,额际已渗出许多冷汗来。 以前对淳嫔的那些不解,对她xing子的矛盾,一时间犹如醍醐灌顶,忽然就懂了。 竟是扮猪吃老虎,灵犀宫上下,全叫淳嫔小主给骗了。 而瞧了那纸页,知晓了淳嫔秘密的自己,还能活吗? “起来吧。”玉沁笑了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将手中那些写满字的纸迅速翻检而过。 “身上可带着火折子?”玉沁手中速度不减,却是越看神色越凝重。 看着与往昔温顺娇憨气质全然不同的淳嫔,桔梗心底满满全是震撼,以及难以置信。 “呃……有的。”桔梗忙道,只觉得日头虽灿烂,可她的一颗心扑通通渐滑往深渊。 将火折子从怀中取出,这是她留着晚上引火烛,点灯笼时会用到的,映月阁自然有,也有专人负责那些火烛,她备下,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谁知平素难得一用的折子,竟能用在此处。 “小主用火折子作甚?”桔梗见玉沁并不理会她,双眼只看得见那些写满字的纸,倒也去了三分惧色,惴惴问出口。 “喏,把我看过的全烧了。” 二人正守着太液池一个角落,前头是假山,后头是回廊,这时节还冷,半个人影不见。 桔梗哆嗦着手,忍不住又扫了眼那上头所记。 “如香,韩府家生子,父乃韩家大管事,母在厨上帮工……二月十八,夜,与和亲王相见于御花园,私赠与酒水一坛……” 寥寥几笔,将如香家底,平素往来好友,似乎一举一动,都倾注于纸面,桔梗脸色越发惨白。 “小、小主……” “烧!”玉沁头也不抬,声音清冷,好似一把冰刃,直刺得桔梗心拔凉拔凉的。 “是。” 桔梗再也不敢说话,更不敢问半句,烧着纸,险些掉出泪来。她是真怕,真慌啊。 这纸上,将灵犀宫上百奴仆,不分宫女太监,连与其他各宫的交情如何,事无巨细,全把底细给挖了出来。 小主,她查这些做什么。 白纸在火焰的蚕食下,渐化为片片黑蝶在火舌下飞舞,桔梗心中有事,等到手中再无可烧时抬头,发现小主正盯着她瞧,一惊,忙站了起来:“小主,奴婢……” 玉沁轻笑,眼睛好似能看透她所有想法:“你瞧见了我的秘密。” 桔梗一慌,哭道:“小主,您饶了婢子吧,婢子谁也不说,不会告诉别人的。” “哦?我怎么能相信?” “小主,婢子发誓,发誓。若敢把今日之事吐出一个字,天打雷劈,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玉沁打断她的话,沉吟点头:“是呢,若叫我知道你叛主,你自然是不得好死的。” 桔梗凄凄哀哀唤一声:“小主……” 玉沁也扫了她一眼,也终于端不住那阴狠的表情,叹口气:“罢了,瞧把你吓得。今儿的事儿不要叫外头知晓,回头我再告诉你,为何叫人查这些事。” 桔梗见往日熟悉的小主又回来了,抹了抹泪,略带些怨气,低声嘀咕:“小主还是别与婢子说了,婢子还想多活几年呢。” 话音落,却有人的脚步声靠近,须臾,玉沁却没没想到的一个人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第二十四章 给谁烧纸 “沁儿,你在此地烧什么呢?” 楚清帝温润的声音,没来由叫玉沁心内一突,那双湛然的目光,似乎将她心思扒了个干净,那些隐在心底的沟壑,似再无所遁形…… “皇……皇上?”玉沁连忙福身行礼,满目的惊讶亦很快掩了下去,“嫔妾见过皇上,是嫔妾失礼了,还请皇上勿怪。” 楚清帝瞧她一眼,复而笑问道:“沁儿躲在这里烧的什么?这火烧火燎的,小心烧着了衣服,回头与你姐姐哭鼻子去。” 玉沁没敢因他几句玩笑话而放下提起的心肝,边儿上桔梗知悉内情,见被楚清帝堵了个正着,已吓得魂不附体,三魂七魄尚未归位,“噗通”跪下抑制不住的发抖。 楚清帝双眼眯了眯,并不理会。 玉沁身上被激出了一身冷汗,勉强镇定下来:“听闻……敏贵人殁了,心中很是不安,便寻了这地儿烧些纸钱。” 眼见着楚清帝蹙眉,玉沁哪里敢叫他疑心,慌忙道:“嫔妾知道宫中不可烧纸,只是……只是,敏贵人到底与嫔妾相识一场,从灵犀宫走前,还对嫔妾颇多怨愤,是以,嫔妾想着烧些纸币慰藉一下。” 声如蚊蚋,呐呐不敢再言。 楚清帝如何听不出她话中漏洞,不过,上下打量她一番,替她将头上沾上的一缕黑色纸片捻起,温声道:“下回不可如此,快些回去吧,你姐姐如今还病着,不要乱跑惹她担心。” 玉沁只觉一颗心顿时落了地:“是,嫔妾一定记着皇上的嘱咐。那,嫔妾先回去了?” “去吧。” 楚清帝静静言道,看着玉沁的目光平淡如水,然,玉沁背后的汗在冷风中渐渐凝成冰一样的冷。 等那抹芊丽的影子僵直着身子远去,背影处闪出一道黑影,桀桀一笑,洒脱不驯地抱胸言道:“这位淳嫔,倒是很有良心啊,敏贵人害她姐妹一场,竟能以德报怨,偷偷跑出来替人家烧纸钱。” 那男子“啧啧啧”,似对玉沁评价不低。 然,一向对玉沁疼惜的楚清帝,却不曾言语,那面色自玉沁离去后,便冷然阴沉。 “敏贵人死的蹊跷。” 那黑影讶然回头:“皇上可是要微臣去查?是了,若敏贵人不是自尽,那必然是有人杀死的她,又连累了皇后娘娘的名声,想来,皇上也咽不下这口气。” 楚清帝手中,那黑色的纸片已在外力下,变成渣,“敏贵人死前,曾咬出灵妃来――你该知道,朕对灵妃之情,是以,心中难以释怀。可是,如此明目张胆的害死李秀儿,怎会是灵妃所为……” 黑影瞧皇上感伤岁月,念起了昔年旧情,不由轻咳一声儿,将人拉回现实,坏笑道:“那臣便去查一查,这害了贵妃,污了皇后,又扯上了一个爱妃,哎呀呀,微臣若能查出背后是谁搞鬼,可是为皇上您分了大忧,解了大难啊。” 楚清帝不由一笑:“放心,少不了你的赏赐。” “是,臣必当用心。” 见楚清帝盯着灰烬瞧,不由纳罕道:“皇上瞧这堆灰干什么,莫不是能瞧出花儿来?” 楚清帝神色一动,俯身间已经捻起一角未及燃尽的纸片,上头墨迹犹在,与纸钱毫无关系。 那黑影凑过来,显然是一愣:“诶,这烧的难不成是书信?” 楚清帝只冷冷一哼,眉宇间尽是嘲讽――他这是错把凤凰当家雀,这女子倒是好的很,竟将自认阅人无数的他也瞒了过去。 “去,查一查这淳嫔,朕要知道,在离京十年里,她在江南是怎么过的。” 怎就学来了这么个狡诈xing子! 楚清帝既然心中已经疑了韩玉沁,那敏贵人之死,甚至是那楠木珠子上的麝香,不由都往玉沁身上挨,只是如今,并未在自己心腹面前说什么。 那黑影见皇上草木皆兵的样子,不由脱口道:“也不见得就是淳嫔所为,皇上,许是李家早有预谋呢?毕竟,敏贵人之前便背叛了李氏,后头又说乃她陷害的李氏……大抵,是李将军爱妹心切,着人办了这敏贵人?” 楚清帝唇畔冷笑不减:“若真是李家所为,依着宫中那传言,还是韩玉沁bi死了李氏?” “嘶……”黑影顿了顿,点头,“臣倒是没想到这一遭,若真是李家做的,那淳嫔倒是危险了呢。” 楚清帝目光一冷:“派两个人跟着淳嫔,若为李家所做,自然还会有人动手。哼,淳嫔……她还是烧香祈望这次真的是李家才好!” 冷冷的音调落地,激的黑影一个寒颤,反应过来时,陛下已经踱步出去老远了。 挠挠头,黑影“嘿”笑一声,倒是朝着宫门方向掠去。 被人撞破“好事”的玉沁,匆匆回灵犀宫,直到合上映月阁的房门,才将将放下心来。 虽不肯定,皇上是否信了自己的说辞,好歹是没当场发作出来。而那些纸也烧的面目全非,纵然皇上起了疑心,也寻不到蛛丝马迹。她做贼心虚个什么劲儿?! 玉沁想到此,才松口气,见桔梗脸色煞白,不由“扑哧”一声乐了:“放心,若皇上要惩治我,当时就不会叫咱们回来了。宫中正值多事之秋,谁也没那闲心管束咱们这些小虾米。” 桔梗听其顽笑话,只强笑一笑,那脸色可真苦的紧。 玉沁也没再吓唬她,叹气道:“想来,姐姐要我入宫,为得何事,阖宫上下都知道的。” 桔梗愣怔,旋即低下头去。 “我也不为难你,你若觉得跟着我没前程,那你就去把我所查之事,俱都告知姐姐吧。” 玉沁混不在意,倒是自己斟起了热茶。 桔梗忙上前去,道:“小主小心烫手。” 说着话,瞥见玉沁正似笑非笑地看她,复又低头,叹一声,实言道:“婢子在宫中,也没什么倚仗。既跟了小主,便是当小主为主子的。退一万步说,婢子真叛了小主,投奔贵妃娘娘,能得了什么好儿?这些年里,娘娘身边死的宫人们还少么……就是得了娘娘赏识,上头还有如字辈的姐姐们压着。要出头,出不得,要保命,也由不得。说实话,婢子倒觉得,跟着贵妃娘娘,还不若与小主您做伴,不管如何,小主待宫人们都是好的。能跟了小主,也是婢子前世修来的福气。” 第二十五章 沦为弃子 看着桔梗说着说着流下的眼泪,玉沁只觉心在烈火热油中煎熬,桔梗待她,也是很好很好的了。 “桔梗,是我的不是,一开始便该与你如实说,总不该拿这些事儿逼迫你。”玉沁叹口气。 桔梗忙挂起笑来,颇有些不好意思:“是婢子着相了,小主放心,婢子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定不会把今日之事说出半个字去。” 玉沁点点头,经这一遭有些疲累:“叫小桃进来,我有话与她说。” 桔梗一愣,眼中全是诧异:“原来,小桃竟是小主的人?” “事从权宜,并非故意瞒你。” 若说之前桔梗还有一丝对淳嫔年幼的担忧的话,现今,却已经从心折服了――竟能将韩夫人派来的人收为己用,有这样的心计,功成名就只是时间问题。 桔梗便要下去找小桃来,走到门边,想了想,还是道:“小主,今儿皇上虽没言语什么,可若疑心了小主您,以后的日子怕要不好过了。” 玉沁无奈点点头:“我心里有数,是该好好想个法子,消了皇上的疑心才好。” 具体怎样做,却不是桔梗能提点几句的,闹不好,整个映月阁都栽进去。 是以,她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去寻人。 小桃过来时,玉沁正垂眸思量,听见声儿,不由往外望去,口中道:“桔梗在外头守着?” 小桃笑弯了眼睛,星星点点的光芒从眸子中映着:“小姐就是好本事,不过出去一遭,倒叫您收了个心腹来!” 玉沁嗔她一眼:“叫你来是说正事的。涔姑姑那儿的东西我瞧见了,不过,烧的时候碰上了皇上。” 话音落,满脸懊恼。 小桃惊了一跳:“那,可被皇上发现端倪了?” “倒是不曾……我想着,该是不曾吧。也不作准的,你也晓得,这宫里哪个不是精怪。”玉沁吸吸鼻子,无奈抱怨。 小桃歪头想了想:“总归已是这样,小主以后小心些,别再沾惹上麻烦,把什么嫌疑都撇清。想来,过上一阵子,皇上纵然心中有疑惑,也该放心的了。” “我也是这样想,只是这样一来,怀疑的种子便要在心中落地发芽,时间短倒好,若时日一久,碰上个什么事,怕皇上还要想起现在的疑惑的。” “那可怎办?” 小桃泄了气,对于这些人心算计,从来都没力气想。 玉沁摇摇头:“算了,不说这个。涔姑姑给的单子我细细看过,倒是有两个人形迹可疑。桔梗是我身边人,平素也不好派出去监视那两个,你平时活计也不算多,偶尔失踪也无人多心。” 小桃问过那两婢子的名字,觉得耳熟,应下替玉沁去查。 “你也小心些,别叫人抓到了。” 玉沁叮嘱一番,忽听外头桔梗扬声笑着与人打招呼:“坠儿怎么来了,可是贵妃娘娘那里有事寻小主?” 外头断断续续传来说话声儿,那坠儿到底被桔梗拦住了。 “小主出去转了转,困乏了,正歇着。你先回去回话吧,我这就叫小主起来。” “那好,可快着些,重华宫的人还等着呢。” “是,叫兰草送送你……” 屋里,小桃惊了一身冷汗:“呼,吓死我了,小姐我先去了。” 玉沁也是吓了一跳,韩玉蓉如今正躺着呢,能有什么事。 小桃出去,桔梗便进来了,手下也是忙着替玉沁重新挽好发髻,口中道:“说是重华宫的碧环姑娘过来了,带来的皇后娘娘口谕――也不知什么事,坠儿也问不出来,只说等着小主过去呢。” “嗯,随意抿一抿就是了,这头发也不显得乱。” 不过盏茶功夫,玉沁便带着桔梗去了正殿。 “奴婢碧环,拜见淳嫔。” “碧环姐姐快请起,这时辰过来,可是皇后娘娘那里有什么事?” 玉沁虚扶一把,环顾左右,并未见韩玉蓉在,心中不免讶异,难道皇后单单只是对她有话交代? 碧环见其打量,不由笑道:“皇后娘娘知道贵妃病了,特意嘱奴婢送些药材与滋补之物来。” “嫔妾待姐姐谢过皇后娘娘了。”玉沁恭谨道,向着重华宫方向一礼。 “婢子所来,还有一事。” “碧环姐姐但说无妨。”玉沁笑意盈盈,请了碧环落座。 “是这样的,宫中秀女不日册封,眼见着,璃宫那里也就不能住了,各宫都要安置些。” 玉沁点点头:“是呢,有了封衔品阶,也不好再聚在璃宫了。” 碧环见其只是附和,并未打探秀女们册封的品阶,倒也是识趣的女子,比屋里躺着的蓉贵妃要省心,不由松了口气,传了皇后的交待:“皇后娘娘与皇上商议着,今次入选秀女,多与宫妃为姊妹,若住在一处,反倒与别宫里住着的姊妹们生疏了。是以,便想着,自家姐妹们也就莫要住在一起了,多结交一番,熟稔了,大家处起来也融洽。” 玉沁笑意微顿,眨眼间便想了个通透。 她倒没说什么呢,碧环那里却怕她出言问及“贵妃娘娘可知悉,可准允”一类的话,伤到皇后体面,略显急了些:“小主侍寝前,皇后娘娘便与贵妃议过此事,也是同意了的。” 玉沁一愣,体谅地一笑:“碧环姐姐放心吧,既然是皇后娘娘的话,我必当遵从的。只是不知,关于移宫之事,皇后娘娘那里可还有旁的交代?” 碧环未曾想,贵妃娘娘的妹子倒是很好说话,原先准备好的态度与说辞,全都没用上,忙亲善一笑:“贵妃娘娘替您拿的主意,长乐宫的凌月殿,倒也是个好地界儿。” 话一出口,碧环便打量起玉沁神色来,果然在其面上看到一丝不解,心里却没有预想中的畅快,心想着,贵妃娘娘如此安排,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长乐宫可是很靠后的,离着乾清宫很远不说,地界儿也荒僻,后边儿上还守着冷宫丽正宫呢。 碧环哪知道,玉沁哪里只是面上不解,心中更是如浪涛翻滚而过――韩玉蓉此举,意在派她去监视灵妃,还是打算弃了她? 第二十六章 胡闹 不对,玉沁想,她见着皇后娘娘来灵犀宫,却是在她侍寝那天的事儿,那个时候,还没有她送木珠子这事儿呢,与韩玉蓉也是面上和气,没道理“流放”了她。 “我去过一次丽正宫,”玉沁心内有了答案,面色一缓,倒与碧环说起家常来,“听身边宫人说,顺路路过了灵妃娘娘宫宇。只是那时候心中有事,也没过去叨扰。现在想起,宫殿外便是一丛竹林吧?还有个偌大的梅园,冬日里,阖宫素裹银装,晶莹剔透的,而长乐宫前却又是一景儿――梅红竹绿,交相掩映,定是很美很美的。” 碧环心说,淳嫔年纪这样小,难得没有骄娇二气,比之蓉贵妃好打理。 “皇后娘娘说了,小主也不用急着搬,过了太后娘娘的寿辰,也是可以。” 玉沁琢磨这话的水分,笑道:“是,全听娘娘安排。” 碧环见正事办的差不多,便打道回府,玉沁忙神色示意边上如秀去送,如秀过其身边时,玉沁不忘交代一句:“去探探梅贵人之事吧。” 如秀眼神波动,面上却没显出分毫,亲热送碧环出去。 “我去瞧瞧姐姐,你们在外头候着吧。”玉沁言道,迈步去寻韩玉蓉。 屋内,韩玉蓉已是醒着,身上也不是极难受的时候了,见着玉沁来,没好气地撇她一眼,扭头不理。 玉沁笑了笑,替其掖了掖被角:“姐姐,皇后娘娘跟前儿的碧环来过了,您知道吧?” 韩玉蓉瞪了她一眼,怎会不知。 “原来姐姐想我搬出去住呢,倒是叫妹妹心中难受,一时间还以为姐姐不愿庇护妹妹了。后来一听,竟是搬去长乐宫,才明白过来,是姐姐想我替您去监视灵妃?” 韩玉蓉不耐点点头,将身边小几上的纸笔取来,写到:她窝在背后这么多年,也该牵出来遛遛了。 玉沁一愣,旋即明白,笑盈盈道:“姐姐是觉得灵妃既得了皇上的爱意,却又被皇上珍藏于深宫,叫您亦或是湘妃顶着宠妃的名号,替她受了许多刁难非议,想着推了她出来也受受这罪?” 韩玉蓉这才满意一笑。其实,这事儿本是待定,她还没想好将玉沁放出去是不是稳妥。可她才病倒,皇上那的付子明便过来寻她,要取凤印一用,言是皇上已准允皇后所提移宫一事,倒轮不到她来操心了。 如香进来送药,没理会玉沁,玉沁也没心思与她缓和关系,便与韩玉蓉告退而出。 晚间,楚清帝召幸后宫,却没理会待封的秀女,而是应了皇后之意,宣召了悦更衣前去侍寝。 玉沁窝在映月阁内,听着前头正殿的吵闹――韩玉蓉现在是真恨不得撕碎了如悦的。 桔梗进来,忧心道:“前头娘娘闹得厉害,小主要不要过去看看?” 玉沁语气轻快:“看什么,姐姐身子不好,能怎么折腾?由着她闹吧,如今灵犀宫上下管的严着呢,没人敢往外传闲话去――我与如悦不也一样么,都是宫嫔,都是来分她宠的,此时姐姐见了我,只怕要把对如悦的怨气全发散在我身上。何必去自讨苦吃。” 桔梗点头,深以为然:“也对,那小主若觉得吵得慌,婢子把窗户合上?” “嗯,”玉沁应道,“虽则皇后娘娘交代,太后寿诞后再移宫也不迟。可我想着,秀女们在寿诞前便会册封,璃宫那里也就不能再住。我也不好各色,看大家什么时候搬,咱们也随大流便是。最近先收拾起来,免得到时候手脚忙乱。” “是,不过,毕竟是移宫,婢子们年岁小,怕碍了主子们忌讳――不如,请了如秀姐姐过来,婢子们心中也算有个数。” 桔梗实在是怕到时候没个人压着,这宫人们翻了天,不听她的话。毕竟,她入宫也没几年,更没在主子跟前儿侍奉多久的,不如如秀来的体面些。 玉沁嗔笑:“鬼灵精!不过也好,有如秀镇着,底下的宫人们也不敢偷奸耍滑。” 桔梗忙附议点头:“是呢,是呢,婢子也是这意思。” 主仆说笑几句,忽听的前头不闹了,不由纳罕。没多会儿,白及带着一脸窃笑跑了进来。 “跑什么呢,没得冲撞了小主。” 桔梗忙拦了她,白及却往玉沁身边儿凑,贼贼的样子,低声道:“小主,悦更衣又闹笑话啦!” 玉沁与桔梗互视一眼,俱都纳罕。 “悦更衣不是侍寝去了吗?闹什么笑话。”桔梗忙问道。 白及捂嘴笑了好一会儿,终于在桔梗的“武力”下从实招了:“小主,悦更衣才得了幸便要显摆,好好的,不回去重华宫,偏叫着送人的轿子往咱们灵犀宫门口走一遭。娘娘早就气恼她,头前儿还在闹,那轿子上的鸾凤风铃一响起来,贵妃娘娘就叫人将悦更衣给拉了进来,如今,又打上了。” “啊?”饶是玉沁镇定,如今也被如悦还有韩玉蓉的举动惊着了――这可真是……有什么样不靠谱的主子,就有什么样拎不清的奴婢? “哎呦,可笑死婢子了。小主您是不知,婢子正与如秀姐姐学画花样子呢,那悦更衣就被人拉拔了进来,贵妃娘娘亲自动手,扇了她好几个嘴巴!如秀姐姐忙去安抚,婢子哪里敢多待,连忙回来与小主您报信儿了。” 桔梗白她一眼:“你就是出去看闲事儿的!娘娘那里早闹起来了,你学的什么花样!” 白及吐吐舌头,垂头躲在玉沁身后,还嘻嘻笑着:“我这不是当小主的眼睛去了嘛。” 玉沁扭头捏了捏她的鼻子,倒也没生气,只是道:“偷听也是要讲究技巧的,可别叫人抓到了!” 白及忙忙保证,一定躲得好好的,可把桔梗气的,狠狠一跺脚:“小主,您就宠着她!看把她惯的成个泼猴样儿了。” 玉沁一贯的好脾气,白及更是有恃无恐,见桔梗奔过来要揍她,围着玉沁跑来跑去,就不叫她抓着。 泽兰听着前头哭闹声儿越发大了,不明所以,过来与玉沁说话时,见着白及快把桔梗给气死了,忙帮着抓了她,狠狠敲了个爆栗:“看把你桔梗姐姐气的,小主面前也敢胡闹。” 第二十七章 贬 泽兰素来与她们几个不甚亲近,也更有威信一些,白及不怕年纪大些的桔梗,反倒怕这个小姐姐,立时安生了。 “小主,前头又闹呢,您要不要过去瞧瞧?” 泽兰怕小主躲在后头,过后被贵妃娘娘惦记起来,落不得好,不免也与桔梗一样提醒。 玉沁“扑哧”一乐,倒是越来越喜欢自己身边的宫女们了,觉得她们虽被宫规压抑,可如今,俱都是鲜活的女子,心中喟叹一番,嘴上贫道:“合着你是与桔梗是双胞姊妹的,心有灵犀呀!” 泽兰糊涂,那边儿桔梗也是乐,将小主的担忧还有白及偷瞧来的事儿说与她听。 “贵妃娘娘可真是……”泽兰讶然,想说一句“彪悍”,又觉有辱贵妃娘娘威武神勇的霸气,“咳,那小主就当没听见,早些歇了是好。” 白及也道:“是呢,瞧着贵妃娘娘训斥悦更衣极狠,自己打完了不算,还要叫如秀姐姐打她板子……好歹如悦也是皇上的人了呢,贵妃娘娘总与她生隙,怕是不好。” 桔梗嗔她一眼:“胡说什么,主子娘娘你也好编排?快去拎热水,服侍小主梳洗吧。” 白及吐吐舌头,冲她做了个鬼脸,才与玉沁行礼退出去――虽则活泼些,可规矩学的都是不错的。 玉沁笑,与桔梗道:“我倒是喜欢白及这样的xing子,宫中压抑,你们本就不易,在我这里不用那么多规矩,外人面前看得过去就得了。” 桔梗与泽兰心中俱都一酸,对玉沁也是愈发体贴些。 “白及说的倒是不错,贵妃娘娘这样……倒是有些不妥。”桔梗犹豫片刻,与玉沁实言道,“皇后娘娘如今捧着悦更衣,皇上也没说厌弃,偶有宠幸,偏贵妃娘娘常被激得醋xing大发,乱了分寸。悦更衣毕竟跟了娘娘一场,怕是知晓娘娘许多密事……” 看桔梗担忧的神色,玉沁心中怎会不解,想来,早些年韩玉蓉做下的孽事,如悦也是个认证,若如悦豁出去,将韩玉蓉告发,皇后娘娘那里能不抓着这把柄,将这踩了她多年的“蓉贵妃”给踢下去? “如秀几个都是心思通透的,想来也没少劝姐姐,如今这样……罢了,总归咱们不日就会搬出去,由着她们闹去,横竖不要掺合进去就是了。” 桔梗二个倒是知晓这对姊妹之间的龌龊的,虽不是知根知底,然,贵妃的算计,她们纵然不在跟前侍奉的,也多少明白。如今跟着玉沁,玉沁又是个脾气好,不搓磨宫人的好小主,便也打定主意要跟着她。所以,对于玉沁要将自己与蓉贵妃撇清的话,也没觉有何不对。毕竟,贵妃娘娘如今势头好着呢! 乾清宫 收拾干净龙榻的初尘、初雨两个,见楚清帝神色未有不喜,扎着胆子请示,言,逸然统领求见。 楚清帝静默扫了眼二女,见二人神色紧张,心中料到,必是逸然收到消息了。 “宣。” 二女终是能喘口气了,出来便狠狠剜了眼头领,眼中的嗔怪不言而喻。 逸然也无空与二人计较,急匆匆入内,掀袍就跪:“皇上纵是要查,也该派了玄迹去,就是玄迹忙着**新卫兵,初尘、初雨二个,也比清廷把稳!” 楚清帝“嗤”一声笑出,并未着恼:“逸然,半夜而来,就为这事?” 逸然抬头瞧了一眼,皇上衣衫不整,面带餍足,暗骂初尘二女不跟他说清,这时机简直太不对了。 “皇上,李家那位,如今怕是要被吓死了。” 楚清帝这才正了正脸色,显然知道他所说李家那位是哪个――李菁茗,李家才送入宫的嫡系女儿,不过十五岁大,却貌如冰雪,盈盈皎洁。只是如今尚未册封。 “哦?她怎么了?” 逸然直咬牙:“还不是清廷那小子!您派他查的敏贵人之死?可恨他唯恐闹的不大,查到与李家那位有关,半夜就杀了过去,将那位带进宫的两个贴身大丫鬟伪作投环自尽的样子,直接吊死在了屋梁上。半夜,那位想来是口渴,久宣丫鬟不至,点了灯烛一看,那二婢就吊死在眼前,当即吓得口吐白沫,如今璃宫那里灯火通明,想必没一会儿就有宫人来乾清宫传信儿了。” 楚清帝一愣,旋即乐道:“清廷倒是胆子大,想李家防着家中女儿又不小心死在宫里头,身边可带足了武功高手,清廷居然能潜进去,悄默声儿的吊死两个。” 逸然气极:“皇上,都何时了,您还纵着他行凶!若李家知悉,怕又要闹。前头李梦莲之死,就已闹得太难看……” 忽地对上楚清帝冰冷的目光,逸然打了个寒颤,却还是硬着头皮劝道:“清廷年幼任性,惯来桀骜,也不懂宫内局势,出手便是人命……实在难堪大任,还请皇上撸了他这暗卫之职。” “你跟朕多久了?” 逸然一愣,低头道:“臣乃陛下暗卫,自是打从皇上您登基始,便跟随您身边,护您安全之事。” 楚清帝见他垂首,不再梗着头劝谏,便也收敛周身冷凝气势,言道:“跟朕这么多年,可曾见过朕抛弃亲信?” 逸然长叹,知晓皇上这是不打算换下清廷那小子了――清廷还是他族弟,若非怕其早晚会给皇上惹下大祸,他也狠不下这心,要皇上剔除他。 “逸然,朕不是是非不分的昏君,清廷也非全无是处,你这次,真的是关心则乱。” “皇上?” “李家势大,却也再不是朕登基那时的手眼通天,可笑李牧绕越发狂妄,自以为朕已拿他无可奈何。清廷杀人,也是给李家提个醒儿,莫太自以为是了。你认为他有错,朕也不会纵容他――他错不在不分场合、利弊的拔剑杀人,而是错在擅自行动上。此事若非你说,朕也无从知晓是他所为,怕也要等到璃宫来人传话,才能想到个中缘由。罢,你且按着暗卫条令训导,使其知晓何为军令如山,知晓听令而为。此事既然牵涉内廷,玄迹也不好探查,朕会派初尘、初雨二个前去。既是李家所为,怕是灵犀宫淳嫔那里也要防范,因流言,竟就在皇后眼皮子底下杀了一个敏贵人,想来,韩玉蓉拖着病体,也护不住她那妹子了。” 第二十八章 试探 逸然见皇上转眼间已有成算,总算放了心,拱手告退,去拎清廷回家鞭策去了。 吩咐完初雨二人,换上了平常内侍,乾清宫里便再度恢复无波池水般的静谧,然,静不了多久,璃宫那里报信儿的嬷嬷便会来禀事了。 如此良夜,佳人才离,楚清帝却已没心情卧榻安眠。想来想去,还是该去与皇后通个气儿,免得查出许多事来,叫李家又来寻衅滋事,占尽便宜。此事,最好安排成其他世家所为,任由他们狗咬狗,省的她们他们暗恨没个由头来斗! 谁知,还没换好常服,就有人来报,悦更衣又被蓉贵妃给打了。 楚清帝头疼的哪儿都不想去了。 第二日,璃宫那里死人的事儿传的沸沸扬扬,冷宫死掉的李氏女,已经成了过往云烟,玉沁也松了口气。 太后借着探看蓉贵妃病情的由头,将韩玉蓉昨夜刁难悦更衣一事,斥责一番,外头只瞧着是太后与贵妃婆媳合乐,殊不知内宫里早已血雨腥风。 等太后斥责一通离去,韩玉蓉便叫了玉沁去正殿,将满腔怒火全发泄在了后者身上。 玉沁带着脸上火辣辣的几个印子回来映月阁,竟没哭也没闹,倒叫桔梗几个更加心疼,求了如秀寻来顶好的药膏给她涂抹,才在下晌消了那红肿。 虽玉沁没说什么,可桔梗几个收拾行装的动作越发快起来,虽长乐宫偏远,可也比守着喜怒无常,又惯爱拿小主发泄的蓉贵妃强上许多。 小桃在宫内守了几日,终于有了线索,跑来与玉沁回禀。 “……是去了长乐宫。奴婢又问了与那两个交好的姐姐们,二人确是出手阔绰,人缘极佳。” “竟真是灵妃?在我自下砒霜的夜里,死的那两个,可与灵妃有何关系?” “奴婢倒还不曾查到详细,可那夜里,小姐叫查的那两个中,倒是有一个既去查看过毒死的,又去与看押投环自尽的瓶儿的那些宫女说过话。” “当时看押的人都被贵妃打死了,你如何问到的,可有人起疑心?” “疑心倒不至于,婢子毕竟年纪小,说话甜些,咋咋呼呼的,谁往婢子身上想啊?是问的那几个人一屋子睡的姊妹们,平常什么话也说,虽提及了此事,可俱都没当一回事。现在说起来,还说大家凑份子给瓶儿三人家中送去贴补时,那两个出钱最多――都当那两个是什么仗义之辈,我呸!” 玉沁长久以来提着的心,终于落了地。知道是谁下的套子,是谁想要害她,终不用成日里诚惶诚恐,怕人杀了她灭口了。 “竟没想到,真的是她。我总以为是韩玉蓉心眼小,胡乱攀咬。” 玉沁垂眸叹道,可见,对于韩玉蓉也不可全盘否定。能在宫中蹦达了这么多年还活着的,哪个没心眼,没本事呢?! “那小姐打算怎么办?眼见就要搬去长乐宫了,若灵妃娘娘还记着这事儿……” “不会,她只会觉得我韩家女儿的身份碍眼罢了,当初只杀了瓶儿三个,怕这三个也或多或少与她有牵连,才被灭口,与我却是没有关系。” 想到梅贵人死那天,她被两婢拉着往灵犀宫逃,边儿有人尖叫,引来湘妃注意――过后,如悦却说瓶儿一直未曾回过灵犀宫,前后想想,那日躲在背后暗算的,岂不就是瓶儿了?可惜,瓶儿是早早就被灭口了。 韩玉蓉必定是也是想到了这些,不然也不会在瓶儿死后,大发雷霆之怒,杖毙那么多宫人。 小桃长舒一口气:“本道小姐那日里服毒,实在小题大做。现今才明了,您这是留了后手,先下手出击,叫长乐宫那里慌了手脚,以为是安cha在灵犀宫的奸细不听话,自乱阵脚了,才叫后头涔姑姑查起来这么容易。” “哪里就容易了,姑姑她在内务府也艰难,若非关系到自家性命,实不敢叨扰姑姑。” “小主就是与姑姑太客气了,您有事求到姑姑那里,姑姑不知多高兴呢。” 玉沁抿唇一笑:“那也不能害姑姑被牵连,那就是我的不是了。以后见姑姑,也要周密些,可知道?” “是,小桃明白着呢,小姐放心!” 李婕妤之死,是玉沁无意为之,敏贵人,却是自食其果。她自己哪里又是染了鲜血无动于衷之人,在映月阁外的水潭边燃了三炷香,静默良久,回房之后,便有些恹恹的。 偏此时乾清宫来人,召其晚间侍寝,那颗心,便又七上八下起来――距离第一次侍寝,已过去半月有余,而这一次,又有前头太液池偶遇不愉之事,玉沁心里尚有不安。 偏白及从前头得了信儿,却原来,韩玉蓉这次责打悦更衣,也没讨了好果子吃,先被太后斥责一番,紧跟着乾清宫内便下旨,晋封如悦为悦选侍,位分虽依旧不高,可也是宫女晋封中数一数二快的了,依旧是狠狠打了蓉贵妃一巴掌。 想到韩玉蓉行事越发荒诞,玉沁便觉一阵烦躁,而算着日子,祖母也该入京了,想来不日便会递了帖子入宫来,到时候少不得要祖母与父亲传话,关于韩玉蓉之事,他到底心中怎么个打算。 且,入宫前,父亲已答应她,除了银子,还会支应几人为她所调遣,如今银票俱得,人却不见,她倒是不急,可搬入长乐宫去,仅凭一个桔梗一个小桃,勉强算上泽兰、兰草、白及几个,她也是寡不敌众的。 更何况,如今她已知灵妃那人并非是外界所传言般,清冷冷xing子,目下无尘,最是傲气的女子……那是个比之韩玉蓉还要会隐藏,比之皇后还与皇上情分更深的女子……这样难缠的人,她必然需要几个助手,保她在长乐宫安然活命。 再说乾清宫内,楚清帝召玉沁侍寝,却也经过思量,想着那一日灰烬中的字样,明显起了疑心,这一次宣其过来,也有试探之意――倒不是生气,这宫里哪个女子不有些谋算,却也并非不生气,毕竟之前对玉沁的怜惜做不得假。 第二十九章 瞒天 如今知悉自己被个小姑娘蒙混过去,楚清帝心内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只觉有些发堵。 且,他对玉沁的身子,并无不满意的。或许,这也是按捺不住,不等逸然那里调查清她底细就召幸的主要原因…… 前头怕自己的宠幸,于玉沁来说,是致命的毒药,会引得后宫女子对她刁难构陷,而如今,楚清帝却隐隐有些期待,能瞒过自己的淳嫔,会给自己怎样的惊喜――或许,他根本就不用保护,亦或许,淳嫔更适应争斗的后宫! 既再无顾虑,宠她上天又何妨呢,总归不过一欺骗了他的玩物。 晚膳过后,敬事房的轿子便停在了宫门口。 桔梗几个细细为玉沁梳妆,半盏茶的功夫,便收拾利索。 对镜而观,细腻的肌肤比往昔更胜积雪,泛着白瓷般的光晕,面颊红红,稍带羞赧,无脂粉俗气,娇颜天成,动作间,有女子特有的幽香,馨而雅淡。 携了桔梗出宫,坐上轿撵,任由内监抬起,去往后宫女子心之所向的地方。一路上,心绪难得平静。 入宫来,便知道,行差踏错一步,等待自己的便是深渊地狱。她曾怕过,也很无助。但真融入这红墙内苑,反倒……不怕了。 纵然得罪于陛下又如何,关押冷宫不见天日?冷宫虽则荒僻,可再荒僻的院落,她也不是未曾住过的。 永不得幸,而被妃嫔宫人百般刁难欺压?这些,她亦是不怕。 或者,最严重不过一个死字。 姨娘已被父亲接出韩府,安乐终生不是难题,虽不得报复了韩夫人与韩玉蓉,可想到韩玉蓉子嗣艰难,祖母入京也不会叫韩夫人好过,她也算出了一口气。 玉沁思及此,不由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这世上,她最不怕的就是死了。 威严耸立的殿宇近在眼前,玉沁深呼一口气,已经不再紧张,下了轿子,有桔梗同行,依旧是龙汤沐浴,众多宫女环伺,侍奉她洗涤自身,一切毕,换上与第一次一样的薄纱寝衣,由着宫人引领,步入皇上寝殿。 宫人低声叙说,今日皇上未曾在前头办公,正在寝殿内批阅折子,只等里头传召,玉沁便要进去侍奉了。 楚清帝听闻外间衣衫絮絮越来越近,想起来是内监送来今晚侍寝妃嫔过来,想起淳嫔床榻间迤逦绮丽的媚影,不觉勾出一丝笑意。 玉沁甫一入殿,宫人们便悉数退去,而跟随她而来的桔梗,早在沐浴之时,便被请到了偏殿候着。 厚重帘幕在她身后落下,而楚清帝似未有所觉般,只顾着低头批阅奏折,徒留她衣衫单薄只穿着朦胧纱衣赤脚立在这金碧辉煌的殿阁内。 虽有些凉意,可屋内燃着地龙,倒也不是十分冷,紧了紧似有若无的衣裳,玉沁抬头看向极安静的皇上,目光落在那一角,偏趁着那威严的身影不曾注意她时,细细打量,心中描绘那一道影子。 不同于平素严整的他,纯白色的绸衣着身,缓和了那一身威严,披散了发,闲适从容坐于桌案前,气质卓然干净,好像雪山环绕间的天池涧水,晶莹冰雪下的青松翠柏。叫玉沁立于远处,也不由砰然心动。 干净,清澈,总会令人心生向往,一如此时玉沁的心境。可,太干净,太清澈,却也叫人心中生惧,不敢令其沾染分毫尘埃凡俗。 楚清帝,是玉沁想要亲近,却又不敢亲近的男子。 幽然一叹,轻轻的声音仿若拂过水面的羽毛,可这屋内实在太安静了,回音已扰动了楚清帝的耳朵,令其抬起目光,冷冷看向殿内突兀的女子。 烛光中,那姣好的容颜白皙依旧,甜美的样貌配上秋水之瞳,清丽绝伦,好似不解世事的仙女,懵懂迎上他的冷意,惊慌恼羞中低下头去。 楚清帝冷眼瞧她,在她打量之初,便有所觉,此时更是丢下了笔,唤她道:“过来吧,杵在门口,不冷么?” 温和醇厚的声音回响在屋内,令玉沁不敢抬头直视,却也不敢不答:“屋内暖和着呢,燃着地龙,又点了火盆。” 似有若无的笑意,在她头顶响起,原来楚清帝已走到她身前。挑起食指,托起这魅惑了他多日的面庞,眸子里似有风雪激荡,似有火光跳动,然,不过是眨眼间,玉沁便被摁进宽阔的胸膛,天旋地转,来不及惊呼,便被人打横抱起扔上了柔软的龙榻。 似笑非笑地目光,沿着她被纱衣覆着的身子寸寸掠过,羞得她恨不得寻个缝儿溜进去,那目光太叫人生厌了。 那纤长的手指挑逗着,将玉沁剥得不着寸缕,却久久不曾下手,静默看着女子玉体横陈,羞得身上渐渐燃起一抹粉色。 那目光犹如凌迟之刑,一寸寸刮着玉沁的神经,终是忍不住出声:“皇上?” 只是娇羞之下,那一声儿婉转,好似邀约一般,叫后者笑意更胜。 “沁儿忍不住了么?这般引诱着朕。” 这男女间调情的话,楚清帝已算老手,可如此羞人话语,只恨得玉沁再也不想被这男人调戏了。 “皇上,何必……何必如此作弄嫔妾。”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已经暗动着水泽,怜怜之意,勾的楚清帝对她的恻隐重又回来。 可是想到竟有本事在重华宫杀死李秀儿的李菁茗,那孩子,不过也才十五岁,比淳嫔还要小一些。 或许,她们的心早就是黑的,毒的。他人的怜悯,在她们这样女子眼中,不过是场笑话。 他看向如此娇儿,若无初尘二人在暗中掩护,想来她不日将会步了敏贵人后尘,玉殒香消吧。 可护她也一样要收取些报仇,便有了如今在床榻上羞她之举,堂堂帝王,偏也小肚鸡肠。笑了一笑,不再与她玩笑,真格动了起来。 娇喘依依,动作急促,共赴敦伦秘境。 外头候着的宫人不由想着,该不会打破上次承宠三次的先例吧? …… 当楚清帝揉着发沉的太阳穴起身时,一天的折子也才将将批阅完,望着龙榻之上,覆着薄薄锦被的小小人儿,只觉满心疲惫也随之安静沉睡下去。如此的娇小惹人怜爱,睡着时安静的连呼吸都几不可查,乌黑的发丝裹着白嫩的小脸儿,岁月静好,竟叫一个拼搏的帝王,都不愿去想冗杂政事,只想久久沉寂在这温柔静谧中,安乐此生。 第三十章 祖孙 明知道已经过了侍寝时辰,内监也催问了三番,可他却并未允将玉沁送回灵犀宫去。并非是看着那床上柔软的人儿,不忍她路上颠簸――既她有些小心思,便试着看她如何应对后宫刁难吧。 他可以不计较这群女人扰乱他的后宫,不计较身为后妃居然与前朝勾结,却愿意做那搅乱这一波池水的人,既然她们喜欢斗,便放开了斗。 笑,意味不明。 淳嫔留宿乾清宫,桔梗一夜未曾合眼,早上迎小主回灵犀宫时,眼下全是乌青。 玉沁心含焦虑,却也并未将这一夜承宠当回事,回宫被韩玉蓉教训一通,顶着脸颊上的红肿,安安静静回来映月阁,出门的时候更少了,或许该说,连下阁楼的时候都少了。 没两日,十二位秀女俱都有了封号,皇上也开始召幸秀女侍寝乾清宫,眼见移宫之事已悄然而动,玉沁也不等旁人说什么,亲去与韩玉蓉道别,着手准备搬入长乐宫。 在映月阁等了几日,风头全都被新晋秀女抢了,也就少有人记着皇上待玉沁的不同来。 一些用不着的大家具先移到长乐宫去,玉沁等着灵妃那里传话,再过去拜山头――请安送礼。 当下,却有件要紧的事,趁着韩玉蓉无心理她,灵妃那还未能管她之时,先去办了。 昔日关雎宫湘妃一朝被贬,百余宫人被遣散,死的死,贬的贬,活下的不过些粗使宫人,大抵一辈子的命数也到头了。 李梦莲死前曾喊“我没杀她,是玉秀推的她,是玉秀下的毒”,那,谁是玉秀?那个“她”是已死的梅贵人吧? 毕竟,与李梦莲的交集,也只能是枉死的梅贵人了。 李梦莲身边的人都死了,想来,也玉秀也断没活命的道理,于是,查其底细的事儿,只能再度拜托涔姑姑。 韩尚书答应给她的人手,依旧没有,玉沁有些焦躁,怕到了长乐宫会寸步难行。 千盼万盼,韩府终于来人,却是老祖母亲自递了帖子入宫,陪着太后说了会儿话,快到晌午才得以脱身,按品大装进灵犀宫拜见蓉贵妃。 玉沁打一听得信儿,便派人守在了宫道上,频频往灵犀宫内报信:老太君进去一个时辰啦……老太君出泰安宫,往哪条宫道上过来啦……路上遇上了哪位贵人拉着说说话呐…… 别说跑的宫人累,就是殿上端庄肃颜的韩玉蓉都被吵得头疼了。 “玉沁,祖母都入宫了,还能不过来灵犀宫吗?瞧你这急的。” 韩玉蓉撇嘴讽道,心中颇瞧不上。外头虽维持着姊妹之情,可脾气暴躁时,也没少对玉沁动手,二人如今,不尴不尬,关系到成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转眼,韩家老太君入大殿,见蓉贵妃亦要行礼,韩玉蓉面带悲戚,含泪与老太君寒暄许久,问及老家叔伯婶娘,并着兄弟姊妹。 这一说话,便至晌午,期间,玉沁在殿上坐立不安,恨不得立时投入祖母怀中,诉一诉离别相思。 老太君亦是频频望来,从小跟在她身边的沁儿,如今越来越有贵人的样子,样貌也越发脱俗出尘。 韩玉蓉如今早已懒怠做戏,见着离出宫时辰渐近,便借口去瞧瞧午膳,留下老太君与玉沁说说话。 “祖母,一路赴京,可辛苦?身体可安好?”玉沁强忍着的泪,在韩玉蓉离去之后,倾然而落,泣不成声,“沁儿无用,不能侍奉在您膝下,万望祖母保重身体,别叫沁儿……” 见她难过,老太君轻轻一叹,见着殿上许多宫人环伺,知道是韩玉蓉留下人监视,生怕她撺掇玉沁什么吧? 其实,人都被弄进宫里了,纵她再是不满,能撺掇沁儿什么呢! “沁儿啊,带着祖母去你住的地方瞧瞧?”老太君神态不过伤感一瞬,便打起精神,笑语道。 玉沁点点头,忙借着宫婢递上来的帕子擦了脸,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瞧我这没出息的样子,祖母心中必是笑话我呢吧?” 老太君慈和地拍拍她的手,二人携步往映月阁而去。 玉沁也不是没个主意的,见着围着她们的人甚多,神色一顿,薄斥道:“我与祖母说说体己话,你们跟着做什么?今儿祖母留下来用膳,姐姐那里得多忙呀,你们竟躲在这里偷懒不成?” 宫婢们惶恐,碍于贵妃之令不敢稍离,却也不敢得罪淳嫔,犹豫间,玉沁已经拉着老太君上了映月阁,门外亦有桔梗几个拦着吃茶,众人便也不好硬闯,想了想,便安心在外头候着。 楼上,老太君含笑轻拍玉沁手背,终是松了口气,打趣道:“沁儿如今越来越有宫妃的样子了,好不威风。” 玉沁羞赧:“祖母,您快别这么说,沁儿脸皮薄,可禁不得您这么夸!” 老太君大乐,逗了玉沁几句,方叹息一声:“那王家也是好门第,亲事废了,实在可惜。你父亲也觉抱憾,竟背着我,与你大伯两人做主,把你堂妹许了过去,本不想告诉你,却怕着你从别人那处听着了瞎想。是我老婆子对不住你啊,当初你那嫡母接你入京来,我就该想到……还以为是你爹想通了,愿你从家中出嫁,谁料,你嫡母好手段,生生是毁了你。” 玉沁一愣,眼睛有些红,急道:“祖母别这样,您也是为的沁儿好。哪有女儿家父母俱在,却从大伯家出嫁的……王家门户高,您也是为的我着想,怕人家因此而轻视我,才会允了他们接我回家。因缘际会,如今都已入了宫,也没什么好悔,好恨的。纵然是恨了,也只是恼恨我那嫡母太过霸道,不允我与姨娘一条活路。” 玉沁吸吸鼻子,轻笑一声:“堂妹她学问好,且是嫡女,与王家也算门当户对,是我自己没福气,却怨不得堂妹与大伯一家的。纵使从旁人那处听了,也只会笑一笑,道一声福气。况且,宫里除了姐姐,也无人知晓我曾定过亲,没人会以此事说项,姐姐现今也不会希望我有麻烦。” 第三十一章 调教 老太君却是摇头叹气:“并不是正妻!” 玉沁讶然:“不是正妻?” 这是怎么回事,当初她以尚书庶女的身份,尚且能……是了,大伯家只商贾出身,并非官家。 玉沁神情有些低沉,堂妹学问是顶好的,样貌性情也上佳,只这际遇……必是大伯眼馋这王家身份,才迫的堂妹嫁去为平妻。 “那王家哥哥的正妻……” “你当初入京前,王家就有传,要给王六郎一房平妻的,那家女儿也是了不得,如今你入宫,反倒成全了他们。”老太君虽如此说,却依旧不屑,瞧玉沁在宫中湛湛立稳脚跟,只消韩玉蓉手下容情,沁儿知机灵醒些,倒是比嫁入王家那等门第要活泛些。 玉沁如今还能怎样,只替堂妹道一声受苦,旁的再无好说。 老太君神色莫名,半晌,方道:“宫中可是入了王家的女儿?” 玉沁凝眉:“是,名王瑁,封为婕妤……她,与江苏王家有牵连?” 老太君摇摇头:“不是有牵连,她乃王六郎的亲妹妹。” 玉沁只觉得心被人狠狠揪了一把,很久都不知该说什么。 “那孩子,我倒是见过就面,看上去倒是个伶俐的孩子,可也伶俐过了头。心眼小,跟你姐姐一样,以后遇上了,也避讳着些。她家势力大,早非昔年能比,硬碰硬对上了,于你没什么好儿。” “是,沁儿记得祖母说的话。” 王家乃世家,六郎一宗虽乃旁系,可人才辈出,只等因缘际会,便会腾云而起,不然,如何凭空而来一房平妻呢。 “还有你姐姐,虽然不是养在我跟前儿,可毕竟是咱们韩家的姑娘,这些年,过的也是不易。有什么仇怨,若能化便化解了吧?” 老太君一番话,越说,却是自己越没底气――早些年里,沁儿与孟氏过的什么日子,她比哪个都清楚。敬轩那位夫人,真格是个毒妇,频频下手,若非沁儿机警,自己照应,孟氏与沁儿怕早已白骨一把葬于荒野了。 玉蓉随了她那娘,心毒手狠,却不是很有脑子。那年听闻嫁去皇子府为正妃,也不管那个时候的皇上是不是得先帝看重,更不管外头局势已经迫在眉睫,先下手污了孟氏清白,又撺掇敬轩杀姨娘撵亲女……可真是莽撞性子。若非其太不识时务,太后如何会从乌家接了侄女来当皇后,也死活不允玉蓉这个曾经的太子正妃荣登后位。 这样一想,老太君有一瞬间的恍惚,看着玉沁面上的隐忍,还有那袖中攥紧的拳,幽幽而叹:“罢了,她容不得你,作践于你,何苦委屈你继续奉承她。只是,沁儿要记着,你是韩家的女儿,你姐姐……没了就没了,毁了就毁了,可韩家若倒了,你在宫中便要被那群女子喝干血,食尽肉,而你那‘夫君’更不会管你。” 玉沁眼泪“哒哒”落在手背,摔碎无数晶莹,她知道,祖母这是心疼自己,不愿她为了所为的姊妹之情,骨肉血脉而由着韩玉蓉糟践她,甚至弄死她。 “祖母,祖母……”玉沁再也忍不住,入宫后的心慌,委屈,羞辱,尽数化作眼泪,落在她祖母的怀中。 老太君叹息着轻轻拍打怀中小儿的背,那背依旧发颤,依旧瘦弱,仿若许多年前,被逼到绝路的她求到小佛堂那一幕。孤惘无助,却绝不肯绝望赴死,咬牙硬挺,硬要把绝路走成光明坦途。 这是她的小沁儿,始终如一的小沁儿。 “祖母是老了,人老了就容易心软,看不得小辈儿们打打杀杀,这后宫啊,偏又是这种地方……唉,来前儿,你父亲与我说,你需要能信任的人手?” “是,”玉沁擦擦泪,不愿再哭惹得祖母心焦,“宫中都是韩玉蓉给我的人,除了一个小桃,旁的都不知根底,若要收服,也需要不短的时间。” “好,好,你有心保着自己,祖母也放了一半的心――你父亲已经收买了一户宫中嬷嬷的家人,在宫外好生安养――你嫡母并不知情。那嬷嬷如今在浣衣局当差,家中会使些手段,将其调来。虽只一人,可在宫中也算破例。好在今次选秀,入宫的那些官家、世家女儿们都有些体面,各自带了丫鬟、教习嬷嬷入宫帮扶。你父亲位卑职险,不好与人攀比,能用些手段给你塞过一人来,也算拳拳为父之心了。” “孙女原以为父亲能遣来一个二个的宫女就不错了,祖母却来与孙女说,是位嬷嬷?!这可真是好消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孙女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嫌弃!” 老太君笑叹:“能助你保命即好,那老嬷嬷昔年是受了姚妃的牵连,不然宫中这么多宫苑,如何也不会去了浣衣局,做那苦差事。宫中连个使女都玲珑心窍,更别提这群有些年岁的老活物们,沁儿好生对人家,莫使小性儿。” “知道了,知道了,沁儿必会乖乖的。”玉沁腻在老太君身上,难能撒娇一回。 没一时,韩玉蓉归于正殿,听闻映月阁里只玉沁与祖母说话,便要动怒,如秀劝了一回,没奈何,只得提前用膳,阻了祖孙二人密聊些不该聊的。 韩玉蓉行事越发小气,老太君虽心中微有诧异,却并不觉什么,可玉沁却觉得其中哪里怪怪的,韩玉蓉这脾气,实在与她刚入宫时太过迥异了。三人殿上用膳,不好闲聊,安安静静的殿内,只听得见碗筷相碰与咀嚼之声,静的人连发丝被风稍稍一吹,都能感觉到动静。 膳毕,老太君出宫的时间也到了,玉沁依依惜别,虽想再送一程,可宫规摆在那里,如何容得她举步。 半晌,等老太君一行渐渐走远,不见影迹,玉沁脸上的泪都风干了。 思亲之苦难挨,可日子却不能不过。 家中收买过来的那位嬷嬷既然在浣衣局,玉沁有心,想起湘妃死前所喊得“玉秀”来,便打发小桃去浣衣局寻往昔关雎宫旧人,看可否还能查到半丝痕迹。 第三十二章 玫妃?霉妃 之后,映月阁上下便开始整理行礼,大件家具虽搬到了长乐宫,可剩下的些细软也不好摆弄,从门帘子到窗纱,是扔是留,都需玉沁发话才好动作。 又有碗碟儿、衣裳,零零碎碎,偏又上了册子,丢不得坏不得,桩桩件件记录、指点起来都是麻烦事儿。 月白,如练,静静洒落玉沁所在的一方殿宇屋苑,白日里喧嚣的金碧之宫,如今被柔柔的月光笼罩,渺渺,好似附了一层薄纱,有光影浮动,是不远太液池一角映过来的月光。 映月阁前的牡丹开得正好,大朵大朵的浅粉嫣红,奶白月黄在微风中摇摇曳曳,柔韧而不失妩媚之色。清芳吐蕊,缕缕香气透过棱窗,闯入一方静室。 玉沁在屋内,听着小桃细细回禀,拳头越握越紧:“你是说,有人监视映月阁,监视我?” 小桃点头,皱眉道:“回来的时候,远远瞧见东边儿大柳树上伏着个黑影儿,还以为是哪儿刮来的破布,紧走了两步,谁知眼前一花,就没影儿了――婢子先还真以为自己眼花,可想到敏贵人之死……如秀姐姐也怀疑过,是不是李家所为,甚至害怕小姐也惨遭不测的。” 玉沁摇头道:“现在还不好说,只你发现有人监视一事,叫我心中实在怕的紧。” 小桃忙走过去宽慰:“那人也不知监视多久,却没机会下手――敏贵人是在重华宫殁的,还是‘咬舌’而死,想来,李家也是不敢真明目张胆地杀人,只好伪造为自尽。您身边随时都跟着人,与被看押起来的敏贵人不同,且,也没个由头,那起子人定不好下手。” 虽如是说,可玉沁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 小桃想了想:“还是叫桔梗姐姐与泽兰姐姐寸步不离地跟着小姐吧。” “不用,你忘了,你家小姐不是那等没用的娇小姐。幼年在老宅,不也学了几手拳脚功夫……只我那绣花拳头,怕难以对敌的,少不得要备下些毒物,纵是死也要拉上个把垫背。” 小桃很不喜玉沁碰什么毒,想起之前小姐兵行险招,自用砒霜就慎得慌:“小姐!您答应过婢子不再自残的!” 玉沁一口水险些将自己呛死,提步上前敲她头:“什么自残,本小姐是有备无患。” 南边儿湿热,蛇虫鼠蚁众多,她常奔向山中寻草药,识得毒,懂得医,虽不精通,可也勉强算个半仙儿。 二人在屋内“密谋”半天,才商议出个章程来,忽而,玉沁想起派小桃去浣衣局的目的,忙问详细。 “人却是没寻到,那里头的人都被打怕了,与外人说句话,都担忧被姑姑们揪住打一顿。后来,婢子掏了些钱儿,才问得,这些日子,也不知外头怎又想起了关雎宫旧事,已经去了几波人问询李婕妤被贬斥之事。婢子再问才打听出一二――被赶去浣衣局的宫人,没熬过刑去了的也有,被人使了由头带走的也有……总之,再想找那些旧宫人,剩下的都是些外院洒扫上的,什么都不知。婢子又跑了趟慎行司,也都这些情况,只那里如今没有关雎宫的人了。” “都过去这么久了,能问出话来的,大抵都死了……”玉沁叹道,“李氏作孽,阖宫上下跟着陪葬。” 只玉沁心中想,这作孽,是李氏自己所为,还是……敏贵人从中陷害呢? 忽地,玉沁神色一动,沉凝道:“查了关雎宫,可咱们却忘了,还有长乐宫!” “啊?”小桃吓了一跳,“小姐,那灵妃娘娘可是您在长乐宫的半个主子了,您还没搬过去,就先查起来,叫灵妃瞧出蛛丝马迹,今后不得可劲儿搓磨您?况且,还有之前梅贵人的那起子事儿,灵妃势必紧盯着您呢。” 玉沁白她一眼:“都过去多久了,若还有怀疑,如今死的可不是敏贵人了。再说了,谁说我要查灵妃?你忘了,当初敏贵人可是来拉拢过我,那时候我便想着,她手中定是握有李氏什么把柄。后头李氏出事,韩玉蓉也如此说,怕其中敏贵人也出了力。如今李氏宫中死的死,不知的不知,看来,咱们需要换个方向下手了。” 小桃一喜,拍手道:“对啊,婢子怎没想到!敏贵人只要从中作梗,便会留下些痕迹,且她才死不久,又是‘自尽’,服侍她的宫人所受牵连甚少……诶,不对。之前敏贵人因害蓉贵妃起疹子之事被关的,服侍她的人,如今还被压在慎行司呢!” 小桃说着不免丧气,玉沁狠狠点了点她的脑袋:“只要没关在重华宫就是好事,过后,你再跑一趟慎行司。敏贵人的事儿还没个定论呢,是畏罪自杀,还是冤屈自尽,还得看皇上的意思,如今忙着筹备太后娘娘寿诞,皇后娘娘与韩玉蓉都没时间,那些宫人想必也没受什么大刑,只要能寻到一二知事的就好说了。” 见玉沁沉吟,小桃点头道:“是,左右离午膳还有段时间,婢子就再跑一趟吧。” “慢,”玉沁拦她,取了点心与她吃,“才刚瞧见外头有人监视,怕你行动被人发现,等待会儿随着桔梗取午膳时一道出去,再寻机去慎行司吧。” “是,是,是,都依小姐的。”小桃嘴里塞满了平时她最爱的糕饼,含含糊糊应声儿。 玉沁眼中宠溺,取了帕子来,给她捡了几块好克化的点心,道:“慢些吃,又无人与你抢,拿回去再吃。眼见要用膳了,仔细撑着啊。” 说着,自己也咽了口口水,瞧小桃吃的欢实,平素不甚爱吃甜腻的她,也捡了两块入口,哪管什么膳不膳的,先饱了口腹之欲再说! 膳后,玉沁伏在榻几上犯困,由着午后暖暖的阳光包裹,在窗边睡成一只白嫩团子。 桔梗掀了帘子入内,瞧她困乏,轻声笑道:“小主若耐不住,就躺去床上歇一歇,左右也该午睡了。” 玉沁咕囔一声儿,懒懒道:“还是晒着舒服,不愿在床上。” 桔梗无奈摇头,又怕她着凉,寻了薄毯来为她盖上,本欲走,想了想,复又道:“小主,前头传来话,说是将宜妃的封号变了,册玫妃。” 第三十三章 端倪 静了一静,玉沁的声调恢复清明,依旧没有抬头,问道:“梅?哪个‘梅’?” 桔梗知道她想到了谁,如今宫中可不也炸了锅,背地里都在嘲笑那李家女儿――李菁茗,因李家权势,一朝册封便是妃位,已叫不少人眼红口酸,如今封号一变,谁不狠狠踩上一脚。 当初那位梅贵人,对外宣称是暴病而亡,后因着李婕妤被锁冷宫,就有宫女爆出梅贵人乃李婕妤所害,如今,偏新入宫的李家女儿,被封了个“梅”。虽然此梅,非彼玫。 “是玫瑰的‘玫’字。小主,如今封号位分俱已落实,是否该去各处恭贺一番?” 这十二位秀女中,如今有一步登天的,也有位分稍低于玉沁的,按理说,也该四处走动一下,就连贵妃那里,也邀约了几位来灵犀宫中说话呢。 玉沁摇摇头:“想来这两日她们就会来见姐姐,毕竟,姐姐在这宫中可是仅次于皇后娘娘的高位了。等她们来时,我过去瞅瞅吧。至于贺礼……” 桔梗叹了一声,虽贵妃是小主姐姐,可贵妃能拿出手的贺礼,小主却拿不出,若不送,又叫人笑话。 哪怕韩家已送来银钱,可那银钱在灵犀宫,在贵妃娘娘眼皮子底下,却动不得。 想到其中尴尬,桔梗忙笑道:“在灵犀宫见也好,不用走那么远路。” 听着桔梗安慰,埋头在臂弯中的玉沁此刻脸上不尽嘲讽,对比来说,韩家显然更拥趸韩玉蓉,甚至连银钱都不敢过了明路。 “好了,桔梗你不用安慰我,姐姐素来面上一套,背里一套,我自己比谁都清楚。既清楚,又怎会难过、怨愤?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我也不惦记。” 桔梗终是松口气,面上松快,言语欣然:“小主能如此想,婢子们就放心了。” 玉沁挑挑眉,望将她,才发现屋外回廊处,泽兰领着白及、兰草两个在做帕子,不由一笑:“去与她们说,你家小主好着呢!” 桔梗福身爽声笑道:“是。” “哎,对了,去打听打听秀女们如今都封了什么位分,还有,我在南边有些闺中好友,如今也不知有没有被选进宫来,细细问一问那些良家女子姓名。” “是,小主放心,婢子必定办妥。” 玉沁抿唇而笑,看桔梗退出去与外头三人说话,言语间,四人松快许多,这叫她心中也平静下来――都说宫中生存不易,她倒是庆幸,能得如此四女陪伴。 午膳时,桔梗觑着玉沁神色,在其耳边嘀咕,说是出去一套取饭时,小桃借口拉肚子,跑出去就没影儿了。 玉沁停箸一笑,与桔梗低语道:“是我派她出去查些事,眼见要去长乐宫了,有些事不好不知。” 话未说尽,桔梗却了然一笑,以为小主是派小桃私下去问问灵妃喜好。也欢喜,小主如今是将自己也当成心腹了。 玉沁抬眸扫了眼泽兰,与桔梗道:“我知你与泽兰几个交好,只兰草、白及年幼,不好相托,倒是泽兰是个有主见的,有你二人帮我,在宫里也顺遂些。” 桔梗眼中带笑,也低声道:“小主放心,小桃的事,泽兰她们都不知道。既小主觉得泽兰可靠,那婢子便暗中观察着,也叫小主放心用她。” 玉沁与桔梗相视一笑,俱都贼兮兮的,有种感情游走在这心照不宣的默契中,好似幼年交好的小姐妹。 因张罗午膳,是以,桔梗到了午后玉沁醒来,才去回禀她所交代的差事。 “除了李家秀女从宜妃莫名变成了玫妃,余下诸位秀女封号位分俱都未变的。” 桔梗瞧着淳嫔睡眼惺忪的样子,语气轻软些,柔柔的,好似外头拂过的春风,叫有些起床气的玉沁撅了撅嘴,到底安生起了榻。 “那王家秀女呢?”玉沁嘀嘀咕咕,就着桔梗的手漱口,边儿上泽兰投湿了棉布帕子为她净面。 “王家秀女赐封温婕妤,虽没旁的世家秀女位分高,可是温婕妤上头还有位同宗的顺妃娘娘的,自然无可能再封妃位。” “唔,上次出门瞧她与那位孙晴姑娘斗琴,想来也不是个肯安分守己的女子,顺妃娘娘虽与她同宗,可是旁支的庶女,怕是温婕妤不会甘于其下。” 玉沁因着祖母说的那些话,对于王家这位姑娘倒有几分上心。 泽兰边儿上道:“那也没法子,顺妃娘娘入宫多年,只诞下一女,想来王家族中也已心急。” 玉沁点点头,顺带问道:“那那位孙晴姑娘……” “封的熙妃。孙妃娘娘殁了有几年了,孙家族中女儿甚少,听闻这位熙妃娘娘在家中时候便养在深闺,比旁的世家族中的男儿们还养的金贵。” 玉沁笑:“那孙家可是下了血本了,这样好的女子竟送来宫中搓磨。” 笑意一顿,在场几人俱是苦涩,是啊,她们往昔还羡慕那些小姐千金,不用被父母卖入宫中受苦受难,可瞧着这些千娇百贵的世家千金,不也入了宫。虽不是被卖,可与卖又有何不同?! 玉沁见气氛有些萎靡,笑了笑,揭过话题:“那日在场的,还有一位赵晖姑娘?我瞧她是个没心机的样子,说话也有趣,很活泼的性子――皇上如何册封的?” “封的赵容华,相比起来,也无封号,位分也低,想是因着慧娴夫人之故。毕竟赵家已经有了一位皇子了。” 玉沁笑笑,摇头道:“这话可别带到外头说去,皇子就是皇家的,哪儿是她赵家的呢。咱们虽这么看着听着,却不好说出口的。” 桔梗与泽兰停下手中活计,福身听训,应声道:“是,婢子们记下了。” 玉沁瞧她们这样规矩,眼睛一转,“哈”一声笑起:“可是李嬷嬷昨儿个过来了?” 桔梗脸色顿时发苦:“哪儿呀,李嬷嬷今儿早上过来的,来给小主送这阵子要喝的补药,顺带好生‘tiáo教’了婢子们一番!” 见她一脸苦大仇深,玉沁奇道:“往常李嬷嬷也时常过来走动,说教几句,你们面上听了便是,后头我又不拘着你们,总归是忍片刻的事情,今儿怎的满脸悲苦?” 第三十四章 啊,皇上小心 泽兰也是幽幽一叹,怨念道:“小主还不知道呢,前头贵妃娘娘正商量着,是派了夏嬷嬷跟您去长乐宫,还是派来李嬷嬷……婢子们想着,贵妃娘娘素来喜夏嬷嬷,也是不敢对上教习严厉的李嬷嬷的,那陪着咱们过去长乐宫的,可不就是李嬷嬷啦!” 玉沁一愣,她倒是没想过,韩玉蓉会予她一位嬷嬷带去长乐宫中照应,可这事儿乍然一听出乎意外,细一想也在情理之中,可这样一来,祖母所说的家中安排的那位浣衣局嬷嬷该如何安置? 她一嫔位,总不敢随身带着两位嬷嬷啊!何况,家中安排的人,是未曾过了明路的,连韩玉蓉都不知晓,安排谁去,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想来那位嬷嬷也来不成了…… 玉沁有些丧气,瞧在桔梗两人眼中,似也与她们一般,惧怕李嬷嬷的严厉来,又是好一顿宽慰她,不叫她瞎想。 玉沁叹口气,摆摆手,无奈道:“罢了罢了,李嬷嬷虽严谨些,可为人方正,有她跟着,咱们在外头必吃不了亏去!” 这也是实话,李嬷嬷对谁都严厉,甭管你是妃子还是宫女,且也护着自家人些。说起来,李嬷嬷虽是韩玉蓉的人,可资格也甚老,入宫多年也是很有脸面的。 “……采官儿从民间择选上来的四位秀女,只一位有了封号,册为云娘子,也是姓李,名佳宁,听闻乃县丞之女,很是温柔端庄的女子,太后瞧了也觉得好,才与皇上议了‘云’的封号。” 玉沁摇摇头:“此女我却未曾听过,余下三位呢?” “那三位分别是韩选侍,名雪娇,乃教书先生之女,颇有才名;另一位封了思贵人,乃因其名为陶乐思,择其名赐封的,也算半个封号。思贵人其父驻守边疆,自幼便未曾见过父亲,也是可怜,想来太后与皇上也是想安抚一下边疆兵士们,才会从这些兵丁子弟中选择淑女入宫的。” 玉沁点点头:“采官儿们倒是知趣,择的几名秀女身份俱都低微,可身份特殊,下属官员、驻边小将、各地名流乡绅……咦,剩下那位?” “小主所猜不错,确实是乡绅之女,姓氏也少见,名绮罗,太后娘娘觉得‘绮’姓难得,与皇上拟封的绮常在。因家世不显,所封位分都不高。” 桔梗笑说,却见小主面上满是欣喜,“小主?” “绮罗?真的是绮罗?”玉沁欢快跳下地来,拉着桔梗的手紧张地问。 “是……丝字旁一个奇怪的奇字,难道绮常在是小主您的手帕交?” 玉沁欢喜地说不出话来,忙忙点头:“绮罗是我少有几个私交极好的姊妹了,绮罗的父亲原也是大官的,但那年南边水患,朝廷旨意被阻在路上,迟迟未到,绮叔叔顾念百姓,下令开仓赈粮,救了多少人命!可因未接旨意私自开仓,被言官弹劾,绮叔叔被贬了官。绮罗还是官员千金时,就不矫揉造作,后,她家中遭此劫,她也不气馁颓丧,还与我们交好,大家始知她品行极好,是可交之人。” 桔梗与泽兰听这位绮常在竟有如此丰富经历,一时被当年的曲折引得连连感叹,对绮常在先生出些好感。 “旁人我不知道,绮罗却是当得起这宫妃的!”玉沁骄傲地说,好似绮罗若能封妃,她便也与有荣焉了。 桔梗与泽兰相视而笑,虽则小主平素表现的不似个十六岁的女孩儿,太过机敏、谨慎了,可提起绮常在来,那小女儿的娇憨之情依旧还在。 说了些旧时玩笑,泽兰在旁边好奇道:“听说番邦还进贡了几位异域女子?” “是高句丽与蒙古国的公主……” 正说着话,白及领着小牟子满头是汗地闯了进来:“小主,皇上来了。” 话音落,外头内监唱喏:“皇上驾到!” 玉沁一慌,顿时急了起来,她午睡将起,发髻松散,衣衫凌乱,哪能如此见君?! 她急,桔梗与泽兰两个更恨不得一个劈成四个用,见玉沁愣住,俩人可顾不上那么许多,一个奔向里间找衣裳,一个拉着她在镜案前整理发髻。 玉沁终于晃过神儿来,连忙抓起脂粉往脸上涂抹,不说描眉涂腮,可口脂总该抹些,不然也太潦草了。 小牟子传完话,哪儿敢久留,赶着去与贵妃娘娘回禀,白及见两位姐姐并着小主着急忙慌的,也要上前帮忙,一瞥眼的功夫,瞧见榻上被子还铺盖着,“哎呀”叫了一声儿,连忙奔过去拾掇。 玉沁正打理着额前乱发,就觉得泽兰抓着她发髻的手一松,正要问怎停下了,就见铜镜里除了她,还映着一个人的身影。 那高大威仪挺拔的楚清帝,正立在她身后。 原来,楚清帝驾临映月阁自己还觉得奇怪呢,怎的到了楼下,连个端茶奉水的都无,而淳嫔更是不见踪影,心中疑惑又带不满,兀自登梯上楼,这一瞧,好么,屋里统共仨宫女,奔来跑去,嘴里捣鼓什么“该死、该死”“完了、完了”,而淳嫔呢,蹲在梳妆镜前正奋力拉扯她那前额卷曲了的碎发…… 摆了摆手,示意已经发现他的宫婢莫要出声,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站在淳嫔身后,从那镜子里,瞧着她抹得好似喝了血的唇,不由一阵头疼。 “咳,淳嫔,见了朕欢喜坏了,都不知起来迎驾?” 玉沁这才惊觉自己坐着,皇上站着,慌忙起身就要跪,哪知转的懵了,忘了身下的圆凳,再被她那压出褶子的长裙一兜,直接砸向了似笑非笑的楚清帝…… “啊,皇上小心。”玉沁裙子一撩到凳子,晃荡间就觉不好,连忙挺身要护着“龙脚”去。 楚清帝本也有些功夫在身,平白的,也不会叫个凳子给砸住,哪料玉沁转身没站稳,又来救驾,被那凳子狠狠绊了一脚,直接扑往楚清帝身上。 变故只呼吸间,边儿泽兰还处在见了圣驾的愣怔中,下一刻就见自家小主对着皇上投怀送抱,结果,把皇上砸到在地! 第三十五章 请愿 “小主……” “皇上!” 映月阁顿时乱作一锅粥,抬得抬,拉的拉,被玉沁香软娇躯压在底下的楚清帝心内直叹,今后出门,是要翻黄历了! 结果,还没等皇上感慨完,那圆乎乎,沉甸甸的圆凳也不知又被谁碰了一下,“哐啷”一声,顺势也往地上扑,“龙脚”这次没能幸免,只听“嘶”的一声,楚清帝脸色顿时就不好了。 玉沁眼睁睁看着楚清帝从满脸无奈,到现在的咬牙切齿,只觉得今儿个自己也要不好了……好端端的,皇上来映月阁作甚!而且每次都这样神出鬼没的出现在她身后。 韩玉蓉闻的皇上在灵犀宫受伤的消息,急匆匆赶来见驾。 玉沁在映月阁住了月余,韩玉蓉一步未曾踏入,如今再度回来自己原先的绣楼,只觉得满心怒气――韩玉沁怎这么能惹事,打从入宫起,就没消停过。 待进屋一瞧,皇上正歪在榻几上,与赭御医说话,玉沁并着映月阁上下跪在地上,也不知跪了多久。 “皇上,您可要紧?”韩玉蓉嫌恶地避开地上跪着的玉沁,疾走两步来到床边,嘘寒问暖。 楚清帝不语,赭御医是韩玉蓉的人,当即开口道:“只淤青一块儿,敷些膏药便可消肿祛瘀,皇上与娘娘但请放心。” 韩玉蓉擦了擦眼角沁出的泪,松口气道:“麻烦御医了,还请随宫人开了药,好去御药房取来。” 虽对玉沁多有不满,可见着映月阁的宫人们能请了赭御医这亲信御医来,也算知机,对玉沁的怨气也就少了些许。 又问了皇上疼不疼,亲手为其捏揉,端的是小意儿柔情,楚清帝面色和缓些,拍她的手道:“你一早便去泰安宫侍奉母后汤药,也是劳累了,这些事自有宫人做。” 话音落,边儿上桔梗诚惶诚恐上前,欲要替下贵妃娘娘将功折罪,哄的娘娘出言替小主求情。哪想,韩玉蓉素来不喜底下人在皇上眼前儿晃悠,几不可查地蹙蹙眉头,打发了桔梗,温柔与楚清帝道:“伺候皇上,是臣妾的本分。” 一句话,叫楚清帝也拉不下脸来生气,对韩玉蓉宽和一笑,只偏头瞥了眼底下跪着哭的好不可怜的韩玉沁,当即气哼哼地撇过脸去,不欲理会。 韩玉蓉见皇帝不喜玉沁,心中一乐,倒是嘲讽一番老七上不得台面,又腹诽了一遍孟姨娘的狐媚,生了个女儿,却偏这样笨蛋! 可叫皇上厌弃了玉沁,又是不能,除非她不想要有韩家血脉,又好把控的孩儿了,于是柔柔一笑,求情道: “沁儿她不懂事,还请皇上您开恩,瞧在她年纪还小的份上,饶她这一遭吧。” 楚清帝只冷冷一哼,也不说原谅,更不说不原谅,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好在韩玉蓉对待玉沁极端不耐烦,对着皇上却从来温柔大度,端庄和婉的,当即轻轻推了推楚清帝的身子,半是娇嗔,半是羞涩:“沁儿不懂事,是臣妾的不是,皇上若要罚,就罚臣妾好了。” 玉沁在下头哭,却也不是真哭,只怕着自己若不装的委屈些,皇帝一气之下大罚她身边宫人。听韩玉蓉这娇嗔之声儿,恶的浑身起鸡皮疙瘩,抖了两抖。 韩玉蓉一腔柔情全付诸皇帝身上,哪里瞧到自己妹妹的不妥来,偏楚清帝回身要与贵妃说话,去打量淳嫔,思量该不该饶,正正瞧见韩玉沁拱着身子一抖,当即忍不住“嗤”的一声乐了出来,倒叫韩玉蓉不明所以,“皇上?” 楚清帝不耐挥手:“罢了,瞧见她朕就来气。” 韩玉蓉一时欣喜,晓得皇上这是说了软话儿,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忙赶玉沁道:“去去去,外头候着去,瞧着药膏来了,再送进来服侍。” 玉沁忙战战兢兢谢恩,领着与她一道遭了无妄之灾的桔梗几个匆匆退出门去。 阖上屋门,玉沁甚是无语……这屋子,不是她的寝室么,徒把贵妃与皇上留在这儿……怎么感觉这么奇怪。 屋里韩玉蓉的娇笑声如银铃清脆,“咯咯”不断,想来与皇帝闹别扭几日,小别胜新婚,久旱逢甘霖……玉沁轻咳一声儿,叫桔梗几个不用在身边侍奉了。 “且回屋去吧,既然姐姐来了,皇上也就不会再罚咱们……如秀姐姐也在这儿,不用操心。” 如秀也从内室退了出来,留贵妃娘娘与皇上说说甜言蜜语,联络一番夫妻感情,此时心情正好,笑颜道:“你们且去吧,横竖这里也轮不到你们侍奉。” 虽是在映月阁,可侍奉皇上,还是如秀她们这些大宫女的差事,桔梗四人不好抢功劳,且刚在屋里,已被贵妃娘娘眼色吓怕了,更不敢往前凑,低低应了声儿,便匆忙退了下去。 如秀欢喜自家娘娘终得了机会伴君,可瞧淳嫔怏怏不乐,也知不该落井下石,拿自家喜事儿揭人家的伤疤,遂安慰道:“小主放心,皇上向来尊重娘娘,既娘娘替您说情,想来也不会挨罚了。” 她哪知玉沁如今早不为这担忧了,毕竟是自己亲姐姐,还真能叫她落下妨害帝君的重罪之名?她如今想的是,韩玉蓉可万别把持不住,跟皇上在屋里滚来滚去,做那等羞人之事……虽则她要搬去长乐宫了,可也得几日不是?!只这样想想就叫人膈应的慌。 玉沁低着头,嘟嘴道:“自是知道姐姐对我是很好的,只是……” 玉沁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如秀心中一沉。 淳嫔入宫时日不算短,可更不长,前前后后被娘娘扇了多少巴掌,如秀想及此,也不免心中胆寒。 “娘娘她……”如秀想为贵妃娘娘解释几句,可又不知如何开口,毕竟淳嫔年纪小,懂事听话,那几次挨打却是赶上娘娘火气,遭的无妄之灾。 “姐姐也是为的我好,定是觉得我吵闹些,总是与那些晦气事挨边儿,才会生我的气。也是我的不该。”玉沁捂脸,不过是下意识之举,心中却未曾多想,可刚刚话一出口已是后悔,生怕好容易将如秀的心扯得偏向自己些,便因着自己与韩玉蓉的龌龊,又偏向了她自己的主子。 第三十六章 韩氏 然,如秀对着玉沁,是没那么多心眼与算计的,一时忧愁起来,倒是把实话也交代出来:“娘娘以前也不是这样子的,脾气不好起来,也不过是摔个茶碗杯子的,何曾……想是这几年里不顺心,眼见着宫中嫔妃越来越多,娘娘为着子嗣计,也是心焦的吧。” 玉沁一愣,蹙了蹙眉,抬起轻灵的眉眼问道:“姐姐以前脾气很好么?” 如秀似回忆起往昔来,点点头,面带柔色:“是呢,对谁都和和气气的……虽然也偶有闹脾气的时候,却从没……从没这么暴戾。” 如秀歪着头,自己也有不解,有些想不起来主子这心气儿何时变成这样的。 记忆中的贵妃娘娘,最是端庄温和,虽对外只是做做样子,可到底不曾动辄打骂,还不分缘由,多数只为发泄邪火。 这样子的娘娘,可真叫人害怕。 玉沁瞧如秀面带犹疑不解,心中一突,忽而有个不好的想法来――韩玉蓉这样的,该不是被什么人动了手脚?! 心下狐疑,却未与如秀说什么,怎能叫自己懂些医术医理之事说与她,这可是她今后安身立命的根本,将来哪一日韩玉蓉要她死,端来毒药来,她尚有一线生机保命。 屋内渐有喘息声儿传来,玉沁呼吸一窒,连带如秀面色都有些不好,尴尬与玉沁道:“小主渴不渴,不如楼下饮盏茶?” 玉沁面色微僵,想着那二人不知廉耻,竟真的在自己干干净净的床榻上做出这种事来,不由作呕欲吐,勉强忍住,面色却和善不起来,青着脸领着如秀并躲在远处的宫人下楼躲避。 屋内楚清帝视线投诸窗纱,浅碧色的窗纱上再无晃动的人影,耳边也没了悉悉索索的说话声,诡异一笑,拍了拍压在自己身上,面颊潮红的爱妃的翘臀,“总不好叫沁儿瞧你笑话,晚间朕定好好疼你。” 皇帝笑意暧mèi,羞得韩玉蓉面色越发娇嫩起来。 晚间,楚清帝自是没来,腿上伤的虽不重,可也疼,对外并未言及映月阁内淳嫔的失误,是以,韩玉蓉虽有些失落,倒也并没太失望――皇上不把玉沁误伤龙体一事说出,已经给了她很大体面了。 想到此,韩玉蓉羞了羞脸,心内想的俱是往昔与皇上的**旖旎,仿若食了春药一般,浑身上下灼的发疼,怕人瞧出她春情泛滥的样子,佯装着累了,早早回了寝室歇息。 而映月阁里,躲过大难,好生喘了口气,玉沁这里用毕晚膳,忽而前头有人来说,璃宫处的韩选侍求见。 玉沁一愣:“咦,这位选侍还未搬离璃宫么?” 桔梗在旁替她解开常服的领襟,欲让其换上见客的衣裳,听闻此话,不由抿唇笑道:“小主还不知呢,今儿才叫奴婢去打听,奴婢也是才知道,原来这位韩选侍要搬来咱们灵犀宫住的。” “嗯?”玉沁不解,由着桔梗领着换衣裳,上钗环,虽嫌麻烦,可她好歹是嫔位,总该顾及些体面。 韩选侍被请到了楼下正厅用茶,玉沁这里自有桔梗趁机将这搬迁之事说明。 “……韩选侍是要搬来咱们映月阁的,想来是贵妃娘娘忘记了,所以无人告知咱们。” 玉沁心中嗤笑一声,暗道,韩玉蓉是巴不得自己树敌的。 毕竟,她这里不搬,韩选侍就无法入住,亏得之前韩玉蓉还与她说,可以等到太后寿诞之后……咦,这话,似乎是皇后娘娘那里的碧环来与她说起的? 玉沁凝着眉头,偏头想了半天,觉得皇后未毕是坏心。毕竟,灵犀宫这里如何安排秀女入住,端看韩玉蓉的意思。 桔梗没觉出淳嫔异样,犹自说着:“小主不爱出去逛园子,也不喜交际,往常倒是在映月阁中待得最久,是以很多事儿也不知道。奴婢们想着,这搬宫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若等安妥了,再于小主念叨几句,也好知晓,哪位搬去了哪里。谁想到,娘娘那里也没言语,咱们这儿倒是与韩选侍俩相不知呢。” 玉沁笑笑:“待会儿可要好生与韩选侍说说,我不理事,莫教她误会,生了嫌隙。” 桔梗见小主为人处事也尚算圆滑,松了口气,并未细想贵妃娘娘此举含义――其实,韩玉蓉能有什么算计,不过是觉得小小一个选侍罢了,还能大的过玉沁,还能大的过她去? 泽兰给韩选侍上了一遭茶,便上楼来瞧玉沁装束可齐整了,听了二人言谈,便笑道:“小主真格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了!偏殿那边儿早有动静,咱们灵犀宫里却是要搬进来三位秀女的。” “哦?”玉沁上心,之前虽见有动静,可那时候一脑门子的官司,哪儿有功夫去八卦,如今泽兰一说,当即笑问道:“都有谁?” “玫妃娘娘,韩选侍,还有一位思贵人。” “咦,玫妃怎住在一宫偏殿?虽这次秀女中封妃的不少,可宫宇也多,不至于住不开呀?” 桔梗忙道:“关雎宫的湘妃才殁了,不好立时住人,总该翻新一遍,且,据说是要赐给蒙古来的公主住。至于花房后的另三宫,却是年久失修,虽有宫人年年收拾打理,可还是破败阴冷了些,因而要等修葺完毕,玫妃娘娘等才会搬过去。” 玉沁点点头,这样说了,后四宫似乎只有个长乐宫住着灵妃,旁的殿宇俱都空置了――想起那日里竹林惨事,玉沁脸色白了白,那处可真不是什么好回忆,好居所。 若韩玉蓉所言为真,那楚清帝对待自己的爱妃可真格的叫人慎得慌,藏的深不说,还住的那么偏僻,除了韩玉蓉,哪个能参透灵妃竟是皇上放在心尖尖上的第一人呢?! 匆匆打理一番,玉沁赶忙去楼下见韩选侍,总不好叫人久等。 “嫔妾韩氏雪娇,见过淳嫔。”韩选侍很娇俏的一个人,身量不高,夜里而来,穿的竟也不差,粉色衣裙,立于厅堂,叫点满灯烛的内厅也有了丝光彩似得。 第三十七章 搬 玉沁一下楼,便瞧见这么个娇嫩嫩的美人儿,暗想,重华宫请安那日里,顺妃娘娘夸她的话,合该用在韩选侍身上才是。 这么柔柔美美的女子,玉沁也心生喜爱之意,忙上前几步,虚扶一把,笑道:“韩选侍莫要客气,入得宫来,就是一处的姐妹了,客气倒显得生疏。且,你也姓韩,五百年前说不得还是一家呢。” 抿一抿唇,不好意思笑道:“却是我的不是,今儿瞅你来,才晓得日后你是要搬入映月阁的,姐姐那里忙,也忘记提点我几句,真是对不住的很。” 韩选侍今儿来,确是为着搬宫一事,眼见着璃宫秀女们册封后,都紧忙慢赶的收拾起东西,往各自居所搬离,可她这儿,却没见着半个灵犀宫的人。尚未册封前,她不好出来走动,与宫嫔攀谈,可有了位分之后就不同了。 此番来,问一问此事是其一,最重要一点,却是存了心思,与淳嫔交好——淳嫔的姐姐,就是宫中的贵妃娘娘了,自己住在灵犀宫里,若能与淳嫔有些交情,想来贵妃娘娘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会照料她些。 存交好之心而来,得淳嫔笑脸相迎,见其全不似那些世家女子的傲慢不爱理人,韩选侍心里对淳嫔便有好感,笑语间,二人愈显得亲切。 桔梗在旁奉着茶水、点心招待,偶尔插话替玉沁说几句好话,解了二人之间误会。 “怕以后没机会见着,这才此时过来叨扰,并非催促淳嫔姐姐的。”韩选侍得其上下厚待,脸红了红,娇怯解释。 玉沁拍拍她的手,满不在乎道:“我瞧见你也是喜欢,谈何叨扰不叨扰。你家在哪里?听闻乃父为教书先生?恰巧,我父亲以前也是教书先生呢。” 韩选侍乍然一听淳嫔提及家世,心下一慌,还以为淳嫔是个笑面虎,存心给她难堪,却听到这样一句话,尤为不解,道:“嫔妾家住浙江诸暨……淳嫔姐姐的父亲不是尚书吗?” 玉沁难得得几个年龄相近的玩伴,自老家分离后,便有些思愁,如今见着韩选侍与她年纪相仿,起了结交之心,又见其言语清晰,目光澄澈,人也知礼柔顺,便生了亲切之感,加上在灵犀宫被韩玉蓉管教,平日里说话的就桔梗几个,如今来个外人,倒是话多了很多。 “父亲在被皇上提拔为尚书之前,就是个书院的院长。” 玉沁嘻嘻一笑,聊了家常,便聊些喜好。 韩选侍其父是读书人,家中子嗣又少,自幼很是读了些书的,这一点,玉沁倒是与她没甚好聊的,毕竟,她真的只认得字,书本是甚少能见到,学到的。 韩选侍女红也了得,其父迎了继室回家,家中添丁进口的,日子便不好过起来,平素便靠着她的针线活儿做几件营生,添几把米。 玉沁听着她幼时生活,虽没什么抱怨之词,可那辛苦,却是萦于字里行间的,便握了握她的手,叹一声:“宫里旁的不好说,吃的喝的俱都是好的,管饱。” 桔梗正立在身后,强忍着都没忍住“噗”一声就笑出声儿来,屋里伺候着的宫人不多,却也不少,肩膀各个抖索,明显是因韩玉沁的语调笑疯了。 韩选侍脸色憋了憋,好歹把笑憋了回去,红着脸,呐呐点头:“是,是好的。也……也吃的饱。” 玉沁瞪了眼桔梗,见韩选侍与己有话聊,忙将自己平素膳食如何,拿出来叨叨,又道:“平日里也无甚事,早起之后便盼着天黑,一天三餐,便这么熬了过去。” 韩选侍讶道:“咦,家中之时,便常有听闻,说宫中的花园子都如仙境一般,淳嫔姐姐若觉无聊,为甚不出门走走?” 玉沁脸色变了变,笑道:“仙境啊?” 心中却叹道,谁知那仙境会不会是陷阱呢?! 见其脸色忽而不好,韩选侍到底在继母手里多年讨生活的,很会看人脸色,忙道:“那淳嫔姐姐若不喜出门,在房中绣帕子,读诗书,一日日的,倒也好打发。” 这次,桔梗的眼神都变了。 玉沁十分尴尬,咳嗽一声,不好意思道:“我却没读过什么书,也……也不大精于女红。” 场面一时尴尬起来,桔梗忙问韩选侍是否添茶。一般人家欲要送客时,都问客人是否添杯茶,是以有句“端茶送客”的道理。 韩选侍不知为何一介书院院长,且如今贵为尚书大人的女儿,竟不读书,也不擅女红,可心中再是好奇,也不敢问出口,惊慌下连忙开口告辞。 玉沁一脸憋闷的样子,难得送上门一个好聊友,却被桔梗给吓跑了,看眼后者,叹气问道:“我大概真的只适合在房中窝着,以后,我该与人家聊些什么呢?” 桔梗却嗔道:“小主怎可这样没出息,不就是读书么,小主又认得字,奴婢替您找书去,您多读上几本,下次定能堵上她们的嘴!” 却又“呸”了一声儿,道:“瞧那韩选侍的惊讶样子,活似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不过教书匠人的女儿,竟敢以那种神色瞧您,真是无礼的很!” 玉沁忙笑道:“欸,她也是不知道,情有可原。再说,我这样子,确实也奇怪。” 桔梗叹口气,不愿揭淳嫔伤疤,默默收拾好果盘杯盏,问玉沁道:“小主可要就寝了?” “不忙,不忙。今儿你与我说的各位秀女之事,因皇上过来尚未说完,我倒是想听听——对了,泽兰,你去楼上将我被褥换下。” 泽兰愣了愣,想到下午贵妃娘娘与皇上的事儿,忙点头领着人上去收拾。 “……听说定了高句丽来的公主入住雪阳宫,关雎宫则要留来安置蒙古来的公主。听闻,为这事,玫妃娘娘很不开心呢,想来,她定是以为会搬去湘妃娘娘旧居的。也是,长信宫位置偏僻,哪儿有关雎宫精致奢靡,离着皇上寝宫也近便呢。” “那,王家姑娘与孙家姑娘如今又搬去了哪里?” 第三十八章 暗流汹涌 桔梗张口,瞧玉沁一眼,快言快语道:“小主,您这性子委实不妥。好歹原先也活泛着呢,近些日子,却极少出门走动……不说旁的,这几日里,各处妃子娘娘那里都有派人传话,约好几日后同在一起聚聚,赏赏花,看看景,聊一聊的,您可一定要出去逛逛。” “是去恭贺乔迁之喜吗?”玉沁笑说,“也好,正愁憋闷呢……等搬去长乐宫,出入也方便些。也能时常与绮罗玩耍,好不自在。” 玉沁拍手,很是喜悦。 桔梗又添一喜:“绮常在也搬往长乐宫去了,以后比邻而居,小主可要高兴了呢!” 玉沁喜色漫漫,无限憧憬:“竟是一处住着?这倒是好,想是我消息闭塞,竟如今才知道。” 桔梗点点头:“好歹能寻个与小主交好的,以后的日子也松泛了,不似如今这样紧绷着。对了,奴婢听说,温婕妤和熙妃娘娘俱都去了重华宫,住到了一处呢!” 玉沁蹙眉,沉吟半晌却是一笑:“不知谁安排的这局面,竟是如此有趣。” 桔梗不解:“小主?” “王瑁与孙晴几日前尚在太液池比试琴技,当着那么些人的面儿,都未曾含蓄谦逊过,如今,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地位可是悬殊的很。” “温婕妤毕竟是旁系女儿,熙妃娘娘却是本家之女,到底比不得。” “可王瑁却并不这样以为……嘶,这可真有意思。咱们灵犀宫可是与李家素有嫌隙的,前头湘妃才去,后头李菁茗却奉旨搬了进来。且,还阻了她要个关雎宫?!” 玉沁嘀咕几句,问道:“那赵晖……” “赵容华也在重华宫。”桔梗道。 “也在?”玉沁讶然,笑意渐大,“赵晖看似貌美无头脑,可能起哄撺掇王瑁与孙晴对上,也不是个消停简单的!这一次,居然正好卡在二人之间,想必之后皇后娘娘那里也不会安生了。” 想了想,忽而想起韩选侍来,玉沁心内犹疑,韩选侍的姓氏,倒是与韩玉蓉犯了忌讳,只不知日后会不会闹起来?!这样的安排,是有心还是无心,是皇上还是皇后所安置?! 泽兰下楼来,吩咐小宫女们将换下的被褥送去浣衣局,与玉沁道:“小主,楼上已归置好了,您可要安寝了?” “嗯,也好。” …… 楚清帝虽应承韩玉蓉晚间相会,却并未曾赴约。且,因着龙体欠安,很是过了几日不入后宫临幸妃嫔,而玫妃所办的赏花宴在此期间如期而至,昔日秀女皆携贺礼前往道喜。 灵犀宫,以韩玉蓉为主,怎容得李家女太岁头上动土,是以,这赏花宴却是办在了关雎宫的芙蓉阁。关雎宫等待蒙古公主来朝才会开放,每日里打扫收整也是忙碌,可李菁茗偏去求了太后,太后竟也允了。 众人私下都暗笑,玫妃封号变化本就古怪,偏还不安生喜折腾,早知其看中关雎宫,却是谁也没想到,她竟这样有恒心,非要弄到手――等着蒙古国的公主入朝,怕是还有一场恶斗呢! 是以,大家都等着看戏看笑话,谁也不上前劝和一句。 玫妃尚以为自己打了多么厉害一场胜仗,沾沾自喜地迎来各处携礼而来的嫔妃,笑意漫漫,一刻也未曾削减。 芙蓉阁,其实也并非有多么好的景儿,说起来,关雎宫尚且不如灵犀宫呢。 玉沁打量片刻,便也安静坐好,瞧着门口等着绮罗现身。 熙妃、赵容华先来,正说着话,二人要好的样子,似在闺阁之中就是好友。然,玉沁却知,赵晖与孙晴还是在宫中相识,对比来说,赵晖该当与王瑁关系最好才是! 孙晴此人瞧着,比头一次见时,更有宫妃威仪,端庄娴雅,举手投足尽显高贵,与其相比,赵容华赵晖就稍显活泛些,叽叽喳喳,不顾旁人地说笑。 孙晴似觉察出有人打量,她的感觉一向敏锐,回身望来,见是灵犀宫淳嫔,愣一愣,淡淡而疏离一笑。 昔日里这群女子尚且要向玉沁问好,如今却要反过来。 玉沁只不过有些感慨,并未觉有什么好不满抱怨的,起身与熙妃、赵容华见礼,却被后者拉着,硬要她与二人坐于一处好说话。 赵晖似很喜淳嫔,笑嘻嘻问几句平时喜好,灵犀宫的花草,泛泛而谈,却始终有话题。 王瑁被玫妃迎来,却见本该属自己的位置上,被淳嫔所占,立时皱紧了眉头,不发一语。 玫妃见此一愣,眼睛转过间却是清素一笑:“淳嫔还请起身,此乃温婕妤之位。” 玉沁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并未说什么,便打算与温婕妤道声抱歉。 谁知,赵晖却拧眉道:“可我喜淳嫔,想她在此陪我们说话的。熙妃姐姐,你说是不是?” 熙妃,在座除玫妃外,就属她最有身份,听赵晖此话,却并未出言。 玉沁勉强挣开赵容华拉扯着她的衣袖,与温婕妤赔罪:“实在是嫔妾鲁莽了,还请婕妤恕罪。” 王瑁淡淡“哼”一声,拂袖离去,竟丝毫不予玫妃、熙妃面子,后二者脸色都难看三分,赵晖叽叽喳喳,似是完全忘了当日太液池边撺掇王瑁来与孙晴斗技时,对王瑁的拥簇,却是说了几个笑话,将这尴尬局面破冰。 玉沁长长呼出口气,实在不好再与赵晖二人坐在一处,借机寻了最末一个位子安静坐好。也不知赵晖是否未曾注意,又或者早已注意到,却压根不在意,不再如之前见温婕妤时,死死抓着玉沁袖口,不允她退去分毫。 玉沁唇畔一勾,淡淡一抹冷笑旋即消逝。 没多会儿,除王瑁中途离席外,就剩下几名民家秀女,如云娘子、思贵人、韩选侍、绮常在还未到。 玉沁不解,回身问桔梗,桔梗瞅了个空子钻出去,半晌回来,却是脸色不甚好看,低声在玉沁耳边说道:“听说在璃宫时,这几位就与那四位纷争颇多,瞧不上对方身份……后因着绮常在先得陛下宠幸,是以在场诸位主子娘娘便联合起来整饬了其一回,与那四位彻底不相往来了。” 第三十九章 交友 玉沁忙问:“绮罗可有事?” 桔梗忙安慰道:“无事,无事,都已经封了位分,纵是皇上也无法随意处置了的,何况玫妃娘娘她们……就是平素不往来,如今小主却应邀而来此处赴宴……” 玉沁蹙眉:“已经到了这么水火不容的地步了吗?” 其实,无论是顺妃,还是慧娴夫人,哪怕当初湘妃在时,也没如此森严的阶级划分,如此十五六岁的世家小嫡女们入宫,竟能这样张扬傲气,可真是……玉沁暗自嗤笑一声。 桔梗点点头,有些忧心,又有些自责:“早知如此,当日婢子便不再劝着小主您出来走动了,人多之处,麻烦也多。” “罢了,这有什么,早晚也要出来走动的。” 桔梗依旧担忧:“可就怕旁人误解了您,若那位绮常在知晓您来赴宴,之后会不会与您有隔阂?” 玉沁笑道:“不会的,绮罗心思纯正,最是良善的性子。” 玉沁如此道,桔梗却不这样想,宫中水土可与外边儿不同,一样的人,在宫里,可却能冷血的骨子里。 且,绮常在已有册封,先搬入长乐宫,却并未前来与小主叙旧――按理说,小主的事阖宫上下都知悉的,有名有姓,连韩选侍都能乍着胆子前来一聚,怎绮常在连派个人来都不曾?! 想到此,桔梗莫名一个寒颤,忙替小主将手炉递过去,让其捂着莫着凉。 “淳嫔与你那小婢说什么笑话呐?说出来叫我们听听,也乐呵乐呵嘛!” 赵晖似乎未因王瑁离去而有什么不妥,权当没瞧见般,与孙晴说说笑笑,全不做理会的,而玉沁默然缩到角落已有些许功夫,早先她未出声儿,此时却扬声出口,语气虽依旧爽朗,可却颇显质问之意。 玉沁若此时还瞧不出她底细为人来,那才真叫个傻子。 “没什么,哪里说的笑话,只是瞧着人实在少一些,还以为是旁人迟了呢,竟未想过,只咱们几个。”玉沁眨眨眼,反正一样的岁数,谁能装过谁去,娇憨无知么,当谁不会?! 玉沁并非绝色,却也佼佼,其父官职不低,且得皇帝赏识,又有贵妃在前,是以,此番宴请,她也有幸能来。 可能来是能来,这茶水点心却并不好用。 来往几句,话藏机锋,玉沁笑语盈盈,倒叫原本看热闹的熙妃也蹙了眉,留了心。 芙蓉阁里,处处有景,处处精雕,玫妃真把此处当成己有,言笑间仿若主家翁。只这份得意并未持续多久,韩玉蓉率众而来,气势汹汹,面上虽笑着,可那神情太过高傲,俯瞰众生的样子,叫着李菁茗心内极其不舒服。 灵犀宫再好,她住的也只是个偏殿,韩玉蓉在规格布置上,没少搓磨她,时不时拿着违制的由头贬讽她。 “哟,贵妃娘娘今儿怎过来了?嫔妾这些小姊妹们聚聚罢了,可当不得您这位德高望重的贵妃娘娘来凑趣儿呢。” 李菁茗也非是刺头,可韩、李两家,一文一武,平素摩擦必不可少,加之湘妃之事,两家早已撕破脸面。 韩玉蓉冷哼一声,对着守礼规矩的熙妃却是和善一笑:“熙妃年纪轻轻却颇为稳重,本宫瞧着就喜欢。” 熙妃含蓄几句,与韩玉蓉你来我往互相夸赞,关系倒比李菁茗来的融洽。 李菁茗身为东道主,却被熙妃抢了风头,心内不忿,可,韩玉蓉此来,哪只会说几句话就走,拍拍手,叫人送来席面,娇声细语,尾调悠扬道:“李妹妹才入宫,初次承办这宴席怕招待不周,不管如何,也是本宫宫里住呢,怎好放任其丢脸。啧啧,瞧着备下的酒水,一看就是御膳房那里敷衍――来人,将上等梨花白呈上。” 李菁茗脸色已经沉沉发青,怒目而视韩玉蓉,却敢怒不敢言。 韩玉蓉得意瞥她一眼,心内冷笑,与熙妃道:“好好用着玩着,莫要客气。本宫尚且还要去陪着太后娘娘,泰安宫如今是一刻也离不得本宫呢,你们且玩好。” “臣妾恭送贵妃娘娘……” 屋内众人连忙起身送行,李菁茗草草弯膝福身便站了起来,恼羞道:“凭她什么贵妃,也不过是只不下蛋的鸡!” 众人唬了一跳,忙去瞧一旁湛然立着的韩玉沁。 李菁茗被身边宫女拉扯一番,也缓过神儿来,意识到韩玉蓉虽走了,可这儿还有个她的妹妹。 “我……” 韩玉沁见她张口欲要解释,却淡淡然一笑:“想起还有事,却不好多陪诸位了,就此告辞。” 说吧,也不理会赵晖娇嗔挽留,熙妃淡漠点头,以及李菁茗已经铁青的脸色,施施然领着自己的宫人袅袅离去。 韩玉蓉与李菁茗的战争,与她何干,只是那气氛,如何吃好、喝好、玩好,言语间处处挖了陷阱予你跳,她又不是实在闲的没事做,跟着这群不省心的女子嚣张招摇。 桔梗随淳嫔走出很远,往后望了望,见芙蓉阁内依旧欢歌笑语,招了宫中教坊司的舞姬起舞,伶人奏乐,好不享受快活,她忙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十分后怕。 “小主,您说贵妃娘娘是不是不喜您出外交游?” 玉沁正低头想事,听桔梗疑惑之问,讶然道:“何以如此说?” “贵妃娘娘看似不喜玫妃,您这样赴宴……” 玉沁乐道:“总归是请了我,不好不去。姐姐自然也知晓这里头的事儿,若是真不愿我赴约,早寻了由头将我拘在宫中了。只是没想到,姐姐与湘妃娘娘的矛盾还不算完,如今又来个玫妃……玫妃说话也太过了。” 先讥讽韩玉蓉年纪大,不该贸然前来年轻嫔妃们的聚宴,又在其走后辱骂其为“不下蛋的鸡”,这话也实在粗鄙了。 桔梗咋舌:“玫妃倒也真敢说,若叫贵妃娘娘知晓……” “姐姐最近脾气暴躁,若她知晓,不定又惹出什么事来。玫妃代表李家势力入宫,别说姐姐,就是皇上也不会轻易动她。” 第四十章 菊花 桔梗点点头,玉沁忽而言道:“姐姐说她去泰安宫?” 桔梗一愣,回忆一番,道:“见着玫妃时,确是这样说的,小主寻贵妃娘娘有事?” “寻她作何,”玉沁摸了摸自己的面颊,蹙眉道,“去寻如秀姐姐说说话。” 桔梗恭谨应是,随在玉沁身后,暗呼口气,小主脾气虽好,可近来行事越发叫人猜不透了。 去了关雎宫,是予玫妃面子,可如今半路离开,也狠狠扇了玫妃的脸。 桔梗与玉沁心中俱都有事,这一路反倒说话少些,没一时到了正殿。 “咦,小主不是去关雎宫赴宴,怎才这么会儿功夫就回来了?”如秀正抱着一摞衣衫,见着淳嫔远远而来,不由纳罕。 “桔梗,还不快帮如秀姐姐拿着。”玉沁招呼道。 桔梗忙上前替如秀分担,使得后者臂上担子骤然一轻。 “没什么意思,不过是饮酒玩乐,我与她们身份又不一样,聊不到一处。”玉沁敷衍道,头微微一偏,想起些事儿来,“对了,姐姐这里不是一向由如香负责饮食起居事宜的么?怎如今如香反倒跟了姐姐出门,单留下了如秀姐姐来归置这些东西?” 如秀脚步一顿,笑意略略有些发苦,却没停驻多久,继续往内室而去,边走边道:“最近娘娘脾气急些,如香嘴巴甜,会哄人。” 玉沁眨眨眼,琢磨其中蹊跷,忖度是否如香使了绊子,将如秀从韩玉蓉身边挤了下来。 “这些衣裳都是姐姐的?”玉沁眸色一转,并未在外厅就驻足,反而一路跟着进了屋。 如秀将衣裳仔细叠好了,放进平时衣橱中,见玉沁随意走进来,微微蹙了眉,可想到玉沁对自己向来交好,且自己也很喜淳嫔的,便也没开口硬声叫其出去。 “是呢,绣房那边才做的针线,将上头的牡丹花样拆了,全绣成金菊。” 玉沁在屋中转悠,瞧着桌上一套的流云栖霞盏很是玲珑,拎起来瞧瞧,又瞅着文玩架上的木雕很漂亮,凑近嗅嗅,漫不经心地与如秀唠嗑:“牡丹多漂亮,大团大团的,在这金色华服上多喜庆呀。姐姐怎在这时节想起绣金菊了?虽说一样色的衣裳也不错,可到底一水儿的金色也太扎眼。” 如秀心有同感,放好衣物便在屋内给玉沁斟茶,略有无奈:“可不是呢,衣裳都绣好了的,娘娘也上了身,十分的炫目华丽,太娇艳了,连奴婢瞧着都愣了许久,喘气都忘了似得。偏如香非说,太后寿诞将至,不若改成菊花讨喜。” “为甚?”玉沁端着茶杯也不老实,左望望,右摸摸,也知晓轻重,放下的位置都分毫不变,走至一株茶花前,道,“这茶花开的真好,姐姐不是一向都喜牡丹,怎么屋内摆了茶花啊?” 如秀走来,替那花枝修一修,笑道:“花房孝敬的,近来侍弄的花草尤为喜人,娘娘也很喜欢他们的孝敬。此花名曰雪皎,花开的时候白妍妍的,好似萝卜雕成的呢。” 玉沁一乐险些将入口的茶水喷向这株萝卜花:“咳咳,萝卜?听闻雪皎也是茶花中的名品了,这么精贵的东西,如秀姐姐居然与萝卜比拟。” 如秀也是发窘,与玉沁相交日深,什么话也肆无忌惮地说出口了,臊红了脸,强忍笑道:“好好的萝卜可是能吃的,这花儿也就摆设几日就谢了,哪儿有大白萝卜实用。” 玉沁笑弯了腰,摸着翠绿枝叶,有些不舍:“我倒也喜欢……” 如秀想了想:“娘娘也不是很在意,待会儿小主搬走吧,摆了几日了,该换上旁的花了。” 玉沁摇摇头,垂眸道:“你与如香是不是有矛盾了,可是与那日姐姐起疹子,我寻你帮衬映月阁一事有关?” 如秀忙摆手,怕她多想:“没这回事,是奴婢自己与如香起了些小摩擦。” 玉沁放了茶杯,握着如秀的手,诚恳道:“我真猜着了,姐姐可是吃了如香的排遣?如秀姐姐脾气性子一向和善,错也是错在如香身上吧……自姐姐因我而病后,如香便视我为仇敌,看我眼神也透着凶光,每每叫我心中发冷。偏如秀姐姐对我颇有照顾……” 如秀忙道:“真与小主无关的,小主别多想。” 见玉沁不甚开怀,咬咬唇,才叹气道:“如香怕是起了心思,想要压过奴婢,在娘娘身边更有些脸面罢。” 玉沁奇道:“如秀姐姐与如香都已是一等大宫女的身份了,还如何踩下一个,浮起一个?” 如秀苦笑摇摇头,不欲再多说什么。 在贵妃身边的一等宫女,有得脸的,有不得脸的。昔日如悦在时,便有如悦压制下头一众有野心往上爬的。位置有限,这些人想上位,上头必然有人要退下来。至于如何退,退下之后会不会还有命在,是不是一路跌到尘埃里,那是没人会去想的。 如今如悦不在,她手段温和,不欲多年一起走过风雨的姊妹们你死我活,便时时忍下一口气,万事退一步。可如香却并不满意,越发得寸进尺,全然将往昔情分至于罔顾了。 玉沁心中有数,也知如秀心软念情,不然也不会对映月阁,对她多有照料,抿抿嘴,笑道:“那待会儿我叫桔梗搬回去,要移宫了,看着此花也喜庆。” 说着说着,又扯到菊花、衣裳上去,如秀提点两句:“太后十分喜爱菊,宫中传,先皇与太后相识之初,便是在一片菊花海之中,迎太后入宫为后时,也是送了一对儿赤金打造的金菊盏。据说,当年的西苑行宫,还没这么荒败,太后娘娘在那处的宫室,俱都是金砖铺就,附上金箔,金箔雕以数千朵全不一样形态的菊花,美的夺目――奴婢虽都是听说,可也能想到太后对菊花的喜爱。太后诞辰在春季花朝节,人都说,那是花神娘娘的诞辰,可春天万花盛放,却唯独没有菊,于是往年宫中常要备上菊花糕,菊花酒等等诸物为念想。今年里,贵妃娘娘督促花房,将上百盆名品菊花花期延后至今,只希望太后寿诞时,能够一偿所愿。” 第四十一章 脾气 玉沁也是感动,喟叹道:“先皇与太后娘娘以前一定是极相爱的。” 可后来,依旧出了个宠妃,当年妖妃姚妃的盛宠,直逼中宫后位,那时身为皇后的太后,险些以死抗衡,倾合乌家一族之力才将那位宠妃压下,只那道心头的疤,是多少菊花也换不回的恩爱吧。 愣神片刻,见如秀望着窗外也是出神,玉沁笑道:“出来许久,也该回去了。谢谢如秀姐姐招待我喝茶。有时间,如秀姐姐也去我那里说说话——眼见就要去长乐宫了,以后再见面也是不易。” 如秀送玉沁出外,含笑道:“再如何说,贵妃娘娘都是您的亲姐姐,往后啊,您来灵犀宫的机会多的是,奴婢见您的机会也多的是呢!” 玉沁笑笑,与其告别,桔梗搬着那盆白花只觉得莫名其妙——没觉得小主有多爱花啊,再说了,若喜欢花,大可去花房搬上几盆,虽不会太名贵,可也比这快要凋了萎了的好上许多呀。 回到映月阁,泽兰正忙活着安排人手将最后一些细软搬去长乐宫,见小主回来,忙上前道:“小主,都收拾差不多了,咱们什么时候走呢?” 玉沁见其额上沁出的汗,知其最近也累得慌,对其道:“你也先歇一歇,喝口热茶去吧。只剩下些不打紧的东西,今儿晚上请示了姐姐,明日一早搬去便是了。” 泽兰点头,看日头,也晓得小主去赴宴的功夫不大,想必处的并不愉快,张罗着白及、兰草两个督促宫人拾掇,自己亲自去前头小厨房取夏嬷嬷交代好的燕窝盅——等小主离了灵犀宫,怕这些好物什也吃不上了。毕竟小主身在嫔位,哪有每日燕窝的份例,且上头有个不甚受宠的灵妃娘娘压着,小主一切都不好强过一宫之主去。 桔梗抱着花盆与玉沁回房,方问道:“小主,这花儿……放在屋中么?” 玉沁摇摇头,将外头披风取了扔在榻上,三步两步走过来,示意桔梗将花盆放在桌几上,一伸手直接将花枝从盆子里掘了出来。 “啊——”桔梗一声惊叫,声儿一出口,方觉不对,赶忙惊恐地捂住了嘴巴,急匆匆去将房门掩了,“小主!” 玉沁没理会气急败坏的桔梗,蹙着眉将花枝下的鼓包取出,拿在手中掂量。 桔梗愕然看着那根本无根,却开得毫无影响的花枝。 “小主,这……这是怎么回事?” 花草无根,怎能安然无恙开花长叶? 玉沁眉头微蹙着,细细嗅了几口那鼓包,神色顿时冷凝,抓过桌上的茶杯猛灌了几口凉水下去。 “欸,主子要喝茶?奴婢去取些热水来,水都冷了。” 桔梗顾不上这处处古怪,着急忙慌地去给玉沁添热水,如今天尚且凉些,小主身子常泛寒症,每每月期都疼的难受,如何能喝得冷水。 玉沁有些恍惚,瘫坐在圆凳上,等桔梗灌了她些热热的蜂蜜水,方缓了口气,可神情异样紧张,抓紧桔梗的小臂,脸儿白白地说道:“桔梗,有人要害姐姐!” 桔梗一愣,现在却不再惊慌失措地叫起来,只剩下焦急:“啊?是那包东西有毒?那小主赶紧去告诉贵妃娘娘,有人要害她。” 玉沁摇摇头:“不能说,桔梗。” 桔梗并不能理解,疑惑地盯着自家小主看,奈何后者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忙又替其斟了盏热水送上:“小主既然说不能说,那奴婢就绝不会说,不会告诉旁人的。” 玉沁一愣,旋即缓过神来似得笑了笑:“姐姐不知我懂这些——嫡母也不许我有本事的。” 桔梗愣怔,想起小主曾说过,识字不多,从无读书,以及正殿娘娘身边传出的,说小主粗鄙无知的话……只觉手心都是冷汗,心中满是惶惶。 “小主……”桔梗现在终是明白,贵妃虽是小主亲姐姐,可却从不曾将小主当作亲妹妹,她也终于明白了,小主的命运,在甫一入宫那一刻便被人决定了。 不,大概是在小主年幼时,韩家便已决定,小主只会是韩家一枚不知何用的废棋,只等着为家族牺牲的那一天,才算完成了这颗废棋的使命。 桔梗忘了宫人不可随意哭泣的宫规条例,看着淳嫔的眼睛里,装满了可怜与痛惜,自家小主待人那样好,聪明伶俐,娇憨讨喜,怎么韩家会不容她呢,怎么韩家就非要小主不好活呢! 玉沁见其哭,忙寻了帕子予她擦眼泪:“好桔梗,别哭……别哭了,我并非故意吓唬你,只是这事若告知姐姐……我……” 桔梗哽咽道:“奴婢从未想过小主会过的这样苦,奴婢总觉得,小主家世好,出身好,进宫做了主子,更有娘娘帮衬,是十分好命的人——可如今奴婢才知道,是奴婢想错了。奴婢虽无爹娘疼爱,自卖自身进了宫,可奴婢却从未吃过什么苦,更不会被人时刻算计,算计着奴婢的性命,算计着奴婢还有什么能够利用……奴婢只觉得,小主太可怜了些。” 尤其是,算计她的,还是她的血脉至亲。 分明家世极好,却从不被人当作正经小姐,来教导礼仪,读书识字。灵犀宫上下的宫人,虽喜小主脾气好,性子和软,可私底下也是有些嫌弃,嫌弃小主拥有那么多,却不上进,却不努力,连诗词歌赋都不懂,与她们这些宫人何异,不过仗着有个有权势的爹,有个得宠的姐姐,才成了个主子罢了。 玉沁哭笑不得,叹口气,将那鼓包扔远一些,哄桔梗道:“享受着家中的供奉,就要时刻准备好为家族做出牺牲,做出贡献。你觉得你家小主可怜,可你瞧瞧那些世家女儿,她们就不可怜?今年陛下本不欲大选秀女,充掖宫廷,这群世家女子想必也早已有了定亲男子,如今……不知有多少的青梅竹马,便就此劳燕分飞,只为了家族的荣耀,为了那一份虚荣,以及百年世家的稳固繁荣。我已不算苦,并不用为什么荣耀、稳固去争去斗啊。” 第四十二章 口舌 桔梗哭只是一时激动,现在想一想,却也觉得不好意思,低头擦泪,还是道:“小主还是不要与贵妃娘娘说吧,这东西……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毒么?” “合着你还不知是什么呢,就哭!”玉沁乐了乐,点了点她哭红的鼻尖,道,“姐姐那里,确实不好说。” 若懂药理,那上次韩玉蓉误戴染了麝香之物的楠木珠子时,她就该有所反应,不该再送过去。可她偏偏送了。 如今这药包埋藏极深,不说她是如何知晓的,只说她从里头挖出来,便不能对上次起疹一事自圆其说了。 “也算不上毒,南边的一些铃医――就是走方郎中,背着个药箱,拿着摇铃,专在各处村户间行走的医生,手里的药最是稀奇古怪,可有些却有奇效。” 桔梗听的入神,连泪痕也忘了擦。 玉沁有心将其引为心腹,便也不会藏私,随手替其抹去泪珠子,眉头有些皱:“这药并非毒物,却是一种合成多味草药矿物的奇药。乡间男子劳作,常会伤了腿脚,铃医便以此药麻痹伤患四肢、身体,为其挖骨缝肉。” 桔梗低呼一声,满脸骇色:“那可得多疼!” 玉沁摇头:“那药麻起来,人就不疼的!” “那可是好药啊,可是,怎放在这花盆子里,贵妃娘娘又无外伤……”桔梗疑惑看着老远那混杂着土色的巴掌大小的布包。 玉沁眉头拧着:“虽能救人,亦能害人――这药外敷,能使身上麻痹无痛感,可若吸入肺腑五脏,天长日久,却能麻痹人的大脑,使得情绪失控,喜怒无常。” 若直接服食,也有致幻之用。玉沁心中凝重,想来,韩玉蓉近来脾气暴躁,也是此物所引? “失控?喜怒无常?那贵妃娘娘她……” 玉沁点点头,面上情绪有些沉重:“姐姐怕是着了道儿了!我记得我有副瓷枕?” “是,还放在衣橱里,小主要用?” “将这包东西放进去,莫要声张,平时注意些,移宫之时也仔细些,咱们将其带过去。” “小主要留着这害人的东西?”桔梗讶异。 玉沁笑笑:“自然有用,也要知道到底是谁要害了贵妃。必要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桔梗并没异议,反正是将来之事,只是担忧道:“也不知贵妃娘娘会不会有事,听如秀姐姐的意思,似乎这花也才送来不多久,应该无事吧。” 说着话,便去寻那副瓷枕,打算将东西藏在瓷枕内。那瓷枕有个暗格,用时会放些花瓣草药进去,有些香味,又能提神醒脑,将暗格上瓷片扣住,也能密封,使里头草药、花瓣存放的久些。 玉沁托腮,低眉思量。 这药外敷能麻痹,内服能致幻,可若放于土中,埋起来,既不是外敷,又不是内服,迥于寻常的用法,可见,想出这主意的,也颇通些药理……玉沁越想后背越冷,她想到了令韩玉蓉很是忌惮的灵妃娘娘。 似乎近来许多事,都与灵妃有扯不开的关系。 怪不得韩玉蓉脾气越发暴躁,行事也太急躁,许多事有失偏颇又大失分寸,连宫人们都担心楚清帝不常来灵犀宫了,是因厌了蓉贵妃的暴躁蛮横脾气――殊不知,是有人早有谋算,将药埋在花枝下,滋养花开,让那气息从花中散出。 如秀还说这花并不得蓉贵妃喜欢,可花放置在韩玉蓉的寝室,每夜嗅来又怎会无事。 桔梗走来,不等说话,便得了玉沁吩咐:“去查一查,姐姐那里最近都是谁在值夜。” 没道理韩玉蓉中招,可每晚就睡在她近旁的值夜宫女却安然无恙。 “是,婢子这就去前头问问。” 玉沁含笑点头:“将这花找个地方好生埋了吧。” 桔梗诧异:“这药包既已取出,小主何不留下这盆花,总是棵金贵物,且还是从贵妃娘娘那里抱来的,若叫旁人知晓您抱来之后,立时就扔了,这……” 见其为难,玉沁便道:“虽药包已除,可你也瞧见了,那花原就是养在这包袱上的,可见药物已吸入这枝叶之间,药效并未散去,是以,留在我身边,保不齐也要……” 桔梗不等其说完,已经明白这严重性,立时脸色一肃,抱起花盆点头道:“婢子这就去办,小主放心。” “嗯,叫上小桃,起码有个望风的。” “是,婢子定当小心。” …… 映月阁搬迁,晚间玉沁寻到前头,侍奉韩玉蓉膳食时,便言道第二日一早便搬走之事,韩玉蓉早料到她会赶在寿诞之前,也未曾阻挠便应下。 席间,如香面色不善地走出来,言说那盆雪皎不见了,听人说,是淳嫔小主着人搬走的,还挤兑了如秀几句,宫中之物竟不曾问过主子娘娘的意思,就随意赏人。 言辞间很是冤枉了如秀一把,说的后者眼圈一红,勉强忍住与她吵嚷起来。 韩玉蓉本待责骂如秀两句,却被玉沁笑着拦下:“却是妹妹的不是――只是在祖母那里,听过一郎中说过,房中放置花草极容易造成人的困乏胸闷,祖母前些年里,可没少为此闹过病痛的,脾气也十分不好。后来听了那郎中的话,将屋中那些娇养的花花草草都移到屋外养着,适应几日,才觉那郎中言语不虚。妹子瞧着姐姐近日来气色不佳,怕是姐姐极爱那花?倒是妹子的不是,为着姐姐着想,很应该叫如秀搬到外间,而非搬去妹子那处……” 说着,似很愧疚,玉沁走至她跟前儿,福身请罪。 韩玉蓉不耐,一盆花而已,倒也不至于给韩玉沁没脸,摆摆手也就揭了过去。 玉沁不经意瞧见如香神色,后者似乎很不满意韩玉蓉对她的轻拿轻放,也没斥责如秀一番,于是玉沁抿唇打趣道:“如香的脾气,倒是与当初的如悦越发像了呢。” “啪”得一声,韩玉蓉横眉一怒,将食箸摔在了桌上。 玉沁赶忙闭了嘴,如香的脸色已经发白。 第四十三章 又是您啊 如悦,是横亘在蓉贵妃心中的一根刺,说不得,碰不得。 如香恨恨瞥了眼玉沁,满目俱是恶毒。 玉沁心内冷笑,不介意摘出自己的同时,替一向照顾她的如秀出口气,日后韩玉蓉见着如香,势必会时时想起今日之话,对如香的信任,便也从这一点点疑心开始瓦解吧。 而着桔梗去办的事,似乎也有眉目,玉沁想着,怕不是灵犀宫四大宫女中出的内鬼――近来值夜的,应是如香无疑。 既然不是灵犀宫出了内鬼,那这药包的根源,还要顺着花房那边儿去找。 晚膳后,韩玉蓉并未放行,玉沁只好接替了如秀,为其捏腿捶肩,直到自己腰都要断了,手臂酸的抬不起时,才得了韩玉蓉大赦。 正要回去映月阁,却见内监小牟子抹着汗进来回话,见着玉沁在,打千之后倒也没多顾忌。 玉沁站在门口,并未急着走,听着里间小牟子说话。 原来,是新来的思贵人闹了起来,如今正在秋水居外寻死觅活的。 玉沁外头想了许久,才想起桔梗提过的,那位名叫陶乐思的小贵人,其父不过是军中一员小将,常年在外,只余其母与她在京郊居住,日子也不甚好过。 却没听过,这武将的女儿,竟也爱哭呢。 玉沁笑一笑,并没离去,听着里头韩玉蓉果然暴躁而起,摔碎了什么,碎瓷的声音哗哗作响,玉沁想到在其室内瞧见的那一整套流云栖霞就觉肉疼的紧。 桔梗对于如此明目张胆偷听壁角的行为,依旧做不熟练,且,在韩玉蓉这里尤其惶恐不安,生怕里头突然出来个人,问她主仆偷听之罪! 里间,小牟子绘声绘色,将思贵人如何不满“秋水居”的牌匾,当众大哭,说这“秋水居”莫非是要她“望穿秋水不见君”的意思,越想越悲苦,如今毫无形象地趴在那牌匾之下悲哭狼嚎。 玉沁“扑哧”一乐,忙捂住嘴拉着桔梗跑了出去,等快到映月阁院门口,才“哈哈哈”地叉腰大笑起,“哎哟,笑死我了!那位思贵人可真好玩!” 桔梗黑着张脸,四处张望,生怕淳嫔这张扬的大笑把齐嬷嬷给引来。 “小主,小主,咱们快回去吧。” 玉沁险些笑岔了气,捂着肚子又疼又乐,笑出了泪来才接连“哎哟”地与桔梗道:“不行,我得去秋水居瞅瞅,光听小牟子传信儿就觉得可乐十足,不知那思贵人还会有何等壮举呢――待会儿姐姐势必也会过去,真想看看思贵人会不会把姐姐气死!” 说着便拉着桔梗兴冲冲往秋水居跑去,桔梗如何拉也拉不住了,实在无奈。 小主瞧着娇娇弱弱的,谁知这力气怎这样大! 二人来到秋水居,果见思贵人还在哭,周围围了不少的宫女内监看热闹,想来,也是别处派来的眼线了。 如此,玉沁倒是不好往前凑,拉着桔梗躲在大树后翘首而观。 莫看思贵人矫情娇气的,如今见着人多,也知晓收敛,且也被这阵仗吓怕了,“你……你们都散了吧,这样围着我,算、算什么事!” 思贵人哭的声音沙哑,皱着眉,嘟着嘴,娇声喝斥围观众人。 众人瞧笑话,怎么都不肯走,也是瞧不上思贵人的身份,压根不理会。 没一时,韩玉蓉便携如秀、如香,并着几个粗使婆子气势汹汹闯进来,对着思贵人一顿喝斥,直把人骂的跪地不起。 如今韩玉蓉的怒气可堪破表,早已压抑不住,这思贵人更是直接撞到枪口上了。 一时间,思贵人是悲怆大哭,韩玉蓉是气的脑仁儿生疼。 然,这时候小牟子又急色匆匆地凑来,在蓉贵妃耳边嘀咕了什么,只见韩玉蓉脸色十分不好看,大老远也听不得她低声吩咐了什么,几位粗使宫人上去就拉扯着跪在地上依旧抱怨哭诉个没完的思贵人,死活扭着将她扔进了秋水居里,连带她身边的俩小宫女都没落了好儿,待到屋里悄默声息了,玉沁便猜着,该是给捆了捂了嘴吧? 周遭的人早在韩玉蓉驾临时,便一哄而散,零星几个站的远远的看着,玉沁想着,如今灵犀宫里左不过这么四位主子,她、思贵人、韩玉蓉都在此,那这些宫人么,怕是李菁茗那边儿来瞧热闹的了。 这思贵人可真是朵奇葩,只是与武力值飙升的韩玉蓉比起来,什么也算不上。 玉沁兴致而来,败兴而去,颇为闷闷。 桔梗在旁忖度,道:“下晌的时候听人说,晚间皇上翻了玫妃的牌子――怕是皇上来了灵犀宫吧,否则贵妃娘娘怎会如此轻易就息事宁人呢。小主以后遇上这些事儿,可莫要往前凑,叫贵妃娘娘知晓,可又是一通训斥呢。” 玉沁叹气:“还想看看思贵人如何闹呢……” 桔梗唬了一跳:“这还不够呀?奴婢进宫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哪一位如思贵人一样,那么鬼哭狼嚎不顾身份体统地闹腾,见着贵妃娘娘来了,还敢撒泼打滚……” 玉沁乐道:“倒也有趣。” 桔梗拍着胸口:“小主可别学那阵仗,实在叫人……按说,思贵人家也是有官职的,怎学成这副样子?好好的小姐,蹲在秋水居门口痛哭流涕,活似街上的泼皮无赖,如此耍闹,怪不得贵妃娘娘气的亲自来斥骂呢。” 玉沁只觉得心里舒坦,“哈哈”乐起,冷不丁地被前头一个突来的黑影阴恻问道:“淳嫔这是笑什么呢?” “啊――” 玉沁尖叫跳开,已是惊得一身虚汗,汗毛都颤了起来,桔梗更是在惊声尖叫后,倏然软倒在地。 …… 小夏子拎着个灯笼匆匆寻来,见着满头是汗的淳嫔,以及背手而立的楚清帝,再以及地上倒着的映月阁的桔梗姐姐……“扑腾”一下跪倒在地,请罪道:“是奴才手脚慢,惊着了陛下与淳嫔小主,奴才该死。” 玉沁呆愣愣瞥了眼小夏子,终是落了口气,就着灯火见着眼前男人果真是帝君,茫茫间腿一软,也跟着跪了下去。 “皇、皇上……又是您啊。”声音颤颤,带着哭音儿,显见这次吓得不轻了! 第四十四章 殃及池鱼 楚清帝冷哼一声,显然很不满意。 自上次在映月阁里,被莫名其妙砸到腿,他已许久不曾入后宫,今儿难得翻了玫妃牌子,到了灵犀宫里。却并不往偏殿而去,反倒想来瞧瞧韩玉沁,在她身上的谜题,似乎越来越多。 撇下大队仪仗,只带了小夏子一个往映月阁去,却发现宫人们正忙着起桂花树下的酒坛子,原来,他的淳嫔竟还是个酒鬼?! 甩袖离去,往林荫小径而来,灯笼却也灭了,小夏子返程取灯油,他循声找到夜归的淳嫔,却被后者误作妖怪,尖叫之下,怕又不知要引来多少宫人。这等丑事若传出去,岂不叫人瞎掉大牙。 楚清帝当机立断,令淳嫔与他返还映月阁,权当刚才的事儿是个噩梦,赶紧忘了。 玉沁战战兢兢,远远走在楚清帝身后,说不清的紧张。 “皇、皇上……今儿晚上好似是玫妃侍寝。”玉沁乍着胆子,颤声试探,心说,还是早点儿把这尊大神请走,不然等玫妃知晓人来了她这儿,不定引出多少误会嫌隙呢。 哪怕现今的嫌隙也已经不少了。 楚清帝定定瞟了她一眼,就在玉沁忖度着这一眼是什么意思时,没想到楚清帝居然对她笑了。 “今儿就不去了,刚好碰到沁儿,朕怎忍心就去呢。”那笑是那样温柔,可那目光中精明异常。 玉沁只觉心突突跳了两跳,愣在原地,等反应过来那话的意思时,楚清帝已慢悠悠走了老远。 “桔梗……你家小主我是不是又得罪玫妃了?”玉沁喃喃出口,却不等音落,幽长一声叹息,人已追了上去,稳稳的,不远不近,依旧随在楚清帝身后。 桔梗还在想着说些什么,才能哄的小主甭去怕,却见后者心态低落的快,平复的也快。与小夏子“同病相怜”地对望一眼,二者也赶紧跟了上去。 映月阁 宫人们起了酒坛,却因手脚不及,碎了一坛,酒香四溢,倒勾起楚清帝的酒虫来,嗅了嗅,与玉沁笑道:“倒是平白浪费了你的好酒。” 话音落,那失手的内监立时跪倒在地,这当口,连求饶都不敢,抖得像个筛子。 玉沁向来护短,悄悄踢了那内监一脚,面上却与楚清帝讨好而笑:“这酒也不值钱,就是些掺了果子的普通白酒……皇上要不进屋一尝?” 楚清帝也当没瞧见玉沁的小动作,由着她打掩护,让宫人们全都散了,连跪着的那个也不知何时跑个没影儿,携了她的手,举步入屋,不忘说道:“有酒,怎好没下酒的小菜?” 桔梗半只脚都入了屋,当即请命道:“婢子这就去整几道小菜,还请皇上与小主慢饮。” 她一走,小夏子也不好跟着进屋,眼珠子一转,估量着形势不好,随着桔梗一道出去,便马上去寻自己的师傅付公公来救火。 付子明匆匆而来,见着窗上映着的两人倒影,心说,皇上与淳嫔好着呢,小夏子着急忙慌寻他来就是跟这儿耗着? 当即对着小夏子狠狠一敲,气鼓鼓地瞪眼。 小夏子哪敢表示半点儿不满意,点头哈腰,又是伺候茶水,又是敲肩捏腿儿,可把付公公舒坦的直哼哼,半晌方道:“眼瞧着皇上今儿晚上是要歇在映月阁啦,前头的火气怕也消了,你这急赤白脸的叫我来,救什么火?” 小夏子一脸苦哈哈,比着清心殿一拱手,牙疼道:“玫妃娘娘可早等着了……” 付公公眼珠一动,却是轻嗤一声,半分紧张不再,悠悠说道:“那位?呵,还想左右皇上睡谁不睡谁?叫个人去说声儿,皇上啊,今儿是歇在淳嫔小主这儿了。” 小夏子一激灵,忙哈腰出去,想了想还是自己亲去一趟,就提着袍角一溜儿往清心殿跑。 小夏子去了清心殿回禀,肯定会被打一顿,付子明略微抬了抬眼皮,舒坦地哼一声便闭目养神儿去了――不挨打怎出师? 玫妃势头堪比当初湘妃,可也得瞧皇上给不给李家这个脸。小夏子办事心细,可太软太面,若不使毒招儿,怕是早晚也提不起来,付子明这也是为的他好。 且不说小夏子这肉包子,且说阁楼上对饮的皇帝与淳嫔,竟一时相顾无言,一个饮,一个斟,安静,却也压抑。 玉沁说不上为什么,总是很怕这位并不常发脾气的楚清帝。虽然,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她确实得他照顾良多。 “皇上用些小菜吧,光喝酒很伤身。”玉沁垂着头,勉力才叫声音平静,没有颤音。天知道,她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楚清帝并不言语,只在她说话时,凝眸去看她。半晌,玉沁举着筷子的手都僵的快要握不住,对方才将小碟送过去,淡声道:“朕用了晚膳,此时饮酒无妨。” 话音落,似刚刚的审视是幻觉般,复又亲和温柔与玉沁攀谈起韩家的事儿。 “韩大人告了几日假,听闻为接你祖母回京,倒是累得病倒了,倒是对老太君极孝顺。” 玉沁顿了顿,方反应过来,可听在耳里的,与心中所想却迥然不同――韩大人为官多年,连嫡长子诞生那日,都未有一日离了朝堂、六部,风雨无阻地为朝廷办事,大公无私之举也享美誉,谁说起来,都说其品德高尚,为公忘私。连生母大病,都是陛下提出令他回江南照料,方启程回家乡――半路得老太君信件,说无甚大碍,便立时打道回府,直接上朝…… 接老太君为真,但累得病倒却不见得是事实。玉沁忖度,或许是韩夫人与祖母过招,伤及无辜,累得韩大人被殃及池鱼――亦或是,韩大人怕上朝来,府中会翻了天,闹出大事! 想到此,玉沁竟憋不住轻抿薄唇一笑,笑容如冰雪初融,晶莹璀璨,叫楚清帝一时晃神,饮下盅甘甜清冽的酒水,方目光灼然而问:“沁儿笑什么?父亲大病,有何可喜?” 第四十五章 翻牌子 玉沁在那眼神里,竟不敢抬起头,暴露眼中情绪,低头垂眸道:“想来……母亲会很喜父亲在家中陪伴的日子,这么多年,母亲也不容易。” 她的违心,竟被楚清帝听出味儿来,咂咂嘴,举着杯中酒,含笑问道:“梅子酒、青橘酒,桂花、梨花酒?这坛里却不知是放了什么,清香、甘冽,不似果,又不似花。” 玉沁抬眸扫了眼室内,忍着心口肉疼,强自撑着自己没暴怒――楚清帝着人将她好容易酿的酒全抬到了楼上,土泥全掀封,每坛都舀出放于酒壶中,倒不怕自己醉死! 楚清帝见其眼神闪烁,似有火光,似笑非笑地举着杯子递于她唇畔,略略用力,便送入那绵软的唇舌间。 “咳,大抵是荔枝与梅子……当时好似把剩下的干桂花,还有新摘的梨花瓣都塞了进去,没想到成酒之后就如此好闻……”玉沁低头,揪着自己的帕子,万分的委屈也不敢发出来,低声道,“皇上,果酒制成后,封上个把月才醇厚浓郁,您看这么多酒,您也喝不完――不若叫了监人上来,把余下的重新封上?这样摆着,酒香窜味儿,也易把那果味发散出来,就不好喝了。” 楚清帝把玩着手中玲珑玉杯,笑的分外邪气:“淳嫔倒是爱酒之人――嗯,说的倒是有理。” 玉沁一喜,谁知笑意还没褪去,就听楚清帝吩咐宫人,将这楼上酒坛悉数搬去乾清宫。 “皇上……”玉沁一懵,越发不懂。 “喝酒伤身,玉沁年纪还小,可不能贪杯。”楚清帝淡淡笑出声,任谁都能听出那笑声里的邪恶与恶趣味来。 玉沁一瞬间就红了眼圈,赶忙低头拿帕子去掩――天知道她背着韩玉蓉弄这么老多酒水豁出去多大的脸面,才求了如秀送来这么多酒,还听了十大车的唠叨。 却原来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到头来,她只沾了沾唇边儿,根本舍不得喝的,全叫人拿走了?! “沁儿觉得委屈啦?”楚清帝吃了喝了搬走了,还不算完,此时神清气爽地作弄她。 玉沁赶紧摇摇头:“嫔、嫔妾……没觉得委屈。” 楚清帝心里笑的开怀,嘴角也轻扬起,郁气才将将散了去,屁的没有委屈,瞧她那受气包的样儿,他心里竟觉得好玩儿的紧。 “好啦,不过几坛酒,至于的嘛!来伺候朕梳洗吧。” 玉沁猛地抬头,听他前头说话的语气,本就要急了,可听着最后一句,直接傻了。 “皇上,今儿您不是翻的玫妃的牌子吗?” 楚清帝不满看她,看她那双湿漉漉的明亮的眸子,还有憋气憋得粉粉的双颊,凑上带着酒香的唇,轻轻碾过那一片芳泽,水水嫩嫩,柔软而甜蜜。 “朕现在乐意在你这儿!” 霸道地说完,径自动手除去外裳,往隔壁备下的热汤中沐浴,徒留僵直傻愣的玉沁在原地,等听到“哗哗”的入水声儿,玉沁如遭雷劈,对赶进来收拾的桔梗、泽兰嘀咕道:“完了完了,玫妃这次岂不恨死我?” 看她还傻乎乎立在这儿,连搬酒下楼的内监都觉得她碍事儿,桔梗连连与乾清宫的宫人们低声说好话儿,给赏银,泽兰握着玉沁已冰凉的小手,软声宽慰道:“小主莫怕,总归前头还有贵妃娘娘顶着,娘娘巴不得看玫妃憋屈呢!皇上既宣了您伺候,您可就赶紧的过去吧,可万别与上次似得,又惹恼了皇上。” 连忙推着还没缓过神儿来的玉沁进了一旁的小室,泽兰也是长出了一口气:陛下虽不是阴晴不定的暴君,不会轻易发落人,可谁也猜不透这位尚算好脾气的帝君,下一刻会干什么,弄得映月阁上下俱都紧张兮兮。 偏偏自家小主看似得宠,可关键时刻总是犯迷糊,上次竟还将帝君伤了。虽外头没传出什么风声,皇上也没惩罚,可是一直不来后宫,不宠幸小主,大家也跟着提心吊胆,生怕小主会失宠,再至被贵妃娘娘厌弃,在这宫里可就再无活路了。 回身,与暗暗擦汗的桔梗互视一眼,俱都松了口气,偷偷给对方一个鼓励的眼神,又赶紧去安顿跟皇上过来的一队人马,还要去给正殿贵妃娘娘报信儿――映月阁明儿就搬了,铺盖都不全,淳嫔能凑合过,可能委屈了陛下? 众人匆匆,脚步不停,可只闻衣衫摩擦,环佩之声俱都消弭,不出半丝动静。 下头,付公公听着皇上果然留宿,不禁眯起眼睛,带着浅浅一丝笑意望着二层的窗,心道,这位淳嫔怕是入了陛下的心,甭管是一时的新鲜,还是什么,他只要小心伺候好了主子,就是太平。 这边儿想着,后儿小夏子肿着一张露着血痕和青紫的脸进来的时候,还是唬了付子明一跳――再是想提拔教导小徒儿上进懂事儿,也没料到那玫妃如此狠毒、大胆,竟敢陛下近侍的脸面如此折损。 不等小夏子跪下,付子明一把扶住了自己这个小徒儿,由着他吭吭哧哧把去这清心殿一遭挨得打叙出,也不敢哭,还以为自己做错了,生怕自己师傅发落,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样子,分外可怜。 付子明一张脸阴沉沉如快要下暴雨的黑云彩! “……玫妃娘娘说,皇上是翻得她的牌子,淳嫔这样是不守规矩,娘娘要亲自过来请皇上,被奴才劝住了。” 付子明袖着手,冷哼一声,斜睨他一眼,恨铁不成钢道:“你拦着她作甚?” 小夏子脸上的伤渗着血,都肿了老高,嘴巴都疼的不听使唤,说话都像是委屈的嘟囔:“总不能叫主子扫兴……” 付子明狠狠一叹气,气地去点他的榆木脑袋,听着后者狂抽冷气的声音,心下也是不得劲:“你啊你,这事儿也得分时候。罢,她玫妃既这样不识好歹,一夕也忍不得,那杂家就成全她!” 话音落,却俱成冷色。 小夏子看着师傅慢悠悠向外走去,吸了吸鼻水儿,擦了擦跑出来的眼泪,只觉得那不高大的身影,在他心里是十分的伟岸,就是他毕生不倒的靠山。 第四十六章 红杏 紧走几步,按着师傅吩咐跟上去,去楚清帝身边儿回禀。 付公公回身睨他一眼,含身弯腰进去,低语道:“皇上,玫妃娘娘那边儿……闹起来了。” 楚清帝正与玉沁争执,一个要拉另一个下水,一个羞红满面,恨不得立时跑出去,奈何手与衣裳被对方抓的牢牢地,根本跑不了。 正“玩”的开心,外头付公公的小声儿,顿时叫楚清帝不耐,披衣起身,也未及擦那些水滴,紧实的线条,铜色的肌肤,叫玉沁脸上越发红的滴血,却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什么事儿?” 一掀帘子,立时瞥见犄角上腰快弯到地上的小夏子,那一脸的伤自然也映入眼帘。 楚清帝的眉头就再无舒展过,怒道:“抬起头来!” 小夏子吓得一个激灵,没敢去瞧他的师傅,战战兢兢两股打着寒颤,迎上楚清帝的目光,吓得差点跪下。 “皇……皇上,玫妃娘娘说,说淳嫔小主这样,这样不是规矩……”小夏子吓得哽了声儿,来回望他师傅。 楚清帝瞧他这样,哪里还用旁个再说,对玫妃本就不好的印象,更是跌到了谷底。 “去,传朕旨意:玫妃藐视帝君,嚣张毒辣,不堪为妃,贬为昭仪,罚奉三月,禁足一月。这一个月里,就叫她跟着皇后在佛堂里抄经吧!” 付子明最是淡定,顿一顿,问道:“皇上,还不到半月就是花朝节,太后娘娘的寿诞,这……若李家闹起来?” 楚清帝冷声一笑:“他李家的若敢在这时候闹起来,这富贵权势也就到头了――去传旨吧,朕自有计较。” 说起来,李家又不是只有这一女,废了就废了,只是这女子虽说狠毒,可没脑子,收拾把控起来也不费力,若是废了她,换上个精明内敛的,倒是麻烦! 这宫里已经够乱,李家还真当自己权势滔天,连他这帝君也不放在眼里,如此,那这体面他能给,也就能收回来了! 楚清帝旖旎情怀不再,神色再度沉郁,这一夜倒是玉沁倒了霉,失了好酒不说,侍君伴驾还惹恼了玫妃,此番,床上,楚清帝的冲刺可再无犹豫怜惜,午夜过半,已经要了三趟水,屋内淳嫔清丽娇柔的嗓音再不复江南小调的软糯缱倦,嘶哑而带着哭腔,受老了罪! 天光大亮,楚清帝上朝下朝,玉沁这里依旧昏睡不起,睡梦里,好似架着小船在波浪间翻滚,飘摇无根,好几次凶险,唬得她心揪的极紧,就这样,也只是出了几身汗,蹙着眉,任由桔梗、泽兰几个红着眼圈为她擦身,换下潮湿的被褥,依旧未曾醒来。 乾清宫里,楚清帝批阅奏折,付子明为昨儿对淳嫔的歉意,见着皇上歇下来揉着眉心,忙端了盏凉茶上前,殷勤道:“皇上喝茶,批阅这么久也累了,不若陛下歇歇?” 楚清帝轻“嗯”一声儿,付子明忙瞅准时机,进言道:“映月阁那边今儿宣了太医过去,说是淳嫔小主到现在还未醒,怕是……累着了。” 楚清帝哭笑不得:“未醒?累着了?” 想起昨晚那突然而来的脾气,也深觉折腾狠了,轻咳一声儿,装作没瞧见付子明眼神里的异色,正色问道:“太医怎么说?” 付子明见陛下关心着淳嫔那边儿,忙笑道:“太医开了养神的药丸子,没甚大事儿,但是今儿淳嫔还要搬宫,是以,上下都有些担心罢了――也是瞎担心,不过是小小年纪贪睡,能有甚大事!” 觑着陛下神色担忧,付子明暗暗对自己挑了挑大拇指。 “唉,罢了,倒是朕对不住她――着内务府赏些燕窝、老身,再叫她添几件衣裳,来来去去就那些物件儿,贵妃待她也不全尽心。”楚清帝抬眼望向外头草绿花红,心情也大好,“待会儿醒了,叫她过来陪朕一道用午膳,添几道南菜,她爱吃甜。” 付子明喜滋滋应是,回身去找小太监与映月阁嘱咐声儿,说是醒了再来,可皇上发话了,还能叫等着?自然得叫淳嫔早早醒了,准备伴驾――别喊累,这也是她的荣幸。 这份帝宠殊荣,可不是谁想要就有的,比如那位苦兮兮跟着皇后礼佛的玫妃,怕是要狠脱一层皮,才能从教导嬷嬷手底下爬出来吧! 付子明得意一笑,摸着自己光亮的下颚,心中畅快,正想回头瞧瞧小夏子的伤,却见远远一道青衣白裙的脱俗女子携女婢而来,手中还拎着一封食盒,付子明脸上的笑倏而消失。 “冯夫人怎来了,可是太后那里……”付子明远远迎了过去,重新揣上笑意,客气而疏远,瞧了瞧那大红漆盒,眼中意味不明。 冯夫人,李挽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轻柔曼声道:“不是太后,是我瞧着皇上日夜操劳,近日天干气躁的,便熬了些汤水,给皇上送来。” 付子明招招手,欲要叫人接过,却被冯夫人一躲,眼神明亮看着付子明道:“我还是亲自进去,免得皇上口中应了,偏又不喝――公公也知道,皇上不爱甜食的嘛。” 付子明忍着跳动的眉毛,笑意不减:“倒是杂家的不对,怎么说都是夫人的一番心意――夫人请随杂家来。” 背过身去,付子明脸上的笑意挂不住,阴沉而鄙夷。 亲自送就亲自送吧,打量着谁瞧不出那些龌龊心思。可怜啊,冯大人在棺材里,也合不上眼喽! …… 乾清宫去的人,并没有把淳嫔从床上叫起,因为,在他们到之前,玫妃已气势汹汹闯了进来。 甭管玉沁是不是正睡着未起,也不管泽兰、桔梗几个在外头怎么拦,反正,玫妃今儿过来,就想着好好拾掇韩玉沁一顿――至于她姐姐韩玉蓉会如何发落她,她是半分没考虑,反正李家就送了她一个入宫,一定会保住她! 玫妃的宫女儿大丫鬟翡翠使劲推搡着桔梗两个,尖声嚷嚷淳嫔不会管教人,养了几条狗堵在没边儿不叫人进。桔梗与泽兰两个好说歹说,言淳嫔尚未起身,哪料玫妃更似得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似得,睁大了眼睛,依旧吵嚷。 第四十七章 干仗 按理,妃嫔侍寝后的第二日一早,势必要到皇后宫中请安,听一番训诫。而淳嫔却未去,一下子更给了玫妃由头打闹。 房顶上,初尘初雨对望一眼,隐隐担忧。 敏贵人之死,与玫妃脱不得干系,与李家更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是以,皇上才派了她们二人前来护佑淳嫔周全,也是为了捉到切实把柄,哪知,玫妃今儿明目张胆上门挑衅,害的她俩也不知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只得先回去一人,回禀陛下再说。 屋内,玉沁呻yin一声,幽然醒转。 刺耳的吵闹,与桔梗的辩解,一齐扑耳而来,纵然她身心俱疲,也不得不起身了。 好在,她身边的宫女们虽如大敌当前,聚在门口拦着玫妃,且受了责打,可还是留下了白及一个在屋内看护着玉沁,免得她一时起身,寻不到人。 “白及,谁在下头?吵得我头好疼。”玉沁声音嘶哑,一晚上的熬磨,纵是她年轻的身体也承受不住。 忽而瞧见外头天光大亮,更是一惊,惊慌之下,掀被而起,匆匆问道:“什么时辰了?去重华宫怕是要迟了。” 白及在她醒来前儿,一直如尊大佛般杵在门内,凑着耳朵,愤愤然听着下头玫妃的宫女叫嚣,若非要把好淳嫔屋内最后一道防守,绝对会下去与玫妃的丫头一决“雌雄”的! 听见玉沁醒了的动静,急忙把门一拴,急急奔来取衣裳给淳嫔披上,脸上还带着怒气的红晕,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玉沁看,颇为委屈,又更似依赖的声音道:“小主快去下头瞧瞧吧,玫妃欺负人,欺负到咱们门上来了!” “玫妃?” “是,”白及匆匆忙忙,打水湿帕子,叠被整床榻,手里眼里全是活儿,嘴上也是不停歇,“大清早就来找邪茬子,谁不知她那是嫉妒,嫉妒皇上昨儿不理她,只宠着小主!” 顿一顿又道:“小主也别急,皇后娘娘那儿,桔梗姐姐去回的话,给您告了假,娘娘也是准了的。” 玉沁才算放心,听的下头训斥与巴掌声儿,心里一抽,知晓自己的婢子又叫人打了,狠了狠神色,冷然与白及道:“怎没叫人去寻姐姐来?” 白及甚是委屈:“哪儿出的去,玫妃娘娘竟派人将映月阁堵了。如今桔梗、泽兰两位姐姐带着人在下头拦着,许是能拖一拖,贵妃娘娘听见动静,估计会来。” 会来么? 悦更衣在正殿挨打的时候,动静也不比此小,她们在映月阁都听得见的动静,反过来,正殿那处怎会听不到? 灵犀宫说起来,由着韩玉蓉整顿一番,已经全是心腹,她不信玫妃这一路上,能避讳过人,瞒过韩玉蓉去――昨儿个的事,怕是叫韩玉蓉心里头不痛快,任由玫妃替她出气来了。 想到此,玉沁越发的冷。 让她进宫的是她们母女,不惜毁她姻缘,断她退路,进的宫来后,却根本不将她当人看,随打随骂,旁人欺辱她,也从不见韩玉蓉为她出头――就这样对她,还要她送出肚子去给她生孩子去?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玉沁唇边讽笑,旋即不再去想,思量着,该如何救出自己的婢子,以及被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自己。 尖细的嗓音划破众人的喧嚣吵嚷,直直刮在人心――乾清宫宣旨的奴才没在清心殿见着玫妃,寻到了此处,正与楚清帝那边传话来,叫玉沁准备着,午膳侍膳的内监赶在一处。 一悲,一喜。玫妃被禁足、罚奉,位分都低了一等,连妃子都不再是,正正叫映月阁上下瞧见了,什么叫笑话,什么叫狐假虎威,如今,瞧她还怎么威风! 借着天家给的脸面,欺辱与她同样都是皇上女人的嫔妃,那打的不是淳嫔,打的是帝王家的脸。 桔梗泽兰松了口气,瞪了眼不知何时悉悉索索笑起的小宫女,小太监们,眼见着玫妃……不,如今的玫昭仪脸色白惨惨的,陪着那扭曲的面孔,更加可怖可厌了,轻咳一声,躬身道:“送玫昭仪,等淳嫔醒来,婢子们自会说于小主玫昭仪来过的,请昭仪慢走。” 说着,袖子一挥,映月阁的大门便在玫昭仪强作镇定的喝骂声儿中,“咯吱吱”闭紧。 颁圣旨的内监哪儿容得她继续在此处骂,听初尘警告,立时就有人来“恭请”玫昭仪移步,该回哪儿回哪儿去,别在外头闲晃,免得又惹陛下大怒,连累他们一齐倒霉。 韩玉蓉得了消息匆匆而来,正截住面色死沉的玫昭仪,冷笑一声,却是着人将玫昭仪扭送回清心殿,扬言若她再丢人,就请了皇上出面,送她这无德容,无谦恭的李氏女子回她的李家去。 李菁茗何曾受过此等羞辱,一天中,被皇帝、贵妃接连训斥,已经是被踩到了极点,向来的傲气更不允她低头,当即命令自己的宫人与韩玉蓉的宫人对打起来,一时间,场面尤其的乱。 看送玫昭仪回清心殿禁足的内监,早被打趴下了,各个望着乱作一团,掐脖子扯头发的女子们尖叫大骂,各种污言秽语喷薄而出,心里都深深绝望了――差事办不好,惹下大乱子,这次跑不了要挨顿棍刑啦! 闹的有多难看,映月阁里的玉沁都未受影响。 因皇上传召,她如今已是清醒过来,匆匆梳洗打扮,便该领着宫人去乾清宫候着。 桔梗、泽兰身上脸上都有伤,不好带出去,只得领了白及一个,匆匆离了风雨飘摇的小楼,走前儿还不忘吩咐:“既然都收拾齐整,也该去长乐宫点卯了,待会儿你们上了药,遮一遮脸上的口子就先搬过去,等会儿我回宫,自会与灵妃请安的。” 桔梗揣着笑:“小主快些去,莫担心婢子们――些许小伤,无碍的。” 玉沁还待要说,却连一向稳重的泽兰都催她:“时辰不早了呢,怕是皇上那也快要开膳了,小主可快些去。婢子们心中有数,不会失礼,更不会委屈自己。” 第四十八章 两朵花 玉沁满意地点点头,领着白及就匆匆离去。 小径上,贵妃与玫昭仪的宫人互殴,连着各处的内监都挥舞着棍棒,被主子撵了来助阵,便是韩玉蓉与李菁茗,都多少受了伤,吓出一身汗不说,还多次被乱爪,乱棍波及,喝骂与怒斥,乡间那些俚语白话儿都蹦了出来,场面实在不堪。 玉沁蹙眉摇头,眼见着韩玉蓉望向她这里,却也只是冷笑一声,清声与白及道:“甭看了,咱们走。” 白及应是,眼中闪过浓浓的八卦之火,狠狠望了眼玫昭仪那群被推搡的不像样子的嚣张宫女,衣裙都碎成一块块一缕缕,发髻全都披散开来,活似市井里掐架的泼妇们,实在好玩,“嘻嘻”笑一声儿,在蓉贵妃的怒火里,信步追上淳嫔,叽叽喳喳的说起了笑话来。 乾清宫里,李挽莲白衣若雪,十指如葱,将费心做的精致小点摆放在楚清帝眼前的碟子中,淡妆清素的眼眸此时含了淡淡轻易,语气轻柔,呵气如兰:“皇上劳累,臣妇着御膳房做了些小点心,掺了不少的药材,您尝尝可对味儿?” 说着,挽袖,露出藕白的一节玉臂,举着筷子欲要亲喂楚清帝。 楚清帝眼中神色莫名,复杂,灼灼盯着那一弯玉臂,好似被什么所烫,立时回避,扭头盯着窗外,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朕自己来便可。” 李挽莲神色难免受伤,轻叹一声,好似万千愁绪俱都聚在这曼声中,幽然而语:“昔年君未娶,我未嫁,竹马配青梅,只羡鸳鸯不羡仙……经年不见,皇上果真厌了我,亦忘了昔年的情分。” 那些年里,她是高高在上的李家嫡系千金,万千宠爱,前程似锦如繁花。慕容祁天乃先帝膝下不得宠之四皇子,登基无望,默默无闻。 那时的爱情,是纯粹的,是天真的,以为两颗心紧紧贴在一处,便胜却人间无数…… 她为他量体裁衣,绣着嫁衣;他为她描眉贴鬓,采来繁花。只以为这一生便会是这样甘甜如蜜的,哪料,变故突生,先皇崩逝,祁天竟能登基为帝,他们的姻缘,却也由此断送了。 回忆往昔,使得慕容祁天神色颇为柔软,回身,低首,将那露出的白藕掖回袖中,软软一句:“莫要着凉。” 换来了李挽莲的欣喜与温柔,羞赧一笑:“陛下,还关心莲儿么?” 楚清帝凄苦一笑:“如今,君已婚,汝已嫁。冯侍郎为社稷故,你乃其孀妻,朕……自会关心于你。” 李挽莲神色顿时冷却,倔强地昂头与楚清帝对视:“祁天当真要忘却昔年与我之情吗?哪怕,如今冯晋儒已死,你仍旧不愿接我入宫?昔年,传出的那些事,我已解释,乃姐姐梦莲所泼脏水,诬赖我……你如今却还是不信我吗?” 那神情分外委屈,娇弱不胜风吹,盈盈而泣,仿若风雨中飘摇的一株带雨梨花,太叫人想拥在怀中呵护。 更何况,那么多年,那么深的感情,怎是说忘便可忘? 楚清帝喉咙一紧,身形微动之际,却听的外头付子明扬声唱喏:淳嫔到! 李挽莲垂眸拭泪,那被帕子掩下的神情,竟是无限的狠厉与恶毒。 楚清帝并未瞧见昔日心爱女子,如今的面目全非,只当一朵娇花,并不知何时已染剧毒――淳嫔来了,乃奉命而来,他竟也忘了。 却又是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冯侍郎一心一意为朝廷,他怎可对不起他。 哪怕眼前女子,一直一直都被他放于心中最深处,一直不敢忘,不能想! “宣!” 楚清帝沉冽之声,使李挽莲身形一颤,已强笑道:“却忘了,陛下早有新欢,哪儿还记得我这旧人。” 娇柔软糯声儿中,玉沁已婷婷信步而来,见着殿内有人,略惊了惊,抬眸扫过眼前十分暧mèi的画面――白衣素雅的女子,巧然而立,落于楚清帝身侧,距离那样近,又是举筷喂食,怎不暧mèi。她敛下心中疑惑,脆声问安,清丽之声,竟也叫李挽莲蹙了那两弯柳眉。 “这位就是皇上新近所得的淳嫔了?贵妃之妹,倒是不错,清清爽爽,干干脆脆的一个美人儿呢。”话音娇而软,却也能叫人听出其中醋味。 因着随淳嫔觐见,付子明堂而皇之留于殿上,随着侍奉陛下,怕添茶倒水。 “回冯夫人的话,淳嫔确是贵妃娘娘的亲妹妹呢。”付子明笑了笑,恭声道,也借机与来不及告知消息的玉沁提点。 “原来是冯夫人,怪我眼拙,竟是不识――您也很美,沁儿自愧不如,到好似鲜花与那绿草比,终是比不得您的。”玉沁憨憨道,似没瞧出这殿中尴尬与别扭。 楚清帝轻咳一声,还未说话,却听外头继续有内监唱喏:灵妃娘娘到! 新欢,碰上旧爱! 四皇子与李家二千金的青梅竹马事,外间传的沸沸扬扬,哪怕二者皆大婚后,还是掩不了这段风花雪月事。 李挽莲是楚清帝昔年爱人,爱的可为其死,可为其生…… 灵妃顾雅兰,在楚清帝最艰难时期与之相遇,相知,相守,多年过去,已在其心底占据一袭之地。 连慕容祁天自己,也都不知,哪一个,分量更重。 只不过,一位乃忠臣之妻,一位乃自己后妃,一个求之不得,一个始终在那里。 左右为难时,他常会想,到底亏欠李挽莲更多的,是以,这些年来,虽不好见她,照顾却始终不断。 灵妃自然知晓,这男女之情,最是求之不得才叫人心中难舍,每每李挽莲入宫,她都如临大敌。前些年里,碍于湘妃在,自然不允这妹妹入宫勾yin皇帝,可之后,湘妃死了,李挽莲也按捺不住,频频入宫,今儿更是寻到了乾清宫,亲自求见皇上。 在听得宫人回禀,说李挽莲拎着吃食求见陛下之时,她心慌的,竟险些晕了过去――这些年的担忧呵,终于成真了。 她按捺不住了,她要出手了? 灵妃一路匆匆而来,竟只与淳嫔前后脚。 第四十九章 伤 而韩玉沁在灵妃袅袅进入大殿之后,便缩在付子明身后三步开外的柱子边儿上,借着帷幔遮掩,躲在这角落里,竟泯然于众人,叫人早忘了她的存在。 倒是付子明多瞧了她一眼,露出赞赏欣慰的一笑。 玉沁赶忙客气一礼,继续垂首躲着去。 这新欢旧爱大对决,可莫要殃及池鱼,伤及她这无辜才好! 殿上,二女子针锋相对,语藏玄机,玉沁却悠哉躲在帷幔后,认真打量起来。 不得不说,殿上二女,俱是不可多得的美人,连玉沁都要自惭形秽――当然,三人的气质、样貌并不同,也无什么可比性。 灵妃,是清美的,有着病态的白皙,可笑起时甚是甜美,宁静而悠远,好似青山苍翠,被拢了一渺白雾水汽,望之叫人忘愁。 李挽莲,是娇俏的,白衣若雪,竟是比灵妃还要给人一种干净的感觉,只是,那娇嗔,那软糯,不似帝妃一贯的尊荣华美,高高在上。李挽莲更不是其姐,美中带着些冷色,叫人望之却步,不忍亵渎。她就似邻家妹妹,鹅蛋脸上五官精致,气质初尘,却叫人忍不住要回护。 有着昔年旧情,又有着冤枉委屈,楚清帝确实多偏帮她一些,反倒叫灵妃备受打击,摇摇欲坠。 玉沁看得饶有兴味,思前尘,想旧事,暗道灵妃必不会这样无用,被李挽莲压制的死死的――或者,示弱只是当下之举罢了。 想到梅贵人、湘妃之死,敏贵人谋算她一事,玉沁心狠狠一揪,背后都发冷――这样的女子,好似毒蛇,却又有如此完美、无懈可击的外表。敌人是如此强大,玉沁却并未心生退意。 强大的对手,会予你一种自信,一种亢奋,生出与之比肩的豪迈斗志来。 一如玉沁低眸勾起的轻笑,刹那芳华,玲珑娇小的她,那俯瞰众生的漫不经心,竟使得她周身气息一变。 楚清帝早瞧着她小动作,远远瞧见那一笑,竟叫他觉得讽刺,观二女争峰的戏码,索然无味,这种事,在后宫每天都在发生,可最不该的,就是发生在他所爱,与所爱过的人之间。 “够了!” 楚清帝未曾失了他帝君的理智,冷冷扫灵妃一眼:“今日话尤其多,且回去默写心经,平复心绪吧。” 灵妃眸中水汽漫上,却冷冷俯身,一句话不说转身而去。 楚清帝无奈,爱的,却也是她身上未消的骄傲自尊,与他肆无忌惮地使着小性儿。 李挽莲还还不及得意,刚要开口,假意予灵妃求情,却也得了楚清帝的逐客令:“冯侍郎忌辰将近,宫中侍奉太后大寿,于你却是不合适的,总不好叫你心下伤怀之际,还要强作欢颜。” 李挽莲泪眼蒙蒙,却换不回之前的那抹难得的温柔,心中一叹,只道来日方长,“是,臣妇会早日回去筹备,还望陛下注意身体……” 玉沁听她独自在那儿言语,可以其未亡人的身份,实在不该抢了帝妃的职责,一介外命妇,实在不该关心皇帝的身子啊! 不过,前尘旧事,谁说的清楚。 付公公送了冯夫人出去,便没再回来,屋内只余下楚清帝与玉沁二人,一时间,连呼吸都是尴尬。 楚清帝只淡淡瞟了眼玉沁,便不再理会,玉沁还来不及强扯欢颜,便换来对方漠视不理的冷脸。 “皇上?”玉沁提起一口气,左右瞧瞧,强撑着若无其事,道:“可要饮盏热茶?” 目睹刚才一幕,楚清帝心情并不很好,只黑着脸点点头,连眼睛都未抬,只翻阅那堆积如小山般的奏折。 盛放热水的桶就在一旁,是个很能保温的木质器皿。 这水,平时是投洗帕子,为楚清帝净手用的……付子明出门送人,早该回来在殿上候着,而不是一时得意之际,只想卖给淳嫔个好儿,而忘了这一茬,杵在外头没进来。 热水冲泡上好龙井,氤氲水汽附着暖暖茶香溢出来,玉沁不顾自己烫手,柔声道:“皇上请用茶。” 后者没心情理会,顺势端过,竟忘了烫,一口饮下,顾念着身份,含痛咽了下去,被热气滚过,眼睛一红,狠吸口凉气,叱道:“怎这么烫!” 玉沁惊呼,不顾楚清帝摔出手的杯子,赶忙跪地请罪――那瓷片碎在她的脚底,这猛地跪上去,当即她便被疼晕了。 瓷片刺破肌理,甚至滑进了肉中,顷刻那殷红的血便浸湿了半厚的衣裳。 楚清帝喝完,蹙眉瞧歪在地上,惊呼声儿后就没了响动的淳嫔,顿时发现异样,“淳嫔?淳嫔你怎的了?” 饶是声音冷淡,也听的出那一丝焦急。 …… 淳嫔受伤的消息传来,在长乐宫念经的灵妃嘴角噙起一抹苦笑,带着冷意。 明珏觑她神色,小心道:“怕是淳嫔惹恼了皇上吧,付公公那里,也问不出什么来。” 乾清宫那里,还不是谁都能伸进手去的,是以,连灵妃这里,都打探的不够清楚,也压根不知,楚清帝根本没有将淳嫔伤及他之事传出。 灵妃尚以为,淳嫔这罪,是代她受的呢。 “开了库房,取些玩意儿送去玉华殿。”清清冷冷的声音,昭示着灵妃如今的心情。 明珏小心吸了口气,试探道:“按理说,淳嫔不过一小小嫔位,重华宫那边儿给赵家那位容华也只开了一扇阁楼呢,主子何必这样抬举她?” 灵妃轻一嗤笑,连这样不屑的神色,作出来也甚是好看的,眼睛一转,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沉声说道:“你当是本宫定下的?此事,乃皇后与贵妃议定,太后那里也提了些主意。何曾轮到过本宫?!不过,这样也好。淳嫔毕竟是柳氏女,贵妃的妹妹,身份与那些世家也查不了多少。王瑁就不说了,那几位官员之女,似蒋贵人、淑美人之流,不也居于偏殿么?且,重华宫、柔福宫是什么地儿,哪里是咱们长乐宫这荒僻之地堪比的。淳嫔住个偏殿罢了,有什么抬举不抬举的。” 第五十章 良婢 今儿还替她遭了无妄之灾呢。灵妃自嘲一笑,愈加认为韩玉蓉、乌雅之流不算什么,那位李莲花姑娘才是她的劲敌。 乾清宫 楚清帝看着龙榻之上睡着依旧不安的淳嫔,看着她紧紧皱起的双眉,还有额际沁出的汗,却是半分怜意不起。 “你是说,她一直服用避孕之物?”对着自己的心腹太医,楚清帝神情冷淡,声音无波无澜,无悲无怒。 御医庆末,慕容祁天登基时,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太医。仅凭家中荫庇,混迹太医院,无功无劳,活的无滋无味,直到遇上四皇子,直到一起做了那大逆不道的事儿…… 庆末擦了擦前额上不存在的冷汗:“是,不过脉案上来瞧,似服用不久。” “玉蓉那里算盘打的再响,也禁不住人家的另有算计。”说着便是一笑,满目讽刺,“朕记着,给贵妃请脉的好像是太医院的赭御医?” 庆末低一低身,恭谨道:“赭御医一向是负责贵妃娘娘安康的,淳嫔小主那里,打入宫后,多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嬷嬷在照料。” 庆末等候良久,没听得陛下指使,瞧了付公公一眼,安静退下。 玉沁躺在床上,自打御医出声,她便已从噩梦中挣扎清醒。面无表情地看着伫立于床边不言不语,只盯着她看的楚清帝。 “您要杀便杀,不用顾虑……”玉沁看着头顶上那明黄的顶,沉静而冷漠,“韩玉蓉安排我入宫,不过是因为她不能生,而我正当龄。父亲与他的妻子,已权当我是个死人,不然也不会将我扔在乡下十年,不闻不问,任由我如野草荒芜。我没什么朋友,也无人惦记,您即便杀了,也没有后顾之忧。” “朕听闻,你还有个姨娘?还有随你入宫的婢女小桃。” 玉沁眼睫不过一颤,旋即讽笑:“韩夫人容不得府中那些姨娘与庶子女,想来,我一入宫,娘亲便再无活路了……至于小桃,那又算个什么呢?不过是监视我的棋子。” 楚清帝眼睛一眯:“既一心求亡,当初便该在韩府吊死,也比如今故作烈女来的叫人钦佩!” 玉沁凄然而笑,望他道:“嫔妾怕死的很!” 楚清帝却是淡淡笑了:“既不愿意死,那朕予你条活路?” 玉沁的泪一直在眼中打转,纵是了无生机,也不肯在死之前,还要示弱于人前,可,她听到了什么?皇上竟不处死她的么? “皇上,您……”玉沁狐疑,擦了擦眼里溢出的泪,狐疑地挺直身子,手紧紧抓住寝被。 她很怕,怕眼前天子的下一句话,会将她再度摔进泥里。 “朕从不养无用的废人,你小小年纪,竟能用尽心思瞒过韩玉蓉,以及灵犀宫上上下下耳目,可见,你也有你的本事。朕交给你一件事,若办的称朕心意,那便有你一条活路。若办砸了,你也不过是一死,淳嫔意下如何?” 玉沁不安道:“皇上要嫔妾做什么?嫔妾人微言轻,若……” 楚清帝嗤笑,打断她的话:“你怕的什么?若不应,便是现在死,若应下,还有一线生机,朕没时间,也没那闲情与你磨叽。” “嫔妾应下就是。”玉沁赶忙道,“请皇上言明。” 楚清帝抓过她一只手,翻开掌心,在玉沁手中写下一字。 玉沁倒吸一口凉气,试探道:“李将军……还是玫昭仪?” 那一个字,代表太多了……玉沁额上都是汗,浑身却偏又冷的发抖。 “玫妃虽已被贬,但依李家猖獗,想扶持她而起又有何难。朕要你办的第一件事,便是彻底将玫昭仪拉下水,当然,若牵扯上李家,那也无妨。” 玉沁自嘲:“皇上未免太看得起嫔妾了,这还仅仅是第一件事……” 楚清帝讽她:“哦?你还有不满?殊不知,能予你一条活路,已是朕仁慈。你若不愿,速死便是!况且,你若当真有用,你这条命远比现在值些价码,不是么,朕的淳嫔?” 玉沁垂眸,面上清冷一片。尚未从韩玉蓉手中挣脱出来,却又跳入了皇帝的手掌心,凭人拿捏。 不过,她也清醒的知道,跟着一个阴晴不定,狠毒多疑的韩玉蓉,远没有跟着楚清帝靠得住……虽然以后的日子,再无安稳。 “嫔妾自当遵命,在此谢过皇上您的‘格外开恩’。” 见韩玉沁能在如今短时间内,变得冷静内敛,便是楚清帝自己,也对挑了个好苗子、好下属而觉得畅快。 只要这把刀不会割伤自己,由着她去算计,去谋划,又有何不可呢?! 当天晚上,玉沁便被一顶软轿送去了长乐宫,只是腿伤的消息,也随着她侍奉不力的罪名传扬开来,倒是叫长乐宫主位,灵妃娘娘,对玉沁的提防又减去三分,注意力已经从韩氏姊妹这里,移至陪伴在太后娘娘身边多日的那位李莲花身上。 晚膳后,灵妃闭门屋内默写经文,明珏领了几支蜡烛进来,回禀道:“娘娘,玉华殿的淳嫔过来了。” 灵妃凝神于纸面,梅花小楷似乎不适合这经书,但是皇上夸过她这一手字,是写的极为秀气的,想到此,唇上带了些笑意,语气也是轻软的:“她来做什么?不是说腿伤的很严重?” “是伤的很重的,下晌回来后,就一直卧床……想来是搬来长乐宫,还未拜见过您,心中不安吧。” 灵妃停笔想了想,言道:“叫她回吧,在乾清宫那些事儿,她也看在眼里,当知本宫如今被罚,见不得外人,此番来不过是作态。” 明珏尚且犹豫,外头明鸢已来拉她:“主子还要习字,咱们别在这里吵她。” 待拉了明珏出来,明鸢方恨铁不成钢道:“主子就那么个脾气,不见便不见,你还杵在那里作甚?小心她写坏一笔,又要折腾。” 明珏轻声一叹,姣好的面庞上满是忧愁:“这些年来,主子的性子确是一点儿没变的。人情世故上,更是毫无分寸……” 第五十一章 讥讽 明鸢一推她,低声气道:“你还理她干什么?好像没打过你,没骂过你似得,你这样担心她,她何曾和颜悦色待过你?整个一肉包子、软柿子!” 明珏好气又好笑,无奈轻轻推了推闹脾气的明鸢:“好了好了,那也是娘娘心头难过,总归是咱们主子,可别这样说。罢了,还有个淳嫔要打发呢,总该为主子圆过去,莫教淳嫔存了芥蒂。” 说着,却是回身去仓库里挑选适当礼物,好送给淳嫔。 明鸢瞧她又是老样子,气的直跺脚。 重华宫 皇后娘娘亲自挽起袖口,为楚清帝添菜,“皇上还请尝尝这道葱烧海参,御膳房新来的厨子,尤擅料理海味。” 楚清帝笑着拉她坐在身边:“别忙了,每次来你这儿总是客气。” 乌雅不好意思抿唇而笑,挥手斥退边儿上候着的宫女内侍,待周遭人走净,方与他道:“不过是有外人在,做戏而已。可是这道菜,真的很好吃。” 说着,自己已是不客气地捡了一筷子送入口中,脸上全是满足。 楚清帝无奈替她布菜,晓得她爱吃水产,桌上几乎都是她爱吃的。 乌雅低着头,心中温暖。虽然明白“知己”与“挚爱”相差甚远,但是只要一想到居于犹如冷宫的灵妃来,她竟也是知足的。 “皇上怎今儿过来了?可是有什么棘手的事要臣妾处理。” 楚清帝摆摆手,随意自在:“不是说过么,无人时,不必自称什么‘臣妾’。” “是,皇上您是有事要交代阿雅么?” “有,也没有……朕只是来告诉你一声,不用太过防备淳嫔,她如今也算半个自己人。” 乌雅低声惊呼,举筷的手也顿住了,不由试探问道:“皇上是心仪那韩家小女么?” 楚清帝面上一晒:“之前看她憨厚,倒是怜惜些。可如今么……” 与乌雅也没什么好隐瞒,楚清帝便将玉沁避孕,还有与韩家的矛盾一一道出,听的乌雅眼角泛起泪光。 “这孩子可真是可怜,这些年与她的姨娘一定辛苦。好在那位老太君还算明事理。” 楚清帝见她唏嘘,微微一笑:“这世上,可怜人多的是,难道你与朕就是容易的、幸运的?” 说起伤心事,乌雅低声一叹,却也只是道:“还好阿雅遇上了您。” 楚清帝持汤匙替她舀起虾仁儿,“朕心中仍有疑虑――淳嫔与其母一走十年,有什么深仇大恨,叫韩夫人十年都放不下,非要杀死二人?” “逸然那处也没查到么?” “嗯,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乌雅眸光闪动,笑道:“阿雅也会多留意些的。四哥虽说已有几位皇子,却都不大喜爱。如今听闻淳嫔避子,也不生气,还帮她想办法遮掩,留她一条生路。是不喜欢小孩子么……” 楚清帝一顿,淡淡道:“朕并不在意自己有没有孩子,在朕看来,自己能不能坐稳这江山都是问题。” 乌雅眼中闪过不忍与怜惜,凝眸道:“乌雅会支持四哥,也会一直相信四哥。” 待楚清帝离重华宫而去,玉瓶、玉杯几个欢喜入屋,脸上笑意遮掩不住。反观皇后,神色却颇为凝重,静伫良久,道:“对长乐宫那儿看紧一些,尤其是淳嫔处。” 玉瓶眉心一跳:“娘娘……可是淳嫔心存不轨?还是皇上对其起了心思?” 皇后闻言笑起,无奈一笑:“皇上是什么样的男子,难道本宫还不清楚么?” 玉杯不解:“既然皇上对淳嫔无心,主子您又何须忌惮她?不过小小一嫔,哪轮得到您来操心呢,有灵妃在上头盯着,您且宽心吧。” 皇后倒似真松了口气:“倒也是呢,灵妃隐匿多年,总也有按捺不住的时候!只是,本宫瞧着淳嫔也不是蠢笨的,心下略有不安罢了。” 玉杯不屑一笑:“这宫里哪个就是蠢的,莫说淳嫔了,就是比她小的玫昭仪,不也小小年纪,心思用尽?到头来,一样栽了!您就放心吧。” 皇后终是放了心,微微一笑,手中佛珠不停。 第二日,天拂晓。 玉沁因着昨儿未能到重华宫请安,一大早便拜见皇后请罪,言辞恳切,加上她腿上伤的很重,惨白的一张脸儿全是冷汗,倒是叫一向讨厌韩家的重华宫上下都因淳嫔的知礼规矩而缓和了三分颜色。 “淳嫔还请坐下吧,皇后娘娘与玫昭仪在佛堂诵经,一宿未眠,尚要梳洗过,才会升殿呢。” 玉瓶与淳嫔因移宫之事,也算有过交集,是以,态度也算热络。 “多谢玉瓶姑娘,玫昭仪没回灵犀宫,一直陪伴在皇后娘娘身侧礼佛么?”玉沁笑问,落座时扯到腿,脸上有些勉强。 玉瓶体贴地为她斟了杯热茶,道:“灵犀宫毕竟隔的远些,一来一回不方便,娘娘便拘了昭仪来重华宫暂住。” 玉沁捧着杯子,冲她感激一笑。 正想着心事,如悦竟也进了大殿。 “淳嫔倒是来的早。听闻昨夜侍奉陛下不周?也是,这些事情,哪儿您做的来的,乡下住着,在教养、礼数上总有缺失……怨不得您。”如悦扫了眼玉沁藏于裙下的伤腿,虽附了衣衫,可裹着药、缠着纱,怎么都显得臃肿。 见其请礼问安的姿态做足,玉沁也不好冷颜以对,柔言道:“家中老太君虽是乡下妇人,可教养出来的我的爹爹,也是天下学士的老师了,皇上亦常夸赞――可见,非是乡下如何如何,倒是我蠢笨些呢。瞧悦选侍脸上的伤尚未好全,这青紫青紫的……好不吓人。如今,可还疼?” 眼见如悦脸色铁青,玉瓶忙笑道:“还有半月就是太后寿诞了,皇后娘娘也忙碌的很,贵妃娘娘向来能者多劳,此时怕也忙得脚不沾地了吧?” 如悦闭嘴不语,落座于门边的位置,扭头去瞧风景。 玉沁只瞟了她一眼,复笑道:“姐姐总是忙碌的,灵犀宫杂务也多,平素我们姊妹也难见。倒是皇后娘娘,除了要筹备太后寿诞事宜,还要tiáo教宫妃,实是不易。” 第五十二章 搅家精 玉瓶喜欢她的恭维,待要笑着夸赞几句衣裳首饰,又觉不妥,好在此时各处妃嫔俱都入殿来,她也能抽身离去,不怕如悦和淳嫔闹起来不好看。 皇后领着玫昭仪进殿的时候,只顺妃与暂居重华宫的熙妃等人福身在地,慧娴夫人、蓉贵妃、灵妃,俱都不在。她倒也不恼,对众人微微一笑。 “诸位请起。”皇后朗声道,玫昭仪也忙福身退至自己的位置,与众人一道谢恩平身。 玉沁瞧李菁茗脸色萎靡,难不成,还真念了一宿佛经不成? “咦,淳嫔也来了,腿上的伤可好些了?” 皇后目光一扫,瞧见韩玉沁赫然在列,含笑问道,语如清风,调若琴鸣,叫人心下舒适。 玉沁忙道:“已好了很多,不是很疼了,多谢皇后娘娘关心。” 皇后见她强撑着起身,还是这样多礼,不赞同道:“本宫早前儿与你说,既入了宫,就是一家子的姐妹,无需多礼――玉瓶还不搀着淳嫔落座?好生伺候着。” 玉瓶忙应是,复又加了一遭热茶。茶水点到这里,却是不多,玉瓶只好下去另取。 玉沁含笑谢过,熙妃问道:“听闻灵妃娘娘与冯夫人在乾清宫吵了起来,当时淳嫔也在?为何吵嚷起来的呢?” 玉沁愣了愣,心想,这些事,皇后亦或是韩玉蓉都问得,可熙妃问就不合规矩了,怎可管到乾清宫去?然,皇后闭目凝神,似未曾听见,旁人也都竖着耳朵要听,并无人开口规避,玉沁只好笑道:“许是有什么误会吧,灵妃娘娘与冯夫人说的话,我也听不懂。” 顺妃捂唇而笑:“难不成是去打哑谜的?” 玉沁忙附和着岔开话题:“许是的。顺妃娘娘那里的蒋贵人、淑美人怎未来?” 毕竟,重华宫这里,温婕妤和赵容华都来请安了呢。 众人却是“扑哧”而笑,瞧她的眼神带了轻视。 还是赵容华嘴快,扬声笑道:“她们?她们的身份还不够呢!” 说着却是拿眼睛梭玉沁,似笑非笑,倒是看笑话般的神情。 玉沁脸上一红,不好意思道:“平白多问了一句。今儿过来,是给皇后娘娘请罪,昨个身上不爽利,因而未来,倒是闹笑话了。” 皇后大度一笑:“不舒服就养着吧,本宫不是那苛刻的主母,还不许你们头疼脑热的呢。” 如悦位分最卑微,可马屁功夫绝不输人,眼见坐于最尾,声音却是穿透人墙,呈现于众人之前:“是呢,皇后娘娘最是体恤我们的了,灵妃娘娘常闹个病痛,也是时常不能出门,娘娘都未曾说过什么。慧娴夫人要照看小皇子,贵妃娘娘顾着太后那里,这不常来常往的就我们几位了。” 众人却都当未听见,各自说笑着什么,哪怕如悦怕着大家听不清楚,声音已经是尖细刺耳了。 玉沁抿唇而笑,端起茶盏来润喉,温热的水划过喉咙,正舒服之际,却是猛地睁了睁眼……茶水里,多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不动声色将茶水饮完,含笑与旁边温婕妤致歉,因着前几日玫昭仪的延请,倒是得罪了她。 温婕妤只冷淡点头,高傲的像只长颈不肯低下的白天鹅。 玉沁柔柔一笑,默然不语,听着大家言笑晏晏,只觉每张如花笑颜上,不过是挂着的伪善面皮。 此番会晤圆满完成,玉沁腿脚不便,硬撑着等到最后方辞去。 皇后已落座于内堂,淡漠问道:“淳嫔走了?” 玉瓶恭谨道:“是,已经走了,没发觉有什么异样。” “本宫瞧她喝茶,神色倒是平静――这么大点的女子,哪个知晓轻重,在自己住处的水源、食物都不见得安全,居然也敢在外头饮茶,真不知是单纯还是愚蠢。” 心中却道:听皇上所言,还当她是个懂医识药,心里藏奸的,可刚刚一试,却是不然。 皇后只当自己多虑,对个小小嫔妃也拿捏起心思来,不禁失笑。 玉瓶四人虽是她身边一等宫女,心腹女官,可有些事,皇后却并未打算让她们知晓。 玉瓶叹道:“贵妃这阵子忙着,想来也是没时间理会的。瞧淳嫔的样子,这宫规礼数虽差不多,可也太憨直了。性子倒是个好的,赵容华那样笑话她,也不见恼。” 皇后含笑点点头,笑意浅浅淡淡:“本宫倒是喜欢她这不争不怨的性子。” 说着却是一叹:“只是,玫昭仪两番插手咱们重华宫,做这借刀杀人的事,本宫……” “娘娘可莫要心软,这玫昭仪太胆大了,前次把敏贵人害死,外间就传出那么多不好的话来,太后更是亲自出面要您彻查此事,闹的灰头土脸……这次,又暗地里买通宫人,往淳嫔的茶水里加料,也太藐视皇后娘娘您了。”玉瓶未听出蹊跷,只实言道。 皇后凄然一笑:“哪儿是藐视本宫,是分明没瞧在眼里罢了。李家势大,皇上不也忍了多年?本宫受些委屈非议又有什么……唉,她可回去灵犀宫了?这等蛇蝎之人,本宫还真不敢放在身边监视了,太霸道歹毒些。” 玉瓶也是心有戚戚焉,拍了拍胸口,道:“幸好您顺水推舟,把玫昭仪给送回去了。” “冯夫人请示太后,要见一见她,本宫也不好叫她们二人在重华宫里说私密话。且瞧着,怕是冯夫人也动了怒,嫌玫昭仪太能惹事吧。” 玉瓶却是撅嘴:“冯夫人也是个搅家精呢!” 皇后嗔她一眼:“这话也敢说,别忘了……别忘了,皇上对她还是留情的。” 却是一叹,低头垂眸,抚着佛珠,呢喃着经文来。 玉瓶心疼地为她加了件斗篷,静默不语,从内堂退了出来,对外头守着的玉杯等人静静摇了摇头,低声道:“娘娘不愿处置玫昭仪。” 玉杯叹气:“玫昭仪那么过分,娘娘还留着她?若依着咱们的意思,必是要把她害淳嫔的事儿捅出来,告诉皇上去,自有皇上做主!” 玉芝脆声道:“告诉皇上有什么用,她与贵妃打了起来,皇上也只是高高提起,轻轻放下。李家势大,咱们娘娘说的对,除了忍耐,还有什么法子。” 许是太过生气,甩了帕子扭身离去。 玉桃不忿,念叨:“冲咱们发的什么邪疯,难道咱们就不盼着主子好的?” 第五十三章 谁跟着去 玉瓶推了推她:“也是在气头上,你别怪她。罢了,总归是娘娘的意思,留着玫昭仪,也有个人能时时给蓉贵妃找不自在!玫昭仪再可恶,也有个蓉贵妃在前头顶着呢!” 余下二个大宫女玉杯、玉桃深以为然,轻手轻脚离去。 屋内听见动静的皇后乌雅,却是冷冷一笑――给蓉贵妃添堵么?却也只是其中之一。就让玫昭仪当块儿试金石,瞧一瞧那淳嫔的本事吧。 在树下等着软轿的玉沁面容肃正,唬得桔梗以为她疼的厉害,忙不迭地哄道:“小主再等会儿,小姜子也快到了。” 小姜子是跟着玉沁身边,算个小管事的内监,不过职位并不高,不然喊轿撵这等活计怎轮得到他跑腿儿啊。 “疼是疼些,可我心里有些想不通。”玉沁蹙眉道。 桔梗忙问是何事想不通,玉沁只是摇摇头,并不愿多说。 是皇后要害她么? 避子汤的配方,她自幼就有研究,毕竟姨娘喝了好多年,闭着眼睛她都能想起那味道。今儿在重华宫里用的茶水,居然也有掺杂,分量重的,已经将原有的茶香都掩盖过去――吃准了她不敢在皇后面前将茶水吐出么? 幸好,她并不怕没有子嗣的。 在这宫里,她连自己都保不住,何必再生出一个来受苦呢?想到这么些年来,娘亲因为她的存在,而被韩夫人逼迫,欺辱到骨子里,卑微的连地上的泥土都不如,她整颗心都疼得难受。 没有孩子就没有,不会受他连累,不会被她连累。 想着心事,直到桔梗碰了碰她,方发觉玫昭仪也落于人后,才出了重华宫。 遇上她,玉沁很是犹豫了犹豫,不知该否上前客套。而且,方才在重华宫,虽无人刁难玫昭仪,可在场诸人的目光也并非善意的。这会儿相见,又添尴尬。 思及前缘旧事,玉沁驻足不前,桔梗低声道:“似乎是冯夫人也来了呢。” 玉沁眺了一眼,瞧见前方冯夫人的标志性颜色,纯白无暇的裙裾摇曳,好似一朵不染纤尘的白莲,“你也识得冯夫人?” 桔梗点点头:“倒是见着过一二次的,婢子也说不上识得,只是冯夫人偏爱这些素净颜色……” 那二人不知说了些什么,玫昭仪神色很不好看地跟着冯夫人走了。这个时候,小姜子带着抬轿的内监也寻了来。 “桔梗,你且小心跟着她们,听听她们都说些什么。” 桔梗慎重点点头,抄着小路跟了上去。 “小主,上轿回宫吧?”小姜子近前来道,撇了眼桔梗离去的方向,什么也没敢问。 “先不急着回长乐宫,先去瞧瞧姐姐吧。” 小姜子打千应喏,指挥监人调转方向。 轿撵一路从正门进了大殿前,玉沁方要下轿,耳听小姜子诧异之声:“咦,白及姐姐怎的在这儿?” 嘀咕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叫玉沁听着,挑帘下来,果见不远处的月牙门一侧,林木掩映处有二个女子,小小身量,一袭粉色宫装的,确实是她的婢女白及,另一个身形微胖,挥舞香风的,竟是灵犀宫大宫女如香。 玉沁唇畔不过轻巧一勾,对小姜子道:“见姐姐要紧,白及出门会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嗔怪一声儿,将手搭在小姜子臂膀上,忍着腿痛慢慢往内堂移动。 如秀迎了出来,急着扶了玉沁落座,已是含嗔抱怨:“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小主派人吩咐一声儿便是,何必折腾这条腿。” 玉沁却只是笑,左右瞧着,疑惑道:“姐姐呢?这时辰可还是在泰安宫里?” 如秀叹口气,目染忧虑:“昨儿晚上就未曾回来――太后瞧着闹得实在不像话,如今拘着贵妃娘娘在泰安宫呢。” 玉沁眉心一跳:“怎会如此?这……这可严重?” 前番打了如悦,闹的很不像样的时候,太后娘娘也斥责过几句,可现在却把人拘在泰安宫里,玉沁心里没底。 如秀勉强一笑,说道:“严重,却也不严重。” “何意?” “小主也知的,娘娘自打前儿病了一回后,身子就一直没好利索,夜里常常咳嗽不说,口味也变了许多,尤其喜食甜腻之物,却依旧用不了多少就歇了筷子。太后娘娘一句话,这宫里的事儿,全交由皇后娘娘打理,倒是叫主子歇口气……为着娘娘的身子着想,奴婢觉得这差事不争也罢。” 玉沁觑她神色,揣测道:“如秀姐姐可是担忧这大权一旦被皇后娘娘收去,是不好再收回的了?” 如秀点点头,玉沁松口气,宽慰道:“若只是掌宫一事,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想上回,太后娘娘震怒,皇上也附议了,将凤印归于重华宫,可皇后娘娘劳心劳力,还是出了湘妃之事,凤印不又由皇上开口,送回了么?!” 如秀哀哀一叹,神色越发沮丧:“小主有所不知,皇上是应喏了这凤印还由贵妃娘娘掌管,可到如今,还是在皇后那处呢。贵妃娘娘问过几次,重华宫处俱都有事由搪塞,如今又有太后撑腰,主子再想翻身,可是难矣。” “皇后有太后娘娘扶持,可姐姐身后,也有皇上啊。”玉沁抿唇而语,想及韩夫人之前所言,韩玉蓉与皇上也算琴瑟和鸣,相敬如宾的了。 “可如今皇上也鲜少来灵犀宫了。”如秀话一出口,就已后悔,不该将此等不堪之话道出。 见其神色尴尬,玉沁忙道:“大抵是新晋了这么几位嫔妃,皇上也要顾忌人言,雨露均沾,不好常来灵犀宫走动吧。不掌事也好,份例内的无人敢克扣,又省心省力,皇后扣下凤印,本就心虚,想来也不会为难姐姐的。” 如秀轻叹一声,道:“但愿如此吧。” 见其忧虑不减,玉沁也不好多劝,轻咳一声儿便岔开话题,道出此番来意,原来是来问一问,跟随她过去长乐宫的,到底是夏嬷嬷还是齐嬷嬷。 如秀歉意道:“倒是忘了这茬儿,小主稍待,等奴婢见过夏嬷嬷,就嘱她过去。贵妃娘娘事情太多,难于打理,这一被太后娘娘拘在身边了,好些事儿奴婢都已乱了阵脚。” 第五十四章 亲疏 玉沁忙道声不急,本还想问问为何派来监视她的不是素来严厉,不得韩玉蓉心喜的齐嬷嬷,反倒是深得其倚仗的夏嬷嬷,可见如秀坐立不安,想来是阖宫上下事物繁杂,她也不好脱身太久,是以,玉沁善解人意地早早起身离开。 可她这前脚走,后脚乾清宫那处旨意就已下达,蓉贵妃德行有亏,罚奉三月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各处宫宇。 玉沁瞧了眼急急奔走各宫传话的奉旨太监,不由叹息一声,伸手抹了抹额际的细汗。 贵妃之尊,仅屈于皇后之下,又向来以后妃表率自居,比起区区几百两奉银,这脸面与尊严被狠狠打到地上,才最是叫韩玉蓉心焦的吧。 是失宠的前奏么? 玉沁歪头想,却实在猜不透陛下心机,也只是摇摇头,不再理会这一桩官司。 回到玉华殿,白及早已回来,见着玉沁打量的目光射来,心虚地避过躲闪,后者也仅是一笑,由着泽兰搀扶,往榻上倒去。 “长乐宫离着重华宫也太远了些,这一路来,虽是坐轿,也很累人。”玉沁沐浴在春日早间的晨光中,脸色在细细金光中缓缓舒展,说不出的熨贴适宜。 “桔梗未与小主一道回来吗?”泽兰奉上茶果,又嘱白及去将米粥与几样点心热一热。 “有些事耽搁了,我叫她去瞧瞧看。”玉沁未细说。 泽兰正拧了热帕子为玉沁敷脸,外间兰草进来回禀道:“启禀小主,流盈轩的云娘子,还有绛雪轩的绮常在来拜见小主。” “绮罗?”玉沁欣喜,险些从榻上掉下去,狠狠扯了下腿上伤口,疼得一时呲牙,“快,快请了她们进来。” 兰草也是高兴,小主有交好的友人入宫来,以后也能相互扶持,就是坐在一处说说话,也是好的。 “嗯,奴婢这就去。” 眼见玉沁也要紧跟着出去待客,一把被泽兰摁住:“小主要出门待客,总也要整理下衣冠才好――瞧这发髻乱得,钗环也歪了呢。” 玉沁心下焦急,却也只得由着泽兰拾掇。 “主子这样也太素净了些,不若添上支钗吧?”泽兰左瞧右瞧总觉不适意,伸手从珠宝妆奁中抓了把珠钗出来,挑着其中一枚珍珠圈红宝的玉柄发簪疑惑道,“咦,小主何时添配的这样式的簪子?” 瞥见那簪柄上衔的字,心下了然,面上一笑:“可是皇上赏赐的小主么?婢子待会儿就登记上册――瞧着样子新颖的很,珍珠也圆润大颗,难得的佳品,配上红宝、碧玉可真好看。” 玉沁抿嘴笑了笑,脑海里回忆起昨夜来,尽是苦涩。 “好了,莫要叫绮罗与云娘子等候良久。” “是。”泽兰笑道,温润地替其将发簪别好,看着自家小主越发标致的模样,十分欣慰。 玉华殿虽比不得一宫主殿,可却比映月阁要大极。 从东厢房匆匆而来,不等泽兰上前挑起珠帘,玉沁已脚快一步,挥开恼人的珠子,一声“绮罗”轻轻发颤,人竟很没出息的落下泪来。 绮罗本心中忐忑,与云娘子携手而来坐立不安,面上也是略显萎态,可听着熟悉的乡音,见着熟悉的身影,那股思乡之愁便在那泪中奔涌而来。 “沁沁……”绮罗起身,双眸盈泪,莺啼般喊着玉沁小名儿。 云娘子微微一笑,道:“好了,你们这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倒是把人家撇在一旁,好生羡慕呢。” 说着对玉沁一礼,言道:“嫔妾流盈轩李氏,见过淳嫔。” 绮罗也忙拭干泪慌忙一礼,脸上那外露的情绪被掩盖下去,声音温柔而恭谨:“绛雪轩绮常在见过淳嫔。” 玉沁一愣,边儿上泽兰忙小声儿提醒道:“小主,那位李氏就是云娘子了。” 玉沁哪里是为的这个,只因绮罗矮下去半截儿的身子,心口发堵,心中有些空落落的,声音略显落寞,笑意倒是未曾消减分毫,轻手托起绮罗与云娘子,道:“快快请起。” 虚扶一把,又吩咐泽兰道:“将姐姐那里送来的点心取上来,绮常在爱吃咸食,要那热热的奶酪也送些来。” 绮常在心头一暖,柔声道:“未想到,分别这许久,你还记得我的喜好。” 云娘子在旁只轻笑着,并未因淳嫔的忽略而冷脸。 “姐姐说这些可要显得生分了――伯父身子可好些了?姨母咳疾可还年年再犯?” 绮罗随其父任职而去,与玉沁已是许久未见,倒不想她如今竟还记着这些,眼睛微微一红,脸色也和缓了些:“父亲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好在江南水土养人,也只是慢慢温养罢了。母亲她……” 玉沁瞧她脸色,心中“咯噔”一声儿,云娘子曼声岔开话题:“瞧淳嫔与绮常在这样亲亲热热的,嫔妾这心呀,也就落到实处了。” 玉沁不好太冷落了她,忙撇下心中难过,强笑问道:“云娘子这话是……” 云娘子柔柔一笑,对绮常在也颇为熟稔的样子,握着后者微凉的手,与淳嫔叹道:“小主有所不知,嫔妾与绮常在,还有分去灵犀宫的韩选侍、思贵人,在璃宫里没少受人辖治搓磨。” 柔柔一叹,似有无限忧愁:“秀女中,最以嫔妾四人身份低微,虽今上册封所差不多,可是以另几人家世,他日荣登妃位不是难事。” “有人刁难你们?”玉沁急道,想着玫昭仪那样爱惹事又张扬的性子,与已经死掉的湘妃娘娘不逞多让,她不希望绮罗是第二个梅贵人。 绮罗眼睛红红,却是轻松一笑:“刁难也算不上的,先前入宫时,我等还以为都是年岁差不多的小姐妹,定能说到一处去。可是,你也晓得那些人身份地位,如何能将我们瞧在眼中!后头倒是受了些言语的侮辱,可又吃不得人。如今移居各处,更没了刁难的机会了。” 云娘子却是无奈摇头,劝绮罗道:“你这个好性子,总要吃亏到头上才晓得诉。” 又对玉沁道:“小主有所不知的,绮罗性子素来和软亲善,拿谁都像自家姊妹般看待,可惜,偏有人要欺她这好性儿。柔福宫的蒋贵人模样出挑,皇上对其颇有几分赏识,可她私底下对绮罗最是恶语相向,那言辞好似市井泼妇,尖酸恶毒……若只几言几语,不理会也就罢了,可其每每言及父母,这叫绮罗如何受得?后来,我等四人结成联盟,出外一起出,有事抱成团,才叫蒋贵人少少收敛,再使不了绊子。可瞧其被皇上接去乾清宫几次,便越发趾高气扬来,嫔妾就怕她一旦得势,便要拿绮罗作伐报复。” 第五十五章 腹背受敌的滋味 玉沁很难忽略云娘子刻意露出的,与绮常在分外的熟稔,深深吸口气:“俱都是刚入宫的秀女,竟仗着家世如此跋扈。” 绮罗笑道:“这等事,在咱们家乡也不少。” 笑容惨淡,绮罗神色陷入迷惘:“入宫后才知晓母亲在我来京的路上就病去了,我这心啊,就如放在火上烤,油里炸。父亲遭贬谪多年,我已是看淡了这世态炎凉,只愿父母双亲身子康健,富不富贵又有什么要紧。那蒋贵人骂我欺我也就算了,可她不该辱我先母。” 绮罗哭着拭泪,玉沁亦是难过。 泽兰端着点心在外踌躇不前,白及瞅着,不由低声问道:“姐姐怎不进去侍奉?” 泽兰叹口气:“此时不好进去。但愿小主莫要糊涂啊……” 白及不懂,疑惑道:“糊涂?” 往里瞅了瞅,更是迷茫:“小主跟绮常在交好,这是好事啊,这宫里能得几个知己呢,有绮常在,小主也多一番助力吧。” 泽兰依旧叹气。 屋内,玉沁已是极其气愤,早些年里,她与娘亲受苦,绮家的姨母多番出手相帮,这份恩情,她又如何能忘。 还不待她说什么,云娘子已是求恳道:“嫔妾二人此番来,一是贺淳嫔您乔迁之喜,二是愿得您庇护。嫔妾等也不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只祈求小主您能借势一二,在那些人欺辱我等之时,能出言帮衬一二。” 玉沁已是忙不迭点头:“不消你说的,绮罗与我是幼年一起玩闹的小姐妹,能有缘一道入宫,本该互相帮衬。云娘子照顾绮罗一番,我也谢你。” 玉沁说着,已是起身一拜,使得绮罗眼睛又是一红,“好好的,这是作什么,可不要折煞了我。” 云娘子笑起,轻叹道:“嫔妾可真是羡极了绮常在呢,能有淳嫔这样的心意。” 二人又言语几番,便携手离去,将送来的针线礼物留了下来。 出去取点心的泽兰此时才将将入内,将礼物替玉沁打理好,含笑说:“小主与绮常在感情真好。” 玉沁叹口气,立于窗边,伸手扯下伸入窗棱的梨树花枝,雪白的梨花扑簌而落,带着幽冷清寒。 “小主怎么了?”泽兰疑惑,捧了奶酪上前,道,“还热着,加了蜂蜜、果肉,小主可要用些?” 玉沁摇摇头:“你们吃吧,今儿没什么胃口。” “小主不必难过……” 玉沁苦笑:“你也瞧出来了?” 复又一叹,道:“几年不见,女儿家的心思啊。” 泽兰略有不满,声音清清冷冷的,许是不大待见绮常在,“若有难事,在璃宫时就该派个丫鬟来,与您相认。移宫前后,这许多日子,也未瞧见她登门,如今前来,却还拉了个云娘子作陪。这哪里是真正将您当作小姐妹的。” 复又道:“这般陌生疏离,偏要您护佑她们四人,真当小主是大罗神仙吗?” 泽兰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玉沁打断,“莫说了,我心中有数的。若无我那贵妃姐姐,想来她们也想不起我的。” 神色也是萎靡不振的,想她入宫之后,周遭人事物变了个天翻地覆,哪里还有初入宫时的满满信心。 “桔梗回了么?” “还没,小主,要不要奴婢去寻一寻?” 玉沁怕桔梗遇到什么意外,可又怕冒然派了泽兰去,打草惊蛇,于是摇头回绝道:“罢了,再等等吧。马上就要派膳了,总该回来的。” 见淳嫔兴冲冲见旧友,可见过之后,反倒失了兴致,泽兰有些不解,可心倒安了下来,请示道:“小主可觉身上累赘的慌?婢子帮您换身常服吧?” 玉沁瞧了瞧身上,倒觉得也还好,只头上拘束的很,便道:“卸了钗环吧,这时辰了,想必也没人来串门子了呢。” 回到内间,泽兰轻手摘那几样发饰,嘴上笑道:“那可不一定的,如今各处都已入住了新晋秀女们,大家少不得要走动一番。莫说几位秀女,就是您这儿,怕是也要热闹好一阵子。” 玉沁讶了一讶,问道:“有这规矩?” “倒也不是规矩,只是借着由头常常走动些,大家相处起来也融洽嘛。对了,这几日宫中各处都在打点贺礼,婢子几个拟了封礼单,您可要瞧瞧?” 泽兰、桔梗二个当初在灵犀宫也是在如秀几个大宫女手下tiáo教过的,人情往来,对宫里那些伎俩自然也是清楚,拟好礼单,无非也是怕玉沁不懂其中门道,失了礼是小事,可别着了道。 玉沁自然也懂她们几个的担忧,本想应下,嘱咐她们去准备,可这一顿,却想起件事来,沉吟半晌,道:“咱们自己过成什么样,也只有自己清楚。贵重的礼物拿不出手。我今儿瞧着绮常在与云娘子送的荷包就很好,也是自己一番心意。” 说着玉沁眨眨眼,调皮道:“不若你与桔梗帮我做几样针线,替我送去?旁的没有,可那些上等香料姐姐那儿可多的是呢!取些来也没什么。” 泽兰犹豫点点头:“这样可妥当么?若叫旁人知晓荷包是婢子们做的……那几位贵人定会嫌弃的。” 玉沁撇嘴嗤道:“不嫌弃的,就是送颗石头也不会嫌。若嫌弃你的,就是送座金山银山,也照样挑剔。我就觉得你们的针线好,比宫中绣娘都强。且,姐姐那里的香料俱都是贡品,莫说寻常人家,就是外头的高门大户,也有价难求。” 泽兰笑了笑:“只要小主说好就好,那婢子待会儿寻桔梗说说,争取多赶出几只荷包、帕子来。” 玉沁点点头,捧着已经温凉的奶酪慢慢啜着,眉宇间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白及在外头轻咳一声,想进来,又犹豫着不敢进,踌躇着,倒是叫泽兰笑了她一声,打趣道:“怎扭扭捏捏像个小媳妇似得?可是有话与小主说?” 白及怯懦瞧了玉沁一眼,见玉沁并不瞧她,顿时吓得狠了,进屋“哐啷”一声直挺挺跪在了地上,哭道:“小主,婢子再也不敢了。” 泽兰被唬了一跳,忙去关屋门。 玉沁冷哼一声,瞥了白及一眼,淡淡开口:“玉华殿容不下你,自可以与我说,我岂会强留了你?我只是闹不懂,我一不亏待你,二不打骂你,缘何你要与外人勾结?” 第五十六章 发配 “小主,小主,奴婢没有!奴婢怎会害小主……” 玉沁见她是真的被吓坏了,不由蹙眉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细细与我说。” 白及哭道:“如香姐姐说,婢子的弟弟闯了大祸,要婢子听她的话,不然没人能救得出婢子的弟弟。” 玉沁垂着睫毛,并不急于言语。这等伎俩也稀松平常,往年里,韩夫人也没少如此收买人,可半是施恩,半是胁迫,如何能得衷心?! 白及将自家小弟如何得罪了权贵,如何被冤枉投入大狱,以及她私心想着,想忽悠了如香将人救出来,至于交代她办的事儿,能搪塞便搪塞,实在不成,她大可以一死了之,绝不会拖累任何人,干干净净纯纯粹粹地离开这个污乱腌臜的后宫,也没了什么遗憾。 泽兰在旁听的直叹气,想替她求情,可瞧玉沁的神色,也不似会如何的样子,便按捺下心思,静静等着小主的意思。 果然,玉沁冷笑一声:“怎就这么巧,你弟弟惹到了权贵,你自己还没听到风声,如香那里就握着了你这把柄呢?” 白及一愣,也忘了哭,抽抽噎噎地发愣。 玉沁嗤她一声,伸出食指狠狠点了点她的额头:“你个傻子!死就能解决问题吗?若你弟弟之事为真,你死是死了,可你弟弟怎么办?” 白及“哇”一声哭了,跪着爬到她脚下,“小主,小主,婢子该怎么办?婢子是真的无法了。” 泽兰直叹气,瞧着屋里也不用她来求情说和,便行礼退下,去外头守着门,不敢令哪个随意靠近。 “什么叫真的无法?这样大的事,怎不提前知会我一声儿?你是与旁的人一样,认定了你家小主我没本事罢!” 玉沁气哼哼地甩开她,自己捧着奶酪泄愤似得吃。 白及吸着鼻子,哽咽道:“婢子的命不足惜,可小主在宫里实在不易,哪里能为了婢子这等卑贱之人……” 玉沁放了碗,神色难得严肃:“我与你们的情分,便使得你说出这样的话来吗?果真是我信错了尔等?” 白及被挤兑的无法,只剩下悲哭,喊她“小主”。 玉沁叹口气,宽声道:“好了好了,莫哭了。与我说说,如香如何对你说的。” “如香还没说什么呢,小主您就出现了,婢子心中一慌,哪里还敢与她纠缠,就……就跑回来了。” 玉沁斜了她一眼:“没出息!” 白及急急问道:“小主,那婢子的弟弟……” “你当真以为如香是奉了我那好姐姐的命令?” 白及一愣,玉沁便道:“灵犀宫要派了夏嬷嬷过来,有她在,还看得上你们这群小虾米?即便真的想收买我身边的人,监视,亦或是对我不利,也该寻了桔梗、泽兰二个下手,缘何是你?你就不曾想过么?” 白及傻愣愣地问道:“那是为何?” 玉沁气地又点点她的脑壳:“还不是因为你最好骗!若是桔梗、泽兰二人,恐怕一早就识破了她的诡计吧!偏你这傻子,还以为能糊弄过人家。” 见白及还是想不透,玉沁只好把话说白些:“如香此举,定然不是奉了贵妃指令。至于她打的什么主意,怕也只有她自己知晓。若你还不放心,大可写信亲问问家里人,怎先信了旁人的胡话。” 将白及赶出去,玉沁歪在榻上,有些头疼,柔软而温凉的手指敷上她的额际,轻柔慢捻地替她揉捏。是桔梗回来了。 “白及那孩子没经过什么风浪,行事跳脱,入宫后跟的嬷嬷脾气也随和,倒教养的她如今拎不清的性子……小主莫要与她置气,若觉得tiáo教不来,大可送她回去。” 桔梗一回来,就听泽兰说了白及与如香的事儿,震惊过后,又是替白及担心,又是替小主难过,急急进屋,却瞧见榻上落寞的小主。 毕竟在一处相处许久,桔梗亦是不忍白及出事,赶她回去,是再无近主子们身前的机会了,可对白及来说,远离后宫,或许也是件好事。 玉沁叹口气:“我未与白及说尽,如香背着姐姐行事,或许是想在其面前立功吧。只不过,白及是真不适合留在玉华殿做事了。” 白及去灵犀宫见如香的事,还是小姜子发现的,小主身边都传开了,若不撵了白及,镇压一番人心,叫那些人以为小主是个心慈手软的,那小主以后的日子只怕更难过。 桔梗掩下心中难过,点点头,忖度道:“可要婢子查一查如香最近有与何人接触?” “不用,她不过是个小角色,不值当。白及只是心性单纯些,送回原处,叫她如何自处。罢了,送她出去历练历练,以后再接了回来。对了,冯夫人与玫昭仪那里……” 桔梗手一顿,凝声道:“婢子跟了一路,先前见冯夫人与玫昭仪俱都沉默无话,还以为她二人是要在宫内叙旧,找个背人的地方说些体己话呢。哪知,真到了背人处,冯夫人竟连甩了玫昭仪两巴掌,把发髻都打散了……” 桔梗深深吸了口气,满是诧异,“冯夫人神色狰狞,叫她身边的婢子揪着玫昭仪,好一顿打骂,言辞也太过污秽……多是其不识好歹,不要脸面的话。” 玉沁愣怔,旋即轻笑:“原来李家也并非一团和气的。” 思及之前乾清宫里的那一幕,玉沁隐约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直起了身子,问道:“还有半月便是太后寿诞,花房的菊花可都已绽放?” 桔梗不解话题怎跳转的这样快,不过还是答道:“回小主,基本都已开得极好,各宫里都陆续摆上了。不过那些珍品,多半还是在等着花朝节才会移出花房呢。” 这反季的花,离了水土滋养,匠人侍弄,如何能活的长久,不过是绚烂几日便会枯萎凋零。 玉沁点头:“这两日去姐姐那里,寻些好香料来。” 桔梗应下,安静为其轻轻按压头部,良久,静谧的屋内响起玉沁冷漠的声调:“桔梗,我姐姐若是有孩子,那就一定会是太子吗?” 虽然她能猜到韩玉蓉所打主意,可她却对这件事充满怀疑和茫然。 桔梗想了想,才说道:“按理说,奴婢不该这样讲,可小主确实有所不知——皇后娘娘虽然占了个名分,可却担不起‘国母’之称的。” 许是心内不安,桔梗起身对着重华宫方向深深行一礼,方叹息道:“贵妃娘娘可是咱们皇上的发妻……若无太后从中作梗,如今后位怎会落于旁人呢?太后娘娘不允贵妃娘娘,给出的原因便是膝下无子,可皇后这么多年来,不也未诞下一子半女么。” 第五十七章 旧友旧事 桔梗静了静,一脸叹息:“嘉瑞皇子当年死在皇上登基之前,也实在蹊跷的很,皇后因而得了不少非议。偏偏贵妃娘娘在生育小皇子时难产,伤了身子,连御医都只说慢慢调养着来,想来也是子女缘分浅吧。” “所以姐姐接我入宫,便是打了过继子嗣的主意吧。可,立谁为太子,又岂是姐姐能说了算的。”玉沁重重呼吸,讽刺一笑。 “小主!”桔梗紧张地望了望门外,见游廊安静,宫人们离得都甚远,才放了心,低声与她解释道,“当年嘉瑞皇子若还活着,如今怕早是太子了……当年皇上对嘉瑞皇子这个长子甚是疼爱,除却小皇子本身聪敏早慧外,还有就是,贵妃娘娘毕竟与皇上是结发夫妻,立嫡立长,嘉瑞皇子都是当之无愧的!可偏偏早夭……这样一来,立太子的人选就必须从新择取,按着规矩,无嫡立长,该是慧娴夫人膝下的嘉德皇子,可嘉德皇子被慧娴夫人教养成了娇骄二气,并不太得皇上喜欢。至于旁的皇子,母妃出身不高,家族无权无势……” 简简单单一番阐述,便将如今宫中的形势分析的格外透彻――皇后之下,只贵妃最尊。 玉沁却并不觉得,在立储之事上,会如此草率。 论起来,熙妃、玫昭仪之流,若育有皇子,仗着背后家世,怕又是一场乱斗。慧娴夫人得不到的,不知她们是不是能抢到手呢? 还有灵妃这朵娇灵的水仙花,外表纯美高洁,却有大毒,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桔梗犹疑良久,方问道:“小主是不愿意您的儿子坐上太子之位吗?” 玉沁心中一动,不由问道:“你觉得,姐姐会任由她的‘儿子’有两位母亲?” 桔梗愣了愣,叹口气,静静为玉沁梳理头部的脉络,缓解她的心焦。 是啊,蓉贵妃如何能容得下旁人与她平起平坐,威胁她的地位、荣耀呢。除掉一位没什么分量的庶妹,就能一举两得,她会犹豫么?! 玉沁讥讽一笑,想着韩夫人送自己入宫前的那些话:她若是生下皇子,过继到贵妃膝下,嫡姐养育了庶妹的孩子,辅佐其登了帝位,一个嫡母、一个生母,柳家会迎来何等荣耀。 简直是好笑啊,韩家争得过那群如狼似虎的世家权贵吗? 连父亲都做不到的事,冲动易怒,总被人暗中使小绊子的韩玉蓉就能做到? 若韩玉蓉有真本事,何以叫人撸了顺理成章的皇后之位?何以这么多年,连给自己亲儿一个名分的要求都没得到过应允?! 按韩玉蓉自己所说的,灵妃乃皇上护在心尖上的女子的话,那么,韩玉蓉便是那个被皇帝推出来挡灾的吧。 玉沁笑了笑,清纯稚嫩的小脸上,越发明媚朗然,渐渐褪去那分难得的纯真与青涩。 午膳时,玉沁很没什么胃口,桔梗泽兰二人劝了良久,也只不过多用了小半碗的白粥,就将席面赐了下去。 虽无什么山珍海味,可一嫔之位的伙食也比宫人们的口粮好上许多,谢恩之后,泽兰沉吟说道:“小主,白及已经收拾包裹,跟着佛堂的嬷嬷走了。” 玉沁叹口气,半晌方有气无力地说道:“待会儿取些银两带给她,替她打点一下,别受了委屈。” 抬眼,撇见打发出去几日的小桃,轻咳一声,吩咐道:“泽兰且去吧,这膳也撤了,添些热茶来。” 桔梗也瞧见小桃,旁人因着小桃是韩府出来的,平素也从不敢交代她什么活计,瞧着她偷懒耍滑惯了,也都未放在心上。可桔梗见小主眼色,知晓二人有话要说,应声儿之后,便领了宫人们退下。 小桃磨磨蹭蹭留到最后,趁着桔梗的帮衬,没人注意的功夫留在了屋中。 玉沁腿上带伤,今日又许多事缠身,已是累极,见了小桃顿时垮下了身子,一口气吊到如今,反倒平静了。 “说说,慎行司寻人寻的如何,可问到了什么?” 小桃脸上的肉肉都凹了下去,可见这几日之用功,咽了咽口水,捧着桌上的温水润润喉,方绘声绘色讲起这几日的遭遇。 “……婢子也没想到,查来查去竟查到灵妃娘娘身上。” 玉沁蹙眉:“慎行司关押的那几个,都死了?” “是,都已死,婢子亲眼瞧着那几人的尸首被内监抬走的……” 玉沁眸色发深,良久方冷声道:“去将柜子里的石枕找出来,里头有一药包,你且取了送到涔娘那里。” 小桃怕得脸色发白:“小主,她们太狠了。您如何对付得了?况且,连蓉贵妃都说,皇上心仪灵妃娘娘的……” “可还记得韩玉蓉为何发落的灵犀宫的宫人?” 小桃默一默,方低迷道:“先是算计了您,害的整个灵犀宫陷入险境,又在贵妃娘娘眼皮子底下将人灭了口,才……” 玉沁讽刺一嗤,瞥她道:“灵妃要除的,并非只是一位贵妃,她要铲掉的,实在是整个韩家,要韩玉蓉再无复起之力。敏贵人送来的那断子绝孙的楠木珠子,以及这导致韩玉蓉性情大变的药。真是招招毒辣,步步险情。祖母说的不错,韩玉蓉可以出事,可韩家不能有事。韩家败了,如今的我哪儿还有立足之力?” 小桃难过道:“婢子知道的……婢子并非心软,只是希望小主若动手,一定要保全自己,莫要伤敌不成,反害了己。” 玉沁无奈摆摆手:“送去涔姑姑那里,让她安排‘还给’灵妃吧,既然是她自己的药,还是还给她慢慢享用吧,也不枉其对韩家的厚待了。” “是。” “此事办完后,再去一趟璃宫,看当初可有人欺辱过绮罗。” 小桃一惊,吸了口气道:“竟真是绮小姐么?那小姐还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玉沁淡淡一笑,颇有些晓风残月的落寞寂寥模样,“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想来,绮姐姐也是吃够了苦,心境变化也是常事。” 小桃劝解道:“再怎么变,也失不了那往昔的情分――绮小姐最是柔软、良善的性子呢,许是离别许久,再相见,有些害羞吧。” 玉沁被其逗笑,无奈道:“好了好了,莫要再劝我了。我也没什么事,只今日事情多,伤了神,歇会儿便好。” 第五十八章 私交无意 小桃取了药包离开时,遇上外头游走望风的桔梗,对其浅浅一礼,想了想,还是道:“还请桔梗姐姐多多照料我家小姐,小姐虽看似只十六岁年纪,可这几年吃过了太多的苦。虽然有时候看着心肠硬了些,冷了些,可对底下人还是极好极好的。小姐念旧,也记情,可也最容易被情所伤。想来是绮常在与小姐生分了,小姐也才寒了心,还请桔梗姐姐多多宽解些。” 桔梗一愣,得小桃几语,倒也放下了心防,与她道:“倒也不只是绮常在的事,今日白及她也…唉,不提也罢,小主那里,我定会细心照料。小主交托你的事,也劳你费心了。” 小桃机灵地眨眨眼睛,笑道:“多谢多谢,那小桃先行别过了!” 说着蹦蹦跳跳,一副很没心肝的样子跑远了。 桔梗含笑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回身望着半合的屋内,无奈一叹:但愿小主能开怀些,入了宫里,人心易变总是难免。 冰雪消融的春日,繁花点点,随着花朝节的临近,宫内愈加繁忙起来,处处充满着紧张与喜乐的气氛。 没两日功夫,桔梗与泽兰捧上数十个荷包来,绣着金色大朵的菊,或是靛蓝,或是黛绿,如此稳重的颜色,倒也压得住那些艳丽繁复的衣裳。 玉沁放在手中细细抚摸,喜上眉梢:“果真当有一技在手,这日子就吃喝不愁了。这样好的绣工,在外头拿出去当个女红师傅供养起来,都许多人家抢着要的。” 桔梗抿唇羞赧一笑:“小主抬举了。” 玉沁摆摆手,断言道:“你有所不知,我有一朋友,家中开了百家绸缎庄,你们与那些绣娘的活计不相上下呢。” 泽兰笑道:“依着小主所言,那奴婢与桔梗姐姐哪日出了宫,定是银米不缺的。” 玉沁半是欣慰,半是感叹道:“是呀,外头虽也是强权之世,可小老百姓也有活路。不似这宫里,行差踏错一步,便是要人命的。” 说着话,却是眼角沁出了湿意,忙扭身轻轻擦过,方笑道:“香料可备齐了?” “齐了呢,如秀姐姐送来许多,”桔梗回道,“对了小主,贵妃娘娘自打从泰安宫搬回灵犀宫,便一直露面于人前。而且皇上已经许久不过灵犀宫,如秀姐姐寻了婢子来,想托您往皇上那里递个话,求求情。婢子没立时应下,只推说您腿上伤着,也是几日没见皇上了。” 玉沁顿了顿,问道:“这些几日都是哪几位小主、娘娘在侍君?” 这些事玉沁从前从不在意,搬入长乐宫后,桔梗与灵妃身边的侍女处的极好,倒是比自己从外头打探消息来的更准更快些,忙说道:“皇后娘娘安排了悦选侍,不过皇上也常叫了蒋贵人、温婕妤过去说话,哦,还有熙妃娘娘、赵容华,近日也常与皇上一道用膳。” 玉沁暗叹一声这齐人之福可不是旁人能消受的,嘴上带着淡淡的讽意,“如悦脸上的红肿褪了?亏得皇后娘娘好心啊,以她这尴尬身份,一路坎坷,能得个选侍之位,也是得天厚照了。” 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惹得桔梗与泽兰面面相觑。 “既能侍君了,想是好了。小主……”桔梗有些担忧地出声。 玉沁淡淡一笑:“我无事,既然荷包已经做好,待会儿将我这儿的香料放进去,再各处送去吧。” 泽兰二人恭声应是。 早膳过后,玉沁有些困乏,歪在一旁的躺椅上晒着太阳,哪里都不想去,桔梗捧着红漆木盘进来,柔声问道:“小主,已经备好了,您是否要亲自送去?哪怕旁的地方懒怠去,这重华宫那里……可有三位贵人呢。” 熙妃、温婕妤、赵容华三人可不就贵不可言么。 玉沁无奈笑一笑,摆手道:“无妨,无妨。形势未明,去的这样早,也不过是个活靶子。” 桔梗不解,却也不再劝:“还有贵妃娘娘那里,如秀姐姐来了一次相请,夏嬷嬷也是明里暗里的提醒儿,想您过去一趟呢。” 玉沁点点头,道:“姐姐也是按捺不住了,与陛下成亲多年,把持庶务,想来,这还是她第一年被皇后挤下台吧。不过话说回来,太后那里真不打算松口了吗?若这寿诞真交由皇后娘娘主持,这后宫,怕是要变天啦。” 泽兰皱着眉头,不由道:“今年的新人,家境实在显赫,皇后娘娘若不出来主持大局……太后娘娘许是怕众人只尊贵妃,不尊皇后吧?” 玉沁摇头:“并不只是如此,皇后娘娘的家世可压不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心――皇上那里,也没开口?” 泽兰摇头道不知,玉沁示意桔梗,道:“去夏嬷嬷那里聊一聊,这玉华殿咱们也住了些日子,与她说说这里的规矩人事去吧。话说回来,嬷嬷这两日都在忙什么?” “过来之后,先去见了灵妃娘娘,还有玉华殿的宫人们……领着泽兰去了趟云娘子、绮常在处,请个安,问个好儿,也没耽误多久,今儿个起就要来小主身边侍奉。夏嬷嬷说好今日要来给小主请安的,怎过了早膳时辰,还没见人呢?” 桔梗疑惑地往四处望了望,不得其解。 玉沁却无所谓,夏嬷嬷身份特殊,哪里轮得到她来指手画脚,早打定了主意,只管当这位是尊活菩萨,好好供起来。 桔梗便提醒旁的事:“小主,可还有不到半月就是太后寿辰了。如今宫内都忙着,您不前去拜见也寻得出借口。可送予太后的礼物,您可想好了吗?” 又瞥了眼扔在淳嫔脚下的竹枝架子,无奈摇头:“这菊花灯笼还是皇后娘娘吩咐下来,嘱各宫嫔妃小主们亲手做来,待到花朝节那日庆寿时,点给太后娘娘看的呢。这才一盏灯笼罢了,您可歇了好些时候了,还不做么?皇后娘娘那里的碧环姐姐可来催了两三次了呢。” 玉沁眼睛瞟都没瞟那花架子,伸脚踢了踢,一脸的不耐与烦躁:“光架这枝子就磨了个血泡,哪里还敢做……说起来,是不是我做的又如何,我就不信,熙妃、赵容华她们会亲手碰这个。不过是说出去好听罢了,哪个不是要底下匠人做的呢。” 捞功争宠什么的,玉沁光想想就觉得无趣。 第五十九章 荷包 桔梗招手令外头的兰草将这架子先抬出去,才与玉沁耐心道:“小主,说是这样说,可这灯笼,确实是有讨喜的地方在。您如今既然还未想出要送什么样的寿礼,才能得了太后娘娘的喜欢,不若就在这花灯上下些功夫嘛!不过是费些心思,却显得比旁人更有诚意呢。” 玉沁只是轻轻一嗤,与她道:“我便是做的再好,太后也不会真心喜我――你忘了姐姐么?姐姐与皇后娘娘的关系,是再无法弥补的,韩家与乌家,也是不可能站到一处的。单凭这点,我就是送的礼物再合太后娘娘的心,也于事无补。何必费心费力还不讨好呢?这花灯,还劳你与泽兰费心些,替我应付过去便是了。” 桔梗再是无奈,也知道劝不过了,便也只能应了下来。 小桃觑着无人时又溜了进来,与桔梗过了礼数,便附于玉沁耳边低语几句,又悄悄溜了出去。 玉沁眯着眼睛笑起,对桔梗道:“快去分送荷包吧。叫泽兰陪我去趟绛雪轩,绮常在的那份,我亲自去送。” “是。”桔梗疑惑退出,并未多问。 绛雪轩前方乃是一处腊梅园,冬日里梅花初绽,如火似血,热烈的紧,若衬上冰雪,银装素裹下,更是震撼人心。 只不过此时梅花已谢,绿叶葱葱,也没什么好看的。 玉沁远远瞧见绮罗领着侍婢在园中游逛,臂弯里挎着一只柳枝编的篮子,里头已采了不少的花瓣。 “绮姐姐是打算做荷包吗?”玉沁亲切地走上前去,笑说,“只可惜这花谢的太早,品相都不大好了呢。” 绮常在见她来,先惊后喜,忙行礼,恭恭敬敬道:“绮罗见过淳嫔小主,请小主安。” 玉沁挽起她,嗔怪道:“可真要与我生分么?我带了些糕点来,想是你会爱吃的。” 手握住她的臂膀,却比几年前幼嫩之时还要纤细,不由心中一痛,面上只是笑意不减,挽着她回去绛雪轩,路上亲亲热热说些小时糗事,说起那几位一样交好的小伙伴们。 绮罗笑的温温柔柔,如暖风弱水,“想当日离别,我与父亲离职赴任,你与吟霜哭的似个泪人。这么多年过去,你已入宫,吟霜是不是也已订亲,嫁人了呢?” 玉沁笑嗔她:“你还说,多番去信于你,总不见回信的。” 绮罗默了默,笑意里掺杂了一丝苦涩:“我却是一封都未曾收到,母亲病着,父亲身子也不甚好,家务都是祖母把持。你也知的,她素来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对伯伯家的孙儿们要比我这孙女强些……” 玉沁无奈,摇了摇她以作安慰,这样亲昵的动作,许多年前做来是毫无扭捏的,“是我不好,总提起你的伤心事。吟霜她并未嫁人,你也晓得,当初她被迫离家,就是为的逃避婚事。只是我走时太过匆忙,竟都来不及去与她说一声儿,只盼着她早些收了那执拗脾气,与家人和和气气的。” 绮罗想起傅吟霜那顽皮性子,也是一笑:“傅家伯父伯母也是不易,虽也只是这一个女儿,可看得比寻常人家的儿子还要重呢。” 说说笑笑,便进了绛雪轩。这里自然比不得玉华殿,连映月阁的一半都没有,玉沁瞧得心酸,揉了揉眼睛,苦叹道:“何苦身作这女儿家,在哪里都身不由己。” 绮罗也是悲从中来,半晌方打起精神笑道:“已比家中好很多了,你再这样,我可就要寻个地缝钻进去了。” 玉沁拍拍她的肩膀,道:“好,我不说。” 说着,令泽兰将点心取出,与绮罗一一介绍,正要动手亲自喂她一口杏仁酥,可巧她的婢女来与玉沁上茶,茶水滚烫,竟直直往玉沁身上泼来。 泽兰在旁警醒,那茶盏一歪便一把将那婢子扯过,怒目而视。 茶水随着碎的稀烂的杯子泼了满地,那闯祸的婢女见并未伤着人,先是松了口气,正对上泽兰那恼怒的眼神,心下一慌,连忙跪下请罪,“奴婢该死,差点儿伤着小主。” 玉沁只是轻轻一笑,看向绮罗。 绮罗斥责婢女一声儿,为难地看向玉沁:“这侍婢比旁个用心些,往常也是个灵敏的,这次……也是不当心,非是她有意如此。还请沁沁你高抬贵手,饶她这一回吧。” 玉沁似无奈一叹,看向绮罗道:“瞧你这副软心肠,罢了,左右我也没伤着。你且起来吧,日后服侍我绮姐姐,可一定要当心着。” 那婢女战战兢兢应是,玉沁也无心聊天,便借口还要去别处拜见,就此告辞。 等玉沁身影远去,绮罗叹口气,轻斥那婢子道:“只是要你把那点心碰掉便是了,怎拿着那样的茶水泼来?险些伤着了沁沁。” 那婢女也是吓着了,拍着胸口,与绮常在请罪:“是奴婢手脚粗笨,头一次办这事,心头慌的很。不过小主为何要婢子碰掉那点心呢?还有,上次您与云娘子去玉华殿,连茶水都没喝一口……” 绮罗面上苦涩:“你当我愿意这样提防?我母亲早年也是被人下了药,生下我后,便再无机会生育……连那咳疾,也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那贱人,是祖母妹妹的女儿,守寡在家,得母亲悉心照顾,却撺掇祖母,勾搭父亲……” 绮罗深吸口气,目光染泪:“母亲说的对,任是再好的交情,也敌不过利益二字。” 看着地上散落的精致糕点,绮罗只余下淡淡惨笑。 出了绛雪轩的玉沁目中如刮起暴风雪,匆匆行来,终是撕扯的膝上的伤疼过她的心,定定立于远处,漠然问泽兰道:“荷包已送出去了吗?” 泽兰一愣,忙低头回话:“是,桔梗已去各宫相送了……可要婢子去追回来?” 玉沁只冷冷一笑:“我只是问问,何必追回来,倒显得有古怪。权当我还了她这一场情分,从今往后,她待我如何,我便待她如何。走吧,回玉华殿去,太后的寿礼还没着落呢。” 第六十章 联络 泽兰没怎么听懂,不过还是小心地服侍着玉沁回去,照顾她那条总也不见好的伤腿。 回至玉华殿,却一样不安宁。夏嬷嬷带着一脸寒霜来与玉沁请安。 “嬷嬷快快请起,何须如此多礼。”玉沁忙虚扶一把,不安道,“您服侍姐姐多年,待我也很好,玉沁心中早已把您当长辈了,哪里敢受您如此。” 夏嬷嬷面部的僵硬终于和缓一分,叹口气,对玉沁的目光也多有怜悯:“小主总是这样知礼而客气的,倒是叫奴婢这心里啊,饱受煎熬了。” 玉沁歪头,不解道:“嬷嬷何以如此说,可是出了什么事?” 说着,已是环顾四周,见不只是自己,泽兰、桔梗二个也都是云里雾里,显然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夏嬷嬷又是苦苦一叹,擦了把挂在眼角不知何时流出的泪,这才与玉沁说道:“是老奴的不对,早该来玉华殿里服侍您,却因着贵妃娘娘的事,灵犀宫乱作一团,多待了些日子才来,害的您……” 玉沁扶了她落座说话,心中也是翻转来去,不知夏嬷嬷要说什么。 “您不知道,这玉华殿里可被人早一步做了手脚,什么花啊草啊,吃的用的,没一样是干净的。” 玉沁听着,原来是这事儿,心里倒是松了口气,面上显得很吃惊,捂着嘴低呼道:“这是怎么说的?我并无觉得不妥啊。” 夏嬷嬷满是心痛地瞥了眼淳嫔平坦的小腹,哀叹一声:“全是绝嗣的药,您如何发觉?!小主放心,老奴已经回禀了贵妃娘娘,您受了这样大的委屈,贵妃娘娘一定会为您讨回个公道的。” 话虽是如此说,可夏嬷嬷也是有些心虚的――玉华殿出事,她先一步回禀了贵妃娘娘,可娘娘却是先想到的自身,忙令人将灵犀宫上上下下翻了个底朝天,自然,也是发现了不少不干净的东西,又是打杀了一批宫人,压根对淳嫔的事没半分反应。 若非如秀担忧,替淳嫔说了几句话,想来贵妃娘娘还想不起她这妹子――就是想起来了,也只是想起来淳嫔尚未鼓起的肚皮。 “娘娘说了,叫赭御医过来为您看诊,一定要将身子调养好的。”夏嬷嬷关心十足,又对玉沁生怜,倒叫玉沁心内发笑。 很是发表了一番怨愤、胆颤的哭诉,玉沁将将好转,与夏嬷嬷一礼,不胜感激道:“多亏了嬷嬷救我,未让那起子小人得逞。” 夏嬷嬷已是后怕,发誓自今后一定卯足力气为玉沁保驾护航。 玉沁这里尚且有些担忧,日后避孕之事少不得要麻烦一些,这么个功夫,外头传话,赭御医已到了。 诊脉、开药后,赭御医叮嘱几句,倒无旁的话,就拉着小药童离了去。 夏嬷嬷拍着胸口,道声好险,只要淳嫔还有育子希望,那贵妃娘娘那里也算有个交代。 “既如此,小主不如亲自去将这个好消息告知娘娘吧,也叫娘娘那里放心些。” 玉沁只一顿,便含笑应了――也该去瞧瞧韩玉蓉,太后寿诞由皇后出面,她那里也不知有何打算。 “也好,桔梗随我去吧。” 出门,上轿,腿上的疼依旧如初,只伤口已结痂,好的倒快。 纱帘被风吹开,玉沁遥遥看见丽正宫后的远山,一片青翠,眯着眼睛,心下自有考量。 没一时,灵犀宫已到。 如秀欢喜接了她入内,细声细语与她说话,“娘娘盼了小主好久,赭御医可去过玉华殿了?如何说?” 玉沁听她亲切,只道一切安好,见了韩玉蓉,后者却是冷眼怒视,很是不满的样子。 “你可真是不当心,才住进去几日,便出了这么多事!御医如何说的,可有大碍?” 韩玉蓉近来心气儿不顺,又遇玉沁之事,对于早早盘算的大计频频受阻,已是很有挫败感,又因太后夺权之事,焦头烂额,自然对玉沁再无好气。 玉沁抿抿唇,老实答道:“那些东西近身时日尚短,且分量并不十分重,赭御医医术高超,言妹妹身子并无大碍。知晓姐姐是关心妹妹的,怕您担忧着,等太医一走,便过来了。” 韩玉蓉听她言语轻柔,面色缓和三分:“如此也好,你日后也自该当心着些,别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敢放到宫中去,连个门户都看不严实,累带本宫忧心。” “姐姐可是再说绮常在与云娘子来访一事?” 韩玉蓉只是一哼,玉沁忙道:“倒也不是妹妹爱与人交际,只是她们拜访到我那里,不好推脱罢了。” 韩玉蓉嗤她一声,白眼道:“你只把她们拦下,以后还能不知个眉眼高低,硬要往你那里闯么?你也早该收收心思,何时怀上皇嗣,本宫也替你松口气。” 玉沁忙乖声道是,暗想玉华殿毕竟有韩玉蓉耳目,以后她行事要愈发小心了。 “对了姐姐,妹妹来是有一事相求……” 韩玉蓉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说吧,有何事令你为难了。” 玉沁想了想,道:“没几日便是花朝节了,太后过寿,不知可有何讲究?妹妹该拿些什么做贺礼才好?” 韩玉蓉白她一眼,嗤笑:“这事儿还能轮到你操心吗?放心吧,父亲已经打点妥帖,不日便会派了人入宫,将贺礼送来。唔,听说是几副字画,这些东西本宫是不懂,想来,应是投太后所好的。” 说完又是一笑,笑容高傲:“父亲心思缜密,办事从来都不用人担心的。” 应是父亲那里已有应对之法,不然韩玉蓉不会这样轻松,她可没忘了之前如秀的一筹莫展。 玉沁松了口气,忽略过韩玉蓉那种仿佛能号令天下的得意、张扬劲儿,附和一笑,道:“那妹妹就放心了。” 顿了顿,复又装作不经意地小心试探:“姐姐在宫里,亦能从容与父亲联络吗?” 宫规是不允嫔妃与外男有瓜葛,更不会允你私通外朝,哪怕是你的父族兄弟。可看韩玉蓉的样子,似乎对与韩府的联系,信手拈来,是很简单的事。 第六十一章 宣 只是还不等韩玉蓉说什么,外间如香轻手轻脚走了近来,贴近蓉贵妃耳语几句,眼睛不时往玉沁身上瞄,幸灾乐祸的神色。 果然,韩玉蓉不等如香直起身,便对玉沁斥责道:“真是会惹麻烦,将人都引到了本宫这里。” 玉沁不解询问,韩玉蓉不屑道:“还不是那上不得台面的,追人都追到了本宫这里。” 如香得了示意,这才绘声绘色地讲起了韩选侍、思贵人两个是如何在殿外求肯,要来贵妃娘娘这里拜会淳嫔小主呢。 玉沁难掩诧异之色,愣怔一时方道:“要拜会大可以去长乐宫呀。” 偏趁着她来拜见姐姐之际寻来,这…… 韩玉蓉蹙眉,不耐烦道:“赶了出去,令此二人安生在各自居所待着,没事不要四处乱跑。” 如香恭谨应是,转身而出。 玉沁想了想,还是问道:“姐姐似很不耐烦见她们?” 韩玉蓉哼一声,神情冷漠而鄙夷:“你也说了,要拜会自可去长乐宫,偏选在你来灵犀宫的时候,很有诚意吗?搬来这些日子了,没事便往外跑,拉帮结派,四处惹事,可真给灵犀宫长脸。” 这批秀女之间的波涛暗涌,玉沁也有些个耳闻,当下也不好搭言。 不过韩玉蓉要打理自己宫中的嫔妃,玉沁也不好久留,须臾便起身告辞。 从正殿出门,恰看见哭的如梨花带雨的思贵人,无奈摇摇头,便领着桔梗绕路避开,却见一眼生的嬷嬷从角落里出来。 玉沁一愣,待那嬷嬷见了她,欲要行礼,忙扶了一把,出声询问道:“嬷嬷可是新近来灵犀宫服侍姐姐的?” 那嬷嬷抬眼瞧了玉沁一番,抿着嘴笑道:“是,这位可是淳嫔小主?老奴姓金,这几日才来的灵犀宫。” 玉沁吸了口气,漫不经心地打量四周,见无人注意,方含笑与她低语几句,便携了桔梗离去。 那金嬷嬷,便是韩家祖母入宫后,与玉沁所说的,在浣衣局当差的那位嬷嬷。 原是要借机进长乐宫,在玉沁身边辅佐的,岂料韩玉蓉横插一脚,派遣了个夏嬷嬷给她,倒是叫玉沁没了法子,还以为金嬷嬷之事不了了之了,却在灵犀宫见到她。 既然是韩大人给她的,那么,自然有法子与父亲递话。 玉沁想着,笑意便也浅浅露出。 过一日,一大早花房那里便送来了几盏菊花摆着玩,玉沁往窗外瞧着,不知想着什么,兰草慌慌跑了进来,惊声道:“小主,蒋贵人落水,溺死了。” 玉沁蹙眉:“溺死?” 泽兰忙轻斥兰草道:“放肆,怎这样大声嚷嚷,没得吓着了小主。” 兰草早吓得双股站站,红着眼圈跑过来:“泽兰姐姐,我害怕。” 泽兰无奈叹气,转身先安抚看似愣怔,实则百思不得其解的韩玉沁来,“小主莫怕,怕听错了也是有的。” 玉沁无奈白了她一眼,很是无语道:“哪个敢拿这事玩笑!怕是真的了,也不知蒋贵人怎么会这样不小心。” “大抵是不小心吧。”泽兰心突突跳着,不知怎的,很不安,“婢子去问一问,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沁点点头:“去吧。” 打发走二婢,玉沁便托着下颚望向了窗外那遥遥的梅林。没一时,荒僻的长乐宫都传遍了蒋贵人溺死,连同温婕妤王瑁被当场拿住的消息,倒也不用刻意去打听。 玉沁听闻此事后,只长长叹了口气,引得桔梗几个面面相觑,不解其何以这样情绪低落。 小桃觑着空隙跑了进来,小心翼翼道:“小主,那荷包怕是要被查出问题的吧?” 玉沁漠然摇头:“不会,些许青蛙皮碾成的粉,哪个鼻子能比蛇的灵敏?那些蛇窝憋了整个冬季,如今正是饥肠辘辘四处寻觅食物之际,自然不会放过。外头都如何说的,怎么好端端的蒋贵人就溺死了呢?还有那王瑁,她素来心高气傲,却绝不是傻子,竟叫人诬赖她杀了人?怎么,她落水,与蛇患有关?” 小桃松了口气,虽然依旧担心,“奴婢也是听外头传开了才知晓此事――温婕妤受顺妃所邀前去钟粹宫小聚,路上遇到要去太液池泛舟的蒋贵人,就在御花园的临湘水榭说了会子话,大概蒋贵人真的佩戴了那荷包出门……猛然见到蛇,两位贵人自然唬了一跳。如今大家都说是温婕妤趁乱将蒋贵人推下水去的。那边围栏又不高,水偏又深得很……” 临湘水榭那里植物茂密,花香袭人,风景也是最好,自然,土壤也是潮湿温润,最适合蛇出动觅食。 外头一阵喧闹,玉沁示意小桃快走,扬声问道:“什么事这样吵?” 桔梗匆匆推门进来,扫见小桃已是不在,松了口气,神色紧张地与玉沁道:“小主,重华宫来人,说是皇后娘娘那里宣您过去。” 玉沁愣怔,疑惑道:“可知是为何事?” 桔梗不待细说,外头三个监人硬闯进来,神色不善,仰着鼻孔对玉沁一哼,尖声道:“传皇后娘娘懿旨,宣淳嫔重华宫觐见。” 说着伸手一弯,道声“淳嫔小主,请吧。” 压根不理会泽兰在边儿上塞的银子,玉沁如今倒也未乱了阵脚,略抿一抿发髻,道:“还请公公在前引路,我腿上有伤,还要乘轿。” 皇后娘娘倒也未说要淳嫔如何去,内监只得神色不喜地连声儿催促她快些着。 玉沁回身示意泽兰她们莫要担忧,只带了桔梗一人跟随,便步出玉华殿。 才一出门,便见灵妃娘娘身边的宫女明鸢匆匆赶来,见众人一愣,忙上前与玉沁一礼,道:“娘娘吩咐奴婢过来瞧瞧,淳嫔小主出了什么事?” 玉沁摇摇头,道也不知。 明鸢瞧那监人似是重华宫的内侍,便笑着上前攀谈,不着痕迹地递上些许银裸子。 “这位公公不妨借一步说话――皇后娘娘宣召淳嫔小主,所为何事?还望公公能通融些个,您也晓得,咱们这长乐宫离着前头远的很,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都不知悉,往往旁人都传开了,咱们这儿还蒙在鼓里不知情呢。” 第六十二章 活靶子 那内监掂量了下银子,满意一哼,倒也明白,若是淳嫔出事,保不齐灵妃也要受些牵连,毕竟是一宫主位,失职失责也要挨罚。 “奴才给灵妃娘娘请安了,今儿实在不得空,不然怎么也得在娘娘跟前走一遭。” 明鸢忙朗声道:“公公您客气。” “今儿不为别的,蒋贵人落水一事,特宣召淳嫔过去问几句。” 话不尽,明鸢却知道自己不能再多问,忙笑着让行。 玉沁伫立在旁,自然听得,心下已是充满狐疑。 那青蛙粉能入药,入宫前,也算在她的随行储备里,以备不时之需。引蛇出洞若靠着那些御医们所熟悉的药材,怕是要出岔子,早晚事发。是以,她才选了青蛙皮磨成的粉屑掺了进去,尚且得意的想,定不会有人发觉。 可没想到,不但有人发现了,还这样快。事情快的叫她也发觉到一丝不对劲,却也为蒋贵人的不幸,甚感荒谬。 不过是引条小蛇出来吓一吓,以全了自己与绮家的情谊,谁知道她这样倒霉。 入重华宫,三堂会审。 太后、皇后,连皇上都在。 玉沁呼吸有些发紧,不敢抬头直视,恭谨行礼,就听皇后发话问她,声音郎朗,倒也没有十分苛责严肃,“淳嫔,本宫手中这枚荷包,可是你所做?” 玉沁抬头,头皮一紧,点头道;“是,是嫔妾送出去的。” 皇后左右瞧太后与皇上,清咳一声;“那你说说,这荷包里都放了些什么。” 玉沁面露紧张,身子瑟缩:“每只荷包里头的香料都是一样的,有檀香、沉香、零陵、清桂……都是凝神静气,清新净体的贡品香料。” 说着玉沁眼泪就滴落在地,轻声诉道:“娘娘是怀疑,嫔妾往荷包里塞了什么违禁之物吗?可是,这些香料都是嫔妾在姐姐那里寻得的,怎么可能自己胡乱加东西。” 皇后看着她,有些痛心:“蒋贵人在外游玩,被蛇所吓,惊惧之下落水……溺毙了。御医来查,却说是蒋贵人贴身所戴的这荷包里有一味药材,才是引蛇现身罪魁祸首,是以蒋贵人才有此劫。” 玉沁身子一顿,声音很是难过:“药材?什么药材?” 皮屑粉末,不该是遇水则化了吗?再者,那样少少的量,浸水之后,总不该还有痕迹才是啊?! 玉沁不觉警惕。 皇后又瞧了眼太后,还有陛下,见二人都没有接手的意思,只好继续审道:“本宫业已派人去了灵犀宫,宣贵妃过来。还有你四处送去的荷包,本宫也着人取了来――这旁人的倒是无碍,可……” 玉沁心中一紧,料是太医已经将其余者的荷包打开查验过,就是不知,那些粉末,太医是否能分辨的出…… “可,御医在你送去给玫昭仪的荷包里,也发现了这样药材!淳嫔,你可怎样解释?” 玉沁一愣,愕然抬头道:“嫔妾根本不知什么药材,荷包送出去前,嫔妾分明还查验过一次,怕再次出现送与姐姐带麝香之物的纰漏,是以,这药材是怎样来的,嫔妾也很疑惑,还请娘娘您给嫔妾一个自白的机会,能否叫嫔妾瞧瞧蒋贵人与玫昭仪的荷包?” 皇后未曾想到淳嫔口齿这样伶俐,瞧见陛下点头,便道:“好,来人,将两只荷包给淳嫔瞧瞧。” 一只湿透,带着淤泥的腥气,一只干干爽爽,模样确是自己送出去的不错,而里头的填料也被掏出,在托盘上摆的分明,那该死的,能够引蛇出洞的药材,竟是百味子。 百味子顾名思义,该是有百种味。红色透明的小果子,犹如绿豆般大小,有百味,人却只闻得淡淡血腥味,这东西晒制成干,有活血、调理脾胃之功效,然,若摆放不当,不只会引来蛇,蜈蚣、蝎子之物也是常在。是以,其用药之用,远没有捕猎这些毒物的用处大。 玉沁当初连想都没想过用此物,但凡懂些药理的,大抵都识得它。 玉沁蹙眉思量,忽尔一笑,分外精灵:“嫔妾可否让婢女来瞧一瞧?说出来不怕娘娘您笑话,嫔妾于针凿女红一技少有琢磨,这荷包也是请的身边婢子帮忙做好的。” 羞赧低头,脸颊红扑扑的,倒是叫之前的紧张气氛微微松弛。 太后也难得地应了一声儿,“既如此,便宣了你那婢女进来瞧瞧,这荷包可有问题。” 玉沁忙恭敬欠欠身:“是,嫔妾的婢子名唤桔梗,是她与另一个泽兰二人一起缝制的这荷包,不过,当时嫔妾怕出意外,特意检查了三四遭呢,这药材许是……” 说着抬抬眼,瞧了瞧站在殿内偏僻角落的御医,有些不确定地说道:“许是谁人不小心落到旁边的吧。” 那御医闻言一瞪眼,吹着胡子就要上前与她辩驳,碧桃见着,忙上前安抚。 事出有因,尚未定夺,如今也不好当着太后娘娘还有陛下的面,吵嚷起来。 没一时,韩玉蓉与玫昭仪一前一后急匆匆赶来,二人前头掐架,闹得很不愉快,如今又碰到一处,个个眼里如窝了刀子,恨不得把对方宰杀了。 “贵妃来了?你来瞧一瞧,这些香料可是你那里的?” 见着韩玉蓉,皇后难得沉默不语,太后颇为无奈地暗自摇摇头,知其不愿与贵妃对上,便捡起这局面,亲自发问。 韩玉蓉瞟了眼满是无辜神色的韩玉沁,也是气的咬牙切齿,直觉把玉沁领入宫中,可真是给自己寻了个大麻烦,简直就成了个移动的活靶子,走哪儿叫人陷害到哪儿。 忿忿冲她冷哼一声,方柔意与太后以及陛下道:“回太后,臣妾这妹子确实来取过香料的,具体取走了些什么,宫人们也都录在了册子上。” 边儿上如秀忙呈上账册,里头细细罗列了韩玉沁所用香料,确实没那百味子。 太后点点头,瞧了眼尚还在跪着的玉沁,道:“起来吧,地上凉的紧。” 第六十三章 露出马脚 “多谢太后……”玉沁起身揉了揉腿,似腿上的伤口又崩开了一丝。 桔梗泽兰紧随入殿,听皇后发落。 “你二人瞧瞧,这荷包可是你们所做?” 桔梗在外听着一点儿风声,知晓是与前阵子所送的荷包有关,心中虽紧张,可她没做亏心事,自然不怕的。 二人细细翻检,桔梗疑惑点点头:“回娘娘的话,是婢子们所做没错的。” 音落地,殿上韩玉蓉倒吸一口凉气――蒋贵人可是死了的,若这罪名落到玉沁头上,不死也得脱层皮。 她心中自然相信自己这个妹妹,不过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最没脑子,哪里会做出害人性命之事,当下心急不已,心思百转,思量着又是哪个想拿韩玉沁开刀下手的。 眼睛一转,瞄到了一旁暗暗得意的玫昭仪,又听宫人们所传,除了蒋贵人身上的荷包有百味子,还有就是她玫昭仪。 真是前仇旧恨,韩玉蓉当即便沉了心,看玫昭仪的眼神越加阴毒。 玫昭仪忽觉身上冷冷的,回眸,发现韩玉蓉狠狠瞪着她,眼神分外可怕,不由僵了僵,旋即轻哼一声,撇开眼去不欲理会。 韩玉蓉几步上前,带着怒气:“怎么别人就没事,偏偏玫昭仪与蒋贵人的荷包就被人动了手脚?而且,蒋贵人还遇险殁了……玫昭仪,你怎的没事?” 李菁茗狠狠一咬唇,娇嗔的桃花眸子里很是迸射出精光与恨意:“嫔妾不过侥幸,日日躲在清心殿里抄写佛经,不似蒋贵人到处乱跑,才出了事儿。” 韩玉蓉蹙眉,扬声道:“还请玫昭仪您嘴上留点德吧,逝者已矣,何苦再奚落。” 玫昭仪声音顿时高昂尖利起来:“害死她的是你亲妹妹,贵妃娘娘还真是好心肠。” 太后见堂堂宫妃闹的好似市井泼妇,当即喝止:“够了,哪里还有大家淑仪的样子!李家送来的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李菁茗犹不服气,还待辩解,太后只淡淡瞟了她一眼,那历尽无数腥风血雨之后的威仪霸气便将前者定在当场,压迫的再不敢发声儿。 只一个眼神,便以立现高低了,太后也不理她,只柔和与皇帝道:“皇儿还有许多正事,就不要拘在后宫看这闹剧了。” 楚清帝眼神扫过韩玉沁,便道:“母亲近来身体状况频频,些许小事就交给贵妃与皇后来打理,您也趁机松口气。” 太后欣慰一笑,拍拍楚清帝的手,叹道:“后宫本就多是非,罢了,这也不是你们男人家该管的事儿,且去吧。” “是,也请母后保重身体。”又交代韩玉蓉与皇后两句,丝毫不理会地上哀怨着的玫昭仪,行云流水般地掀袍而去。 太后待人走了,方乏累地捶捶腿,站起辞去:“年纪大了,果然劳不得神儿。皇后看着处理吧,蒋大人心系朝廷,鞠躬尽瘁,一定要查出杀她女儿的真凶来,莫要叫一代老臣寒了心。” 皇后恭声应是,与韩玉蓉一道,恭送太后离去,待回殿中,复又问地上跪着的桔梗:“这荷包真是尔等所做?” 桔梗已经定下心,道出其中疑惑:“确是奴婢所做的,只是……” 皇后身旁玉瓶上前斥道:“只是什么?娘娘与太后面前也敢吞吞吐吐?” 桔梗不禁一抖,见小主对她点点头,方回过神来:“回娘娘的话,奴婢不敢欺瞒。这荷包确实是奴婢亲手所做,只是这上头封口之处,已经被人动了手脚。” “你说动手脚就动手脚,你怎么不说这荷包就是假的,是有人故意放出来诬赖你家小主的!”玫昭仪接连被太后与皇上无视,已经气恼羞愤到了极点。 皇后皱了皱眉头,心道:玫昭仪还是年轻气盛了些,堂堂主子,与个奴婢争辩什么! 桔梗声音带着恭敬,却是不卑不亢地道:“回昭仪娘娘的话,这荷包确实不假。只是这封口的针法,并非婢子的手艺。” 玉瓶知机,将余下荷包奉上,细致瞧去,收口的方法果真不同――唯独蒋贵人与玫昭仪的不同。 皇后眉头轻蹙,端详不语。 气氛一时有些僵持,韩玉蓉端坐喝茶,玫昭仪面上平静,玉沁低头毫无动静。 玉杯匆匆进殿,扫了眼玫昭仪,凑到皇后耳边说了些什么,后者神色数变,半晌挥退玉杯,轻轻叹口气,“唉,这是作得什么孽。” 韩玉蓉眸光一动,问道:“可是出了何事?” 皇后神情略带哀色:“温婕妤……服毒自尽了。” “什么?!”韩玉蓉立时扬起了眉头,“她死了算怎么回事?难不成,还真是她推的蒋贵人下水?” 神色忽而鄙夷,冷笑道:“这可真是多事之秋啊,咱们这边儿还没查出什么呢,她倒先死了――妃嫔自戕,那可是要连累父族的!哼,王家的闺女可有够蠢!” 皇后若有似无地白了她一眼,语气里带着丝丝疑惑的陈述道:“伺候她的宫人在她身上发现了一封遗书,自言与玫昭仪、蒋贵人不睦,所以起了害人之心,可等到蒋贵人落水,她方觉怕了,怕连累了家族,是以愿意一命换一命……” 韩玉蓉不屑地冷笑一声:“呵,一命换一命?何时王家女儿的性命这般低贱了!” 皇后大皱眉头:“贵妃,慎言!” 韩玉蓉依旧不屑,哼笑一声后,转身便走,一丝面子也未给皇后留。 玫昭仪已没了之前的跋扈,脸色有些不好看,不知怎的,倒也接受了这个解释,竟不与玉沁争执。 重华宫再死一嫔妃,皇后自然没功夫再周旋,嘱淳嫔与玫昭仪待在各自宫中,不允外出后,便带着宫人匆匆往玉芙殿而去。 温婕妤王瑁,可是王家正经的嫡女,哪怕只是旁支,可也算嫡系,身份贵不可言,若无意外,该当是她顶了顺妃之位,荣登妃位,尊华无两的。 皇后一路眉头不曾舒展,便是身边婢女也倍感压力――如今宫事俱都是娘娘掌管,意外频出,早晚会叫皇上失了耐心,再度将凤印交给韩贵妃的! 第六十四章 到底是谁 “娘娘,这件事真是温婕妤做的么?”玉芝终于按捺不住,低声问道。 皇后头也没回,声音冷漠沉吟:“怕是没那么简单。王瑁为的顺妃而去,那么多条宫道不走,偏就与蒋贵人碰上,还能一同赏花――蒋贵人得是多的大心,能跟与自己有“嫌隙”的嫔妃同游园子?顺妃膝下只有一女,年纪也大了,再往上爬也是熬得资历,王家既然送了人来,怕是一个妃位已填不饱他们的胃口,若叫王瑁根基扎稳,顺妃的位置便会更加尴尬……还有李菁茗,谁的荷包都没问题,偏就她与蒋贵人的出了错。” 玉桃也凑上前来道:“难道是玫昭仪做的局,设计了温婕妤失手推了蒋贵人,然后又把淳嫔给拉下水?” 皇后冷冷一笑:“她一向不肯安生,甫一入宫便锋芒毕露,这次的事若说与她无关,本宫都不信。” 一行人渐行渐远,殿内,玉沁与玫昭仪偕行而出。 玉沁笑如银铃:“玫昭仪可真是瞧得起我啊。” 玫昭仪脸色十分不好,急于先走,可却被玉沁拦住了路,一时拖不开身,乍然听她这样说,当即横眉怒目:“淳嫔什么意思?” 玉沁依旧笑容清甜:“什么意思,玫昭仪不知吗?托您的福,如今终于晓得何为蛇蝎妇人了,多谢多谢。” 说着,礼数周全地告退而去,身后的玫昭仪已经气的脸色发白。 “主子,走吧。冯夫人正等着您呢。” 玫昭仪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怒目瞪了眼边儿上的婢女――这些人虽是自己的宫人,可她自己算的哪门子主子,他们全都只认了李挽莲那个贱人。 终是不敢再逞什么威风,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恨恨言道:“走吧。” 泽兰与桔梗两个随玉沁回长乐宫,路上,依旧心怀担忧。 “小主,今儿这事还没了结吧?”桔梗道。 玉沁静了静,方叹气道:“怕是没完了。” 温婕妤大好的家世前程,谁想不开,她也不会想不开,哪怕这次被打到尘埃里,也绝对有翻盘的机会。 “莫说了,人多眼杂,咱们赶紧回去吧。”玉沁闭嘴不言,上了软轿先回玉华殿。 回宫,闭门,桔梗领着小桃进屋,神色俱都焦急不安。 玉沁却是会心一笑:“别担心,咱们不会有事的。” 小桃尤其紧张,因她比桔梗知晓更多内情,只是当下也不好当着后者问什么,只得道:“大人那里已经联系上,不知小主有何事,您交代小桃代办吧。” “金嬷嬷办事倒是快的很。”玉沁轻笑,信步走至书案前,将一叠信纸叠起,又将在旁有些皱巴巴的白纸一齐塞了进去,“将此信交给父亲便可。” 桔梗急道:“小主,那金嬷嬷可信吗?这信上若有什么要紧事,传出去……” 玉沁笑起:“放心,你家小主我何时办过不靠谱的事儿了?这信上,不过诉些思乡、思母之情,交代父亲好好照顾我娘亲,旁的再无不妥。” 想了想,复又加了一句:“便是被旁人捡了去,也无妨,总归私传信件一条罪过,训诫几句的事。” 小桃也放了心,将信揣进怀里,欲言又止地离去。 下午,羽才人那里也传来遇蛇之事,虚惊一场,倒也解了玉沁之危。 小桃跑来报喜,有些叽叽喳喳的雀跃、欣喜:“羽才人出事,御医都去了。出事的时候,一条青蛇正卧在羽才人的梳妆盒上,里头正有咱们送去的荷包一枚,可是皇后叫其查检里头可有百味子,御医自是什么都查不出――玫昭仪这次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上窜下跳折腾了个热闹,结果羽才人这里一出事,她做的事反成了画蛇添足,可笑的紧。” 玉沁笑着摇头:“谁说这事是她所做的了?” “咦?难道玫昭仪学好了不成?” 玉沁笑靥高深莫测,犹如静夜里绽放的罂粟:“我想,她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李家再是强势,王家也不会不防着。谁有那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给王瑁投毒,之后还能令玉芙殿上下众口一词,承认王瑁是服毒自尽的。这死的可真是简单又粗暴,一场蛇患罢了,竟完的这样荒谬,这场大戏竟还没至**竟落寞了。” 小桃愣怔,只觉浑身发寒。 王家女儿死了一个,尚有一个。 顺妃娘娘入宫已逾十年了,膝下有女,无争无宠,在妃位上多年安稳。 见她被吓得脸色发白,玉沁于心不忍,摸了摸她冷冰冰的脸颊叹气:“桔梗已归顺于我,待我身边有一二个能信服的,便送你回老家去,跟你姐姐,还有爹爹娘亲一起踏实过日子。” 小桃却红了眼睛,气道:“小主又说这话!小桃说过,小主在哪里,小桃就跟到哪里,您休想撇下小桃。” 玉沁无奈摇头,打发她出去做事,望着那渐渐拉长的背影,心中泛酸。 当年不过举手之劳,何以令他们一家子提着脑袋为自己卖命?! 晚间,皇后那里的玉芝过来,与玉沁言及荷包一事,道事情已了,请玉沁宽心。 这一场闹剧,终是谢幕了,玉沁想。 晚膳难得的吃不下多少,歇了筷子,眼神空洞洞的发呆。 桔梗上前劝道:“小主再用一些吧,眼瞅着这些日子都瘦了。” 玉沁闻言一笑:“瘦了岂不正好,昔日飞燕掌中舞,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桔梗瞧她眉宇间似有愁绪,便也不再劝解,撤了席面。 “左右我这里也无事,桔梗,你领着大家都退下吧。” 桔梗晓得小主总有些自己的心思与事情,便安静恭谨地带着众人退出门外,替她紧闭了屋门。 许是微风扶暖想要出去透透气,许是连日来的烦忧令她想要寻一个避世之所,所以,当桔梗几个离去之后,玉沁便换了一身十分朴素利落的衣衫,出门去了。 翻窗之事,已难不倒她,当当初在南面老宅,为躲众人视线,她也常常翻窗出户。 第六十五章 山中月光 在静夜里,难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今夜外出,月朗星繁,空气里带着水汽,以及丝丝甜意。 到底是春天了,隐约的花香,凉凉的闯进脾肺,叫人下意识地呼出一口浊气,神清气爽起来。 玉沁唇角勾起一抹浅笑,眸光闪动,望向远处的高山――丽正宫之后,确有一处山脉,绵延不知来处与归处,倒是上头山柏苍翠,桃花开了许多,远远瞧着,如嵌入山石的白岩,并不好看,丧丧的,哪里有桃花的娇媚。 玉沁的目的地便是那里。 入宫以来,不论是钗环里,还是手镯中能藏住的药材都已用尽了,若要寻御药房取药,那些药物,总归是要登基,将来不出事则已,若出事,她铁定跑不掉。 是以,趁着如今尚有自由,她还得亲自上山,寻些存粮。 一路险险避过巡逻的侍卫,与来往的宫人,一路抄着小径往山脚去。 那山看着极近的,可真走起来,花了有近一个时辰,方来到山脚,玉沁抹了抹额际沁出的汗,难得的运动,叫她身心舒快起来。 仿若猛虎归林,一蹦一跳的,玉沁攀爬的极快,半山腰那里密林深深,连衰草都已长有半人高,空气里是淡淡的泥土与青草夹杂的腥气,湿湿热热。 这山平素连野兽都无,人影更是常年不见一只的,是以,根本没有路,脚下便是山石,稍有不甚,恐怕要拐进天然行程的泥土坑洞中,到时候可不要摔个狗啃泥! 玉沁想着便笑了起来,劈开眼前茂密的衰草,呼吸一窒。 有风拂过,空气里有“啵”的一声,接二连三在眼前轻响,就看着那洁白如玉的昙花,在这静夜里盛放。 玉洁冰清尘不染,疑是仙姬结伴来。 韩玉沁从未想过,拨开草丛,会看到这样的美景,一瞬间,险些忘记了呼吸。 空气中有淡淡的清香,是属于花期稍纵即逝的月下美人。 刹那间的美丽,一瞬间的永恒,玉沁已然忘记自己来此的目的,轻移步子,缓缓步入这一片皎洁之中,静静闭上眼,月色星辰下,好似一只误落凡间的精灵,贪恋着人间凡尘。 纵是有再多的苦累与不甘,也在这极致的美中消逝了。 然,这宁静来的不易,却消失的更快,在沉沉质问声中,杳无踪迹。 “什么人在哪里?” 清冷的音调,一如既往的淡漠无情,好似那一日里,予自己一命时,那讨厌的高高在上,不可琢磨。 玉沁暗道一声该死,缓缓扭身,福身到底:“皇上,是嫔妾。” 楚清帝眯着眼,望着月色下一身淡粉色普通衣衫的韩玉沁,发髻上更是只着一枚珠钗,再无旁饰,竟也美的好似仙子,独独而立于暗夜琼林之中,白若透明的晶莹,衬得她简直是倾国倾城的美丽。 心中狠狠揪了揪,声音依旧平淡冰冷,如无波古井,毫无一丝涟漪:“夜半三更,在此做什么?” 她的身份,此时出现在这里,实在太奇怪了些。 玉沁心如鼓点,走出花海,轻声道:“回皇上的话,长夜漫漫,实在无心睡眠,便来此处走走。” 走的近些,却也探查明白,楚清帝竟是一人来此,身边没有付公公,甚至连个小宫人都没带,这大老远的,跑来这处山脉作甚? “皇上?” 玉沁回完话,久无声息,不由讶然而问,抬首,却见皇上已失神,目光望着她的身后。 不明所以,玉沁回身去瞧,却见刚刚的极致之景,已稍纵即逝,不过盏茶功夫,那白色幽静的花,已徐徐凋谢,仿若失去生机的仙子,一点点萎靡了身子。 倒是可惜。 怜意染眉梢,玉沁轻蹙眉头,不想正对上皇上幽深的目光,那目光望不见底,不知那人的心灵深处,究竟在想些什么。 玉沁一愣,后退一步,却是忘了自己腿上的旧伤,加之昙花所育之处,沙土绵软,一脚踏空,还不带站稳,却是腿上伤口牵扯一下,疼得她再不敢使力,这身子一歪,整个人都往后倒了去。 一声娇呼,使得沉寂夜色中的楚清帝回过神,伸手去搭救,哪料那下坠的力度实在太大,他也被扯了下去。 玉沁在跌落之中,心里犹自不忘叹气,这一下,可又要把皇上惹毛了呢…… 还有,她千辛万苦挖的几株毒草,也被碾落成泥了吧?! “啊――” 凄厉的惊呼划破夜色,是玉沁迟来的恐慌,谁能告诉她,这一脚踩空,怎就如跌下了悬崖,天旋地转总也没个尽头呢? 淡粉色的衣裳,裹着被她扯下来的那个男人,二人毫无形象地在山间翻滚,这一摔,可真要摔折了骨头。 楚清帝暗道一声该死,双臂已紧紧护住怀中娇儿的头与腰际,任凭坡间突起的尖利石头在自己身下刺来。那疼痛竟叫人分外清醒。 少顷,不过十几个呼吸后,地势渐缓,楚清帝一个挺跃,终于在掉下山之前,抱着韩玉沁狠狠撞上了崖边杵着的一株碧桃树。 “咳,咳咳……”玉沁在楚清帝怀中挤成一团,除了呼吸困难,一点也没磕着碰着,只晕的厉害,头发也散乱的不成样子。 再观皇上,一身玄黑的龙袍如今已彻底报废了,云纹处的丝线,已被滚下山时候的石头与枝子勾破,凌乱不堪,沾满杂草泥屑,一双眼睛尤其清亮地瞪着韩玉沁,那里头隐隐跳动着火光。 玉沁心头一紧,旋即发觉身上清凉的紧,一低头,才发现她的衣衫也破成褴褛,从肩头扯破,豁开的口子,直直露出她月牙白色绣着荷花的小肚兜来,那胸前的丰盈正随着她娇喘的呼吸一跳一跃,好不勾人。 玉沁呼吸一窒,慌忙要将身上仅余的布料遮盖起这抹chun光,白皙如牛奶般莹润的肌肤,伴着皎皎月光倾洒下的光辉,竟生出珍珠般的光晕来。 “别动!”低声处如此扣人心弦。 玉沁愣怔时,就见楚清帝刚毅的脸,贴近了她的身,脑中轰然一声,只觉得浑身气血上涌,脸上火烧火燎的疼。 第六十六章 欢愉后的疼惜 “皇上,您……” 语气绵绵,仿若再度叩开眼前男子的心扉,打开那层层叠叠的盘扣,撞进心底。 “别动,看身后。”楚清帝轻轻叹口气,不知为何自己总会对眼前的女子心软,毫无办法。 玉沁尴尬地后倾着身子,长长的睫毛颤颤的,好似受惊的小兔,眸光扫过胸前一片雪白的肌肤,羞赧不已,“皇上,您的手……” 还紧紧拥着,叫她如何有空隙去瞧身后呢。 楚清帝终于回过神来,轻咳一声,到底松开了紧箍的双手。 玉沁长舒口气,自打上次自己的秘密泄露,被皇上捉住把柄,敞开心扉之后,她与他竟再也适应不了这暧mèi气氛――哪怕她已成为他的女人,哪怕她的身份,不允许拒绝他的索取。 可她依旧觉得别扭。 好比现在。 玉沁心内腹诽,就不该今夜出门,可依旧依言回身望去。 她看见了什么? 满山,满谷的莹光,一闪一闪,仿若跌入了星辰瀚海之中,徜徉于银河浩淼,连呼吸都轻了。 “好漂亮。”玉沁感动的都要哭了,吸了吸鼻子,哪里还管身旁站了谁,轻移款步,张开双臂去拥抱这大自然的美景。 许是发髻乱的累赘,玉沁也不管了,直接撸了钗环,乌黑浓密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人已一步踏入这如华如诗般的夜幕中,莹光点点,一阵风来,飘忽不定。 忽觉眼前烟波浩渺,竟有花瓣如落雨纷纷,洋洋洒洒翩跹而来。 玉沁一下子便醉了。 楚清帝亦然。 不过是夜半无眠,来此地松快心情,想及早前这处几株昙花,该到了花期,哪料,美景当前,美人空降,那心若还能坚守,便到了此处,也守不住了。 当那些花瓣轻盈落下,仿若花妖起舞,他的目光便已落在了眼前女子妖娆的身形上,想起的,却是那难得的几次相处,她承欢之时的莺啼娇语,鼓动他浑身血液沸腾。 宽厚的手掌握住那光洁的肩头,扭转过女子痴迷且茫然的目光,绵密的吻便铺天盖地的落了上去。 唇下的女子,身子兀自僵直在那里,推拒着不肯他的碰触。 只,箭在弦上,哪里还把持的住呢?! 楚清帝只道自己疯魔,往昔的柔情竟再也拣拾不起,解下身上的玄黑色龙袍铺在花径上,在落花轻舞中,粗暴地扯掉身下女子单薄丝缕的外裳。 月色正好,映着那姣好的容颜越发出尘清丽,那盈然于睫的泪,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株稻草,再有理智的男子,此时也无法把持与控制了吧?! 吻落,带着热气的唇攻城略地,一步步下移着。 娇体从僵硬推拒,到难耐饥kě,竟转折的这样快,玉沁看着空中皎洁的明月光,欲哭无泪。 密林中,甜蜜的花汁四溢,带着男子的喘息,女子的娇啼,编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将纠缠在一起的男女紧紧箍住。 一番**稍告段落,男子精力依旧充裕,那眼中仿若跳动着炽热的火光,托起女子的翘臀,抵在了花枝上,随着花瓣如落雨一般,击打在二人的结合之处。 玉沁的嗓音已经嘶哑,粉拳砸在楚清帝身上,只增加了对方的**,引得她一声尖叫脱口而出,人却是在极致的巅峰上昏厥过去。 醒来时,依旧是月夜,凉风习习,她竟感觉不到冷,身上热的难受,而下身那处,依旧紧紧塞满他的**难填,玉沁哽咽出声:“皇上,您答应过的,您答应过我……” 答应过她什么呢? 允她活在这宫里,为他办事,可却从来没有答应过,不会再与她有肌肤上的碰触,行这夫妻之事。 他从未答应过,可她却一直这样以为着。 楚清帝眸中的复杂,是她看不懂的,只是那**再无压抑,在她的体内横冲直撞,一下一下,有力而无尽头。 一次次,换着姿势,沉默着,将那**倾泻到底。 这一夜,出了太多的变数,也让她流了太多的泪。 终于,在天光乍露,晨曦微薄之际,点点星光消弭,连花儿也飞不起来,这一场情事方休。 玉沁只觉得身上乏软的很,疼已发木,整个人愣愣的,任由楚清帝以外袍裹着她,横抱起,将她抱到一处净水边,任由那凉透了心的水撩拨到下身的红肿上。 她一身细皮嫩肉,经此一夜,遍布青痕,那一朵朵嫣红带着齿印,仿若桃花盛放在这躯体上。玉沁不觉流出了泪。 楚清帝此时已是后悔,一时的失控已叫他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赤身他妈的女子,虽然,怀中的女子在名分上,依旧是他的人。 二人皆缄默,过许久,许是终于觉出的寒冷,玉沁颤了颤,旋即被那黑色外裳裹得又紧了些。 少顷,玉沁被安置在水畔衰草中袒露的大石上,**退散后,身上一阵阵发冷。 静静的晨曦中,她看着楚清帝从身侧荷包中取出一物,乍然吹响,原来是枚短笛。 笛声非常之尖利,可一声儿过后,仿若只是耳中之幻觉,并不引人侧耳去听,玉沁不解,他这是又要做什么。 没一时,林中有了响动,有一行两名女子飞身而来,若两枚飞针,斜斜杵在了这片人迹罕至的领域。 “带淳嫔回去长乐宫,别被人瞧见异端。”楚清帝头也没回,连一眼都不在看向韩玉沁,径直离去。 二女乃初尘、初雨,乃乾清宫陛下身边的女侍卫,平素乔装成宫女身份,随侍在侧。晚儿晚上未见陛下,竟一夜未归,大家还道异样,待要禀明总领逸然,却听见了暗号声召唤。 出现在这处密林,本就叫人心中诧异,可看在了衣衫不整,可谓尽露人前的淳嫔小主时,饶是她二人训练有素,也被那一身欢好的痕迹惊得瞠目。 没想到,陛下竟然稀罕打野战呢。 第六十七章 贵妃你真相了 二人面面相觑,玉沁此时心内气血翻涌,被人享用完了,活似被扔掉的垃圾一般,连一眼都欠奉,连半句话都懒得对付,她已羞恼的恨不能亲手宰了那昏君暴君!哪料,他召唤来的两婢,竟直愣愣站在那处,不近前来,只互相使着颜色,瞧她的笑话吗?! “陛下吩咐,尔等不听的吗?”玉沁心气不顺,语气也并不十分好。 可听在初尘、初雨二人耳中,只觉得自然无比:能撼动陛下禁欲的能耐,拉着陛下来此处做对儿野鸳鸯的,必然不是什么小角色。 虽有疑惑,可并不阻碍二女的腹诽与恭敬,按着玉沁的指引,没一时便将人悄没声息地送至玉华殿,而此时,外间不过稍有响动,是淳嫔的婢女早已起身,在外头候着小主梳洗了。 二女婢轻声道句恭喜,便“嗖嗖”两声弃窗而去,风吹帘幕响,屋外的众人以为玉沁起身,不由在外唤道:“小主可是要梳洗了?” …… 桔梗时不时小心探视,不小心正对上小主疑惑的目光,咽了咽,方低声问道:“小主身上可有不适?是否要宣御医来瞧瞧?” 玉沁摸了摸脸,只觉得今日皮肉都失了弹性,不由叹口气,见桔梗与泽兰俱都担忧得望着她,勉强笑一笑,道:“无事,只是夜间噩梦连连,未曾休憩好,待会儿我在房中眯一眯也就好了。” 那气色实在难看,早膳也没有用多少,玉沁便伏于窗边的榻几上陷入深眠,许是昨晚上的“噩梦”太过骇人,如今她睡的深沉,也依旧紧蹙着眉头,不得缓解。 桔梗无法,与泽兰二个守在边上,点燃了宁神的香料,将之前小主用惯了的香也给撤了下去,轻手轻脚,连床上的细软都换了一整套,希望小主晚上休憩时,能更加安稳。 …… 楚清帝下朝后,不知怎的就下令摆驾,等到“移驾长乐宫”指令一下,他也愣怔一时,少不得付子明上前掂量着问:“主子,咱们可是去灵妃娘娘那儿?还是去瞧瞧新晋的两位小主?那云娘子殿选时,连太后娘娘都夸赞其聪明内秀,端庄芳妩的。” 楚清帝眸光一深,终于将最后一丝犹豫抹掉,神色一如往常的平淡无绪:“许久不见灵妃,去瞧瞧吧。” …… 灵犀宫,韩玉蓉神情冷肃,室内一片静寂。 良久,方才沉声问道:“是否查清楚了,灵妃虽然老与本宫过不去,可韩玉沁与她半分瓜葛也无啊。” 齐嬷嬷在旁,听的眉心一跳,刚要说什么,那边儿跪着献药的夏嬷嬷已说出她心内所想:“娘娘诶,老奴的好娘娘!这药果真是老奴刨出来的,那盆花,可是淳嫔从您这要走的……您是不信老奴,还是不信如秀姑娘呢?咱们两个,可都是娘娘的心腹,半点儿私心也没有的了!” 韩玉蓉蹙眉叹气:“本宫也不是不信你们,只是,这……本宫已是不能再生育的了,你言她把个绝嗣的虎狼之药放在灵犀宫里,本宫根本就想不通,她到底要做什么?哦,如你所言的,她是为了害玉沁,可谁能料到玉沁会从本宫这里搬盆花走呢?!” 夏嬷嬷恨不得多生出两张嘴来,满腹的话要说:“娘娘!这哪里是巧合呀,分明是有人刻意为之的。咱先说其一,这花为何有了绝嗣之物?娘娘,御医言您难有孕,可并未说您不能有孕呀。不然,依着太后娘娘的刁钻多事,怎还容您伺候皇上呢?” 这话说的直白了,韩玉蓉脸上出现红云,咳嗽一声:“嬷嬷,休得胡言,太后也是宽容慈和的。” 好不虚伪! 夏嬷嬷心内撇嘴,可面上不敢显露,忙打了自己俩嘴巴子,恳声道:“这么些年了,那些补药娘娘可少吃少用了?可依旧无用,谁知道,这其中有没有灵妃娘娘的毒计?!娘娘!” 韩玉蓉面色一拧:“当真是她吗?” 见其狐疑,夏嬷嬷立时道:“这花房里送来这些花,可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了!” 见韩玉蓉果真恼怒,夏嬷嬷再接再厉:“其二,您非说此为巧合,说灵妃与淳嫔无仇怨,可娘娘您果真忘了敏贵人一事?敏贵人可是拿着那等麝香之物来投诚的,若非淳嫔小主不敢独占,硬是送来于您,那麝香久居其身,怕也要伤了根本啊!” 顿一顿,又道:“再者说,这怎会是巧合呢?花房有人打理,咱们灵犀宫里的探子是抓了一个又一个,神不知鬼不觉地竟能叫人把未经仔细筛查的花给挪了进来,便说是失职,这罪责也太大了。老奴不得不怀疑,是否有人在旁引着淳嫔小主要的这花。” 说着,眼睛已向着如秀、如香四个大丫鬟身上扫去。 韩玉蓉目光一凛,白道:“嬷嬷休要怀疑她们四个,俱都是家中挑选的知根知底的孩子,跟随本宫已是多年了。若连她们四个都信不得了,那本宫可真要被人害死而不自知了!” 夏嬷嬷心内叹一声,这主子的脾气是时好时坏,坏的时候,恨不得把所有人立时杖毙了,好的时候,偏由像个圣母娘娘似得!倒是苦了她们底下的。 夏嬷嬷的举报之功到手,接下来的,该是齐嬷嬷与新来的金嬷嬷二人的事儿了。 “娘娘,依着老奴看,不若先从与花房接触的那几个宫人身上下手,要查起来也方便。”齐嬷嬷沉吟道,一贯以她的脾气最硬且严肃,眼里绝容不下一粒沙子。 金嬷嬷淡淡瞟了一眼,依旧伫立原处,不做声。 且不说该如何查,如今韩玉蓉心里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本宫是恨极了那小贱蹄子,勾搭的皇上百般护着她,到如今,本宫都拿她没办法――几位嬷嬷可有什么法子,好叫本宫报了这仇?” 背地里给她下这等虎狼之药,没准这几年她怀了孩子稍稍不注意就流掉,这里头也有灵妃的“功劳”! 第六十八章 新欢旧爱 她怎咽得下这口恶气。 齐嬷嬷一向不愿掺合这种事,瞅了眼夏嬷嬷,后者果然道:“敏贵人那事儿还没了呢,重华宫皇后娘娘那里也是沾了一身的腥气,若娘娘能将这脏水拐到长乐宫去,说不得连太后与皇后也是乐见其成,乐于相助一把的了!” 韩玉蓉一听,神色顿时一亮,显然这话是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至于如何做,自然要细细商议了。 长乐宫,正殿。 灵妃娘娘顾雅兰此时哪里会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惦记上了――她也实在冤枉。 花盆子里的药,分明更毒辣更祸害一些,可却被玉沁临时给刨出来换成了大寒之物,被派去玉华殿服侍的夏嬷嬷一整顿,没一时功夫便从盆子里挖了出来――这盆花,还是当初玉沁从灵犀宫抱出来的,花儿离了毒物滋养,早干涸死了,如今的不过是从花房移植,只占了个眼熟的盆子罢了。 夏嬷嬷认了新主,急于表现,又想在玉华殿被玉沁信重,又想在灵犀宫那里还能占据一席之地,自然要好好振作整顿一番,这花儿,也是玉沁早就派人放好,故意给她瞧见作伐子的! 知晓当初引了自己入杀局的乃是灵妃之后,玉沁一直在找机会回报一番,可她身份地位摆在这里,自己动手,无非以卵击石,要想胜出,付出的代价也绝不会小! 可牵出贵妃来与灵妃缠斗,就太合心意了! 灵妃不知自己被惦记上,更不知危险降临,此时的她,另有事来翻转思量。 “娘娘可是昨夜受了凉,怎好好的头就疼了起来?”明珏温柔地问着,芊芊玉手轻附其额头,轻揉慢捻,却依旧不能缓解灵妃如今的头疼欲裂。 “嘶,再重一些……许是夜间门窗未关紧吧。”灵妃不甚在意,她从无头痛的毛病,“温婕妤这一死,顺妃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明珏笑着附和:“可不是,也不知王家做的什么孽,偏要往顺妃心口上戳刀子――顺妃娘娘就是不为了自己,也要为她那庶出的爹娘,还有膝下的小帝姬绸缪的。温婕妤年轻貌美,多才多艺,又是王家正经嫡出的女儿,可不是碍着了顺妃娘娘的眼。” 灵妃只是抿唇冷笑:“这话莫要传出去,只咱们在长乐宫里念叨几句。依着顺妃的手段,这件事哪怕显而易见,也绝不会掺到她身上去。一个顺妃,一个慧娴夫人,个顶个的老奸巨猾!” 明珏柔声道:“都是在宫里熬出头的,哪个是好相与的。好在娘娘避居在长乐宫,横竖她们算计不到您。” “那可不一定――祸水东引谁不会呢?!瞧着吧,温婕妤一死,加上个蒋贵人,只怕太后寿诞之前,便会推出一个替死鬼来。” 明珏手指一僵,勉强笑了笑:“不至于吧?温婕妤不是死前留有绝笔,言这事儿全因她而起么……宫里会不会念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不查了?” “嗤,明珏你太天真了。” 灵妃舒服地呻yin一声,靠着床柱,不尽舒展一口气。 明鸢两厢一扫,清了清嗓子,低声道:“娘娘,绛雪轩的绮常在与流盈轩的云娘子可要处置了?” 灵妃眉头一挑,闭合的双眸却不曾张开:“哦?可是她们出了什么幺蛾子?” “倒不是。”明鸢道。 明珏见其言语不多,便拾起话来继续道:“听闻绮常在与那位淳嫔是素日相识,当初留了心派人去盯着,却发现,二人远没有说的那般好。” 说着,便将之前二人之间的忌讳、猜疑一一道出。 灵妃笑的十分轻快,抚掌道:“可真是一群虚伪奸佞的人儿!” 想一想,复又道:“且随了她们去,本宫倒要看看那位绮常在与云娘子能折腾出什么风浪来。不过是小户人家之女,纵是有手段也白搭。若能一举将淳嫔拉下马,本宫也就不至于寝食难安了。” 明鸢在其看不见的角落里狠狠撇撇嘴,翻了个白眼便出去提热水,为其冲泡花茶。只脚刚踏出屋子,便传来她的惊声:“皇上,皇上您来了……” 屋外是一群人呼啦啦行礼之声,里头灵妃也是一惊,整理衣裳速度起来迎驾,却瞥见自己的婢女明珏脸上那抹喜色,不自觉地轻蹙了眉头,这当口却只是按下不提。 “嫔妾给皇上请安,怎这时辰过来了呢?外头的也不通报一声儿,倒是嫔妾失礼了。” 楚清帝笑着扶起她,挥手将殿内众人斥退,声音轻柔,只对着灵妃:“下了朝便来了,想瞧瞧你这时辰在干什么。” 二人虽早有情愫,可在楚清帝心中,灵妃顾雅兰是不适应这宫闱生活的女子,虽然纳进宫廷,可也只好让她避居偏院,且自己也难能来一次,惦记着她莫要被宫中那些女子暗中下了黑手。 就这样,一个诚心要护,一个确实心机暗藏,倒是真叫顾雅兰在长乐宫躲过了不少的明枪暗箭,便是儿子也生了一个――只不过不曾养在身边,早早便被皇上送去了西苑行宫,在那里无人看护,却也无人能惦记上。 他倒是认为,灵妃不如慧娴夫人,还不若叫二人的儿子在行宫野生野长。 也正是因为这样,灵妃才不允韩玉蓉有子,只要她无子,将来为与慧娴抗衡,只能从不多几位皇子中抱来一个养,而她儿子的胜算何其大矣。 盘算着心中这点小九九,顾雅兰含羞带怯地与皇上倾诉相思之苦。 长乐宫离着花房极近,花草也甚多,是以,二人携手而出,绕绕走走,到了梅花渐残的梅林中,早有侍婢备上热茶、果点,远远避去。 二人多日不见,足见亲昵。 正情谊绵绵之际,一声惊呼乍起,惊得窝于楚清帝怀中正你侬我侬的灵妃一下挺直了身子。 玉华殿的淳嫔! 灵妃凤目冷光转过,却见楚清帝眼中难得的情愫淡然无着,已冷声叫了突然闯进这旖旎光景中的淳嫔过来说话。 第六十九章 争执 “嫔妾无状,惊扰了娘娘与皇上,还请皇上与灵妃娘娘恕嫔妾之罪。”玉沁微弓着身子,十分不情愿地走过来请罪。 早上起来已困顿的难受,可桔梗几个怕她睡久了更难过,便撺掇着她往园子里转一转,正转的头疼之际,竟闯到了二人**之地,她好不尴尬,尤其见着楚清帝落于她身上的目光,只觉得羞愤难堪,再近一步都不能了。 许是看着她情绪不高,且有怨愤之色,楚清帝忽而一笑,捏了捏灵妃白皙柔嫩的手臂,轻声道:“朕有空再来陪你。” 见不到灵妃瞬间惨白的面色,楚清帝已信步走到玉沁身前:“朕瞧你脸色不甚好,送你回去可好?” 玉沁梭了眼不远处凤眸里犹如火光吞噬的灵妃,无奈地心内叹口气,清声道:“嫔妾谢过皇上。” 守在远处的明珏几人惊诧地瞧着淳嫔拐了皇上离去,心中早已惊慌不已――而灵妃清灵秀气的脸,如今乌云密布,从亭中缓步走出,目光在明珏与明鸢脸上流连而过,忽而一声诡异冷笑,神情令得二婢心中慌乱不已,俱都不知出了什么事,一句话都不敢问,匆匆跟随其回寝宫,小心翼翼。 玉沁跟在楚清帝身后,亦步亦趋。 二人心中皆有思量。 他/她在想什么,我由该如何做?! 那一场欢愉之后,竟只剩下无尽尴尬。 泽兰很快便发觉气氛不对,不由轻轻扯了扯桔梗的袖子,用下颚轻点,落后几步。 桔梗不明所以,慢了下来,等一行众人渐远,方低声问道:“怎么了?” 泽兰蹙眉,狐疑道:“总觉得气氛不对劲,小主对皇上好似不甚热络。” 桔梗附议点头:“是呢,打从上回从乾清宫回来后,便闷闷不乐的,问也问不出什么。唉,小主什么事儿都爱憋在心里。” 口气中,满满都是担忧。 泽兰道:“光小主这样,就够奇怪的了。可我瞧着皇上的样子,也很纠结啊。真是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呢?!” 桔梗无奈:“发生什么事,也不该咱们这做奴才的能去揣摩置喙的。罢了,看情形再说,若有不妥,还该去灵犀宫找如秀姐姐,迎了贵妃娘娘来救驾。” 结果,泽兰闻言神色一苦:“别了,灵犀宫那边近来也不太平。” 桔梗眉心一跳,忙问道:“怎么,贵妃娘娘那里有什么动静不成?” 泽兰轻轻摇摇头,语气有些失落:“怕是小主的好日子也没多久了……上次我去求香料,听着了如香、如秀几位姐姐说话,好似娘娘有心,欲要从宫女里抬一位出来栽培。” 桔梗倏然睁大眼里:“怎么可能?小主是娘娘的亲妹妹,哪儿有不提拔自家人,反信任外人的道理?而且,若栽培宫人,早做什么去了,合着把咱们小主吊在这里,不上不下的,最后反倒过河拆桥吗?” 泽兰神色也渐烦躁:“我怎么知,如今宫里几位娘娘都盯着咱们小主呢,平素里,小主亦是小心翼翼,唯恐做错一步,连园子都极少逛,若无事,门都不出一步。如今贵妃娘娘闹这么一出,是打算叫咱们小主当活靶子?” 桔梗心有戚戚:“怕是前头夏嬷嬷查到的避孕之物惹得祸了。贵妃娘娘一心求子,怕是等不得小主慢慢将养……这可怎么好。” 泽兰叹气总结道:“还能如何,怎么也要先瞒住了小主。” 桔梗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总归要小主心里有个准备才好。” 见人群渐远,二人忙追了上去,毕竟玉华殿里如今也少不得她们服侍。 一路,玉沁与楚清帝,倒也静然无语。 玉华殿 楚清帝从前不是没有来过长乐宫的,只是每次匆匆,只在灵妃那里逗留,竟不知,在这里还有这样一处精致。 登上台阶时,回身望去,隐隐能瞧见宫廷殿宇,还有侧边连绵不绝的群山。 “夜间时,是否能瞧见太液池上燃着的明灯?”楚清帝淡淡开口,问道。 玉沁一愣,很快回转心绪,压抑着尴尬与别扭,清声道:“隐隐绰绰的,倒是能瞧见一二。” 楚清帝满意道:“这处景致,倒是比正殿那里好些――瞧着外头的梅园,想必冬日里另有一番晶莹剔透了。” 玉沁轻咳一声:“嫔妾才搬来不足十日,哪里晓得。” 语中尽显硬气,话音落,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妥,不由偷瞄去瞧楚清帝脸色。 后者倒似不介意,好像没听到的样子,没有丝毫别样情绪地步入殿中。 虽不如十日,可前前后后,打从知晓要搬来长乐宫后,玉沁便张罗着众人来布置此处了。 自然,从一花一草,都用尽了心思――只要不与韩玉蓉住在一处,她总能喘口气,思及其他。 果然,楚清帝一入内,便觉出不同来。 玉华殿与精致是全无干系的,玉沁也没那么多资产来布置金玉之器,是以,屋内多以木雕为主,虽普通,但胜在别致。 地上厚重沉闷的毛毯已撤去,只用了几样素色的料子稍稍缝补便接在了地上,看着屋内透亮的很。 全然不似别处宫殿,只用花样繁多的宫廷织物,各样名贵绸缎造就,玉华殿里的简单明快,全都是些不值钱之物。 桌几上,透明的琉璃瓶子灌满了水,各样绿植摇曳,分外精灵,大捧大捧的花反正也不要钱,直接从花房及园子里剪了下来点缀。 殿上未曾燃香,只以各色水果盛于大碗之中,馥郁香甜,一点儿都不显憋闷。 玲珑阁上,各样的小玩意儿,也俱都不值什么钱的,只搜罗起来要费些心力,难能有那份肯下功夫的心。 楚清帝轻笑:“你倒是会享受。” 玉沁也附以一笑:“回皇上的话,这些物件都不值什么。若说享受,宫里哪位姐姐不懂呢,只是嫔妾独独与旁人不一样罢了,求的不过是安稳自在。” 那目光清澈,楚清帝却从里头读出一抹讥讽不甘来。 第七十章 用毒 轻笑出声,想起那晚来,也觉尴尬。 好在,宫人们端了茶盏进来。 桔梗踌躇了一息,上前浅浅一行礼,问道:“小主,外头已上了云头,可要把晒着的那些草收起来?” 玉沁本有些着恼,此时也禁不住一笑:“那些不是草!罢了,你与泽兰去把东西收了,好好收起来,莫要受了潮气。” “是。”桔梗躬身而出。 屋内诸人熙攘而出,留着淳嫔与皇上独自说话,侯在屋外不远处,等待听宣。 未免尴尬,楚清帝有些无话找话:“晒了些什么?” 玉沁视线一凝,须臾浅笑:“山上扒拉了些无名的野花,瞧着新鲜,打算晒干了弄成花茶喝。” 楚清帝端着茶盏的手不由顿住,很是仔细地瞧了瞧自己手中的茶汤,见不过是寻常茶叶,倒也放心饮用,“哦?园子里那么些个花啊草啊的,怎么想起去山里……” 音落,自己却也僵住,显然昨夜的花下欢愉的印象太深刻了。 玉沁此时淡淡一笑:“纵是再多,也不过是寻常之物。皇上不是交与嫔妾一项差事?若无些得用的‘金刚钻‘,怎敢拦下这瓷器活儿?” 见她依旧清纯无辜的脸上,绽着于印象中不符的世故,楚清帝心内一揪,语气淡淡:“怎么,都是草药不成?朕倒是小瞧了,原来朕这后宫还藏匿了你这么个用毒高手。” “皇上您什么不知道,嫔妾这条小命都是您的。” 那一丝一缕的嘲讽,哪怕掩饰的再好,楚清帝也有察觉。 “那好,朕且问你,已过这几日,你都做了什么?” “蒋贵人无辜丧命,皇上可心疼了?” 楚清帝倏然抬头,那眼中有惊,有怒,有难以置信,只浅浅一丝丝,可那滔天泼来的威压,已压迫的人喘不上来气。 “是你?” 玉沁睫毛颤颤,有些躲闪,不过却并不打算隐藏,毕竟,要活命,不但要有真本事,还不可叫上头的人忌惮。 “只是引了蛇出来吓唬一番,至于温婕妤与蒋贵人的龌龊,却并非嫔妾的算计。” 楚清帝只冷笑看她:“若朕记得不错,你的目标该只有一个才是,怎么,蒋贵人与李家有关?” 玉沁不敢多做隐瞒,全盘道出:“听闻,羽才人那儿也出事了,嫔妾如此做,不过是掩人耳目。” 楚清帝目光凉凉,静坐饮茶,并不打断。 玉沁心底长出一口气,神色恭谨:“嫔妾已去信家中,不日宫中便会掘起一石碑,玫昭仪便再无复起之力。” 楚清帝眼底的波澜只须臾消散,对于韩玉沁,他也已经打翻了之前的诸多看法――这个女子,不简单。 小小年纪啊。 楚清帝心底苦笑感叹,面上神色不显,无关喜怒,“玫昭仪不过一女子,此事一出,李家照样可以撇的干净。”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事情总要一样样来的。”玉沁如实道。 “可朕没那么多的耐心――晚些时候,朕会派人过来,你若需人手,大可交给他们去处理。韩尚书虽乃朕之亲信,可有些事,朕不需要外人知晓。” 玉沁一讶,楚清帝已经起身离去。 看着遥遥离去的那抹英挺身姿,玉沁在屋内只是发愣,眼波流转,她已婷婷玉立,正式踏入这朝堂与宫廷的纷争之中。 长乐宫 灵妃自打回来后,便待在屋内,无声无息,叫人瞧了慎得慌。 明珏出来进去几次,都未曾引得主子注意,不禁有些担心,与明鸢道:“这可怎么好,主子怕又钻了牛角尖了。” 明鸢撇撇嘴,不甚担忧道:“肯定在想着如何收拾了淳嫔去,主子早早就对淳嫔上了心呢。你且放心吧,如今该担忧的是玉华殿那位,哼,撞在娘娘手上。” 明珏粉面含怒,嗔怪道:“好了好了,你总爱这样阴阳怪气的说话。去瞧瞧给娘娘备下的面点做好没,可别饿着了主子。” “是,是,是,我这就去。”明鸢大大咧咧地一甩袖子,摇晃着露着半截的玉臂背身而去。 明珏叹口气,转身欲再度进屋劝劝,一回身险些惊叫出声,原来灵妃不知何时已经出了屋子。明珏脸色惨白,不知刚刚的对话,主子听进去了多少。 明鸢虽然大胆、口无遮拦,可人却是很好的,明珏很不希望她有事。 张口欲要解释,却只得来灵妃凉凉一瞥,整句话便硬生生吞进肚子里。 “随本宫去重华宫一趟。”灵妃如是说。 明珏一凛:“娘娘,淳嫔的事也不过偶然,皇后娘娘必不会管此事的。” 灵妃只冷冷一笑:“这与本宫有何干系?不过是过去寻姐姐说说话,走吧。” 明珏只觉浑身发冷,哪怕日头高升,照的人身上暖暖,只抑制不住地抖。 灵妃不过稍稍弄一弄头发,别了支朴素的金簪,便携了明珏离宫而去。待明鸢拎着食盒回来大殿,发现没了明珏的身影,不由疑惑,拉了小太监一问,方知主子与明珏去了重华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去了。 殿内分明chun光妩媚,可明鸢只觉得阴森,脸色沉青的模样倒把拉来的小太监吓跑了。 绕过了梅园,从竹林内穿插而行,青石板的小径长久无人打理,落满了枯败青黄的竹叶,不过,林子里自有一股竹的清香,倒也不失一分野趣。 灵妃一袭淡粉色宫装,外头披了件白色斗篷,走在这脉脉青竹间,倒更雅致了。 明珏身后随侍,脸色并不好看,犹豫良久,还是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寂静。 “娘娘,皇后那里……虽常年礼佛,可手段不浅。您每每寻其帮衬一二,不啻于与虎谋皮,就算是韩贵妃在她手上也败了几次……” 灵妃本还在听着,可听到尾一句,便蹙了眉头:“本宫比不得韩玉蓉吗?” 明珏忙要跪下认错,可灵妃却不理她,径直往前走,她也只好咬咬牙紧跟上去。 “娘娘,婢子的意思……” “够了,本宫知道你在想什么。”灵妃轻哼一声,语气里尽是寒冰一样的冷色,“可本宫有什么法子?家世除了比当初的梅贵人、敏贵人好上些许,还能压得过哪个?” 第七十一章 清廷 说着眼角已是沁出泪来:“但凡我有一丝的法子,能压得过贵妃去,皇上也不至于将我如金丝鸟般关在这荒僻之地。这一二年,皇上待我如何,你也瞧见了,若说恩爱荣宠,是再也没有的。” 明珏也替她觉得委屈,劝道:“皇上也是护着主子您的,当年湘妃蛮横无忌,贵妃与其两两相斗,都时不时败了真,皇后也要避让三分。如今湘妃去了,玫昭仪也是个狠得。这宫里哪个不是毒辣的,皇上也是怕您出事。” 这套说辞,灵妃早几年还是信的,如今,她有了别的主意,压根不愿听下去,“说什么怕我出事,怕孩儿出事,令我避居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撵走我皇儿呢?慧娴夫人不也避居人后?她就能养着孩儿,为何我却不成?” 明珏待要劝解,灵妃却已断然道:“早些年里的情分,怕早已尽了,只你们还在糊弄我!” 话说到如此,明珏还能说些什么呢? 若情分已断,皇上哪里还会来长乐宫,劝着哄着,吃的玩的,哪样不是最好的。别说贵妃,便是当国之母的皇后娘娘那儿,也是排居其后的。 主子这样把皇上的情分抹杀掉,也是在抹杀自己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啊。 叹口气,明珏沉默了。 灵妃却如开了话匣子,说起别的来。 “韩玉蓉有她的妹子照料,其他世家也送了族中女儿来帮衬……”说着,眼角余光扫过明珏。 明珏的姿容也是出众的,如她的娘亲一般,小家碧玉,甚是鲜嫩的颜色。 “明珏,父亲央我带你入宫,本是想借着能指婚出宫的路子,许你个好人家。” 明珏点点头,分外柔弱,还在想着如何帮助灵妃去谋宠,就听着灵妃道破了她的心思。 “可本宫何其艰难,莫说让你嫁人生子,就是安排你出宫,都是艰难。”顿了顿,灵妃委婉道,“你的娘亲,是父亲养的外室,当年病危之际将你托付府中,可碍于母亲,父亲也无法承认你这个庶出的女儿,可这些年,无论是爹爹,还是我,都将你当作自家人的。” 明珏感激,眼圈微红:“明珏会一辈子记着爹爹、姐姐待我的好儿。” 灵妃忙抓住她的手,诚恳道:“姐姐现如今,有一事求你,你应了可好?” “这……姐姐但说就是,若妹妹能做的,一定尽力。” 然,灵妃要她做的事儿,岂会简单。 “姐姐便要你如淳嫔一般,庶妹辅佐亲姐,你可愿?” “啊――”明珏惊慌中,白了一张俏脸。 玉华殿 楚清帝指派的人,并未等到晚间,踏着夕阳的余晖便来了。 来者,清廷。 看着抱臂而观的桀骜男子,玉沁也冷着一张脸。 “皇上派你来做什么?” 清廷邪邪一笑:“保护淳嫔小主,必要时候听小主指令。啧啧,没想到皇上会派了我来与个弱质女流来学什么动,什么静。” 说着,一脸的嫌弃。 玉沁蹙了蹙眉,这说辞,与皇上的话,有些出入,不免要问:“皇上派你来学我?” 清廷已好奇地围着玉沁走了一圈:“瞧你这样子,也没什么奇特之处啊,为何皇上会对你如此上心?” 玉沁眼角瞟他:“看你这样子,也不似受什么重用的人物,指派到我这个没什么奇特之处的人身边,不也正正好?” 话音落,周遭空气却是凛然,如坠冰窖。 玉沁毫不低头,直视眼前这绝美的男子――是的,虽为男子,却堪称完美。 长发以髻,桐木为簪,披肩墨发说不出的飘逸灵韵,身形修长而俊逸,除了脸上的阴柔令得玉沁不喜外,这男人,是相当出众的。 便是那阴柔,在旁人眼里,也是至臻完美了吧。 这样想着,玉沁只一笑:“别这样看我,如今我还有些用处,可是皇上还舍不得丢弃的棋子呢!” 言毕,再不理他,独自临窗而望,外头侍婢们忙碌着,该是在准备晚膳。 清廷不满一哼,也不再生气,只与玉沁道:“听闻陛下说,你尤善用毒?你都用的哪位高人赐下的毒药,拿来叫我瞧瞧。” 玉沁连瞥都不瞥他一下,倒叫后者毛躁起来,“哎呀”一声,凑上去说道:“实话与你说,陛下觉得你手段用的话,毒也用的好,倒是说了叫我来与你学一学。怎的,你倒是骄傲起来,全不把皇上的话放在心里吗?” 玉沁乐了,说道:“皇上并未与我如此说,想必,是你哪里惹到了陛下,亦或是你的毛躁使得陛下不满,是以,才找了个由头将你打发出来吧?” 清廷受她连番数落,再待不下去,冷哼一声,将她桌几上那几盏不甚值钱的花瓶扫落在地,从窗口就蹿了出去,眨眼便没了身影。 倒是好身手。 玉沁叹道,心里对皇上的那点子不痛快,也差不多烟消云散。 晚膳,夏嬷嬷归,对玉华殿又是一顿大清扫,才终于放了心。 见她还能对小主上心,桔梗与泽兰二个也松了口气,到底,贵妃娘娘还不曾彻底放弃淳嫔小主。 晚膳后,玉沁困乏的很,便及早去隔间沐浴。 汤桶里,泡了不少的新鲜茉莉,沉浸在温汤热水中,身上的乏累好似也蒸发掉了。 长乐宫里,不论多少人各怀心思,总归是安静了白日的喧嚣。 可外头,总不会安生就是了。 蒋贵人与温婕妤两厢殒落,死的太冤枉了些,碍着太后娘娘的寿辰,棺木一盖,便安葬了……听闻,发落到了皇陵最荒僻处。 长乐宫那里的明鸢很喜欢寻兰草说话,喜她憨憨的清纯稚嫩,没有心机。是以,许多事,还是从兰草嘴里露出,玉沁才知道的,到此时,也惟有一声叹息。 沐浴良久,起身有些脚底发软,如鲠在喉似得说不上来的堵心,便招来了桔梗,吩咐道:“替我换身素色的宫装吧。” “如今已戌中了,小主也沐浴过,要去哪里?可别着凉了。” 玉沁摇摇头,情绪并不大好:“可有香烛等物?” 第七十二章 拜祭 桔梗诧异:“小主要这些做什么?” “为温婕妤、蒋贵人送一程吧。”说着一叹,湿了的额发低垂,阴影盖下,覆着她的眸。 宫人们清明、中元总会偷偷祭拜,哪怕宫规不允。 桔梗拎了只小包裹来,玉沁却点名要小桃陪着:“你在屋内替我打打掩护吧,这时辰想来也无人会来拜访,倒是怕底下几个发觉端倪,传扬出去,总归不好。” 桔梗倒也不纠结这个,柔顺点点头:“小主放心去便是,奴婢会看好门户的。” 得来玉沁会心一笑,旋即出去寻小桃。 以前在灵犀宫时,她烧东西寻了太液池一角,还被皇上亲手捉了,如今入宫不过二月有余,仿若过了二十年一样,人未变,心已老。 小桃起初讶异,可见着那放了香烛、纸钱的包裹,也就沉默了。 二人挑着荒僻的路,绕道雪阳宫后,寻了背风的角落安置。 雪阳宫荒废已久,这处宫宇是预备留给高句丽来朝的妃子居住的,如今已经在修葺,不过晚间并未留人看守。 小桃缩了缩脚,有些冷,捧着脸哈气:“嘶,小主快些,这儿可太冷了呢。” 玉沁笑一笑,有些惨淡,解了自己的披风给她系上:“山间夜里总会凉些,你去边儿上看好风灯吧。” “小姐不怕吗?”小桃并未走开,犹豫良久,忐忑问道。 玉沁只觉心中一疼,不过却仍旧回答她:“蒋贵人并非因我而死,我只是愧疚我又做了那个令她意外的起因――小桃,你可觉得你家小姐手狠心毒?” 小桃慌忙摆手:“小桃并不敢如此想,小姐,您是什么样儿人,旁人不清楚,小桃还不知么?奴婢只是想……” 玉沁却已抬手打断她:“莫说了,走到如今这一步,便是我都厌恶自己。” 小桃目中闪过怜惜之色,却不好再说什么,见着那微弱的火光,将点点纸钱燃烧成灰。 清廷却是在此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依旧抱臂而观,笑意戏谑:“猫哭耗子假慈悲啊,淳嫔可真叫微臣大开眼界,不错不错,怪道皇上令我同你学,原来害人之后,还能如此给自身漂白,真令人钦佩啊!” 这静寂的夜,又是给亡人烧纸币,小桃惴惴之时,忽见人影飘落在眼前,一声尖叫便昏了过去,刺激的清廷狠狠挖了挖耳朵,大叹道:“主子是个心狠手辣的,却有这么个窝窝囊囊的奴婢,可惜可惜。” 对他,玉沁是连一个眼神都欠奉的,清冷的容颜在火光跃动下,也毫无暖色。 清廷不曾被人这样忽视,这样晾过,没有想象中的反唇相讥,也没有恼羞成怒,亦或是被气的泪水连连,不由信了陛下的话――此女子,并不是个简单的。 是以,他也肯屈尊降贵地蹲下身去,细细瞅起玉沁来。 玉沁凉凉道:“怎么,你的身份,还允许你这样端详皇上嫔妃的吗?陛下可这是好脾气。” 清廷被其一噎,硬声道:“我乃陛下亲卫兵,最得皇上信赖的心腹肱骨,尔等小小嫔妃,岂能令陛下苛责于我,再说,我眼界可高的很,你颜色寡淡,如何能入我眼?” 玉沁气笑:“既我入不得你眼,你还在这儿端详什么?没得碍了你的眼,快快走开,没见我正拜祭亡人吗?又不是给你烧的纸钱,蹲这里数什么?” 清廷狠狠咬牙,险些咬掉后槽牙,恨声道:“牙尖嘴利,哼!” 见玉沁不理他,想了想,凑过去问道:“诶,我问你,你如何下的药,连御医都不晓得那蛇为何会来,难道,蛇是你派人去扔的?” 玉沁翻了他个白眼,眼睛盯着火,眸子里是火光的跃动,声音清清冷冷:“你也说了,我身边就这么个窝窝囊囊的婢子,更不会飞檐走壁,她敢拎着蛇在宫里行来走去吗?” “那是如何?” “已到蛇活跃的季节了,稍许青蛙皮自然能引,这样显而易见的事,连我老家那里七岁的孩童都晓得。” 清廷被挤兑的直接忽略了对方话中的讥讽,如好学的孩童,欣喜问道:“可御医也没在里头发现青蛙皮啊。” 玉沁只叹口气,白他道:“不会磨成细细的粉末吗?” 复又嘀咕:“也亏得并非什么绝世名医,不然那舌尖一点,照样尝的出古怪。” 清廷亦是点头:“嗯嗯,便是我也未曾尝出什么。” “友情奉劝你一句,便是能尝的出,也不要轻易去试,这次只是青蛙皮屑,谁能料到下次是什么。” 清廷见其示好,也没了那不阴不阳的做派,好好的美少年,一旦笑起来,犹如chun光明媚,那一点点阴柔竟仿若雾霭拂尘,被风吹散而且。 “你还有别的?”清廷新奇,搓着手,跃跃欲试。 玉沁倒也附赠一笑,抬眸,媚眼如丝,明眸善睐:“那你告诉我,皇上到底派你来做什么?” 不过一瞬,玉沁还以为自己看错,清廷的笑颜一僵硬,来去匆匆,还是那样嬉皮笑脸:“不就是来保护你么!” 玉沁歪头一想,忽而一笑:“大抵是你犯了错,皇上派你来我处学学何谓谨小慎微吧。” 清廷脖子一梗,硬气道:“胡说,皇上不过是觉得你花招甚多,派我来探一探!” 原来如此,玉沁心叹,还是惹得皇上起疑了么? 不过瞧清廷的样子,稚气比精明要多,怕那疑心也并无多少。倒是叫人放了心。 叹气与清廷道:“你比我年岁还大,教你什么,都觉得尴尬。再说,我也没什么本事,不然也不会出现在宫里了。你若有什么想学的,自己看便是,若有疑问,大可问我,定知无不言。” 清廷眼睛转转,思量过来,大笑道:“你当这宫里是龙潭虎穴不成?瞧你的委屈样子,不知晓的,还以为这宫能吃人嘞!” 玉沁隐晦瞟了他一眼,有种看呆子的感觉,不过目光扫过,就去扶自己的婢子了。 清廷大笑戛然而止。 第七十三章 “奸情” 这宫里,还真是会吃人的。 摸了摸鼻梁,“哎”了一声拦住玉沁,道:“还是我把这姑娘扔回去吧,你拖着她,也走不动。” 玉沁一愣,还没待说什么,清廷已经扛着小桃蹋风而去了。 四周空旷寂寥,这宫宇荒废多年,阴森森的甚是恐怖,间或虫鸣鸟叫更是骇得人要把心跳出来。 “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小桃是女子,可别跟口袋一样的扔来扔去,摔坏了可怎么办。”玉沁跺脚咬牙,气恼不已。 披风不在,不知是冷还是怕,玉沁身子抖了抖,抓紧了衣襟匆匆往来时的路上急步而去。 夜色朦胧,韩玉沁行路匆忙,只可惜低头疾走,走反了方向。 茫然四顾,压根不知这是到了哪里,估量着时间,怕是宫门都要落锁了,也顾不得什么,只往有灯光之处寻去,盼着能寻到个宫人引路才好。 耳中听到交谈之声,正待心喜,那声音已由远至近,玉沁立在树荫处,只觉得恍若隔世。 宫灯微弱摇摆的光芒之下,是王六郎那熟悉也陌生的身影。 夜半,他为何会出现在此? 由不得她多想,退却几步,彻底藏在树荫之下,只听六郎与旁边内监道:“暴室关着的,都灌了哑药?” 那宫人不知与他是什么关系,袖着手,却很恭谨地垂首应答:“是,不过奴才瞧着,婕妤娘娘的事儿,他们大抵是再没什么可说了。” 六郎清朗的眉略微一紧,低声叹道:“家妹的心腹俱都关在重华宫里,我却无能为力了。” “大人万别灰心,总会有法子的――顺妃娘娘那里……” 王六郎笑意有一分的苦:“若她有心,家妹也不会枉死。时辰不早,公公早些歇着,这些事……” 玉沁听着二人谈话声渐远,松口气的同时,不免惆怅:王家派了六郎来,要查王瑁的死因吧。 她的把戏瞒得过御医,忙得过许多的人,可能瞒得过钟灵毓秀的六郎吗? 她是再不肯上前问路的了,扭身要往来处去,盼着清廷那人能瞧着时辰过半,她依旧未归的份儿上,前来寻她一寻,这样想着,忽听身后树枝树叶被人踩碎发出的声响,身子一僵,颤声问道:“谁?谁在那儿?” 声音清冽,纵是许久未见,王子轩也能从这夜色中分辨。是他未曾过门的妻子,只这一段姻缘早已随风远去。 没想到二人竟会在此地相遇,叫人不感叹命运的作弄。 “是我。”低沉暗哑的声音,在微凉的空气里,甚是灵动,他已走至她身前,“你怎在此?” 玉沁先是惊怕,后是尴尬,尚未忘记他的拒婚,垂眸低声道:“六郎不也在此。” 尾调似幽似叹,轻轻扬着,扫弄人的心,王子轩双眸无异色,只是负手而立,道:“如今在哪里安置?这夜凉风冷,我送你回去吧。” 玉沁只觉眼中酸涩,可如今的身份,她还能说什么呢? 只轻轻应一声,告知长乐宫位置,便安静跟他走。 待上了宫道,两旁越发清静,却比林子里豁亮许多,心内也通达,玉沁沉吟良久,方微红着脸,低声问道:“当日,为何弃了婚约?若有不满,在订婚那日便可拒了的。” 她到底哪里不好? 纵然现在的她不好,十分不好,心也脏了,手也脏了,可曾经的她,是拼尽了力气,才做到能嫁与他为妻的资格的。 那时没有推开她,为何入了京,这缘分便亲手斩断了?! 她只希翼能有一个说服自己的答案。 王子轩一身青衣长袍,如青竹俊逸挺拔,身影并未有异,只与玉沁道:“先前应了,是父母之命,后不愿了,不过是你我各有志向,何必纠缠在一处?” 玉沁一瞬便泪盈于睫,什么叫“你我各有志向”呢?那么多年里,她一颗待嫁的心意,便是被这样曲解了吗? 可她并不解释,连泪水都咽了回去,脸上的笑意犹如花开,一团锦绣的样子:“也是呢,你心自有大道,我也有我的愿望,实在不适合拘在一处,如今这样,不也一样开心么。” 王子轩回头望了她一眼,垂眸道:“不开心便不要笑了,宫里自处不易,昔日的婚约也不会有人再提及,你可安心。” 玉沁只觉一腔热血忽而便冷成了冰,原来,在他心里的她,是这样的工于算计,好吧,这样也好。 吸了吸鼻涕,玉沁略略昂了头,不愿放弃仅余的骄傲与自尊,岔开话题道:“你因着王瑁之事入宫?听闻她是你亲妹妹。” 前头的人影并未停顿,玉沁便继续道:“我虽不知其中底细,可也耳闻一些事情,若你要查,便从顺妃娘娘那里查起吧。” “查自是要查的,瑁儿是我亲妹,没道理要她枉死后,还背负着谋害嫔妃的罪名――蒋贵人死的也实在蹊跷,若查,我也会先从此查起。” 玉沁惊得眉心一跳,闭嘴不言。 长乐宫很快便到,确实是她走了冤枉路,刚刚碰面之处,是流华宫的后门,不远处,便是宫内处置犯罪宫人之所――浣衣局与暴室。 思及王子轩与宫监的对话,玉沁猜测,怕是二人才从暴室出来。 "好了,前面便是我所居宫宇,此时夜已深了,被人瞧见你我都不好,不若就此别过。" 王子轩此时方笑了笑:"好,你且去吧。" 玉沁行礼过,转身便走,行至一半,回首,却见王六郎依旧在夜幕中伫立,等她入了宫,才会走,眼睛不由一酸,叹口气,与他道:"蒋贵人的事,却有蹊跷,只是那蛇实乃意外,并无人想伤其性命,若你要查,便从王瑁与蒋贵人相遇之事查起吧。莫走了冤枉路。" 王子轩一愣,玉沁已经回身跑远,微笑摇头,转身离去。 殿内,清廷斜睨着脸颊微红,伏案喘气的淳嫔,翻脸相讥:"出去烧纸钱,都能烧到个美男子啊?" 玉沁不愿理他,只想着楚清帝那里会有何反应--实在大意的很,清廷竟发现了王六郎,必然会报与皇上知晓。 第七十四章 皇上别走啊 她心里烦躁的很。 奈何,清廷可不住嘴的酸言酸语:"难道真是你的情郎吗?" 玉沁瞪了他一眼:"你怎这样话多,市井八婆也无你这样多话的!烧钱烧的美男子,是你吗?你哪知眼睛瞧见我私会情郎?便是你报与皇上说,我也不认的,必是你瞧我本事,在皇上那儿诬赖我!" 玉沁打定主意,皇上问起,只说是清廷胡说八道。 松口气,开口赶气急败坏的清廷,"快走快走,犟在嫔妃宫里作甚?我要洗澡沐浴了!" 清廷憋红一张脸,心里恨得牙痒痒,偏吵架多半吵不过她,发誓再见面,一定要吓她一大跳,以雪今日之耻! 转过天来,灵犀宫里来人,韩玉蓉召玉沁过去说话。 搭乘小轿,玉沁着内监从竹林而过,踩着细细碎碎未曾扫过的落叶,绕过花房,见着了一行三人往此间来,不免要俯身询问边上桔梗,来的是谁。 桔梗紧走几步过去见礼,忙回来与玉沁禀道:“回小主的话,是熙妃娘娘呢。” 玉沁扶着她的手,缓步下车,该与熙妃见礼。 “熙妃娘娘好,嫔妾给娘娘请安了。” 玉沁福身一礼,却被熙妃亲手扶起。 “妹妹怎这样客气,皇后娘娘早已说过,咱们自家姐妹,端的是和睦融洽,不必如此多礼。” 玉沁含笑应过,便听熙妃问询她为何在此。 “姐姐召嫔妾过去说说话,刚巧碰上您,您是来花房挑花吗?”玉沁笑问。 实则,熙妃孙晴与她一般年岁。 熙妃眸光闪闪,笑道:“哦,殿上的菊花开的早,如今也残败了,便来此处瞧瞧,看可有好的。” 玉沁道一句您慢慢挑,便告辞离去。 路上,桔梗插言道:“小主,再往后去,便是流华宫了,许是熙妃娘娘要去瞧瞧自己的宫室修葺的如何了。” 玉沁点点头:“毕竟人在屋檐下,她堂堂一妃,也不免拘泥。” 更何况,重华宫里不只有皇后娘娘一个,还有一位家世等同的赵容华呢。 慢慢行路,没一时也到了灵犀宫。 “姐姐今日没在泰安宫么?”玉沁笑嘻嘻走进去,与玉沁行礼问安。 韩玉蓉气色渐好,脸盘也滋润起来,只不过她先前身子亏损尚未补足,是以眼角的皱眉也是显而易见了。 “快来,本宫叫了宫里的几位女红师傅做几身衣裳。” 玉沁走过去,桌上的料子熠熠生辉,轻薄的,柔软的,嵌金刻银的,俱都是上佳之品。 “妹妹那里衣裳多的穿不完呢,好多料子都堆在库房,就不要了吧。” 韩玉蓉心情好,亦或是有外人在场,笑嗔她:“那些个料子又不是什么十分好的,放着送人也就罢了,这些,可是贡品。” 眉梢眼角隐有得色,几位女红师傅忙道:“还不是皇上惦记着娘娘,这次高句丽的妃子带来的贡品,可也不多呢,大半都在娘娘这儿了。” 韩玉蓉抿唇笑起,很是妍丽,玉沁笑问道:“怎么,几位娘娘到了吗?” “可不!昨儿夜里就入了宫,一行人风尘仆仆,便也没升殿大迎,先在了泰安宫、重华宫安置,今儿怕是要移宫到雪阳宫和关雎宫。” 嬷嬷们难得有机会奉承到宫妃身边,尤其是韩玉蓉这位贵妃这里,是以话也多,也恭维的很。 韩玉蓉听的有趣,细细打听那四位高句丽、蒙古来的公主妃子,听她们平素的礼仪如何,饮食如何,风土人情大多与本朝不同,很有兴致。 玉沁含笑在旁翻检着衣料,既然是皇庭所进的贡品,自然是极好。 正说着话,量体裁衣呢,内监唱喏,皇上来了。 室内顿时一阵忙乱,韩玉蓉素手理了理发髻,便携着玉沁迎了出去。 “且起来吧,贵妃这是在做衣裳?” 楚清帝沉厚低哑的声音响在耳旁,如泉水叮咚,砸在山间溪谷,玉沁克制住心跳的狂乱,按部守礼地立于二人身后。 韩玉蓉近来与皇上关系和缓,也肯伏低做小,笑语盈盈道:“您赏下这么些好料子,臣妾瞧着高兴,想多做几身新衣裳。” 瞥见玉沁立在很远处,招呼过来,来着她道:“沁儿的衣裳也不少,可臣妾总想着,这是臣妾的亲妹子,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给她一份呢。” 又将平时待玉沁的好,含蓄温暖的在楚清帝身旁演绎一遍。 玉沁脸颊有些发烫,并不肯抬头,木木呐呐的,倒是失了往日的激灵。 楚清帝瞧着她,神色有些闪烁,也并不搭贵妃的言语,只看了看料子,便岔开话题道:“此番蒙古送来不少宝石香料,朕记得你上次说头冠坏了,正好捡些明珠缀上,也好看的紧。待会儿派人过去挑吧。” 韩玉蓉听后,欣喜莫名,身子更是贴了上去,娇嗔试探:“这不好吧,重华宫那里……可还没挑呢。” 怎瞧不出她的那些小心思,只略一笑:“皇后用不着这些,平时母后赏的玩意儿也不少。” 这是将此番贡品全贴补了灵犀宫了,玉沁嘴角一讽,没来由的泛呕。 似觉察到她的不喜,楚清帝只瞥了她一眼,眉梢眼角皆是冷笑。 玉沁瞄来的眼神正好对上,心中一突,再不敢不满,恭谨低着头,生怕惹恼了对方,没个好果子吃。 付公公的身形在外晃了几晃,没一会儿,如香走了进来,踌躇着欲要说话。 韩玉蓉蹙眉轻斥:“怎这样没规矩。” “请娘娘恕罪,实在是付公公在外头,说是有要事禀告皇上。” 韩玉蓉眼角余光扫过,见皇上略有不满,忙喝斥如香:“正事要紧,怎容你耽搁,还不快去将付公公请进来?!” 如香应是,正要去,楚清帝已经起身,拒绝道:“罢了,来了你这儿一时,也该回乾清宫看折子了。” 说着,人便往外走,韩玉蓉的目光若能杀人,如香必然死了不下百次了。 韩玉蓉怒视一眼,急急忙忙追了上去。“皇上慢些走,臣妾送一送吧……” 第七十五章 避子汤 二人走远,玉沁不好上前掺合他们说话,便留在了殿内,见那几位师傅面面相觑,便笑道:“姐姐的尺寸给量好了?” 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话,忽略过如香的不满与气愤,玉沁倒是松了口气。 她现在,已经不知道该如何与那人相处了。 没一时,韩玉蓉满面含笑的回来,见了如香,顿时又冷了脸,道:“如秀呢?” “如秀姐姐在看顾着点心呢。” 韩玉蓉蹙眉:“都什么时候了,还用点心,叫她过来吧。以后还是她跟着本宫身边伺候,真是的,猪脑子。” 当着外人在,这样落了她的面子,如香脸煞白一片,想哭又不敢哭,快快应了声儿,扭身跑走了。 “哼,越发娇气了。”韩玉蓉如是道,转而投入到她的新衣中去。 “这眨眼就是宫宴了,姐姐如今才裁衣,是否晚了些?”玉沁提醒道,“之前的宫装就极好看了,姐姐又不喜啦?” 韩玉蓉想起那套衣裳,却也是不舍,叹气道:“款式是极好的,花样也新,只是料子么……” 手中摸过,“这料子怎不早几天来,倒是叫本宫如此割舍不下。” 玉沁眨眨眼,问:“几位师傅,若现在做,可来得及。” “来得及,来得及,自然不会误了功夫。” 玉沁方笑:“既如此,还按着这款式、花样做一身嘛。” 腻在韩玉蓉身边,撒娇道:“好容易遇上称心如意的,姐姐可莫要犹豫了,再晚可要难为死几位师傅了。” 那女红师傅也是如此说,韩玉蓉终是不再纠结,大手一挥:“罢,就按着淳嫔说的来。” 捡起边儿上放着的宝蓝缎子,对着玉沁比划:“你常穿着素净,本宫瞧你这样可真寒酸,说出去旁人怕是要笑话姐姐小气——正好,这料子颜色端正大方,做得俏皮些,倒也不失个好选择。” 玉沁忙推拒:“这都是皇上赐予姐姐的,我怎好要?再者说了,姐姐之前已送来一套嫩黄宫装了,那颜色多鲜嫩呀。” 韩玉蓉可不允她拒绝:“罢了罢了,就再来一身,这次不穿,还有下次呢。” 说着话,如秀已经进来,韩玉蓉由吩咐她去把珠宝匣子取来,要与玉沁一块儿商榷宫宴那日的头面——早中晚,怕是要一套衣裳配着一样头面的,到时候内外命妇觐见,出了错,怕是要被人笑话一年。 玉沁这几日也无事,倒也乐的清闲。 没一时,韩选侍那里来了人,说是韩选侍不畅快,当月的月信没来。 韩玉蓉的脸色顿时好看的紧,似笑非笑地吩咐了个低等宫人去请御医来。 等殿内人走了些,玉沁方低声道:“才入宫不久,当月月信不至,御医也摸不出脉象吧?” 韩玉蓉笑:“是摸不出,可也要做做样子,她都派人寻上门了,本宫如何拒得?” 玉沁便也不说话了,可韩玉蓉心思重,不由道:“你比她们这些秀女入宫都早,若非有人惦记你,你怕也早怀上了。” 说着眼神不善地瞄上了玉沁平坦的肚皮,有些怨毒之色。 玉沁忙做惋惜状:“是妹子没福气,她们羡慕嫉妒咱们姊妹能抱作一团……好在御医也说了,不打紧,如今嬷嬷每日看顾着我喝药,身上也暖一些。” 韩玉蓉这才点点头,认同道:“药是不能断的。只是害了你的人,姐姐定不会叫她好过。” 玉沁试探:“又是灵妃么?” 韩玉蓉冷笑,不语,没一会儿太医挎着个小药箱子来了,她也只好松了手中的料子叹道:“少不得过去瞧瞧,毕竟是灵犀宫的喜事。” 玉沁知其言,便躬身告退。 如香觑着机会跑进来,探问道:“娘娘,韩选侍不过承宠一次,没那么快吧。” 韩玉蓉端着茶盏,悠然啜着:“没准人家的土地好,只播一次种就有了呢?” 又骂了如香不识眼色,喝斥一番。如香脸皮也厚了,腆着脸谄媚:“娘娘这下可松口气?淳嫔小主福薄,可韩选侍是个有福气的,这样快便有了,若诞下皇子,皇上必定愿意您抱养。” 韩玉蓉到底意难平,脸色不过淡淡:“到底没韩家的血缘,养不养的熟谁知道呢。” 喝过茶,又问如香:“耽搁了付公公什么事?瞧着陛下的模样,倒是叫本宫担着心,公事你也敢拦着?” 如香委屈:“实在不是什么正经大事,是长信宫的事儿。” “长信宫怎么了?”韩玉蓉散漫问道,“那宫殿本是预备留给当初的玫妃的,哼,真是倒了霉,如今的昭仪之位,怕是也搬不到正殿了。” “正是那正殿出了事,洒扫的宫人进去打扫,谁知道,那殿中积蓄了密密麻麻的蚂蚁,殿内的柱子都叫那群虫子给霸占了。” 韩玉蓉泛着恶,捂着胸口道:“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先有蛇,后有蚁,宫里这一阵可真不太平。” 待得差不多,韩玉蓉便起身去往韩选侍处,脉摸不出,可有没有怀上,御医也能有个五成把握。 偏厅的水房内,玉沁端着木樨清露慢慢啜饮,一脸满足的笑意,与如秀说着话,“如秀姐姐也按捺不住,要对如香出手了吗?” 如秀却觉得她是小孩子,听不得这些腌臜,只笑着不提,转而道:“韩选侍孕了,这下子,小主的处境可不妙,身子可要仔细养着,平素吃食也要当心。” 玉沁苦了脸,那药可苦涩的很,暖宫的药,哪里那么好喝呢。 之前的避子汤也停了,夏嬷嬷眼都不眨地跟着她进进出出,口里喝的水都要查个三五次,生怕她误服了什么……这种情况,她连见缝插针的机会都没有。好在先前各路人马看得起她,什么喝的、吃的,用的、玩的,不要钱似得给她,这身子怕没个三五年,甭想有子了。 她倒是放心的很。 言语几句,玉沁起身告辞,走前不忘说道:“看上去如香更得姐姐心意些,如秀姐姐可莫要心软了。” 如秀掠过耳畔发丝,笑意轻柔:“服侍贵妃这么多年,多少也知晓些娘娘的心思,之前的如悦比如香还要恭维、最甜些,娘娘也更看重。” 第七十六章 八面玲珑的熙妃娘娘 可如悦到底也没成为贵妃的心腹,不然,当日就不会被贵妃送与玉沁为仆,被逼铤而走险。 如香似如悦,心大,贵妃稳坐妃位多年,不会连这点都看不透。 见她心内有计较,玉沁也放了心,含笑别过。 出外,见着了回归的玫昭仪,二人因着韩玉蓉梗在中间,气场也甚是不合。 “见过昭仪。”玉沁福身而礼,见着李菁茗与其婢女服侍素净,思及前事,猜着该是去了小佛堂。 玫昭仪见她,倒也点点头,只神色傲气,很喜欢踩韩家女一头似得,讽笑道:“淳嫔来了?贵妃没留你坐坐?” 玉沁笑的越发单纯:“韩选侍怕是有身孕了,姐姐急着过去瞧瞧呢。” 果然,玫昭仪的笑再也端不住,拉着脸,不信道:“韩选侍?她见君不过一二次,怎会……” 然,她身后婢女拉扯她一下,李菁茗顿时噤声,眼中闪过怒气,偏头与玉沁告别:“得了,本宫才陪了皇后娘娘回来,累得紧,就不同妹妹说话了。” 说着欠身别过,倒是形色匆匆。 如秀望着远出人影笑道:“冯夫人入宫许久还未归家,倒是吓得玫昭仪如见了猫的老鼠。” 玉沁知她是在提点,嘻嘻一笑:“宫中富贵,养的什么都比外头人家精贵,纵是老鼠也是咬人的。” 拜别后,未沿原路回长乐宫,拐去另一头的长信宫外瞧了瞧,里头钦天监的人也在,一群人在殿内人影层叠,显见阵仗不小。 桔梗踮着脚,嘘声道:“这玫昭仪莫不是遭了晦气?眼见着各处宫宇收拾的差不多,可以归宫了,偏她先被贬下妃位,借着连宫殿都出了事儿。” 玉沁抿唇而笑,眸色清冷,“热闹也瞧过了,咱们回去吧。” 巧也不巧,沿着宫道而行,必要经过流华宫的,就瞧见熙妃领着婢子从里头出来,说说笑笑,抬头就瞧见了玉沁主仆,顿时脸色便挂不住了,气氛一时尴尬莫名。 玉沁倒也乖觉,上前行礼道:“怕是熙妃娘娘也听闻了,长信宫里出了那样的事儿,您这处又与之挨着,怕是要遭难――里头可还好么?” 熙妃早早领着婢子过来,哪里晓得旁边宫宇出来何事,但也兜得住,笑言道:“只是来瞧瞧,没出什么事。妹妹这是从灵犀宫回来吗?” “是呢,韩选侍身子不适,姐姐过去瞧她了,嫔妾便先回来。” 玉沁笑道,心想着,韩选侍的月信未至,是要登在嫔妃起居注上的,估摸过了晌午便会传开。 真是好孕。 熙妃此时也瞧见长信宫外簇着的人群,不动声色地打发了身边人过去看看,与玉沁并肩而立,和善言道:“长乐宫便在前头了吧?素来听闻那处雅静,倒是想起瞧瞧。” 玉沁一讶,倒也附笑道:“两处宫宇隔着不远,您这里也是雅致清静的,正守着竹林与花房,听着佛堂的禅音,望着茂林修竹,怡哉美哉。” 熙妃“呵呵”笑起,等她婢女归来,便携了玉沁手臂,娇声道:“倒是想去妹子那里坐坐,可欢迎么?” 虽诧异于对方不知何来的善意与相交,玉沁倒也不好拒绝,便笑道:“欢迎至极,得熙妃娘娘驾临,实属蓬荜生辉,只盼着您莫要嫌弃鄙舍寒简呀。” 熙妃笑声如清脆铜铃,客气几句,倒失了那份为妃威严,多了些邻家姊妹的亲和友善,叫人心中难有防备。 玉沁笑着垂头,安静领路,时不时附和几句,气氛倒极融洽。 熙妃容貌瑞丽,出身优渥,在皇上那处也颇说得上话,当初韩玉蓉与陛下起了嫌隙,以她侍君时日最多。 而且,宫中隐有传言,熙妃样貌端庄,行事章法有度,堪称大家风范,入宫以来,与众姊妹交好,未曾起过龌龊争端,有……母仪之相。 这些话,都能传到韩玉蓉耳里,想来重华宫也不会错过。 韩玉蓉无掌事之权,而重华宫皇后也未曾喝止,到如今,这股风浪只在宫人们之间流传,无人阻挠。 在玉华殿宴客的玉沁心内亦要嘀咕,这些谣言,是孙晴自己传出,还是宫里哪位姐姐看其不顺眼,给下的绊子? 不得而知。 “妹妹这里,可真是清静幽雅。” 熙妃落座后,不禁感叹。 玉沁宛然而笑:“人来人往的少,自然清静呢,比不得娘娘,端的是好人缘。” 熙妃眸子里点点笑意:“好人缘也没盼来淳嫔这个好妹妹――往常住在灵犀宫不好相请,如今搬来长乐宫,却又离得远了。” “嫔妾不过一闲人,自在懒散惯了,无事时,总爱窝在一处躲懒。” 熙妃梨涡轻漾:“本宫何尝不想这样自在悠闲,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说着,一双墨瞳凝向玉沁,那里头的神思,叫人不能直视。 玉沁垂眸含笑,并不接话。 熙妃轻笑数声,自解了这尴尬,与玉沁攀谈起居家风水,甚至手中一盏清茶,并未因短暂的不睦而生起嫌隙哀怨。 拉拢不成,熙妃也并未与之反目,只言笑晏晏,与她把茶共话,倒也自在雍容。 说着说着,不知怎的说到了入宫的两国公主,至今册封未至,大抵是要在宫宴当晚,文武百官面前,陛下亲自下旨册封了,也算全了两国体面。 “听闻贡品里头的彩缎料子,全送去了灵犀宫,便是那些奇珍异宝,也是贵妃娘娘得了,可真叫吾等羡慕呢。”熙妃如是道,倒也真有几分羡慕之情。 玉沁神容淡淡,含笑谦逊:“贵妃姐姐自来大度,便是这次受了赏赐,之后也会分送各位姊妹,不会独享。且,这些番邦之物,往年进贡也是不少,假以时日,熙妃姐姐怕是要烦恼这许多的物件平白站着小库房了。” 客意的疏离,倒是叫聪明人一眼瞧出她与韩玉蓉的关系。 熙妃便是个聪明人,唇角微扬:“不知给太后娘娘的寿礼,妹妹可准备好了?说起来,本宫娘家离京甚远,此番入选,都觉侥幸,真是急急忙忙,险些将这份礼给漏下。” 第七十七章 伴君 “贵妃姐姐那儿自有备下,倒是不用嫔妾操心了。” 熙妃笑:“今儿便是过去商议礼物之事吧?” “倒也不是呢,贵妃姐姐这当口想要做身衣裳换下之前已做好的朝服。” 熙妃眸色微动,打听起衣料样子来,玉沁也未曾隐瞒,一一告知。说着话,眼见着日头西斜,时辰不早,熙妃意犹未尽地与玉沁告别离去,临走,不忘邀约玉沁时常去重华宫寻她说话。 晚间,楚清帝至,玉沁惊诧不已。 他来的时间,可真是“刚刚好”。 玉沁披着透明的薄巾,垂首不语,玲珑的身姿曼妙,尚未脱离少女的稚涩,却如成熟的蜜桃,已到了任君采择的季节。 晚膳后,玉沁惬意在自家屋后盥洗,如秀对她多有照顾,是以,日子过得倒也滋润,什么香啊膏啊的,不打眼的全都送,每每沐浴,都是她最惬意的时候,是以,从头发到脚趾,俱都是香香的。 前些时候,京内沙尘突至,她的肌肤因长久来的呵护,竟连一丝干意都未有,整日里水嫩好像没有凋零的春日桃花。 而楚清帝,就在她舒舒服服泡在浴桶中时,不经宫人通报,径直闯了进来。 他是帝君,想去哪里,还有人能拦得住吗? 本是不欲通报,看看韩玉沁在做什么,哪知道,这么早的光景,后者竟在自己房内安然沐浴。 虽则他二人如今关系尴尬,可从无人告诉她,她不是自己的嫔妃,不用尽后宫女子的义务了吧? 玉沁匆匆披衣而起,为着舒服,都是极轻极薄的纱衣,沾水即湿,整个贴服在身,曲线尽显。 “皇上您怎么来了?” 许是那视线太过叫人尴尬,玉沁踌躇着,身子还未擦净水,有些冷,不由打了个寒颤。 楚清帝只觉得喉咙有些痒,轻咳一声,问:“怎么,朕来不得这玉华殿了吗?” “不,不是,自然不是。” 玉沁双手不自觉拢住上身,倔强,不肯低头,却又不得不低头的样子,叫楚清帝无趣,转身后,方道:“换上衣裳出来吧。” 得他这句话,玉沁才敢扬声宣桔梗入内,替她换上常服。 楚清帝在屋内,自然被招待的极好,平素玉沁都舍不得喝,拿来待客的茶叶,以及晚上例行的各味点心,甚至于用着她最喜爱的杯子,倚在她最爱看景的窗边――这里,比不得映月阁,登楼后,灯火辉煌。 换好衣裳,月蓝色的上裳,配着素色绢裙,披垂着湿发,韶华年纪,人已颦婷。 楚清帝看着面颊因沐浴而红润散着水汽的玉沁,喉咙发痒的症状再度出现,掩饰地饮了盏温凉的茶,倒是觉得口中无滋无味起来,于是对着再度行礼请罪的玉沁道:“朕记得你善酿酒?” 玉沁一愣,楚清帝也是一愣,他的贵妃,也是极善酿酒的,这般说,倒是好笑一声,道:“朕倒是忘了,贵妃当年也是调酒的好手。莫非,韩卿家传吗?” 玉沁摇摇头,吩咐桔梗去取了新开坛的梅花酒,复又对楚清帝道:“回皇上话,祖母年轻时曾以卖酒为业,养活叔伯们,还有父亲。姐姐她喜欢,大抵是因着骨子里的传承吧。” “那你叫人取来的梅花酒,可是放了新摘的梅?才酿制的,怕是酒味儿不够,花香也侵不进去。”他略有失望。 “并非只是梅花,还有几味调料,虽是新酿,可酒已经有些年头,滋味不会差,喝的便是醇而清冽,时间久了,倒是会多上一味苦涩,倒也不美。” 她爱极了甜,总想着,生活处处苦楚,入口的东西为何还要弄得酸涩不堪?! 楚清帝瞧着她,屋内灯火朦胧,映着她的影子,只让他下腹犹如火烧,心跳也越发快了。 “不常听你提及老家。”掩饰的撇过头,瞧外头黑漆漆的林子。 春天将过,梅林里少有树还带着花儿。莫名叫人有些伤感,如花美眷,也敌不过这时间的催促,凋零大半,生于的,也无了往昔的精彩,暗黄干涩,没了生机。 是这宫廷早就了这一切,还是这些女子造就了宫廷? 他从来都不解。 玉沁见他出神,并没有惊扰,只在桔梗进屋请示时,接过了酒坛,轻轻斟酒于他:“还请皇上尝尝看。” 楚清帝接过时,触碰到青葱纤细的指,温润绵软,一如眼前女子的娇躯。 是了,他这几夜里常常有梦,梦中与她欢好,为她着魔,如今见着了,二人之间那处隔阂依旧在,让他不喜。 酒盏倾斜,酒水沿着他那身龙纹的衣裳倒在榻上,浓浓酒香,果然有新鲜梅花淡淡的沁香,好似一双无形的手,引着他,低头向那双峰俯去。 身上甜甜,却不腻,入手,肌肤异常滑润,那女子的芬芳,嗅入心中,手已扯开她身上多余的衣物。 玉沁根本没有防抗的余地,在他出现的时辰,与地点,便已然明白,侍寝之事,她是逃不掉的。 既然逃不了,何必再去反抗,惹得他羞恼,惨的只会是她。 主动迎合上去,一如之前嬷嬷们的tiáo教,悉心的教导,她烂熟于心。 灯火摇曳,锦绣帐内颠鸾倒凤,最终只余下玉沁一抹淡而似无的叹息,还有枕头上沾染的一抹泪。 晨起,是休沐日,不必早朝,玉沁起身后才发现,皇上并未一早离去。 乾清宫的初尘、初雨领着一班宫人过来,替楚清帝沐浴更衣,一应行头,哪怕是系根腰带,也有专人打理。 拥着被子,等来了桔梗几个,替她梳洗,换上衣裳,领她去到屋外用膳。 因着帝君在玉华殿用膳,是以呈上的都非淳嫔的份例,满满一桌,琳琅满目,比之珠宝都要好看。 抿了抿唇,玉沁恭敬在旁侍立,为陛下捡菜布置,虽有磕磕绊绊,可规矩倒也学的不错。 早膳过,难得宁静的好时光,窗外鸟叫声也愉悦悦耳,沐浴在晨光中,嗅着草木清新,叫人惬意舒心。 经过昨晚,二人之间沉默的时候反倒多矣,楚清帝也没在意,叫过玉沁,陪着他下棋。 第七十八章 终生监禁 可玉沁琴棋书画样样不通,执子不知该如何落,倒是苦了楚清帝手把手教习,没多久,也没了玩的兴致,反倒说起了玉沁的计划。 “引蛇出洞?朕从来以为还有些更深奥的意思,未想,你倒是直接。” 修长的手指,执着白子,莹润的棋子好似一枚羊脂白玉。 “回皇上的话,嫔妾的主意,不过是利用这些‘天灾’**,造成玫昭仪乃是不吉之人的假象,非是有意害其他妃嫔。” “不吉,这顶大帽若落在李菁茗头上,她这辈子可就毁了,你无意害人?朕却不信。” 玉沁只觉得他笑的很刺眼,未免恶语相向,亦或是自己的目光暴露嫌恶,只好低头,道:“皇上当日的意思,是平了李家。李家一乱,玫昭仪还有活路吗?湘妃娘娘造下的孽,还有玫昭仪自己的多行不义,都注定了李家败落后,她的下场。” “你倒是冷硬的心肠。”楚清帝眸色深深,望着她道。 玉沁只是一笑:“若非嫔妾这冷硬的心肠,您会留嫔妾的小命到如今吗?若非这冷硬心肠,嫔妾没入宫便死了吧。” 楚清帝只有耻笑:“莫说的自己好似多可怜,这宫里,比你可怜的多的是,却不见得会比你活的更久。比你活的更久的也多的是,不见得就没你可怜。收起你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朕的宫里,从不养活废物,若要活命,只待你证明,你对朕,是有用之人,日后,必有重用。你可知了?” 玉沁一凛,轻轻点头,道声知道。 “还有,石碑之事,拖几天再办――太后寿辰,各国派遣来使道贺,这正着紧的时候,莫出了事,叫各国看笑话。” 害玫昭仪之事,受他胁迫,她怎有二意,同样应下。 只因果循环,她为活命,推玫昭仪上断头台,这宿命一样的回报,也很快降临到她自己身上。 下午,奉命到太液池为楚清帝进献梅花酒,捧着酒囊前去,不想,半路竟遇上了玫昭仪。 这时辰,她才从佛堂归来,遇上玉沁,没了之前一次见面的热络,噙着冷笑,看后者的目光,颇似挑衅,又像不满。 “哟,这不正是新晋的红人儿,淳嫔嘛!”目光一扫,见她亲自挎着小篮,里头花也有,草也是,不觉嗤笑一声,很鄙夷的样子,“啧啧,如今身娇体贵,怎还做这下等人的勾当?难不成泥腿子登了天,也还是泥腿子?” 玉沁讶然,不明白她的态度为何变得这样快,可脸色一沉,并未与她计较,只是道:“原来玫昭仪是登天啦?还真是恭喜恭喜,嫔妾不过是乡下来的,道一声泥腿子也使然。” 说着一笑,转身欲去,玫昭仪气恼不已,偏身边跟着的宫女也是个爱挑拨的,“呀”一声后,与主子嘀咕:“听闻皇后娘娘也是从乌家的老宅子里接回,境况……如淳嫔差不多,她这是挑拨您与皇后娘娘的关系,混淆视听,肯定要去皇后娘娘那儿告您一嘴。” 玫昭仪吓了一跳,心思翻转,冷哼一声,扭着娇细蛮腰横亘在前,拦着桔梗,凶神恶煞地叱道:“你家小主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却原来,她如今不敢与韩玉蓉硬碰硬,连韩玉沁都只敢隐晦的欺辱,正如此,反倒揪住了桔梗,对旁边宫人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替我痛痛的打这挑唆淳嫔胡说八道,不守礼节的贱婢!” 玉沁知她无理取闹,平素待桔梗也是极亲近的,怎肯叫她得逞,一急之下挺身而出,却是被玫昭仪的宫婢打了个正着――也许,人家本就奔着打她而来,正巧,她“不识眼色”的凑上来。 “哎呀,好漂亮一张脸蛋,都打肿了呢。”玫昭仪夸张地在一旁笑语娇声,一张本就出众绝伦的脸,如今也是狰狞,好似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等着喝血食肉的怪物。 “玫昭仪,你我俱是宫妃,何以如此欺我?”玉沁撕开清纯无辜的面具,如今已是牙尖齿利,目露凶光,单看此时,气场也是不输于玫昭仪的。 玫昭仪却也不怵她,哼上一声,娇蛮道:“你姐姐我尚且不怕,何惧你一个小小的嫔?你们姐妹俩,可真是天生狐媚子,竟然勾的皇上夜宿不说,连早膳就能摆在玉华殿,哼,凭什么?不过是披了一身狐骚而已……” “你不惧怕她一个小小的嫔,那你可惧朕?” 沉沉的男音打断了玫昭仪的骄横,在场诸人除了玉沁,直挺挺全都跪下请安,只玉沁捂着脸,被楚清帝搂在了怀里,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莫怕”。 玫昭仪咬唇,欲要强辩,不是她的错,是韩玉沁这贱人引得她大发雷霆,才会被皇上瞧见这狰狞丑态。 奈何,楚清帝在远处,已全然目睹。 “够了,你还狡辩什么?若非朕来的快些,怕是你要与你姐姐一般,光天化日之下害死了她!” 话一出口,众人面色皆是剧变,楚清帝也觉不妥,此事乃宫内秘辛,亦被费心掩盖,如今在场诸人乍然听闻,已是先惊后怕。 “付子明,还愣着作甚?把玫昭仪身边的这起子嚼舌根的小人全捆了,交由贵妃发落吧。” 贵妃与玫昭仪,已是不死不休,这些宫人交给韩玉蓉打理,哼哼,怕是活不过三天吧。 至于死人当活人用,从他们嘴里挖出什么料来…… 玫昭仪脸色青白一片,抓着楚清帝长袍下摆,哀声哭求:“皇上,嫔妾错了,真的知错了,今日之事只是场误会。” 挣扎一番,露出她今日抄写的佛经,还有皇后赐下的佛珠,一念起,楚清帝已勃然:“朕早下令,你还是不知悔改,在佛堂诵经多日,也不见你性子绵软,还四处树敌,与人结怨,如此,你道朕还能心软放过你吗?” 说着,着人抓了李菁茗两臂,要人拖其回灵犀宫,没旨意,便终生监禁在清心殿。 玉沁抬眸瞅了眼义正言辞的楚清帝,低头,沉默不语。 第七十九章 好兴致 是为世外桃源,里头的宫女们,似乎也格外与众不同。 披纱的美人从门外手捧托盘鱼贯而入,悉索衣料摩擦的声音,和着窗边传来的琴音锦瑟--乐师垂目演奏,不被外界所扰,曲风轻快悦耳,叫人不知觉就放松心情,好似高烧不退的病人在泉水中遨游一般畅快。 玉沁被美人高耸的白皙的胸脯刺得移开眼去,盯着桌上吐蕃进贡的玛瑙葡萄不无讽刺,道:"这大船就好像漂浮在太液池上的一座孤岛,皇上的总是能别出心裁,这中是,御书房也是,倒是很会享受呢。"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是陈年的佳酿,有些呛舌,一瞬血气上涌,玉沁的眼睛有些红,泪水盈盈地笑道:"好辣!您的宫中,什么都是最好的,就譬如这酒水,便是富贵人家,也寻不到这佳酿半滴。嫔妾幼年所过日子,与如今相比起来,好像从未活过――真不知,到底哪一段才是一场梦。" 楚清帝看她一眼,挥退了侍奉在侧的宫女,靠着矮榻之上,摇头轻笑:"虽未亲眼见你昔日的生活如何,可朕有耳闻,女子如你一样家世,却过成那样艰辛、顽强的,怕也不多。可这世上,受过苦难的人,还少吗?朕能站在这里,享受这美人佳酿,享受本朝最上乘的生活,只是因为,朕付出的,比谁都多。" 他的眼中闪过嗜血的光,看向玉沁道:"若你想要活着,想好好活着,便也要付出足够的努力,过去的过去,那才是一场梦!若不努力的活,死比你想象的要容易。" 玉沁被他目中的光灼的身上发疼,故作镇定谦逊,俯首道:"嫔妾一向努力,不知这次……皇上需要嫔妾做什么?" 无疑,她是听话且知机的。 楚清帝满意一笑:"将你会的,悉数教导给清廷,朕允你出宫十日,与你母亲团聚。" 玉沁先是不解,后是一惊,不知韩尚书到底哪一步出了错,竟使得陛下知晓了母亲还活着的事实。可,她此时却不敢问,须臾镇定,沉吟道:"可是,嫔妾不过一介女子,能教导清廷侍卫什么呢?" 她会什么?玉沁自嘲一笑,琴棋书画,她压根不懂,而且,这些也必然不是皇帝的目的。 楚清帝只淡淡斜睨她一眼,道:"你心中自是清楚。" 静静的沉默,楚清帝只闭目聆听乐音,半晌才听得玉沁开口,声音已恢复坚定:"嫔妾定会尽力,只是,嫔妾想先出宫一趟,见见娘亲" 楚清帝只点点头,道:"等太后寿辰之后吧,那时出行,不过多引人注意。" "是……嫔妾,多谢皇上。" 出宫,多少深宫女子梦寐以求之事,在韩玉沁此时,却成就的如此简单便捷。玉沁长舒一口气,自嘲,起码,跟着韩玉蓉,这一辈子也甭想有这样的机会了。 可下一刻,她又忧愁起来。 娘亲的事,陛下如何知晓?这也太匪夷所思,太令人惊骇了。 私心以为很隐秘的事,已经被楚清帝拿出来,摆在明处,她已是被禁锢在了他的羽翼下,容不得半点背叛――那么,她给灵妃投毒的事,陛下,会轻拿轻放,看在她为他效力的份上网开一面吗? 心中忐忑,却已有答案。 乐师依旧演奏着熟悉的曲调,欢快明朗,衬着船外郎朗晴日,暖暖清风,所有的阴霾,都被轻柔曼妙的曲调拐带了去,无人瞧得见暗处的波涛。 陛下少入后宫,常常他所到之处,后宫女子少顷便纷至杳来,这不,才登船没多会儿,有玫昭仪前车之鉴,还是来了不少妃子,故作偶遇。 玉沁拄着下巴,看向窗外时,瞧见了熙妃与赵容华相携而来。 对于熙妃,玉沁始终心存防备,还有赵容华,经她挑唆王瑁与熙妃斗琴一事起,玉沁便已打定主意,离着这群女子远远儿的,莫要战火烧到自家门前。 可如今,二人来,要想这火烧不起来,也难。 毕竟,皇上只有一个,荣华富贵,安身立命的根本,只这一个。 无奈又无趣,玉沁正打算告辞离去,显然,陛下也不会介意,然,她正要开口,却扫见韩选侍、绮罗等人。 四人相互扶持,从璃宫走出来,可见是患难与共的同盟了,如今,进退相伴,情谊倒是极好。 可玉沁的眉头一直蹙着,没有松开过。 楚清帝瞧她一眼,见其心思早已经不在船上,挥挥手,道:“罢了,摆船回去吧,真是一刻也不得安生。” 玉沁晓得他是被这群女子的心机与拙劣的搭讪技术弄得反感,可是这等艳福,天底下又有几个男子可媲美? 玉沁恭谨告退,下得船来,果见众人目光中轻蔑又敌意,嫉妒又压抑,各自行礼后,玉沁轻轻一笑,道:“各位姐姐妹妹倒是好雅兴。” 第八十章 皇后身边的挑拨 行礼过,便要离去。 熙妃却是走上前来,挽住玉沁的小臂,道:“人多了,也闷得很,不如邀了妹妹,去仪元殿坐坐,说说话?” 看她客气,玉沁也不好总是推辞,告别众人,与熙妃一起,前往重华宫。 流华宫等宫宇已经修葺完毕,可不论是皇后娘娘,还是太后、皇上,都还没有发话,允嫔妃迁宫,玉沁心想着,大概是要等花朝节之后了,毕竟此时四处都忙忙叨叨的,万一迁宫之事出来岔子,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再观太液池畔,争斗来的无声无息,败得,也无声无息。 身份摆在那儿,有时候,你就是有心,也无力。 赵晖性子跳脱……虽是她自扮的角色,可也有资本厚着脸皮登舟见驾,而韩选侍四个,碍于脸皮薄,又被赵晖讥讽几句,不得不含恨惜别难得见君王的机会。 路上,思贵人不免抱怨开来:“绮罗,你不是识得那位淳嫔吗?怎不与她说说话,也好请了她帮忙,去与皇上说说,叫咱们姊妹几个伴君啊。” 云娘子捂着帕子轻咳一声,脸上很有些挂不住:“思妹妹,可不好这样说话,咱们女儿家,岂可这样寡廉鲜耻……主动,主动去勾……男人的。” 韩选侍却是叹气:“思妹妹是话粗理不粗,瞧那赵晖,脸皮就是极厚的,皇上不也没拿她如何吗?” 言罢扫了眼绮罗,有心看笑话,碍于现在四人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不得宠也不失宠,所以才暂时有这样一个同盟――谁知道这同盟关系能维持到几时呢?大家各怀心思,小心算计,若有机会,也难保不会背后插遇到的。所以,看思贵人挤兑绮罗,韩雪娇也是乐的隔岸观火,不时添一把柴。 这样想着,却也觉得,是绮罗为人不圆滑,不懂人情世故的,跟着思贵人一起,狠狠埋怨了她几句,云娘子叹气劝了回,才各自回宫歇息。 众人心灰意懒,只绮罗脸色变幻,瞧上去,倒真是怨怪玉沁几分,只觉得她罔顾了姊妹情谊,不可在这时帮她一把。 对思贵人和韩选侍也不见得有多少真心,被二人联手挤兑,脸上也挂不住了。 等只剩下云娘子和绮罗二人时,后者只剩下抱怨:“我怎好意思与沁沁说,难不成,还要当着众人,不要脸面了吗?还是说,咱们四人一起上去,就能一起侍君?呸,亏她们想的出。陶乐思便罢了,她小孩子性子,为人矫情,咱们都知道的。可我就气韩选侍,她明明,明明什么都懂,却装的什么都不知道,与思贵人一起奚落我!” 绮罗狠狠抹了两把泪,在云娘子的劝慰声中回到自己的居所,越想越气,竟拿起家中姨娘对付自己母亲的手法,做了个小人儿,将针一针针杵在那写了韩选侍的生辰八字上…… 而这边,熙妃领着韩玉沁,却也说起这件事,不免有些气恼:“赵容华只说胸口闷得慌,要去河边走走,瞧瞧花儿啊草儿啊的,本宫陪了她一道儿,却不想,她是个心大眼大的,竟是奔着陛下去了。” 说着,满是愧意,说是打搅了玉沁与陛下好事,还请她见谅。 “淳嫔妹妹所有不知,本宫与赵晖,是自小玩儿到大的好姐妹。幼年家境相似,且离得又近,常常约了一处戏耍,是每日必要在一处的。后来,她随着父母离京,可每年都要相约,不是去她家,便是来孙家,时不时住上几月,约上昔年旧友畅游,这样的日子……唉,许是年龄渐渐大了,又分开许久,本宫竟也不懂她了――大抵是瞧着,一样儿的小姐妹,偏本宫运气好,进宫便封妃,而她,只得了个容华之位。就是前头温婕妤在,也是赵晖挑唆了她与本宫相缠,本宫事后想来,都悔自己心软,一时纵着她,做出这等出格之事。” 听她将事情推给赵晖,玉沁也没说什么。 熙妃与赵容华的关系,就好比她与绮罗。当年,绮罗的境遇还要在自己之上,官家嫡出的小姐呢。玉沁早入宫一个来月,不论是位分,还是恩宠,似乎都比绮罗要强些。 就如熙妃所言,一样儿的小姐妹,偏她运气好……年龄渐大,分开日久,她都不是原来的韩玉沁了,当年良善纯真的绮罗,还在吗?! 对于赵容华,玉沁也不气不恼,笑意恬恬淡淡的,好似不甚在意似得,将话题不声不响的岔开,说起旁的事儿来。 “流华宫修葺的差不多了,想来太后寿诞那日,必定会有懿旨着姐姐们搬回各自宫宇的,那时候倒是好大的体面。” 熙妃虽沉稳端庄自持,可也年纪不大,甚至比玉沁都小一些,因位分高于后者,腆颜道一句“妹妹”,闻言,笑的眉眼弯弯,自谦道:“不过是移宫罢了,哪算什么大事。前头不也是从璃宫搬过来,除了忙一些,有什么区别啊!” “那可不一样的。姐姐这样身居妃位,掌一宫之事,身份地位自是不同,且皇后娘娘虽温和亲善,只是到底是旁人家的地盘,人在屋檐下,总没自己的地方自在。” 这话说的交心,熙妃也是喟叹一声,感谢道:“还是妹妹懂本宫,这话可真是说到了本宫心坎里了――皇后娘娘虽好,可咱们住在重华宫中,旁的不说,每日中请安问礼,布置膳食就是头等大事,平素连高声都不敢,就怕打扰了皇后娘娘的清修礼佛。确实不如有个自己的地方自在呢。” 行不多远,就已到重华宫,在正门外,遇上了皇后身边的碧桃,客气的与熙妃还有韩玉沁请安后,被看似无心的熙妃娘娘拉着问东问西。 “碧桃素来得皇后娘娘看重,这时辰不在皇后娘娘身边,这是出去做什么?” “哦,回熙妃娘娘的话,婢子是奉了皇后娘娘懿旨,去灵犀宫瞧瞧韩选侍呢。这不,才一知晓韩选侍有孕,太后和皇后娘娘喜欢的什么似得,忙忙叫了御医过去扶脉,这一得了准信儿,各样补品那可是流水儿的往映月阁中送。” 说着,碧桃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玉沁。 第八十一章 计划进行中 玉沁却是笑容不变,浅浅的,也甜美,闻言道:“刚瞧见韩选侍在太液池畔,跟着一群姊妹和皇上说话呢。碧桃姑娘若要去映月阁,怕还得等会儿。” 心中是觉得碧桃今日话有些多,且甚为不妥,颇有挑唆她与韩选侍,甚至韩玉蓉的嫌疑。不过玉沁自来对重华宫的动静没有兴趣,对子嗣更是避如蛇蝎,于是也不与碧桃纠缠,岔开话题,央了熙妃去仪元殿转转。 等走的瞧不见碧桃了,一本正经,温风般和煦的熙妃忍俊不禁:“哈,妹妹何必引了碧桃去太液池?没一时,水边发生的事就会传遍宫掖了。” 见她促狭打趣,玉沁也松了口气,抿唇笑道:“何必让她做壁上观,既然喜欢搅局,那便跳入局中啊!” 熙妃有些退缩地眨眨眼,故作不解:“妹妹是指皇后娘娘?” 玉沁嗔怪一笑:“姐姐说哪儿去了?不过是瞧着碧桃看好戏的样子,太叫人心底不爽啦。” 仪元殿,两人扬长避短一番说笑,好茶好点心招待,说着不痛不痒的话题,从无有交心的时候,一场邀约,也在对方的试探中,不欢而散。 离去时,桔梗也有些气闷:“怎韩选侍怀个娃娃,这宫中就似变天儿了?前头婢子还觉得熙妃娘娘好说话,人和气,如今听她满口试探,真是无趣。” 玉沁回身轻轻“嘘”了一声,低声道:“还在外面,不可如此说话!” 桔梗吐吐舌,难得顽皮,提起刚刚熙妃问询韩选侍身子一事,还有些咬牙:“又不是不能生的,这样惦记着人家的肚子,婢子总觉得她们都没安好心。” 玉沁蹙眉,薄斥道:“好了,莫要胡说。” 桔梗到底知晓厉害,恭声应了,也是心虚地四下一望,才与玉沁离去。 顺妃娘娘扶着身边宫女,慢慢悠悠走出重华宫,对前头主仆之语也听进了耳里,不过轻嘲一笑:“这宫里,哪一年没个把人怀个孩子呢?!既然自己能生,自然就不能叫旁人生啦!” 身边宫婢腰肢弯的更低了,轻轻劝道:“主子,咱们毕竟还在重华宫呢。” “嗤,本宫膝下不过一幼女,谁还有心思打本宫主意?!” 那婢子轻轻咳嗽,声音越发低下:“主子,温婕妤之死,族中已派了人来过问……您的存在,就是对她们这些家族最大的威胁,不然,王瑁之死,如何会摊到您头上?” 顺妃气息一凝,整个人再不复云淡风轻,壁上观之态,冷冷的气息压抑着从鼻腔哼出,低沉言道:“使的好手段,王家这一次,若还揪着不放,把本宫也给绕进去,才真是要大伤元气了!” 婢女扶着她慢慢上轿,沉吟道:“族中几年来一直派人捎信,希望主子您收个皇子养在身边,亦或是接了家中姑娘入宫,好抚育有王家血脉的皇嗣……您屡屡拒绝,已经是把族里的长老们逼急了,才硬撑着老爷、夫人的不满,送了个嫡女来……这怒气,您都无法抵抗……如今王瑁已死,族中震怒,难免要疑心是您所为。若非宫中只您一个支撑着,怕是族里……” “容不得本宫吗?”顺妃冷声嗤笑,“他们总爱做这些道貌岸然之事,说什么为着本宫打算,呸!好好的王家嫡女,若择婿,必然是人中龙凤,何至于才入宫就送了命?还津津乐道王家女儿如何如何聪慧、端庄,有母仪之象,自吹自擂,把王瑁捧得那么高高在上,结果呢?孙晴都没死,她反倒死在了前头!还给王家一个教女不严,为害宫闱的罪名,叫那些嫁出去的姑奶奶们,如何做人?” 顿了顿,怒气稍平,声音依旧冰冷:“现在好了,自己作死,偏要来指责本宫。虽说背后有人算计,想害的王家四分五裂,叫王家无法在宫中立足,叫本宫也步王瑁后尘,可若不是王家那些狗屁长老们自己作死,本宫也不会疲于解释,如今,怕是皇上那儿也要疑心是本宫使诈,害了蒋贵人,甚至推卸给了王瑁,又弄死了她!” “主子……” “放心吧,本宫可不是那等蠢货,不然,皇后娘娘彻查,本宫如何能平安躲过?既然有人要推诿,那本宫必然要把局势弄得更乱,才好从这泥洼里跳出来!” 婢女息声,叹口气。 顺妃眼睛望向不远处绿意盎然,繁花满枝头的太液池,心中说不出的哀凉。 玉华殿 玉沁走了这几个时辰,累得脚趾头泛酸,却发现夏嬷嬷正与金嬷嬷在一处说话。 见着玉沁来了,前者忙起身道:“小主,贵妃娘娘那儿派了这位金嬷嬷过来,说是明日中一早,请您先过去灵犀宫一遭,一起去给太后贺寿。” 玉沁点点头,问道:“这样早么?不是还有几日才是宫宴?” 金嬷嬷一笑,道:“那时候忙着见内外命妇,事务庞杂,不若早些去。” 二者又说了些关于宫宴的筹备,各妃的位次,从装束首饰,到席间的摆盘点心,倒是羡慕的旁边夏嬷嬷不时露出嫉妒、缅怀之前――没来玉华殿前,这些大小宴席,都是她跟着韩玉蓉身边,协助齐嬷嬷筹备的,如今,她一走,贵妃娘娘极快就接了一位金嬷嬷来顶替自己,这也就是说,不管是当初的如悦,还是现在的她,都是归去无望了,与当初贵妃娘娘所许诺的,一点儿不同。 由不得她不去羡慕嫉妒,以及,深深的懊悔。 既然交代清楚了韩玉蓉的话,金嬷嬷也不久留,待她走后,玉沁才招来小桃,问道:“金嬷嬷如何说的?” 这些许小事,一个嬷嬷还轮不到伸手,既然她来,必定是事关韩府与她的。 果然,金嬷嬷确实有话留下。 “那位嬷嬷是来替韩大人传话的,问一问小姐您怎样的打算,叫府中准备的,都已经备齐了。怎如今全没了动静――嬷嬷说话客客气气的,显得脾气很好的样子。” 第八十二章 膈应 玉沁眉头一挑,没想到,自己那位父亲,对宫中的事也这样感兴趣。 “金嬷嬷为何找上了你?姐姐那儿……还有韩夫人……” 小桃笑嘻嘻道:“金嬷嬷说,是老夫人说的,叫她来了您这儿,只管找婢子――大概比起老爷来,金嬷嬷更听老太君的话吧?!” 玉沁舒心一笑:“看来,韩夫人这次倒了大霉,真不知府中闹成了什么样子。父亲定是急了的,母亲和夫人过招,独他是那可怜人,夹在中间左右不是,所以才有闲心插手我的事了。” 顿了顿,复又问道:“你如何说的?” 小桃摇摇头:“小姐您的事,哪中轮得到奴婢来插嘴。当下也是这样回的金嬷嬷,不过金嬷嬷说了,您交代韩府办的事,已然办妥,何时用人,请您说一声儿,就算韩大人不安排,老太君那里绝不会叫人受丁点儿委屈。” 玉沁会心一笑,越发肯定是韩夫人落了下风,才叫祖母有机会插手父亲的事,连在宫中的内应都能把控,这还是韩夫人没有的本事呢。现在,她终于可以稍稍松那么一口气了! 伸手从窗边的匣子中扯出一张银票,递给小桃,玉沁淡笑道:“拿去给金嬷嬷,就说我谢谢她,并替我转告家父以及祖母,就说,要寻晦气,怎么也要等到宫宴结束后,不然惹怒了皇上与太后,怕是要费尽心机追查,到时候若将韩家搅合进去,得不偿失。还有,有几样药物,实在不可在宫中御药房去寻,恐怕惹人怀疑,请金嬷嬷去回上一声儿,从府里出吧。” 小桃笑眯眯点头道:“小主如今有钱了,铺路也顺当。只不过,寻了那些药来,您要做什么?可不兴再给自己用了的!” 说着嗔怪一眼自家小姐:“亏得夏嬷嬷来,日日补汤药膳的供着您,将身子将养的好些了,不然,凭您给自己下避孕之物的事,就能伤了身子――那些药草虽说无毒,可到底是用在妇人身上啊,万一引得身子寒凉,不说日后有孕艰难,就怕亏了根基,您到时候可跟谁哭去?” “那我就跟着小桃哭呗!”玉沁难得高兴,与小桃玩笑,顿了顿,还是道,“不过这几日夏嬷嬷可是把我害苦了的,我瞧见她不声不响把床边的荷包捡走了?” 小桃点点头,义愤填膺地瞪着韩玉沁,气恼道:“还说呢,夏嬷嬷可是郑重其事地跟咱们说过了的,那里头的药,可不是您跟奴婢说的,什么驱虫辟邪,分明还是避孕之药,您……您叫奴婢说您什么好呀!” 玉沁笑嘻嘻地涎着脸道:“哎呀,那不是无奈之举嘛!才用了不过几天,驱虫是真的,辟邪就不知道了!如今夏嬷嬷把荷包换了凝神静气的,害的我如今还要出去寻新的药草,很不容易的!” 小桃白她一眼:“小姐,虽说韩贵妃千方百计就是为的您的肚子,可将来的事,谁知道,不若先有了孩子再说……” 见着自家小姐倏然阴沉下来的脸色,小桃咽咽口水,终究不敢说了―― 蓉贵妃那里是一关,还有就是,宫中有孕不易,生产更是一只脚踏入鬼门关,若是有人在小姐产子之际,使了法子,说不得当时就去了,能不能保下个孩子还两说呢,何必把危险交给他人之手?! 小桃也是明白这些,所以平素也是唠叨唠叨,却从不敢力劝韩玉沁去冒险一试的。 “罢了,奴婢瞧您这样就两股站站,还是先去给您办事吧。”小桃无奈耸耸肩,得了韩玉沁一记枕头,人便跑出去办事了。 桔梗端了水果盏进来,道:“小主,灵妃娘娘那儿近来似是不大好――宣了几次御医了。” 玉沁上心,问道:“哦?可有什么消息透出来?” “好似夜不能寐,常有噩梦,近来胃口也不佳的。” 玉沁若有所思,问道:“皇上可有来过?” 桔梗一愣,她倒是不清楚皇上与灵妃娘娘那些藏起来的过往,只是如实道:“未曾,如今宫中各处都忙着,灵妃娘娘素来不愿意与人多客套,想来是怕麻烦,没去请陛下吧。” 玉沁点点头,倒也没再说什么,晚间,拉了新来的云娘子、绮罗二个,一道去跟灵妃请安。 绮罗倒是有些犹豫,不安道:“灵妃娘娘那里……并没有传出什么消息来,也没叫过去……咱们这样直接去了,会不会惹了娘娘不高兴?” 云娘子安抚道:“毕竟淳嫔知晓了呢,大抵是咱们消息闭塞吧。既然知晓了,断没有不去请安的道理。” 绮罗这才松了口气,边儿,桔梗颇有些替小主不值――此时过去,不过是礼数,可云娘子与绮常在分明是要把好处占了,若有一个不对劲,就将责任往小主身上推,有打探灵妃娘娘日常起居的意思――这也太过分了。 听闻绮常在还是小主幼年时,十分交好的朋友呢! 玉沁脸上神色不变,笑意融融的,叫人看不出喜怒来,“我来长乐宫时间短,比不得你们。好在平常明珏、明鸢二位姑娘常来转转。” 说着略微扬起头,先行一步。 绮罗尴尬,抿了抿发髻,拉着云娘子快步跟上。 殿内,一股子药味儿,玉沁嗅了嗅,大多是些安神静气的,不过,她微微而笑,那百味子,越是遇这些,可越是药效高的呢。可惜,灵妃娘娘手段用在别人身上灵的很,用在自己身上……竟也毫无察觉。 相谈不过一时,灵妃压根不喜与人接触,没多会儿,便打起哈欠,端茶送客。 及至出了正殿很远,云娘子方轻轻叹口气:“灵妃娘娘这样清丽脱俗的人,这一生了病……” 不知她眼中的忧愁有几分真假,不过,灵妃才二十余岁的年纪,便冷冷清清,在这长乐宫中凋零,不知情的云娘子,也有些物伤其类的悲悯。 绮常在附和,也是一叹,却问起玉沁旁的事儿来,“韩选侍有孕了,如今在灵犀宫住着,还望沁儿你能常去瞧瞧她。” 第八十三章 风雨飘摇 玉沁心中一堵,勉强笑笑:“好,我会时常过去。” 云娘子察言观色,捂着帕子笑了笑,嗔绮罗道:“瞧你,也不怕淳嫔吃醋了呢,当着这昔年好友的面,去关怀另一个。” 玉沁瞧她一眼,虽不喜她的玲珑剔透,可也明白,这是在为她与绮罗解围,不在意的摆摆手:“哪能呢,绮罗姐姐何人,我当不了解?再者说,灵犀宫是我亲姐姐的宫宇,时常走动也更显亲近,只不过,韩选侍甫一有孕,怕是见客的时辰也不多呢。” 云娘子捡起话题,与玉沁闲聊,顺带扯了一把内疚、悲切的绮罗,“说的是呢,她年纪也那样小,总要小心些。” 绮罗先不将玉沁当自己人信任,又托付她去照料根本不熟悉的韩选侍,这态度,已叫玉沁下不来台,可瞧绮罗羞红愧疚的脸色,又觉自己太小题大做,也许对方本是无心之举,便也不计较,与绮罗言道:“我今日瞧你们约了她去河边?姐姐她知道吗?那日我去灵犀宫,姐姐对韩选侍这胎可紧张的不得了。” 绮罗轻轻应了声,道:“贵妃娘娘没在灵犀宫,是韩选侍她自己觉得闷,让我们带了她出来走走,不然也不敢带了她出来。” 说起来孕期中的一些事,不免要想想自己的将来,一时间,大家复又沉默了,好在玉华殿不远,玉沁含笑告别后,终于如释重负地摆脱了那二人。 桔梗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应酬这等事情,小主果然不擅长。” 玉沁白了她一眼,继而叹道:“我是真应付不来的,原本熟悉的朋友,到如今……” 见其一脸郁郁寡欢,桔梗怕其又跟头几次见过绮常在之后似得,一连几日都没个笑脸出来,便含笑岔开话题:“晚膳单子上有两道小主最爱的菜,今儿可莫吃多了,晚上还要跑出去消食……” “哎呀,好啦好啦,桔梗也与如秀姐姐一般了,果然年纪大了,就爱唠叨!”玉沁摆摆手,跑得飞快,脸上的笑意是情真意切的。 桔梗先是一愣,后是恼羞,气的跟在后头边跑边喊:“小主慢些,仔细摔了――还有,奴婢何时和如秀姐姐一样,爱叨唠了!” …… 晚间,玉沁欢天喜地的用膳,边儿上伫立的桔梗与泽兰相视而笑,俱都松了口气。 好歹,绮常在不是小主的阻力了。 可这份喜悦没维持多久,就被打碎成了渣渣。 兰草脸带疑惑的走进来,轻声道:“小主,灵妃娘娘那儿宣您过去。” 玉沁用膳的手一顿,沉吟道:“怎么,可是有事?” 桔梗与泽兰也是疑惑,眼睛中甚至有一丝担忧,毕竟,小主从主殿回来没多久。而且,这会儿正是宫内晚膳的时辰,没道理不叫吃饭,还急慌慌把人宣召过去的。 兰草却是老实的摇摇头:“奴婢也不知,只是听到说,云娘子与绮常在那里也派人去叫了。” 这个时辰,阖宫上下俱都在用膳的时辰,灵妃又是扮的不争不闹的清冷性子,若非大事,实在没必要急急宣召众人前去。 玉沁顺手取了帕子擦拭唇角,漱口后,嘱桔梗与兰草二人跟随,留下泽兰在玉华殿主事,便急匆匆往正殿而去,半分不敢耽搁。 只是才踏出院子,玉沁就发觉情形不大对劲,因为,路上宫人行色匆匆,见了她也不过遥遥一礼,转身各奔东西。 桔梗觉得事态不对,死活拉住一个,一问,却是道灵妃娘娘要封宫。 玉沁一个趔趄,险些腿软栽下去:“封宫?” 那宫人不敢久留,挣脱桔梗的辖制夺路而去,玉沁一瞅四周,发现往来宫人没几个眼熟的,远处宫门处,似乎还有侍卫的红袍掠过。 这一切都叫玉沁惊出一身的冷汗,桔梗早已吓得腿筋打转,颤声问道:“小主,这是出了什么事?” 封宫,非吉兆,不是妃嫔犯了大错,终身不允踏出宫宇一步,便是亡国前奏…… 玉沁不敢叫自己继续往下想,对桔梗一句:“走稳些,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的顶着,轮不到咱们。” 话音毕,脚下步子越发的急。 许是玉沁的镇定,还有冷静,给了吓呆吓傻了的兰草和桔梗些许底气,虽不至于仰首阔步,可也不至扑在路上哭闹。 玉沁心中宽慰不少,起码,她身边的人,还是可以信赖些的。 长乐宫主殿 绮罗不争气的哭了一脸,正被云娘子劝着,灵妃病中,稍显不耐烦,见着玉沁来,摆摆手,不要她行礼。 “这时候了,也不讲究这些虚礼。” 待玉沁坐稳,绮罗忙焦急问道:“淳嫔如今也来了,娘娘可快说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何以要把嫔妾那处看牢了,一干人等俱都进出不得?” 玉沁不动声色挑挑眉,怎么,连大家居处都有人看守了么? 这阵仗,真是叫人心底慎得慌。 灵妃长长叹口气,奈何喉咙痰重,引来一阵惊天的咳嗽,在明珏几个手忙脚乱中,险些背过气去。 云娘子不愧是善解人意的良家姐姐模样,上前焦急为灵妃抚顺后背,慢慢宽慰,央其莫急着说话,灵妃缓过口气,因事情急,对云娘子之举全没放在心上,嘶哑了嗓子,道:“好似是长信宫挖出块儿石头,写了些神神怪怪的东西,皇上那里传旨,要阖宫封宫,等待搜查。因咱们这里离着长信宫实在太近,你们那里少不得要重点筛查,便是本宫也要避到一处――这是大事,可莫要因一时的小性儿,哭哭啼啼的闹将起来,不然,皇上面前,本宫也保不得你们。” 说着又是一阵咳嗽,咽了口茶水,神色有些萎靡不振:“先在这厢房与本宫说说话吧,想来没一时,搜查的内监也要过来了。” 可这封宫又搜宫,实在不是小事,涉及阖宫上下,连灵妃这里都要避讳,哪里还有她们置喙的余地呢。 绮罗也不敢再哭,只神色闪烁,有些着急。 不光她,便是云娘子与玉沁也是一样。 不知道小桃那丫头,能不能在那些人搜查前,将宫里那些不该出现的东西……藏起来。让她能有那么一丝喘息的时间,去想想,那块本不该在这个时间里出现的,石碑! 不是已经叫小桃送银票与金嬷嬷了吗?不是叫金嬷嬷与府中说,事情有变,暂缓行事了吗? 父亲缘何这样急切,似乎要不顾一切把李家踩下去,可皇上分明已经知晓这件事来龙去脉,这一次,韩大人可算踢到铁板了,得罪皇上,罔顾皇命,连她都没有好果子吃! 这可如何是好?! 玉华殿 外头有不相识的内监宫女跑来跑去,忙乱着急,不多时,把玉华殿前门封了,任谁说话都不应,后便是将通向正殿院子的角门也堵了,不只是堵了,还落了沉沉一把大锁,一时间,整个玉华殿都骚乱了,若非泽兰素来有威信力,哪里还镇压的下。 小桃嗅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危机来临前的宁静,大抵如是,在江南,她与小姐经历过太多的风风雨雨,直觉告诉她,现在,必须做点什么,而且,还要尽快。 第八十四章 囚禁 可是泽兰压住底下宫人们的吵闹哭嚷之后,怕玉沁的寝室出事,正正堵在了正房,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任是谁都不允其靠近一步。 宫里宫外全乱了,外有侍卫镇守,问什么也不说,将所有宫女内监全锁在了院儿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头一声令下,所有人都集合到一处听候发落,那时候可就晚了。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可如今大家唯一能做的,还是继续做着之前在做的事,亦或是蹲在一处,等待最后的审判。 泽兰也是怕有人趁乱,给淳嫔的卧室内放进什么不该放的,或是拿走一些重要私物,是以,一个人发号施令,任谁也不可乱走一步。 小桃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现在,唯有她能在小姐不在的时候,处理掉那些不能被发现的东西们了。 心焦如她,眼见外头动静越来越大,逼不得已,摸到库房,挑那些堆放布料的箱子打开,扔进一枚火折子,就这样私自放了一把大火,希图在不“惊动”泽兰的情况下,将其调走,自己趁乱摸进房中了。 火,如期而至,她蛰伏在小姐往昔常倚首的窗前,瞧见泽兰随着前来报信的宫女匆匆而去,拍手一笑,翻身进屋。 放着砒霜的金簪浸水,不知名的药粉倒进边儿上的花盆子中,大量不该出现的银票、草药,被她一古脑的打包,铺了防水的油布,准备扔进小姐近来很喜欢的,种了好些莲藕,尚未开花的盆子里……虽然小主最近很喜欢在那大缸中赏花逗鱼吧,可如今只那里安全,不易被人发现。 匆匆包好,正沿路要逃,泽兰正冷冰冰的立于门口,外头,喊着走水掺着喝斥的骚乱明明持续,可泽兰怎么出现在了这儿? 小桃一惊,怀中的包袱就松了,滚出那些草药、银子、票子。 泽兰挑挑眉,瞧着并未翻乱的屋子,那些东西,她也不知道这个小桃是从哪里扒出来的――平时都是她与桔梗负责收拾小主寝室,旁人一概不可插手。 她对这小桃有印象,贵妃娘家的家仆,也是小主的娘家……犹疑不定的紧盯着这女婢,泽兰心中千思百转。 外头有侍卫的呼喝声,小桃一惊,神色一凛,对上泽兰狐疑的目光分外坚定与绝然,泽兰倒是一愣,就见小桃怀抱包袱翻窗而出,悄默声息的往院儿中跑。 泽兰复又瞅了眼屋中,心下明了,既然想通了其中玄秘,也只能为其打掩护,轻手关了窗户,整理衣衫,方才出屋与那众多带刀侍卫周旋。 玉华殿的大火,早在众人喊嚷起来之时,冲天的烟灰就惊动了正殿已经惶惑不安的众人。 巨大的灰烬的味道,夹着轻烟,冲天而起,黑漆漆的,似乎这正午好时光也不过是一时的幻想。 玉沁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中就要起身回返,可云娘子已经开口,焦急道:“看样子,是淳嫔姐姐的玉华殿啊。” 玉沁忙道:“看位置似乎是,灵妃娘娘……” 开口问询是否可以回去瞧瞧,她倒是无所谓玉华殿如何,只怕事出反常必有妖,不知这把火,又是因何而起,所以心中不安罢了。 灵妃未曾理她,只先与边儿上明鸢道:“带人过去瞧瞧,速速来回本宫。” 明鸢应是而去,灵妃方安抚玉沁道:“你去了也于事无补,还不如本宫这里安全。” 言下之意,是不叫走的了。 毕竟,皇命加身,已是各宫传话,不许妃嫔擅自行走。 这阵仗,可就大了。 玉沁也意识到这一点,可瞧着远处的烟尘弥漫,若有所思,倒也没一开始的心虚、焦急。 至于云娘子、绮罗,二人进宫时,一身细软俱都没能带进宫来,首饰一类也是被内监仆妇们细细搜检过,是以,完全不必担心。 明鸢去而复返,当着众人面回话,道:“回娘娘的话,玉华殿的库房起了火,人没伤着,只是……” 略有幸灾乐祸地瞧了眼玉沁,明鸢方道:“只是各宫娘娘赏赐的东西,毁了大半。” 玉沁惊呼一声,以帕拭泪:“天哪,嫔妾实在是罪该万死。” 灵妃也不知该说什么,这各宫赏赐倒还罢了,主要是太后和皇上那里……这里头若有损失,可真是要安上一个亵渎之罪了。且,这火也烧的太不是时候,由不得灵妃不多想,是不是自己得罪了谁,方要在这紧要关头,被人放了把火。 亦或是,韩玉沁姊妹俩得罪了谁,人家拿淳嫔开刀呢? 灵妃神色晦暗不明,一张脸苍白无力,见玉沁跪着不敢起身,只好摆摆手:“等这件事过去之后再说吧,如今宫中,可也不太平。” 泰安宫太后娘娘那儿,如今也是雷霆震怒,皇后与韩玉蓉都聚在了这里听候差遣,而陛下与太后娘娘则在一处商议着,该如何处理了这石碑。 石碑之事,楚清帝自然晓得出自谁之手笔,韩玉沁所作所为,全都被清廷瞧在眼中。可他分明以嘱咐过,这石碑出现之机,不可冲撞了太后的寿辰――各国使臣已到,番邦公主也已经入宫,这关头出事,活生生打脸。 韩玉沁不会蠢到不听话,那这件事,势必有隐情。 可如今,不是思虑这些的时候,太后显然更信石碑上所言,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氏族之乱的源头,亡国的根本――原本是不信的,然,长乐宫玉华殿的一把大火,重新燃起了太后的信念。 想到这些,楚清帝便隐隐牙痛,若不是韩玉沁所为,那何至于阖宫上下俱都看管的严严实实的时候,她那处就着起了火?!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还不至于连这点都分不清楚,韩玉沁是冤枉的,那么,有人早在他眼皮子底下,细细布了一张大网? 小桃压根没想过,不过一个火折子,风一吹,就烧掉了自家小姐的泰半积蓄不说,也烧起了宫中巫蛊之事的导火索。 当天晚上,玉沁与云娘子、绮罗三人便宿在了长乐宫中,根本不知道玉华殿上上下下全被下了狱,等着皇后娘娘查完失火原因,亲自发落。 跟着出来的桔梗,幸免于难,晚间倒是与玉沁泛起了嘀咕。 “小主,也不知外头发生了何事,婢子出去寻了明珏姐姐打听,都没听到什么消息,”手中的木梳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理着韩玉沁的长发,如她本人一样纠结,“婢子担心泽兰她们,想着不如趁着晚膳的时候过去瞧瞧,也给小主把平时的物件捡些带过来,还不知要在正殿待多久――云娘子身边的宫女也与婢子一道,结果,走到正门处,就被宫人给打发了回来,说是灵妃娘娘下令,不得外出。” 顿了顿,桔梗有些急:“这,这不是囚禁吗?真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可真叫人慎得慌。” 第八十五章 瓮中 玉沁叹口气,也是烦恼:“外头也有侍卫围着吗?” “听拦路的宫女说,是有的,可婢子等人没见到,许是还要再往外头去些――小主,玉华殿大火,泽兰她们守在那里,不管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她们都得不了好儿去,检查不力,失职的罪过落到头上,怎么都得脱层皮。” “唉,如今关在这里,咱们连人都出不去,哪里还顾得到她们?只希望姐姐那里情况好些,搭救一把了。” 玉沁眸色深沉,心中担忧的,又何止自己院儿中上上下下十几条人命之事,还有事关韩府,事关她父亲的所作所为,分明已经嘱咐过小桃,带话给金嬷嬷,事情暂缓不提,可今夜里就出了事。 小桃她是信得过的,金嬷嬷那里又是家中花了重金,连孙儿家人都被握在韩府手中,哪里有胆子造反?难道,真的是她的父亲等不及,一定要在太后寿诞之际,给太后她老人家添堵,火上浇油,把李菁茗打到谷底去? 那也不至于啊,湘妃当初对韩玉蓉出言不逊,事事挤兑,也没见她的父亲大人如何雷霆震怒,使出这等非常手段的,如今不过一个李菁茗,分明已经被皇上厌弃了的女子,不值得父亲枉费心机。 能安排了人手进来,供着她闹腾,怕也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推波助澜可以,若说韩尚书是主谋,她是不信的。 既然不是府中出事,那会是那一环呢? 玉沁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夜,注定无眠。 夜间,楚清帝在皇后那里听审没多久,便来了长乐宫,把病重难过的灵妃娘娘可高兴了好一把,千盼万盼终于是把自己的男人给盼来了,哪知,皇上此时压根没心情顾忌自己心爱女子的心情,连正殿都未曾入内,便去了韩玉沁那里――要个结果。 灵妃哪里知晓其中内情,狠狠捶打床榻,连哭带闹,险些一口气上不来,昏厥过去,这一夜,不得不传召了太医。 不管他的女人闹得多厉害,此时尚且不知情的楚清帝正满脸怒气地瞪着玉沁,斥问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还有谁插手?” 玉沁也是无解,只因现在情势不利,不敢有所欺瞒,更不敢狡辩徒惹对方不虞,只道:“回皇上的话,其中参与之人,清廷大抵都知晓――想来他有与您说起过的。嫔妾也不知,到底那一处泄露了消息,使得事情发生的这样突然,嫔妾也是吓了一跳。也或许,是有人早就盯上了嫔妾也不一定。” 见楚清帝有认真听,并未因怀疑而质疑她,也给了她机会来辩白,寻回了些信心,顿一顿,便道:“之前在映月阁住时,嫔妾的婢子便在外头发现过可疑的人影,见有人监视着嫔妾……” 楚清帝呼吸一窒,险些抚额,他自然知道,那些在映月阁监视她的,到底是哪个――初尘、初雨,听令于他,派去护着韩玉沁,免遭了李家毒手,如敏贵人一般枉死。 哪知,如今旧事重提,他倒是不知该说什么,尴尬不过一瞬,咳嗽一声,方镇定道:“朕自会派人去查,如今既然事情已经发生,该丢的脸面自然是丢了,但是,朕不允许这件事只是打了皇家一个大大的耳光便结束,既然已经做了,便彻底做到底,按着你当初的计划行事,务必要李家这次难以挣脱干系,将他们搅合进这趟浑水中。” 见玉沁咬唇,以为是为难,楚清帝道:“人手方面,朕会另派了人来,加上清廷,若还有不足,缺了什么便与朕提,此事决不可再出现一丝失误。” 既然,这件事是非做不可,且玉沁自己也早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没道理已经开战,却不拔剑认真对待的道理,是以,她不过略一沉吟,便点头应是。 有楚清帝这样配合,她也没有了那么多的担忧,不过,该提的条件依旧要提,“皇上,嫔妾身边得用的人也是有的,不过一场大火来的离奇,嫔妾心中惊讶,却不愿折损了自己身边之人,还容您开恩,允他们一条活路吧?” 楚清帝挑挑眉,倒也不会与一群小人物为难,当即应了,回头往重华宫那儿说一声儿的事。 “那场火果真烧的是巧,”楚清帝言道,眼光在玉沁脸上扫过,似乎要看她的反应,来判断这件事是否又与她有关系,“淳嫔真的不知道?” 玉沁慌忙摆手,道:“嫔妾真的不知,再者说,嫔妾放火烧自己的房子作甚,这一把火,可把嫔妾所有得用之人都扔进了大牢,若非您来,嫔妾就是想破头,也不知该如何搭救他们。” 不过一群奴才,楚清帝并不放在心上,是以,也无法理解韩玉沁的想法,认为那些人不可失去,不可折损。 他身边的宫女内监,几乎年年都在变动,小时候跟着他的那些,不过一群欺主的恶奴,早已经被太后处死,对于他来说,得用的是工具,不得用的是废物,如是而已。 如今宫中兵荒马乱,楚清帝见过玉沁后,便要去看灵妃顾雅兰,毕竟是放在心尖上的女子,如何不令他忧心? 哪知,刚出玉华殿,付子明满头是汗水的跑来,附耳低声道:“皇上,刚刚灵犀宫贵妃娘娘那儿传来话儿,说韩选侍的胎,落了。” 往正殿的脚步一顿,楚清帝紧了紧拳,终是沉声道:“摆驾灵犀宫。” 多事之秋。 太后娘娘亲临灵犀宫,望着映月阁一盆盆端出的血水,眼眸深深,好似古井一般阴冷,永远看不清楚,那井底藏着什么可怕的情绪。 石碑出,先是玉华殿大火,再是韩选侍不小心滑倒小产,一个个看似意外,却好像有看不见的线牵引着,网罗起一张细密的大网,想将他们一网打尽。 可,李家确实已经不能再留了。不论是皇上的决心,还是李菁茗那个蠢女子犯得一个个愚蠢的错误,还是李家那位少将军小小年纪就功高震主的霸气。 太后摇摇头,扶了身边皇后的手臂转身回泰安宫,嘱咐道:“贵妃监管不力,该罚,韩选侍怀着龙胎还四处招摇,这宫中也养不下这样没眼力的女子,皇后,你看着办吧。” 第八十六章 太医前未婚夫 乌雅一凛,心想,太后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该有的惩罚一样没落下,不过是借着她的口颁懿旨罢了……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向来是要她来做的,除了应下,还能反驳么? 太后是她背后的靠山,她不会犯傻,更何况,还是除去一个女子,少一个人来与自己分享夫君,不是更该开心么?! “是,臣妾晓得如何做,母后但且放心。” 远远一行灯火由远而近,皇后翘首道:“怕是皇上那儿听见了信儿过来了呢,唉,这宫中近来可真不安生。” 太后斜睨她一眼,趁着如今人都往前迎接圣驾,不由凉凉道:“你可别再打凤印的主意,讨好了皇上是要紧,眼见宫中进来诸多女子,若你还没个一子半女的,那下场,可会比韩玉蓉要惨。” 乌雅略微一抖,忙道:“是,还请母后放心,臣妾会用心的。” 太后见她乖觉,轻哼一声,到底没叫她太下不来台,于是道:“别与韩玉蓉计较,哪怕斗,也扶着旁人来与她斗,何必脏了你的手。” “是,臣妾一切都听母后您的。” 太后满意点点头,含笑道:“凤印送去慧娴那里,她那个儿子,活的也够久的了,还想巴着这个孩子一步登天?简直是笑话。” 说着,人已经往灯火处走去,那里,有她的儿子。 皇后站在原处,浑身发冷。 第二日一早,玉沁随着鸟叫声醒来,外头有云娘子与绮罗低声的攀谈,还有婢女们来回行走忙碌的声音,一切,都那么富有生机。 “桔梗,什么时辰了?”玉沁清越的声音响起,带着熟睡后的慵懒,迎着洋洋洒洒扑落在内室的晨光,整个人都带着一种隐隐的光辉。 桔梗挑了帘幕进来,轻声道:“时辰还早,小主再睡会儿吧。” 还未到她昔日晨起的时辰呢,可外头绮罗二人怎好像是交谈许久的样子呢? 玉沁问着,已经扶了桔梗的手起榻,洁白的缎子在身下铺陈,换上浅蓝色的薄纱裙,罩一件小袄,倒也不会显得很冷,午时若热了,脱下来也清爽。 “回小主的话,绮常在与云娘子许是夜间不得好眠,奴婢瞧着脸色都不十分好,听宫女们说,天不亮便起身了呢。” “可用过膳了?” 桔梗有些踌躇:“灵妃娘娘那儿还未传膳呢,两位小主怕也不好先用呢。” 玉沁点点头,“这倒是,对了,可放人外出了么?” 桔梗摇摇头,她早间已经试着问过了,可正门处依旧有人把守,更是守口如瓶,半句话都不言语的。 “小主若是饿了,不妨先用些点心吧?” 其实那些点心也是昨天剩下的,不说味道,都硬了的,用热水研开倒也能凑合吃些。 玉沁白她一眼,叹口气:“放心吧,到不了那一步呢。” 果然,早膳没一时便送了进来,灵妃不喜人多,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将三人打发了出去,在各自暂居的耳房中用膳。 屋子小的比曾经沐浴的隔间都不如,更别说如今要在这里吃喝拉撒了。 玉沁觉得憋气,用完膳后,开了窗子透口气,便见绮罗与云娘子依旧在一处,嘀嘀咕咕的,聚首在一处,关系十分亲密的样子――明明三人离得都不远,住的地方两步路,可偏偏那二个全然把她当空气。 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玉沁只觉得一颗心都是从醋坛子中捞出来的,陈年的老醋! 气愤将窗子合上,干脆躺在床上继续补眠。 这样好比困兽一样的日子,不过持续到了正午时分,却好比每一炷香的时间都被无限放大,磨人心神。 领着桔梗回去玉华殿的路上,玉沁还在想着传旨内监的话。 宫妃李菁茗德行有失,纵火,害韩选侍一尸两命,实在不堪为妃,特令李家领回其女,终身拘禁,也算全了君臣之谊。 玉沁噙着抹冷笑,脚步坚定毫无迟疑。 玉华殿 泽兰几个到底没那么好的运气,在韩玉蓉想方设法防范有**害韩选侍那一胎的时候,哪儿还有心思来管这个一直不孕不育的庶出妹妹宫中人的事?! 玉沁以自己胸闷气短为由,请了御医前来,顺道从太医院要了好些上好的伤药,就想打发走御医,整顿歇息――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与脑袋去想这混乱不堪的后宫诸事了。 结果,来人是王六郎。 “唉,请他进来吧。”玉沁看着不解的桔梗,后者十分不明白,为何那位太医执意要她报上自己的名号给小主,不过一句话的事,她倒也应了,随口一提,哪知,小主倒似是识得那人的。 这样也很好,宫中有熟人,好办事。 桔梗这样想着,出去请了王太医进来。 “臣,参见淳嫔。” 玉沁十分无奈地摆摆手:“请起吧,六郎……王太医无需客气。” 王子轩容色平整,也不似有事要求的样子,上前几步,道:“小主请了微臣来,好歹也扶一把平安脉吧。” 玉沁一愣,倒是有些好笑,猜测着王子轩是有事的,不过碍于桔梗在场,不好分说罢了。 于是,玉沁扬声道:“也好,桔梗,沏壶茶来。” 桔梗不疑有他,也料得小主与太医有话要说,便躬身而出。 王子轩隔着帘幕,扶上了那柔若无骨的手腕处,滑腻的肌肤,似带着淡淡兰花的香气,萦绕在鼻尖,不由耳尖一红,强自镇定,只是半晌,他的脸色就变了。 玉沁在里头,百无聊赖,见其许久未出声,不由恼羞,收回小臂,冷声道:“王太医执意要见我,可是有什么事?如今此处无人,但说无妨。” 王六郎愣了愣,显得人有些傻气,不过倒是一点都不妨碍他清朗的容貌与干净清澈的气息,顿一顿,轻咳一声,方道:“来是想与你道一声谢,家妹的事,有劳你提供线索。” 玉沁险些抚额哀叹,当日与他相遇,本就惊悚,后来分别,她心中有愧,只觉得温婕妤因她之故,才命丧皇宫,不免有心帮他一把,虽不能将那青蛙粉之事倾诉,可也将一些可疑之人,可疑之事稍加提点。 原来,他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亏她还以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秘之事,还将桔梗打发了出去,这误会,可结大发了。 第八十七章 孕气 “原是为的此事呀,不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望望天色,说声不早了,不便打扰,玉沁就想将人打发走,毕竟妃子寝宫内,不好久留外男,而桔梗那傻妮子一去不复返,不知躲到了哪里去了呢。 王六郎神色踌躇,定了定神,言道:“本是要与你道声对不住,可如今,我想,是不必了。” 玉沁未怪他未用敬语,直呼你我之辈,只是听的心中咯噔一声,复再瞧他,神色不虞,声音有些尖利:“不必?六郎的亲妹枉死宫中,可见这后宫就是个吃人的牢笼,若非我机敏,懂得低头,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处――当年婚约,本是为缔结两姓之好,偏因家父阻挠,你便退却,置我于何种不堪境地?如今再度相见,竟是要往我身上撒盐吗?真是笑话,好走不送!” 玉沁偏过头去,不欲理他,心中实在恼恨。恨他,也恨着自己,恨着自己卑微可怜的生命,曾经,她顾影自怜,可如今,连悲春伤秋的力气都不再有。曾经,她有过嫁作他人妇,夫妻合乐,相敬如宾的机会,不过是位高权重者的几句话,她的整个人生便为之更改,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一样的辛苦与卑微,她不过尚存了一丝希望,如今这希望也要被王子轩打破了。 王六郎叹口气,道:“我见陛下甚是关爱你,你亲姐姐又是贵妃,宫中日子,必不会难过。我家中人口复杂,嫡系旁支族人众多,家族间的利益纠葛,想来,也不会比你如今简单。” 说着,他一顿,面露欣然,道:“何况,如今你有身孕,怀胎十月,便做母亲了,这样的你,可多么幸福。” 幸福,这样的你,可多么幸福…… 玉沁只觉得自己一个恍惚,眼前一黑,险些昏倒。 他说什么?十月怀胎,母亲?她怀上了当今皇上的孩子?她如了韩玉蓉的意,有了孩子? 只听王子轩依旧在说:“……只是瞧你脉搏,似有余毒未清,身子虚寒,这一胎怀的凶险。好在如今似乎调理不错,若能保持心情通畅,这一胎必能安安稳稳。” 他是欣慰的,在妹妹死后,只觉得宫廷不过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老虎,吞噬了她鲜嫩的生命,叫他不禁怀疑,当日顺水推舟,应了韩府的请求,不再求娶,是否正确。 可如今,见陛下关爱韩家的小女儿,而她的亲姐姐也多有照应,他就放心了。 放心了? 玉沁噙着冷笑,身子不由自主地在发抖,牙齿打着寒颤,好似下一刻就能晕倒。 王子轩觉察到不对,俯身要询问,却在下一刻,被冷冰冰的玉沁再度开口,毫不留情的闭门谢客。 直到走出长乐宫,王六郎也想不通,韩玉沁到底是怎么了,不过,他认为,许是知晓自己怀有身孕,太过高兴了。 床上的玉沁拥着被子,双目无神,大脑空空,压根忘了,自己没有告诉王子轩,有了身子的事,还不到宣扬开的时候…… 灵犀宫 韩玉蓉难得的将奢华至极的正殿砸了个稀巴烂,各种名贵的珍品瓷器,字画,首饰,茶碗,能搬得动的,如今都躺在了地上,她则在房内唯一一处尚算干净的锦被上坐着,毫无形象得令如秀替她按摩捶肩,手腕酸疼的都已经抬不起来,还忘不了自己生气的原因―― “韩雪娇那贱人,本宫好生令她在宫内安胎,她苦兮兮跑来求情,非要出去与那几个贱人一道出游赏花。灵犀宫中没花吗?怀着个肚子,不知道藏着掖着就罢了,还敢出去招摇,恨不得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没早一天见着她!活生生碍了人家的眼,如今眼不见为净,呵,连太后都容不下她,一道白绫直接了解了,可惜脏了本宫的地方!” 狰狞的面,使得如秀低垂着头,也能感觉到那深深的恶意,不敢开口求情,亦或是开解。 韩玉蓉犹自骂骂咧咧,不妨夏嬷嬷面带喜气的跑了进来,老大不耐烦地瞟了她一眼,冷冷言道:“嬷嬷最好有值得本宫听的天大的好消息,否则……” 夏嬷嬷身上一僵,连忙腆着脸道:“哎哟,恭喜主子,贺喜主子,可真是天大的喜事了!” 韩玉蓉犹疑一瞪,斥道:“还不快说,都这时候了,还跟本宫卖的什么关子?” 夏嬷嬷脸上有些僵硬,屋中除了如秀、如香几个大丫头,还有不少新来的小宫女,熟悉的,眼生的,都眼巴巴的看着她,竖着耳朵听贵妃娘娘喝斥她。 她好歹是服侍了娘娘四五年的老嬷嬷了,娘娘怎的急赤白脸起来,压根不讲情分,不念旧情呢? 如秀垂眸不语,手上动作停顿,起身伫立在贵妃身后,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调低,不像如香那个傻瓜,真以为时时刻刻杵在娘娘眼前身边就是好的,就是得宠的,就是亲信了。 几不可查的一笑,复又想到,夏嬷嬷乃是淳嫔心腹,今儿冒然过来,难道,是因为淳嫔的事么? 一想到这里,如秀淡定的心终究不敢淡定了,对于韩家的大小姐,她曾经的忠诚的,毫无二心的,可这种状态持续到如悦叛主,娘娘脾气越发暴躁,手段越发狠辣,不通人情,宠信如香之后,她的心也偏向了七小姐那里――七小姐和善聪慧,人前看似娇憨,可慧眼如她者,在宫中混迹十年,对人心的把握,也有自己的一套,自然明白,娇憨可爱,不过是七小姐的一份伪装。 狡诈而聪敏,却从不因为这份聪慧内敛,而罔顾人命――肯为灵犀宫上下毫无关系的宫人们求情,甚至冒着被贵妃娘娘责打的风险,救下了十来条人命。 仅凭着这点,如秀心中就已经对淳嫔上了心,也真心为她心疼着急的。 夏嬷嬷此来,确实与玉沁有关。 脸色僵硬不过片刻,年老如她,很快就调整过来,笑脸拧成股麻花,扬声笑着,将玉沁有孕,太医确诊的消息,全都吐露给韩玉蓉知晓。 第八十八章 古怪事 没一时,玉华殿的韩玉沁还没想通,她的嫡亲姐姐就带着庞大的一队人马气势汹汹闯进来。 “沁儿,姐姐的好沁儿,听到自己有了皇嗣的消息,吓了一跳吧?”韩玉蓉抹着眼泪,一条帕子都湿了,她可真的是喜极而泣了。 一路上匆匆赶来,走路带起香风,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这在以往镇定自若,出入皆有轿撵的韩贵妃来说,也是奇闻了,可是,如今她抛却脸面,抛却外在,急匆匆赶来,就是因为,她的妹妹怀了皇嗣,她即将迎来一个皇子,一个可以辅助她抢回后位,抢回尊严的皇子,这是她母仪天下的第一步,她再也不是一个人胡思乱想,再也不是天方夜谭,她们韩家终于要出头了。 这叫她如何不欣喜,如何不落泪,多年压抑的委屈,一朝崩溃,任是谁都劝不住了。 韩玉蓉哭了好半晌,玉沁才缓过一口气来,勉强勾了勾唇,只是那笑容比鬼还要难看,韩贵妃嗔怪一声,扑哧便笑了出来,点了点玉沁的额头,自以为是的笑道:“哎呀,瞧把妹妹给吓得,第一次怀上,都这样,当年你姐姐也……” 说着,想起自己早夭的皇儿,如今还未上玉蝶,被太后那老虔婆压着,实在叫她焦心烂肠,“唉,本宫的皇儿若在,想必也是欣喜的,他的小姨要给他生的弟弟了。” 玉沁好容易提起口气,强笑道:“姐姐莫这样说,太医也说月份小,瞧不出男孩子女孩子呢。” 谁知韩玉蓉脸色一青,旋即快闪过,笑道:“那是他谦虚,等赭御医当值,叫他来瞧瞧,这一胎,必定是儿子。” 见她笃定的好似魔症了一般,玉沁打了个哆嗦,韩玉蓉当即变了脸色,一跌声的吩咐宫人,关窗关门,险些叫把收起来多日的火盆子也燃上。 玉华殿烧了库房,如今兵荒马乱,好些东西都不齐备,韩玉蓉哪肯让她住在此处安胎,正好映月阁送走了韩选侍,她当即便要玉沁跟她一道回去。 玉沁知晓韩选侍殁了的消息,可知道的不底细,只听说落了胎,自尽了,太后一怒之下,贬斥韩选侍父族,三代以内不得入朝为官,终生不得入京城一步。 妃嫔自戕,自古都是大罪,可玉沁凭着与韩选侍仅有的一次接触,觉得后者并非那种想不开的人,纵使她小心眼,也该想想家中父母呀?! 事情,总是透着古怪。 她不愿回去,被监禁在韩玉蓉的领地内,是以,便岔开话题,问了问韩选侍的事。 韩玉蓉对韩雪娇有气,可太后的雷霆震怒,以及对韩氏一族的处理,也叫她不由后怕。 “提她作什么,一个死人,说出来都嫌晦气。”韩玉蓉煽煽风,不自然的鄙视道。 玉沁见她神色有异,难免多问几句,韩玉蓉被她问的没法,便挑挑拣拣,将事情告知个大概,免得她这亲妹妹也落得个韩选侍的下场,连带父亲也跟着受罚,那她这贵妃之位也就岌岌可危了! 大意不过是,韩选侍不听韩玉蓉的劝告,执意外出,虽被宫人阻挠,却趁着韩玉蓉外出之际,寻了绮常在、云娘子等人游园,回去时不小心,滑了一脚,夜里头胎儿便落了。 至于石碑一说,韩玉蓉只字未提,风言风语,向来她都不避讳,可如今玉沁问起,竟也三箴其口了。 玉沁抿唇淡定一笑,就听韩玉蓉说道:“绮常在、云娘子可是长乐宫的,你今儿回来玉华殿,她二个却没这样好运气,已经被带去了重华宫,由着皇后娘娘审讯呢。” “啊?怎会这样?”玉沁吃惊,虽与绮罗的那几年的友情已经走到了尽头,可为着那些回忆,也是不忍她受罪,“韩选侍自己要出来,宫人都拦不住,皇后娘娘可是因着她的滑胎,才把人带走的?” 韩玉蓉撇撇嘴:“妹妹,可别怪姐姐没提醒你,这宫中啊,便是如此。太后娘娘盼着皇上的子嗣,盼了多少年了,可皇嗣稀少,皇上又不耽于美色,好容易韩选侍甫一入宫便有了好消息,太后当时可是赏赐良多呢――这眼瞅着就该晋封了,这样大的恩宠,就还要四处蹦达,岂不折福?绮常在几人又不是毛毛躁躁的小孩子,不懂得孕妇不可随意移动吗?这孩子没了,韩选侍自尽了,太后娘娘要迁怒,谁还敢往枪口上撞呢?你且瞅着吧,准没好果子吃。正好,本宫瞧着灵犀宫的思贵人碍眼的很,一并撵了去才好。” 玉沁喏喏点了点头,有些失神,话不禁问出口:“撵了去,能撵到哪里去,还能放出宫么?那岂不是重得自由?” 韩玉蓉没听清她末尾的话,只道:“撵到哪儿去?冷宫中可一向不空的!” 话一顿,复又喜道:“你能在这时候怀上,也是你运气。” 见玉沁不懂,周围又有许多人碍着,韩玉蓉清了清嗓子,挥挥手,斥退众人道:“本宫要与妹妹说说话,还杵在这里干什么?去,派人去往重华宫、泰安宫,还有皇上那里报信,就说淳嫔这里不舒服,宣了御医,竟是有了身孕,特去禀报。” 如秀等应声而去,一时间屋内便清静下来。 玉沁勾一勾唇,道:“何以这样大张旗鼓的呢。” 这会子倒是不怕折福了? 哪知韩玉蓉压根没听她说什么,见众人一走,神神秘秘离得她又近了些,方道:“本宫说你运气,可不是什么场面话,你知不知,昨夜中为何封宫?” 玉沁摇头,道:“这妹妹哪里知晓,众人都给关在了灵妃娘娘那儿,能有饭吃就不错了。” 韩玉蓉嗔怪她一眼,道:“就知道吃!昨夜中,可是出了天大一桩事。” 紧接着,韩玉蓉终于是按捺不住,将昨晚上石碑之事与玉沁道出。 这事儿在宫中已经被封口,太后与皇上一同下旨,把知情的宫人统统发落了,也就她与皇后二个知道内情,便是这其中的当事人,甚至是受害者,李菁茗,都是蒙在鼓中的。 等李家那位少将军来,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第八十九章 小心驶得万年船 李菁茗身份特殊,又有湘妃在前,韩玉蓉可不敢掉以轻心,如今可算松了一口气。 见玉沁神色郁郁,韩玉蓉难得的表示理解,欢喜异常的准备安排人手,令玉沁搬去映月阁居住。 夏嬷嬷在旁劝说着什么,大抵是韩选侍才死,这时候搬过去,总会忌讳,怕有冲撞,再者说,毕竟是长乐宫的地头儿,没道理妹妹一怀孕,就把人接走,那灵妃娘娘岂不要多想? 韩玉蓉倒不在乎后者,不过,韩选侍吊死一事才过,尸体也不过才运出宫去,这时候确实不好。 可长乐宫中,也不适宜居住啊。玉华殿虽为偏殿,可比映月阁还要差上许多。这是韩玉蓉盼了多年的孩子了,哪里肯委屈,自然要大包大揽过来。 玉沁却没有心思想这些,况且,生活在韩玉蓉的阴影下,只会叫她更加抑郁,更加疲惫,于是提着口气岔开话题,问道:“姐姐怎么这大晌午的过来,平时这时辰该是从太后娘娘那儿回来吧?太后身子好容易好些,姐姐可别又累病了,该多多歇息才是,日头虽大不大,可也禁不住熬人呀,如秀也是,不劝着姐姐午间歇息半晌。” 韩玉蓉此时满是兴奋之色,哪里肯听劝回去,拍了拍玉沁的手,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含笑言道:“别的时辰中都忙着,只这会子有点功夫,还是因着太后与皇后娘娘在一处用膳,本宫才得了些闲工夫,平常也没这功夫扯皮,更别提午睡了,只捡了零散时光眯上一觉罢了。这不,才听了夏嬷嬷说你许是有了身子,本宫就巴巴赶来了,怎么也不与姐姐说,这子嗣可是大事,太过大意了你。” 说着,似有嗔怪,好像夏嬷嬷不去告密,玉沁就会隐瞒到底似得。 玉沁听她这样一说,有些红了脸,毕竟是害羞的,垂眸道:“近来事情太多,一直忘了葵水未至,前阵子夏嬷嬷从我这儿翻出了好些避孕之物,我尚且以为不会那么好怀上呢,都没有抱什么信心,谁知道……身上一丝丝的异样都没有,您也晓得的,妹妹哪里有什么经验――只是平时嗜睡些,还以为是春困来了,没料到会是怀了身子。” 说着叹口气,似是无奈:“王太医才走没多久,妹妹还没缓过神来,夏嬷嬷就引了姐姐过来,倒是吓了我好大一跳呢。” 韩玉蓉也没料到,她这妹妹能这样快怀上,毕竟,夏嬷嬷搜出的物件,她都识得,莫说避孕,便是这辈子都怀不上也是有的,谁知道她能有这样好的身子呢,想到这里,心中不免泛酸,她可是流掉了几个孩子的,连唯一保住的皇儿,也是身子孱弱。若她能有韩玉沁这姨娘养的的好身体,她的皇儿一定能平安长大的吧?! 韩玉蓉走神,玉沁也走神。 她怎么就这样不小心呢? 她甚至都快忘了,与皇上在山上的桃花树下那一夜,也不知那一夜皇上有没有吩咐人记档,若没有,此时怀孕之事传出,再来斟酌起居注,那可要有一番闲言碎语的,这倒不怕,自有皇上在,可是……那也很丢脸啊。 丢脸放一边,这孩子,她当真能生下吗? 生下了,那她与韩玉蓉的矛盾,可就真的要摆在明面了……女儿还好,若为皇子,别说韩玉蓉,便是她的父亲大人,也不会允许她活了。 这时韩玉蓉道:“你底子好,这怀了身子也不会难受,反倒好生养――只是到底多了个人儿,嗜睡总是难免,莫要喝茶强撑着,这可是关键时候。” 玉沁点点头,表示受教。 如秀乃韩玉蓉心腹,打发了众人出去,她便走了回来,笑言道:“听桔梗说,是请了王太医来的,只是这位与咱们倒是没什么渊源,还是新人,反倒不如请了赭御医来仔细瞧瞧,娘娘也放心些。” 韩玉蓉闻言点头应允,吩咐如秀道:“将赭御医请到灵犀宫去,就说本宫身子不适――莫要声张淳嫔的事,把王太医也打点一番,别乱说话。” 玉沁眨眨眼,不解道:“那位王太医与咱们家也算有旧的了……” 没敢将婚事告知韩玉蓉,毕竟,韩玉蓉只知道她订了婚,却不知订婚的人就是如今进宫做了太医的王子轩,“姐姐是想先瞒下我的孕事?可是,起居注每日都有皇后娘娘与太后娘娘翻阅,已经过了月余了,如何瞒得住?” 说起来,这胎不过半月多,尚不足一月呢,王子轩便能从脉象上摸出来,也是本事了。 再者,那赭御医可是韩玉蓉的专属御医,只听韩玉蓉的,若玉沁有个什么,她自己还没动作呢,怕是韩玉蓉都晓得了,太没安全感。 韩玉蓉含笑拍一拍她的手背。 “毕竟月份还小,万一传出去,最后却没有,反倒是你的不好。太后与皇上那里,也要发脾气的。不若低调些,若真是有了,再派人去上报不迟啊!你说那王太医与咱家有旧,可本宫却不识的,再说了,若万一有人搞鬼,引你入局,你还掉以轻心的话,岂不只有被人耍的份儿了?” 解释后顿了顿,复又 对韩玉沁说到:“万一只是因天热闹得嗜睡贪吃呢?结果太医也诊错了,你可就成了这宫中最大的笑话啦!姐姐是真希望有好消息,本宫的皇子夭折了,却希望妹妹你的孩子能替咱们韩家争口气啊!” 韩玉沁不好说什么,端起茶盏掩饰浮现在唇边的嘲讽。心中却也是紧张的,韩玉蓉对这个孩子的执念太深了。深得叫她不知若有万一,若有意外,韩玉蓉会不会亲手宰了她! 这时桔梗听着屋内安静的时机,端着玉沁往常爱吃的糕点进来,恭谨道:“贵妃娘娘,这是新送来的点心,您尝尝?” 韩玉蓉闻言一笑,却并没有用,她与绮罗那种人一样,对谁都是不信任的,看谁都是要害她的。这也说不上是疑心重,还是小心谨慎,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 第九十章 确诊 韩玉沁晓得韩玉蓉还有许多话要说,怕桔梗惹了她不快,再受罚,便对桔梗说到:“桔梗,这里不用你伺候了,库房刚被烧了,你带着人去收拾收拾。” 桔梗点头,不敢久留便退出了屋子,却并未中中立时去督促宫人们继续收拾库房,而是折返到了泽兰休憩的耳房,为着贵妃娘娘来,小主怕泽兰一身的伤,再被韩玉蓉拿来说话,便令她在此处烧些水,做些不重的活计――不管玉沁怎样嘱咐她多休息,偏泽兰是个稳重的,就是不肯在当值的时间躲懒,玉沁也拿她没办法了。 中中中中却说泽兰瞧见她进来,吓了一跳,忙问道:“可是小主有吩咐,怎么不在前头服侍,跑出来了?” 桔梗含笑摁了她坐下,道:“别担心,是贵妃娘娘与咱们小主说话呢,我也不好往前凑。” 见着泽兰神色不甚好,桔梗不免劝道:“你别多想,小桃的事,非是小主不愿与你说,只是事关小主私事――贵妃娘娘与小主的关系并不亲密,又独揽大权,由不得小主不小心的。便是我,也只因为正好赶上了,也只能赶鸭子上架,得了小主的信任……慢慢来,小主待咱们都是一样的。” 泽兰无奈笑一笑,笑意中还是有些苦涩:“这些我都懂得,只是过不去心中的坎。小主待咱们好,我瞧在眼睛中,记在心中,就想着有机会回报小主,而且,若是小主对我心存提防,就不会令小桃在我看守时进来布置了。这些我都懂,只是如今,我只担心一样。” 桔梗不明,问道:“担心什么?” “唉,眼瞅着小主有孕了,对外虽瞒着,可贵妃娘娘这一来,就什么都不一样了。韩选侍落了胎,以贵妃娘娘的心气儿,必然会把小主带到身边看管起来,咱们虽然是小主的贴身宫婢,可到了灵犀宫……又算得上什么呢?” 桔梗低呼一声,忙捂住嘴:“你是担心,贵妃娘娘会把咱们全都换下来,换上她的亲信?” 得来的是泽兰淡淡的点头,桔梗犹豫道:“不成,你这样说,我心中都觉得忐忑了,罢了,待会儿等贵妃娘娘走了,我去问问吧。” 泽兰复又叹口气:“还是我去吧,小主心中怕也慌得很,正好,我也该将库房失火之事,与小主说明呢。” 桔梗跟着她叹气,:“小桃这次真是玩大了,也不知小主打的什么主意,要放这样一把大火,可真吓人呢。” 说是这样说,可事关主子私事,她们也不能置喙掺合什么,言语到此,便也结束了。 告别泽兰,桔梗朝库房而去,那儿的任务十分艰巨,早做完了,早收工啊! 如秀去而复返,将赭御医从灵犀宫后门领了过来,避人耳目,实在低调。 “微臣见过贵妃娘娘,见过淳嫔小主。”赭御医入内请安,贵妃一扬手,道一声“免了”,“赭御医快请起吧。中中宣了你来,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身子疲乏的很,想请你过来瞧瞧,看是不是中了暑气。” 这日子离着夏日还远呢,热能热到哪儿去。赭御医不明所以,倒还算听话,隐约觉得这里头有事,怕也是些阴私之事了。 “还请娘娘宽心,臣这就替您看诊。”赭御医中一边说,一边脱了药箱,取来纯白的帕子压在了韩玉蓉手腕上,复又恭谨行一礼,方才肯落座诊脉。 片刻后,收回帕子,赭御医言道:“从这脉象上来看,贵妃娘娘身体并无大碍,许是天气热了,饮食不当,才觉乏累的慌。想来,胃口也不佳?平素膳食还是当以瓜果木蔬为主,禁食甜食为佳。若是娘娘仍有担忧,不若臣开几味药材,温和泻火,倒也不伤身。” “中哦,原来是这样啊,那本宫倒也不担心了。不过么,是药三分毒,这汤药还是算了!正巧你来了,本宫这妹妹也与本宫一样症状,不若请赭御医也替淳嫔瞧瞧?”韩玉蓉含笑说着,将洁白的帕子敷在玉沁腕上,不由分说地命令赭御医:“赭御医,有劳您了。” “不敢,不敢!”赭御医又不蠢,很快反应过来,这才是今日贵妃娘娘宣了他来问诊的正事――原来要瞧病的,是淳嫔啊。 其中猫腻由不得他细想,行礼后,道声失礼,扶脉问诊。这一瞧,就瞧了小半天。 韩玉沁有些许紧张,她是真的希望赭御医能否定了王子轩的诊断。 然而,韩玉蓉则一脸期待,认定了孕事为真。 这神色看在韩玉沁的中眼中,只觉得麻烦重重,心中烦躁的很。 赭御医的脸色渐渐露出喜色,好半晌方才欣然地询问道:“敢问淳嫔小主,月事可稳定?” 韩玉沁红了红脸,在韩玉蓉目光炯炯中点点头,她身子一向好的很,许多少女的经事紊乱,在她这儿都不是事儿,来前儿来后都没有任何不适,简直羡煞了桔梗一众,连带的她们都常常跑来跳去,跟着玉沁常常在院儿里挖土种药。 “那您近来是否有恶心,乏力的症状?可有心慌气短?” 玉沁看了眼韩玉蓉,掩饰住自己的不耐,低头轻声道:“心慌气短倒是没有的,只是觉得困,吃的也多些,并未有作呕。”赭御医笑一笑,转身对蓉贵妃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也祝贺淳嫔小主,依着脉案来看,淳嫔小主这一胎时日虽短,可臣也能断定,确实是喜脉无疑了!” “当真?!”韩玉蓉虽知晓答案不会有偏差,可乍然听赭御医确诊,又惊又喜,霎时间脸上的笑可是如何都挡不住了。 “臣对自己的医术向来是有信心的。在此恭喜贵妃娘娘,恭喜淳嫔小主了。”赭御医拱手道,顿了顿,又言,“臣这就到乾清宫向皇上与太后娘娘道喜?” “赭御医请等一等!”韩玉蓉忽而出声阻拦,虽然她脸上依然有笑意,可神情里却冷冰冰叫人心中慎得慌,“赭御医,皇上与太后娘娘那里,不急!既然是喜事,当然该在适当的时候,给予大家欣喜了,你说是不是?!这时候,太后与皇上,甚至是皇后,都在为宫中事务劳心费神的,淳嫔这些事,实在不好现在宣布,你说是不是?” 第九十一章 夺宠 “贵妃娘娘您是想……”赭御医混迹宫廷多年,从小药童到现今的御医大人,没个心眼,也活不到如今的,当即猜测,该是蓉贵妃想制造一起大惊喜,好给淳嫔增加筹码。 “本宫没旁的意思,只是觉得如今宫中事情繁多,还不是该说的时候,且月份小,若非本宫突然来的兴致,怕是大家都不经心呢。”韩玉蓉含笑道,“既然如此,大家都别放在心上,等过阵子月份大一些,胎儿也稳定了,你再说不迟,对不对?况且,韩选侍那一胎也是你与另一位一同看着,却也出了事儿,若淳嫔这一胎再有个什么,本宫怕也保不住你了……本宫的意思,你可明白?你也放心,该得的银两,本宫必不会少了你的,以后淳嫔这一胎,还得劳烦你费心呢!” 一番威逼利诱,赭御医不答应也不成――他一个御医,官职再大,也强硬不过贵妃去,是以,满脸是笑的应下,如秀递上为数不少的银票,才亲自送了赭御医出去,自然,也低调的很! 赭御医为韩玉蓉心腹很多年了,韩玉蓉对他倒是放心的。 “姐姐,这样瞒着,能瞒到何时?万一被人知道了,皇上与太后那里怕是说不过去。”韩玉沁虽不希望有孕,可如今却不愿看韩玉蓉打着她的旗号做不利于自己之事。 “你不说,本宫不说,如秀和赭御医又都是自己人……又不是要瞒多久,总该叫本宫寻个合适的机会,好好替你邀功啊!现在出了李菁茗的事,太后与皇上心里都不痛快,连本宫想给你求个封诰都不好求。本宫不是说过吗,定会把一切给你安排好。本宫等了这许多年,终于等来了这样一个好机会,终于可以借机翻盘,你难道就不想咱们韩家立起来吗?难道不希望自己的儿子登上……咳咳,这消息,自然要好好利用一番,总不能因为李菁茗那个贱人的事儿,连累你得不到应得的好处!你呀,就听姐姐的吧,姐姐还能害了你?”韩玉蓉如是说,好像姊妹感情很好的样子。 玉沁听的一阵阵恶寒,无力反驳,也不敢反驳。 “只要姐姐拿捏好分寸就好,旁的事,妹妹没什么想法,左不过一个位分,有什么区别。” 韩玉蓉先还不喜她的前半句,后一听,气乐了:“有什么区别?这区别可大着呢,这贵妃与皇后俱都尊贵无比,可贵妃能是皇后吗?能是国母吗?生的儿子,能是嫡子吗?” 韩玉蓉说起这个就气愤难平,恨恨然道:“往昔她们还嘲笑本宫是只不下蛋的鸡,可瞧皇后那身板,壮实的很,她就有子嗣?一儿半女都没怀上,好歹本宫也生育过。偏太后要扶了她当皇后,本宫也只能忍气吞声到现在,以后,是断断不能再忍了!” 玉沁背地里撇撇嘴,口中还是道:“贵妃已经很了不起了,在妹妹心中,姐姐就是皇后――即便姐姐为妹妹争宠,也不过晋封一二个品阶,到底没什么大碍,何必叫姐姐舍出去脸面,倒是叫妹妹心疼。” 她真不想要晋封? 她傻啊?! 自然是想的呀! 若她位分高些,有了子嗣,不但可以自己抚养,以后若韩玉蓉想毁了她,她也有自保之力,死个贵人,有个嫔,或许不当什么,可若死个妃子呢? 好吧,湘妃死的也没什么大波澜! “本宫的傻妹子哟,你心疼姐姐,难道姐姐不心疼你,不心疼你肚子里这皇子?放心吧,本宫倒是要叫这些年太后娘娘与皇上欠本宫的,一并补还给你!” “姐姐你快别这样说,还不知是不是位小公主呢……”玉沁为难道。 “怎么可以是公主,算了,本宫这阵子去佛堂诵诵经,一定得叫佛祖保佑,这一胎必然得是男儿才成!” 见韩玉蓉都有些神神叨叨的,玉沁叹口气,问道:“那姐姐打算什么时候允我报上孕期去?” 韩玉蓉想了想,附耳几句。 玉沁惊诧:“这样可以?” “不然呢?”韩玉蓉挑眉道,神色得意。 “妹妹还以为您要过阵子呢,没想到会这样快。” 韩玉蓉轻笑:“万一这事被人撞破,本宫也得不了什么好果子,不若趁着太后祈福之际‘被’发现,大家欣喜一场,又赶上太后要过寿了,晦气没了,又迎喜气,岂不正好?太后一高兴,皇上也高兴,这位分之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这能成吗?不过是怀个孩子,韩选侍的胎儿都比妹妹要早,尚没能册封呢……” “快别与本宫提她,真是个没福气的,呸呸呸,莫要叫她带坏了你的气运。”韩玉蓉疾言厉色,想一想,又想叫齐嬷嬷跟在韩玉沁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玉沁有些头疼,今日事情实在是多,她有些应付不来,听闻韩玉蓉打算留下齐嬷嬷照料,不免惊讶,忙道:“齐嬷嬷与夏嬷嬷乃是姐姐您的左膀右臂,平时有个什么事,多是齐嬷嬷在打理,如今夏嬷嬷来了我这儿,已经尽够了,妹妹很是过意不去的。再送来齐嬷嬷,妹妹真是要羞愧死了。”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齐嬷嬷重要,也重要不过你的肚皮去,如今好容易有了,定要万分担心。齐嬷嬷跟随本宫最久,最善妇科之症,派了她来,我也放心。” 可我不放心啊! 玉沁心中哀嚎,有一个耳报神夏嬷嬷就罢了,还要送个铁面无私的阎罗王齐嬷嬷,真相要她抑郁而死吗? “若姐姐担忧,不若将您那边儿新去的那位嬷嬷派来吧,也省的齐嬷嬷来了之后,灵犀宫上下乱作一团。如秀姐姐虽了不起,可也独木难支呀。” 韩玉蓉蹙眉思量许久,才答应下来。 没一时,被点名的金嬷嬷便收拾了行囊过来,可比当初依依不舍的夏嬷嬷可心多了。 二人客气一番,玉沁打发了桔梗在外盯着,与金嬷嬷就石碑一事要个解释,却不想,连金嬷嬷也是一头雾水。 第九十二章 以孕谋位 因她为祖母推荐,又是韩尚书才寻来的心腹之人,玉沁不觉得有人能这样快找上她,是以,倒是对她有三分的信任,便是金嬷嬷自己,也是怀疑中间的联络人,毕竟,韩府在后宫的探子拢共那么几个,这几年韩玉蓉嚣张,怕是已经被人觉察,被人起了底也说不定。 当下这些,叫人颇为头疼,玉沁揉着额头,打发了金嬷嬷先去收拾,自己反而躲在床上,发起呆来,静静思考她的未来。 若为女儿还好,若是儿子,她怕是没有命等他长大了,怎就有了呢?她都快忘了那一夜的纵qing。 也压根不知道,自打夏嬷嬷在玉华殿发现诸多违禁之物后,偷偷把玉沁挂在帷幔上的荷包也给换了,避子之物成滋补之物,又有天天汤水的伺候,身子总也养的好,玉沁近来波折重重,根本没把心思放在那一枚毫不起眼的荷包上。 韩玉蓉侍奉太后良久,对其习惯也了若指掌,这一次也猜的刚好。 因石碑事,宫中隐有传言,不过都被太后娘娘铁血镇压,死了不少人,又到百花节的寿诞,不是个好兆头,是以,太后娘娘便欲带着皇后在小佛堂中祈福,然,皇后近来事情不少,累得眼前发黑,是以,这一次祈福,成了韩玉蓉陪着太后前去,自然,皇上与诸妃也少不了。 有名头的,慧娴夫人、灵妃娘娘俱都来了,再不避居,毕竟是宫中大事,且为人媳妇者,也要有该有的尊敬。 可以说,除了绮罗、云娘子、思贵人,这三个惹了太后嫌弃的,余下的全体出动,陪着太后祈福。 这一日晨光尚早,太后娘娘梳洗沐浴过,便虔诚跪拜在佛堂中,此时诸妃已经恭候多时,不敢有丝毫怠慢不敬之处。 太后明面上对蓉贵妃十分纵容疼惜,外人看来,感情极好,然,这是在皇后不在的情形下。 这不,本说好不来的皇后娘娘,出乎意料的早早前来,领着诸妃恭迎太后轿撵,太后瞧了自然欣喜,只以为皇后想通了,近来动作频频,颇有与韩玉蓉一较长短的意思,自然欢喜,当下却嗔怪道:“你呀,身子不适就不要来了,这里有大家在就好。可好些了?” 言语里是浓浓的关心,刺激的韩玉蓉脸上的笑意几乎挂不住,僵硬的很,心想,美吧,待会儿且有你们美的时候。 一想到韩玉沁肚中的孩儿,韩玉蓉就觉得该到了她扬眉吐气的时候,虽然,这宫里看似没有为难苛待过她,连皇上都对她极好的,可她就是不满足,或者说,她不想要这种表面上的风光,她终于想明白,男人再重要,也重要不过子嗣,只要她的儿子当了皇上,那她就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想到此,她倒也释怀了,看着玉沁柔柔一笑,直吓得玉沁险些提前晕过去。 是的,提前。 晕过去! 这就是韩玉蓉教给玉沁,待会儿要做的把戏,务必要把众人的目光投注到她身上,好让这一切都顺势而为,都来的一帆风顺。 韩玉蓉洋洋得意。 这边厢,皇后也与太后客气一番:“母后身体也是将好,正是该调养的时候,您都来了,儿媳怎好躲懒?身上不过一时不畅快罢了,哪里有那么严重,都是御医夸大了。” 皇后难得在众人面前与太后娘娘表现的如此亲昵,倒是把韩玉蓉挤到了一旁。 “侍奉您,本就是儿媳本分,可是一向都是玉蓉妹妹代劳,儿媳一直心怀愧疚的。这次,就权当儿媳的弥补,还请母后您别恼了儿媳呀!” 太后激动地拍拍皇后的手,道:“哀家晓得,晓得!你有这份心就好。” 母慈子孝,韩玉蓉只冷冷一笑,复又低下头去,将太后身边的位置让了出来,反正,太后惯于演戏,喜欢谁不喜欢谁,随时都好变脸啊! 凉凉的腹诽一番,她倒也不甚气恼。 “母后,既然大家都到了,就开始吧?”韩玉蓉见缝插针,提醒众人别忘了,她韩玉蓉也不是省油的灯。 “好,好,都到齐了,贵妃,你将佛经供上吧。”太后笑道。 佛经是各宫嫔妃一早就备下的,各人手书一段,聊表心意。 此时众妃纷纷避让,请韩玉蓉亲手将佛经供奉。 太后双手合十,喃喃有语。自有宫女焚香递于太后,三拜之后,香入铜炉,太后才道:“愿佛祖保佑我大周朝平安和顺,妖孽退散,也请保佑皇上儿孙满堂,子嗣绵延……” 又是三拜后,太后方才满意地招呼大家起身,皇上却是姗姗来迟。 “母后,儿子来迟了。”慕容祁天入内,亲手搀扶太后道。 “皇上有心就好,可是才下朝?” “是,朝上议事久了,倒忘了时辰。” “政事要紧,这里有哀家在呢!” “母后莫要有心,朕未曾忘记您的训诫,是处理完事后方才过来。” 太后这才满意笑起,道声“甚好甚好”,又叫人替皇上点香,以示对佛祖敬意。 众妃应和,又是三拜,方才平身问安。 慕容祁天刚要说什么,却不料有人惊呼出声:“小主?小主?您怎么昏倒了?” 是了,玉沁偏挑了此时寻楚清帝的不痛快……我都冒死怀了你的娃,你还想国事顺遂,还想风调雨顺?! 我呸! 众人寻声而去,就看见韩玉沁已经昏倒在了一个宫婢怀中,太后与皇上都在,皇后娘娘刚要开口,韩玉蓉已经喧宾夺主,叫道:“沁儿?沁儿?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传太医?!” “妹妹?妹妹你这是怎么了?这好好儿的,怎就晕倒了?”韩玉蓉擦着泪,一声声儿呼喊,柔弱无助,又显得姊妹情深的样子。 楚清帝虽不知韩玉沁这是怎么了,瞧见太医奔着就要进来,倒也放了心,安心看韩玉蓉的戏――韩家这对姊妹的笑话,他看了很久了,尤其是他这位贵妃,可真是唱戏的好角! 太医着急忙慌的跑进来,还不等行礼,就被韩玉蓉抓去问话:“快给本宫瞧瞧,淳嫔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昏过去了?” 第九十三章 忍不住 太医心里有数,最先看向太后和皇上,依次是皇后,压根把韩玉蓉放在了最后,太后也是奇怪,莫不是起的太早,这地上躺着的丫头撑不住? 好好的祈福,倒显得她不仁义了。 太后有些不高兴,可还是开恩的发话,叫太医不必多礼,先给淳嫔瞧瞧。 太医本事不小,琢磨良久,脉案也断的清晰,当即就挂了笑:“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也给太后、皇后娘娘,还有贵妃娘娘道喜――淳嫔小主这是有了身子了!” 一句话落,四下皆惊。 除了韩玉蓉的暗暗得意外,便是楚清帝都吓了一跳。 太后收回惊讶之色,道:“可诊清楚了?” 若是真的,倒是大大的一件喜事啊,这在佛堂诊出喜脉,又有前头李菁茗、韩选侍闹的晦气,现在,可真是晦气尽去,喜气东来。 可旋即望向皇后,心中轻叹一声,皇后的日子,怕是要难过喽。 不过,能为她的大寿添上一抹喜气,太后还是高兴的,一高兴,对淳嫔这一胎,便更加喜欢了。 “还不快快抬到舒适的地方去,这有了身子都不晓得吗?怎没人来回话?” 桔梗已经战战兢兢,从没离得太后如此之近过,只按着贵妃娘娘的嘱咐,颤声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小主月信确实是晚了几日了,只是近来玉华殿事多,小主就忙忘了,前头奴婢提过,要不要寻御医来瞧瞧,不过小主只道是天气热,这才乏累困顿了些,且自己又年幼,月信不准是常事……” 太后还是斥责了桔梗几句,着人将韩玉沁抬上软塌,当着众妃的面,高兴道:“淳嫔这一胎,怀的好,怀的好啊!” 慕容祁天已缓过神来,同样含笑道:“佛堂见喜,可见是佛祖听到了母后的祝祷,赐下这一孩儿――淳嫔能令太后展颜,功不可没。” “此等吉兆,实属天意啊!” 韩玉蓉眼见时机成熟,忙上前道:“皇上。母后,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太后一愣,问道:“贵妃这是怎的了,有话就说吧,哀家还能吃了你不成?” 面上虽是笑着,可神色也寡淡下来,她就知道,韩玉蓉势必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利于她的机会,不顾一切的要往上爬。 可她上头就是皇后了,若想登上凤位,就得把她乌家的女儿拉下马。 不过,韩玉蓉也晓得分寸,咬咬唇,无限柔情道:“皇上,母后,沁儿乃臣妾的妹妹,如今她有孕,臣妾也实在高兴的很,只是妹妹身体弱,年纪有小,臣妾实在是怕……”顿了顿,韩玉蓉垂泪道,“还请皇上与母后,看着臣妾做姐姐的份上,允许沁儿搬来与臣妾同住吧?也好叫臣妾能随时照料的到。” 灵妃立于廊下,已经气的脸色苍白――韩玉沁有孕,她这长乐宫的主位却不知道,起居注她也要参详的,近来却忙昏了头,竟叫淳嫔趁机一举得子?岂不恨煞人也?况且,闹到这里,又是她的失职,现在韩玉蓉口口声声要韩玉沁去灵犀宫,可不又狠狠打了她的脸? 只是,太后与皇上在,她不可冒然站出,据理力争,这不是她一贯的路数。且,淳嫔走了也好,怀胎十月,谁知道能有什么意外,流在灵犀宫,总比流在长乐宫要干净! 慕容祁天深深看了韩玉蓉一眼,倒也没有异议,复又看向太后,道:“母后觉得呢?” “这姐姐惦记着妹妹,人间亲情,哀家怎会拒绝?况且淳嫔一开始就是住在灵犀宫的,如今搬回去,也有个照应。只是怕灵妃心里会不舒服。”众人目光一下落于灵妃身上,使得她倍感压力,忙笑一笑,道:“太后与皇上还请放心,嫔妾晓得这些道理,也希望贵妃娘娘姐妹能够团聚,自然没有不开心的道理。” “你能如此想就好。”楚清帝看似是满意的,褒扬一句,旋即对贵妃道:“蓉儿也莫要因为韩选侍之事,就如惊弓之鸟,太过小心了也不好,别拘泥了淳嫔性子。” 韩玉蓉忙是表态:“前头是臣妾没有照料好,已经很是羞愧了,这一次定然会十分仔细。” “好,很好,你们能如此识大体,懂事知礼,哀家也高兴的很。”太后开口褒扬,众妃再度谢恩。虽然没她们什么事! 韩玉蓉眨眨眼,迎向灵妃,很是不好意思地说道:“还请灵妃妹妹别气恼我,我在这里替我们姊妹谢谢你。” 话音落,竟是弯膝一礼。 “贵妃姐姐可莫要这样,这可真是折煞了我,妹妹可担不起您的谢字啊!”灵妃慌忙开口,贵妃若是真给她行了礼,不管怎样,她都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皇上也会不喜吧?! 贵妃直起身子,就对皇上和太后道:“皇上,母后,那臣妾这就送妹妹回去吧,不过呢,臣妾想请皇上一道过,若妹妹醒来瞧见皇上您在,必然十分欣喜的!” 太后点点头:“也好,这里的事已经差不多了,没必要都留在这儿拘束。” 太后与皇后还有许多事要商议,众妃听话的相携而出,一时间小佛堂中就只剩下了灵妃和明珏了。 “主子,您可别难过呀!”明珏望着灵妃那垂泪的模样,怜惜的宽慰,可这个时候灵妃却倏然抬起了头,将脸上的泪伸手擦掉:“难过?本宫有什么好难过的?呵,不就是想让本宫难堪?这一点点风浪,本宫还未曾看在眼里!” “主子,奴婢晓得您不喜与人寒暄周旋,弄虚作假,可是您也不能总这样避开锋芒呀,您若是逢迎太后几句,日子也能好过些,走到人前来,便是皇上也没有道理叫人一直避着呀?!” “你当我不想的吗?可皇上每次都要我忍耐,忍忍忍,我已经忍不住了,还要忍!就看着韩玉蓉在那儿出风头,皇上还说心里只有我……若只有我,那冯夫人又算怎么回事?!” “主子,低声些啊!皇后娘娘与太后才走,隔墙有耳。” 第九十四章 又来一个 “我还有什么好怕的?明珏你说,我还有什么?皇上连个孩子都不肯给我,却要我一直相信他……我真的累了!”灵妃话音落冷了脸,神色极冷。 明珏一脸恐慌,却也只能力劝,皇上的事,她哪里敢说什么。 “那是自然,不然我干嘛说出来,所以呀,我给钱贵嫔提个醒,我给她心中埋下个种子,你猜以她的肚量和脾气,会不会让我那好妹妹那么顺利的生下来呀!呀?好,好,好,我倒是要瞧瞧,皇上能为我做到哪一步!”灵妃说着说着,忽而便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意实在太叫人心中慎得慌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 灵妃如是,慧娴夫人也如是。 这不,赵家这对姊妹聚首一处,也是少有的事,赵晖素来精敏,虽外头瞧着傻里傻气的,可为人精明在骨子里。 眼瞅着韩玉沁有了身孕,韩选侍虽没了孩子,可到底怀了,如今熙妃得皇上看重,若她再没有个机会,怕是没多久就要被遗忘在脑后了。 是以,她便打起了慧娴夫人的主意。 赵家送了赵晖入宫,并不是要抛弃慧娴夫人的意思,毕竟后者儿女都有了,不过是送了个貌美的妹子,来宫中帮她固宠。 慧娴夫人也没顺妃那样的手段,非要将王瑁弄死――王瑁那人,心机露在面上,就为踹了顺妃的老巢来的,实在蠢笨。她倒是觉得,赵晖此来,也有些用处,就比如,若她有了儿子,倒是能给自己减轻些压力,使得大家别老盯着她的嘉德看,害的她连宠爱都忘了,只能蜗居在柔福宫里,看护着她的孩子们。 只要赵晖有了孩子,就是柔福宫的活靶子了,慧娴夫人唇边绽起一抹嗜血的笑意。 慧娴夫人等着“好消息”,赵晖也在希翼着好消息,可这孕事却迟迟没有,转眼连淳嫔都已经开花结果,她却没有――更可气的是,韩选侍也赶在了她前头,即使皇上对她尚算喜爱的,可她一直毫无动静,若叫淳嫔赶了先,依着蓉贵妃的得宠程度,淳嫔的位分怕是要不比她低了,这叫她以后如何见人?! 此时赵晖即使身着绫罗绸缎,宝石加身也无法开怀。 “表姐,你不要这样子啊,我,我也是尽力了呀,你给的药,我也有吃,寻来的各种秘方我都试了,可、可……他就是没动静。这总不能也怪我呀!” “呵,这怎么怪你呢?!怪我,怪我不该对你有所期待,怪咱们赵家没人家的运道?!”慧娴夫人说着动情,气的流了眼泪。 “表姐你不要这样嘛,我,我都听你的,你也别气了。”赵晖自己也毫无底气,孩子这事,怎么会是她努力就能怀的呢? “你也别劝我了,你说说,这几天,皇上有召幸你吗?入宫这么些日子,你承宠次数虽仅有几次,可也比那什么韩选侍要多吧?就这样还叫韩选侍抢了先?便是淳嫔,自打你们这批秀女入宫,她也老实了,更去了长乐宫那鸟不拉屎的地儿,可人家也怀了!亏我还请御医配药,可你怎的就是没人家的运气呢?唉!” “表姐,我真的已经想尽法子了,可……我就是没那运气又能怎么办?就是那苦药汤子,我也每天都喝!许是时日尚早……”赵晖被慧娴夫人说的脸色不好,笑容也挂不住。 “可偏人家有,就你没有!”慧娴夫人白赵晖一眼,呛道。 “皇上来后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又有几位娘娘在前头盯着,又有皇子、帝姬分心,我一小小容华算的了什么?再说了,宫里就姐姐身边亲自抚养了皇子,我就晚些生,又有什么关系……” “我还不是为的你好!”慧娴夫人嗔道。 “罢了罢了,哭的什么?你说的也是,这才月余,时间尚短,机会总会有的。这段时间,我会让御医继续配药给你,一个方子不成,就换另一种!” “什么?还得吃药呀!” “那你不吃,还要不要孩子了?” “好,好,都听表姐的,我吃!”赵晖蹙眉,无奈的答应。。 赵晖把弄着手里的玉簪,拒绝了熙妃的好意,没有出门,独自在重华宫里发呆。实在烦恼透了。 “唉,都去给淳嫔贺喜了,我才不要跟着一道!熙妃倒是脸皮厚,那种场面也得心应手,哼,虚伪!”赵晖嘴硬道,知晓熙妃去给淳嫔道喜,她只派人跟着过去送礼物罢了,压根不肯露面。 天晓得,那些口无遮拦的嫔妃们,会如何拿淳嫔挤兑她们这批秀女了,又有韩选侍的事……再说了,淳嫔那人看上去,总是看不透的样子,笑起来,也叫人觉得心里闷闷的,好不压抑,她才不要过去给自己添堵! 结果,她没去,却有人找上了门,抬眼一瞧,竟是才分开一顿饭功夫的自家表姐! 表姐来作甚? 赵晖纳闷道,结果看见慧娴夫人一脸阴云密布的模样急急走来,一看不对劲,她当然要跑,结果被慧娴夫人逮了个正着。 “赵晖你给本宫站住!” 赵晖闻言缩了缩脖子,只好站定,乖乖听候表姐发落。 “赵容华,您还真是清闲啊!”慧娴夫人气势极强。 赵晖无奈:“表姐您寻我?可是有事?!” “火烧眉毛了,你还问有没有事儿?”慧娴夫人瞥她一眼。 “您是说,给淳嫔道喜的事?我已经派人过去啦,很给淳嫔面子的!” “哼,本宫猜着你便没那脸皮去,看着是个没心没肺的,成日里却瞎想的厉害!” “表姐您来倒是什么事啊,这样急的!”赵晖不解。 “枉我事事为你周全,你却吊儿郎当不当回事,这下好了,你那极要好的好姐妹――熙妃,也先了你一步,如今在长乐宫正与淳嫔一道乐呵呢!亏你还在这儿捧着个金簪沾沾自喜,这下子,熙妃要座金山都够资本了!” “什么?表姐,你、你说熙妃……她也有了?”赵晖一脸惊诧,只觉得老天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而她就像个笑话一样! 第九十五章 密谋 “是!”慧娴夫人眉头深锁。 熙妃不同于韩玉沁,毕竟上头有个嫡亲姐姐压着,短时间内,不会有大动作,可熙妃姓孙,孙家前头那位女儿,在潜邸时,就很得圣心,如今……熙妃怕是要起大风浪了。 “这……我天天喝药,承宠次数都比她多,可她一两次,竟然怀了?这,这怎么可能?表姐,我可怎么办?” 她是真的恐慌了,来自同辈的压力。 慧娴夫人看着赵晖难过的样子,心内稍微消气了少许,终是言道:“这件事本宫何必骗你,熙妃在淳嫔那里犯了恶心,正好御医也在,便也顺道为其诊脉。谁能料到竟是喜脉,如今已经上报于陛下。连我都是从蓉贵妃那处知晓的,如今太后和陛下都在玉华殿,待会儿熙妃回来,若有什么赏赐,你也别眼红,装也要装一副大度、喜气的模样!” 赵晖却是深受打击,再提不起兴致。 “行了,此时难过也于事无补,早晚有机会,快去梳洗一番,待会儿随本宫去祝贺,这样灰头土脸可怎么见人。” “表姐!” “哭有什么用?运气这种事,谁说的清楚!晚上来柔福宫,本宫还有话与你说!”说完也不管赵晖再如何委屈,如来时一样,匆匆离去。 赵晖吸吸鼻子:“说说说,成日里就会说,有功夫逼我,再生一个啊!” “小主!”边上的宫婢忙示意其噤声,如今还在皇后宫中呢,传出去若叫人知道赵家姊妹不过面和心不合,必定笑话,且有机可趁! “小主,如今在重华宫,您务必要小心!快别哭了,哭肿了眼睛,待会儿见了熙妃娘娘多没气势!” 赵晖愤恨挥手:“哼,我不去,谁爱去谁去!” “小主!”宫婢急道,“小主,虽然您心里有气,可不能否认,慧娴夫人如今是在帮您啊!” “为什么是孙晴?为什么?哪怕是那个假惺惺的云娘子都行呀!”赵晖哭着倒在宫婢身上。 赵晖哭够了闹够了,还是带着礼物去给熙妃贺喜。 玉华殿 金嬷嬷气定神闲地听着夏嬷嬷对熙妃连骂带咒,终于是等到夏嬷嬷骂累了,才道:“熙妃娘娘是有心机,可是生不逢时啊。” 夏嬷嬷眼睛一眯,谨慎问道:“老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见金嬷嬷淡定一笑,往天上伸手一指:“妃位往上,可就是三夫人、四妃了,如今顺妃娘娘育有一女,只不过居于妃位罢了,若因熙妃有孕而抬举,能高过顺妃娘娘去?一个生了,可一个未生,不可厚此薄彼。” 夏嬷嬷脑筋转的快,不由道:“若顺妃之位往上抬一抬,这熙妃娘娘可不就能晋封了?” 金嬷嬷凉凉道:“倒是可以借着太后寿宴,大封一番,可惜,一来秀女才册封完毕,哪能再度册封?二来……西苑行宫的那三位皇子,母族出身不高,若抬举,你觉得慧娴夫人会容忍?一旦有人威胁到嘉德皇子的地位,那位,可不会心软。” “可这样一来,熙妃不得晋封,那淳嫔也……” “若贵妃娘娘大气,一样有能耐给淳嫔一个妃位!” 夏嬷嬷惊得差点背过气去:“才入宫不足三月,当妃子?简直玩笑!” “不不不,老妹妹,一个妃位对于韩家来说啊,可是天大的好处――若能令陛下下令,诞下皇子者再一晋封,这筹码,不是更大?若这筹码握在贵妃娘娘手中,给小皇子一个出身极高的母妃……” 话不用多,夏嬷嬷确实已经惊着了,甚至不顾实际情况,开始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嘶,老姐姐也说,西苑行宫已经有三个,宫里还有一个,哪里用得着要用个妃位、夫人位分来悬赏?!” 金嬷嬷只是自嘲一笑,淡然对夏嬷嬷道:“因为,皇上喜欢看世家相斗啊!” 一句话,惊得夏嬷嬷面无人色。 淳嫔已经说过,金嬷嬷不必在玉华殿侍奉,跟在韩玉蓉身边,用处更大――起码,在她尚未有能力撼动韩玉蓉之前。 是以,金嬷嬷需要一个契机,在韩贵妃那里,崭露头角,取代夏嬷嬷,成为下一个左膀右臂! 有一个如秀的偏心,再来一个金嬷嬷的倒戈,玉沁躺在床榻上,舒心了笑了笑――也罢,既来之,则安之,总不能把“他”打掉,徒增伤感。 屋内 桔梗细心为她剥着橘子,将上头白色,略带苦涩的筋挑去,黄橙橙的几瓣放在碟子里,泾渭分明。 “小主,熙妃娘娘这样,倒显得不合适。” 玉沁轻轻一笑,一日来的愁绪冲散了不少――橘子气味清新,并非今年新产,往年的贡品能保持到如今,还这样新鲜,也实属不易。吃在口中清清爽爽,甜的也不是腻歪。 “她这样做,倒是省了我不少的事。” 桔梗不解,在她瞧来,熙妃跑来玉华殿,当着皇上、太后娘娘的面,拆了淳嫔的台,给自己搭起了戏棚唱大戏,最后还把太后与皇上引到了仪元殿。 看着人群热热闹闹的簇拥着熙妃娘娘而去,桔梗就觉得心中堵得慌,十分为小主不值。 “你想,若非熙妃,这宫中最受瞩目的便是你家小主我了!”玉沁笑说。 桔梗先是不解,尔后恍然:“小主是怕……也对,熙妃娘娘位分摆在那儿,又是孙家的姑娘,大家的目光只会围着她瞧,这样一来,小主这一胎多多少少也能少些风雨……” 桔梗有些担心的看了眼那并未隆起的小腹,叹口气:“毕竟不是当季的蔬果,小主用些就罢了,不可多吃。” 说着,连那筐橘子都给撤了。 玉沁无奈摇摇头,依旧窝在床上发呆。 柔福宫 赵晖心不甘情不愿的跑来找慧娴夫人,实在不能在有着熙妃的重华宫里待着了。 “姐姐召我来,不是有话要与我说?”她脸色有些不好看,娇嗔痴蛮的性子,也并非她本性。 “怎的,还不高兴?”慧娴夫人打发了宫人,将嘉德皇子领回自己的院子,与赵晖闲适言谈。 第九十六章 不听话的都死了 赵晖翻了翻白眼,懒散坐在椅子上说道:“哼,我本来就看不惯她。一样的家世,一样的条件,凭什么她处处压我一头?我偏要她不如意!” “可如今,不如意的是你啊!”慧娴夫人瞟了她一眼。 “表姐,你怎么也帮着她说话!” “怎么,难道我说的有错?你忘了你是为甚进宫的?你不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你表姐我,你为的是咱们赵家呀!如今垂头丧气有什么用,能帮你压过她?压过她又有什么用,除非,你能站的比她还要高!” 慧娴夫人开出一个极高的价码,一个十分美好的未来来引诱着。 赵晖闻言垂眸言道:“可我有什么法子。皇上鲜少入后宫,即便召幸,也有许多许多的嫔妃排着,轮到我……我,是真没辙了。” “这就泄气了?这就不争了?”慧娴夫人看着她,晦暗不明的一笑,“只要你肯,姐姐我自然有法子能叫你心愿得偿!” “什么法子?”赵晖诧异地昂首望向表姐那锐利的眼神,心内爬升起一股希望的同时,却也感到有些怕。 “呵,你姐姐我在后宫待了这样久,若说法子么,倒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嘛……”慧娴夫人顿一顿,眼望向赵晖,笑容实在叫人心中发毛。 “表姐,你快直言吧,到底是什么好法子?”赵晖果然受不住引诱,甘愿上钩了。 慧娴夫人轻笑,神色神秘地领了赵晖来到内堂。 赵晖眼见表姐这么谨慎,越发不安可如今骑虎难下,只得勉强抗拒:“表姐,到底什么法子?这样神秘?” 慧娴夫人转身瞧了赵晖一眼,肃然道:“怎么,你胆怯了?” “表姐,我,我可不能什么事都妥协的。”赵晖坚定的摆手,道:“是,我是不希望熙妃处处压我,可若叫我做有违宫规妇德的事,我绝对不干!好歹,我也是赵家的嫡女,凭什么要自甘duo落?!” 慧娴夫人嗤笑一声:“自甘duo落?那本宫告诉你,入了这宫掖,想保全自己,还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赵晖一愣。 “你若想成为人上人,不屈居人下,希望自己的话有人听,有人奉承,那么,你必然要舍弃一些东西。” 诚然,赵家送了这个貌美的姑娘来,就是为慧娴夫人固宠的,可她也是个人,是个韶龄女子,再是甘愿,也不会愿意平庸一生,孤老到死的,是以,赵晖再是表现的娇憨不谙世事,也是有希翼的――得宠,有子,封妃! 只要她有**,慧娴夫人就有办法把她彻底打落进泥里,一如顺妃对王瑁下手,大家,不过为的自己,不过为的膝下承欢的孩子…… 见赵晖容色松动,慧娴夫人凑到了赵晖耳畔,小声言道:“这世上,有一个法子,叫做无中生有,妹妹可懂?” “赵晖闻言大惊,死死瞪向慧娴夫人,她的这位表姐,:“你疯了?若是被人查出来,赵家都保不住咱们!” “妹妹无需惊慌,姐姐我既然与你言明,自然是有完全的把握的。”慧娴夫人轻笑。 赵晖的只觉得心跳极快,整个人都有些乱,她压根没有想过慧娴会这样疯狂。 “这个法子难道不好吗?处理得当,谁能知道?”“可,可这事儿……若是被捉到了把柄,恐怕赵家也完了!再说,这、这么伤风败俗,毫无淑德的事,亏表姐说的出口!”赵晖蹙眉倒在椅子上,却没有因气愤而离去。 她还存有一丝的侥幸。 “这有什么?”慧娴夫人抬眸,道,“我膝下只一个嘉德,平素看管的如个眼珠子一般,只怕有个好歹,若咱们赵家的皇子多几个,旁人也就没那个心思个个击破,因为,她们再如何,也没有那个资本!到时候,这宫中就是咱们赵家的天下了!” “表姐可真会玩笑,多几个?如今一个都困难!再说了,我的孩子也不能是嘉德皇子的靶子啊!” 赵晖不满说道。 慧娴只在心内讥笑,心说,你既然入宫来,不就是为的当靶子来的吗?! “表姐,你再让我想想,叫我好好想想!”赵晖抱着头,心中实在乱的很。 “好,本宫容你想想,不过,本宫希望你能给一个好消息。” 慧娴夫人的话好似魔音,盘旋在赵晖头上,此时的她更加纠结了。 慧娴夫人看出了她的犹豫与挣扎,再接再厉道:“其实,表姐不该这样逼你的,可为了赵家,也只能这样做了。我也是为的你好,毕竟,我已经有了嘉德,又因是赵家女儿,将来永远要排在你的前头,你若自己不争气,没个子嗣傍身,以后,可如何是好?你也瞧见了,哪怕我有嘉德在,皇上也不过几月来一次罢了,若没有子嗣呢?好比灵妃吧,偏居长乐宫,吃穿用度都是减了又减的,你甘愿过那种日子?连在家中为女儿时,都不曾受过的艰难?!” “够了!”赵晖猛地站起身,“表姐,我答应你!” “好,我就晓得妹妹你是个聪慧的,自然会想明白自己的处境……” 说着,慧娴夫人拍了拍赵晖的手,俯身耳语几句。 赵晖睁大了眼睛,不顾脸上的羞红,诧异道:“表姐是说……找太医?可,可……” “这有什么,这宫里除了太监,就是太医,要不就是……侍卫?” 赵晖羞得低下了头,心里不是不忐忑的,不是不害怕的――她甚至知道,慧娴夫人想着拿捏她一辈子,若她听话,那皆大欢喜,若她不听……有一个孽种在,慧娴夫人会掉以轻心吧。 赵晖如是想,却要拿着自己的尊严、躯体去付出,去设局,这叫她恶心,恶心慧娴,恶心自己,更是恶心把她献进宫中的赵家。 可她若不答应,若不按着慧娴夫人说的去做,那么等着她的,必然是王瑁的结局了――还没来得及斗,就被顺妃无情的灭杀在了萌芽期,只因为,王瑁聪慧,比顺妃更适合这个倾轧的后宫……于是,不听话的,都死了。 第九十七章 带刺儿 赵晖压了压泪水,娇嗔道:“即便如此,那我要最好的。” 慧娴果然满意,笑道:“是是是,必然给你寻个好的,既要英俊,又要强壮!” …… “娘娘,可是赵容华应下了?”宫婢见赵晖离开后,方入内服侍,轻声问道。 “恩,劝了许久。”慧娴夫人抚额轻叹,着实是累。“那娘娘可要尽快行事?赵容华看似小孩子心性,可实则有心机的很,若不快些行动,赶在她明白之后,怕是又要横生事端!”宫婢轻声提醒。 “我也晓得,所以……这次一定要快,绝不能手软。怎么可以给她反悔的时间呢。”慧娴夫人说着瞧向自己的心腹宫女,问道:“如何,已经安排好了?” “太医是娘娘心腹,娘娘若觉得可以,奴婢这就……” “不,”慧娴夫人皱了眉,“给她找个侍卫吧,她那样挑剔,可别事到临头,因为脸盘身子而反悔!” 讥讽一笑,慧娴夫人继续道:“咱们的人里可有合适的?” “这……有是有的。只是,侍卫无诏不得入后宫,平常当值,时间也紧迫的很,实在风险太大!” 见慧娴夫人不言语,似乎也很烦恼的样子,宫婢壮着胆子进言道: “娘娘,其实,奴婢倒是识得一个合适的人选,只是……”宫婢说话有些吞吐。 “嗯?只是什么?你且放心大胆的说,说错了,本宫也不会拿你怎样!” “是,婢子想到的人选,是花房里的花农华业。” “花农?”慧娴夫人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宫里时不常的便会带些匠人入宫,收整园子,当然,看管的监人也不少,这样的人,比侍卫要好找? 当然了,慧娴夫人压根没想过,花农的身份卑贱,如何能……配的上赵家的金贵嫡女。 “咱们宫里的花园子都是华业在打理,时不常就会入宫一次,如今混的脸熟,监人们也不怎么管,只要到时辰出宫就好――给些许小钱,就能把看管的监人引开,又是在咱们自己的地头儿,可不安全?!” “听着倒是不错的,花农么……轻易不会暴露于人前,只是,他可靠?!” “这……虽是常来柔福宫的,可奴婢与他也不熟。” “那你提他作甚?等你与他熟了,怕是熙妃的孩子都生了仨了!”慧娴夫人不耐烦道。 “不过,奴婢知道个消息,应该能控制了那华业,使他能听主子您的差遣!” “哦?”慧娴夫人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于是,赵晖与人私通之事,就这样被人愉快且迅速的决定了。 与此同时,夏嬷嬷也带着几分忐忑,去到灵犀宫,将金嬷嬷那番话,说与贵妃听。 每个人都在私下做着一些事,而今年最为盛大的宫宴,太后娘娘在花朝节的寿辰,终于来到。 好似尘埃落定,一切的勾心斗角好像,都在这一天,消停了……吧? 时值三月末,天气有丝丝燥热,众人不管是为了美,还是因为热,俱都换上清凉的薄衫,摇曳处,尽是婀娜。花朝节这天,天气尤为的好,嫔妃们便三三两两地游走在御花园与太液池畔,闲聊打趣,为着晚间的盛会疏散心情。 今夜必定是极为热闹的,四处已是花红柳绿的点缀,千百盆的菊花玲珑错落,摆满一路,道儿旁,又是各色锦缎,披挂彩灯,白日里就这样了,晚间花灯、烟火齐放,岂不美艳照人?! “灵妃娘娘,您瞧,那杏花开得多美呀!”绮罗一脸兴奋的为灵妃指着一株盛开的红杏开口笑言。 哪知,灵妃不过横扫了一眼,嗤笑道:“庸脂俗粉,何美可言?!” 这话钉在绮罗心上,直觉是灵妃在说自己,一时间,很下不来台。 惴惴跟在众人之后,再不敢说话了。 “娘娘这样的人,就该是这样的性情呢,杏花虽艳,却落了俗媚,反不若玉兰之流。不但洁白纯美,还处处彰显贵气清气,这才是娘娘心中的花魁吧?!”在一旁的云娘子这时开口。一向与绮罗要好的她,好似只顾着自己在灵妃眼前出头,压根忘了绮罗这友人,也没有顾忌,这样一来,可把绮罗贬低到了尘埃了。灵妃瞧了瞧云娘子,见其着装并非明艳,却是朴素简单的,倒是合了自己眼缘,当下也没驳斥什么,反而伸手掐了枝玉兰,别在云娘子头上:“今儿难得天气好,怎见了你俩,没有淳嫔?本宫记得,淳嫔与你们倒是有些私交啊?” “淳嫔这不是有了身子,不好出来走动么,嫔妾还以为,淳嫔派人与娘娘您说过呢――也是,贵妃娘娘操心淳嫔的很,怕是淳嫔这几日来应对贵妃娘娘,忽略了自己身子何处呢!”云娘子颇似抱怨,好像与玉沁私交很好的样子,什么话也能说出口,这样隐隐的数落,也叫灵妃听了贴心,对云娘子倒是比绮罗更喜欢些。 “罢了,她身子弱些,头一胎毕竟要小心着。本宫也不是那小气之人。” 云娘子又是褒扬几句,夸的不动声色,叫灵妃今儿的心情很是不错。 远远缀在后头的绮罗掌中紧了紧,默不作声的依旧跟着。 “人啊,贵在有自知之明。”顺妃可没那么好脾气,有什么话也爱直说,“就好比这花吧,没那个金贵命,也不过是路边的野花野草,能逍遥个什么劲儿?莫若这牡丹花,千姿百态,被人娇养在棚子里,便是这花园里,大片的沃土也由了她生她长,谁还晓得那野花野草长在哪里!” 顺妃话音落,顿时冷场。 这宫里,除了皇后,莫非全是顺妃口中的野花啦?反正顺妃也是冷场王了,说话,径自离去,与灵妃一行并不同路,自己走自己的,逍遥自在的很。 众人神色难看,灵妃不过冷笑过,也不理会。 “好了,莫要理她,好好的花儿不赏,偏爱挑那带刺的花来摘!”灵妃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笑意莫测的与众人一道继续逛园子。 第九十八章 惊天 大家都认定,王瑁死于顺妃之手,可只有顺妃自己知晓,她曾盼着王瑁得宠,得子,这样一来,只要王瑁一死,这王家嫡女的儿子,便会落到自己的膝下教养,她的地位会更稳固,说不得,还有夺得头筹的机会。 可如今,独独王家女儿败了……李家,起码还有个残柳冯夫人,可她身边,没有争宠的王瑁,只自己领着个帝姬过活……以后,要怎么办?注定要败了吗?! 熙妃领着赵晖出行,脸上的笑容怎么都遮不住,玉沁在灵犀宫门口碰上她,见其一身金色锦缎的宫装,上绣着菊花的图案,不由抿唇而笑,连招呼都没打,只当没瞧见,进去拜见韩玉蓉。 熙妃脸色一僵,赵晖“意气”地打抱不平,道:“淳嫔也太小气了吧,她有了身孕,就不允许旁人也有?熙妃姐姐,莫要理会她,这等人,小心眼呢!” 熙妃勉强笑笑,还是好脾气道:“上次在玉华殿里,本是贺喜去的,结果却把太后与皇上的注意力都拉走了,不怪她会生气的。原本就是我的不是,唉,该寻个时机与淳嫔道歉的。” 赵晖背地里撇嘴――道歉?寻个时机?你的时间多的是,却没见你往玉华殿移一步! 等到熙妃领着赵晖与众人打了照面,尤其,见到了难得一见的慧娴夫人,灵妃娘娘时,二人脸上的神情,全都告诉她,今日怕是哪里忽略了,犯了大错。 慧娴与灵妃互视一眼,难掩诧异――熙妃身上的衣裳,那刺目的菊花……这定是遭了人陷害。 婉荷阁 快要午膳的时候,赵晖还在园子里盯着一株玉兰愣神,墨兰就一脸谨慎地到了她的眼前,四面眺望以后附耳轻声念叨了起来。顿时愣神的赵晖如同触电一般颤了一颤以后,猛得立了起来:“你说什么?” “小主,您别紧张,这事夫人已经说过了,正是夫人吩咐奴婢来的。”墨兰一脸的宁和,好似这事十分正常一般。 “哦……”赵晖没有情绪的应了声儿,可又猛地仰头问道:“你刚说……就在今晚?” 墨兰点点头:“娘娘是这样说的。” 赵晖有些嗓子发痒。 墨兰道:“夫人吩咐,午膳就进行。” “疯了疯了,怎么能在今天?今晚上可是太后娘娘的寿诞,皇上不是陪了皇后,就是去贵妃娘娘那儿……况且,我如何能在白天,与人……” 苟且…… 赵晖低声愤怒着,心里的紧张与恐慌压抑不下。 “小主,您莫要怕了,一切自有慧娴夫人打点呢。” “怎么?我表姐她要跟去么?”赵晖更诧异、慌乱了! “对呀,慧娴夫人在,有什么事儿也会替您兜起来啊!”墨兰说着便把赵晖往婉荷阁里让:“小主还是早些准备起来吧。” “我有什么好准备的?”赵晖精神不大好的样子,说道。 “小主,奴婢心里晓得您的苦。事到如今已经回不了头了!” 赵晖不再说什么,只是随着墨兰进了自己的屋子,而这时辰慧娴夫人难得留在太后的延寿宫陪着太后说话、赏花呢。 “母后,您今儿精神气儿可真好,每天打理着您这园儿里的花草,身子骨也强健了,这满园的花啊,也都比旁处的娇艳十分呢!”慧娴夫人搀扶着太后,轻柔含笑,奉承也奉承的比旁人有水准。 “慧娴啊,你这嘴巴可真是比蜜还甜人,就是啊老不叫哀家这婆子见着,每每躲在你的柔福宫,也不出来――哀家平时也闲着无事,除了修剪修剪,还有什么事情分神?要哀家说,服侍皇上呀,是你的本分,嘉德身子弱,不若交给哀家帮你带。”太后漫不经心地说着,使得慧娴夫人的脸色数变,自己却毫无反应,只是岔开话题道言道,“你瞧这花儿,顶顶精贵的东西,用了心伺候,也是会开得好好儿的回报你!” 慧娴夫人心内略略安生些,却不好对太后说什么,毕竟,嘉德自打诞下后,与太后相处的时间确实很好――皇上虽有子嗣,可其他三个皇子都被撵去了西苑行宫,不甚受宠,余下的帝姬,太后也不怎么上下,唯独对嘉德…… 可慧娴哪里敢叫乌家帮她养儿子呢,她可没忘了,乌家那位皇后娘娘膝下空虚多年了! “好美的花呀,只观赏就叫人觉得美不胜收。如今熙妃、淳嫔有孕,若太后能叫她们也瞧瞧这好颜色,兴许也能弥补一些不能出门的遗憾了。” 因韩选侍之事,太后已经不叫熙妃与淳嫔四处乱走了――这时候的太后还不知道,熙妃不但没有听话,还犯了大忌讳。 太后闻言拍了拍慧娴夫人的手,柔言道:“还是你体贴大度些――是哀家太拘谨她们了,来人,剪下几枝开的正好的,送去玉华殿、仪元殿!” 想到了那位甚是倒霉的韩玉沁淳嫔,太后不免上心些――毕竟,韩家女儿膝下有子,对于皇后来说,是个极大的挑战,这样想着,不由问道:“对了,淳嫔还没搬去灵犀宫?” “总要些时间的,淳嫔如今有孕,宫人们也不好吵到她,如今都是每日一早淳嫔到灵犀宫陪着贵妃说说话,玉华殿那里才收拾,等下晌淳嫔回去了也就歇了,拢共没多少时间。” 太后笑笑:“年轻的姑娘们啊,没有哪个不急的,罢了,叫皇后那里多派些人手过去吧。” 慧娴夫人目光闪闪,没说什么,继续陪着太后在花园里赏花。 等快到用膳的时辰了,慧娴夫人这才寻了借口告退,领着墨兰回了柔福宫,正见着之前墨兰提起过的那位华业的花农,扛着锄头耙子往偏院儿而去,当下慧娴夫人松了口气,冲着墨兰打了个颜色,寻了个借口,道:“咦,墨兰,该是午膳的时辰了吧?” 墨兰忙点点头,道:“许是宫人们以为夫人您要在泰安宫用膳,是以还没往这儿传吧,奴婢这就去催催。” “这都能忘?该早些派人去吩咐下的,罢了,你且去吧。” 第九十九章 花农弄事 墨兰借机匆匆往偏院而去,找到监人直言道:“去把那个手艺很好的花农华业叫来,娘娘院儿里的果树生了虫,恶心的很呢。” 监人忙不迭应了,倒是显得墨兰自己紧张,没想到会这样顺利。 正院,下人房里如今空无一人,众人随着慧娴夫人进了大殿,正紧张的准备布膳,而原本不当值的宫女们,也早早就被墨兰打发去了别处。 在等那华业来的时候,赵晖不免紧张,轻声问道:“不会有人突然回来吧。” 墨兰不耐,可不敢对赵容华怎样,只好轻声细语的说道:“小主放心,不会有事的。” 墨兰起身替她倒了盏茶以做安慰。 “可……可我我这样,像宫婢吗?”赵晖紧张问。 墨兰上下打量一眼,点头道:“人靠衣装,小主转着奴婢的衣裳,是很像的。” 赵晖惶恐不安地等着噩梦的降临,呼吸都显得滞涩。墨兰不时起身去瞧,看华业是否来了。好在,没多久,华业就拎着工具寻到了正院。 墨兰领着那花农从正院穿过花园,去往后边的下人房路上见了人便说,是要此人去给那株生了虫的果树瞧瞧,谁也没放在心上。 此时的下人房,熏了香,挂了帷幔,比平时幽静整洁的多。而此时的赵晖被安置在另一屋中。 却说这华业,能有把柄落在墨兰手上,也是不走运――他与浆洗处的宫女本是一对儿,谁想着,入了宫,反倒不常见面,相思之苦难熬,这对儿野鸳鸯便擦枪走火,偷尝了jin果,偏不巧,撞在了墨兰手上。 于是,墨兰以此事要挟,当下便镇住了这华业,并提出要求与他欢好――自然是慧娴出的主意,豁出去墨兰的脸面不要,去求这花农一夕欢好,却是打的主意,在中场换人的。 “今儿不是给果树瞧病虫的吗?”华业尤为紧张,也有些不敢确定,柔福宫最有前途的大宫女,会看上他? “嗤,少得了便宜卖乖,邀你到这儿来作甚,你还不清楚?” 墨兰媚眼如丝,娇弱无骨的依靠在华业身上打趣。 “墨兰姑娘……”华业到此,自然是愿意的,当下也不抗拒,任墨兰纤细的手指在他身上游走。 华业与那宫女早已熟谙男女之事,如今见墨兰在怀中娇羞的样子,当即起了色心,也不二话,直奔主题而去,双手乱抓,嘴也已经亲上了。 送上门的,干嘛不要?华业忘了墨兰的要挟,只想快些行事。 隔间,不知何时来的慧娴夫人轻轻拍拍赵晖肩膀,鼓励道:“莫要害怕了,有姐姐在,万无一失。” “可……万一来人……” “放心,人都被我差遣出去了,不会有人来打扰。”慧娴夫人话毕,送上一碗汤药,言道,“喝吧,但愿这是你最后一次尝这苦涩的汤药了!” 赵晖闻言一抖,终是再无退路了,昂头将药饮尽,一滴不剩。 屋内,墨兰已使了法子,叫华业蒙了眼睛,与其调笑着,见赵晖立于门口,当即便闪身而出,换了人…… “墨兰姐姐,你瞧你这煽风点火的劲头,要把人玩弄死了,可快从了我吧。”说着,就把赵晖当成了墨兰,又亲又搂起来。 外头,慧娴夫人带着凉凉的笑意领着墨兰退到隔间,事情,算是成了。 赵晖这会儿正心内害怕的几乎让她不能呼吸,忽而被人这样又啃又咬的,险些尖叫出声。 华业只以为她是被逗弄的受不住口中也不免tiáo戏:“原来墨兰姐姐放了把火,先把自己烧了,那……休怪华业不客气了!”音落,循着方向将赵晖拖拽上chuáng,胡乱拉扯着二人之间的衣裳。 赵晖忍着恶心,将自己身上与对方的衣衫尽数剥了,赤诚相对。 “好姐姐,我这就来了!”华业淫笑声儿起,连隔间的慧娴夫人都听着了。 下人房的床并不结实,一时间那屋里的呻、吟声,床板咯吱声交叠,慧娴夫人这才留下墨兰,满意离去。 等到墨兰诱了华业出去,回到房间时,赵容华还在床上躺着,满是泪痕,她心内全是不屑――纵然是赵家嫡系的娇女又如何,纵然是比公主帝姬还尊贵娇宠着的千金小姐又如何,还不是像只死狗一样,被男人骑?命运整个握在娘娘手里?! 崇明阁内珍馐美味合着舞姬的舞蹈,乐师的演奏,欢歌笑语在殿中久久回荡,热闹非常,众位大臣与各国来使分布席间,和楚清帝畅饮一番。 妃嫔们避于殿内,以珠帘做挡,言笑间也是其乐融融的。 舞姬变幻着舞姿,姿态婀娜盈盈,殿内嫔妃已经一一起身,为太后驻守,因太后喜菊花,各式菊花入味的糕点小吃,佳肴美味,甚至是美酒佳酿与茶饮,都被献了上去,足见众人奇思妙想。慕容祁天对此也甚是欣慰,众人俱都有赏,合着乐声,笑问边儿上的慧娴夫人道:“最近难得见到阿绛,今儿出来,怎么没带着嘉德?” “今儿是太后寿辰,嘉德还小,怕在朝臣与外使面前失了礼数。”慧娴夫人赵绛轻声言道,丝毫不觉得,一介皇子憋屈在后宫,养于妇人之手有何不妥,更是不管这样露脸的机会不可多得,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嘉德皇子,不出丁点儿的意外。 笑一笑,慧娴夫人有心寻赵晖,打算让其今夜在皇上眼前露面,毕竟,今儿她是做足了准备。 慕容祁天见其望向赵晖,倒也没放在心上,只是转而与韩玉蓉道:“朕看到那细致的菊灯笼,便知是你的杰作,还记得在潜邸时,爱妃就送过相似的,送与朕为新年礼物。” “皇上,您可认错了,这灯啊,非是嫔妾所为,乃是熙妃手巧。”韩玉蓉对皇上展颜一笑,“皇上,嫔妾哪是小气之人,年年送人相似的物件?!” 慕容祁天勾唇一笑:“哦?贵妃今日送的太后什么?咦,今儿怎不见熙妃来?礼物到了人未到?” 第一百章 开宴 宴席已开,以熙妃的玲珑八面,实在不会是会迟到之人,是以,楚清帝十分奇怪。 韩玉蓉神色亮了一瞬,瞅见太后脸色不善,忍着心中的得意,与楚清帝如实道:“内务府的人实在是皮痒痒了,敢拿了臣妾的旧衣……给熙妃穿,您也晓得,今儿谁能与太后娘娘争风头呢,往年先皇在时,便有明令,一年之中,何时何人都可着锦衣,配菊花样,可独独花朝节,只允太后娘娘一人如此殊荣。以示对母后的钟情。好巧不巧,臣妾先头做好的衣裳,上有金线所绣的大朵菊花,熙妃妹妹不晓得,就这么穿了出来……” 太后冷哼一声,以作不满:“熙妃年幼不知,难道跟着她的都是死人吗?哀家最恨这种看笑话的人,却更恨那些没带脑子的――所以,今儿哀家就叫熙妃在自己宫里过节了,皇上没意见吧?” 楚清帝自然不会往好里想,熙妃虽年幼,可并不是蠢笨的,大抵,是着了谁人的道儿。 是以,哄慰太后几句后,便继续问询韩贵妃,到底送了太后些什么。 当然,韩玉蓉除了韩尚书送进宫的画以外,还是准备了惊喜的。 韩玉蓉听其如此问,附耳轻声道:“皇上不觉得琉璃盏中的酒水味道熟悉吗?臣妾为了今晚朝臣尽兴,可是把咱们大婚那一年酿的菊花酒启了出来呢。” 慕容祁天一愣,随即开怀大笑,道:“怪不得朕觉得美酒如此醉人,竟是咱们大婚之际亲自埋下的!” 慕容祁天与韩玉蓉言笑间,使臣献上各国贡品,两米高的红珊瑚,一人高的金佛,甚至还有异域番邦特有的大型犬。 一时间殿内连连惊呼,称赞不绝,诸官员也赞不绝口,可见样样都是贡品,于是殿内个个吐露赞美之词。 众妃妖娆,人比花娇。宴席过半时,太后娘娘便以刚刚痊愈,不适宜停留太久,扶了女官的小臂便回来泰安宫。 及到明月挂半空,崇明阁宾客散去,楚清帝也已经离开了宴席。 慕容祁天站在太液池旁的长廊前,望着蜿蜒的走廊,垂挂的宫灯,只觉分外落寞寂寥。夜色中,神色平复,毫无醉酒之态,与席间不胜酒力的他,压根不符。 身边尚有一壶酒,竟是席地而坐,对月独酌,谁能想到,被众妃簇拥,坐拥天下的楚清帝,会是这样一个孤家寡人,连个肯陪同喝酒的人,都寻不到。而此时,长廊尽头,有一倩丽人影,窈窈窕窕,拎着一只小巧宫灯,摇摇曳曳往这边走来。 楚清帝眸子一紧,凝神望向那女子,只见朦胧灯光下,如烟波飘渺的轻纱裹着一名极其俏丽的女子――这不是赵容华,赵晖么。 楚清帝容色一晒,不觉自嘲,他还以为,今儿冯夫人竟闯了进来,害的他险些把心跳出来。 待得赵晖走近,仿若一株玉兰花静静开在夜色里,流光溢彩,竟是那么美,楚清帝觉得,自己大抵是喝醉了,难得有一次,竟对送上门来的世家女,不报任何看法。 舔了舔唇角,楚清帝的笑容令人浑身发愣。 “啊切!”这美景美人,居然打了个喷嚏?! 一下唤醒了打着莫名其妙主意的慕容祁天,他有些无奈地看了眼赵晖,虽然美人不再朦胧,倩影却依旧还在。 眼前的赵晖,正瑟瑟发抖,分外可怜地望着他,好似一只不安的小兔,稚嫩无辜。 楚清帝透过她,仿若看见了第一次见面时,那只含着毒牙的兔子,外表看去更加单纯无辜,更加年幼无知,可她每每给你一口,都是带了剧毒的。 想到此,楚清帝不由一笑,对赵晖道:“这样冷,怎不多穿件衣裳。” “臣妾并非故意为之的……只是,只是这样好看嘛。”赵晖娇嗔道,“皇上您喜欢不喜欢阿晖穿成这样?这样是不是很美?啊……啊切!” 慕容祁无奈,摇头,起身将自己披风为其系上,含笑道:“朕猜着,该是你姐姐叫你如此穿的吧?怪不得晚宴上她频频瞧你,原来是帮她这笨妹妹争宠呢?这衣裳,朕以前在柔福宫见过,那时候,你表姐还很年轻――哎呀,眨眼间的事儿,朕与你表姐,可都老了呢。” 赵晖忙摇头反驳“皇上您可不老,表姐也不老――衣裳真的是表姐送臣妾的,姐姐说,臣妾穿着这衣裳很漂亮,像极了她早几年,刚入宫的时候,还说,您就喜欢您的妃嫔在您身上用心了。” 慕容祁天伸手捏了捏赵晖的小鼻子,叹道:“你姐姐她聪慧玲珑,可惜啊,如今眼里只有她的小皇子,没有朕啦!” 说着,扯一扯赵晖身上的薄纱,轻薄如蝉翼,将一身曼妙尽显,薄薄亮亮,白皙娇嫩的肌肤如何掩藏的住?!那鲜红的肚兜可极是惹眼,赵晖确实是用了心思,刚刚宴席上,诸妃都在,她却懂得遮掩锋芒,只着了小袄来,将这一抹chun光尽数遮掩。如今,却敞露胸怀……投怀送抱来了。 这样轻薄,难怪着凉发抖了。 “如今天气冷热不定,又是深夜,着了寒气有你受的!朕瞧你冻得涩涩发抖,都觉不忍,你如何受的?!罢了,叫付子明领你上轿,去朕的乾清宫吧,今夜便不要回去了,省的病了怪朕不怜香惜玉!”“哎呀,那臣妾陪着皇上您回去喝酒吧?反正宴席上,有表姐看着,嫔妾都没敢喝多少呢!”赵晖笑嘻嘻的,挽了楚清帝的手臂,分外亲昵。 慕容祁天倒也不推拒,打横将人抱起,得来赵晖娇嗔的尖叫声:“哎呀,皇上!您吓着臣妾了!” “朕的小阿晖,怎这样轻盈呢?朕都舍不得放你下去了” “皇上……”赵晖的脸醉成了胭脂色,垂首埋入楚清帝的怀抱中,“反正这阁楼中也有铺盖,您,您若等不及……” “赏心乐事谁家院,良辰美景奈何天,既然阿晖这样等不及了,那朕就纵你一回吧!”话音落,楚清帝神色深了深,打横将人抱入了阁中,真的打算在此地将就,没一时,楼下的内监们便听着了那细碎的呜咽声,以及那阵阵的欢愉。不过,大家严肃着呢,全当耳朵聋了。 第一百零一章 坐等被吃的棋 这天晚上楚清帝便将赵晖接进了乾清宫,颠鸾倒凤到深夜。 只是,待两人亲昵之后,赵晖累得已经没了力气,楚清帝却忽而将她揽到了身前,问道:“朕瞧这些日子,阿晖你神色不对,可是这些日子累着了?朕今日瞧你,神色甚是慌张的样子,可是闯了什么祸,怕被你表姐发现?” 楚清帝含笑问着, 这话显然是熟络而安慰性的,却在赵晖脑中炸响一片地雷,幸好这时楚清帝瞧不见她的神色,不然,光那脸上惊恐的表情,她就已经兜不住了。 “没……嫔妾没有啊!嫔妾最乖了,哪里会闯祸!”赵晖强自撑着,勉强笑着回答他,心如擂鼓,压根不觉得自己的话太过僵硬了! “嗯?是这样?那朕的爱妃怎么一直魂不守舍的呀?”楚清帝还沉溺在畅快里,一时间并未发现出赵晖言语的犹豫。 “臣妾……哪有!许……许是臣妾累了嘛。”赵晖随便找了个借口欲糊弄过去,可没想到这时候楚清帝将她从身前拉起,盯着她说道:“阿晖啊,你这丫头可不会撒谎!欲骗朕可不成,欺君可是重罪!” 此话一出,赵晖的小脸儿霎时就白了,一脸惶恐,可楚清帝瞧她这样,却是乐了起来:“当真与你表姐说的似得,即使是娇蛮,却也是个胆小怕事的!” “哈?”赵晖有点蒙:“表姐这样与皇上说的嫔妾吗?” “是啊,你表姐与朕说此回熙妃有了身孕之事,对你的打击十分大,你才会如此着急。”楚清帝言毕摸了下赵晖发凉的脸颊,道,“你表姐说,熙妃是你小时的玩伴?本是两小无猜的玩伴,一时间你心底会有些许不舒服,加之此回事出突然,你与她在家中时情形又差不多,是以落差极大,这宫里又爱传闲话的多,但凡传到你耳朵里的多少都不堪,所以小阿晖才急着争宠是不是?” “陛下……”赵晖听着楚清帝如此言语,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她的好表姐啊,可真是下的一手好棋,什么时候见的皇上,什么时候说的这话,竟不给她一点儿准备――叫皇上觉得她善妒是吗?年幼无知,又没有熙妃的大肚能容,她若想翻身,势必要难上加难了。 “明珏,把这些狗屁的菊花茶,菊花酒,菊花糕,菊花灯,统统都扔了。”灵妃一回到寝殿,便看到桌几上放着的各色与菊有关的东西,就皱了眉头,“好好儿过个花朝,处处都是菊花,吃的用的,全都是菊,望着都不腻的吗?” “主子,花朝是大节,又是因太后寿辰,才特意培植的菊花,宫中自然是要应景儿的呀。”明珏一边嘴中解释着一边慌忙去收。 “哈?应景儿就要个个都摆用着菊花?那若是等到重阳节,难不成个个身上要绣汤圆?好好的百花节日,偏就看见那丧气的花儿,叫人心里堵得慌!”灵妃话音落就自解了身上绣着青竹的衣衫,扔到一边。 “怎么会挂元宵呀,要挂也是挂菊花……”明珏嘀咕,收拾了桌上的零碎小物于盒子内,一回头就见娘娘一脸不满得坐在铜镜前,赶忙收声住嘴,小心的偷看其神情,待把东西交给明鸢送出去后,方才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主子,奴婢都整理好了……” 灵妃拧眉:“哪儿哪儿都是菊花,光这屋里收拾了有何用,外头廊上的菊花灯你敢拆了?!” “主子以前不是也挺喜欢菊花的吗?” 灵妃听明珏如此说话,白了明珏一眼,嗔道:“以前是以前!现在,这花儿也不过成了个谄媚的物件!哼,那些个花匠,篡改花期,也是些虚伪狡诈之人!” “主子心中也知道,这花儿不过随了主人的心意开放嘛!何必与花怄气?!您身子刚好,可别气着了!”明珏话音落,动手替其梳理发髻。 “你说的容易,这宫里处处委屈的,是本宫,可不是你!听说,皇上今儿晚上留了那赵晖在乾清宫……你说,本宫心气儿如何能顺?” “主子,现如今就是保养身体,您也还年轻,何必与这些人置气?您的身份,也不是她们奢求就能求来的!要奴婢说,这就是件小事。您生气,远比不上熙妃啊!熙妃可是有了身子,结果皇上却没陪她,偏选了与她要好的赵容华,这下,以后可有的热闹看了呢!” “哼,以前熙妃处处压着她,本宫可等着那赵容华的反击呢!明明一样的家世,一个为妃,一个却什么都没捞到,现如今,那一个也怀了孕,哎呀,这赵容华也真是急了眼呢,大冷天的,啧啧,穿的好似个不正经的女人似得去勾yin皇上……什么狗屁的世家女儿,不也一样下贱?!”灵妃言毕狠狠将手中揉碎的菊花摔到了地上。 明珏见状,不敢多言,先是替她梳理发髻,整理头发,半晌方轻声道:“那您更没必要与她们生气了,您难道忘了,她们是因为什么进宫的啦?再是招摇嚣张,也不过是各家手中的棋子,王婕妤倒是个可塑之才,只可惜,人被顺妃娘娘一把丢出了棋盘,再没命玩的了。那淳嫔,不过是贵妃借来生子的工具,等用完了,韩贵妃照旧要拔出掉这枚钉子的,赵容华不也是?这宫里哪个都不傻,这些子嗣,有前头慧娴夫人盯着,就绝不会罢手,您且瞧戏吧,少不了热闹。” 灵妃听其如此说,倒是眼前一亮,立时抚掌笑了:“本宫还真是把自个儿给绕里头了,是呀,她就是再风光、再嚣张,那也是别人手中的棋子,早早晚晚要被人吃掉的!” “娘娘说的是,即便淳嫔真的给蓉贵妃产下个儿子,这皇子怕也不能由她抚育,了不得她借个皇子生母的身份,位分上升一升,有蓉贵妃在,她可翻不过天去!皇上与贵妃娘娘的情分不低,一个棋子还能翻身做主?若蓉贵妃觉得她扎眼,怕也留不下她一条命!再说了,她也要能平平安安生下来才有的说以后!”明珏言毕,放下了玉梳,替其更衣。 第一百零二章 谁人真情,谁人假意 “这倒是呢,生男生女可不凭着运气?”灵妃话音落,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叹息道:“唉,皇上虽无意本宫有孕,担忧这个担忧那个的,可也没让本宫服药避忌,这么多年,却也没有个一二半女的,这不就是天意吗?!” “娘娘,您一定要沉住气呀!”明珏将换下的衣裳放下,为其捧上送进来已经放凉的汤药,道,“御医都说是您心情抑郁寡欢,才使得身子羸弱些,好生补补,趁着您也年轻,定是有机会的!” “喝了那么多补药,又有什么用?各人命数罢了。”灵妃说归说,可还是将药碗中的苦药汤子一饮而尽。 明珏忙送上清水让其漱口,递上了蜜饯,方开口相劝:“娘娘,往日您不也不甚在意吗?若真命定无子,好歹还能抱了西苑行宫那边儿的三位皇子之中的一个,以皇上对您的在意,纵然再不喜欢那三个皇子,也会容你抚养成才,皇子借着您的身份与恩宠,定然不比嘉德皇子差的!” “明珏呀,你看看,现在的情况不同啦!若早能领养抚育,本宫何至于等到现在?早些年,皇上对本宫的情分怎样,你们都瞧在眼里。如今,莫要说那些哄本宫的话了――皇上是真真厌了本宫,对本宫的心意,也大不如前。虽还说着一样的情话,可你们是局外人,应该能懂。这男人一旦变心,是再难挽回。本宫原就想过,即使有自己的子嗣,也要抱养过继一个来,一来,二人相互扶助,将来仕途坦荡不说,二来,也安全些……不怪本宫心狠的,这宫里,就是韩玉蓉得皇上看重,那孩子不也一而再再而三的夭折小产掉了?慧娴夫人若非拼掉了皇上的宠幸爱重,全心全意护着自己的儿子,怕如今也是个孤家寡人了!当年本宫不得抱养,如今,有韩玉蓉、慧娴夫人为争夺太子之位在,也绝不允许有人横生枝节――那韩选侍被韩玉蓉、太后娘娘看护着,连胎儿是男是女都不知,就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掉了。要知道,韩玉蓉或许不可靠,可太后娘娘如何呢?能把韩玉蓉捏在手心,能在先皇厌弃她的时候,辅佐一个继子――也就是咱们皇上登基上位,该是多么不容易的,可她办到了。如今,保一个小选侍的胎都不成了么?要晓得,皇后娘娘无子,太后也是急了。有韩玉蓉接了淳嫔在前,太后也想替皇后好生打算,是以,这一胎有韩玉蓉、太后保全,居然都没能拖过一个月去,实在叫人心中发颤、胆寒,本宫无一无靠,若样抱养皇子,怕也是……” “娘娘,说这些都太早了,如今皇子不成年,大把的时间在这儿摆着呢,您有的时间为自己打算,还有什么好上愁的?” “本宫当然要愁了呀,你也说,有的是时间打算,那本宫自然要早早打算,才万无一失――咱们与韩贵妃才是真的对上了,接二连三的事端,怕她早有发觉,若淳嫔有子,辅佐上位,韩玉蓉能放过咱们?她的手段,不说多委婉,倒是多狠毒,你难道忘了吗?” “娘娘,要奴婢说,您就老自己吓唬自己了,你老是这样纠结来,纠结去的,这日子多难熬?也给自己挑了那样多的麻烦事上身!奴婢倒是想着,不若将心思都放在皇上身上,这几年有皇上护着您,不说一帆风顺,可也是处处顺遂的。便是蓉贵妃想寻咱们长乐宫的麻烦,事后都有皇上替您找补呢!” 灵妃凉凉看了眼明珏,见其越发好相貌,不过冷冷一笑:“抓住皇上的心吗?本宫,不也是一早就做好了完全准备?” “娘娘您素来就有自己的心思主见的,倒是奴婢多嘴,瞎操心了。”明珏只觉得屋内骤然发冷,瞧见灵妃娘娘的眼神,只觉得自己好似那砧板上的猪肉…… 灵妃终于收回那令人害怕的神色,淡淡道:“可本宫却是缺不得你啊,你瞧,本宫的心情不好了很多?这些啊,都是明珏你的功劳呢,好了,本宫要歇息了,近来少见明鸢,待会儿下去吩咐她,就说那蜜饯太甜,从内务府要些梅子来!” “是,娘娘,婢子记下了。” 灵妃出了心中郁气,便早早歇下。对于淳嫔和赵容华,她的计划要稍稍做些调整了 不过,近来她的口味变得很多,嗜甜重口,常常感觉咳嗽痰中,也该叫御医来瞧瞧。 第二日一早,毫无征兆的,楚清帝下了诏书,晋封淳嫔为淳婕妤,熙妃为武贤夫人。 韩玉沁入宫不满半年,就得晋封,已经出人意料,大家都以为,即便诞下皇子,也要等满月之时,才会有册封赏赐,哪知道,韩玉沁运气这样好,有那么一个疼爱她的姐姐――是的,韩玉蓉果断向太后及皇上进言,连带捞了熙妃一把。 是以,有了熙妃在前头挡风,入宫时间更短,却能得以晋封为夫人,仅位列四妃之下,确实比韩玉沁来的震撼些。 一时间,仪元殿的武贤夫人风光无两。 赵晖夜间侍寝后,便被送回了婉荷阁,尚且满心欢喜的盼着自己能一次中的――万一,她因着华业家子嗣众多,九成都是男儿的说法,一朝得子呢?而且,晚间她便见了皇上,若是表姐给的药发挥了作用,兴许,她的孩子依旧可以是龙子啊! 第二日一大早,就在赵晖高兴的准备梳洗起榻,然后准备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时,就听到了这样的消息,昔日的好姐妹,身份相似的孙晴竟然早她一步荣耀辉煌了,立时她就被气的失了分寸,将桌上的首饰全挥到地上,忿忿然将别好的发簪全扔到了外间。 “小主,您这又是何必呢?反正,这也是早晚会发生的。”墨兰自从昨夜后,便被慧娴夫人派来赵晖身边,生怕她做出什么可不当之事,以此来提醒她,此时也是赶紧劝说,“您快别气了,熙妃娘娘有子的消息传开,您不过露了一面,也不甚愉快,这次,可万不能发脾气,使性子了――如今,人家也是武贤夫人了呢。” 第一百零三章 怎么又来了 “怎么,难道还要我过去给她行礼?往常也就罢了,可如今我才算明白,她不过是假惺惺的一个人!昔日在家中,与我身份相当,便来往交好,可是,重华宫里,因我们身份不同,她竟也不常来走动,说话做事,拿腔拿调的,怎么,如今还要我过去伏低做小,亲自捧她吗?如今,连淳嫔那厮都起来了,位分竟比我还高,这叫我如何能忍下?”灵妃十分愤怒的嚷了起来,闹得外头宫人不时往里头瞧。 “小主您别生气呀,蓉贵妃那里是指望她的肚皮的,怎么都会捧高孩子的生母,您若不喜她,大可以少见面,反正平时皇后娘娘那里也不常见人,碰面的机会少的有限。” “哼,那有什么用,比我位分高了就是高了,还能如何?”赵晖气愤过后,倒是冷静下来,“罢了,昨夜里皇上已经说过我了,便是我这脾气也要改改――唉,卧薪尝胆谁不会,我只想我吃的这些苦,姐姐都知道,将来,必要像蓉贵妃抬举淳婕妤似得,这样抬举我呢!” 墨兰勾勾唇,没有说话。 灵犀宫 “如秀,你可去看了?今儿仪元殿可是热闹的紧?”韩玉蓉对着铜镜轻梳着自己那乌黑浓密的发。 “回娘娘的话,那边儿还是很吵闹的,反正,去的主子娘娘们也多。皇上昨儿个宠幸了赵容华,今儿一早却晋封的熙妃……哦,不,是武贤夫人。这宫中的上上下下的,该怎么想?自然要去重华宫瞧热闹。倒是长乐宫淳婕妤那处,稍显冷清了。”如秀在旁服侍着,挑拣合适的钗环给韩玉蓉梳妆,一旁如香羡慕嫉妒的要死,却得不来贵妃娘娘青睐的一眼。 如秀说的对,在娘娘身边,谄媚不谄媚的倒是无所谓,反正,蓉贵妃最看重的,是你的本事。 “那赵容华最后过去了吗?” “赵容华倒是没好意思过去呢,只借口自己身子不适,和淳婕妤那儿一样,只派了个宫女过去送贺礼。” “不适?”韩玉蓉挑了眉,轻声嗤笑 她可不要不舒服!昨儿个武贤夫人被太后娘娘那般打压,连晚宴都以身孕的借口,没叫过去,累得咱们淳婕妤也没能出息,可不意外?偏赵容华还没高兴多久,只以为皇上宠爱她一个呢,一大早的,便下了圣旨册封,依旧没她的份儿!世家嫡女啊,多么风光不可一世的名头?可你瞧瞧现在!不一口老血憋死才好!只可惜么,本宫好好的宫装没穿成,倒成了武贤夫人的下马威――这件事,可查出是谁在背后帮咱们了吗?阴差阳错,倒叫本宫背上了这个黑锅。” “不管如何,这法子倒是真妙的。虽说外界都疑是娘娘您所为,可这手段太明显了,经不得推敲,不然,连太后娘娘都没言语您半句?皇上那里还特意赏了不好的好物补偿您呢。” “本宫却没觉得妙在哪儿!这宫里的人,你还不晓得?没风也有雨的。面儿上不说罢了,就好比温婕妤之事,虽现在还没个结果,可外头不都说是顺妃所为?顺妃倒是喊了几声冤枉,可最后也是王家出手,才把事儿压下去。这次的事,本宫总觉得哪里不对。就怕是个连环计,现在看不出破绽,就等着人家在背后收网呢!”韩玉蓉话音落,丢了发簪,在屋内踱着步子,静静思考这问题。 “难不成……有人想要一箭双雕?顺带把您拉下水?”如秀一愣,疑惑道。 “本宫哪里知道。”韩玉蓉不耐道,“怕就怕这个,罢了,既然已经派人下去查,你盯着些就是了。如今武贤夫人的身孕之事,闹的本宫一直紧绷,就怕是有人想要一举多得,打压了武贤夫人,再拉了淳婕妤下水……那才是大难啊!” “娘娘,您别乱想,不管怎么样,皇上起码先维护您啊况且,就因为那是您的衣裳,所以,大家才不会往您身上想的。”如秀赶紧宽慰道。 “可是这里头得利的,确实有本宫!这事一旦有了牵扯,对谁都没好处!” “娘娘,不过一件衣裳,您或许想太多了。” “好好好,这事交给你吧,本宫不多想了!”韩玉蓉嗔她一眼,到底愿意搁置下了。 “娘娘您放心,奴婢晓得该怎么做的。”如秀忙道,心里也松了口气,想起那日淳婕妤来,与绣娘的话,与贵妃娘娘的话,她不寒而栗。 淳婕妤,难道您已经做好准备,一步步给贵妃娘娘下套了吗? 可,韩尚书知道吗?会允许么? 还有,贵妃娘娘一倒,韩家与您,那可是一损俱损了! “恩,晓得就好。万事都要仔细了,别留了马脚!”韩玉蓉沉吟道,这么多年来,她手腕也有,人也狠毒,可却没叫人抓到过一丝算计的把柄,只因为,她每次都会把痕迹抹得干干净净――能藏住的就抹杀,不能藏住的,比如上次打杀一宫宫人,她只会把阵仗闹的越发大起来,只为的,杀了那几个背叛、通敌的细作! 如秀正退出,到了门口却止了步,犹豫一刻,遂问道:“主子,还有件事,奴婢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理!” 韩玉蓉没抬头,只是问道:“何事,说吧。” “前些日子,和亲王来了灵犀宫,可娘娘您当时去了顺妃娘娘那儿说话。” “哦?和亲王又是要酒来的?”不管宫中争斗如何,韩玉蓉对于她的那位小叔子,还是很照顾,很喜欢的,这不,说到和亲王,韩玉蓉也不由勾起了唇角,“待会儿叫人整理出来几坛佳酿,送去和亲王府吧。” 如秀轻轻皱着眉头否认道:“倒是不为的酒,好似是和亲王与魏夫人的女儿,小郡主发生了些矛盾,说是这些日子就不来宫里了。” 韩玉蓉轻蹙其眉,质问道:“魏夫人?她又入宫了?” 如秀咬咬唇:“是,今儿还把冯夫人拉进了宫,奴婢在重华宫时候听着的。看来,冯夫人还没死心,就想入宫呢。这都寻上魏夫人了。” 第一百零四章 吃了个大闷亏 韩玉蓉冷哼一声,道:“那又如何,本宫还不信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宫里的妃嫔们还不都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这魏夫人也是过分,和亲王好好一个亲王,与咱们圣上那是双胞的亲兄弟呢,她倒是纵着女儿欺辱――罢了,本宫先去趟柔福宫,寻慧娴夫人说说话,待会儿与她一道去泰安宫吧。有个冯夫人就够憋气的了,哼,那魏夫人更非什么省油的灯,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呢。一样的寡fu,一样的没本分!” 说着,韩玉蓉令如香动作快些,她也好早些去请慧娴夫人救场。 如秀叹口气,正要轻声轻脚的退出去,准备先吩咐了人跟进武贤夫人误穿了主子娘娘的宫装一事,交代完后,还要再去趟玉华殿,将贵妃娘娘那得了的好东西,送去一部分。 “行了,你且过去吧,到了淳婕妤那儿,好好跟她说说话,别闷着了她。”韩玉蓉言毕扬了扬手让如秀自己退下。 正在这时,如秀惊喜笑道:“咦,说曹操曹操到呢,娘娘,淳婕妤往咱们这儿来了。” “哦?真的是她?她怎么过来了?”韩玉蓉话音落冲如秀点了头,如秀忙出去将人迎了进来。 “玉沁见过贵妃姐姐……” “好了,这里又没有外人,只你我罢了,你又有了身子,客气什么?!”韩玉蓉一脸笑意的叫了韩玉沁到了身边来,继续言道,“你怎么这么早过来?可到皇后那里请安了?这时辰,该在玉华殿等着,大家还要向你道贺呢,你偏有闲情到灵犀宫?” “哎呀,她们去了仪元殿跟武贤夫人说话呢,哪里顾得上妹妹?!我已经去过皇后娘娘那里了,所以,大家面儿上贺喜几句,一道又去的仪元殿,我走时,她们还没出来,所以,我就有时间到姐姐这儿来转转啦。”韩玉沁轻笑道。 顿了顿,玉沁羞赧言道:“妹妹是来谢谢姐姐的,金嬷嬷与我说了,这次能晋封全看的姐姐的面子。” 韩玉蓉听其如此说,只是一笑:“哦,金嬷嬷说的?” “是呀,金嬷嬷虽然不如夏嬷嬷好说话吧,可是,她说的每次都很正确。就比如这次……妹妹多谢姐姐的关照,若没有您在,皇上大抵不会这么快给我册封吧……”韩玉沁话音落,遂害羞的低下了头。 “唉,你是我亲妹妹,这种事情,本宫不想着你,还能想着谁?你心里知道就好,却不能在外头宣扬,不然,大家明里不说你,背地里可要编排的,就是皇上那儿知晓了,也要埋怨本宫!只不过,位分上的事儿,本宫说一回倒还罢了,以后的事儿啊,就得看你的了。”韩玉蓉话音一落,拉了韩玉沁的手继续问道,“你看看人家赵晖,知晓落后的一步,却还能想法子奋起直追,昨晚上的事,你可听说了?” 韩玉沁听其如此说,马上点点头:“都在传呢,妹妹自然也听闻过了。只不过,那种事情……”韩玉沁吐吐舌头,俏皮道,“那种事情,妹妹我可做不来,太那样了……” “太哪儿样啊?皇上也是男人,也是会怜香惜玉。你若扮的楚楚可怜些,定会博得他的呵护罢了,如今你有了身孕,也做不成什么事,好好养胎吧。”韩玉蓉终是轻松适意的一笑,不管如何媚主,有了孩子的就要比没孩子的有底气――以后,她也会有孩子的! “嗯,好吧。”韩玉沁应承着说道。 韩玉蓉又问了些金嬷嬷之事,见玉沁对其不甚在意的样子,试着提出,将金嬷嬷换回灵犀宫,由玉沁挑自己喜欢的一个,哪怕是齐嬷嬷也可。 玉沁想了想,道:“若是姐姐舍得如秀,那便叫如秀过去?” 如秀乃韩玉蓉心腹,对玉沁也是很好的,就怕韩玉蓉舍不得。 然,韩玉蓉却想,如秀与玉沁交好也有好处,起码,不会是第二个如悦。而且,此时玉沁居于长乐宫,尚没有搬回来,万一在那处被人算计了去,她哭都没地儿哭去,反观如秀,绝对可以信赖。 是以,韩玉蓉没多想,便同意等如秀回来,就派了她过去照料,直到玉沁搬回灵犀宫再说。 又问问玉沁何时搬回来,都被玉沁以月份尚小,且等武贤夫人移宫时再说给推拒了。 聊了一会儿,玉沁知机,便打道回府。 等人一走,如香便上窜下跳,开始挑拨韩玉蓉与淳婕妤的关系。 韩玉蓉这时候脸色有些发紧,瞪了不肯安生的如香一眼,道:“她好歹也是宫里的主子了,你给本宫安生些,若叫旁人说出本宫苛待亲妹的话来,本宫头一个不饶你!况且,你当你家主子是个蠢的?凭她几言几语就能翻盘?简直胡闹!” 如香终于害怕的闭了嘴巴,不敢再说韩玉沁什么。 临近晚膳的时候,如秀才回来,不过对于韩玉蓉嘱咐她查的事,依旧一筹莫展。内务府那里也算是吃了个闷亏,就是绣娘口中也问不出什么――不过此行倒也有发现,武贤夫人吃了闷亏,已经开始着手调查,见了灵犀宫的人,碰到一处,大家才知道,这是有人下了套,把韩玉蓉与武贤夫人杠上了,虽没明说什么,可各自都把嫌疑从对方身上调转了出去。 “不行,本宫不信那人就能藏的这样深,总会有蛛丝马迹的!不是谁都能碰到本宫的衣裳,内务府的小杂碎们也没那么大的脸面!给本宫从管事的开始查。既然仪元殿那边儿也有了动静,这事儿怕不是本宫多想,必然有人刻意为之,打的就是叫本宫与这皇上新宠对上,希翼我们两败俱伤?那从中得益的,又是哪个?”韩玉蓉轻声嘀咕着,一筹莫展。 “这从中得益的,可太多了。娘娘,这么查下去,实在无异于大海捞针,奴婢倒是觉得,不若从那几位绣娘处问问?”如香在旁献计献策道。 反观如秀,因多少知道些此事与韩玉沁有关,倒是有些沉默了。 第一百零五章 找麻烦 “对,那批绣娘!如秀……罢了,如秀晚些时候收拾了东西,去玉华殿照料淳婕妤吧,金嬷嬷虽好,可本宫不放心一个生人在她那里。你去了之后,饮食起居,与夏嬷嬷商量着来,务必将淳婕妤照料好――可知道?” “是,娘娘。”如秀虽诧异,可到底没多问。 边儿上如香以为这次自己彻底得宠了,不由得意的翘起了尾巴似得欢快嚣张。 “这事儿就如香去查吧,那些绣娘多少会知道些什么,关键时刻,要撬开她们的嘴巴!” 韩玉蓉吩咐道,如香连忙点头,十分忠诚地表态,一定会把此事办的漂亮。 如秀在旁听了会儿,心想着,这事儿当初淳婕妤不过是提点几句,几位绣娘也没那么大本事,指鹿为马,将贵妃娘娘的衣裳硬塞给武贤夫人吧? 也许,内务府里,有淳婕妤的内应的。 如秀这样想着,到底需要提醒淳婕妤几句,便告退而出,先下去收拾行礼,早些过去玉华殿才是。 玉华殿,金嬷嬷正在教玉沁下棋,虽然后者的棋艺简直差的匪夷所思,可前者依旧耐心十足,且淳淳善诱,指导韩玉沁将心中所想,如今不表露在脸上,瞒过对方――当然,技艺也是要学习的。 “嬷嬷,其实您可以不走的,在姐姐那里,虽然现在还好,可以后么……”玉沁被折磨的心神俱疲,百无聊赖的举着白子,无奈道。 金嬷嬷“呵呵”笑出声来,落下的黑子,又是圈起一片,如此厮杀,更加快意,“老奴要不走,怎么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 玉沁撅撅嘴,倔强道:“我可没有怀疑嬷嬷,纵使是有疑惑,也是对旁个,哪里会怀疑嬷嬷?” “哦?是吗?那老奴更不可能留下啦!一个这样放心大胆的小主子,老奴也怕无人照料自己的身后事啊!” 顿了顿,笑说道:“小主并非心中毫无成算之人,对亲近之人也多防备,无时不刻不在考量这人对您的忠诚度――老奴虽自圆其说,可并没有能力与证据证明自己,绝非泄露您的机密行事者,那石碑又不可能凭空出现,没人操纵。所以,您虽说信任老奴,可老奴怕的是以后出事,您头一个要怀疑了。与其如此,还不若老奴自己去查。玉华殿虽然离着玫昭仪要搬迁的宫宇很近,但是,长乐宫这位主位,怕是有别的想头儿,主意大的很,正的很,是以,平素这管理的更是严苛,对内对外!若老奴想放开手脚查,必然要跟着贵妃娘娘身边,您说,是不是?可贸然回去,势必惹了贵妃娘娘猜忌,所以才有了与夏嬷嬷的谈话,扶了您再进一步。” 玉沁扑哧一乐,道:“嬷嬷,您这样,我可越发舍不得放您走了!” 金嬷嬷撇嘴而笑:“可您并非目光短视之人,所以,哪怕舍不得,也终究不会勉强。” 玉沁叹口气,“罢了,现如今,哪里还有回头路,只愿嬷嬷去了姐姐那儿,好生照料自己――牛鬼蛇神不可怕,可怕的是居心叵测的人啊!” “莫非,婕妤有话要提点?” “提点倒是说不上,不过几句忠言――姐姐心肠硬的很,有用没用,对她来说都不如她自己来的看重,若是利弊权衡,最终永远会选择牺牲自己人。还有她身边那位如香,与之前叛主的悦选侍,也差不多的。口蜜腹剑者,自古有之,您此番回去,可要提起十二分的小心应对才是。” 金嬷嬷端肃神色,恭恭敬敬给玉沁行了礼,方叹道:“唉,也许老奴真的做错了――有您在玉华殿里,哪怕老奴累一些,谨慎些,也许还是能查到谁人打了那石碑的主意,可是啊,现在后悔也晚喽!” 玉沁“咯咯”而笑:“不晚不晚,什么时候嬷嬷想回来,都不晚。” 金嬷嬷点点头,最后还是问道:“灵犀宫那位,对您打的主意,您不会不知道吧?虽然您肚子里的还不知是儿子还是女儿,可对于贵妃来说,生产时,便有能力要您性命,若要那时以及以后的生活都万无一失,还请淳婕妤您早早做好完全准备,别到时候叫人夺了性命还不知道!” 玉沁应声,道:“这我知晓,她的手段,俱都是跟着韩夫人所学,多多少少的吧,我心中有数。” “那就好,老奴还要去收拾行礼,小主研究研究这棋谱吧。”说着,金嬷嬷起身而出,唤了桔梗进屋收拾棋盘。 玉沁以手拄着下颚,发呆,等桔梗收拾齐整,方长长舒口气:“唉,金嬷嬷走了,有万般不好,却有一样好!” 桔梗好奇笑问:“咦,小主说的什么?有哪儿好了?金嬷嬷到底是老太君选上的,人可比夏嬷嬷实诚多了呢!人也和气,又肯教您学下棋。” 玉沁哀哀叹着:“下棋哪儿有那么容易,我到现在还是头昏眼花的呢!所以我才说,有万般不好,却有一样好――那就是,我再也不用陪着她下棋了啊!” 桔梗笑声好似银铃,清脆悦耳,好似空潭幽谷落下的雨滴。 “小主,金嬷嬷也是为的您好啊!”桔梗道,似乎又想起什么,忙道,“啊,对了,如秀姐姐已经来了呢,奴婢来时,如秀姐姐拎着包裹,先去了耳房,正与泽兰商议以后的值班日程呢。” “哦?她也来了吗?以后咱们玉华殿终是可以热闹些了呢!” “是啊,是啊!咱们玉华殿上上下下,都喜欢如秀姐姐呢――虽然两位嬷嬷都很好,很照顾奴婢等,可是,如秀姐姐与咱们同辈,说话也说的来,以前相处的就极好呢!” “是,是,是!如秀是那最好的!”玉沁白了桔梗一眼,“别杵在这儿来,去帮你的如秀姐姐铺床褥去,对了,泽兰几个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多谢小主关心,已经好很多了,就是有时候起的急了,就忘了身上的伤,每每撕扯到,倒是好的慢些了呢。” “药膏还是姐姐那里的,想来药效很好,你也嘱咐她,没事别老乱动,反正如今有你和如秀在,她可以趁着这些日子,多歇息歇息,养精蓄锐嘛!” 桔梗笑着应是,出去寻泽兰和如秀,准备帮忙。 第一百零六章 吐 小桃端着清水看见桔梗出来,便扭扭捏捏的上前问好,顺带瞟了眼屋里玉沁的脸色,见其还好,才问桔梗道:“桔梗姐姐,请问,小主如今可还生气?” 见到小桃,桔梗终于长长叹了口气――“你啊你,不过是叫你把东西放好,你倒好,还没人来搜宫呢,你倒是先把小主全部的家当都给烧了。” 顿了顿,桔梗哀叹:“哎呀!想到这些,我都替小主头疼。这是小主有孕,若还是平常,太后娘娘那儿的旨意早下来了!小桃呀小桃,连你泽兰姐姐被你害的受了鞭刑,现如今说起来,都要笑话你嘞!” 小桃欲哭无泪地送别笑嘻嘻拿她开涮的桔梗,脸上连装都不用装,已经很悲催了,走进屋去,见小主连瞟都不瞟她一眼,更是悲愤欲死了! “小姐!” “小姐,奴婢知错了……”小桃飞奔过来,趴在玉沁膝上便哭了个落花流水。 玉沁叹口气,真不愿意与她计较,扯了扯她发髻上歪了的小辫儿,无奈道:“罢了罢了,旧的不去,新的怎么来!” 小桃惊喜道:“小姐您这么容易就原谅奴婢啦?” 玉沁瞪圆了双眸,叉腰问道:“怎么,难不成小桃你还准备了几副戏折子,就等着给我演戏呐?” 小桃连忙谄媚笑着讨好:“哪能,哪能呢,只是小桃自知此番犯的错,实在太大了些,难能小姐您不计较……哎呀,小桃心内可感动了。” 玉沁凉凉一笑,斜睨她道:“那为了能叫小桃你心中好过些,我就勉为其难让你为我做些事?” 小桃的笑容僵硬在脸上,眼睛里的光泽亮了灭,灭了亮,可被韩玉沁给逗弄的心浮气躁,胆小心虚起来:“小……小姐,您还真要奴婢呀?” 玉沁哼她一声:“我是没什么,可你桔梗姐姐、泽兰姐姐全看在眼里呢,若我不罚你,日后她二个也学你,我还有多少财物经得起这么作啊!” 小桃连带哭相,回头可怜兮兮地看了眼桔梗,桔梗忙上前来,替她解围:“小主,如今这烧也烧了,皇上、太后那儿都觉得您还是苦主呢,这损失了的财物,必定很快就有内务府的来送回……再者说,这次小桃也受了刑,您就饶了她这一遭吧?!” 玉沁却是不允的,摇摇头道:“泽兰可是受了池鱼之殃,虽然事出紧急,可也架不住我要秋后算账的――既然泽兰是因小桃受的伤,就罚了她去服侍泽兰吧。” 桔梗一喜,瞧了眼小桃。后者先是不明所以,见桔梗暗示,才反应过来,这算是明贬暗抬了。 泽兰身边并非没有人侍奉,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女,品阶还不若小桃。小桃去,也算是罚了,若放在旁人身上,肯定受不住这看似的羞辱。 可对小桃来说,与泽兰在一处,也安全些,起码不会有人无故来使唤她,也不会落在旁人眼中一个无所事事,成日里厮混的印象。 小桃当即吐吐舌,俏皮地对玉沁做了个鬼脸。 玉沁与她笑闹够了,心事却依旧未了,末了,对小桃道:“你回去府中一趟,亲自问问父亲,这石碑,到底是出自何人之意,与他可有关系――还有,皇上知晓此事的消息,万莫要父亲知晓。” 小桃纳闷道:“告诉了韩大人,以后他要行动,势必会顾忌一些。因为皇上如今对小姐您行踪差不多了若指掌,若再有计划,韩大人不告知您,被皇上知晓了,还当您有意为之,不免要恼的。” 玉沁叹气:“父亲为人,我还不清楚么?最是怕事的人了,若知晓我被皇上如此‘看重’,怕下一步就是要韩玉蓉提防我,亦或是……及早铲除我这个隐患。” 惊得小桃挑了挑眸子,想到之前在江南时候,小姐与她说起过的韩府的诡异之处,倒也不觉得十分诡异了。 “这事儿,咱们几人知晓就好,没必要往外传了。” 玉沁末了,不忘提醒桔梗一句。 如今,桔梗也算是玉沁这个小团体的核心人物了,这不免叫她严肃的同时,也十分欣喜。 “小主,怕还是要问问韩大人在宫中的联络人……毕竟此时看着很不像是有什么周密计划,太仓促行事了。” 玉沁点点头:“之前已经告诉金嬷嬷,这事不可操之过急,可金嬷嬷到底有没有传话出去,传出去了,又是谁在其中搞鬼,实在叫我摸不着头脑,也只能是看父亲那里的消息了。可如今金嬷嬷也不可信,我只有倚仗小桃,先回府一趟,找个借口见一见父亲。” 虽然皇上允诺过她,在太后寿诞过后,她可以去见见自己的姨娘,可如今,石碑事出,朝廷丢了极大的脸面,连陛下十分看重的太后的寿诞也被她搅了兴致。 皇上要除去李家,周密计划,可她这儿先行出了岔子,不晓得是不是扰乱了大计,光凭这点,他还能允许她出宫做“奖励”? 玉沁想想都觉得不可能,是以,才不得不自己来想法子。 “那金嬷嬷那里……”小桃咬咬唇,“金嬷嬷不知何时搭上了老夫人的线,不若奴婢回去问问看?” “瞅着时机吧,祖母那里晓得我派了你回去,必然会亲自见一见你,这事不急。” 接下来,玉沁又细细想了想,如何说服韩玉蓉,给了出宫的令牌,可以叫小桃安安稳稳出宫的法子后,才终于喘了口气。 桔梗其实还不知晓清廷的事,对于小主所言,皇上对玉华殿行踪了若指掌的话,其实还有些云里雾里的,不过看小主疲惫的很,也不去问,只细心服侍,将榻上布置舒服些,扶了玉沁在上头歇息。 晌午,玉沁玉华殿的份例一口未动,桔梗与泽兰看小主脸色,偏又不敢劝,偏不巧,被金嬷嬷耳闻,不再是每日里去灵犀宫打转,而是围在韩玉沁身边一刻不停的唠叨。 玉沁脸色越发难看,在金嬷嬷越发的尖利训导声中,玉沁惨白着一张脸,吐在了金嬷嬷身上,顿时身心都舒服了,昏沉沉倒了过去,尤其是看见金嬷嬷一脸铁青之色,睡梦中都是舒心。 第一百零七章 皇上要来亲自收拾你 太医宣的王太医,因桔梗瞧二人似旧相识,如今小主又有身孕,旁人不敢信,而赭御医今日偏又不当值,是以,一脸焦急地把王子轩拉到了玉华殿给韩玉沁瞧瞧。 王子轩没想到几日不见,淳婕妤原本圆润肉肉的脸颊就这样急速地凹了下去,白皙的脸上,那两片眼睛下的沉沉青紫骗不了人,看来她这几日过的很难过吧。 叹口气,王子轩在众人围观威压之下,隔着帘幕与帕子为韩玉沁扶脉,不过他很快就蹙了眉头,沉声问离着最近的金嬷嬷:“不知淳婕妤近来是否睡眠不安?这焦虑忧思,身体怎么会好。” 金嬷嬷吓了一跳,刚刚韩玉沁吐了她一身的事都抛诸脑后,赶忙道:“婕妤吃的好睡的好啊,太医你是不是诊错了?” 虽不好得罪了太医院,可瞧王太医脸生,不若赭御医名气,是以,金嬷嬷对他也不甚客气。 王子轩冷哼一声,不予理会,转头对桔梗道:“待我开些凝神安眠的药吧,只是不可多服,心病还须心药医,如今婕妤尚在孕期,本就比寻常时候敏感,切记不可任其沉湎伤怀,不然对胎儿也不好。” 桔梗忙点头,叫来兰草随了太医去开药,自己为韩玉沁细细擦了擦额上不知何时沁出的汗,又忙不迭嘱两个小宫女送来了热水与干帕子,替韩玉沁换下身上已经汗湿了衣裳。 金嬷嬷在旁边,先是呆愣的看着,尔后反应过来,急匆匆往灵犀宫报信去。 玉沁睫毛颤抖两下,清凉的眸子忽而睁开,正看见金嬷嬷猴急而去的背影,不由轻哼一声,有气无力。 桔梗心下难过,嗓子也有些发堵,对玉沁说道:“小主,无妨的,总归现在贵妃娘娘也要看您的面子,一个嬷嬷而已,您若不喜她,日后不必理会。” 玉沁无奈摇头,很是苦笑,气息有些缓慢无力:“由着她,在贵妃眼里,我怕也活不到孩子长大……上次她已经有心要扶持起韩选侍来,可惜,韩选侍福薄,就这么掉了孩子。可你别忘了,新晋的几个秀女,身份低微的再扶植起来,也并不难。” “小主,您别说了……都怪婢子无用,竟没察觉到,自打您有孕起,就在想以后的事。太医的话,您可听着了?忧思多虑,您才多大?才十六岁呀,就……偏就要想这样多。韩选侍没保住孩子,是她自己福薄,您这样好心的主子,必定会安稳一生的,婢子与泽兰为您祈福,一定会的。” 玉沁抹了抹脸上不知道何时流下的泪迹,含笑道:“并不是我想很多,只是这些日子以来,变故太多,我才胡思乱想了些。你与泽兰平时事情多,咱们玉华殿宫人并不很多,许多事,都是你与她二人帮衬,可别赶在我前头累病了,到时候,玉华殿在旁人眼里可就真是个过而便露的筛子了。” 桔梗忍不住一笑,嗔道:“小主就该这么俏皮些!” 玉沁舒口气,道:“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办法也总会有。” 后一句似是呢喃自语,桔梗未曾听清楚,外头兰草叫她出去帮着熬药,桔梗安顿了玉沁,撇下帷幔,轻手轻脚跑出去,与兰草一起看着熬药的小火炉子。 帷幔是浅蓝色,玉沁平素也很喜欢的一色,可如今,这冰冷的色调,令她心底一层层荡起冷意。 外头闪过一抹人影,玉沁还以为是桔梗去而复返,正扬起笑意来笑话她事多,比老婆婆都要啰嗦。 然,清廷掀帘而起时,玉沁见着这熟悉又甚是陌生的男子,笑容便顷刻僵硬在了脸上。 玩世不恭的一个声音问道:“皇上叫我来瞧瞧,你这女人到底是真病了还是假病了。” 玉沁淡淡扫他一眼,咳嗽一声,问道:“那你觉得呢?” 清廷无谓道:“瞧你这副鬼样子,没病才是有鬼了!” 玉沁勾了勾唇,却是笑不出来,低眉顺眼,试探道:“皇上他……可是怪罪我?气恼我了?” 清廷嗤笑一声,斜睨她道:“你觉得害得一场盛会变成官家的内斗,朝臣瞧了笑话,外邦嘲笑当谈资,这种事情比较好笑,还是那罪魁祸首忽而宣布自己有孕,逃避责任,得了个免死金牌,更好笑?” 玉沁泄气,叹口气,歪在榻上,道:“罢了,除了嘲讽我以外,你也没旁的用处了。” 谁知道清廷不但不生气,反而来了兴致,往前凑去,低笑问道:“快与我说说,这招杀人不见血,偏又过瘾的很,你怎么想出来的?” 玉沁真的不知自己怎么想笑却觉得气恼,要发脾气,却又觉得好笑,脸色变幻,颜色十分精彩,偏过头去恨恨道:“你可快走吧,省的待会儿我犯恶心,吐你一身污秽。” 哪料清廷未走不说,反而翻起自己的衣衫来,玉沁听到动静回头,就见他在胸前掏着什么,顿时闹个脸红,蹙眉咳一声,轻斥道:“你在干什么?” 清廷一本正经拿出一个纸包,递给玉沁:“喏,听说你吐得厉害,貌似孕妇都有此顽疾,我请教御医,说是这梅子能缓解。” 说着,自己却也气恼道:“还说是御医,这丁点小毛病都治不好,还言道,此病无药可解!” 玉沁闻言,先是一愣,结果那油纸包里,瞧着那里头蜜渍的乌梅,一颗颗亮晶晶的盈透圆润,令人口舌生津,不由看着清廷,轻柔一笑。 清廷顿时尴尬,跳了一下,强硬道:“你做这副鬼样子作甚?可真丑死了!” 玉沁一张脸顿时黑成锅底,重重哼了一声,把纸包丢在床头,仰着脸冷声道:“还有事吗?没事快滚,我还要休息!” 清廷诧异瞪向她:“你还有心思休息?我瞧皇上这次可被气的不轻,最多不到晚上,你瞅着吧,皇上必定要亲自过来收拾你!” 玉沁脸色越发不好看了,清廷咽了咽口水,“哈哈”两声挠头:“那什么,我还有任务,这就先走了啊!” 第一百零八章 寡妇,俩 玉沁瞪着他,直把人瞪得险些脸红,才得来清廷投降。 “好了好了,我告诉你就是啦。皇上虽然很生气,不过到底也不知道是不是你所为,大抵晚上来,也不过是问问,你撑住了,也就熬过去了……” 玉沁这才缓和了脸色,瞥了他一眼,扭过去头,翻身把寝被盖到脸上,闷声闷气道:“话说完了就快走,看见你就心烦。” 清廷气哼哼把桌上几样好吃的果子全揣在了兜里,手上还拿着一个啃了两口,朝着玉沁的脑袋就扔了过去,听到玉沁尖叫一声,方才好笑地冲她做了个鬼脸,下一刻就消失在了窗外。 玉沁气的把果核扔在地上,顺手拿起那梅子就要往窗外扔去,可看了看那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纸包,到底心软,哼哼两声,捻起梅子咬上一口,甜丝丝的带着半分的酸,很是解渴又生津,阵阵作呕的感觉也彻底被压了下去。 咬了两颗,困意袭来,玉沁终是熬不住,便又在榻上睡到了傍晚。 等韩玉沁醒来时,看到的只是铺天盖地的黑,眨了两下眼,才晃过神来,她分明在窗边睡下,可醒来,怎么是在床上? 厚厚的帷幔层叠而起,玉沁披衣起来,灯光如火,将那人的身影拢在其中,竟叫她分明生出几分自卑来,好似有看不见的屏障,将她与他隔开两个世界,不管她如何努力,不管他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他们两个本就不该生活在一处,都怪这该死的命运…… 玉沁吸口气,哪料灯烛下捧书而观的楚清帝早已察觉她所在,在她还没想好是装作不知继续睡下,还是端起小心逢迎而上时,便出声打断了她所有的矜持与胆怯。 “醒了?” 虽是问句,可楚清帝已经端来一盏温热的水予她喝。 “皇上……”玉沁怯懦一下,嘴唇动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来的突然,事情也发生的突然,如今情景,她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小命已经到头。 “怎么,你还要朕亲自服侍你饮下吗?”楚清帝的声调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好似什么事都惊扰不到他的世界,可…… 玉沁依旧怕他,就好像她对韩尚书惧怕一样,那种上位者的情绪,不在她能承受的范围内,一蹙一笑,俱会有伤亡。 忙不迭接过温水,玉沁赶紧饮下,哑涩的喉咙也因这滋润,而暖入心魄,她定定神色,跪了下来,听候发落。 楚清帝只是嗤笑一声,拎着她的胳膊将她提了起来:“若你在所有事情发生之后,所做的只是求饶讨命,那朕要觉得,自己当时真是不该留下你这一命。” 玉沁浑身僵硬,冷汗几乎湿透了后背,一阵风过,吹的她寒毛战战。 “皇上……嫔妾以为……” 楚清帝却已摆摆手,对她道:“李家之事,你已经做的很好,除了时机――朕相信,这件事你会处理干净,是谁,又为的什么,朕不予计较,是不是你韩家也无谓。既然事情已了,便接下一个任务。” 玉沁张张嘴,惊大于喜。 楚清帝蹙着眉头,将余下的要求告知玉沁,玉沁只觉得心中凉透了。 “皇上……灵妃娘娘?” 楚清帝只轻轻点点头,半点没有犹豫,见玉沁犹自愣神,不耐之下,只扫了她毫无隆起的肚皮一眼,依旧什么都没说,在其未曾反应过来前,人已经走出去很久。 玉沁跌坐在厚实的地毯上,捂着眼睛,竟连大声的哭泣都不敢――她有了他的孩子,而他却要求她,将灵妃捧上高位,令其隐忍多年之后,走到众人眼前,而非永远躲在那抹光幕之后。 多可笑呀! 玉沁哭着哭着,就笑了起来,可那笑脸上依旧挂着晶莹的泪滴。 桔梗进来时,还与泽兰玩笑,说着陛下对小主的恩宠,赏赐、封位,都那么周到,连小主午睡到此时,都不忍打扰,只自己在屋内翻书。 可入内,见着的却是跌坐在地上,哽咽无声的小主。 “小主……” 面对两无措的宫女,玉沁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多日来的劳累,战战兢兢,终于在这一刻崩溃。 王子轩来的时候,也不免叹气,一日之内,连晕两次,看来,玉沁在宫内的日子,过的并不顺意。 这一点,竟叫他难能的后悔,悔了当日的不争,悔了当日对玉沁的冷言冷语,拒之不理。 若他二人完婚,虽无恩爱,可也并非会使得她如此痛苦吧。 王子轩心想。 依旧是午间的说辞,甚至连药都不用再开,正与桔梗探讨着病情,楚清帝去而复返,见着王子轩不过略一愣怔,便进了内间。 床上的韩玉沁脸色发白,似因有孕,脸上无光――她不过十六岁,还是很小的年纪,却已经开始孕育他们二人的小生命,这想法,叫楚清帝心内不由一叹。 何苦。 他却是以为,这是韩玉沁自己停了药,势要一举得子,好压过韩玉蓉……却压根忘了,韩玉沁当初服药的初衷。真以为她是一时糊涂断药,才将她自己置于如此危险之地。当真是不惜命的。 二人之间的误会、不解,又岂只是这一点点。 是以,楚清帝虽喟叹命运作弄,一个个娇嫩的女儿,偏做了家族的牺牲品,入宫之后,又要违背人伦天性,相互厮杀搏命,当真叫人唏嘘不已。 只稍作停留,楚清帝便离去,外界看来,淳婕妤得皇上连连相顾,实在是恩宠非常,殊不知,只这一点,便又将她置于风口浪尖,众人心中如何怀恨不说,只这一阵子,风起云涌,谁都不知自己是不是下一个莫名倒霉,甚至殒命的,除了那些个分不清局势,瞧不见状况的。 魏夫人与其二女便在其中。 魏夫人早年守寡,守着二个女儿过日子,在太后不得帝宠的那段黑暗时光,连乌家都不可抵挡,更别提一个寡fu。 是以,魏夫人早年间是受了不少的委屈与白眼。到如今,有太后,还有皇上撑腰,一时间便分不清东南西北,自大狂妄起来。 第一百零九章 阿晖你怎么了 魏夫人对于与她有同样遭遇――比如守寡的冯夫人,她便多有怜惜,这几年里也常念叨着,若非那个早死的湘妃,这如今的皇后如何都该是她――这话当着太后的面说起来,便是太后也蹙了眉头。 众人不理会魏夫人的风言风语,可冯夫人却当了真,是以,入宫后,常来泰安宫里,与魏夫人聊聊天,说着说着,总要往入宫的方向上去。 冯夫人有心逢迎,魏夫人又被奉承的舒服,二人便真合谋起来,真格的想要冯夫人伴驾君侧。 太后一开始着急,可后来瞧着这宫里实在乱象百生,叫她心烦,又有皇后不争气,贵妃当道,不若提拔一个好拿捏,是以,便也全心全意来看笑话。 这一晚,楚清帝得太后那里传话,说是有要事让他过去,可等他到了泰安宫,却见正殿漆黑,显然太后早已入睡,正当他奇怪,却是见冯夫人一身白衣若雪,站在院中盈盈相望。 若他还不知是为何事,当真白瞎了。 “不知深夜招了朕来,冯夫人可是有要事?” 楚清帝不喜,却也没有表露出来。 李挽莲一张妙目,看向楚清帝,几欲沁出泪光来,柔若无骨的娇躯攀附上去,只柔声唤了声:“皇上是真的忘了与挽莲当年的情分吗?可挽莲这么多年,没一时敢忘。挽莲爱慕皇上……如初。” 娇羞的话语,由着美人道出,足以上世上九成的男子把持不住,拥住佳人入怀。 可楚清帝偏是那余下的一成中的王者。 任由李挽莲跌在自己怀中,那柔软丰盈触感分明,可他却生不出半分涟漪,只冷笑一声,脱开她,问道:“哦?没一时敢忘吗?那你躺在冯大人身下时,可也这样想?” 一句话,竟叫李挽莲整个人僵硬在那儿,望向楚清帝的眸中俱是惊恐,好似眼前的男人,再不是当年那个杏花树下说着情话,发誓今生今世只爱她一人的慕容祁天。 “皇上……” “此时宫门已要落锁,朕还有政务,冯夫人好自为之吧。” 那人已经走远,可心碎了一地的李挽莲在月光下,已了无生气――曾心心念念了十年,从她嫁人起,便想着有朝一日,一定要回到的那个男人的身边,却被那一句话打翻了所有的希望。 她爱慕着他,只是喜欢的那份高高的再上的权势吗? 连她的亲哥哥都这样以为,怕是他,也这样想吧。 李挽莲静静落着泪,自嘲的笑起――她从来都为着能立于他身边那个位子,哪怕再嫁,哪怕生子,也从不敢忘了当年的誓约,可他……可他已经将她与那些女子混做一谈,哪里还有半分当年的柔情?! 许是多年的坚持,侮辱,委屈,积攒到了极点,李挽莲再也撑不住,跌倒地上,悲恸大哭,那泪水仿若不要钱的雨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混成一片黑泥。 在意你时,你仿若那菩提手中的一枝白莲花,圣洁、清傲,天下所有也比不上一枝独放。 可这情意易逝,匆匆几年过去,伊人渐迟暮,情爱也溃散殆尽。 太后阖上窗子,不曾点灯烛的屋内,只余下一抹淡若白霜的月光,外间冯夫人哭的再大声,她都不曾派人出去接进殿内――这女人,到如今已经是无用了。若要笼络住她这儿子,大抵还要重新扶持一个。 至于皇后,太后冷笑,若不听话,乌家如今可多的是好女儿。 长乐宫 玉沁白日里嗜睡,睡的多了,晚间也睡不着,便起来与桔梗说说话。 宫门落锁后,四下里静悄悄的,桔梗出外给玉沁端宵夜,没一会儿泽兰跟着进来,与玉沁道: “小主,灵妃娘娘怕是不好了。” 玉沁唬了一跳,拥着寝被走下床,凝神道:“你说谁?” 皇上才要她护着灵妃一路上爬,她心中愁苦,可为活命,为姨娘,不得不继续依附,继续体现她的剩余价值。 正想着如何将灵妃那处的百味子换出来,毁尸灭迹再说,乍然听泽兰说灵妃不好,她只觉得脑中空空荡荡的发晕。 桔梗怕她出事,忙上前扶了:“小主你别着急,奴婢这就过去问问,许不是什么大事,最近灵妃娘娘身体疲乏,也有夜间宣过太医的。” 玉沁却是摇头:“你骗人。灵妃身体虽不好,可为着怕大家说她事情多,矫情娇气,是以,常有病痛都不肯宣了太医前来,这次病起,还是晕倒之后才叫明珏宣了太医会诊。” 桔梗着急,泽兰见吓着了玉沁,也是愧疚,“小主,奴婢先去瞧瞧,许真的没什么大事,您别担心。” 玉沁摇摇头:“不,我跟着一起去。” 然,桔梗确实断然阻挠的:“小主不可――小主如今有孕,今儿又十分不舒服,您过去,奴婢几个更要担心。再者说,正殿如今正乱,若有个什么……谁去谁倒霉,您这要是去了,明珏几个还怕您添乱呢,哪里能细心照料灵妃!” 玉沁哪里担心的顾雅兰,而是她实在害怕在这关口上,被人发现了那百味子。 虽然是灵妃所有,可最终还是她“还”回去的。眼见皇上要扶起灵妃,推其到众人眼前,可见对灵妃娘娘的极爱的,若叫他查到又是自己搅合,还得灵妃如此…… 玉沁打了个寒颤,可桔梗说的也对,此时过去,必定会被人严密盯紧,哪怕动一动都不自由,是以,她坐在榻上,只嘱咐泽兰早去早回,先定下心神,细细思量退路。 而今夜,楚清帝在重华宫,有赵容华相伴。 不过,与往昔相同,楚清帝对待赵晖,并未有多少**,很多时候,不过是召她过来伴驾,说说话罢了。 今日也是如此。 不过赵晖的心事全然没在此处,这月,她的月事没来,而且,她根本没有办法去分清,这孩子,是皇上的,还是…… 也许,这就是表姐要的结果,分不清,却已错! 赵晖凄惨惨一笑,脸色白的发寒,楚清帝凝眸来瞧她,盯着她瞧了一阵,方问道:“阿晖最近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第一百一十章 谁是执棋之人 赵晖冷不丁听见楚清帝发问,惊慌顿起,忙来遮掩,躲闪道:“无事,无事。臣妾在宫中十分清闲,能有什么事儿呢。” 楚清帝只淡淡一笑,拥着她道:“朕瞧你脸色不好,可是着凉了?” 赵晖勉强笑道:“许是昨夜里未曾睡好吧,您也晓得,熙妃姐姐素来与臣妾交好的,她如今有孕,心思敏感,总要人陪着说说话。” 楚清帝诧异瞧她一眼,忽而轻笑:“朕当阿晖还有吃醋,没想到如今竟这样大度?” 赵晖忙道:“臣妾怎敢嫉妒,入宫前便知晓,皇上您可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哪里是普通男人可比拟的――纵然是普通男子,三妻四妾不也正常?臣妾……臣妾只是惶惑不安。” “阿晖怕什么呢?” “臣妾只怕您哪一日忘了宫中还有阿晖这个人,忘了阿晖心中只有您。” 连日来的不安被放大,赵晖再是聪慧,再是聪颖,此时也已经崩溃,哭着投入楚清帝怀中,十分难过的样子。 楚清帝只笑她一声傻瓜,怀中紧了紧,却并未放在心上。 在他的心里,远有比女人更加重要的事,要去做。 灵犀宫 齐嬷嬷冷眼瞧着烹茶的金嬷嬷,冷哼一声,带着鄙夷不屑,道:“如秀走前,这种事也只是宫女们来做,没想到老姐姐来了之后,倒要劳动您亲自动手了。” 听出她话中的敌意,金嬷嬷也并不以为意,只笑了两声,依旧安安静静煮水沏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拉,竟也有种云山雾绕的感觉,齐嬷嬷一时失神,等缓过口气来,早没了那人身影,不觉气闷,想到被派去玉华殿的夏嬷嬷还有如秀,只觉得灵犀宫如今好似破了个打洞,她也实在想不通,为何娘娘只留了这不甚熟悉,不知根底的金嬷嬷,却把自己的左膀右臂给送去了淳婕妤那儿。 想到此,她急匆匆进大殿,见蓉贵妃。 自然,金嬷嬷正在那儿逢迎着主子娘娘,一道茶,竟妄想收买尝过世间珍肴美味的主子? 可令她想不到的是,如秀斟茶倒水十余年,竟都没有金嬷嬷的好命,那茶水似乎叫娘娘十分开怀,竟张口要厚赏于她。 齐嬷嬷只觉心中冰凉,心头闪过许多不好的猜测,最终,她按捺下来,小步上前,道:“娘娘,如今淳婕妤有孕,偏殿那里又收拾好了,何时派人去长乐宫,将淳婕妤接来?” 韩玉蓉含笑的眉眼顷刻沉落下去,目光似闪过一抹阴毒,最终不过叹口气:“也不知皇上怎么想的,竟不允。任是本宫磨破的嘴皮子……” 捏着杯盏的手十分用力,可见是气极了。 金嬷嬷插言道:“许是为着长乐宫那位考虑,亦或者是……” 蓉贵妃眉头一挑,沉声道:“金嬷嬷有话说便是,本宫还能吃了你?” 金嬷嬷只略微颔首,便言道:“前头韩选侍落胎,实在蹊跷。就算是跌了一跤,可没多时就宣了太医来,开了保胎的药,且前头都说韩选侍身子骨健朗的,怎摔上这么一下,就保不住了呢?” 韩玉蓉沉吟,良久方道:“也许,就这么个寸劲儿呢?!” 金嬷嬷摇摇头:“奴婢想说的,却并非这个,若韩选侍真为人所害,目的是什么?只是不允宫中有旁的皇子?还是不允,灵犀宫有皇子?” 韩玉蓉心头一跳,齐嬷嬷已经言道:“不允宫中有旁的皇子?那西苑行宫可还活蹦乱跳着三位小皇子呢……” “砰”的一声,韩玉蓉纤细的巴掌便拍在了木桌上,横眉怒目,“是了,这是不希望咱们灵犀宫里有一位皇子,这是不想本宫膝下有儿子的!” 金嬷嬷点点头:“所以,奴婢也觉得,不让淳婕妤搬回来,许是有旁人插手的缘故。既然咱们灵犀宫被人盯住了,不若……先叫淳婕妤暂居着长乐宫?等娘娘您铲除异己,宫中也安生了,再着人接了淳婕妤过来?” 齐嬷嬷却道:“既然不允娘娘膝下有子,那在不在灵犀宫都危险,若搬回灵犀宫,不说旁的,就是贵妃娘娘也会全力照料好淳婕妤腹中那一胎,总比跟着灵妃娘娘来的好些,毕竟灵妃身子弱,性子也素来冷清,不愿与人走近。” 金嬷嬷咂咂嘴,到底没说什么,这事,还要看贵妃娘娘如何料理。 淳婕妤不愿意活在贵妃娘娘眼皮子底下,不过是觉得要仰人鼻息,且,蓉贵妃心狠手辣,怕被人早早结果了。 可她能帮衬的,不过是言语几句,再多的,她也不好多说,不然,光齐嬷嬷一个,她便对付不过来,必然会泄了底儿。 韩玉蓉依旧沉吟,半晌,方言道:“本宫旁的不怕,就怕这出言阻挠的,不是别人,而是……太后娘娘。” 两位嬷嬷眉心俱是一跳,都不再言说什么―― 太后只以贵妃膝下那早逝皇子的玉蝶之事,便掐住了贵妃娘娘的命门,到如今,也不敢太过。 若是太后不愿意韩玉沁回归灵犀宫,被呵护在韩贵妃羽翼下,那么纵使是贵妃娘娘再不愿意,也是执拗不过了。 泰安宫 被韩玉蓉忌惮的太后娘娘,如今也并非心气儿平顺――现今,她就有一件极为为难的事。 她的亲姐姐,魏国公夫人来了。 一如之前所说,魏国公夫人对冯夫人异常推崇,甚至不惜得罪自己的妹妹,也要力荐李挽莲入宫。 李家也频频有大动作,乾清宫内,楚清帝看着各地邸报,眉头紧皱,并无松快半分。 逸然翩然入内,见其神色,联想朝堂争吵之事,不由叹口气,正是这一声,叫楚清帝从纷乱的局势与遐想中拉了回来。 “这么快就回来了?慧娴夫人的把戏,总归还是同从前一样吧?”楚清帝嘲讽讥笑,对的并非逸然本人,而是对那位在柔福宫中养尊处优的那一位。 逸然轻轻一笑,拱手而礼,言道:“皇上所料不差,赵家这对儿姐妹,可真是将赵家的诡谋发挥的淋漓尽致,怕是以后有孕,赵容华也分不清那是谁的种。” 第一百一十一章 费解 楚清帝脸色阴沉,看向逸然:“昔年慧娴夫人还稳重些,不想,为求子嗣,竟硬拉了人来配,如今,在赵晖身上也使同样的手段,当真是无耻yin荡至极。” 逸然躬身道:“那花园里的花农――臣还是杀了吧。虽然他被蒙蔽在前,可联想前后,必然知道,虽是给赵晖留了后患,使其安分一点,可天长日久,这等宫内秘辛若被旁人知晓,也是笑话。” 楚清帝嗤笑一声:“杀他作甚?赵家做的孽,还要朕来替她们偿还恶报?派人将花农扔进赵府,哼,朕就不信了,慧娴以为将嘉德笼络在身边,就能万无一失。” 逸然一凛,想一想,方道:“西苑行宫的几位皇子年纪已经不小,总这样避在那里,也不知办法,前头皇上您说要迎皇子入尚书府……此事?” 楚清帝点头,对他道:“也罢,事情总要一步步来。” 言毕,就邸报一事,与逸然谈论起策略来。 灵犀宫 每月见一次自家人的韩玉蓉,等了二三个月份,都没能见到自家母亲,还以为家中出了何事,趁着宫人将韩玉沁有孕的事宣告韩府之际,韩玉蓉使人托信出宫,言思念母亲,恳请母亲入宫一叙。 哪料,又等了近一个月,等来的却是祖母的入宫折子,这下,韩玉蓉真是坐卧不安了,又怕家中母亲出了什么事,不敢回绝,忙迎了祖母入宫。 老太君如今都六十出头,满头华发,却比刚入京时要精神抖擞些,腿脚灵便,耳不聋,眼不花,只那凉凉的笑意,看得韩玉蓉冷汗在背。 “祖母……本宫母亲是否安泰?怎她不来,倒是您入宫来?”韩玉蓉尴尬笑着,赶忙扶起欲要行礼的老太君,笑容也越发僵硬着。 老太君笑言道:“你母亲?啊,臣妇想起来了,你父亲的妾侍有孕,乃父喜欢的不得了,这不是,你母亲也不敢怠慢,守在家中寸步不离呢。” 韩玉蓉犹如寒冬腊月天里,被人狠狠灌了一壶凉水,从头冷到脚心里,呐呐言道:“怎会,母亲与父亲向来锦瑟和鸣,举案齐眉的……” 老太君斜睨她一眼,笑意只增不减:“皇上亲派了御医上门,言那妾侍一胎双子,可是大大的喜事,你父亲母亲高兴的紧呢。” 韩玉蓉被她瞧着,只觉得自己失态,不敢再提家中之事,哪怕依旧惴惴。 老太君见她服帖,不似之前嚣张,怕也明白了,这宫里早不是她的一言堂,冷眼瞥了她一眼,到底叹口气,与她道:“皇上近来是否少来灵犀宫见你?” 韩玉蓉眼神忽闪,仰头清声道:“怎会,本宫自来最得圣心的,祖母担忧过了。” 老太君似笑非笑:“那你可知,外间都在传言,李家那双姝中仅剩的一朵儿娇花,也要入宫了?” 韩玉蓉正捧着杯子饮茶,忽听此讯,惊得整盏茶都倾倒在了身上,引得边儿上金嬷嬷与如香齐齐低呼出声。 韩玉蓉顿觉失态丢了脸面,脸色发黑,告辞一声,领着众人去后间换衣裳。 玉沁便是在这空档里进了大殿,左瞧右看,见殿内众人都已经随着韩玉蓉去了后头,扬起一笑,撇下自己带来的桔梗几人,飞奔向老太君,笑嘻嘻道:“您可算入宫瞧孙女了,孙女还以为,您在府中被韩夫人欺辱了,夜夜思念您的紧。” 老太君拍着她的背,笑道:“都多大的人了,还这样毛毛躁躁,小心将来的孩儿笑话你。” 却是一言,将玉沁喜悦挥散殆尽。 见其脸色不甚好看,老太君也知晓缘由,深深叹气,对她道:“可有万全把握?怎就这样不经心,有了孩儿?” 玉沁凄迷一笑,尽是苦涩:“韩玉蓉宫里的嬷嬷过去后,不动声色把所有避讳之物全给换了,等孙女察觉有孕,才发现被人动了手脚。” 老太君神色一沉:“可被韩玉蓉疑心了你?” 玉沁忙道:“并不曾,只因长乐宫里住着,天高皇帝远,她查的不甚严,才叫不少人钻了空子,孙女儿也有着人把些不要紧的东西往卧室里放,是以,这次出事,也令那位嬷嬷疑心是有人故意作梗,与韩玉蓉做对――灵犀宫里一位选侍有孕,还没稳当起来,便被人下手除了,是以韩玉蓉也只疑心别个,未曾想到孙女身上。” 老太君松口气,“那就好,只是如今有孕,你如何打算?” 玉沁也是发愁,此时韩玉蓉换了衣裳从后头折返,见着玉沁,忙客套一二。 “姐姐也快歇着吧,又都不是外人。”玉沁娇憨言道,坐于老太君一旁,却有许多话,未曾出口,奈何时机已经错过了。 午膳,自然众人都在的灵犀宫里用的,之后时辰不早,韩玉蓉要去泰安宫服侍,只好任由玉沁送老太君出宫。 怕韩玉沁与老太君互通有无,韩玉蓉好巧不巧,却是派了金嬷嬷去盯着,正好给了玉沁时机,将未能说完的话,未能解的惑一一道出口。 “宫中石碑现,已然大乱,关于此事,父亲在家中可有与祖母您提及过?” 玉沁眉头轻蹙,神色凝重。 老太君沉吟一时,方与她道:“沁儿在宫中,是否已经被人紧盯?” 韩玉沁愣怔,不禁有些忐忑起来,该不该告诉祖母,她如今已经成了案板上的肉,正被皇帝审视、利用着,不知何日便会成为别人的盘中餐…… 呼吸一促,玉沁忙提起笑意,道:“有韩玉蓉在前,旁人不过是看紧我如今的肚皮罢了,祖母无需担忧。” 老太君只不过叹息摇头,并不对这问题如何深入,只言道:“你父亲在家中也是郁郁,这事情他还要查――放心,并非你父亲要弃车保帅,只是他也不晓得,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把事情提前,以至于他还未安排人手,将石碑之地转移,以免修葺内廷之人不小心发现,给大家惹了麻烦。” “这样说来,父亲也是不知的?!这件事可真叫人费解。” 第一百一十二章 您可真爱开玩笑 老太君淡淡一笑:“有你父亲在,这件事就交由他去处理吧,当务之急,是好生保护你这一胎,你姐姐她……虽然想要你腹中胎儿,可若这一举得女,她也没辙,除了撒撒气,并不会再威胁你性命。至于旁的,你的女儿,将来怎样也是个帝姬,待出嫁,寻个好驸马,你也可安心了。” 玉沁红了脸,有些羞意,不过,这样也正合她的打算。 “那万一……生了儿子?”玉沁怯懦,对于未来,她竟是已经胆怯了。 老太君握了握她的手,温暖而有力,神色也是一如既往的宁静:“沁儿,当年为护你娘亲,你小小年纪,已手染鲜血,那么多年的苦都吃过了,熬过了,怎么如今到了这歌舞升平之地,有了一个更高更好的起点,反倒你先胆怯了?” 韩玉沁噙着一抹泪意,喃喃开口唤道:“祖母……孙女儿再是坚强,也有怕的时候,娘亲如何……我以后该如何呢?总归这辈子都要困于宫中,再也出不去,就好像您养的那金丝雀,不定何时闯进一只野猫……” 老太君摇摇头,打断她的自怜之情,只道:“莫要被这富贵繁华迷了眼,你只消做你自己――皇上那么多妃嫔,那么多女人争宠,不独独缺了一个人。这宫里危机四伏,却也遍地机遇,你要做的,是抓住一切能安定的出路,走出一条只属于你的光明坦途。” 宫门在前,老太君丢下怅然若失的韩玉沁,上了马车,回去她自己的战场。 玉沁抹干净脸颊上犹挂着的泪滴,在桔梗不安的眼神中黯然回神,轻轻叹了一句,对于将来,她并无十足把握。 可正如祖母所说,如今,已经比在南面老宅时,好了许多。 她这是怎么了?真如旁人说的,有了孩子,便要多愁善感起来了么?这副样子,可真软弱,叫她自己都不耻。 “出来已经许多时辰,姐姐未免担心,咱们回去吧。” 桔梗忙不迭点头:“嗯,小主,咱们是回去玉华殿么?” 玉沁淡淡一笑,有些愁云惨淡:“是啊,不回去,又要去哪里。” 回宫,在殿外瞧见了候着的付子明,玉沁很是愣了愣,直到后者笑咪咪上前来,与她打千行礼,她方才反应过来。 “总管大人怎的在此?” 玉沁犹自懵懂,自怀孕后,她便怀疑自己的脑子进了水,很多时候都转不过弯儿来。 付子明僵了僵,忙灿笑道:“不敢当小主这样称呼,小主忒爱与奴才开玩笑了,奴才是跟着皇上过来的。” 玉沁愕然:“皇上?皇上来了吗?” “是,是呢,皇上已经来了许久了……不过,绛雪轩的绮常在也在里头。” 付子明打量韩玉沁脸色,生怕惊了眼前女子的胎气,好在,淳婕妤看似年幼懵懂的人儿,可心思总是玲珑,听闻此言,并未急怒,只示意桔梗上前,亲予赏赐。 “付公公总是对我多有照顾,我这心中也常存感激的。”玉沁淡淡笑道,有些羞赧言说。 付子明笑着请了韩玉沁进屋,心道,韩家的女儿,也并非个个都如韩贵妃那般人物的啊! 桔梗馋了玉沁进殿,离着厅内还有一条半封的走廊,见小主走的不紧不慢,还有心思计较假山上的盆栽该不该浇水了,还有铜盆内的荷花谢了,是否有的莲藕吃,不禁着急起来:“小主,那绮常在也太过分了,皇上来了您这里瞧您,她却登门造访,这明晃晃的打脸行径,您日后可万莫再纵着她了。” 玉沁只是一笑:“没有她,也会有别人,如今我有身孕,不能侍奉君主,何必还把人羁留在玉华殿呢?不若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吧!” 桔梗急:“那也不能便宜了这起子小人,虚伪的很……” 抬眼,见小主神色凌厉,桔梗忙噤了声。 玉沁叹口气,放软了声调,与她道:“绮罗与我,到底不同旁人,至少也是曾经互知根底的,再是不好相处,也要比别个来的容易。你当那云娘子按兵不动,就没这抢人的想法?不过是藏的深。如此,我倒是希望都如绮罗这样,明刀明枪的来对上,也不用你暗地里防备什么。” 桔梗一惊,低声道:“小主莫不是察觉到云娘子做了什么事?” 玉沁只勾唇一笑,洁白的牙齿映着朱红的丹唇,风外娇媚,“我能知她什么事?虽一宫里住着,可行走起来并不容易,也不可交心。我只瞧她行事滴水不漏,对谁都是温风细语的,该是很多人都喜她,可如今瞧,偏绮罗有些人气,往常思贵人与韩选侍,也多爱与绮罗说说话来。” 桔梗点点头:“倒是的呢,云娘子那人,实在叫人看不透。” 玉沁点点她的额头,笑道:“所以啊,你是想身边尽是些看不透的人围着呢,还是希望你看得透,却不得你欢心的人在呢?” 桔梗纠结地皱着脸,只觉得牙疼。 玉沁含笑逗她几句,二人方才慢悠悠进内厅,拜见帝君。 绮罗果然在这儿,娇红一张清丽的小脸儿,犹带着些不曾掩去的笑意,见着韩玉沁,倒是颇有些尴尬。 “淳婕妤……你回来了啊。” 桔梗一嗤,就要刺她一句:这可是玉华殿,绮常在不在绛雪轩待着,跑来玉华殿拜访,还想见不着淳婕妤? 可玉沁已经对她使眼色,着她出去提热水斟茶。 “绮常在今日没有和云娘子在一处么?”玉沁笑问,语气不咸不淡,并不介意。 反倒是绮罗很尴尬,在楚清帝面前很是抬不起头来,不等桔梗换了新茶热水,便起身告辞。 玉沁瞧她背影,只是勾唇一笑――尚且知羞耻,可真不易。 楚清帝似笑非笑,眼眸微挑,看玉沁落座,不过言道:“小婕妤这是吃醋了么?” 玉沁笑着的面上不由一僵,嘴角几不可查地抽动,道:“皇上可真爱开玩笑呢,嫔妾与绮常在乃是旧相识,平素也常常一起说说话,况且,嫔妾也并非小度量。” 第一百一十三章 走还是不走? 坐如针毡,韩玉沁面对楚清帝总觉身与魂儿总不能归于一处,不由的去防备些什么。 楚清帝目光扫过她平坦小腹,不过一月,御医能确诊,已算庆幸,若那日未曾嘱咐付子明登了起居注,怕这一胎,要比任何一次都来的血雨腥风。 “身子如何了?” 算起来,这还是楚清帝第二次来玉华殿瞧她,自有孕之后。以前也不是不来的,不过没这样频繁罢了。 玉沁额际凝了一滴汗,讪笑道:“有赭御医还有王太医在,还请皇上放心,嫔妾必定好生将养着。” 有了子嗣,便与以前不同了。 二人谁都未曾点破那层窗户纸,静默良久,楚清帝淡淡言道:“朕昨儿见了你祖母入宫的帖子,想来你今儿是去过灵犀宫了?” 玉沁忙端正了身子,点点头:“回皇上的话,已经见过了。与祖母叙说了些家常之事……” 见对方并未有阴沉之色,玉沁忙又道:“嫔妾也问过祖母,父亲对之前的事,也甚为怀疑,只是宫中之事,他也不好出手彻查,只托了祖母来,叫嫔妾留心些。” 楚清帝点点头,不生气,也不在意似得。 “你如今不比以往,万事当你自己为重,这些事,若不方便插手,交与清廷吧,只消你说,着他去办。” 玉沁讶然,还不等她从震惊中醒过神来,便又听楚清帝道:“初尘与初雨二个,伴朕也有五六年之久了,乃朕之心腹,若有什么清廷不好查看的,便让他去叫此二婢,不用事必躬亲。” 玉沁听其语气寡淡,渐渐松了口气,可这心气儿也依旧吊得高高的――皇上,竟会因为她有了皇嗣,而对她的逼迫、利用暂缓? 这,倒是一件好事。 玉沁垂首饮果子露,淡淡的清甜味儿,一直是她的最爱。 甜甜的香气在厅内萦绕,蓄在鼻尖,引人口舌生津,楚清帝挑挑眉,问道:“这是什么?” 玉沁一愣,温顺答道:“是果子露,嫔妾平素无事,自己酿的。皇上可要尝尝么?” 似是对韩玉沁所酿的酒一往情深的,今次见了这果子露,楚清帝虽不露神色,可却直言吩咐韩玉沁过后给乾清宫送去几盏。 玉沁默默点头,虽说这是个出风头的机会――能出入乾清宫,给皇上送吃食的工作,一向热门而抢手。 可她如今有孕,已经遭了某些人的眼,犯了人家的忌讳,再要明目张胆的去“勾yin”,怕要引火烧身。 “屋中尚有现成的,皇上若喜欢,不若待会儿让付公公带些回去。” 楚清帝无可无不可,坐了没许久,便在一盏果子露入腹后离去。 玉沁可算觉得自己能自由呼吸了,哪料桔梗愤愤然跑了进来,薄怒道:“小主,您快去瞧瞧,皇上可进了绮常在的绛雪轩了!” 玉沁“啊”了一声,渐渐冷了眸子,噙着一抹凉凉的笑意,不无讽刺道:“郎有情,妾有意,我去算什么事?!莫忘了,这可是灵妃娘娘的长乐宫,可不是我的,更不是绮常在的。如今,灵妃娘娘身子不适,皇上顾着我有了身子来瞧瞧,也算合情合理,可绮罗么……灵妃娘娘若真如贵妃姐姐所言啊,那便有了热闹瞧了呢!” 玉沁冷冷而笑,淡漠地挥挥手,不欲理会,道:“不说这些,近些日子来,我总是犯困,总觉得睡多久都睡不够似得,正好,窗边阳光正好,晒着晒着,也舒服。” 桔梗忙压抑了怒意与埋怨,替韩玉沁更衣挽髻,叠被铺床。 韩玉沁见她脸上犹在气愤难平,觉得好笑的同时,却也感叹,自己与她们这群宫人们,以前是素不相识,相处不过短短几月时间,感情,却已经如此深厚。 晌午的辰光已带暑气,除了几声虫鸣鸟叫,四下静谧,直空的人心中发怵,挥散了几缕热气,如秀从灵犀宫带了这月的月例回来。 玉沁看着她着手撰写的册子,边儿侍立着以前桔梗、泽兰,正要安排分工。 “以前是桔梗负责这宫中库房钥匙的,不过后来库房大火,如今也是另外移到了西边儿矮房,没什么东西,不若还交由她照管?” 玉沁抬眸,问如秀道。 如秀忙是一笑,摆手道:“这些事,小主您拿主意便好。” 她越是谦恭,底下的人,甚至包括玉沁,都越发看重于她,不似以前如悦在时,只管专权,连玉沁的那一份,都要牢牢困在手中。 “那好,桔梗管库房,泽兰管账册,如秀姐姐就各方面都看顾些,往常在我身边跟着就好。” 如秀被韩玉蓉派来,也是就近照料韩玉沁的意思,是以,不做附议,只是问道:“娘娘那里今儿又问起了,敢问小主,咱们何时搬回灵犀宫去呢?这玉华殿焚毁的地方虽则只那东边一小片儿,可要重新休整,每日里往来运送木料工具,也是乱的很,若您伤着了,贵妃娘娘那里怕也要怪罪。” 玉沁点点头,她虽不愿意回到韩玉蓉监控之下,可这玉华殿,确实也不适宜居住了。 “况且,这一修葺,那边来来往往的都是些匠人,不同于宫中内侍,都是些成年男子,若传出个什么来,也是不好。再者说,若有人想做些什么,这时候,对您也是不利。” 如秀句句话含蓄,无非是劝着玉沁早些避居在韩玉蓉羽翼下,虽是韩玉蓉委派她的任务,可也是真心为着她打算。 是以,玉沁也没有不耐烦,只是道:“姐姐那里,好是好,可是人也不少,往常来往的嫔妃也多,不若长乐宫里安静,若要应酬起来,我总感吃力。” 见其犹豫松动,如秀笑了笑,语气越发软和起来,“您若怕这些,不若寻个由头,不见便是,如今您要养胎,便是太后娘娘与皇上那里,也是要由着您将养,没道理推您出去会客。若有那不懂事的,只消奴婢们替您挡了便是。” 边上桔梗有些着急,想要说什么,却被泽兰拦了下来,示意其等等看。 第一百一十四章 旧情旧债 玉沁低头含笑,半晌方摇头道:“罢了罢了,有得必有失的,我如今在这长乐宫住的好好的,搬走了,便是灵妃娘娘面儿上也不好过。” 如秀见其犹豫,又晓得灵妃与皇上私底下的感情的,是以,也以为韩玉沁果真是为此忧心。于是道:“贵妃娘娘那里……怕不好交代呢。” 这确实是玉沁如今发愁的,最好,是得了皇上发话,令她不必搬走。 “刚起身,也困乏的很,怎么都提不起精神。陪着我出去走走吧?” 如秀性子一直就好,待玉沁也绝不似如悦般苛刻,含着私心,于是也略过此事不提,思想着以后再想法子对贵妃娘娘那回禀,带着桔梗、泽兰二个,撑着伞,与淳婕妤去逛园子。 后妃之间,平素的交际并不多,又不用去重华宫每日给皇后娘娘请安,见面的机会也更不多了,不过是平常逛逛园子,邀上三五私情好的,一块儿聚聚,吃点心饮茶罢了。 是以,在外头撞上其他嫔妃的机会,倒是很多的。 长乐宫如此之偏颇,玉沁这一出来,却也遇上了两人――许久不见的悦选侍,还有一个出人意料的绮罗。 玉沁眼睛眯了眯,含笑道:“呀,这不是绮常在?往常见你常与云娘子来往,怎今日攀上了悦选侍?” 绮罗乍然被玉沁呛声,脸色忽而变白,咬着唇,很是尴尬落魄的模样。 如悦瞥了韩玉沁一眼,目光下移,扫向她小腹的目光,陡然阴厉起来,轻哼一声,道:“淳婕妤有孕,不好生在宫里待着,也出来瞎跑?哼,可好好儿的看好您这一胎,可别与福薄的韩选侍一样,闹得个胎落身死的下场!” 玉沁微微勾唇,一个眼神也欠奉:“如秀,去给我掌她的嘴!” 如悦一愣,拧着眉头斥声道:“淳婕妤,你别太过分!蓉贵妃能教训我,可不代表你就能!” “哦?这话好没道理,悦选侍莫非忘了你如今的身份?”挑她一眼,了悟地“哦”了一声,玉沁挑衅似得轻笑,道,“你该不会是觉得,你如今乃是宫中妃嫔,我便不可教训你啦?” 如悦脸色十分不好看,绮罗也上前一步,将其挡在身后,质问玉沁:“淳婕妤,我与悦选侍游园而已,碍着您何事?何必要赶尽杀绝呢?” 玉沁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砰然而碎,冷笑数声,方朗声道:“她悦选侍藐视宫规,见我在此,不行礼不说,还口出恶言抨,涉及太后娘娘,我令人教其规矩,何错之有?绮常在,别怪我没提醒你,这趟浑水,你可躲远些吧。” 如悦不依不饶,恨不得上前撕扯的架势,被桔梗三人上前拦下,不顾脸面的喊道:“我何时提过太后一字?” 玉沁,以前,现在,都很讨厌与人打口水仗,一来是她喜欢亲手教训,并不觉得口诛笔伐来的更文明些;二来,急赤白脸,互相揭短,实在不雅相。 哪知,如今对待这二人,竟也破了规矩,自己上前分辨起来。 如秀有桔梗二人相帮,对待昔年伙伴,也无旧情可叙,上前依着玉沁心意,赏了二十巴掌,掌掌清脆悦耳。 打完后,玉沁方道:“你问我你何时涉及太后娘娘了?真是好笑,莫非你是忘了,韩选侍之事,可是太后娘娘亲口发落的?你这虽是一字不提,可妄加评论此事,已是犯了大忌!哼,我不但要教训你,还要让人领你去泰安宫,请太后娘娘亲自发落你!” 如悦脸颊微肿,不敢置信,斥声道:“韩玉沁,你莫要太过分,好歹我如今也是皇后娘娘的人。” 玉沁“扑哧”一乐:“是,是了,如秀,待会儿你压着她去了泰安宫,再把她送回给皇后娘娘品鉴吧!” 说着,白了她一眼,眸光扫过绮罗,不再言语,领着桔梗与泽兰,便往正殿拜访灵妃娘娘而去。 穿过游廊,桔梗凑近轻声道:“小主,绮常在还在呢。” 玉沁循声望去,鼻中一哼,淡淡转过头去,不做理会。 泽兰看了看,道:“这次多少也给绮常在些教训,不然还道是小主好欺负。” 玉沁终是叹口气:“我只是没料到,朋友间也能落到这种地步,罢了,年纪都大了,还惦念着小时候那些事儿做什么呢?” 话中意思,怕也是想开看开了,两个婢子互相一看,都露出些许笑意来,俱都放了心,说起悦选侍的事来。 “小主,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悦选侍毕竟是皇后重华宫住着的,这……” 玉沁只轻轻一笑:“桔梗素来小心,可我们也不能被人骑在脖子上欺辱!莫说昔日与如悦的磕磕碰碰,就是她两次册封,都没在贵妃姐姐那儿得什么好处,反倒次次受奚落,回回挨教训,她心中能不记恨吗?” 泽兰点点头,对于桔梗的怀柔政策,也是不甚赞同的,不是谁都能念你的恩,请你的好儿,是以,她担忧的反倒是另一件事,“就怕悦选侍动不得说不得贵妃娘娘,反倒从您这处下手――长乐宫不说离着重华宫十万八千里吧,可也是不近的,悦选侍有什么事非跑来?还与绮常在一处的?” 玉沁垂眸,言道:“我想的也是这些,这不知道的危险,总叫人心中忐忑。” 眼见着已经到了灵妃娘娘的居室,不好再说什么,三人缄默下来。 看着日渐消瘦下来,没什么好神采的灵妃娘娘,玉沁这时,倒是一丁点儿的心虚劲儿都没了――这宫里,不是你吃人,就是人吃你,有几个是手上不沾血的,败了的,不见得就是心善的,败就败在心不狠,手不稳吧! 玉沁含着笑意上前问安,此时,灵妃正到了用药的时辰,见着韩玉沁到来,很是讶异。 “可是玉华殿缺了什么?怎这时辰过来?” 殿内静了一静,才恢复了生气儿,明珏好不尴尬地看了玉沁一眼,也觉得自家主子的为人,实在太冷漠无情了些――虽然娘娘并不是心冷的人,可却实在不会说些场面话的。 好在玉沁是不介意的,勾唇一笑,显得十足真诚:“惦记着娘娘,过来瞧瞧,这药可喝了好些日子了呢,怎还不见好转?” 第一百一十五章 灵妃也知道自己的脾气的,不过,与韩玉沁说话,倒也不用十分兜着,毕竟,位分摆在那儿呢。 “咳咳,御医说,瞧的晚了,伤及肺腑,要好好将养着,这药……喝不喝的,总归是那么个意思。” 玉沁不解地看向明珏。 明珏忙道:“娘娘是怕麻烦的,是以这病倒是拖得久了些。” 玉沁了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于是诚恳道:“这身体是自己的,娘娘纵使不为您自己想,也要为了家人好好过日子呀,这小病拖一拖,难免拖成大病,最后难受的还是您自己。” 灵妃勉强一笑,并未接话,只饮完药汤后,噙了一枚蜜饯,蹙着眉头,很没精神的样子。 玉沁瞧见,便让明珏打开了窗子透透气:“总这样窝在殿内也不好,娘娘该多出去走走的,如今chun光正好,满园子的花都开好了,妍丽十足,阖宫上下,嫔妾瞧着,只咱们长乐宫的风光最好。” 灵妃闻言,自嘲一笑:“长乐宫最是偏僻,淳婕妤就爱唬人了――最美,美的过御花园么?满园最最珍贵的花草树木,这春夏秋天,没有一天是不美的。再者说,婕妤妹妹是在灵犀宫住过的,莫说花草,就是游廊,都妆以金玉明珠,华贵、尊荣,这些,哪里是长乐宫可比?!” 病中的人,总是爱多愁善感,看见什么,都能觉得自己是那被抛弃的,是被人遗忘的。 玉沁心中好笑,却也耐下心思宽慰:“世间万物,各有各的美法儿,譬如灵犀宫,金碧辉煌,御花园妆点繁花,可咱们长乐宫啊,独独有这一静,且,地处山脚,临竹园,各色园子也纷置四周,那美,便是这宫中独一份儿。边儿上流华宫诸宫,虽挨得极近,却断没有这里的好景致的。” 灵妃会心一笑,倒是想起昔年入宫时,被皇上安排在此的用意来――说是乱中取静,却也不好叫她居处荒僻无人烟,选在这众美之后,偏增添三分野趣。 昔年恩爱重提心头,倒是叫她疲乏的身体有了些精神气儿。 玉沁见其笑起,便言道:“您该开怀些,想些高兴的事儿。就譬如这病,一个御医开不好,那就换一个,汤药也不能总是吃同一幅,就是这景儿也不能总看一处呀。” 灵妃笑笑而不语,倒是明珏得了玉沁这话,劝起灵妃来,更有劲儿了。 待茶上二遍,灵妃问道:“听闻贵妃娘娘四处游说,想叫婕妤妹妹搬回灵犀宫去?” 玉沁眸光一闪,低低一笑,道:“哪能说搬走就搬走呢,当初这移宫的意思,还是皇后娘娘提过的,嫔妾若是搬回去,叫其他家族姊妹怎么办?也不能仗着身子就不顾礼仪规矩了的。况且,嫔妾真心觉得长乐宫好极,清静,景色也怡人,玉华殿也都熟悉了,实在没有搬走的必要。是姐姐她想的太多,总要把人看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心。” 灵妃干干一笑:“是你们姊妹情深。” “既入了宫,就是一家的了,哪里还分的那样细。”玉沁只是这样道。 难得灵妃这样好精神,能与人说这么多话,在淳婕妤离去时,明珏送了好几份礼请桔梗带回去。 “还得多谢淳婕妤能常来伴着娘娘说说话,您不知,这些日子来,娘娘与奴婢们的话都少极了。”明珏真心诚意道。 玉沁忙道:“娘娘的病也拖了许久了,是该换个御医好好瞧瞧,那脸色也十分不好。身子难受,又哪里有心情与人闲聊。” “奴婢们岂会不知,只是娘娘梗着,先是不愿瞧病,如今换御医,也总怕麻烦,谁劝也不听的。” 明珏轻蹙其眉,似西子忧愁,看着很是赏心悦目,玉沁抿唇笑了笑,对灵妃之事,不好置喙,与其随意几句,便告辞离去。 明鸢随后而出,见明珏,白眼道:“跟谁都能说到一处去,娘娘可厌弃灵犀宫那位的紧呢,若叫里头的主子瞧见了,可又要数落你。” 明鸢努努嘴,瞟了眼远处的内室,神情颇为不屑。 明珏忙拉了她到廊下,低声斥她道:“你呀,隔墙有耳!再说了,娘娘如何都是咱们的主子,莫说数落,就是打骂,那咱们也要谨守本分,哪里有说嘴的。” 明鸢没好气:“可你瞧她……” 话在舌尖转了转,到底垂头丧气:“你也是的,一样的身份,偏要服侍她。” 话音落,唇上一抹冰凉,抬眼,明珏一脸惊容的伸着食指抵上她的嘴。 “你小声儿些,叫人听见,还想不想活了?!” 二人悉悉索索,说了好一会子话,才各自分开,各自忙活其他事。 殿内,回身替小主来寻一只耳坠子的桔梗,脸上留下一行汗迹,等二人走后,方从躲着的立柱之后闪身出来,顾不上颤抖的双腿,和已经没有知觉的双手,神情紧张的逃离这长乐宫正殿。 追上淳婕妤后,果然被后者发觉脸色异样,询问一番,桔梗便泄了底。 三人行行色匆匆回来玉华殿,这一消息,连玉沁都自觉兜不住。 回到自家卧室中后,泽兰一脸谨慎地关了门,不顾仓惶凄苦的桔梗,只问玉沁道:“小主,这事儿咱们可怎么办?” 玉沁蹙眉良久,方沉声道:“还能如何,权作不知道吧。” 泽兰咬唇,看了桔梗一眼,言道:“可是桔梗姐姐回去之事,长乐宫上下都瞧见了,若叫人无心一说,那二位再有心一听,会不会……” 她这样一说,桔梗更加不安起来。 玉沁担心的也正是这一点,可皇上才言,要扶植灵妃起复,这时候任何对灵妃的不利,都会使她更被动。 然,桔梗又是她的心腹,相交相知不俗,实在没必要为一个害过自己的人而害一个衷心自己的人。 最终,玉沁沉心静气道:“罢,待会儿桔梗你去趟灵犀宫,将所见所闻权当卖个好儿给贵妃。” 桔梗噙着眼泪,跪地叩首三声。 第一百一十六章 玉沁叹口气,言道:“起来吧,我曾有言,必不辜负尔等的忠诚。只是有一点,劝得贵妃莫要轻举妄动,仔细查明,更莫惹火上身,惹祸上身!既然皇上有心灵妃娘娘,那么,这火可不能由咱们一方点起。” 桔梗忙应是,道:“奴婢晓得如何去说,还请小主放心。” “好,那你且去,晚些回来也无妨,若灵妃那儿知晓了,有韩玉蓉压着,咱们这儿也烧不到。” “是,奴婢这就过去。” 桔梗声音轻快许多,带了丝笑,忙退了出去做事。 泽兰也松了口气,侍立屋内,准备着小主需要什么,有她在,也便宜。 小桃踮着脚往屋里瞧,被泽兰招手招了进来,低声问道:“何事?” 小桃见是她在屋内,也未曾避讳,也低语道:“小主叫我办的事办妥了,回来复命。” 泽兰往窗边瞅了眼,见小主正修剪花枝子,便冲小桃点点头,自行出去,留了二人单独说话。 玉沁觉察到动静,已经瞥来一眼,问道:“妥了?” 小桃嘻嘻一笑,言道:“幸不辱命!喏,这药包捡回来了,小主要如何处置?” “烧了,泥扔进荷花的池子,就说给鱼儿的饵料。” 小桃咋舌:“这能信吗?!” 玉沁嗤笑一声,道:“信不信还不凭的一张嘴?这药晾着有毒,烧了也不过一把草木灰,填了池子还有一遭用处――养养花,喂喂鱼,再有一只多嘴多舌的小八哥,这日子活似祖母在乡下的日子。” 玉沁笑漾漾的,怡然而休闲,似乎眼前,身后的危机,都不曾成为她活着的阻力。 “老太君才来过不久呢,小主可是想家啦?” 玉沁淡淡一笑:“想祖母了。” 却并不想家,那个家并未给予过她丝毫温暖。 小桃眨眨眼,叹口气,道:“好吧,那婢子下去给您烧草去啦!” 桔梗去了没多久,便回来了长乐宫,着实是松了口气,脸上神色也很轻松,见了玉沁,忙道:“小主,贵妃娘娘叫奴婢捎句话给您。” “哦?” 玉沁将修剪下的杂枝归拢到一处,由着桔梗去收捡。 “贵妃娘娘说,温婕妤的事有了决断,王家认了罪,不日便会派了族中长老来请罪,并献上金银田产,美人珠宝以补偿皇室子嗣的夭殁。” 玉沁吃惊的张大嘴:“什么?可,温婕妤不是……王家这是要认栽了?” 与此同时,玉沁还想到了尚在宫中的王子轩,那样一个骄傲的男儿,听闻亲妹不白之死,便入宫为医,亲自彻查真相,可嫡系却甘愿认下这罪名,这污水,叫王瑁背定了,这冤屈,叫王六郎吃定了……他怎么会接受?他如何能接受?! 桔梗不安地点点头:“贵妃娘娘也觉得事必有蹊跷,叫小主您近些日子来小心些,莫要四处走动,免得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趟了这浑水。” 玉沁更加不解,王家既然肯低头,且大大方方应诺,族中长老来赔礼认罪,这在一方大族来说,已十足难得――对比李家,可见一斑。 不论是湘妃,还是李菁茗,罪过都不小,可各人的错各人担,若无那块儿石碑突现,李菁茗依旧在宫中,李家也依旧猖獗,而不是如今的夹起尾巴做人。 难道,是因为对李家的一次重击,使得王家也小心翼翼,还是说,王家早已外强中干? 玉沁不解地摇摇头,旋即对桔梗道:“贵妃娘娘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左右如今咱们离着前头园子远,平素也就不出去逛就是了。” 桔梗往外望了望,低声回道:“小主,如秀姐姐回来了。” 玉沁忙道:“快请了她进来。” 桔梗出去,将如秀请进屋内,见小主与其有话聊,忙半掩了门,出去寻泽兰说话去了。 玉沁见如秀额际沁出的汗,嗔怪道:“路这样远,慢些走也就是了,何必走这样急,如今一早一晚的尚有凉气,如秀姐姐莫要生病才好。” 如秀松松一笑,道:“这不是怕小主等回话等急了么,奴婢将人送到泰安宫里,等太后娘娘斥责了悦选侍方回的,并未多耽误功夫。” “太后娘娘只斥责了她?” 如秀轻轻拧眉,也有些奇怪:“倒也奇了,太后与皇后娘娘对如悦也太优渥了些。” 玉沁心里有一番计较,以往不好与桔梗几个说,毕竟事关蓉贵妃,还不若如秀来的了解,于是此刻便问道:“如秀姐姐觉得,是否有这种可能――皇后娘娘被姐姐她压了这么多年,心中如何想,咱或许不知,可太后娘娘是不允姐姐压住乌家的,而如悦又是姐姐贴身侍奉十来年的丫鬟了,还是自咱们韩家带入宫中的,定然知晓韩家亦或是姐姐许多的事,她们,会不会利用这些事,来……” 如秀惊疑不定:“不至于吧?” 可她面上的惊容,显然更倾向于相信韩玉沁的猜测,许多事,淳婕妤定是不知道的,可如秀心中怎没个料想呢? 想早些年在太子潜邸时,初初皇上与娘娘和睦融洽,相敬如宾,夫妻二人可谓锦瑟和鸣的,可到后期,皇上为图大业,又有太后在后搞鬼,府中迎来越来越多的侧妃、庶妃,大家明面上姊妹来姊妹去,可背地里没少搞小动作,为着太子府安生,娘娘也没少动脑筋,以至于……到后来,她与如悦眼见的惨事,并无不少。 当年,她二人不过娘娘身边三等小婢,只耳闻风声,不曾参与,可入了宫,暗流汹涌,情况越发凶险起来,那会子,就轮到她二人亲自动手收割生命,不然,如今黄土掩埋的,定会有贵妃娘娘…… 如悦,她怎么敢? 那些染血的事,无一不经由她二人之手,纵然她应承了皇后、太后,去揭发了贵妃娘娘草菅人命,可她的宫妃之路,也算到头了! 纵然太后娘娘有能力保她,这样的女子,怎得皇上欢喜?! 如秀越想,越觉得如悦不会那么傻,可又实在害怕淳婕妤猜测成真,那时候,可算惹下大祸了,便是韩家,也定然难能保全。 第一百一十七章 皇后出手 韩玉沁见她神色几番变幻,便道:“罢了,许是我想多了呢!只是觉得太后娘娘将姐姐赶下凤位,那便是对姐姐不住,又因姐姐多年来,与皇后别苗头……所以,我才会瞎想。” 如秀勉强笑了笑,心内叹气,对于贵妃娘娘不肯低头俯就,一面求太后办事,一面压低皇后之举,实在不敢苟同,可对待目露关切的淳婕妤,她也说不出什么“瞎想”的话来,“小主这也是为的贵妃娘娘好,为的韩家昌荣持久,奴婢等晚膳时候过去灵犀宫一趟,与贵妃娘娘说说这事儿,许娘娘也会自己上心。” 近些日子来,悦选侍不安于只待在重华宫里谄媚卖乖,反而四处行走,委实可疑,如秀坚定了心。 玉沁也松了口气,如今,她羽翼未丰,又被牵劳在陛下手中,若韩玉蓉有个什么意外,恐怕她的日子会更不好过,既如此,便叫韩玉蓉继续做那招摇的大树吧。 玉沁心内冷笑,并不介意将来亲手将这棵碍事的大树砍断经脉。 夜,鱼鳞般的大团大团乌云掩盖了月色,凉风徐徐,夹杂着白日的喧嚣浮躁,昭示着盛夏已悄然而至。 屋内燃熏香,驱赶不知何时会冒头的蚊虫蚁兽,窗纱已换下了一曾厚重,如今她仗着身孕,亦或是韩玉蓉仗着她的身孕,公然将份例提升至极高水准――总归不是一个小小婕妤能享有的待遇,这些碧色的窗纱连如秀瞧见都咋舌,问了几遍才敢从如清手中收下。 吃食越发精贵,只如今,玉沁毫无一丝胃口。 听闻,有孕女子,口味多变,刁钻,难伺候,可她却并非如此。 犹记得幼年在江南,见邻居女子有孕,将其夫君折磨的离家而去,再也不归,当时她只觉好笑,觉得那男子太不懂容忍之术,可后来娘亲因与孕女子交好,亲去照料,那女子一天恨不能吃二十餐饭,饭饭不可重样,还偏爱说嘴,挑三拣四不提,这会儿想喝粥,饮下几口便要娘亲下面,面好,又嫌弃汤汁水太多……这也嫌那也挑,还偏懒怠的出奇,娘亲跟着其身后,收拾一遍又一遍,把个果皮吐得满床满桌,衣衫也随手乱扔,哪怕才收拾过屋子,也无地能下脚。 玉沁本可怜那妇人,可见娘亲累得三天里瘦得脱了人形,连一餐饱饭都不能吃下,还要受其刁钻非议,冲上门去狠狠骂那妇人一顿,拼着被家中婶娘讥笑嘲讽,甚至是借机打骂她,也把娘亲从那泥潭深坑中给拉拔出来。 甫一知晓自己有孕,她还怕自己与那妇人一般,性情大变呢,结果发现,人不作死不会死,天生何样就何样,那女子若不折腾,何以跑了夫君,最后连个能帮手的朋友也无呢?! 可她如今虽不说作呕,但是见着饭菜,也只是提不起胃口。 如秀不安,便是夏嬷嬷也不一日三次的往灵犀宫而去,顿顿汤水,都是她去料理,玉沁也知道自己若不吃些东西,肚子里的小东西也要挨饿了。可她依旧是毫不思饮食。 小桃听闻,亦是担忧,听孟姨娘曾提起过,当年怀着小姐时,便也是这样,不吃饭,不饮水,见什么都提不起欢喜。这症状可真是一样样的。 自以为是病,小桃便放下手边活计,决心再跑一趟太医院,王太医是南方人,定晓得南方女儿家与北边姑娘的不同来,这饮食上,或许其知晓些讲究也不一定。 这一跑出去,直到宫门落锁,与她同屋的小婢子哭哭啼啼说小桃未归,报与桔梗知晓,玉沁这才晓得小桃出了门去,且尚未归来。 小桃虽入宫不久,可规矩向来学的不错,且行走处皆小心,并不会彻夜不归,哪怕有时候有事耽搁,也定会给同房一个合理的理由,这一次,却没有。 玉沁本不当回事,毕竟小桃如她耳报神,东跑西颠也已经很久了,宫内几条小路都已经熟知,自然不甚担忧,可放下床幔后,她忽而一惊,只觉得心跳的太快,身上十分不舒服,急忙叫了屋外值夜的桔梗进屋。 玉沁不喜屋内有人值夜,而桔梗几个又担忧她晚上起夜着凉,是以,这许久来,都是在外间耳房暂歇着,那里有床有榻几,有热水,地方虽小,可比起只睡在玉沁床下的矮榻上,已经十分舒服了。 听见屋里小主的呼唤,桔梗一个激灵跑了进来,急急问道:“小主可是磕着哪儿了?” 泽兰本拎着热水出门,桔梗替玉沁将换下的衣裳抱到了外头,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罢了。 “小桃可曾回来?”玉沁蹙着眉头,神色凝重。 桔梗不知小桃有什么事外出,可如今也不知情,便道:“门上的还没来回话,想来小桃还未归――可要婢子出去寻寻?” 玉沁道:“她没说出去做什么?” 桔梗疑惑,摇摇头:“小主若不说,奴婢还以为是您有事派了小桃出去呢。” “事情都已暂告一段落,小桃没必要深夜出门……”玉沁越想越担忧,叫桔梗出去门上问问,看小桃今儿往哪边儿去了。 正担心着,外头泽兰匆匆进来,外头隐约有内监的身影,玉沁一愣,心头掠过一抹冰凉。 “怎么了?” 泽兰喘口气,不安回道:“小主,重华宫的公公过来,宣您过去说话。” “重华宫?” 玉沁吃惊不小,如今宫门即将落锁,时辰已是不早,可皇后娘娘不但未睡,还宣她过去?她本能的想到了小桃,这下子,越发担心起来。 “桔梗,替我更衣。”玉沁,目光坚决,不管如何,她都不能丢下小桃不管的,她说过,一定会送小桃回家,与她的家人团聚。 见其神色不对劲,泽兰忙上前安慰:“小主,如今还有人来请,说话也客客气气的,不见得是什么大事儿,许是有什么疑问之处,皇后娘娘寻您过去商议的,您别着急,小心伤着腹中孩子。” 后句声音犹大,外头内监果然一凛,忙隔空开腔道:“淳婕妤可以慢着些,皇后娘娘那儿派了顶软轿来,特意嘱咐您不必太着急。” 第一百一十八章 孩子是谁的 玉沁松口气,握了握泽兰的手,进屋更衣挽发,一身衣裳发髻尤为简单,素色罗兰,配上明珠发簪,发丝大半垂曳,清清爽爽,毫无孕妇人的笨重浮肿。 这一身出来时,晃了晃那内监的眼,不动声色地在前引路。 桔梗叫来了如秀,陪同一同前往重华宫去,如今夜已晚,外头太静,生恐小主受惊,而泽兰照旧留守玉华殿,并前去正殿那里回禀灵妃娘娘――毕竟如今位居长乐宫之首,玉沁出事,灵妃也讨不得半分好儿去,势必会为了自己,替淳婕妤争上一争。 在这方面,泽兰远比淳婕妤想的更深,更远。 踏夜而来的清廷,目睹小轿离去,想了想,折身返回,前往乾清宫――这事儿,还是禀告陛下一声的好。 然,他到达乾清宫时,却也被立时告知,陛下也已经被重华宫请去,不过前后脚的功夫。 清廷无奈,不好在人前露面,既然皇上也去,便是宫闱之事了,这并不是他一个隐卫能插手,能过问的,当下便也安了心,只默默替那韩家幺女祈福了。 重华宫,灯火通明,皇后岿然而坐,端静严肃,佛香幽幽,不觉憋闷。 玉沁来时轻身一礼,却被边儿上碧桃一喝,令其跪下。 玉沁不过幽幽一笑,如秀立时上前,朗声道:“淳婕妤有孕在身,此时已晚,天凉地冷的,碧桃姑娘莫不是伺机对皇嗣不利?” 碧桃一憋,喝道:“皇嗣?到底是不是龙种,还另要分说。” 话一出,四下皆惊。 韩玉沁怒目而视,而皇后在见着陛下身影时,已厉声斥责碧桃多嘴,并起身请安。 “皇上您来了,此时夜深,还劳您过来,实在是事情不堪,臣妾怕拖下去……有碍皇室尊严。” 楚清帝微凝,扫向韩玉沁,蹙眉道:“与淳婕妤有关?” 刚碧桃那一声儿,实在喊得令他诧异。 说着,目光已经掠过韩玉沁,暗暗一笑,领了陛下落座上位。 岂料,乌雅已经点头:“是,与淳婕妤有关。” 玉沁张口欲驳,皇后已经冷淡撇过头去,与碧桃道:“把人带上来吧。” 碧桃应声而去,撇向玉沁的目光轻蔑而不屑。 玉沁微愣,心中莫名有些慌乱。 殿上并未因她的烦躁而终止谈话,距今日算起,皇后已经许久未见陛下,热络着捧上热茶,亲自服侍,这一幕,落在玉沁眼里,直觉眼睛发酸。 是呢,人家乃是夫妻,连她的嫡亲姐姐也要靠边站,她不过,是眼前这男子的一个妾,还是位分不显,不得帝心的那一个。 “皇后说说看,淳婕妤这是犯了什么错。”楚清帝吹散茶盏上氤氲的水雾,殿上的玉沁跪着,行礼后,谁都未曾叫她起身。 相比起韩玉沁来,楚清帝更加会信任皇后一些――他二人相交已久,心愿虽不同,可目标一致,远比半路闯进来的韩玉沁得他心意。 皇后乌雅垂头致意,道:“臣妾不敢稍有隐瞒,盖因之前有人报与重华宫来,言说淳婕妤与人有染,此人还是替她问诊的太医――臣妾自然是不信的,还认为这等多嘴多舌的人太无品格,这样诬赖宫中嫔妃,是以,当即便对其施以杖刑,不过,臣妾也留了个心,嘱碧桃去查一查那太医身份。” 楚清帝只觉眉心一跳,看了韩玉沁一眼,只作漫不经心状,问道:“哦?可是查到了什么疑点?” 乌雅颇为沉痛地点点头,对着玉沁一叹,无限怜悯:“淳婕妤你……唉,皇上,臣妾也是今日才得了消息,说是淳婕妤与那太医是旧日里的未婚夫妻,就差过来礼,因蓉贵妃之邀,淳婕妤入了宫,可谁想,那男子也考了医官,入宫做了太医!” 玉沁只觉得心肺冰凉,王子轩的事,终于爆发了。如提心吊胆多日,如今一朝得现,她竟骇然的同时,也松了口气。 楚清帝拧眉道:“淳婕妤,皇后所言可真?” 乌雅呼吸一窒,不敢置信地梭了眼身侧的陛下,有些难以置信一向携手共进的皇上,会对韩玉蓉的妹妹有如此一问,这是,不相信她吗? 地上玉沁漠然而道:“真,也不真。” “真在何处,不真又在何处,你且说了。”楚清帝语气冷硬,显然动了怒,忽略了身边皇后乌雅的情绪,只想从眼前女子身上抠出他想要的答案,他竟也不知,自己居然会有怕的时候,这等待,可真难熬。 玉沁深吸一口气,目光直视皇上,言道:“嫔妾确实与王太医有过婚约,然,嫔妾应姐姐与皇上之约入宫,父亲已经与王太医及王家长辈商议,取消婚约。此为真。然,嫔妾并未与王太医有染,入宫后,也是偶然见过王太医一次,方知其已经入宫,旁的,嫔妾也一概不知。” 玉沁话到嘴边,却吞了下去,王子轩的一些事,不可令陛下知晓――比如王瑁之死,王家虽有议认罪,可王六郎却入宫为医官,暗自查访亲妹冤死之事。 若此事爆发,纵然陛下无意为难,王家也必定叫其吃上许多教训。 玉沁咬咬唇,终是将一些话吞下不提,只言无私情,皇后多虑。 然深夜审判,怎会没有确凿证据――人证物证,皇后似乎都已经找齐了,有很长时间玉沁都在想,自己可是在什么地方得罪了皇后娘娘,还是皇后娘娘打算将韩玉蓉做的孽事按在她身上? “皇上,臣妾也怕是冤枉了淳婕妤,毕竟……” 皇后眼睛扫向玉沁的腹部,那一眼的似担忧实嘲讽,叫玉沁心中冰冷一片,原来,吃斋念佛的,不是每个都是菩萨。 “毕竟事关皇嗣啊,臣妾不得不谨慎起见,未免有谣言传出,使得皇室血脉蒙受不白之冤,臣妾便暗中派人前去查访。” 楚清帝眉头越拧越深,问道:“可有结果?” 这还用问? 玉沁心中嗤笑,皇后若无“证据”怎会半夜还把她叫来,还请了皇上坐镇,打算一击必杀呢?! 第一百一十九章 无冤无仇 “皇后娘娘,玉沁自问与您无冤无仇,若姐姐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您大可以去寻她的不是,嫔妾如今除了这肚子,可实在没什么能叫您惦记的了。”玉沁压抑不过,出言讽刺道。 楚清帝蹙眉,叱道:“放肆,这宫规是马夫教你的吗,竟如此与皇后说话?” 玉沁不甘,嗤笑一声:“皇上,这会子一个太医嫔妾都说不清楚了,您还抬出一个马夫来?是叫嫔妾挺着这蠢笨的身子,被千夫所指吗?” 她从未奢望过他给予她的情,可,这就是她为了孩子的父亲吗?妻妾相争,永远不差的路数,可他偏偏更信赖她的妻,那她这个妾,又算个什么呢?玩物吗? 玉沁心内发苦,这情形,与那年娘亲被赶,是多么相似,不同的是,她的身边没有一个爱哭的孩儿,她的孩儿还在她的肚子里。 楚清帝觉察到她情绪的不对,可碍于皇后在场,有些话,他也不便对她多说。 而皇后却是面露伤感,道:“淳婕妤这样,可不是叫本宫难做?你姐姐与本宫,素来没甚交集,且多年来,都是贵妃在帮忙本宫,本宫何来寻不是一说?你这样,倒是叫本宫如何自处?” 玉沁只勾勾唇,并不言语――今晚,若无意外,她定难翻身。 该死,韩玉蓉那家伙,怎还不来呢?若没有她,今天必定要被皇后扒层皮。 而被韩玉沁千呼万唤的韩玉蓉,此时,确实就在来的路上――有夏嬷嬷这耳报神在,又担忧着她的肚子,蓉贵妃已经心急火燎地赶往重华宫了。 与此同时,碧桃去时已久,叫来俩内监,拖着一浑身是血的宫婢上殿。 如同破布娃娃一般,浑身是血色的小桃甫一出现在玉沁眼中,玉沁便气血攻心,人整个往后栽去。 一直忧心着的桔梗低呼一声,慌忙上前扶住:“小主,小主……您怎么了?” 皇后也是一惊,瞧见那血人儿,也被唬了一跳。 碧桃沉着脸回禀道:“下午关进去的时候,这丫头几次欲要逃,被逮了回去。底下的嬷嬷们瞧她不听话,就……” 玉沁已经气极,指着皇后喊道:“皇后,亏你还是皇后!若小桃有个三长两短,你且留着你的命去陪她!” 碧桃急怒:“闭嘴!” 楚清帝微冷的眸扫向玉沁那已失去理智的神情,心中叹口气,对皇后道:“宣太医没有?” 皇后一夜已经惊愕数次,未曾见过皇上对谁如此顾忌,竟还要给个小婕妤的宫婢请太医? 楚清帝见她神色,便知她已经误会,只得解释道:“玉沁这样子,如何审的下去?叫太医开些压惊定神的药,即便有话要问,也等明儿一早罢,介时叫蓉贵妃一起。至于这宫婢――” 楚清帝凝眉,这小桃,他倒是知道一些,据清廷所言,以及逸然所查,这女婢倒是个义婢,待韩玉沁的情谊,也值得韩玉沁对皇后喊出那番大逆不道的话来。 “先养起来,有什么话,也等收拾利落再说。这副样子,便是有话说,也叫人有屈打成招的嫌疑。” 似是厌恶地看了玉沁一眼:“至于韩氏,大逆不道,忤逆上尊,口出恶言,便是没有皇后所言一事,也实在不堪。” 皇后略一愣怔,想及之前皇上对待灵妃态度,心又是一狠,便道:“待其产下子女,便打发去冷宫吧。” 楚清帝气息一顿,不可思议地扫了眼他的皇后,几息之间,却有些不认得眼前女子的神色,淡了淡脸色,便道:“依皇后的意思办吧。” 韩玉沁双眸噙着泪,看向楚清帝的目光中,有不解,有悔恨,有更多的怨气。 楚清帝摇摇头,正要说什么,却是外头内监喊起:蓉贵妃到。 轻轻讽刺一笑――有韩玉蓉在,韩氏可没那么好打发的。这如同野草一般有些水土便可成活的女子,也不是皇后那么好打发走的。 既有了定论,又有了韩玉蓉的到来,楚清帝也不久留,只下旨,今晚淳婕妤暂留宿重华宫后,当即摆驾,去瞧另一位孕妇――熙妃爱妃了! 此时,重华宫正殿上,已经算是没有外人了,玉沁清声一笑,摆脱桔梗的搀扶,径直走到皇后面前。 碧桃欲要护着皇后娘娘,却被后者轻手一挥,冲着韩玉沁冷声笑道:“本宫还没到要害怕一个小小婕妤的份儿上。” 玉沁却是言道:“您确实没到需要怕一个婕妤的份儿上,可您却该怕我的!您实在不该拼着我对您的报复,来设计了我身边之人――您有什么怨气,有什么把戏大可冲了我来,明争暗斗,成王败寇,我自然不会惧,更不会躲,纵然被人踩的再无翻身余地,也断不会拼着一口气,去拉您做垫背。” 皇后目光微凝滞,但听韩玉沁说道:“您当知道,每个人都是有底限的,踩到了那条线,那咱们定要不死不休!” 玉沁目光阴狠,往日里的娇憨纯真之色再无半丝痕迹,莫说皇后了,就是韩玉蓉都只觉得胆寒,对于看错这个妹妹,也令她有了一丝对未来的担忧。 避于无人之地,韩玉蓉尚且心有余悸,小声儿对韩玉沁抱怨,道:“这半夜的,准没好事,皇后宣召,你该等了本宫一道来。” 玉沁只抿抿唇,毫无丁点儿笑意:“长乐宫离着灵犀宫那样远,能安排了人去叫姐姐来,已经不易。再是不堪,她也总归是皇后呢,姐姐能对她不敬,妹妹这身份,却总归不可以。” 韩玉蓉心下点头,也知道她说的在理,便言道:“也是,也就本宫能制的了她的。” 玉沁不屑,勾勾唇角,将那一抹讽刺压下,对韩玉蓉道:“小桃被捉,事情实在蹊跷的很,妹妹怕皇后娘娘还有后招,实在是分身乏术,还望姐姐能救助一二,将妹妹脱离险境。” 韩玉蓉嗔她一眼,不满意道:“怎总是你这里出事呢?入宫才多久,回回被人捉到把柄――那王太医,怕是留不住了,这次事儿了了,必叫父亲了结了他。” 第一百二十章 你,是第一个 玉沁一惊,压下那股骇然,只轻声道:“王家势力虽大不若前,可皇上也得兼顾几分脸面,这王六郎也算是旁支中的佼佼者,族中对其可算看重,姐姐何必为自己树立强敌?” 韩玉蓉撇嘴:“你当本宫愿意的吗?若非你,怎有他?这婚约一事,虽匆忙,可你从江南来,事情从未曾对外谈及,旁人怎会知悉?定是他见了你过的好,心中不堪,才想你出丑!” 玉沁烦躁,自己是知晓王子轩为人的,最不屑于这种事情,更何况,婚事于他,也并非多属意,入宫又是为了自己的妹妹,怎会与她有瓜葛呢。 当下便言道:“虽不曾与王家六郎多么相熟,可他为人秉性,妹妹自问还是清楚的――此事姐姐莫要查错了方向,王太医绝非那等小人,背后,定然还有皇后的棋子。” 玉沁想着,思及花朝节前那冒出的石碑,惊觉后背全是冷汗,见其惊惶样子,韩玉蓉不免诧异:“可是想到了什么?” 玉沁点点头,目露凝重:“姐姐,会不会是咱们家中安插的眼线已经暴露?” 韩玉蓉立时便要摇头嗤笑,可思量一二,近来她行事每每觉得吃力,总觉得到哪里都有眼睛盯着似得,当下也是骇然,与玉沁对视一眼,语气萎了三分:“不会吧?自打本宫入宫后,联络府中更加小心,且都是性命握于父亲之手,纵然本宫这里有纰漏,也断无叫人起了底的境况。” 玉沁却是摇头:“怕是父亲那里也有所觉,可因咱们与府中消息通报不便,加之若真有人从中作梗,怕父亲也已经被蒙蔽。” 韩玉蓉却如被一瓢冷水浇醒,圆目微睁:“怕是如悦!” 玉沁吸一口冷气,问道:“她竟也知道?可她如今,是皇后的人……” 一瞬间,之前所有的不顺,似都有了交代。 玉沁冷笑数声,道:“皇后娘娘这步棋可真走的顺畅啊,姐姐竟然容了如悦活这样久?既然容她活着,怎不将眼线全撤换?这若不是发现的早,掉进圈套里的,怕就不只是妹妹了。” 韩玉蓉目露阴狠之色:“你怎么知道本宫就没落入这套中?你想想,你为何入宫的?” 玉沁沉吟,道:“是因姐姐之故?皇后要拿此做文章?可是,这事情当日有皇上点头,想来皇后也不好发落。” 韩玉蓉摇头:“她有本事将黑的说成白的,更有本事将白的说成黑的――她栽培如悦这样久了,可皇上宠幸其有几次?怕是觉得如悦扶不起,便要杀鸡取卵,打算以如悦来污蔑本宫了。” 思及之前如秀所言,如悦知晓不少韩玉蓉之秘辛,此番被皇后推到戏台上来,怕是为自保,也定要将韩玉蓉给拉下马。 玉沁心凉,她被诬赖,不过是序幕的一章,尚有更大的黑洞等着韩家呢! 夜已深,皇后身边宫女来了一批又一批,催促韩玉蓉归宫,催促韩玉沁早些歇息。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玉沁与韩玉蓉匆匆几句告别,各自主意,各自保全,如今风雨欲来,四处都再无宁日。 待玉沁房中灯光暗下,皇后房中方有了言语声。 碧桃跪在地上,颜色愧疚,言道:“是婢子冲撞了,不知皇上驾临,说出那样的话,险些叫皇上误会了娘娘。” 皇后容色淡淡,并未因此而气,只是道:“皇上要与本宫生分,非是因着你们的态度――怕是恼了本宫出手吧。” 说着,便是一叹。 边儿上玉杯十分不服气,为着皇后抱不平:“凭的什么叫蓉贵妃那样张牙舞爪,皇后娘娘不过做了自己份内的事,就被皇上厌弃呢?皇上待您,非是一般的不公道!” 皇后蹙眉,玉瓶忙斥玉杯道:“好了,皇上你也敢说?” 转而对皇后言道:“娘娘,奴婢就说不要通知了皇上,先行审问了那淳婕妤的,您非不听,这将皇上请了来,还不是一样的袒护那位?!” 莫说是一向温顺沉稳的玉瓶,底下的宫人们也都是不服气的。 皇后又有什么办法,皇上明里宠着韩玉蓉,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连她宫中之人俱都不知道,皇上对她也是倚重的,只晓得皇上看重韩玉蓉这位贵妃罢了。 瞒到如今,也是有苦难言――若不叫皇上来,怕是皇上也要起了嫌隙,不问过他,便来处置了韩家人。 如今韩尚书尚算是陛下心腹肱骨,对付李家的主导,若是李家未倒下之时将韩家发落了,皇上必会不高兴。此番言说淳婕妤不贞不洁之事,也只铤而走险。 连淳婕妤都道,是她皇后打压韩玉蓉的手段,可乌雅心中,却从未嫉妒过韩玉蓉,哪怕一星半点――既非皇上所爱,又非皇上所护,这样的女人,不过是被皇上推出来的箭靶子罢了,她有何好去嫉妒的呢? 可韩玉沁与她的姐姐不同,她有子! 宫中有子的,又比韩玉沁尊贵的,自然是还有慧娴夫人在的,可皇后并未先拿慧娴夫人下手,而是将要来铲除了韩玉沁,自然,有其原因! 她知晓逸然,自然也知晓逸然所职之事,而他手下清廷,以及初尘、初雨的动静,她也会观察一二,半月一次的回话,叫她起了疑心――皇上竟派了清廷前去跟随韩玉沁。 这与皇上对她所言的,对韩玉沁不过是利用而已,一点都搭不上,利用罢了,何以派去清廷那样的助益?且,她也算是皇上十分信赖之人,除了一个不顶用的乌家,她可没有倚仗,先前的湘妃,以及慧娴夫人,算上新入宫的熙妃等,哪个不想着把她从这后位上踢下去? 可皇上没有想过她的安危,初初,她以为是自己的好强,使得皇上认为自己不需要那些累赘,可现在,她甚至可以断言,韩玉沁对皇上来说,是不同的。 韩玉蓉尚且以为陛下爱重灵妃,却不知,皇上对其不过是照顾师妹之情――昔年太子帝师,因陛下之故,频频被排挤,郁郁不得志,后更因陛下牵累,而身死异乡,家人也颠沛流离,待陛下登基,有了些权利,倒是想给顾雅兰最好的,奈何顾雅兰倾心,又有几位亲王余孽等着捉皇上软肋来踩,终是将人接进了宫,这么多年来,小心翼翼呵护罢了,却终未能迎其进了自心。 韩玉沁,是第一个。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见倾心? 乌雅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皇上对其他女子的倾心,皇上的心思,她从不曾猜透过,然,她的心告诉自己,她不能允许韩玉沁活到产子,因为她,感觉到了恐慌。她要失去皇上了。 这个想法,连日来已经叫她喘不来气,终于,有人将韩家幼女早有婚约的消息传来,她便着手准备起来,只希望这一次,淳婕妤毫无翻身余地。 然,陛下的态度……皇后默了默,对玉瓶道:“对一个宫婢下如此重手,若说其背后无人,本宫却是不信,去把那几位嬷嬷打发了去,多补上几两银子吧。” 擅自做主子的主,这叫乌雅不能容,然她的言辞举止,连身边婢子都要替那几位嬷嬷谢她的恩德――好人做惯了,也是极累人的,远不如韩玉蓉那样的恶人做事来的痛快些。 既然皇上已经发话,天明再审,皇后也便不急于一时,反正,污韩玉沁之事,十成里有九成是真情真事,剩下的那一成,也有足够的证据去泼脏水了,便是韩玉沁侥幸,得皇上垂青,那么,此番之后,也如过街老鼠,皇上对其再是喜欢,看重,也要掂量掂量,时间久了,便也如同灵妃一般,惹人生厌了吧――且,皇上已经说过,产子后,不论此事如何,都要关了她进冷宫。 帝君之话,有人敢置喙吗? 皇后噙着冷笑,只等着看韩玉蓉的好戏了。 重华宫的清晨是宁静的,没有虫鸣,没有鸟叫,然,韩玉沁醒的比以往都早,昨夜注定少眠。 桔梗带着一身湿气回归,见着玉沁已醒,俯身过去,低声与她言道:“小主,奴婢已经去打听过了,皇后娘娘已经将对桔梗动手的几个打发了,小桃也有医女看护,昨夜已经醒来。” 玉沁眸色深沉,如古井般无涟漪,沉默半晌,方道:“打听到王太医安危不曾?” 桔梗红了红脸,低头道:“不曾。” 玉沁叹口气,无心解释,好似踩在棉花上,无处着力――指望韩玉蓉? 轻轻一笑,罢了,指望谁都不若指望自己,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小小的隆起,竟已经有了个小生命啊。 此时,重华宫正殿内,听闻些许消息的太后娘娘已经一大早便亲自驾临,询问皇后关于淳婕妤之事,然,皇后有皇上做靠山,对待这位姑母,总是犹如隔了一层,叫太后怒其不争的同时,也对她多有防范。 “既然皇后已有主意,那哀家也就不担忧了。” 与皇后所谈不快,使得太后从重华宫出来都阴郁着一张脸,边儿嬷嬷瞧了,提着几分小心,上前替皇后说话,道:“皇后娘娘许是怕皇上那儿失了心吧。” 太后冷哼一声,道:“怕皇上对她失心?这些年里,她都做了些什么?装了尊佛!若抓到了韩玉蓉和淳婕妤的把柄,悄悄处置了,再告知皇上,有何不可?她可是皇后!” “这些年里,都是贵妃娘娘把持宫内,皇后娘娘怕是不好处置呢。” “她稳坐后位,处置个婕妤还要告知皇上?哪怕定了罪,再去叫来皇上也无不可,她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嬷嬷也无法再劝,太后与皇后之间的隔阂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哪里那么容易消解。 重华宫 楚清帝下朝后,便来了重华宫,亲自召见了被看押起来的王子轩,乍然一见这位年轻太医,心下便是一震,竟私心想着,便是韩玉沁心慕此人,也无可厚非――王家嫡子的身份,又是年轻有为,英俊倜傥,女子倾心也不为过。 想及此,楚清帝目光晦涩,转过头去,对皇后示意。 皇后的盘问便从此开始,而王子轩虽被羁押,却全无拘束、无措,从头至尾恭谨守礼,却甚有一副傲骨,且翩然而潇洒。 韩玉沁等了许久,才被从屋内请了出来,又有皇后请的御医把脉,那月份,倒是与王六郎入宫时间吻合――且,王六郎自幼便扬言永不如官场,且家中也有不少叔侄辈在朝,大可不必为医。 可自与韩玉沁解除婚约后,不过几月,便买通上下,悄悄进宫为医,此中疑点,也真的成了疑点。 玉沁心知他入宫缘由,可如今,说了也等于白说――王瑁出事,本因蒋贵人遇蛇落水,而她的哥哥又是太医……至于如何引蛇出洞的,大家自行猜测,那么,到时候,玉沁尚未择清不说,便是王六郎身上又背负一身罪。 之后,皇后将那些眼见过玉沁与王六郎“幽会”的宫人,以及从玉华殿搜出的绵绵情意的诗词,呈现于陛下面前,虽少,可也足以致命。 玉沁噙着冷笑,至始至终,皇后并未提及小桃,大抵,小桃的嘴巴太硬,不然,也不会有昨晚那么一出――不过,太医院已经有人证实,昨儿个,小桃确实是出现在那里,寻王太医入宫为淳婕妤诊治。 女子不贞,只一个传言便能使其丢了性命。便是侥幸不死,因着谣言,以后的日子也必不会好过,长久的猜疑,总能消灭人心底的那缱绻情谊。 玉沁只叹口气,与楚清帝直言道:“陛下,嫔妾还没能傻到在宫里偷qing。” 清廷跟在韩玉沁身边的时机,却是有些巧妙――皇后知晓,却只以为清廷跟随韩玉沁时间还要靠后些,殊不知,在清廷之前,尚且有初尘、初雨,而且,楚清帝也清楚,孟姨娘如今在韩尚书之手,若她宫中惹事,那孟姨娘的日子可想而知。 打从一开始,皇后便打错了算盘,自以为算无遗漏,可从一开始,她便错了。是以,皇上才会在那晚知晓皇后有心为难韩玉沁时,那么诧异。 只是这身污水…… 玉沁有些为难,她的孩子,怕是要一生背负一个隐秘的罪名,站于人前,也得不到应有的尊重。 呼出一口气,玉沁紧紧握了握拳头――除了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还有她的小桃。 楚清帝凉凉看了眼伫立不乱的王太医,之后便将这些外人全打发了出去,殿内只留下了皇后、韩玉沁,方清咳一声,将清廷唤出,将事情缘由告知。 而皇后脸色几变,竟是惊吓非常――她定想不到的,皇上竟当着韩玉沁的面儿,撕开了她的脸面。 第一百二十二章 唱大戏,摆乌龙 “皇上……” 皇后张惶,起身颤盈盈跪倒,却不能认错:“是慧娴与臣妾言及……” 多余的话,她并未多说,却原来,她早已打定主意,拼着惹上一身腥,甚至拼着惹了皇上疑心的代价,拉了韩玉沁与慧娴夫人一同下水。 韩玉沁被陛下从重华宫内赶了出去,令其长久禁足,而至于旁的,玉沁不得而知,等她出来后,重华宫便大门紧闭,不知皇上与皇后在里头说些什么。 桔梗惊出一身冷汗,小心翼翼跟着玉沁身后,等到无人处,才颤声道:“小主,会是皇后娘娘吗?” 玉沁只是冷笑一声,道:“皇上与皇后的博弈,殃及咱们这些小虾米,可真不应该啊!” 言毕,玉沁竟嘱轿夫,径直去往柔福宫,找上了慧娴夫人。 柔福宫除了处处精致非凡,那份静寂,犹如冷宫,玉沁进去时,不免打了个寒蝉,却不顾桔梗疑惑与轿夫阻挠,在宫门口大声嚷嚷慧娴夫人害她,将那份委屈不甘,全都吐露在柔福宫宫门口处。 过往道上的宫人们不少,相信不消半天,在皇后那里污慧娴与她的消息,便会传扬开来――她当她是好欺辱的么? 慧娴有子,家世更甚,想要夺宫岂不是易如反掌?! 是皇后触碰到了太多人的底限了,玉沁想着,见着慧娴夫人急匆匆出来,玉沁早已被桔梗以及众多宫人劝服,上了轿撵,绝尘而去。 楚清帝在重华宫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回了乾清宫,之后便等来了慧娴夫人亲自前来诉说委屈,惹得皇后不得不前来致歉,才得慧娴夫人哭哭啼啼离去,而想来不消两日,宫外赵家便会来人了。 楚清帝无奈苦笑,这算是韩玉沁对他昨夜没能及时为她解释的代价吧?! 如此,晚膳时候,楚清帝便亲自到了玉华殿内,与玉沁一道用膳。 玉沁知其会来,原以为会等来楚清帝的怒火,未曾想到,他竟是带着笑意搀扶起了行礼的她。 “好了,你有着身子,多有不便,以后莫要多礼。” 又打发了屋内宫人,只余下他与玉沁两个,一处说说话。 玉沁颇为忐忑侍立在旁,想着,莫不是为的她在人前留下几分脸面?才没有当着宫人的面喝斥么? 这样想着,心底却也是有些怕的。 楚清帝落座,见她侍立在旁,拘谨的模样,不禁好笑:“怎么,有胆子做,没胆子认么。” 玉沁默然无语,扭着衣裳下摆,轻蹙着眉头。 见其纠结,楚清帝无法,摆摆手,示意她落座:“朕记得你爱吃江南美食,正好新来的这批厨子多来自南边儿,你且常常,看手艺如何?” 玉沁捡起筷子,忐忑道:“您,不生气吗?” 楚清帝停止咀嚼,似笑非笑:“气你的婚约,还是气你不争入了宫?” 玉沁舒口气,道:“您这样宽宏,是臣妾逾矩了。” 楚清帝见她终于肯低头,拉过她坐在自己边儿上,言道:“知道自己逾矩了么?纵然小桃是你亲人般的存在,可在皇后娘娘那儿,也不该出言不逊。” 玉沁咬咬唇,道:“臣妾是气极了,臣妾与皇后娘娘从无恩怨,倒是希望她可以针对臣妾,而不是拿着臣妾身边的人动手,这样,哪怕臣妾矮了一筹,也是不怨的。” 楚清帝无奈而笑:“你当她们是家人,是亲人,那就好好叫你自己变强,然后,叫那些想作弄你的人,再不敢轻易对你动手。” 玉沁摇头,颇为沮丧:“可是,她们还是为对臣妾身边的人动手的。” 楚清帝只看着她,目光清清冷冷。 玉沁被这目光逼得低下头去,半晌,方喏喏言道:“皇上说的,臣妾记下了。” “嗯,听话就好――皇后那里,这件事便罢了,只是你以后便在这玉华殿里将养,不得踏出半步。” 玉沁一抖,知晓,这已经是最轻的处罚了。 果然,楚清帝之后的话,叫她再也没有心情吃饭。 “皇后虽然有错,可她毕竟是后宫之主,朕不希望你为了一己之私,去公然撼动她的权威,朕丁点儿的小动作都不要看到,可明白?” 当他用自己九五至尊的威仪去压迫她时,她根本无力反抗,可是,她骨子里,便存有叛逆不羁的引子,只等着旁人的压迫到眼前,激起她新一轮的反击。 是以,玉沁只点点头,在楚清帝满意的目光中,看似妥协。 晚,楚清帝似乎是要对她做出弥补,毕竟,事情并非因她而起,反倒她最后要被处罚,以维护皇后的威仪,所以,楚清帝提议,今日便带她出宫走走。 “朕记得答应过你,允你去瞧瞧你姨娘?” 玉沁点点头,低头轻声道:“可臣妾之后便将事情办砸了,毁了太后娘娘的寿诞。” 知道她的犹豫,可楚清帝并没有犹豫,当即便招来逸然,出行一事由他动作,掩人耳目是非常简单之事。 初尘初雨,把守玉华殿,内侍全都不得进入陛下与淳婕妤房内,而本该待在屋内甜蜜的二人,此时已经一身普通农夫农妇打扮,大摇大摆的走在了街上。 玉沁自打入京后,便未能出外一步,而今出宫,仿若有了第二次生命般,看什么都是稀奇,连带对母亲的思念,都薄了那么一丁丁。 “皇上,不待侍卫真的可以吗?若有危险……” 楚清帝只是轻笑看她:“出门在外,唤夫君即可。” 玉沁脸颊红润,喏喏点头应是,小媳妇般扯着他的衣袖跟在他身侧。 这感觉,叫她新鲜又忐忑。 “夫、夫君,我们这是去哪儿?” 玉沁因跟着楚清帝东跑西颠,脸上红扑扑的,额际还出了薄薄一层汗,四下眺望,分明还在城中,哪里有城门半分的影儿。 楚清帝云袖挥舞,行走坦然自如,领着玉沁径直往一家高档酒楼而去,一面与她道:“朕身上一分银子不曾有,如你所说,更无一个侍卫跟随,若遇到危险,如何?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神神秘秘一笑,便领着玉沁进了酒楼中一间包厢,看那掌柜与小二的熟稔成都,楚清帝似乎没少外出过。 第一百二十三章 出宫 玉沁心下诧异,未敢出声,等入了包厢,方见逸然与清廷,还有几个不认识的男子早已恭候在内。 “臣等参见陛下,见过淳婕妤。” 玉沁发愣的当口,楚清帝已经领了她入内落座,与逸然道:“可安排好?” “已安置好,顾大人从老家入京后,便未曾露面于人前。” 玉沁云里雾里听着,时不时从逸然与楚清帝口中蹦出一二个熟悉的人名,以及如雷贯耳的姓氏。 终于明白,这里原来是陛下在宫外的据点啊。 见其神色恍然,清廷对她暗暗发笑,自然被此时敏感的玉沁瞧见,暗暗瞪其一眼,二人小动作不断,终是打搅到边儿离着又不远的楚清帝。 “清廷最近长进不小。”楚清帝说出这模棱两可的话,登时叫清廷弄得脸红无措。 玉沁暗暗笑话他,但听楚清帝道:“既然顾恩师已经入京,便安排他进宫瞧瞧雅兰吧――清廷你去安置,莫要吓着了灵妃。” 屋内一时安静,玉沁亦是心惊――陛下对灵妃娘娘,当真是用情至深的。 一时间,她心绪难明,连屋内众人何时离去的都不知道。 楚清帝捏了捏她的鼻尖,促狭道:“想什么呢?清廷他是朕的侍卫,你还要肖想吗?” 玉沁被糗的脸色发黑,挥开那讨人厌的收,恹恹道:“臣妾什么也没想,只不过是走神罢了。” 楚清帝淡笑如仪,只道:“好了,走神到这儿吧,咱们该换乘马车出城了,但愿你姨娘那里还有多余的空房吧。” 玉沁惊呼:“咱们今晚上不回宫了?那被人发现可怎么办?” 皇后娘娘可才抓了她的小辫子,说她与外男私通,今晚上就不归宫了,叫有心人知晓,岂不又是风言风语? 楚清帝瞧见她神色变化,惊骇过大,不由眉头一凝:“皇后还没那样小心眼,揪着你不放,再者说你与朕出宫,事后有事,朕不会讲清楚?” 玉沁心虚瞧了他一眼――确实没来得及解释啊,不然皇后怎会羁押她一晚?! 见其神色,知其腹诽,楚清帝气的咬牙,敲了敲她的脑袋,真想撬开看看里头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出外,登车,行出很远,玉沁犹自担心:“皇上,咱们真不回去了吗?其实,与守城的说声儿,以您身边侍卫的身份,一定会放行的。” 楚清帝无奈瞥了她一眼:“守城之人,乃李将军麾下,你觉得,朕大张旗鼓的进城,与大张旗鼓的出宫,不同?” 玉沁吐吐舌,终于歇了心思,却又担心,姨娘那里,应该有地方可住吧? 除了皇上,还有外头二三侍卫呢。 见其忽而蹙眉,忽而展颜的样子,楚清帝淡淡而笑,外头,天光妩媚,夕阳已经落于山脚,匆匆出城之行,叫他的心也随之宁静,宫中朝堂的喧嚣,好似与他再无瓜葛。 若能归隐田园,岂不正好? 不过这感叹只过须臾便消散殆尽,韩尚书在城外的庄子并不远,且十足的小。 侍卫上前拍门,许久都不见有人出来接应,玉沁躲在车上,分外忐忑。 “皇上,您的侍卫真的查清楚,臣妾的母亲真的在这庄子里吗?” 楚清帝似乎知晓她在担心些什么,于是安抚她道:“放心吧,韩尚书虽心狠手辣,可对自己的女人,未毕有那么狠。” 玉沁带泪摇头:“您不知道的,父亲他……” 哽咽一声,却再也说不下去,能说什么呢? 说韩府的后院儿堪比后宫,甚至,厮杀比宫廷还要激烈?只不过,胜者,永远都只是韩夫人,亦或者说,是韩尚书。 她的父亲,冷血而无情,连自己的子女都可抛之不顾,一次次浪费她对他的敬仰、爱重,父亲,这称谓,他不配。 在她的心越跌越低时,那禁闭的大门之后,传来怯怯一声:“是谁?” 稚嫩的声调,是个小女童发出的,侍卫也是好心,不忍吓她,只对其言道:“去与里头的夫人说,就说她的女儿前来看望。” 女童懵懂,却对外喊道:“你骗人的!夫人的女儿去了很远的地方,根本不会来瞧夫人!” 玉沁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掀了帘子下车,车辕极高,她从上头往下跳,侍卫没一个敢去拦她,亦不敢伸手去扶,使得她险些歪在地上,身形一个踉跄,她也顾不得许多,跌跌撞撞上前,拍着门,哽咽道:“开门,你快开门。” 乍然听到女子哭声,里头的女童愣怔一下,恍然醒过神来,叽叽喳喳往屋内跑,边跑边喊:“夫人,夫人,小姐回来了。” 那女童,玉沁不识得,想来,是不熟悉韩家,甚至是韩家女儿的,许是只知道孟姨娘是位夫人,被夫君养在城外,女儿嫁去了远处吧。 侍卫见自己久敲门不开,玉沁上前喊了几句便有人去传话,尴尬不已,退回车前严谨把守。 楚清帝将哭的不成人形的玉沁拉起,轻声哄她,见其压根听不进去,只盼着见娘亲,叹口气,狠下心来,道:“这副哭哭啼啼的样子,叫人瞧见了,还以为你被夫家休回来,以后,叫你娘亲在街坊四邻里如何抬得起头来?” 玉沁抽抽噎噎,终于听进几句,道:“这里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野岭,哪有人烟?” 楚清帝勾唇:“可你母亲身边,总有几个下人,叫人说嘴,你心里痛快?” 玉沁不快,却也不得不收敛神色,端庄抿了抿掉落的碎发,可眼神里,依旧急切。 思念母亲,乃人之常情,且韩玉沁入宫时,大概已是觉着这辈子便要耗尽在宫内了,与娘亲一别,便是此生再不复见,是以,楚清帝也不愿去打扰了她的这份孝心。 须臾,院儿内有了动静,且动静还不小,小女童依旧叽叽喳喳,隐约有妇人言语几句,玉沁听着一愣,眼泪流的更凶了,若非顾念着自己形象,非要哭倒在门前不可。 就这样,依旧也阻止不了,她哭的声音很低,此时也不顾忌什么,喊着“娘亲”,声声悲切,全被阻断在这门外。 第一百二十四章 谈的不愉快? 大门铁锁“呼啦”一声悉数落下,院儿内孟姨娘泪眼朦胧,可却依旧不忘行礼――女儿归来,身边立着男子英俊不凡,虽她不敢相信,可也聪明的知道,眼前这名男子,怕就是当今陛下了。 “民妇参见皇上……” 说着,便要下跪,院儿内还有四五下人,离着远,湛湛见着夫人膝盖弯下,还不知是何意,就见来人那名男子已经扶了夫人起身,不知说了些什么,倒是叫夫人哭的更凶了。 一如楚清帝所言,出宫本就小心,何必闹出大阵仗,是以,他只以翁婿之称,拜见岳母来说事。 玉沁感念他恩情,只此时得见母亲,哭的凶极了,与孟姨娘一道儿,进屋去说话。 庄子上没有男人,楚清帝不好听她们娘两个说体己话,便由着撞上的管事儿招待了一番茶水。 有的没的说些城郊生活,作物生息,倒是把个小庄子的生计问询一番。 好在玉沁母女并未让他空等太久,孟姨娘领着玉沁出来,很是道谢一番,显然,将楚清帝当成爱惜女儿的好女婿。 楚清帝受之坦然,倒是惹得玉沁心中一顿埋怨。 晚间,自然是在庄上用饭,清粥小菜,农家土鸡,丰盛而热情,虽只三人用饭,可却令楚清帝觉得比之皇宫,还要温馨些。 因各自际遇,因各自身份,私事不好提,公事不能提,没多时,便各自安静下来,用饭毕,便也散了席面。 玉沁自有话与自己娘亲说,而楚清帝提议四处走走消消食,大家便也就此散了。 楚清帝见四下静谧,便招了逸然现身,此地安静,有鸡鸭鹅,有牛羊猪,地方不大,可养活的活物不少,看得他倒是稀奇。 逸然不由感叹:“韩府这算是弃了这位姨娘了吧?倒是轻松惬意的很,这鄙陋地方,竟也能活出如此声色。” 楚清帝也是佩服这位“岳母”,生活姿态,倒是如同当初看似恬淡的韩玉沁,不由一笑:“有淳婕妤在,韩家怎会舍弃了她?不过是枚质子,早晚会派上用场。” 逸然神色一默,半晌方道:“只是这田庄日子宁静,倒是叫臣生出一股退隐之情来。” 楚清帝又何尝不是呢,登基本是迫于无奈,如今身在其位,当知其中艰辛,各路豺狼虎豹环伺,进不得,退不得。 已是许久不曾见外间景物,身心舒透,楚清帝便在田埂上游逛起来。 屋内,孟姨娘握着玉沁双手,不时轻叹。 玉沁撑起笑颜来,道:“女儿如今过的极好的,您不必忧心。” 然,孟姨娘只是摇摇头,眼里隐有泪光。 “娘亲……” “我的儿啊,到底是娘亲拖累了你。” “娘,您万别这样说,若没有您,何来的女儿呢?如今的日子并非过不下去,皇上也日渐看重女儿……” 孟姨娘摇摇头,轻叹道:“娘只晓得,你有如今,该是经了多少苦难呢。以后,为保住这份看重,又要经历多少呢?” 玉沁本不想再哭,可被亲娘如此疼惜,爱护,她哪里还忍得住。 孟姨娘只心疼她吃的苦,声音轻轻柔柔,问她在宫内过的可好。“莫要骗了娘来,你姐姐,对你可依旧提防?你爹爹可有派人去保护你?我记得,当年你姐姐要入太子府,韩家挑选了百十人入韩府,专为她挑捡能用之人……” 复又问她:“皇上如今可是极喜欢你?你姐姐怕是要嫉妒了,自小她便不允哪家女儿超过她,莫说是亲王公侯家的女儿,便是公主,她也敢挣上一口气的,如何能允你压过她一头?” 孟姨娘担忧她宫内生活,总觉得她是入了地狱,入夜总要啼哭,忧心不已,如今得见,事无巨细,便连每日里吃些什么,喝些什么都要问上一问,生怕哪里有了纰漏,要了她女儿的小命去。 玉沁破涕为笑,道:“韩玉蓉她为何安排女儿入宫的,娘亲忘了么?娘放心吧,她害了谁,也不会害了女儿去!她还要等着女儿助她登上后位呢,所以,不但不会害了女儿,还要处处维护女儿,皇上的这点儿宠爱,她还不至于。” 孟姨娘心总是提着,并不会因她这云淡风轻的态度,而有丝毫懈怠,当下不过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甚至,已经不再记恨当年这位嫡长女对她的羞辱来,只希望韩玉蓉也平平安安,能护着自己女儿些个。 “你可莫要唬娘,莫要唬娘!” 玉沁看着孟姨娘鬓角斑白,还不到半年时间,人已经如此沧桑,只觉得自己不孝,心酸不已,连连点头,与她道:“儿怎会骗您呢。且,您瞧,皇上对女儿很看重呢,不然,连皇后娘娘都不会得皇上如此贴心,还道能来陪您一夜……女儿没旁的心愿,只愿您能平平安安,过好自己的日子。” 可看着这庄子,只姨娘一个,平素想来连个说话的也没有吧――虽有婢仆,可都是韩尚书的眼线。 玉沁心酸的想。 哪料,孟姨娘只是笑道:“这里就很好,你爹爹并没有派了府中人来,这些人,都是他跟着我在这乡间挑的,都很老实。” 玉沁惊诧,倒是放了些心。 没敢与其说出自己已有身孕之事,怕其才放下的心又提起来,总要为自己担忧,于是便借着夜深之故,回去与楚清帝的房中,与姨娘告了别。 孟姨娘再是年轻,也是一个女儿的娘了,身子渐渐疲乏,支撑不住,便也早早歇下。 回到房中,楚清帝并不在,玉沁也没有心思理会,只呆坐在床上,静静得一个人发愣。 楚清帝在外游逛许久,只觉得田间连气息都是松散舒适了,许久回到房中,才发现韩玉沁早已归来,讶了讶,不免问她,道:“怎么未与你母亲一道?朕还以为你晚间不回来了呢。” 玉沁想笑,可扯了扯嘴角,笑意比哭还难看些。 “好了,与朕说说,可是与你娘谈的不愉快?” 玉沁忙道:“怎会,娘亲素来关心爱护臣妾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没有缘分 楚清帝抬抬眉头,不解看她。 玉沁垂眸:“大抵,娘亲都是忧心自己儿女的,哪怕眼见着是好,可也要想,是不是真的过的这样好,是不是有事瞒着她……” 玉沁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实在难以抑制住对母亲的思念,以及对为了的恐慌,楚清帝听着她的话微愣,将人揽在了怀中。 他的生母,并非现如今的太后。 太后自来过的悲苦,比现在的皇后要难过万分――昔年先皇爱重宠妃姚氏,以及姚氏的儿子,更是在大行之前几年,就有了废后另立的心思。 太后膝下无子,子早夭,多年避居重华宫内,日子不可谓不艰辛,直到她找上了同样不受宠的他,那时他才知道,太后并非是没有野心的,而是她耐得住,守得住,十几年如一日。 之后,辅佐他,拥立他,一时间,便是连先皇都开始忌惮…… 只风平浪静后,他再不能私念亡母,不可查,不能查,太后的势力,乌家的势力,虽不及当年的李家,可也一样不可撼动。 虽不再忍饥挨饿,饥寒交迫,可犹如出了狼窝,再入虎穴。 有时候,他也不得不想,若有生母,他也不得入太后青睐吧?!那他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子呢? 看着窝在他怀中哭的惨兮兮的玉沁,倒是觉得,她也没他想的那样可恶,不过是为了生存,对她的姨娘,乃是至真至孝的。 若是母亲还在,他虽无登基之望,可……能与母亲一起,安于贫穷,他想,他也是愿意的。 玉沁哭了许久,终于觉得不对起来,忙起身擦拭脸上泪迹,与楚清帝致歉:“是臣妾失了仪态,恳请皇上恕罪。” 楚清帝淡淡道:“你乃是忧心你母亲,又是时隔许久未见,哭一哭,也是人之常情,朕非无情之辈,怎连你这些都不容的。” 玉沁会心一笑,感激他:“谢皇上……其实,若非是遇着皇上您,便是真的应了臣妾昔年的婚约,如今,臣妾也不一定能见着母亲的。” 楚清帝讶异于她敢在他的面前提及那段尘封往事,讶异于她在被诬赖清白后,还能脸不变色的说起她的“奸夫”,更好奇,她所言的不能见。 玉沁轻轻一笑,昔日的悲苦愁绪已经风轻云淡,连那么一丁点儿的爱慕之意,也随风远去:“臣妾自幼年起,便对家族怀恨,若非韩夫人,母亲怎会受那么多折辱呢?是以,在江南,臣妾并不乖巧,难能可贵,得了祖母青睐,带在身边,一时间,脾气也是执拗的。” 楚清帝淡而笑之:“是个古怪的小妮子么?” 玉沁羞赧,点点头:“是呢,很古怪的性子。容祖母不弃,养育至今,臣妾,十分感觉祖母,她也是臣妾的亲人。” “老太君胆识过人,不然,以韩家世代农户,如何养育得出这样好儿郎,经商为官,造福一方。” 玉沁只是略略讽刺一笑,并不放于心上,男子所以为的功成名就,实在无关乎于女子,往往,那名与成之后,遍地女儿枯骨。 她如今已经不再在意这个,只是道:“祖母教习臣妾识字,女红,礼仪,奈何那时臣妾年纪已长,祖母也精力有限,便不好拘着,只求一段姻缘,愿这令人头疼的小孙女能嫁个好人家,一辈子吃喝不愁,没有烦忧,也便是尽了这一世的祖孙之情吧。” 楚清帝点点头,脑中幻化出昔年那对儿祖孙,相依相偎间,浓浓的情感来。 “是以,韩府老太君与你牵线,得以与王家成了好事?” 玉沁含笑点头:“王家怎会愿意臣妾这一庶女,于是祖母便以父亲之官职,叔伯之财富示好,总跑不了鼓吹之意,臣妾又是厚颜的,倒是得了那府里夫人的青眼,终于能成就一段姻缘。” 楚清帝见其俏皮谈及昔年的心情,倒也觉得有趣,尤其是她描绘女儿家花会游走,拼诗念曲,各展所长,明面里较量,私底下小女儿心思的谈及哪家儿郎最帅气,也是会心一笑,忆起许多儿时记忆。 “于是,后来韩府安排你入京,这段姻缘便就此断送了,你也曾很可惜吧?” 玉沁撅撅嘴,待表示自己很不满意时,又觉得,哪怕当年嫁入王家,那一众家族成员,也够她受累的,不见得就比如今简单,于是撑不住,又是一笑:“可惜是可惜的,毕竟王家儿郎们自来是被许多小姊妹们恨嫁的!” 楚清帝奇异地撑圆双目,难以想象幼年的女儿子们是如何品评各家儿郎们的。 玉沁笑道:“反正依着王家家世,还有那位未婚夫婿的样貌才学,是许多人都羡慕臣妾的!为这,臣妾当年可骄傲的要死!” 楚清帝无奈,摇头一笑:“好厚脸皮的姑娘!” 玉沁点点头,诚恳道:“是呢,昔年脸皮可厚的紧――后来,臣妾要入宫了,可……” 她顿了顿想了想,发觉自己家中那些事,皇上或许知晓,便言道:“臣妾与嫡姐不合,与韩夫人不睦,与父亲也不甚熟络,只觉得这天崩地裂一样。不过后来臣妾也想过,王家远在江南,规矩最重,与娘亲怕是多年也不得见一次,见也只能是由夫君陪同,见一见当家主母……” 楚清帝含笑,看来,自己带她出宫,来瞧亲母这一举,很得人心。 “且王家六郎,自来冷情冷性,以一己私欲为耻,自己都严苛,更何苦是对旁人呢。” 楚清帝见她对自己褒奖,甚至对自己的期望高于她的那位前未婚夫婿,心下满意,笑道:“这样,对其未免太过不公,爱妃又未曾与其一处生活相处过。” 玉沁眨眨眼,调皮道:“皇上,您这样试探可不好――臣妾幼年时可是见过王六郎的,那个时候便觉得这个孩子太冷清了,是以,这么多年来,我二人也未能成婚,大抵是上天都觉得,臣妾就该入宫伴驾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饮茶 “哦?没想到,爱妃入宫前,险些一出西厢记啊?!” 楚清帝与她玩笑,见其笑逐颜开,眼见着是雨过天晴了,也算是松口气。 “哪能呢,都说了,臣妾那时候年幼呀!” 楚清帝斟茶饮下,语带试探:“那为何王家六郎会入宫呢?难道不是因为惦念着你?” 玉沁一愣,气氛凝滞下来,淡淡而笑,道:“六郎的妹妹也入宫了呢,想来,他是为了照顾妹妹,便入朝为官了吧,毕竟太医能入后宫――王六郎与其妹,感情甚好。” “妹妹?” “是啊,皇上可记得温婕妤?她便是六郎的亲妹妹。” 室内一片静寂,楚清帝冷笑一声,便不再说什么,难得融洽的气氛,也被玉沁破坏殆尽。 逸然在屋外不由叹气,躲远了些,这位娘娘的气场,可非一般的强势,连皇上都在其手中连连遇挫呢,未免殃及池鱼,省的皇上责怪他未曾将王家事事无巨细的查下去,他还是躲得远点儿的好。 许是谈到了王瑁,玉沁不免为王子轩多问几句――本就查的艰辛,如今又有皇后从中算计,想来,王六郎再要入宫,也要掂量掂量,而对于其的态度,玉沁还不知皇上如何想呢。 “皇上,既然您晓得臣妾是被冤枉,那对王太医……您会处置他么?” 楚清帝挑挑眉,闲适靠在床上立柱处,淡淡言道:“爱妃觉得呢?爱妃是想朕处置,还是不处置?” 玉沁笑的发苦:“毕竟是旧相识,既然证明是一场误会……” “朕何时说了是误会?” 玉沁大惊:“可臣妾与王太医真没什么,这一点,清廷可以作证。” “清廷吗?他曾经与朕回禀说,半夜见过你与王太医在一处,莫说太医那么晚了还在宫掖,就说爱妃你,厮见外男,不知此乃重罪?” 玉沁冷汗淋漓,没料到皇帝会这样小心眼,说翻脸就翻脸,连个草稿都不打,一时间委屈莫名,“皇上,这、这……臣妾那么晚出外,还不是因为您的交代吗?至于王太医,想来是因为温婕妤死,他心内难过,便来宫中查查……” 玉沁委屈之际,却是不小心说漏了嘴,忙惊慌顿住。 然,楚清帝到底是听清楚了,斜睨她一眼:“原来你吞吞吐吐,竟是为他做的掩护?” 玉沁神色发苦,却也不得不承认:“王家族中不欲理会,毕竟王瑁已死,他们总要抓住自己想要的……可王六郎与其妹感情甚好,是以……皇上,看在他顾念妹妹的份上,您就从宽处理吧?!” 楚清帝冷笑:“哦?这么说来,王六郎是入宫查案来的?大半夜还在宫掖深处,难道,这宫中还有他们王家的探子?” 玉沁神色越发苦了:“皇上,这些,您不是都知道的么?不光是王家,连韩家都有……臣妾可不信,清廷未曾把这些汇报给您的。” 楚清帝冷哼:“越来越牙尖嘴利了?” “臣妾不敢!”玉沁忙伏低做小,道,“皇上……” “不用多说了,朕自有主张。”楚清帝打断她的求肯――那王太医入宫到底为的何事,总归能查清楚。 思及这一次王家的低头妥协,楚清帝心中不由多加一份考量了。 见玉沁郁郁寡欢,而他又不能将个中瓜葛告知于她,是以,楚清帝便也不再揪着她的话柄不放,与她道:“虽说宫宴被搅,可你到底做的不错,这一次朕因公事出宫一趟,便也带着你见了你姨娘,算是应了之前允诺你的事,至于灵妃……若你办的顺利,朕可允你,将来韩玉蓉若容不得你,朕准你出宫。” 玉沁惊愕抬头,呐呐言道:“皇上……这……” 楚清帝淡然点头,此事,便是议定了。 这一夜,玉沁精神恍惚,可也或许是因楚清帝的允诺,她竟能在不熟悉的地方,安然入睡,直至天明。 一大早,天微亮,楚清帝便唤起韩玉沁,与她言,这便要回宫了,玉沁乍然惊醒,却是想要去与姨娘告别。 然楚清帝以指尖轻点其唇,示意其这便离去。 直到乘上马车,玉沁的泪翩然而下。 楚清帝叹气:“若不赶在早朝上回宫,又一场风雨。” 玉沁抹了抹脸上的泪,低声道:“臣妾都懂得,只是心里难过,少不得要哭一哭,皇上您莫要理会臣妾便好。” 如何能不理会呢,终归是一辆车上行着。 楚清帝在晨曦中望向窗外,良田、农作,空气清凉甘甜,不似宫中压抑,可真好。 回宫,楚清帝上朝,玉沁梳洗,换了衣衫,要去拜见皇后。 如秀作陪,提防皇后娘娘又拿淳婕妤作伐,紧跟着随行。 重华宫 玉瓶几人见着玉沁,也只是面上功夫,并不客气,淡淡的疏离,一如她们对待韩玉蓉那位贵妃的态度。 玉沁轻笑,淡笑如仪,落座于正殿大堂之上,只皇后许是因前头的闹剧,晚期了些时候――皇上因淳婕妤而斥责了皇后,尔后还在玉华殿中过夜,这实在是打了皇后娘娘一巴掌。 虽然这些年里,皇后因贵妃而被打脸的机会尤其多的,可被个小小婕妤踩下来,心中怎么都会有些许不甘心。 是以,玉沁倒也等得起。 没多久,皇后娘娘终于从帷幔后走了出来,含笑与玉沁道:“昨夜礼佛,今儿早上倒是起的晚了些,淳婕妤久等了吧?” 玉沁忙道不敢:“是嫔妾来的早,累得娘娘您着急,都是嫔妾的错。” 皇后一点儿都没有与她结怨的神色,更是待她客气的很,当即言道:“都说过的,一家子姊妹的,别这样拘谨――来人,怎令淳婕妤干坐着?还不赶紧上茶来。” 玉瓶几个应是,各自忙碌,茶水却也是许久之后方至,玉沁只是笑着与皇后闲聊,压根不在意这些――自然,茶水也是不饮用的,万一,那几个坏心眼的婢子往她的茶杯里吐口水呢? 同样的事,她在灵犀宫里,可没少对韩玉蓉做过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可怜的王六郎 轻咳几声,玉沁终于道出来意,不由羞赧:“嫔妾此来,除了给您请安以外,还是有事想问问娘娘的。” 皇后从善如流,很是亲和慈善的样子,一点儿没有那晚上的剑拔弩张,含笑言道:“淳婕妤有事但问无妨,与本宫还客气什么。” 玉沁尴尬笑一笑:“只是想问问您,王太医那儿,要如何处理呢?” 既然皇上还不准备放人,那就趁着他还没功夫与皇后言说的功夫,叫皇后给办了吧。 玉沁心想着,没料到皇后却是道:“哦,却是这件事?皇上已经派了人来,虽说是一场乌龙,可好似皇上还有话要问王太医,大抵要留其一阵子了。淳婕妤寻王太医何事?哦,对了,王太医如今负责给你问诊,不若这样,你姐姐那里的赭御医医术尚可,不若先委屈贵妃一阵子,叫赭御医常去玉华殿瞧瞧吧。” 玉沁见皇后如此说,自然不敢有异议,只是从重华宫出来后,神色凝重几许,叫如秀不禁忧心。 “小主,王太医必会平安无事的,总归是场乌龙,连皇后娘娘都这样说了。” 玉沁顿在原地,凝眸疑惑:“皇后娘娘宫里用的哪位御医?” 如秀眨眨眼,道:“好像是太医院院首,小主为何问起此事?” “哦,没什么,只是有些地方想不通。” 说着,人迈步要走,此地僻静,稳重如如秀,也不怎样避讳行人,与玉沁低声道:“赭御医随贵妃娘娘已三五载,韩家给的供奉不少,赭御医没必要铤而走险。” 然,纵使是她这样说,玉沁也是犹豫不定的――百味子无人能觉,可韩玉蓉身上病灶不少,这么多年来,有各国珍品供着她享用,怎赭御医还没把她身上的寒病拔去?一把麝香就闹得浑身疹子,看似比以往的症状更严重了。 “但愿是我想太多。” 日头有些热,走了一小段路,玉沁便觉汗流浃背,身上乏累的很,不由歇下脚步擦汗,见其狼狈,如秀忙道:“此时离着重华宫尚且不远,奴婢过去寻一顶轿子,还请小主在此稍待。” 左右眺望,见一处凉亭,扶了玉沁过去暂时歇息。 玉沁见如秀脸上着急,不由问道:“怎的了?” 如秀愧疚道:“今儿出来的急,奴婢竟忘了帕子,这处凉着,又有灰尘,怎好叫小主在此……” 玉沁一笑,将自己帕子取下,道:“你没带,我岂能没有?好了,你且去重华宫吧,我在这里等等你,正好歇歇。” 月份不大,偏她怕热,所以这一胎总觉得吃力,好在,虽时不时作呕,可症状比起韩玉蓉与她说的那些,简直小巫见大巫,实在不够瞧的呢。 笑了笑,伸手去摘边上青杏儿来咬,小小酸酸,倒是开胃的很,只可惜,啃了没几口,沾上了不少浅绿汁子,唯一的帕子垫在底下,没奈何,玉沁寻着水源而去。 临池洗手,哼着江南小调,冷不防有陌生人的气息靠近,犹远似近,其音渺渺,问她道:“你是何人?” 乍然听到男子声音,玉沁也是一惊,旋即想着,这个时辰不是侍卫巡守,便该是太医问诊,于是也不惊慌,回身望去,大胆的叫人诧异。 明眸微动,玉沁倒是愣怔:眼前男子一身缎子长袍,俊朗非常,实在不是侍卫或是太医该有的穿着打扮。 这一犹豫的功夫,那男子已经走的极近,似打量非打量,目光凝在玉沁身上,胶着着,复又问她:“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玉沁蹙眉,退后几步,浅浅一行礼――怕是哪位王爷吧,玉沁想着,福礼后,转身欲走。 就如皇后所言,宫中与外男厮见、言谈,都是要遭人非议的,如今她正处敏感期,大家的眼睛都盯在她身上,稍有不慎,又是一场冲突。是以,尽了礼数后,玉沁便要离去。 然,那人好似那登徒子,见玉沁转身离去,不答他言,急急近前来,竟捉了玉沁小臂,不叫她走。 “喂,你……”玉沁心急,忙挣扎。 那男子也知自己莽撞,看着更是呆愣,好看的容颜,倒是叫人生不得厌。 “你,你快松手呀!” 玉沁眼见远处有顶小轿靠近,不由急出一身汗来。 那男子轻咳一声,只好撒手,问她道:“你叫什么?也是这宫内嫔妃?” 玉沁生怕与他扯上瓜葛,徒惹麻烦,扯出手臂后匆匆离去,往那轿子方向跑,将男子甩在当场。 好在,那男子也晓得人多是非多,未曾追上。 如秀焦急的问她可是出了什么事,玉沁抹了把额上汗迹,忙道:“无事,只是临着一处马蜂窝,我一时怕得紧,便来寻你了。” 如秀松口气,复又紧张道:“可曾啄到小主了?” 玉沁勉强而笑:“不曾,不曾,咱们赶紧回去吧,早膳未用,这会儿倒是饿的狠了呢。” 抬轿的都是重华宫宫人,玉沁不好多说什么,怕惹了麻烦,叫皇后又盯上她。 回到玉华殿,玉沁并没有急着用膳,而是跑回自己房中,不知捣腾些什么,半晌,出来与如秀道:“待会儿要去见姐姐,正好叫齐嬷嬷瞧瞧哪个样子好,将来好做衣裳样子呢。” 如秀瞧着上头不是什么鸳鸯蝴蝶,反倒是几个虎头虎脑的胖娃娃,当即明了一笑:“那贵妃娘娘必定高兴极了。” 用膳毕,玉沁便坐着灵妃特意拨给她的小轿去往灵犀宫,路上与如秀打听着朝中几位王爷――“和亲王许久不来了吧?” 如秀想了想,如是道:“倒是许久不曾来,若来,如香必定要送酒的。” 玉沁勾唇而笑:“她倒是上心。” 如秀顿了顿方道:“贵妃娘娘应过她,只要和亲王点头,就送她去王府……虽说连个庶妃可能都勉强,但若和亲王肯来要人,那以后产子,妃位也是可得的。” “呀?姐姐肯放人的么?按理说,平素就如秀姐姐你跟在姐姐身边的机会多,怎贵妃姐姐未曾给安排婚事呢?” 第一百二十八章 近来男人如此多 如秀神色一暗,笑道:“奴婢是起过誓,要跟在娘娘身边一辈子的,如香不同……且,和亲王到如今,也未曾提过一个字,要如香跟他而去,怕是如香一厢情愿了吧。” 玉沁对如香本就看清,于是道:“大好年华,何必凋谢在宫中呢,如如香一般,有个念想也好,虽则如秀姐姐比她强些,可王亲府邸可不堪比宫中?娘家无势败势,都要受些搓磨方能成正果,若将来如秀姐姐要嫁人,还当寻个衣食无忧,人肯上进又爽朗之人才好。” 如秀只抿唇而笑,这些,她并不敢奢望。 待到灵犀宫,玉沁将要给将来孩子做衣裳、包袱的花样子取来给韩玉蓉瞧,见她与金嬷嬷两个探讨热切,自己便起身,在殿内四处游逛,被韩玉蓉问起,也只是说平素总是坐着躺着,腰酸的很,走动走动,也是太医嘱咐的。 见她主动提及太医,韩玉蓉便问起来王子轩之事,听玉沁道来,却是皇后大摆乌龙,又被皇上下了面子,乐了好一阵,方觉自己岔开了话题,续问那王太医以后要如何。 玉沁犹豫的样子,叫韩玉蓉气不打一处来。 “若本宫早知晓那人身份,与咱家瓜葛,本宫如何肯点头叫他去服侍你!如今弄出这么一出来,你有口说得清?传开了,纵然你冤枉,可你腹中孩儿怕要受一辈子的指摘。” 玉沁沉默,缓一缓,方道:“是以,妹妹是绝对不肯原谅皇后娘娘的――小桃如今还躺在榻上不能起身,王太医也被关着,将来王家不敢怪罪皇上与皇后,可怪罪我一个小小婕妤的本事还是有的。” 韩玉蓉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玉沁捻起窗边熟悉的花卉,草叶舒展,在玉沁手中流出鲜嫩的汁液来。 “这花儿可好看,姐姐,花房送的么?” 韩玉蓉烦躁点点头,她这妹妹,甭管说着做着什么事,总有本事能岔开话题。 “哦,摆了几天了吧?瞧着花叶儿都卷了。 如秀上前去瞧,果真有些不水灵了,自动自觉地帮忙把花拿出去扔了。 玉沁低头一笑,与韩玉蓉道:“去重华宫里,皇后娘娘提及了赭御医。” 果然,韩玉蓉横眉冷目,如炸了毛的鸡,尖声道:“她又想做什么?” “不曾,只是妹妹听着皇后娘娘说起赭御医的熟稔程度,好似旧相识。” 金嬷嬷在旁帮腔道:“这不可能吧?或者是皇后娘娘故意为之,好叫贵妃娘娘与淳婕妤小主误会御医呢?这样使着离间计……” 玉沁笑道:“宫中旁的不多,能用的人是不少的,没了赭御医,还有大把的医生可使唤。” 韩玉蓉目光闪过,凝声问道:“所以,你是疑心皇后与赭御医……” 玉沁摇摇头:“妹妹什么都没说,这些事说来作甚?赭御医的清白么,他不便自证,不若叫父亲去查查嘛!” 韩玉蓉听罢,并未立时答应,显然还在犹豫,也在思量,皇后最近动作频频,这是打的什么算盘。 玉沁也不急,韩玉蓉如今是不能死,不能废,否则,她一定撑不到生下孩子就被这宫里的女人们啃得骨头都不剩。 过几日,游园,遇见熙妃,见其穿着打扮竟是南边绣法,不由看得惊奇连连。 熙妃见此,有意显摆,边儿宫女会意,好生将这新晋的皇商――傅家给夸上了天,尤其是他家绣功,简直是大周朝独一份的。 玉沁抿唇含笑,听到了快近午时,方折身而返,路上如秀怕其吃味,还要劝说,玉沁却示意其住嘴。 临池水畔,有一男子身影晃悠,身量比之皇上略高,略瘦,玉沁愣了愣,旋即怒目――竟是那日里,欲要轻薄于她的孟浪子。 那日后,如秀言及皇上弟弟所剩无几,除了和亲王,全打发去了各自封地,年节都不允回京,那么眼前这位,不是王爷,那便是哪个大臣了。 能入宫的大臣,玉沁思量着,差不多也就四大家之一的子嗣,这男子入宫来,四处游走不说,还公然tiáo戏宫妃,十足大胆。 然玉沁可不敢上前与他理论,转身欲走。 哪知,她今日一身嫩黄衣裙,在绿叶红花中实在显眼,那男子又是在寻人,一眨眼功夫便瞧见了她,连喊数声,希图玉沁能回身说上几句话,人都追了上来。 玉沁胆寒,拉着如秀左拐右拐,终于把人撇开,便是如秀都吓得脸色发白:“哎呀,那男子真是狂妄,宫中都敢如此喧哗。” 喘着粗气,如秀道,略有不解地看向玉沁。 玉沁忙擦拭额际,以做掩饰,咳嗽一声,方道:“之前与王太医的事还没清算,可不敢叫人瞧见我与外男攀谈,甭管他何事,左右近前的宫人不少,轮不到咱们插手嘛!” 如秀消除疑心,当即也不多说什么,扶了玉沁回去玉华殿中,正巧灵妃寻玉沁有话去说,才落座没一时,便又转到了正殿那里。 灵妃病中,轻易不见人――灵妃昔日独居长乐宫,一年里,有三百多日是在病重,自来与人也不熟络热切。 玉沁步入殿中,嗅到一贯的苦药汤子味道清淡了些,有稍许橘类果物的诱人芬芳,倒是激得人口舌生津,忽而很有胃口。 灵妃如今已经能下榻,脸色虽不十分好看吧,可也不似之前金败之色,可见恢复的差不多。 见她进来请安,边儿明珏忙客气笑道:“还得多亏了淳婕妤呢,若非婕妤小主提醒换个太医来诊治,怕娘娘还要吃之前那副汤药――太医都说了,药虽不错,可时至今日,早不对症,还得多谢淳婕妤提醒呢!” 玉沁亦是客气:“我不过是多句嘴,还是你们惦记着娘娘,瞧着灵妃娘娘如今气色很好的样子,可见尔等平素十分着紧。” 明珏羞赧含笑,灵妃对玉沁也尚算客气,与她笑谈:“即来了,就坐下饮些茶――本宫不耐烦那虚伪的一套,你自己喜欢什么,自与明珏说。” 第一百二十九章 灵妃摆局 玉沁点点头,与明珏要了果子露来喝,一点都不拘谨的样子,叫灵妃今可算放心了她。 今日摆局,实为试探。 太医倒是换了,药也开了,可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引得灵妃怀疑。 然,前阵子陛下令其父入宫相聚,灵妃哭一哭的同时,险些昏过去,立时叫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世面的顾老大人发现了问题。 灵妃用那药毒害韩玉沁和韩玉蓉,自然也明白药效,时至今日,才知晓自己也被下了套。 尔后,她便用了心,查灵犀宫与玉华殿,都不曾有风吹草动,似乎不是韩氏姊妹动的手脚,只是当日送去的那盆花,不知去到了哪里,如今再查也不好查了。 是以,她今儿宣了韩玉沁来谈话,就是为的试探,看她是否知晓那药,甚至,是不是她搬过来后放的――哪怕,在她眼里,韩玉沁还没这个本事。 见韩玉沁毫无顾忌的饮水,并不提防的样子,灵妃蹙蹙眉,便也放了心――必是韩玉蓉所为,不然,好好的东西,不在灵犀宫了,跑来了长乐宫?! 只是,韩玉蓉对她的手段,知悉了多少? 见韩玉沁似乎是不知情者,灵妃对她也提不起招待的兴致,懒洋洋地倒在榻上去,与玉沁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这便提起了绮常在。 玉沁没忽略过灵妃眼中偶尔一现的光。 “绮常在最近可不安生啊。”灵妃淡淡道。 玉沁垂眸,道:“劳娘娘累心了,大家都是才入宫,许多规矩都还不熟悉,都是我们不懂事,叫娘娘病中还记挂。” 灵妃险些嗤笑,不懂事? 是太懂事了些! 这样想着,便也这样说出来,末了言道:“她回回借着要给皇上添衣置物的由头出去,与皇上来个偶遇,殷勤奉上自己所做荷包香囊,淳婕妤,本宫听说你与绮常在曾是好友?啧啧,这人与人的性子啊,可真是相去甚远,你是怎样与她交好了的呢?” 玉沁攥着手帕的手暗暗用力,面上笑意依旧:“不过是些女孩子家的小心思,毕竟,绮常在入宫许久,还没承幸,心里也是着急的。若她做的有何不妥,娘娘但请责骂几句,没的为她气着了自己。” 灵妃勾唇,凉凉笑看她一眼:“淳婕妤倒是大度,只是不知你知不知,这绮常在可没少在你玉华殿转悠,皇上来过两回,可被她截去了,淳婕妤尚且不知吧?” 玉沁一愣,未曾想过灵妃会与她说起此事来。 她不知?这长乐宫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她都有耳报神来报给自己听,绮罗在院内公然挑衅她的尊严,将皇上从门口拉走的事,不只是她,连宫里但凡有些门路的,全都知晓了,暗地里骂她狐媚陛下。 这与绮罗的性子一点都不像,玉沁也不知她为何这样急,且这根本不似她能办出来的事。 灵妃这副神色,分明是想看戏,隔岸观火谁都会,可不见得这火烧不到你身上。 玉沁假意不懂灵妃的“体贴”,面上端着笑,合着宫规说话,便是灵妃也没办法说她什么。 待玉沁离去,灵妃气的捶床,明珏进来心疼道:“娘娘何必与淳婕妤置气,奴婢瞧她说的都在理。” 忽而一方砚台砸向明珏的额头,“啊”一声,伴随着落地的砸碎的砚台,还有明珏流血的额头。 “在理?那你的意思是说本宫说的不再理喽?” 明珏跪在地上,头上的血也不敢处置,只颤颤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奴婢并非这个意思。” 灵妃身子孱弱,可脾气不弱,一时气不顺,便要下来捶打明珏。 内屋闹的厉害,明鸢守在门外,一脸冷色。 另一个宫女在外张惶,低声问道:“明鸢,我们要不要进去?” 明鸢眼皮子一撩,冷声呛道:“进去干嘛?陪着一道儿挨打吗?” 宫女喏喏不敢顶撞,虽是一样大丫鬟,可明鸢与明珏自来被主子所信任,什么要紧事都是此二人去做,除了主子偶尔不顺心时,会责打二人,平素里,二人俨然是在灵妃之下的二道主子了。 “娘娘不是与淳婕妤聊得好好的么?怎一会儿功夫又打起来了?” 明鸢冷声嗤笑:“淳婕妤被抢了几次人,都没火大到出来闹,偏咱们娘娘小性儿,被绮常在抢了几次皇上,便按捺不住――真不知是不是缺男人缺的久了,德行都缺!” 明鸢摔帕而去,惊得那宫女愣怔当场,只觉头顶雷声轰鸣,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屋内传来明珏的哭闹声儿,宫女浑身抖了抖――被娘娘信任依赖最重的明珏姐姐,也是挨打最多的……还是不被娘娘信任倚重的好啊! 而如秀陪着韩玉沁出来后,也同样气愤,言道:“灵妃娘娘这招可真是下作,自己被抢了人不出头,偏挑了小主您去与绮常在闹翻。” 玉沁慢慢往回踱着,听闻此言,并没有急着说什么――灵妃娘娘性子实在直接,很不像是能摆弄韩玉蓉多年的人,可药经查,确实乃灵妃所出,那又如何解释呢? 是有人在灵妃身后指点?那指点灵妃的,又是何人?! 玉沁不解,所以如秀念叨两句,全然不放在心上。 哪想,她没闹起来,与绮罗交好的云娘子倒是找灵妃哭诉去了。 原来绮罗为了抢恩,回回皇上来,她都要出现一番晃晃,今儿皇上偶然来长乐宫,正碰上葬花的云娘子――自然是打探到皇上正往此地来,特意盛装打扮过的,清清冷冷,我见犹怜的样子,又是鲜嫩好年纪,皇上自然喜欢。 谁知绮罗更狠,梨花带雨,在旁吟上了小曲儿,满腔幽怨,看得楚清帝直发笑,结果就是绮罗弄砸了云娘子的局,叫她白瞎了好些银子好处不说,还叫皇上跑了…… 鉴于绮罗之前因与韩选侍交集过多,最后韩选侍落胎,也有此二人影子,于是,灵妃这次没手软,直接将二人全都罚了一番,叫人报给皇后娘娘处置了。 第一百三十章 暗杀 楚清帝是没功夫理会这些闲事儿的,各宫的主子娘娘们也全当个笑话来听,然,韩玉沁却不能――楚清帝欲要灵妃走至人前来,可被绮罗这一气,成了众人笑柄不说,还把身子气伤了。 玉沁无奈听着桔梗禀报,见其眉开眼笑的样子,重重一叹,只觉得任重而道远,反正皇上交代她的事,从来没办利落过…… 夜里,御医来了一波又一波,灵妃身子底子薄,断断续续就没好利落过,是以,哪怕自己恨着自己不争气,再不痛快,也要乖乖就医了。 玉沁与如秀商议好送去补品的单子,便回了卧房,桌上水壶冲向窗口,玉沁心中了然。 关了门,没多时,清廷便轻飘飘从窗口翻身而入,引得玉沁白眼他,道:“这要是二层的楼阁,还要防着你掉下去。” 清廷不羁而笑,自得道:“臣虽不才,可自认这轻功么还是不弱的。” 玉沁没心思与他贫嘴,直接问道:“你这次来,又是为的何事?可是皇上担忧灵妃病情?” 清廷耸耸肩,道:“担忧不担忧的,臣怎好问?不过瞧皇上的样子,似乎对灵妃不大在意。” “那你来……” “皇上最近忙的很,你猜猜,是忙什么?” 玉沁干脆背过身去翻书,也不理会他。 清廷得意洋洋等着玉沁来求她,却不想,人家压根没心思,于是又耸耸肩,不甚在意道:“还不都是因着你的好姐姐,李菁茗如今的日子可不好过的很!” “那也是她咎由自取。”玉沁冷冷道,对于李菁茗,这个摆在韩玉蓉手下的女子,一样没有同情心――若得机会,她就是第二个韩玉蓉! 清廷撇嘴:“还真是冷血。” “你来只是来说些废话,然后讥讽我一番?” “当然不是,臣岂会这样无聊?” 玉沁眨眨眼,那副样子不言而喻:“你确实有够无聊的!” 清廷嗤一声,高傲道:“皇上可是瞧着李家异动,才派了臣来,淳婕妤你可得好好巴结巴结臣,不然到时候缺条胳膊断条腿儿的,这宫里的日子啊,啧啧,可离冷宫不远喽!” 玉沁白他:“少来威胁我,皇上派你来做事,可不是派你来叫我巴结的!” 顿了顿,才正经问他:“李家因李菁茗而闹?” 清廷点点头:“许还有冯夫人――李家如今在宫中没一个能站得住的娘娘,怕是心存不满,虽然人家也未毕瞧得上一个皇上的枕边位置,可有与没有,关乎脸面啊!” 玉沁黑了脸,咬牙道:“说的好似皇上很可怜似得,到底不过个陪床的!” 清廷哎呀呀一阵怪叫,大惊小怪地模样分外惹人恼:“哎呀,这可不是臣说的,待会儿臣便会告诉皇上去!” 玉沁轻哼一声,便听清廷道:“不过,淳婕妤还真的是小心点儿好,想当初重华宫内,皇后娘娘的地盘,李家想杀敏贵人,还不照样出手?伪作了自尽的现场,到最后也只推出杀了几个替死鬼罢了。” 玉沁只觉得喉咙都发凉:“是李家做的?” 皇后可是背了很久很久的黑锅的!倒是能忍。 “那是,李家行伍出身,家中兵丁死士比皇家都多,要不然皇上也不会对其多有忌惮。” 见玉沁蹙眉,清廷又是嘻嘻而笑:“不过淳婕妤也请放心,有臣这位高手在,定然能保您安然无恙!” 玉沁只翻了个白眼,便不再理会。 夜,月黑风高。 玉沁安心在室内拨弄着干枯的草叶,桔梗只认得其中一味百合来,因其太常见了,平时小主总爱喝些汤水,什么莲子、银耳、枸杞,倒是不常饮燕窝,若非贵妃娘娘送来好多盒上等金丝燕盏,怕搁的时候久浪费掉,小主怕也是不碰。 见小主自娱自乐倒是清闲,左右无事,桔梗便拉来了泽兰在脚榻上绣花样――小主有孕,贴身衣物自不必说,小婴儿的衣衫总该是她们这些宫人们做来的,现在做起,也不早了,慢慢做来,倒时候也能积攒不少。 玉沁忙着碾压药粉,手中工具不趁便,急的抹汗,还不忘与桔梗道:“等到生下,还有七八来月呢,这样早做了,存在库房,岂不发霉?!” 桔梗笑道:“怎会发霉,总要时不时拿出来翻洗晾晒,到时候小主子穿着才舒坦呢。” 玉沁无奈叹口气,要她说,这些衣裳很不必要的,针线房若有人搞鬼,那也是防不胜防,这样累得不只是眼睛,还有心呢! 待到晚睡,玉沁只觉得今日过的分外忙碌,哈欠连连却如何也睡不着。 身上虽酸乏的难受,可她还是披衣起身,连日来奔波,叫她少有时间去思考。 风雨欲来,空气中有湿土的味道,夹杂着破土而出的青草香,夏季,便以一场暴雨为开端吧。 寝被寒凉,她正打算回身入眠,站的身子都僵硬发冷了,很怕第二日要染上风寒,鼻塞就麻烦了,少不得被数落一顿。 这样想,便是一笑,只是笑意在一抹寒光中凝结,一把铮亮的刀,已经砍进她平素歇息的榻上,一床冷掉的棉被,飞出棉絮。 呼吸一凝滞,玉沁嘶声喊清廷,希翼那不靠谱的清廷能赶在被惊动的刀光来临前,替她拦下。 黑衣刺客须臾而近,眼见刀锋扫到额际,玉沁只定定闭上了双眼,大脑一片空白,良久,“噗噗”两声,如刀入肉,血液喷薄而出的声音,玉沁才渐渐寻回自己的知觉,睁眼看,黑衣刺客已然倒地,而那把令她骇然的刀,赫然便插在他腹腔。 鲜血,很快染满了她喜爱的厚锦地毯,慢慢,殷虹,玉沁连呼吸都望了。 清廷清冷的目光扫过地上的死尸,踱回玉沁身边,细心将她护在身后,警戒地四方扫望。 那高大的身影,就挡在自己身前,黑幕里,只余薄薄一抹光亮,照出他的轮廓,那样的清晰,有一瞬间,玉沁觉得自己心尖一颤,有些什么情绪,拨动了她平静无波的心湖。 第一百三十一章 残 玉沁渐渐寻回自己的理智,自己的冷静,室内一片静谧,只余下两人缠杂在一起的呼吸,他的气息,犹如外间的水汽,破土的清新,一切都那样真实,而遥远。 玉沁甚至忽略了那一点点不算什么的危险,反正,有清廷在,他会保护她。这么多年……不,从小到大,似乎都是她在好强,要强,逞强,去保护他人,从未想过会有这一天,自己能躲在他人的身后,被人保护着。 这感觉,真是要人命啊。 玉沁勾唇一笑,正巧被回身看她的清廷瞧见,诧异抖抖眉,低沉的声音问她道:“婕妤可有受伤?” 听他唤她婕妤,玉沁心沉了沉。 是啊,婕妤,皇上后宫无数女人中的一个,小小的位分,却也是记了名册,再也逃脱不开的身份。 清清冷冷的声音萦绕在她唇边,只答他道:“当时我并未在床上,你来的极快,并未伤着。” 清廷慎重点点头,道:“那就好,臣怀疑还有人伺机而动,不过如今只臣一个在,不敢稍离小主左右,不若喊了外间值夜侍女入内陪伴。” 见玉沁蹙眉要拒绝的样子,清廷续言道:“有臣在,会仔细排查。” 玉沁也怕有歹人闯入玉华殿旁人的屋中,损伤桔梗几人,便希望清廷能去四周查看,可他担心自己的样子,不见她有人伴着,怕是不肯离去,是以,便扬声喊外头的桔梗――她这里从不叫人守夜,今夜桔梗轮班,便安置在了边儿耳房,这屋里动静不大,也未曾惊扰到她。 喊声一动,传来桔梗迷糊的嗓音,细心询问玉沁可是需要热水润喉。 玉沁未答话,见清廷已经将死尸拖动,怕是桔梗见了尸体大喊出声,打草惊蛇,也给了歹人趁乱行凶的机会。 桔梗揉着眼睛进屋,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一瞬间把磕睡神送走。 “小主……可是身上不适?”桔梗脸色谨慎,却守着规矩不曾四处乱瞄。 屋中,血气越发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哪还用得着遮掩。 玉沁目光深邃,喘了几息,方与桔梗道:“莫吵,与我待在一处便可。” 桔梗乖乖点点头,走至身前,然,还未等她说什么,甚至是将地上染污了的地毯清理掉,外头传来如秀蒙蒙的声音:“小主,可是起夜了?” 原来,是如秀晚间睡不踏实,便四处来瞧瞧,举着灯笼过来,却见桔梗的榻上无人,便想着,该是玉沁晚间起来,或是要水,或是添灯的,便要进来。 屋内血腥味不散,玉沁生怕出了篓子,到时候不好跟如秀解释不说,若传到贵妃那里,总要起疑,且,清廷待会儿若回来,被人发现,又如何解释? “无事,无事,我晚上饮水多些,叫了桔梗进来说说话罢了。”玉沁忙扬声道。 哪知,她这屋内的危机,却远未结束。 房梁下垂下一人,迅速而鬼魅,好似影子一般,直直冲向玉沁――原来,清廷以为歹人的同伙可能守在屋外,他便去搜寻,却不料,当初进屋的,分明就有两个人,如今一个死,另一个折服到如今,终于瞅准了机会。 桔梗一声尖叫,冲上来要护着玉沁,外头的如秀听见声音,也奋不顾身地跑了进来,就见着这惊悚一幕。 桔梗护在玉沁身前,抓起水壶冲着前方砸去,先是被那人一挡,去了利势,那人旋即手腕一转,剑尖上挑,就要夺其性命。 然,此时如秀已经闯到身前,狠狠推开那黑衣人,远在外头的清廷已经听见动静,破窗而入,却还是来不及阻止那长剑,已经划破了如秀的衣衫,前缘的小臂已闪过血花,迷了眼前人的眼睛。 清廷恨极了敌人的狡诈,见有人伤,已经不顾是否会引来人,大喝一声,身边趁手的兵器只那敌人的一把刀,飞身上前,一刀将人劈做两半。 除了如秀的惨叫声,屋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清廷见着如秀断臂,双目如血红,玉沁已经哭的泣不成声,上前颤颤拖住如秀,见其惨状,难过的喘不上气来。 “如秀……” 清廷默了默,走上前去,一掌劈下,将如秀劈晕过去。 “她会怎样,会死吗?” 玉沁心悸,不忍去看那残肢。 清廷摇摇头,道:“臣传信令初尘、初雨来一趟,不知李家还派进了多少人来……不过,对付小主,一人足矣,这次来二人不过为的把稳,想来,此地已经安全。” 玉沁咬唇,目露谴责:“你说过,会护着我,可我危险,如秀断臂,你在哪里?!” 然,责怪又有何用,玉沁不过寻个发泄口,她更加自责,若是,若是她坚强些,若是她聪明些,若是她没有与李家为敌,那么一向善待她的如秀,就不会…… 清廷想的更多些,初尘得了信号,独自前来,看到的便是这一番惨象,不由蹙了蹙眉,扫了眼清廷道:“总管已经得信,派我来问问你在这里出了何事……” 清廷努努嘴,心中叹气,不过还是言道:“这姑娘叫如秀,乃是蓉贵妃身边的人,怕是,不可信。” 玉沁一愣,带着鼻音质问道:“她已经为护我断了一臂,你们难道还要她的性命吗?” 初尘看了眼清廷,摇摇头,道:“小主不必忧心,只是我等身份不可对外人道,是以,这位如秀,还有这位……” 初尘看的确实桔梗。 桔梗一慌,却是朝着玉沁跪倒:“还请小主信我。” 然玉沁只是默然,初尘见状,连忙道:“若小主有好去处,可由小主安排。” “你们的事,”玉沁道,“除了宫中妃嫔,怕各大家族多有人知,不过是不知尔等面目……皇上身边,初尘与初雨,两个有功夫的侍婢罢了,何人计较?出乎意料,却也合情合理,不会有人多置喙。” 桔梗星目含泪,道:“小主,若难做,奴婢不求了。” 玉沁只是摇头:“我曾说过,定会护着你们,说到做到。” 说着,看了眼清廷,后者越发愧疚,索性扭过头去,玉沁心内一叹,却是与初尘道:“京城,郊外,我母亲在的庄子,将如秀送去,留她二人做个伴也好。” 第一百三十二章 求情 初尘微讶,还道是这位主子难以伺候,好话是听不得的,少不得叫皇上喝斥一回,才知道厉害,却不想,这女子转眼便能替人想好退路……淳婕妤的母亲?不是韩府那位夫人吧。 “这,奴婢还要去请示皇上,不过小主放心,奴婢觉着,定能如您所愿。” 那位孟姨娘,初尘也听逸然说起过,过的也不是很好的样子,时不时有暗卫过去瞄一眼,京中内外大小事宜,俱都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能掀起什么风浪?! “好,这份情,我定记着。” 玉沁言道,看向桔梗,却是与初尘道:“桔梗不用走,我信她,我有许多事,或者你们不知的,可她却知道一二,却从无背叛我之意――若心有二意,不用尔等言明,我自有法子令她闭嘴就是。” 桔梗不同如秀,如秀断臂,此生已算毁了,若能出宫,也算能在宫外有处养老之地,且姨娘心地善良,必能容纳她,权当收了半个女儿去养…… 可桔梗是不同的,她未曾有如秀在韩家的底子,没有跟着韩家经过风雨,且年纪又小,有大好的晨光去挥霍,叫她养老?不过是将一朵嫩花儿直接了断。 初尘犹豫,瞧了眼清廷,得后者道:“这里的事,还要皇上做主,只不过,不知李家派了多少人来,我一时疏忽……这里有我看守,你带了如秀离去。” 初尘点头:“也好,留你善后。” 初尘言罢,从玉沁怀中接过如秀,妥善将那断掉的小臂捡起,用干净的单子裹了,一道儿带离而去。 屋内,剩下桔梗与清廷,三人依旧凝重而忐忑。 清廷叹口气,对桔梗道:“去打盆水来,这屋里的血迹务必要收拾掉。” “是。”桔梗终于舒口气,福身而去。 玉沁扫了眼清廷,默然道:“刚刚,是我脾气急,你莫生气。” 清廷只沉默不语,半晌方道:“是臣未察觉埋伏,来的晚了。” 玉沁摇摇头:“是我急了,乱了方寸,若无你,如秀恐怕失的就不是一条胳膊,而我们也未毕能活到现在。总之,谢谢你。” 玉沁言语真诚,叫清廷心弦而动,眸子里闪过一缕光来,却旋即而逝,落荒似得低头道:“我将这屋内的打斗痕迹掩去,小主还请移去别屋……怕是外头正乱,还请小主出言安抚,把这戏做足了去。” 玉沁细细听着外头有人语响动,想来是刚刚惊动了宫人们,这时候出来打探了,于是道:“也好,只说晚上梦魇了,换间屋子睡也无妨。” 清廷点点头,忙背过身去收拾。 看他背影,玉沁良久才转身,没发觉,那具伟岸身躯陡然而松懈下来――清廷只觉得,那目光令他如芒在背,是从未有过的紧张感。 初尘走后不久,复又回来,身上沾染了些雨水――原来外头不知何时已经落雨,微雨细而密,湿了发髻,贴服身上。 “皇上已经允了小主所求,如秀姑娘送去城外庄子,桔梗姑娘继续侍奉小主……” 玉沁松口气,替初尘倒了盏热茶:“多谢初尘姑娘替我周全。” 初尘摆摆手,接过玉沁手中滚烫的杯盏,不敢劳她的情,道:“小主严重,事情奴婢做不得主,全看皇上的意思,您若谢,还是谢皇上……那,小主若无事,我与清廷便回去复命了。” 玉沁瞧屋内已铺设沉香,血腥味儿也渐被压下,毫无半点异样,点点头放行。 清廷走时犹豫,不过须臾,随初尘离开。 已是折腾到半夜,连灵妃那里都派了人来询问,玉沁只叫桔梗以身子不适,晚上睡梦不断挡过去,只是这一夜终归是无眠了。 推开窗,发现窗台上不知何时摆了一包梅子,熟悉的纸包,熟悉的位置,玉沁愣了愣,心中终归一暖――李家的错,何苦累了清廷呢?毕竟,他已经尽力,是她自己无用,保护不得身边人,害了她们。 第二日,太医前来,各宫都有派人来过问,送上不少补品药材,桔梗忙碌了半天,也把昨夜的胆战心惊忘了泰半。 “小主,贵妃娘娘那儿……齐嬷嬷还问起如秀姐姐怎么未来。” 桔梗端上茶点来,与玉沁道。 玉沁叹口气,放下手中杯子,满脸愁绪。 如秀断手一事儿,没个合理的理由搪塞过去,至于,如今将人送出宫,皇上那儿也没个准话,这叫她如何对韩玉蓉扯谎呢? 如何说,都后患无穷啊。 见桔梗全然依赖自己的模样,玉沁只觉得压力甚大,于是起身去院儿里转转,顺带透透气。 出外,见初尘过来,不由上前,问道:“皇上可是来了?” 初尘见她满含希翼的神情,不由谨慎地摇摇头,看其失望,忙道:“还未曾下朝呢,不过皇上今儿早上吩咐过,叫奴婢过来瞧瞧小主。” 玉沁左右望望,连桔梗都站的极远,于是拉了初尘,急切问道:“如秀怎么样了?何时会送她出宫呢?” 见她不关心自己如今处境,还记挂着身边女婢,初尘觉她尚算有良心,也不枉费如秀拼死护她一遭儿,于是语气也诚恳了几分:“皇上说了,如秀也算舍身取义,是义婢,虽不能明着赏赐她什么,可也答应让其安然闲适的活着,自有皇家养她。” “皇上真这么说?”玉沁欣然,旋即凝眸问道,“那她的伤……” “小主放心,因切口整齐,又急着寻了太医去瞧,已然接上,只是……” 玉沁一急,忙扯着她的衣袖问道:“如何,如何?” “虽是接上了,可也形同废了,怕是以后也提不得重物。”怕玉沁难过,初尘没有细说,其实,以如秀那伤,以后手臂连动一动都不可能的。 玉沁果真是难过,噙着泪,却没叫流下,“庄子里有我母亲,母亲心善,必能待如秀很好,有如秀陪着,母亲也开怀些。” 擦了擦眼角,玉沁勉强勾勾唇,却是笑不出的,“还得多谢你来告诉我,虽与如秀姐姐相处不多,可处来的这些时日,多得了她照顾,姐姐忙碌,许多事都是如秀来替我操劳,我感激她,却也连累了她。” 见其愧疚难当,初尘不愿再说,只是岔开话题道:“对了,还未告知小主,皇上今夜设了局,邀请李家将军入宫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玉沁蹙眉疑惑:“这与我有何关系?” 转而气恼:“李家实在欺人,是李菁茗多事,不懂礼数,惹恼了皇上换来的责罚,要来便来明得,何以背地动手呢!” 技不如人便暗杀,真不知这个上阵杀敌的将军,是靠的什么得了一身的军功。 初尘解释道:“如秀姐姐不能没有任何理由就能迁出去,皇上的意思是,摆下这个局,既然李家有意行刺,那今夜就成全了他们。” 玉沁险些低呼出声:“行刺?你是说……” 玉沁实在被唬了一跳,初尘忙道:“只是做戏,到时候李家将军必然反抗,当场便可被拿下,虽不知能不能顺利按他个罪名,到底是能唬他一次,使其收敛。” 玉沁还是担忧不已:“这能行么?而且,这与如秀有何关系呢?难不成,你们是想,今夜我也前去,而且对外说是如秀陪着我去的?然后,事情结束后,就说如秀救驾,已经……” 初尘欣喜她的聪明,一点就透,笑道:“小主果真聪慧冰雪,一猜就准的。这样一来,如秀姐姐也能掩去了身份,在宫外好好生活了。” 玉沁不由道:“可是,如秀在宫外还有家人,她乃是韩府家生子……入宫多年,想来如秀姐姐也惦念家人,若她按捺不住思念,回府看望……” 初尘眼神暗淡,道:“想必,如秀姐姐也是聪明人。” 玉沁叹口气:“世间哪的双全法,罢了,能放她出宫,已经是皇上莫大的恩泽,我等岂可祈求更多。” 初尘松口气:“小主能这样想就好,奴婢出来时辰已久了,也该回去了――今儿晚上务必请小主赴宴,装作无事般。” 玉沁点点头:“你放心,也请皇上放心――李家欲要我性命,如今脑袋挂在脖子上,随时小命不把,这戏,定会演的令皇上满意的。” 初尘含笑,福身离去。 玉沁在外游园不久,便起身归家,行到一半,却瞥见灵妃娘娘外出,见玉沁在此,便招招手,令其过去。 灵妃卧榻已经有些时日,难得出来走动,如今在园子里见了,当真稀奇。 近前,见其面色依旧不好,玉沁上去扶了她,道:“娘娘身子可好些?如今正是太阳毒辣的时候呢。” 灵妃含笑,挥开她的手自顾自道:“本宫以为你病着呢,没想到,淳婕妤倒是好的快。” 说着,瞥了眼她的肚子,移开眼去,在凉亭里落座。 玉沁不知何时何处惹到了她,使得她当众令自己没脸面,自然杵在一旁,不再开口说话。 灵妃也不赐座,就看她站在大太阳底下暴晒,半晌,见其汗流满面,方扬着腔调问她:“本宫瞧见皇上身边的初尘过来了?可是有事?” 玉沁忙颔首言道:“是皇上请了李将军赴宴,晚间嘱嫔妾过去伴驾。” 灵妃目光倏而犀利,盯着玉沁,恨不能立时将其掐死,半晌,冷哼一声,凉凉说道:“对了,忘了告诉你件事情。” 玉沁提着心,道:“娘娘请说。” “嗤,本宫只是要告诉你,你那好姊妹绮常在,被太后娘娘赏了耳刮子,如今脸皮肿胀,如猪头一般,怕是再也不敢与你抢皇上了。” 玉沁一惊,抬头去看,却见杏林深处,有绮罗身边人在那儿杵着,一瞬间明白了灵妃的意思,心跌入了谷底,险些气的破口而骂。 灵妃也有意无意往那处瞧,果真满意而笑,拍手起身,挥了挥不存在的尘土,洋气道:“哎呀,出来许久,果真热得很,本宫还是回去继续歇着吧。” 玉沁堵着一口气,还是要恭恭敬敬送了灵妃回去,再去瞧绮罗的宫人,早跑了个没影儿――依着绮罗如今待她的情分,不管当初如何,现如今,怕连个朋友都不算了。 玉沁想想便叹气,荣华富贵,有什么用呢?连个可真心实意待你的人都没有。 回玉华殿,嘱宫人替自己寻合适的衣裳首饰,为晚宴做准备,虽只是精心布置一场局,但她会尽力配合皇上去演好。 玉华殿内忙着,夏嬷嬷一脸沉郁的进来请示,言说灵犀宫的金嬷嬷过来了。 夏嬷嬷之所以心情不好,只是因着,金嬷嬷后来,却取代了她的位置,使得她不能回去贵妃身边耀武扬威罢了。玉沁既知晓她的心思,也无心理会,左不过,比如悦要好很多。 应了后,金嬷嬷入内含笑问询玉沁身体可否好些,又道,贵妃娘娘那儿忙,走不脱,让淳婕妤有空,可过去趟。 玉沁有心事,本不愿意去,奈何金嬷嬷有所示意,只好带了桔梗出外,行至远处,方遣了桔梗随后,与金嬷嬷自在说话。 “李家上书,力陈韩家一些事,使得贵妃娘娘焦灼不已,烦恼不堪,是以,才派了奴才来请您。” 玉沁忙道不敢,疑问道:“李菁茗已经遭贬,李家还希望她有胜算?” “已经遭了皇上厌弃,李家那位姑娘如何还有脸面呢?若非李家疏狂,这位姑娘不过一个死字,如今,将养在家,听闻,过的亦是不错。” 玉沁舒口气:“可见她虽不善为妃,可家中父母疼爱,也算好归宿了,总比好在宫中跋扈,每每受到严惩,随时威胁性命来的强些。” 金嬷嬷也道声福气,这等运气,家世,父母缘分,是旁人羡慕也羡慕不来的,偏李家姑娘总爱折腾,不是惜福的命数,于是便也道:“只是人不安分,李家也不肯安分,硬是要把人送进宫中来,为此,在朝堂闹了好一阵儿了。” “可皇上没答应不是?”因知晓今夜之色,看似,皇上已经有要铲除的打算,不知,李菁茗之后,还有没有胡作非为,草菅人命的资本了。 金嬷嬷叹气道:“可这一阵子,不说朝堂,便是后宫也不安生。李家闹,弹劾了韩家大人,还有贵妃,说大人跋扈,倨傲,专权,说贵妃娘娘骄奢阴毒……有的没的,上书的一大通。” 第一百三十四章 瓮中捉鳖 玉沁脚步顿住,似笑非笑,容色冷冷:“有便是有,没有便是没有,黑的也说不成白,白的又岂会说成黑的呢?姐姐为此焦灼,未免可笑。” 金嬷嬷弯身道:“是,小主此言也有理。只是这样闹下去,对谁都不好。” 玉沁默了默,道:“总归不会再坏了。” 说着,也不管金嬷嬷是否听懂,也不再纠缠此话题。 “对了,上次令父亲彻查宫中眼线,可有眉目?” “贵妃娘娘已经传了话出去,只是不知韩大人最近可否有空,毕竟,朝堂之事,已经是焦头烂额。” 玉沁沉吟:“嗯,这倒是个问题。” “不过,韩家夫人已经递过折子,不日便会进宫来拜见贵妃娘娘。” 玉沁脚步一顿,方道:“母亲已经许久未见姐姐了,该是让母亲与姐姐好生团聚,说说体己话,到时候我就不往前凑热闹了。” 金嬷嬷诧异抬眸一眼,转瞬垂首道:“是,奴才记下了。” “嗯,嬷嬷尽心做事便可,我也没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更不会令嬷嬷为难。” 金嬷嬷含笑应了,私心里,也是觉得,比起服侍韩玉蓉,淳婕妤更好性儿些。不过,这也只是表面上的无害罢了,否则,宫中有孕女子那样多,不是每个都能安安生生活着的――那位韩选侍,看似有心机有头脑,可连连犯错不说,掉了孩子,自己还没难过够呢,就被贬斥下去,从此销声匿迹,从这后宫里,彻底蒸发掉了。 反观淳婕妤,行事越发稳重,识得大体,错的事情,一贯不错,从未有过冒失冒进,可算乖觉。 灵犀宫 韩玉蓉果真焦头烂额,烦恼透顶,李家为了报复,为了扳倒她,可李菁茗寻个替罪羊,可把她这几年所做的事儿,没做过的事儿,全抖落了出来,害的朝廷上下,一片谴责,连母亲都递了折子,要进宫一见。 “姐姐。”玉沁甜甜唤道,“妹妹已经无事了,是奴才们怕您责骂,所以才胆战心惊的,一点点小事就惊动了您。” 韩玉蓉叹气,责怪道:“这样才对,有什么事都要叫本宫知道,本宫也就不会为你太过忧心。” “是,姐姐素来疼爱妹妹,妹妹是知道的。” 说着,还毫不顾忌的拿了点心往嘴里塞,只是点心入口,味道不对,她抿了抿,便借着喝茶的功夫,吐进杯子里,装作咳嗽,全吐了出来,“咳咳……咳。” 韩玉蓉变脸:“有什么好急的,都要做母亲的人了,还这样毛毛躁躁,小心腹中孩儿!” “咳,是姐姐,是沁儿毛躁了。” 韩玉蓉瞥了她一眼,气过也不与她计较,也照样吃点心,随即道:“这新来的厨子不错,点心烧的好味。” 金嬷嬷在旁笑道:“是,也熟悉娘娘的口味,是有心人。”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玉沁笑道:“赭御医最近可来灵犀宫给姐姐扶脉了?” “这话说的,赭御医自然每日而来,为本宫扶脉,对了,本宫倒是忘了,服侍你的王太医被贬,以后,本宫叫赭御医去玉华殿照料你吧。” 玉沁忙道:“妹妹这位分,哪敢劳烦赭御医,宫中御医甚多,可信的也不少,姐姐看着挑个便是了,省的赭御医既要照料姐姐,又要往玉华殿而去,到底分心呢。” 韩玉蓉听其有理,也只好道:“罢了,都依着你。” 玉沁垂眸而笑,眼中闪过冷色――看来,不只是韩家安置在宫中的眼线被查,连赭御医,都有了问题。 眼前这盘卖相不错的糕点,里头加了不少分量的夹竹桃粉,虽少量无大毒,可若每日每时都进着这慢性的毒药,身上能无毒素吗? 赭御医一天一次的诊着平安脉,却无视韩玉蓉身体里的毒素,不是有鬼是什么? 只是,这鬼,是皇后娘娘呢,还是灵妃? “谢谢姐姐,只不过,姐姐也要担心自己的身边啊,这些日子来,灵妃卧病在床,再好的颜色也经不起这病痛的折磨,如今,越发萎靡了……今儿出门,倒是见着灵妃出来走动,可颜色依旧不好,也不知何时能自由自在的畅行无阻呢。” 韩玉蓉哼哼两笑,道:“自作孽不可活,她若不花那么多心思在如何害人上,本宫倒还念着些旧情的,只可惜……” 抬眼,瞥见金嬷嬷在场,话到口边,也咽了回去,神色恹恹,不起精神,“好了,不说这令人不愉快的话题,本宫听闻,皇上今儿晚上请了李将军来宫中宴饮一番?” “是,还请了小妹过去作陪。” 韩玉蓉勾唇,淡淡瞟了她一眼,漠声道:“那好好服侍着吧,李家可都不是寻常之人。” “是,谨遵姐姐教诲。” 玉沁姿态做足,把韩玉蓉哄的也没脾气了,没多会儿,便领着两匹料子回去。 如香相送而出,已是难得,不过,乍一出门,便总是试探玉沁为何没带如秀出门,可是如秀惹了她的不快。 玉沁轻笑:“如香姐姐难道很希望如秀姐姐惹了我不快?不巧的很,如秀姐姐与我倒是投缘,时候也不早了,如香姐姐还是赶紧进去服侍贵妃娘娘吧,省的走的慢几步,倒是累得姐姐骂你!” 见如香神色败坏,玉沁心情极好的飞扬了眉梢,眼睛里都是揉入了星子似得笑意,很是好看。 和亲王难能见着人,能把平素牙尖嘴利的如香气的半死,连句话都不敢反驳,不由上前问如香此乃何人――原来,玉沁入宫良久,与和亲王尚未见过。 此番相遇后,远远行礼便离去,甚至是连样貌都没瞧得清晰呢。 玉沁路上淡淡一笑,想着,这也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吧。 夜,经过前一夜风雨的洗礼,这夜色终于凉快起来,圆盘的月亮照的厅堂内几乎不用点灯,已经看得十分清晰。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安泰。”玉沁入内,浅浅行礼,按着嬷嬷们教习的礼数,一步不敢乱。 “好,沁儿来,朕来与你介绍,这位,便是李家将军。” 第一百三十五章 久仰大名又见面啊 玉沁含笑仰头,道一声:“原来这位就是李家将军,真是久仰大名了。” 可这话不过一半,剩下的,竟全被她卷在了舌尖上,一眼过去,眼前男子分明就是之前园子里tiáo戏自己的登徒子,中间又遇着过,不过也不是很愉快便是。 玉沁一时间脸色红了红,话音一转,赶忙行礼。 那李将军见着玉沁的第一眼,漫不经心,然,这目光胶着在她脸上时,便再也移不开。 楚清帝含笑端起杯盏自饮,而玉沁审视的目光已经落于其身,含着三分的质问――是皇上,有此意,要她来陪的,实在是李家人?! 楚清帝看着她似笑非笑,眼见玉沁眼中染上了怒色,方几不可查地摇摇头,又与缓过神来的李将军自饮茶水去了。 “久闻淳婕妤大名,今日才得见,果真是美貌天颜啊。” 李将军真诚赞叹,只不过玉沁见识够了李家女人的闹腾劲儿,对此男子更是敬谢不敏,若非看着皇上面子,此时她早已借故离席,偏这李将军还句句挂着她,一些鸡毛蒜皮的事都拿出来言语。 玉沁见其言语大胆,十分不把皇上当皇上的样子,不禁纳罕,心道,若非他这样欺上,无君臣之礼,怕是皇上也没这么快对其下手吧。 “将军过奖。”玉沁谢过后,便再无一眼扫去那边,任由李将军那火热的目光追随,如芒在背。 有皇上在,玉沁如何不敢表露情绪,否则,王子轩便是前车之鉴。 李将军先是将李菁茗在家中受了委屈,以及李家希望皇上将人接回之事讲了又讲,口干之际,有宫女上前侍奉美酒,然李将军却是举着酒杯把玩,也不肯入口。 玉沁蹙眉,不解看向陛下,却见楚清帝丝毫不介意朝臣不敬不尊,示意付公公将自己饮用的酒水送去李将军桌上。 一场宴饮停顿数次,全都冷场,玉沁亦是出了一身冷汗,瞧见了李将军的狂妄自大,在想想湘妃与李菁茗二个,也就没那么嫌弃了。 然,酒水饮下,那李将军竟开始胡说八道起来,竟拿着玉沁与王太医之事起头。 “若说,淳婕妤当真貌美,也不枉前头那位王太医对其痴迷。” 玉沁惊起,低头急速往楚清帝身边跪倒,一身的诚惶诚恐。 可李将军压根不在意她死活,活着,能铲灭了韩家九族,他也乐得看戏呢。 “淳婕妤何须要跪,长得美丽,又非你之错,这样不爱惜自己,倒是叫本将军心怜。” 玉沁焦急欲辩解,不管李家这位大将军如何,总之,这一切错的只会是她。 楚清帝面上寒意不怒而现,清清冷冷瞧了玉沁一眼,任由她跪。 玉沁自知此时不好辩解,只能跪在原地,听着李将军继续造谣,心中波浪翻天,只想着,莫不是之前李将军纠缠她的事,被皇上知晓,今夜宴请,根本不是为了缉拿他,而是为了…… 玉沁只觉肝胆俱裂,身子踉跄下,便听得李将军继续道:“臣与王子轩自幼交好,也听闻过他有未婚妻一事,然,韩家辜负,好好一段姻缘,被韩尚书攀附皇权给断了,实在可恶。然,见皇上待淳婕妤如此之好,淳婕妤也甚为爱慕皇上,如今也有子嗣,之前风月旖旎便该随风而去,子轩他也并非为着一段他也放弃掉的姻缘而追进宫来――否则,当日本就有理,何不据理力争,奏明皇上,皇上也并非昏君,实乃一代明主,是以,臣看此事大抵是有人瞧不得淳婕妤得宠,故意造谣的吧!” 玉沁先还问候他祖宗十八代,如今心底却开始感激李家的祖宗,这是生了多好一儿郎啊! 楚清帝眼睛带笑,看了眼跪地不敢起身的玉沁,柔声道:“连李将军都说朕乃明主,对沁儿宠爱尤深,朕哪里还敢罚你,快起来吧,如今有了身子,还这样小心翼翼,动不动就跪,倒是小心些。” “是,谢过李将军美言,谢过皇上不罪之恩。” 李将军见她起身,纤柔身姿,分外撩人,不由又色眯眯瞧了阵子,直到玉沁脸红尴尬撇过头去,楚清帝才似笑非笑与他说起王太医之事。 “只因他医术承袭南派,年纪轻轻却又有另一番医理,朕倒是想留他几年在身边效力。” 李将军却偏不愿如了楚清帝的意似得,只道王家这一支,只这一个嫡子,叔伯堂兄弟虽多,可他家里父母年迈,方失了独女,怎么也想叫儿子留在身边多看顾几年。 楚清帝并不强留,当即下旨,赏赐金银财物,并一虚衔,连夜将王太医送去李家府上。 李将军再三谢过,便也不再说起李菁茗的事,反而忧伤感叹自己那亲妹子,死掉的湘妃,还有守寡的冯夫人。 “皇上,菁茗她只是太爱慕皇上了,才……”说着,李将军才想起眼前被他赞誉太过的淳婕妤,就是那日里的主角。 一时顿住,半晌,玉沁停滞了的心才恢复了跳动,只听那男子道:“毕竟菁茗还小,如今在家中日夜啼哭,伯父母实在心焦。” 玉沁想的,却是韩玉蓉所说,李菁茗在家中骄奢残酷之名已显,听闻,她还有个亲哥哥,已是娶妻生子的人了,可因为李菁茗在家,挑衅嫂嫂,处处与几个侄子、侄女争风吃醋,打了两个孩儿不说,将其嫂嫂好容易怀上的一胎也打落,酿成惨事。 这等事,宫外头都传开了,亏得这位李将军还是行军打仗的男子英雄呢,却为了自家利益,罔顾人伦是非,将其妹妹硬要塞进宫来。 然,楚清帝已经将人赶出,决议不肯再回头的,毕竟如今不比当初,朝政因先皇忌惮而被外臣把控的局面已经打开,经过十年时间的绸缪,如今的他,再不是那被牵着鼻子走的黄口小儿。 李将军逼得急,楚清帝也不过与他岔开话题:“冯夫人可归了冯家了?太后喜欢她,连姨母都对她亲睐有加,只是,到底冯侍郎早故,她拉扯个孩儿不易,冯家待她……”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上岛 见陛下显露真情,李将军忙拱手道:“其实,菁茗的事,尚有转机,毕竟伯父母也喜爱菁茗的很,且其有个亲哥哥,必定会养护她终老一生。只是苦了臣的妹妹,如今,梦莲没了,只余下这一脉,臣真的是愧对父母祖宗啊,未能保护好自己个儿的亲妹子。” 高伟大汉就这样在皇上面前痛哭流涕,玉沁眨眨眼,撇过头去,心内鄙夷其做戏,却看见皇上脸色发白,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 玉沁想了想,便主动提议道:“瞧皇上刚刚饮了不少酒水,可是身上难过?不若与臣妾在外走走?” 若换了旁个女子在此出言打断李将军的大戏,必定会被其无礼挑衅,甚至会要求皇上狠狠责罚,然,不知怎的,一向火爆脾气的李将军,今儿好似被掐了嘴儿的葫芦,一声都没出。 楚清帝心中纳罕,然身上不适,点头同意了玉沁提议,由着付公公在此暂时款待李将军,自己与韩玉沁出外,打着换身便服的旗号。 “皇上……”玉沁担忧地看了眼,皇上的脸色越发惨白,有只一丝不同寻常的青色,玉沁少有研医,可对毒有着不同寻常的敏锐,此时瞧着,皇上怕是中了毒。 可宴席上,只顾着与李将军说话,皇上也只是饮了酒壶中的酒水罢了,可那酒……玉沁心弦猛跳,那酒水李将军可灌了许多许多,比皇上要更多的! 手蓦地收紧,被她攥着手臂的楚清帝冷然瞧她,虽已经中毒,然,那威仪,分毫不减。 “皇上……可要传召御医?” “朕无事,无需忧心,这毒,逸然有解药。” “是,那臣妾扶了您去坐坐?” 楚清帝随她,待到了水边亭子里,方借着仅余的一丝力气与她笑道:“本想着能带着你看着他落网,哪料,这毒来势汹汹,朕竟抵抗不得。” 玉沁惊愕,却更是不解。 楚清帝轻笑:“朕在宫外有眼线护卫,这宫内就没有么?李家人嚣张跋扈,他每次入宫,虽朕准允可随处而行,但是,你的家门口能任由旁人恣意妄为?” 玉沁感动,不安的问道:“皇上知晓了?” 楚清帝握了握她的手:“别怕,此事只清廷瞧见,于你名声无损。” 玉沁起身离了远了两步,郑重与皇上谢过:“臣妾谢皇上屡次搭救,如今,肯叫臣妾在近前瞧着那李将军倒霉,已经出了口气,得了您如此照料,玉沁何德何能呀。” 楚清帝只笑而不语,有内监近前来,道李将军不胜酒力,欲要离宫,那笑意才冷的叫人心寒起来。 玉沁担忧,低声道:“皇上,有清廷他们,也不成么?” 楚清帝打发那小太监离去,只说照计划行事,玉沁也不知计划是什么,只觉得这里就自己一个懵懂的,低着头,跟着楚清帝往离着宴席相反的方向而去。 “李将军功夫全是马上练下的,本身力大,不是什么人都可近身。” 玉沁瞧他背影,小声道:“所以皇上才会对他用毒么?” 还自己以身犯险,这份心性…… 楚清帝身形一顿,却并未回身,与玉沁言道:“可会觉得朕卑鄙?只会用这种……下作手段?” 玉沁忙摇头,楚清帝只是自嘲一笑,复而前行,只不知前路是哪里。 “不用给朕说好话了,朕如何,心里还是清楚的。” 玉沁喉咙发紧,呐呐言道:“不是的……若是换了臣妾,被人欺负到头上,也一样要还击。” 楚清帝望着她一笑,等她近前,与她并肩而行:“想不想知道那位骄傲不可一世的大将军的下场?” “皇上用此计将其降服,怕是不欲他能出宫了吧?” “以其睚眦必报的性子,出宫?怕是要变天了吧。” 玉沁抬头,才发现原本的银盘般的月儿如今已经被乌云遮盖,厚厚实实的乌云好似棉被,将月光捂得透不出丝毫缝隙来。 果真是变天了。 楚清帝悠哉肆意,带着玉沁游园,甚至夜间也能榻上那游船码头,登上那艘只供皇上游湖时才能用着的大船,只是今夜无光,无星,亦无月,只一盏盈盈烛火点在很远处,这样静静看着荷塘,碧叶摇曳,好似舞娘的绿裙。 晚风习习,带着风雨欲来的压迫感,却分外叫人觉得适宜。 楚清帝看着她恬淡随性的样子,不由笑起,与她道:“孩儿可怀的辛苦?” 玉沁一愣,旋即去看略显平坦的小腹,不由一笑:“皇上也知道的,臣妾实在是无心。” 楚清帝应了声,道:“朕晓得你的心思,只可惜,这宫内想有孩子的没得到,不想要的,偏有了。” 韩玉沁以为皇上说的是韩玉蓉,当下笑了笑,笑意柔柔的,好似春风拂面,“得到过,方知此间珍贵。许是臣妾还太小了,如今月份渐大,却依然没有已为人母的感觉。” 说是这样说,可她看注视腹部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来的温柔细腻,楚清帝也随之轻轻一笑。 “宫中生存不易,朕有许多时候并不能护你周全,是以,还要你自己小心。” 玉沁感谢,道:“皇上平素事情就忙,李家虽到了如今田地,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以后,怕还有许多事要忙着善后,还要劳您挂心臣妾,臣妾惶恐。其实,您都不必为臣妾忧心,说起来,好歹臣妾的姐姐是贵妃娘娘,又有父亲那只老狐狸……” 玉沁恍然察觉自己说出了心里的想法,忙顿住,却着急吸岔了气,分外不安地看着楚清帝,生怕惹其不快。 楚清帝只一愣神,旋即大笑起来:“若韩大人知晓你在背地里如此诋毁于他,怕是要气的立时进宫来喝斥你。” 玉沁俏皮的吐吐舌头:“您不说,我不说,他如何知晓呢……” 不过二人俱都不愿意提及韩家,以及韩尚书,笑过后,便再无人提及此话。 “皇上,咱们这是去哪里?”玉沁在水汽漫漫中疑惑问道。 此时,船已行至太液池中间,玉沁记着,中间有一处极小极小的岛。 第一百三十七章 旧时恩怨 待到岸上,掌船的内监离去,楚清帝方带了她,往小岛心中而去。 隐有灯火从密密丛林里透出――说是小岛,不过是处桃花林包裹着的一处湖心凉亭,小的很。 只是这里美极,每到春季,杏花一落,这里便如蒙上一层淡粉莹白,如美人羞红的面,远远的,伫立在这湖心,仿若美人泪,朱砂痣。 对楚清帝在这紧要,甚至可说是事关生死的关头,竟抛下大敌李家将军不管,带了她上岛,玉沁很是不解。 终于,站在亭内的灯笼下,楚清帝方对她一笑,道:“待会儿,逸然自会带着李牧绕来此。” 玉沁不禁担忧地捏紧了帕子,见其有惧意,楚清帝便道:“放心,逸然几个不会失手。” 玉沁点点头,很久后,只听着荷叶交错之声,安静极了,不自在地没话找话道:“皇上,李家犯上,您会如何处置?” 自来,男子有男子的世界,只可惜,若李家被罚的太狠了,那么,可怜的永远是女子,孩子,还有那满府的奴仆。 楚清帝见其目露怜悯,不由自嘲一笑,与她道:“李家在京中氏族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族,家人横行,奴仆跋扈,纵然有那么一二个有良知的,也只会避的远远的,不然,早已经在李家被搓磨死了。” 玉沁其实并非为着不相干的人求情而来,毕竟,享的了荣华,便也要吃的起这苦,世上没人比谁生来就是容易的。 “嫔妾只是想着,李家族大,人口繁多。” 楚清帝瞧她一眼,却不再说话。 没一时,远处似有火光,人声,远远瞧去,远远听到,好似乱了起来。 玉沁一颗心揪着,就这样隔水而望,生怕有个闪失,放跑了那李将军,后患无穷。 只是,这份担心没持续多久,那处还闹着,就已经听见木桨划破水流的声音远远传来,不快,亦不慢。 “该是他们来了。”楚清帝闭目而语,面上一派淡然,与玉沁的心焦全然不同。 待瞧见了人,只一个逸然――玉沁曾于皇上带其出宫时,在外见过了,另一个么,便是李牧绕。 玉沁慌忙以帕子捂了嘴,可那股厚重的血腥味儿,即使是在露天户外,也呛人,那人身上仿似一身血衣,浴血而战过,大抵不全都是他的。 玉沁心蓦然一紧,只是此时没她什么事,只在皇上身后一个角落侍立,不言不语,不动声色。 李牧绕仿若个破麻袋一样,被逸然单手一举,便直接扔到了亭内,紧接着施展轻功,须臾,压着李将军一同跪在了地上,掷字如铁,“臣,幸不辱命。” 瞧逸然果真如他名字一般,纤尘不染,潇洒不羁,身上莫说血迹,便是一滴滴的血点子都不曾有过,叫人心中不免又敬又怕。 成王败寇,想来,李牧绕也明白了自身处境,无了那份意气风发,如今的他,脸色灰白,只是没堕了自己一代良将的名声,依旧存着那么分骨气与自傲,“臣,甘拜下风。” 楚清帝便静静地笑了,淡淡的,只那唇瓣一勾,并不张扬,也不肆意,好似,这不过一场在普通不过的棋局。 赢了,也没有什么了不得。 楚清帝只看向韩玉沁,道:“可够了?” 玉沁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于是起身告退道:“臣妾多谢皇上信任与体谅,也多谢皇上的细心与照料,既然李将军已到,那么,臣妾先告退了。” 李牧绕抬眸注视她远离了这亭子,登上了离去的小舟,依旧未曾回神。 楚清帝笑道:“你莫不是以为,朕要把自己的女人送给你求成?” 李牧绕回神惨笑:“多年的兄弟,闹到如今这一出,到底是这位子害了你。” 楚清帝眼神转厉:“害了朕?昔年,朕登门李家,莫不是你遣家丁将朕拦截在外?李梦莲与朕不过多说几句话,便认定朕心存歹心,告与先皇处,将朕身边亲信侍从全斩杀殆尽。你敢说,这都不是你?这便是多年的兄弟情分?!” 李牧绕垂头,冷哼一声:“可你也莫要忘了,这位子,是靠着李家上下的鲜血堆砌而成,你若想坐的安稳,就别打了李家的主意!” 见其容色阴狠,犹如将死的困兽,只余下蛮勇。 楚清帝忽而放下了疾言厉色,只是道:“打了李家主意的,也不该是朕――昔年,尔等借着妖妃的势,将母后排挤,乌家落难,余下几大家族不说团结一气,一致抗住先皇的打压,反倒对太后的娘家落井下石,隔岸观火也便算了,当初乌家蒙难,多少女眷惨遭毒手?好好的女儿家,千娇万贵的养起来,可不是被你们这群畜生糟蹋的!” 李牧绕只硬气道:“那皇上便该去寻那些长辈们的不是,斩杀乌家的决定,乃先皇所定,而行凶的,也并非是几大家族,糟蹋了乌家女儿的,也并非臣!” “呵,好,好的很!这些,自然与你无关?那抢占乌家地盘、生意的,又是哪个?李家没有出手?你没有享受这强盗的甜头?” 李牧绕只眯起眼睛,怒视着他。 在他看来,成王败寇,成王败寇! “朕晓得你当初瞧不起朕这不受宠的太子,以为太后与朕,不过是秋后的蚂蚱,有妖妃的儿子在,无论如何先皇也不会允许朕登基,怕要连带太后一起,在其最爱的儿子登基前斩杀了。” 见李牧绕撇过头去,楚清帝只是笑:“有什么不好承认的?这些,当年大家都这样想,这样以为罢了!是以,李梦莲一面与朕暧mèi纠缠,一面与王家那不成器的嫡子暗渡陈仓,你两家商量婚事,她便跑来与朕说,都是家族逼迫。” 李牧绕神色晦暗不明:“于是,你便勾yin了二妹妹,又借着二妹妹的手,毁了大妹妹?” “你也不必伤心。” “臣如何能不伤心!”李牧绕瞠目欲裂,他可以忍受旁人对他的欺辱打骂,却无法忍受,自己的两个妹妹…… 第一百三十八章 击败 “因为,这并非是朕的主意――你们毁了乌家的女儿,多年来,乌家女难以出嫁,不是生下来便被溺毙,就是嫁给贩夫走卒,亦或是,出家为尼,毕竟,能活着也是一份胆量,也是家人的疼爱了,总比死了的好。” 李牧绕惊声:“是太后!” “是太后,你们李家与乌家的仇怨,朕袖手旁观总是不好,更可况,李梦莲玩弄朕于鼓掌间,太后也瞧不上。既然她乐意玩玩,那朕便成全她――不过,最后出手的,也并非太后。” 李牧绕只觉得心脏被人狠狠揪着,当年,李梦莲婚事不成,被传不贞,甚至是与皇上的那些传言,都愈演愈烈,这也使得王家唾骂了李家多年,李家也在王家面前硬气不起来。 父母思量,既然王家嫡子不成,那好歹陛下也是太子呢,扶持一把,未毕不能登基……只是当时族中眼见着姚妃受宠,膝下皇子也深得陛下宠爱,哪里肯依,最终选了面似玉郎的冯家子。 李牧绕想着,必是皇上知晓了当年族中打算,才不会阻挠吧,于是为了自己亲妹妹,他还是想挣上一争,“皇上,是族长的决定!当初,您虽为太子,可族中几位长老支持姚氏,不肯令大妹妹嫁入太子府……” 楚清帝嗤笑打断,挥手道:“李牧绕,你当真是蠢的无可救药?” “皇上!” “没错,太后是厌恶李家,恨不得吞血蚀骨,不过呢,你俩两姊妹的事,倒不是她。那时候太后在宫中行走不易,有妖妃宠惯六宫,陛下令太后幽居冷宫,连朕这个太子,都活的好似条狗,我们,如何去对李家动手?” 李牧绕终于觉察到一丝惧意,是了,这么多年了,他竟不知,他两个妹妹的事并非眼前人所为,并不是他所认为的样子,甚至,那害了他妹妹的人,他压根就不晓得是谁! “是谁?”李牧绕声音低沉而暗哑,有种行将入土的苍老。 “王家!” “不可能!”李牧绕咬牙,根本不信,“王家与我家素来要好,明里暗里的合作尤其多,怎会是王家!若王家迎娶梦莲,往来商道俱都有李家看顾,两家合作,事半功倍。” 楚清帝满意接话道:“是,两家合作,边疆那些蛮子也要收王家的货,旁的小打小闹,你们哪里看得上?” 李牧绕惊诧连连,原来,陛下已经是知晓他与外敌勾结?! 见其低头不语,楚清帝便道:“王家又不是傻子,你妹妹在京中与太子暧mèi,人家嫡子如何愿意娶个水性杨花的女子为未来的掌家夫人?不若就顺水推舟,将这盆脏水泼向了朕与李梦莲身上。” 李牧绕只是不甘心,垂首沉声问道:“皇上又是何时知道的?” “李挽莲再是嫉妒她的姐姐,也不会千金之躯,看上朕当时的落魄吧?况且,朕自问不曾感受到过李家小姐们的爱慕!是以,不是李家,不是朕,难不成是冯家?” 李牧绕脸色惊色一片:“冯家?” “是啊,冯家有女嫁入王系旁支――哦,对了,你们大概以为朕对冯侍郎十分关照吧,见其迎娶了李梦莲,不计前嫌地重用他!” 李牧绕暗自苦笑:“却原来不是……皇上打的什么主意?” “王家不愿娶来那么个灾星,可让李家嫡女嫁给朕,姚妃那里愿意?况且,朕这太子,在当时便是枚弃子,早晚会被姚妃及其子,甚至是朕的父皇铲除,尔等岂会叫亲妹子嫁来?” “所以,梦莲嫁给了冯侍郎――皇上您知晓其中之事,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后来……冯侍郎之死……” “黑锅朕替你们背了,这男人捡了个大便宜,好似一顶绿帽压身,朕再没本事,也该出口气?李将军,你说对否?” “所以,皇上叫冯侍郎死,梦莲成了寡fu?可是,皇上自己都说,李家不会叫女儿嫁入太子府,然,那时候,您正妻之位已定,可臣还是送来了二妹妹!” “冯侍郎么,死的不冤,倒也并非是朕亲自出手――他出征在外,死活不论,朕已经存了多作弄几年的心思,谁想,自作虐不可活啊!他忍受不了你那妹妹的刁蛮性子,在府中还养面首,啧啧,寻常男儿哪个受得了?那妾侍虽出身不高,可端的好本事,拘了你那大妹夫在外养起了私宅不说,还卷了多少银两。” “不会的,冯侍郎最是老实……”李牧绕如何肯信,妹夫待妹妹如何,他俱都瞧在眼里,是以,他才会提拔了他随军而去,打算叫其跟随,捞个把资历,回来便是升官发财,以两家能力,如何推不动他?! “老实?那你可知,他为何死的?” 李牧绕神色晦暗不明,只因他知道,冯侍郎,并非死于前线,而其尸首,一直都未能找到。当年出事时,他隐约觉得不对,可那时是在大军行军途中,又遇劲敌,好多人失踪或下落不明。 “朕便告诉你,冯侍郎卷了大半家财,欲要和那妾侍私奔离去,哪料,途中遇到蛮匪挟持,杀了那女子,砍了他一条臂膀,方寻了人来给京中冯家两老送信,要再送十万两银前去。” 楚清帝满意看李牧绕脸色,笑着道:“冯家哪里还有钱?求到王家,王家倒是想救,可惜啊,去晚了――冯家就这么一子,如何肯依?末了,到底是来朕这里投诚,把王家罪证交代,勾勾搭搭那些事,连账册都送了来。” “冯家,果真是王家的眼线?” “是,不然,你以为王家这次能这么轻易就范?且送来大批的金银财物,你晓得的那些,不过也是明面上的罢了,真正值钱的,连国库都没入,全成了朕的私房啊!” 楚清帝自己斟了酒水畅饮,是玉沁的方子,果子酒,却依旧后劲十足,呛得头腾腾燃起火焰来――无妨,今日里,他高兴。 李牧绕颓然跪在地上,已经没了之前的傲骨与精气神。 第一百三十九章 母子隔阂 “李牧绕,朕与你幼年交好,并非图你家世,然你不以诚心相待,先是鄙夷,后是利用,现在又踩在朕的头上。朕哪怕弱势一点,这天下便该姓了李。” 李牧绕只惨淡一笑:“皇上会杀了臣吧?毕竟,当年杀死先皇的事,知晓的,也剩不下几个了。” 本以为楚清帝会勃然大怒,然他依旧是轻笑:“杀,自然要杀。先皇的事,活着的也好好活着呢,朕也不必动手。除了你,哦,对了,李家也是要与你一道陪葬呢。枉先帝当年信任李家,把你们几个家族扶植起来对付乌家,连带让你们有了喘息,好扶持了妖妃的儿子登基……真是好打算。只可惜,狼子野心,昭然而示。” “若无朕,你们也会扶起个傀儡来,将陛下害死,朕不过是先你们一步,掌握了主动,便是几位兄弟,也多以为是尔等叛乱,同情朕的居多,怀疑?怀疑的是你们!” 李牧绕才真的是无话可说,先皇已死,陛下羽翼渐丰,已经不甘于只做傀儡,被人控制。 见其不语,楚清帝也不再做为难,只对着若隐身透明一般的逸然道:“这岛下的监狱,正适合咱们堂堂大将军,嘱咐你那些兄弟们,好好招待。” 逸然恭声应下,拎着孔武有力,十分强壮的李牧绕也如履平地,转身在凉亭旁的山石上,不知摁下了哪里,竟把凉亭地下整个打来,露出一处台阶来。 若玉沁看到,定会很惊讶――她在此不敢与人对视,多数时候看着地上不敢说话搭言,可就是这样,都没能发觉,自己的脚下,竟就是楚清帝的私狱! 有阴风阵阵吹来,带着尿骚与霉变气味儿,十分难闻,李牧绕的脸色也是变了数变,可也晓得,如今的自己,能保下一条命来,已经不易,若再挑三拣四,在地底下的日子,只怕更难了! 玉沁当夜回去,便有些受惊后遗症,连连吐了数遭,人也发起了高烧来。 灵犀宫那边儿得了信儿,当夜便叫来了赭御医给玉沁诊治,又是开药,又是熬药,然,等这御医一错眼,那汤药便进了边儿上的痰盂内,玉沁是一口没喝的。 玉华殿变故连连,好在玉沁也想好了对策,楚清帝还未将刺客一事传开,大抵是要等明儿一早,是以夏嬷嬷任是一个劲儿的打探如秀在哪里,玉沁也只是绷着不说话。 唬得夏嬷嬷以为是如秀被皇上瞧上了,借着送赭御医回去的空档,也不顾宫门落锁否,就跑去了灵犀宫见韩玉蓉。 韩玉蓉也认着如秀学了如悦的狐媚功夫,把皇上给引诱了,十分动气,好在一边儿齐嬷嬷杵着,硬是劝动韩玉蓉压下火气,好歹哄回了皇上的心才是――如今,韩玉沁有孕,贵妃自己又不如以往得皇上待见,这眼瞅着宫内的流言蜚语多了起来,贵妃娘娘可大不如前了。 若是以前,打了如悦也就是打了,没什么大过,斥责冷落也就罢了。可如今,若不得宠,贬斥位分那都是轻的! 韩玉蓉也知晓自己危机,冷下心来,恨不得现在就叫人去弄死如秀去,可也得按捺不动,嘱咐人将几样玉镯、玉簪找出来,任由齐嬷嬷按着规矩与情分挑选,准备给明儿如秀册封时候送去。 太后是在一早起榻时才听说了殿前的闹剧,不过,也仅仅是听闻李将军与皇上闹了一出,如今还未出宫归家罢了。 就这样,太后心情都十分不好,因为,昨天夜里的事儿,她就不知晓。为着消息传递不利,还杖责了两个小宫女,边儿的嬷嬷也是胆战心惊――皇上翅膀硬了,太后娘娘又徐徐老矣,这……很危险的! 太后又不是皇上的生母,且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宣罢了,皇上对太后不过是尊敬在面儿上,这些年,外头有朝臣把持,后宫有太后把持,虽说后头贵妃娘娘扎眼,把太后娘娘挤到泰安宫内,索性管的也少了,可贵妃的命门还捏在太后娘娘手中呢! 这些年,皇上与太后明里还好,这私下,绝非亲生母子般融洽。 殿上的老嬷嬷都打了主意的,这泰安宫的宫女内监们,更非蠢笨的,这风向,似乎一直都在变化着。 早朝,李牧绕派遣此刻入宫行刺皇上的消息,连同桌案上那十几本弹劾李家罪行的折子,一道儿打击的朝臣的心,粉成了渣渣。 楚清帝一惯雷厉风行,这些年,哪怕被压制,也有其强硬一面,这一次崛起,势在必行。 大殿上一片寂静,等后宫知晓消息,李家被诛九族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宫外。 李家人口,没几万也有几千,百年的大族,根深叶茂,枝叶绵延,这如今一经撼动,那震撼程度…… 乌家与李家旧仇,然太后听闻了此事,当即便昏死过去。待其醒来,见着楚清帝,毫无仪态地大哭起来。 “皇上,您这是要老身的命吗?啊?” 楚清帝轻笑:“母后,李家如今大难,您该高兴才是。” 哪料,太后娘娘的神情,犹如见了鬼一样:“皇上,您是不是撞邪了呀?” 不等楚清帝说什么,太后娘娘拉着他的衣袖,一通痛哭:“李家家大业大,莫说砍头的时候,刀都卷了刃儿都砍不完,就说王家、孙家、赵家,哪一家没女儿嫁入李家的啊?李家联姻,多少女儿嫁去了王家啊?你这是要与天下为敌吗?” 楚清帝微微蹙眉,然,他也只是淡淡道:“朕已下令,各家女儿归荣各家,此后婚嫁自由。李家嫁出去的女儿,也不在行刑之列,母后大可放心。” “哀家怎么能放心,怎么能放心?!皇上你是不是要蠢死呢?这大好河山,歌舞升平,你宠幸个把嫔妃,爱谁谁,怎偏偏要与权臣过不去?好好当你的皇上不好吗?还是你忘了你父皇的代价啦?” 楚清帝勃然,恰好屋外进来个嬷嬷,忙劝了太后服药,将楚清帝拉了出去。 第一百四十章 跟踪 第一百四十章 “皇上,您也莫与太后娘娘着急――太后娘娘近来总发癔症,前儿还不认得魏夫人了。” 楚清帝依旧淡淡蹙着眉,问道:“朕不过月余不来,怎母后病的这样,都无人与朕言语?” 那嬷嬷忙道:“时不常的,人老了都这样――乌家几代姑奶奶们,都多少有些这样的病,年纪大了,不认识老人儿了。” 所以,当年乌家仗着权势,硬塞给先皇一个有隐疾的女子,还扶持其当了皇后,先皇就已经很不满意了。 楚清帝点点头:“叫太医院的院首多照应些,母后这里有个什么都与朕说。” 那嬷嬷应是,太后这副身子,并非如她看上去那样彪悍强势,这些年里,蓉贵妃在泰安宫侍疾,也多是真的,并非故意为难于她。 “皇上,后宫不得干政,太后这样子,您就当其糊涂了吧。”那嬷嬷乍着胆子道。 楚清帝挑挑眉,依言道:“母后身子不适,以后魏夫人来时,也劝着点儿,莫要耽搁了母后休息。” 那嬷嬷眨眨眼,颔首道:“是,奴才记下了。” 小宫婢推开角门,走了出来,脸上甚是担忧的神色:“嬷嬷,魏夫人素来喜爱冯夫人,如今李家落难,虽不殃及出嫁女,可这李家若倒了,冯夫人岂不难过?必然会求了魏夫人待她入宫的,太后这里,咱们阻拦不住吧?” 老嬷嬷眯着眼睛,神色异常淡漠:“拦在宫外就是了,守门子的不会连这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 宫女为难地应下,离去,老嬷嬷看着昏暗的殿内,越发如朽木般的泰安宫,随着太后娘娘一起老去了。 “唉,老了老了,偏还要经些风雨,也不知有没有那福气,能得一天安寝呢?!” 老嬷嬷叹着气,挺直了健朗的身子,缓步进殿,照料太后去了――有皇上之话,怕是要先安抚下太后再说了。 玉华殿 陛下遇刺,殒了当时淳婕妤身边一个宫婢的消息传来,大家看望韩玉沁的时候,眼睛都是殷勤热切的,毕竟,不是谁都能与陛下共患难那么一次啊。 确实,楚清帝并非小气的,答应还如秀一个自由身,也按着玉沁没想到思路走下去――护驾有功,晋封为妃。 因而,今日来往送礼的人,十分的多,相比同期入宫的绮罗、云娘子脸色的暗淡,她可谓春风得意的。 只是因为孕吐,身上不爽利,封妃大典便也推迟与熙妃一道儿――到时候,总归要册封四夫人之一,不过是看腹中孩儿的了。 韩玉蓉却坐不住了,韩玉沁的位分越大,将来动手除起来,就越困难,然而,叫她现在出手,又怕损了好容易得来的孩子。 进退两难之际,金嬷嬷倒是规劝,又有齐嬷嬷助力,无非是姊妹俩的孩子,来日方长,且淳妃生性单纯,又是小那么多的妹子,以后多的是机会。 韩玉蓉虽不满意,可也唯有听之任之。 长乐宫内,灵妃气白了双颊,粉俏俏的美人也意识到,自己的春天怕是越来越远了,她决心,不能再等下去。 是夜,灵妃一身淡粉色斗篷加身,容色素淡,难得出一次宫门,却是往重华宫而去。 她们一行出门的时候,装扮不甚打眼,却还是撞上了从灵犀宫回来的桔梗,仓促应对后,灵妃只言语自己出门走走,桔梗留了个心眼,嘱咐个小内监跟上去,若被发现了,就说深夜去太医院取安胎的草药,不想迷了路,若未被发现,那就跟上灵妃娘娘,去瞧瞧她们这一行如此仓皇,如此鬼祟,又是去哪里。 桔梗从夏嬷嬷那里听来些风声,玉华殿昔日的避孕之物,怕多是灵妃授意,是以,对待灵妃一行人上,心中总存下些许谨慎的。 安胎药不过借口,今天贵妃娘娘那儿还是派了别的御医前来,不得不说,韩家也对淳妃娘娘这一胎十分看重呢。 走进屋来,见小主脸色还是有些苍白,桔梗走上前去,先是一笑:“恭喜娘娘了。” 玉沁身上虽是不舒服,可还是回以一笑:“今儿我已经赏了一次,就你贫嘴促狭,还是来讨赏么?” 见其一点儿不拿架子,更不把个妃位当回事的样子,桔梗舒口气,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如今奴婢可得唤您主子了呢,您一人得道,奴婢等宫人们,可不都跟着沾上喜气,得道成仙啦?” 桔梗瞧她气色不好,斟酌着开着些小玩笑,见玉沁累着,又垫了软软的抱枕在她腰背上。 第二日一早,玉沁倒也缓和起来,她底子好,受了些惊吓,恢复也快,早膳正饮粥,眼扫过门外,见桔梗正与一个小内监说话,低声细语,不知说什么呢。 “桔梗?”玉沁唤她进来,“可是有什么事?” 桔梗咬咬唇,见屋内膳食都已经撤了,便叫泽兰将众人领了出去,不用屋内伺候,方附身在玉沁耳旁言语几句。 玉沁眉头紧蹙:“大晚上的,灵妃娘娘去皇后娘娘那儿了?做什么呢?” 桔梗也是无解,忙摇头:“奴婢也不知,小太监跟了过去,远远的,更进不得重华宫,只说瞧着灵妃娘娘四处避讳着人,专挑那些荒僻小路去走,驾轻就熟的样子,大抵是常常过去说话……” “小太监是姐姐那处拨过来的?” 桔梗愣了愣,晓得是小主怀疑什么,忙道:“是泽兰与奴婢二个挑来的,身家清白,入宫时间也短。” 这意思便是与各宫都没关系了,可玉沁就更疑惑了――灵妃鬼鬼祟祟去重华宫做什么? 往常大家去重华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时,多不见灵妃影子,与皇后娘娘也甚为尴尬的相处,关系也不是亲密啊?! 玉沁不解,因有孕事,皇后那里也派了人来嘱咐她安胎,不用过去早晚请安了。 “奴婢去跟贵妃娘娘说说?” 玉沁见她俏皮,点她额头,道:“非要挑拨灵妃与姐姐的关系,她们两个如今明里暗里的都防着呢。” 第一百四十一章 挟恩以报 午时过,楚清帝早已下朝,难得去瞧一眼慧娴夫人,可膳食还未用两口,就传来顾大人入宫的消息,令得楚清帝眉目凝住,神色莫测。 皇后在旁搭言:“顾大人不是已经退隐?昔年他对陛下有恩,只时不与人,陛下被先皇监禁贬斥,顾大人也遭了难处,到如今,怕身子都未能修养过来吧?” 如此试探,果然见陛下脸色好转,笑一笑,却也无奈道:“先生教导,不敢相望,罢了,先生隐居多年不肯上朝,如今肯回京入宫,已经十分令朕欣慰。” 皇后见其要走,不做阻拦,只替其用温热的帕子擦拭了手,笑道:“如今陛下政绩斐然,此番顾相入宫,怕是为的李家事,事出紧急,臣妾也不留您,只嘱咐付公公一句,莫要叫陛下与顾相说的忘我,误了时辰伤了身子。” 付子明忙颤巍巍行礼,以示应下,偕同陛下上龙撵而去。 皇后若笑似无,边儿上玉桃笑道:“顾相爷可真疼女儿,昨夜里安排下的,今儿这时辰正好入宫呢。” 冷笑一声,皇后道:“由着她们去折腾吧,灵妃急着跳出来,也要看皇上愿意不愿意呢。” 玉桃却道:“奴婢却觉得灵妃娘娘好算计,如今正值多事之秋,顾相借着关心陛下的名义,顺理成章再度封相,为着这位恩师着想,纵然灵妃无后,也会赐下位分晋一晋呢。” 皇后点头,道:“这倒是,不过位分地位不过过眼云烟,也要保得住命再说。” 玉桃愣,忙道:“难道灵妃娘娘着了贵妃娘娘的道儿?也是呢,贵妃娘娘最是小气狠辣的人,如何能忍受别人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 皇后扑哧一乐,嘱咐玉桃道:“顾相来的消息,莫要外传,好不好的,过了今日便有结果,只要相爷留下,灵妃必定晋封,到时候,韩玉蓉纵是想阻挠,也没了机会。只等着灵妃站到人前来,由着她二人去掐去斗,本宫乐的看笑话了。” 玉桃喜色:“娘娘就该如此,贵妃再如何都只是贵妃,皇家的妾侍,您正宗的国母,如何能被她压灭了威风呢?早该惩治一番。” 皇后无奈摇头,对玉桃的喜色批评一番,不过是怕她张扬出去,尔后便也回了佛堂,依旧捧着旧时经书,默念经文。 有魔心的佛徒,简直比魔头还要可恶! 晚膳时候,玉沁依旧没有胃口,天气也渐渐热了,更加没有食欲。见着满桌子的精致菜肴,她突然就想起了小时候在乡下的美味――河边野地里的野菜拌一拌,河里游着的鱼儿烤一烤,打了的麻雀、捉到的野鸡……那美味,馋的她直流口水,当即就一一嘱咐了桔梗,去与御膳房说一声,多给些赏钱,也要把这些东西弄来。 桔梗听的直咋舌,不过看着主子给的银子,够买一车的鸡鸭鱼肉了,也便没抬杠的意思,更是私心想着,娘娘吃不完,她们底下的也能分着尝尝呢,说起这乡间的美味来,便是御厨,应该也是拿手的,最是简单不过的料理了。 楚清帝不知怎么搞的,在自己宫里,都觉得四处点火,乌烟瘴气,无论是在谁人那里,也多是互相提防,互相算计,生恐被对方吃的骨头渣滓都不剩下。 韩贵妃那里吧,去一次,惹一肚子气,他也早没了当年对她的耐心,眼见着她屡屡自乱阵脚,失了方寸,越发提不起做戏的兴致。 皇后那里,多少双眼睛看着,说话都不能痛痛快快,藏着掖着,也实在难受。 至于灵妃……唉,今日之事全因她而起,叫楚清帝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与灵妃心平气和地说话呢? 顾相爱女如痴,只见后宫无灵妃立足之地,压根不管他如何解释,这宫内不适合灵妃耀眼,以她的手段心性,如何防得住那几家的女儿呢? 然,顾相压根听不进去,左不过是顾雅兰说了什么,叫她这亲爹误会了朕,以为朕忘恩负义,累了恩师,还不肯照拂他女儿罢了。 其实,当年,恩师离京,不放心亲女,他也不会接手,本以为,过个一二年,境况从容些,顾雅兰便是挑个王妃,也不是不可的,奈何,她偏要做戏,惹得太后以为他贪色,又存心想叫贵妃、湘妃,还有这顾雅兰一起,三足鼎立,谁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去,顺水推舟,应承了顾相,才有了今日为难之事。 灵妃无子,如何晋封夫人位? 熙妃孙晴,孙家嫡系独女,千金之躯,入宫后也算谨言慎行,不沾惹是非,如今有子,不过依旧妃位罢了,如何能以灵妃入宫多年,便压过她去? 若论年岁,贤妃也入宫许久了! 然,顾相只不听,逼得急了,偏要说过继一子,西苑行宫的三位皇子,挑最年幼的抱来抚育。 气的楚清帝差点吐血,强忍着没有摔了茶盏走人,与顾相万般解释――皇后无子,已经尴尬,贵妃无子,也未封后,如何能叫灵妃无缘无故领回一子来? 莫说先头二人,但说孙家、赵家又如何同意,如今李家一盘散沙,局势又不妙,李牧绕暗地里培养的亲兵不知从哪里听到风声,逃之夭夭,全成了隐患。 顾相年岁大,不讲理起来,十个人也顶不住,好容易他累了,方放过楚清帝,才有了如今愁眉不展,不知何处散心的苦相。 不知不觉,过了太液池,楚清帝回身,本想登船,后想了想,便摆驾玉华殿,去瞧瞧淳妃吧。 玉沁不爱读书,字也写的不好,弹琴、作画都不擅长,在宫里,其他妃子娘娘能做的消遣,她一样也不会,如今有了身子,越发哪里也去不得了,成日里在这殿内拘着,活像是蹲监,要把她闷得长出毛来。 她也总不好闲着,便拉着桔梗、泽兰在身边,念叨起小时候的事儿来,比如爬树,比如摸鱼,不似个小姐,反倒比男孩子还要疯癫。 第一百四十二章 风波不断 梗与泽兰俱都是年纪很小时,便被采买入宫为婢的,从来都是被要求循规蹈矩,说话不可大声,走路不可大步,爬树这些个事儿,那是想都不要想。 是以,玉沁说的认真,二人也听的认真,时不时惊呼一声儿,倒是没注意到楚清帝何时进来的。 等到玉沁笑呵呵地瞥眼瞧见他,忙推了推二个婢子,要下地与皇上行礼。 楚清帝上前一步拦住她,道:“身子才好些了,莫要起的急,既在你这里,也没外人,就别客气了。” 桔梗倒了热水来,垂着头,很是忐忑道:“请皇上恕罪,娘娘如今饮不得茶,是以,殿内就是些果子露的蜜水,还请皇上稍带,婢子这就去冲泡。” 见其怠慢,玉沁也忙道:“是臣妾不让人备了茶水,一日三不五时的烧,总不好喝了。且,平素也无人来,臣妾倒是懒散了。您别怪她。” 楚清帝只是轻笑,并无责怪之意:“就将你们主子的果子露给朕尝尝。” 知晓玉沁对吃食要求仔细,时不时还要自己捣鼓些有的没的,眼见着都吃饭的时辰了,这里还没有御膳奉上,不由蹙眉,以为有人慢待了她,于是道:“咦,这时辰了,还未用膳?” 玉沁道:“是臣妾口中乏味,平素的吃食虽好,可总觉得少一味似得,便叫人去与御膳房说了声儿,弄些野菜野味上桌――臣妾是另外给了银钱的,绝不是恃宠而骄,想来如今是饭点,稍晚些,御膳房就会派人送来。” 楚清帝含笑,道:“恰好朕也没吃,不若在你这儿用些。” 玉沁一听,便来了兴致,道:“那您今儿可真是没来错呢,臣妾旁的不会,就会吃!” 见其娇憨,似是忘了这几日的危机,倒是心态调的好,于是他便也不提,只与她说些食物的喜好来。 “朕听你说,这田鸡倒也能吃,可水蛭……不是吸人血的吗?怎也能?” 玉沁笑道:“那水蛭晒成干,熬汤喝,滋味甚美,如臣妾在姐姐那儿吃过的海味一般――加些鲜摘的草药,妇人喝下也滋补。因此,城中许多大户常派了小厮仆从下到农家收购,只可惜,这物什近来越发不好捉,农家要种粮食的,哪里为这些去地里翻捡,糟蹋了稻谷呢。” 楚清帝想象不出那滋味来,只是言道:“鲜摘的草药么?都有什么?” 南边多山多水,气候温润,滋养人,也滋养物,人杰地灵。 “什么都有,偶尔往深山里去,还会挖到一二根年头短些的野参,拇指大小,城中铺子里也收的。” “听你这样一说,好似山中全是宝物呢,你说的不错,入宫来,看似真把你给拘禁住了。” 玉沁不好说什么,正巧,桔梗进来添茶,面上有些为难。 玉沁瞧了,低声问她怎么了,桔梗瞧陛下一眼,还是犹豫。 楚清帝瞧其神色洞察,便言道:“有什么事便说吧!” 桔梗犹豫道:“灵妃娘娘那儿的明鸢姐姐来了,说是听着皇上您来,灵妃娘娘想见见您,说有些话要与您说。” 一息间,屋内的空气仿若被抽干了,楚清帝凝眉,玉沁也噤若寒蝉――不知道皇上与灵妃娘娘怎么了,瞧这样子,莫不是吵架了? 须臾,楚清帝冷冷一笑,略带讽刺,对玉沁道:“朕先前交代你的事,如今便罢了,且好好养着身子吧。” 言毕,也未曾饮用特意为他才有的茶水,起身出了玉华殿。 桔梗颓丧道:“唉,早知道,奴婢就是死活拦着明鸢,也不会叫皇上知晓的……好容易来一趟,又走了。” 玉沁只是笑:“这有什么的,平素也没少见皇上,许是灵妃娘娘真有什么事找陛下呢。若耽搁了,后头过问起来,也是咱们的过错,这样正好。” 桔梗依旧不开心,嘟囔道:“如今都是平起平坐的妃子了,娘娘不必怕她的。” 玉沁嗔怪,白她一眼道:“好歹都在宫里这样久了的,还不晓事吗?灵妃入宫多少年了,纵然我位分高于她,见面也要留着三分脸面的。况且……听说灵妃娘娘的父亲也入宫见过皇上了,当年顾先生对皇上多有恩情,如今他不再隐居山间,回朝来,怕是起复之期也近了。” 桔梗却是担忧:“啊?那灵妃娘娘岂不是也要水涨船高了?” “她自张她的,与咱们何干?早前儿我位分低微,也未见灵妃如何苛待,现在她位分一旦晋升,咱们长乐宫里,也算是一件喜事啊!” 桔梗吐吐舌,不好意思道:“奴婢这不是担忧主子嘛!对了主子,御膳房那边儿怕是要送膳来了,这皇上去了灵妃那里……可要去叫?” “叫什么?嘱咐御膳房来人一声儿,就说皇上那儿一模一样的菜式也送去一份,甭管在哪儿用膳,总归咱们的礼数没落了下乘便好。” 若叫陛下瞧见那乡野菜肴,必定会想起自家娘娘的,桔梗笑嘻嘻地想着,便也欢喜应是,下去忙碌了。 这一天晚上,楚清帝到底没有来,灵妃留了陛下一整晚,若是旁人还罢了,这是如今在风口浪尖上的人物了,没料到,皇上当真要对顾家有个交代的,对待灵妃倒也体贴,晚间一道儿用了膳,也在她那里就寝。 宫内嫔妃间如何便不说了,只说玉华殿内,桔梗便是替淳妃娘娘不值――才行了册封的圣旨,本该是皇上陪着一道儿用膳的,还特意送去了灵妃那儿,这晚上,却没能留住人! 灵妃娘娘也真是的,早先说绮罗、云娘子争宠,如今她呢?!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也不怕人笑话。 只是这天晚上不怕人笑话的灵妃娘娘,过的并不如外界想象的春风得意,也就是了! 第二日一早,乾清宫那里便传了圣旨到后宫,熙妃的夫人位分再不是口头的允诺,直接立明旨意,倒是叫孙家都极是意外的。 孙家虽有野心,可早先那位孙妃亡故,查来查去都查不到蛛丝马迹,如今孙晴入宫,本要她小心谨慎,可身居高位不说,子嗣缘分也强些,到如今,倒是极为风光,与早先所谋之局迥然而异。 越是看不透,这棋局便越危险。 第一章 争宠之风 晋封是晋封的,只是圣旨上,不只是有熙妃一个,还有灵妃,众大臣本是意外,不过,早有听闻陛下微弱之时的老师回京了,昨天还入宫,多半为的李家的事儿,诸位大臣便也有心静观其变。 果然,朝堂之上,册封顾先生为相爷的决定,都没叫大家意外。 只是如此,慧娴夫人与贤妃娘娘两家,倒也有些微词,不过,碍于陛下已经暗地里联络过族长,言说李家的地盘与生意,可二者平分,倒也按兵不动,只看到时候能分到多少再说。 却说这日里,宫内又恢复了走动,熙妃与灵妃处,来人都不少,还顺带探望玉沁的,不过玉沁如今胎动频繁,也不愿多见人,早早躲到了韩玉蓉处,只留着桔梗与夏嬷嬷在玉华殿内收礼物,记账册,整理小库房――对了,陛下已经将原来给李菁茗的宫宇赐给了她居住,与熙妃算是毗邻而居,不过二人现在都有身孕,倒是不好挪动。 皇后体恤,下了懿旨,嘱咐玉沁与熙妃二人暂且安心,等瓜熟蒂落,一定早早叫二人搬过去各自自在。 二人忙道说不敢,倒也安心住下,只不过,如今上头都有个高位的压着,舒不舒服的只有自己知晓。是以,熙妃倒是常心有戚戚焉地拉了玉沁过去说话,二人关系不远不近。 这一日里,玉沁来拜见蓉贵妃,见其神色不善,倒也明白些,于是上前,娇笑道:“姐姐急什么,灵妃――哦,该叫人家凌蕴夫人了,她又没有子嗣,身居高位,岂不心中更是添堵?” 韩玉蓉也算舒口气,如今,她也就只能捉着这个不足去奚落顾雅兰了,只是还是气不过,怎的她的皇后之路就这么艰难,顾雅兰倒是先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呢?! 尔后,听玉沁又道:“且,她位分再高,能高过您去吗?连皇后娘娘都要忌惮姐姐几分,只要您端着款儿,谁能落您的面子,谁又敢有这心思呢?” 韩玉蓉只觉得身心熨贴,近来,对这个会说话会讨好的妹子,越发满意了,倒是如同金嬷嬷所说的,不过留着个会说话办事的活物儿,总过自己位分、身份都在她之上,纵然留到小皇子登基,她这嫡姐嫡妻的,谁能拿她如何? 如今想来,这话尤其有道理。 如是,韩玉蓉脸色倒也缓和三四分的样子,与玉沁道:“本宫只是瞧不惯她那副样子,病病歪歪,要死不活的清高模样,好似除了她,宫里的妃子都是泥土里打滚的,就她一个腹有诗书气自华,高洁的不得了。” 玉沁禁不住乐起来,倒是形容的贴切,拉着韩玉蓉的手道:“管她们作甚,姐姐只管着自己吃好喝好,如今皇后娘娘也出手了,连日来,下了多道懿旨,怕是被这几位逼得不得不动手了,想来,会有一番腥风血雨,这时候,姐姐只隔岸观火,不叫这火烧到咱们身上来,多的是人给您铺路呢!” 韩玉蓉轻笑:“对对,就是这话,前儿金嬷嬷也这样说,如今本宫手中大权旁落,虽心有不甘,可瞧着这几大家针锋相对,李家那俩狐媚子落得下场凄凉,也算回过味儿来了,无论如何,本宫这贵妃之位定要坐的牢牢的,谁能碰到本宫这里!倒是之前想差了,打压那些有的没的,反倒不如扶植起来看她们相斗呢!” 玉沁看着边儿上金嬷嬷,微微一笑,道:“那我可得好好赏赏这金嬷嬷呢,能叫姐姐如今宽心,算是底下宫人的孝心了。” 韩玉蓉连连点头,看来,如今她的日子过的倒是不错。 言笑几句,韩玉蓉倒是叹口气:“只是本宫总心有不安――你也晓得,如悦如今还在重华宫里,不上不下……本宫……” 玉沁眼睛眨眨,便明了过来,道:“姐姐是怕如悦反过来咬姐姐一口?” 韩玉蓉担忧地点点头,便听玉沁笑道:“那姐姐就不用担心了――她与您互有嫌隙,之前闹了几出了,大家都瞧在眼里的。若以后她拿着以前的事儿威胁,告到皇上那里去,谁人都会怀疑,是不是她诬赖,见自己晋封得宠无望,就被人挑唆着冤枉您呢?到时候,莫说是她,便是皇后娘娘也讨不得好去。” 韩玉蓉却还是不放心:“说是这样说的,可本宫就怕……唉,罢了,你难得出来一趟,何苦与你说这个。对了,今次内务府抬了不少橘子来,又大又甜,果肉饱满,难得上佳之品,还有些西番的葡萄、蜜瓜,你且尝尝,若喜欢,就叫人抬到你那儿去。” 玉沁喜道:“这愁这几日口中寡淡呢,姐姐倒是知我心。” 尔后,剥了橘子,咬了葡萄,啃了蜜瓜,倒是样样都爱,她也不客气,样样搬了一筐回去慢慢享用。回头瞧见韩玉蓉对着进宫拜见的折子发愣,想了想,便道:“可是母亲大人要入宫瞧姐姐了?” 韩玉蓉却是一笑,笑意里有几分苦涩:“母亲倒是想来,可如今病了,怕是不能入宫了。” 橘子的汁水,真是甜到了心里去,玉沁暗乐,晓得怕是祖母与韩夫人的争斗,又是韩夫人惜败啊,这可真是大快人心,嘴上却道:“按理说,母亲生病,姐姐身不由己,要在宫中,可瞧着如今宫内也没什么事,不若求一求陛下,回家看望母亲?” 韩玉蓉眼睛一亮,很快却又暗淡下了,“不好,皇后都未曾回去过呢。” 玉沁咽下口中的甘甜,道:“那是因为皇后事情繁杂啊,陛下如今也少来您这里,多少都要有些愧疚的吧,这时候去求,怕会答应。” 韩玉蓉是真想回家瞧瞧的,入宫,已经有十年,不算嫁入太子府邸,她已经许久未曾回过家中了。 想到这儿,韩玉蓉泪眼迷蒙,沾湿了帕子。 边儿齐嬷嬷瞧得也是伤心,金嬷嬷道:“娘娘若开了这先河,怕是宫里要掀起一股争宠之风,各个儿都要递上折子回娘家一趟了。” 第二章 田园 韩玉蓉微愣,道:“那又如何,总归,是皇上欠本宫的――母亲已经许久不来宫中见本宫了,这思念之情……且,祖母还在家中,母亲怕是多受磨难,唉,是本宫不孝啊!” 玉沁勾唇而笑:“若能出宫最好,不能出宫,可阻不了姐姐常派人出宫呀!送些吃的喝的用的,母亲瞧见了,定能展颜。” 韩玉蓉思量,果真是好,自己倒是忘了,出不去,也能派人送东西,当即便叫拿了库房册子,挑挑拣拣,与玉沁斟酌该送些什么回去。 玉沁含笑,趁着无人注意,瞧了眼金嬷嬷,金嬷嬷会意,回以一笑――不管是贵妃娘娘出宫,还是派人去送补品,都是金嬷嬷去见韩大人的机会,如此,便能与其直言,这宫内的眼线出了乱子,蛛丝马迹,一定能抓到内奸是哪个。 虽离着玉沁生产之日还很遥远,可此时便做足万全准备,是玉沁一贯的作风,不给任何人留下把柄与小辫子。 就是金嬷嬷都要赞淳妃一句,还以为淳妃娘娘打的随行出宫的主意,没想到,却是退而求其次,两边都讨了好,也办成了事儿,果真了得。 待送了淳妃出来,不免要赞上一句,玉沁却是对金嬷嬷如实道:“确实要回家去一趟,除了告诉爹爹,宫中有内鬼以外,还要求他放了如秀一家人奴籍。” 金嬷嬷一愣,还是客气笑道:“如秀护驾有功,其家人倒也该脱了奴籍的。” 玉沁笑着摇摇头,与金嬷嬷道:“嬷嬷可知道,如秀并未死?” 金嬷嬷神色一动,与玉沁送别至灵犀宫外,僻静无人处,方笑道:“可是皇上已经下旨……” 玉沁只说道:“未死,可也断了一臂,我便送到了京外的庄子上,必要她荣养到老的。” 金嬷嬷心中早已惊骇不已,若是如此,皇上那里怎么下旨说如秀是忠仆,已是死去了呢? 不由瞧了淳妃几眼,心下有些不肯定,可也是信了的,于是道:“老身定会为淳妃娘娘效力,娘娘不必疑心。” 玉沁却是笑说:“我只是告诉嬷嬷一声罢了,若为我所用,日后必定重谢,您所求也并非金银之物,不过一家子团聚,如此,家人同乐,也是我所愿,只是,如今步步艰辛,也请嬷嬷保重自己,莫要叫我报答之心落空才是。” 金嬷嬷不明其意,边儿上陪着出来的泽兰倒是有些眼色,上前细声道:“嬷嬷,贵妃娘娘身边的齐嬷嬷并非是个软角色。” 金嬷嬷一时愣住,等想明白过来,淳妃已经带着泽兰走远,上了备在一处的软轿回去玉华殿了,可她只觉得浑身发凉――她急公好义,只图叫贵妃娘娘信任自己,如今已经出够了风头了。 而那齐嬷嬷也并非是个好相与的,只说贵妃身边俩个嬷嬷,跟随其已经这么多年,怕也不是两个脓包,废物――夏嬷嬷精通医理,虽好利些,可为人谨慎小心,而齐嬷嬷…… 是了,冷心冷面,可观察细微,多少小事都逃不过其眼睛,在自己争宠打压夏嬷嬷的时候,并未见齐嬷嬷有何手腕,是以,她才未曾收敛,一直到现在,她才感觉到危机…… 当天夜里,韩玉蓉求了陛下,陛下并未允其归府看望母亲,只下旨派人送些东西到韩府去,毕竟,韩夫人要将养,贵妃归家,少不得要大肆操办,未免韩夫人再度累倒,陛下才未准允。 不过,能派人去送些东西,韩贵妃总算没闹起来――金嬷嬷与齐嬷嬷一道过府,被韩夫人留了一日,晚间才归的灵犀宫。 只是她们回宫后,才知晓这一日里,竟发生了不少的事儿! 熙妃娘娘自有孕来,胎便有些不稳,一向由两个太医照料,却不想,这一日一早便不舒服,传召了太医,那时候,两位嬷嬷已经离宫而去,待午时,熙妃腹中尚未成型的孩儿便落了…… 金嬷嬷知晓爬得越高跌的越惨的道理,想了想淳妃娘娘的忠告,便去了一趟玉华殿,趁着替贵妃娘娘送补品的机会,回禀了见韩大人的经过,还有回复,回到灵犀宫当天晚上便病倒了,上吐下泻,烧了两天,尔后便身子虚弱,人也三不五时的病上一病,于是,大事小情的,大多是由齐嬷嬷出面打理,她倒是退居幕后,一向在贵妃身边侍奉起来。 又tiáo教了两个小丫头梳头,在贵妃娘娘身边,金嬷嬷已然安静下来,倒是把已经准备动手斩草的齐嬷嬷弄得犹豫起来,尔后,倒也没有再去动手的心思。 这自然是后话,返过头来,说熙妃这落胎之事,简直是闹的不可开交。 这宫里闹着,楚清帝一脸焦躁地来了长乐宫这里,却不知是不是与灵妃冷战,明鸢来了两次相请,楚清帝都叫人赶了出去,就是不到灵妃那儿见一见,倒是把玉沁惊着了。 她倒是不怕灵妃大动肝火,如今陛下来,看其神色,必定心有烦事,他二人如今相处融洽,没道理硬为了自己舒心痛快,而把人往外赶的道理――且,她也不敢啊! 于是,正午的时候,玉沁便与楚清帝一道用膳了。 近来玉沁口味刁钻,对爱吃些乡野食物,把御膳房那儿可愁死了,韩玉蓉知晓这些,并未怪罪,因为,玉沁多爱饮酸甜之物,合着民谣酸儿辣女的典故,可把她美坏了,打赏的银子都从灵犀宫的小帐房里出,还特意嘱咐了父亲,从韩府挑选食材入宫――宫里采买不便,可府中因住了老夫人,老夫人喜欢自己下地做做农活儿,府中娇养着的花卉全拔了卖了不说,还自己捣鼓出个小菜园子,甚至在院儿里养了鸡鸭鹅…… 韩夫人就是被这行径气的险些吐了血,如今京中哪个不知韩府后院的闹剧,都暗地里笑话她,羞恼的韩夫人大门都不敢出一步,平素赏花会也不开了,整日里躺在床上神神叨叨咒骂不已。 话说回来,有了这小菜园子,玉沁的饮食也有了着落,倒是叫府中老夫人越发喜欢起操弄农事起来,把韩夫人院儿里的花草也全扒拉个干净…… 第三章 落子危机 于是,御厨们也不愁每天出城采买新鲜野菜了,只消派人去韩府就近采摘,采买的银子也全都落到了自己的银子,还得了宫里贵妃娘娘的赏,可不美上天去?! 主仆和谐,这桌上倒是每每换着花样来做,就是熙妃之前未曾落胎之时,也常爱来玉沁这儿蹭饭吃。 本来看着满桌佳肴,不少熙妃爱吃的,如今她孩儿没了,不知多伤心,她也没多少食欲,看着菜品发愁,却不想,下人传陛下过来用膳,她倒是不心疼剩菜剩饭了,反正有人一块儿用着,也不会糟蹋了去。 桔梗几个也高兴着呢,如今主子有孕,就怕这十月怀胎的时间不得陛下近身,被陛下疏远了去,如今瞧着陛下三不五时过来,陪着娘娘说说话,她们也很高兴,出外行走,也昂首挺胸,与有荣焉啊! “看来朕还是来晚了,这菜都上了。”楚清帝含笑,打起帘子进来,瞧着满桌菜肴,心情也顿时好起,倒是有些理解淳妃放浪形骸,把所有心思都用在膳食上的用心了――确实,美食美酒,美人美物,如今连玉华殿内用的器皿都是精致至极的。 “皇上万安,您来前儿也未派人来递句话,不然,臣妾定要等您来了才开席的。不过,如今也不晚,菜虽上桌,可臣妾都未动呢。” “哦?美食当前,也有你不动心的时候?” 玉沁佯装羞涩,请了楚清帝落座,方道:“近来宫内事情多,虽与臣妾无关,可心情也不甚好,如今用的下。” 未曾说起熙妃之事,可楚清帝也晓得她的心思,看桌上,多以素菜为主,明白她与熙妃虽情谊不深,可也有些良心,没有大肆摆宴,已经很不错了。当即重整心情,与她笑道:“罢了,既然朕也来了,就陪着你用些吧。” 满桌菜肴,虽多为素食,有些荤腥,也都是鱼虾之物,味道,却还是很不错,清淡而爽口,御厨的技艺又进步了。 于是楚清帝笑道:“你与你祖母都会tiáo教人。” 见玉沁不解,复而道:“听闻这菜都是韩府送进宫的,你祖母可把你母亲给压制的不轻呢。” 因为知晓韩府境况,也了解玉沁与韩府的纠葛,他倒是能不违心如此说,有些话,韩玉蓉就听不得,听他说了,怕是要难过好几日,闹腾好几日。 玉沁抿唇而笑,替其捡了些青菜放进碗中:“祖母并不总入京的,如今年岁大了,想着父亲,才入京看顾几年。这京中生活不若乡间悠闲,怕是祖母思念老家,才执拗着要改造菜园子吧。” 玉沁软软地替祖母辩解,不希望陛下误会祖母是不讨人喜欢的老人家。 奈何楚清帝却不这样想,倒是觉得老太君为人好玩的很,且早有耳闻韩夫人的一些事迹,其手段,其心性,都不叫人喜欢,奈何,如今他要重用韩尚书,不能发落,也只能冷眼旁观,如今见老太君出手收拾韩府内务,倒是能少些人命官司,可是喜事,他如何不喜? 且,老人喜欢田园生活罢了……想到此,楚清帝含笑与玉沁道:“倒是叫朕也尝到了这美味与亲情,倒是不好假装不知,白吃了你家的菜,这样吧,就赐老太君一座庄子,连着温泉,若她喜欢动动筋骨,常去侍弄,也能轻身健体,也算朕的一番心意。” 玉沁感动,福身便要行礼,被楚清帝拉住,与她道:“诶,朕已说过,在你这里没有外人,不必这样客气,你有着身子,行动不便,不用多礼。快些用膳,莫要凉了伤了肠胃。” 玉沁被其关怀,观其言辞恳切,倒是心中划过一丝温暖,心想着,陛下虽利用了她,可对她,到底是好的,她不是那种分不清好赖是非的人,虽是你情我愿的事,可她若想对一个人好,也是不求回报的。 心里有主意,她倒是放下了那些令人黯然的心事,与楚清帝桌上言笑晏晏,甚为愉快。 用膳毕,玉沁到底念着与熙妃――熙荣夫人的一点交情,倒是劝着陛下往重华宫去瞧瞧。 楚清帝蹙眉叹道:“她如今伤心难过,见了朕,每每要哭,御医也怕她伤了眼睛,宫人们如何劝,她都难过。朕也不忍她日日这般,可到底是她第一个孩子……” 十五的年纪,深入宫闱,便是之前有些算计,如今遇上难事,且这主因也在楚清帝身上,自然叫后者心中也怜悯多些,不忍见其落泪伤怀,总以为躲过去,便也各自安心了。 玉沁到底了解女子心事,劝说几句,叫楚清帝也明白,此时若无他的关照,怕是熙妃日子要艰难起来――太后已经有些狠心,不欲熙妃晋封夫人之位,先前凌蕴夫人册封已经叫她心中不快,觉得陛下被逼无奈,太损面子,如今熙妃也是无子,又是因着自己不当心…… 楚清帝想着,便要去重华宫转一转,也好安安熙荣夫人的心思,玉沁便要楚清帝带上些果子――韩玉蓉那里的几筐水果,都不是凡品,各处得的都不是很多。 待楚清帝一走,桔梗笑道:“这样也好,娘娘有心,便是熙荣夫人那儿也要念着您的好儿,知晓是您劝了皇上过去的。” 玉沁却是轻轻一笑,道:“并非这样,熙荣夫人她……” 说着,便是一蹙眉,其实,那天白天,玉沁去过重华宫,见了熙荣夫人一面,那会儿便觉得她脸色不是很好,也未曾久留,便离开了,尔后见如悦,还有几位其他娘娘也过去与熙荣夫人一处说话,遇上了,聊了聊,倒是都说如今熙荣夫人的好儿,幸运云云,未曾有人注意其有孕,多多招待,怕力不从心。 只是玉沁没有心思去插手熙荣夫人的事儿,当时一犹豫,便走开了,如今想来,倒是愧疚的很。 “这与娘娘何干,熙荣夫人自己都没当回事的,只是她那一胎怀的不稳当罢了。” 玉沁却是蹙眉的,不稳当吗?她从来都不觉得,这宫里会有意外与巧合的事儿,遇上事情总爱多想想,多思量,如今熙荣夫人没了胎儿,地位多少要受到波及,且伤了身子,几年内怕不好要孩子,这境况,一下子就险恶起来。 第四章 大厦将倾 怕再见面伤心,玉沁并不总往熙荣夫人那里去,怀着身子还跑去炫耀的事,她做不到,倒是听说赵晖与其交好,时不常的过去转转,玉沁总是要凉凉一笑,往熙荣夫人那儿送些梅干、果子,多一句的关照、客气话也不说。 倒是几日后,熙荣夫人到了玉华殿,来瞧玉沁了。 玉沁乍然一听孙晴过来,倒是有些没反应过来,待人走进了屋中,笑话她的呆模呆样,才拾起一笑,也不与她客气,抬抬手,叫她坐在榻上一侧。 “在殿内待得烦闷了吗?” 孙晴眼圈一红,柔然一笑:“吃了你好些果子,总要见见人啊!” 二人相视一笑,倒是没那关怀慰藉的样子,可心里倒是都松了口气。 孙晴倒是来了她这发了好久的愣,待到午时,才撇头看向玉沁,后者却是不知何时睡过去了,羞赧的边上的桔梗脸都红了,不好意思地对她轻声道:“小主早上起早了些。” 孙晴乐了起来,倒是喜欢淳妃这样没心没肺的样子――哪怕是装出来的单纯,可是,她却是能不顾忌自己在这儿做客,还安然入睡,这份心性,已经叫人佩服喜欢了。 待传膳时,玉沁已经醒了,招呼了孙晴一道用膳,见着桌上多以滋补之物,汤品为主,孙晴当即便落了泪。 “我却是今日方晓得你的好。” 孙晴哭着道,倒是不与玉沁隔阂了身份,只“你我”相称。 玉沁也是眼圈一红,低低叹口气:“你我一样的身子,不过一时大意,便没了孩子,我如今呢,也越发担心自己。” 孙晴收敛了神色,满目痛恨:“你是该小心些――我已查明,确实遭了旁人的道儿,只以为自己身子弱,怀的不好,可却在每日进食的汤内出了状况,偏太医如今失职被斩,再问不出什么。” 玉沁一惊:“怎会被斩?” 孙晴抹了抹泪,冷声道:“我当时恨极了,没曾留意,只以为是陛下下令,谁料,后头听皇后说起,是太后的旨意,只不知,是听谁挑唆的。如今,我纵然查到其中猫腻,也无从下手了。” 玉沁蹙眉,与她道:“能入宫当太医,家中也必然有些势力。况且你当日出事,众人多以为是你自己不当心,怀象不好,万万没人疑心到太医身上去。可太医死的倒是安静,这其中……” 孙晴点点头,可她哪里查的到太后那里去呢。 玉沁便道:“我问问贵妃吧,她虽已经不常去泰安宫了,可在那儿侍奉多年,也必然有自己的人脉。” 孙晴与她道谢,只心情依旧不能清朗起来。 “我如今这副田地,也是自己不当心,还看宫中,也没人照应,好在你有个姐姐是贵妃,也能帮衬你一二,万事一定要小心。” 玉沁与她道:“宫中局势不明,你若要查谁人害自己,也要等到身子好些再查。” 孙晴笑着点点头:“多谢你,家中已经派了个嬷嬷入宫,照料我饮食起居,想必以后也能松口气了。” 玉沁本是极其讨厌韩玉蓉的,不过,眼前很多事,也承蒙韩玉蓉照料,一时间,也是感慨莫名。 待送了熙荣夫人离去,韩玉沁便去了灵犀宫内,请韩玉蓉将太后那里撺掇挑唆的人查一查。 韩玉蓉自然不做那等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很是敷衍地要打发玉沁回去养胎,玉沁哪里会容她打发了去,笑着撒娇道:“好姐姐,也不光是为了熙荣夫人啊。您想,这人为何要算计熙荣夫人的孩儿?如今,妹子可也有孕在身,若不查出是谁,万一着了人家的道儿……” 韩玉蓉果然上心,挑了挑眉毛,郑重起来:“说起来,熙荣夫人与你的状况相似,若不愿孙家有个皇子,那咱们韩家……” “就是这个理儿,不然妹子怎么会如此上心呢。” 韩玉蓉白她一眼:“本宫还当你傻不拉唧认了个知心朋友呢,你要晓得,这宫里可容不得你有什么手帕交的!还记得你被皇后诬赖与王家那个儿郎有染的事儿吗?” 玉沁心中一咯噔,疑道:“姐姐知道了些什么?” 韩玉蓉嗤一声,说道:“本宫过后便查去了,还想着,皇后怎么好不好的,偏查了这件事,总该有个由头的。哪料,查来查去,就查到了长乐宫里,你可明白了?” 玉沁叹道:“是绮常在吧?” “你晓得就好,万事莫要与人交心!” 玉沁道:“妹子倒是没有与她说起过,只是当初亲事已定,咱们家与绮罗家中有旧,怕是有人在其中知会过几句吧。左右事情也过去了,王太医他……” 韩玉蓉见其想的开,倒也没什么私情的样子,也就放了心,不再揪着她的亲事不放,毕竟当初让其悔婚的还是自己呢,于是岔开话题,说起了那位王太医,“倒是没打听到陛下要其做何事,宫里也没什么风声,前些日子不是派了齐嬷嬷和金嬷嬷回府么?有王家的叔伯上门来告辞,说是接了王太医回南边儿,想来是无事的。” 玉沁心内一紧,忙问道:“可有说是不是受伤了?” 韩玉蓉倒是言道:“不会吧,陛下也非昏君暴君,你的事情已然清楚,留着他大概也是因王家的事――放心,王家也怪不得你的,如今李家有事,王家还要夺其权与利,皇上也要给他们几许面子,帮着压制李家余党。多半不会有事。” 玉沁却是有些疑虑,见韩玉蓉不解,便直言道:“王家与李家常有联姻,家中不少夫人都是李家女儿……” 韩玉蓉点点头,目露凝重:“李家这次栽了,男丁过几日便要斩首,听闻,李牧绕打进了宫那日,便没有放出去,如今,怕还在陛下的私牢里,死活也不知。只是,这动荡太大,虽说不殃及李家出嫁的女儿们……可,联姻便是为了互惠互利,以世家的门风,怕容不得众人指点,只是,世家也要顾忌脸面,不会勒令府中李姓夫人去死就是了。唉,一团乱账,不知要闹的什么时候。” 第五章 死人总是难免的 玉沁听的揪心,可朝党之争就会如此,死人……总是难免的。 于是只是希翼道:“李家素来恶名多多,如今也算自食其果。男儿们享了荣华,也要受了报应……女儿家,未出嫁,陛下已经勒令送入宫中为奴,虽苦累,可总比送入教坊当……什么的好些,若做的好,还能混个女官当当。出嫁女,这么多年,也该有子有女,根基甚牢,纵然被牵连,可熬过这几年风霜,儿女争气,总能苦尽甘来的。” 韩玉蓉见其言说,倒也笑了:“没料到你心性如此单纯。” 玉沁不解,韩玉蓉也未做解释——不被丈夫所喜,夫家又是名门大族,其中苦累,不是三言两句便能说尽的。 且,官妓与宫奴,到底哪个好,谁说得清呢? 为女官,那是想都不要想,为防止宫奴心中有怨,势必要关在离皇宫最远的地方,干着最苦最累的活计,且,昔日的千金小姐与尊贵夫人,最是受到那些腌臜监人的喜爱…… 便是韩玉蓉也有些不忍去想了,叹口气,说起了旁的事。 重华宫 难得十五一早,陛下下了朝就来看看皇后娘娘,玉桃几个退得远远的,给两位主子留下能说私密话的空间。 皇后奉上茶果,请楚清帝品尝,后者满意一笑,道:“你这里倒是越发清静了。这茶,也有了那么几分出尘的意思。” 皇后倒是不好意思起来,略略垂下头去,笑道:“哪里,是皇上谬赞了。” 静默半晌,方提起心神,问道:“灵韵夫人的册封大典,可要臣妾操持?” 楚清帝饮茶过半,道:“如今熙荣夫人与淳妃都有孕在身,不宜劳累,不若等到时候一起操办,省的费事三回。” 皇后不过一愣,便笑道:“谢皇上体恤,只是怕灵韵夫人那里,会不高兴。” 楚清帝险些嘲笑出声,不过神色倒是有几分不耐,道:“她折腾起这些来,越发得心应手了,这些年纵着她也是没边儿的,这件事自有朕处理,你莫要理会她的疯言疯语。” 皇后担忧,忙是问着:“可是雅兰与皇上您为难了?” “倒也不至于,只是她上位心切,压根听不进旁人忠告,如今蛊惑顾相……朕虽不在乎宫内多她这么个夫人,可是,她也要有命享!这些年,越发的心高气傲,连蓉贵妃那里都瞧出来,朕护着她,她那些小心机,哪个会不知道呢?只她自己,偏以为自己绝世的容颜与聪慧,偏要求富贵,求名利,求那么一口气,就不想想,朕护着她躲在长乐宫里这么多年,她一朝荣宠,旁人的手段,她可吃得吃不消?” 皇后笑一笑,只笑意有些勉强,道:“皇上对雅兰,也是用心的。” 然,心中却止不住的恼怒,对待顾雅兰,皇上能护着她周全,可她呢? 上有太后压制,后有家族责任,好容易得了陛下信任,可是,她却越发累了,若顾雅兰那般,什么都不用做,有个好爹,有个皇上护着,什么苦头都没吃过,吃住享受的全是最好的,偏还不满足! “这份心,她领了才好!”楚清帝有些恨铁不成钢,漠然说道。 皇后打起精神,笑说:“总归要慢慢来,什么都会好起来的,若灵韵夫人那样聪明,会晓得轻重的。” “但愿她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午膳自然摆在了重华宫内,只是皇后这里菜肴精致,反倒叫人没了胃口,都是吃惯了的东西,再是美味,也入不了口,于是,这饭点儿上,楚清帝倒是想起来韩玉沁的好,比如那时不时冒出的新鲜点子。 一餐饭用的极快,没半盏茶的功夫,楚清帝便歇了筷子,眼见着皇后也不欲多吃,与他说话,便借口还有公务处理,摆驾离开了。 他走后,皇后神情默然,食不知味地将桌上菜肴吃了几口,到底是没了心情,遂也跟着歇了,去屋里躺躺。 玉桃进来侍奉,替其掖了掖被角,道:“娘娘,您近来累得很,宫内事情也多,晚上就不抄佛经了吧?且,小佛堂里也阴冷的很,您这身子……奴婢怕您吃不消。” 奈何皇后只是面色清冷,根本不允,道:“早些时候,韩玉蓉倒是还张罗着掌权,如今也歇了,那是因着本宫没个错处,她也要不回去那凤印。如今正是要安稳的时候,怎好转手交给她?再说了,本宫被她压制这些年,这些东西,也该回到本宫手中了。” “佛堂……”玉桃待要劝说皇后莫要再去佛堂诵经等等,却依旧被回绝。 “你莫要说了,本宫可不允韩玉蓉那厮看笑话!说不得,她就是想等着本宫自己个儿累了,求她呢!” “可是,御医都说您近来操劳,这汤药也没断过,可是,是药三分毒,您这样,婢子们担心的很,早先陛下不来,如今来了,您又不允奴婢们回禀。” “皇上若关心,自然会问,若不关心,问了也白问,本宫何必去讨嫌,叫陛下厌烦呢?罢了,本宫多睡会儿,晚些时候你再来叫起吧。” 玉桃担忧地替其掩下帷幔,退了出去,神色依旧不能展颜——陛下对娘娘也尚算好的了,起码能时时来瞧,也不至于冷落,可娘娘太过好强,也执拗,殊不知,百炼成钢敌不过绕指柔,娘娘这个样子,与当年的蓉贵妃又有何区别? 想到此,玉桃定了定心,有些话不能劝娘娘,可并不代表她不能为娘娘做些事情,于是与玉杯几人说过后,她便带了几样新鲜的果子,往悦选侍那去了。 彼时,玉沁辞别韩玉蓉,难得出来透透风,想到自己已经很久不往御花园走动,起了心思,便待了桔梗与泽兰二个,往小径上活动活动筋骨。 “娘娘若是累了,就上轿,奴婢已经叫小左几个远远跟着了。” 桔梗轻声言道。 如今已经是初夏,各处的花儿落了,打了果子,绿绿圆圆,青涩的样子也分外喜人,加上夏日本就是繁花无数的节气,这个时节又不是大热大冷的时候,十分适宜。 所以,玉沁提议在园中走走,她们也便没有拘着——回了玉华殿,还有个夏嬷嬷看管,难得主子能出门,少了老嬷嬷的啰嗦,她们也想主子开心些。 第六章 嘉德 “嗯,知道了,知道了,桔梗快要与夏嬷嬷一般啰嗦了。”玉沁轻呼道,喜意已经蔓到唇边,想来心情是十分不错的。 泽兰替桔梗说好话,笑道:“夏嬷嬷也是关心您呢,您瞧您这一有了身子,自己先没胖起来,可把夏嬷嬷愁得自己瘦了十来斤。” 可不是么! 玉沁想到夏嬷嬷为自己太瘦而发愁,就觉得好笑,扑哧乐出了声儿,道:“嬷嬷也是有意思,以前还嫌我吃的多些,如今么,恨不得一日里吃上十顿饭才罢休。” 桔梗接话道:“对呀,顿顿有鱼有肉的围着您硬塞不说,还要餐餐饮汤,过后用点心,晚上还要煲一盏燕窝,就这样,那金丝血燕用完了,贵妃娘娘二话没说,又送来二斤多——听说,熙荣夫人那儿都没这样补过呢。” 玉沁本是笑着与她们二人一起打趣夏嬷嬷,听到熙荣夫人,不免叹口气,笑意减了下来,与桔梗道:“这一月,越发少见她,听闻孙家的夫人们也常来宫内走动的,想必,她压力也极大。” 桔梗忙自打嘴巴,惭愧道:“是奴婢多嘴了,惹得娘娘您不开心。” 玉沁笑一笑,叹口气:“唉,与你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觉得同病相怜罢了——她家里那样逼着……也不是好事。” 泽兰察言观色,谨慎道:“听贵妃娘娘那儿的如清姐姐说,韩夫人递了请准入宫的折子,看样子,身子该是大安了。” 玉沁点点头:“姐姐与我说起过,怕是要入宫来瞧瞧。” 已经有三月多的肚子,尚且没有显怀,怪不得夏嬷嬷担忧,御医也常换着来瞧,生恐出了意外,偏她还是这样瘦,吃多少东西也都看不出胖来。 玉沁也是感叹,各人的活法不同,这身子也不同,就说如今,她已经觉得胖上许多了,腰上也有了肉,只不过她天生骨架小,肉多往里长,因而瞧不出。 三人走走停停,桔梗依着玉沁的喜好,跑来跳去摘着园中的花,打算回去插瓶使,长乐宫虽离着花房近,可花房里的花儿可没这经历风雨的花儿好看呀。 见远处一高高的小坡,上头有一处亭子,玉沁正巧走的也累了,便要上去歇歇。 “正好,奴婢去备置些点心来,小主也好生歇会儿,待会儿咱再回去,莫着急。” 桔梗欢喜地把一篮子犹带着水珠的鲜花放在一旁,就去忙。 她们这一出行,样样东西都带着,就是防着玉沁在外逗留的时间久了的,是以,泽兰取来一厚厚的皮垫子垫在圆凳上,替玉沁理了理乱了的发髻。 “主子,园子里好像有人呢。” 泽兰远望道,引了玉沁去瞧。 “好像是熙荣夫人——咦,那小孩子是谁?” 离得远,不过还能看个大概,熙荣夫人自打小产后,极少出门,身子骨也弱些,玉沁见离得远,便打算装着没瞧见,不愿意见着熙荣夫人瞧自己的样子——难过,嫉妒,还有许多复杂的情绪。 虽是压抑,可看她压抑,玉沁自己也难过。 桔梗没一会儿就跑了回来,笑嘻嘻地摆上果子与点心,微微喘着气,道:“奴婢回来的时候瞧见柔福宫的人出来寻小皇子了呢。” 玉沁啃着果子,顿了顿,语焉不清地问道:“小皇子丢了?” “听说是午睡起来就跑出来玩儿,奶嬷嬷没瞧见,身边也没跟着宫人,这会子慧娴夫人怕是要担心死了。” 玉沁点点头,桔梗继续说道:“小主不知道,慧娴夫人对嘉德皇子看得比眼珠子都重的。” 见玉沁不解,泽兰便道:“听说在潜邸时,慧娴夫人小产,伤了身,御医说以后子嗣艰难,不想倒是有了嘉德皇子,如今养到这样大,皇子出行身边都带不下二十来人,都说皇子身子弱,风一吹就倒,是以慧娴夫人护的也紧。” 桔梗却是不以为然:“咱们乡下的孩子,各个活蹦乱跳,奴婢瞧着,也是拘的紧了。小主不知,平常小孩子爬树摸鱼都是常事儿,虽说皇子尊贵,可慧娴夫人护得实在太过了,听闻陛下要见一见这孩子,慧娴夫人都要人送轿子抬去,还有还有,皇子年纪渐大,本该去御书房学习,然,慧娴夫人以皇子还小给拒了不说,还拘得皇子到如今,连笔都拿不住的。” 玉沁这下可是真的吃惊了:“一个皇子,若连笔都拿不住,若是传出去……” 桔梗耸耸肩,道:“所以慧娴夫人常常要打杀好多传闲话的人,不过,有些事哪里禁得了。” 正说着话,桔梗也发现亭子后远远的熙荣夫人一行了,咦了一声,疑惑道:“那处怎围了那么多人?” 玉沁待要说是熙荣夫人,瞥见泽兰神色不对劲,忙问道:“怎么了,可是身上不舒服?” 泽兰忙摇摇头,咬了咬唇,与玉沁耳语几句:“小主,并非熙荣夫人在那儿,好似是出事了。” 玉沁起身去瞧,果然见那里围了一团,隐隐好似还有哭声。 “奴婢去瞧瞧?”桔梗疑惑地看向那处。 玉沁蹙眉,摇摇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御花园啊,还真是晦气,我来一次,出一次事。” 说着,也待不住,下了凉亭,便上了轿撵往玉华殿走。 等她们到了,夏嬷嬷急急迎了出来,神色也是不安居多。 玉沁忙问:“怎么了嬷嬷?” 夏嬷嬷挥散了围着的宫人,请了玉沁回屋去,才低声道:“不好了,娘娘,才刚有人传闲话,说是慧娴夫人的小皇子殁了。” 玉沁吓得张大了眼睛,倏然看向泽兰,泽兰与桔梗二个顿时清明——莫不是,那园子里出事的,是嘉德皇子? 夏嬷嬷瞧出端倪,生怕此事与玉沁有关,一叠声地询问,桔梗忙把事情与其一说,唬得夏嬷嬷跌坐在了地上,低低呼着:谢天谢地。 玉沁也是差不多心理,真是谢天谢地,她没往园子里凑,不然,死了独子的慧娴夫人…… 第七章 打上门来 “唉,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玉沁叹息道,听着夏嬷嬷嘱咐泽兰与桔梗,莫要与外人念叨。 不过,今日淳妃逛园子的时候,内监随从不少,怕也有人瞧见,是利也是弊,就看旁人怎么想。 好在,今儿跟去的人多! 夏嬷嬷不禁一阵后怕,就往灵犀宫那头去讨主意。 等她一走,桔梗脸上的不满便挂不住了,愤愤道:“也不知谁才是她主子,回回有事,不顾着娘娘不说,还老往灵犀宫跑。” 玉沁勾唇,笑了笑:“总归要有个人传话,离着这样远,她乐意去就去。” 说着看向泽兰,皱了皱眉,与她议道:“我觉得没有瞧错的,之前与那孩子一处的,好像是熙荣夫人……” 泽兰脸色很差,点点头,道:“主子,怎么怎么办?” 玉沁摇摇头,叹口气:“莫管,莫管。” 泽兰应了声儿,倒是松了口气,如今这事儿,到底是扯不到淳妃身上的,幸亏当时没有往前凑! 夏嬷嬷很晚才从灵犀宫回来,带着韩贵妃赏赐的燕窝、人参等物,给玉沁瞧了瞧,赶走屋内侍奉的宫人,方与她低声道:“前头传来话,说是小皇子头磕在了假山上,当时没人,等柔福宫的宫人们四处寻找小皇子的时候才发现的,已然晚了。” 玉沁了然于心,只是没告知夏嬷嬷当时瞧见了熙荣夫人一行。 御花园不同于旁处,周围的侍卫与宫人不少,今儿就有重华宫的总管太监来问过,当时她在御花园之事,也有人瞧见,连熙荣夫人去过,也被人提了出来。 不过,瞧着小皇子磕在那儿,好似是意外,也就是慧娴夫人不认,非说有人害死了她的儿子――当时逛园子的,还有赵晖,还有几个今次的秀女,便是许久不见的冯夫人,也在今儿入了宫,向太后求情后被拒,也同在园子中。 是以,到底如何,还要慢慢的查。 第二日,玉沁才将将起身,尚未用饭,便见着了狼狈不已的慧娴夫人。 外头内监来传,说是慧娴夫人到访时,玉沁还不信,双眼迷蒙,显见是还未醒神――昨儿个夜里,她翻来覆去想了许久,不知道该不该把熙荣夫人曾与小皇子在一处的情形说出来。 熙荣夫人丧子,正是悲痛的时候,想来,为了自己逝去的孩儿,也不忍心对别人的孩子下手吧?自己经历过丧子之痛,怕也难以狠心对稚子下手的。 况且,她与泽兰只瞧见他们在一起,并没有瞧见什么人推了小皇子,是不是有人在熙荣夫人走后,对小皇子下了狠手,她们哪里知晓。 若是熙荣夫人所为,那说便说了,可若不是呢,岂不要害得熙荣夫人难以辩解? 她是左右为难,夜里睡的晚了些,这一早也便起晚了。 正怀疑是不是内监报错,便瞧着一行人匆匆而至,来人,竟真的是见了只几面的慧娴夫人。 昔日端庄淑贤的夫人,如今……发髻都有些凌乱,神色哀婉不说,眼底下,是一片青色。 玉沁愣了愣,上前行礼,只是说不出话来,瞧着慧娴夫人伤心,晓得如今旁人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听说,慧娴夫人早就被御医断言子嗣艰难,产下嘉德皇子后,更是再也不能做母亲了,如今独子逝去,她…… “夫人来,可是问昨儿个午间臣妾在园子中一事?” 慧娴夫人眼睛里还有未干的泪,点点头,勉强顾着自己的仪态,不管络绎走进来奉膳的宫人们,只坐在圆墩上打量玉沁。 玉沁被她打量的目光审视着,身上不自在,轻咳一声,道:“想来夫人还未用膳,不若在这里用些?” 清粥小菜,大抵能下咽吧? 玉沁这样想着,不料却被慧娴夫人冷语拒绝:“你觉得本宫如今还能吃的下什么?你若觉得本宫可怜,那么用你那可笑的怜悯,告诉本宫,本宫的儿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夏嬷嬷早护在了玉沁身前,甚至已经叫了桔梗去外头喊人,不过,这是长乐宫,灵韵夫人知晓慧娴夫人来找茬,就怕她们不打起来呢,如何肯叫人来护着韩玉沁的肚子,于是,只玉华殿的几人,将将与慧娴夫人带来的人对上,近拔弩张的气势,很是吓人。 玉沁蹙眉,道:“那日里是什么情形,夫人许是已经问过旁人了,只是臣妾也要说一句,当时从灵犀宫出来,见着臣妾的人不少,又停留在亭子里,且派了贴身侍婢去要了点心……” 慧娴夫人冷冷哼了一声,打断了玉沁的话,只阴阴瞧着她,道:“这些本宫自是知晓,可本宫问你,当时亭子里只你与一个婢子,你们就没瞧见远处我儿出事?还是说,你打发了多余的人,带着你那婢子行的凶?” 玉沁一愣,张口无言,正想着该说些什么,就见着一个粗壮的婆子,拎着头发衣衫散乱的泽兰进屋――泽兰脸上还带着血,唇角也破了。 “慧娴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玉沁急道,这哪里是来问话的,分明是来找茬的! 好好的,抓了打了她的婢子――还不要说,这是玉华殿,怎容得慧娴夫人的奴才们四处搜查,羁押自己的人呢?! “若有什么,您大可以去找皇后,去找陛下说,何苦为难臣妾,为难臣妾的宫人?” 慧娴夫人只是冷笑,斜睨被打的毫无精神的泽兰一眼,与玉沁道:“本宫听说,当时与你在一处的,就是这个婢子?” 玉沁咬牙,余光瞧着桔梗要往外去,却被大门处的仆妇拦住了,可见,慧娴夫人这是要断了自己的退路。 “您到底是来做什么?查问了?那我已经告诉你,我不知道,没看见,你还要怎么样?” “啧啧,韩玉蓉就是这样教你规矩的?” 夏嬷嬷挺身,厉声道:“淳妃如今有着身子,慧娴夫人如此做,不怕皇上震怒追究?” “哼,又一个不懂事的跳出来?本宫不怕告诉你,今儿本宫若不问出个一二来,谁也甭想好过!” 第八章 有福气的和没福气的 夏嬷嬷凛然,以往玉沁觉她只对自己厉害,如今倒也瞧出夏嬷嬷的厉害来。 “慧娴夫人,有些事,您还当真要叫奴才们告诉您,什么叫好歹么?” “放肆!” 夏嬷嬷却是不怕,不仅不退半步,反而迎然而上:“哼,您这样对待淳妃,就不怕皇上大怒之下,便是小皇子的身后事都大打折扣?这真相如何,暂且不提,只是您若犯事儿,呵呵,奴才可不知这宫里哪个心慈手软,连对个死人都宽容的!” “你!”慧娴夫人暴怒,这番话,简直是在她的伤口上撒盐,“来人,给本宫狠狠打这刁奴!” 玉沁叱道:“谁敢,这是在长乐宫,不是你的柔福宫,要撒野,滚回你自己的地盘去!” 玉沁见着泽兰这当口已经吐出一口血水,不知是不是被人打了腹部,受了内伤,思及以往,自己就是多灾多难的,许多时候都是在连累身边的人受伤,如今与慧娴夫人撕破脸,也豁出去了,根本不给她面子。 “淳妃!你好大的胆子啊!” 慧娴夫人冷然道,双目瞧着韩玉沁,恨不得把她啃了。 玉沁却也不怕,挺身上前:“慧娴夫人,你也好大的胆子!” 正是一触即发之际,被明珏劝动了的灵韵夫人才姗姗来迟――不为别的,淳妃在这儿如果把孩子给掉了,已经对她没好脸色的陛下,还会踏入长乐宫吗? 就算是为了邀宠,她如今也不敢叫韩玉沁怎样! 憋着一口气,灵韵夫人神色不善,不过,有了她来,一时间玉华殿的气氛,倒也没那么紧张了。 玉沁暗地里松了口气,见夏嬷嬷望来,对她点点头,心里倒是安慰了些――虽然这位嬷嬷人老嘴碎,时不时还爱搞个小动作,不过说到底还知道护着她,这就够了。 “姐姐今儿是怎么了,好大的火气,淳妃入宫时日尚短,不懂规矩,您与她计较什么,不若到妹妹那里坐坐,聊聊?” 灵韵夫人得意非常地扫了眼玉沁,与慧娴夫人如此说道。 奈何,此时的慧娴夫人已经没有一点儿往昔的仪态,瞥了灵韵夫人一眼,冷嗤一声道:“本宫何时又与你那么熟了?” 继而便不理会黑了一张脸的灵韵夫人,对韩玉沁道:“淳妃,你最好想想清楚,本宫的儿子是死了,可赵家的人没死呢!若你不知道要说什么,就去问问你的贵妃姐姐,可别被人当枪使了,还替人遮掩!” 显见的,慧娴夫人对她儿子的死,已经有了凶手的模样,今儿来玉华殿一趟,除了威吓一番,还有逼着玉沁调转枪口的意思。 只不过,她却是打错了算盘,以为韩玉沁事事以韩玉蓉为尊,于是连带对她也十分不尊重,殊不知,韩玉沁骨子里就吃软不吃硬的主儿,如今被她这样欺辱,如何能与她和平共处,更别提慧娴夫人隐约叫她去指证谁的事了。 玉沁对上慧娴夫人威胁的目光,毫不退让,直到慧娴夫人觉得扫兴,冷冷哼出一声,连灵韵夫人在旁尴尬不已都不顾,径直带了人离去。 灵韵夫人以为如今自己与其平起平坐了,没料到对方对自己竟是如此态度,大受伤害,只想着,不过是其膝下有一子,如今还死了,还这样张狂,不由心中扭曲,瞪了玉沁一眼,没有丝毫好态度,紧跟着慧娴夫人一行,也离开了玉华殿。 夏嬷嬷可算松了口气,道:“这慧娴夫人今儿是发的什么疯!” 玉沁冷冷道:“她儿子死了,自然看谁都不顺眼。” 夏嬷嬷咂摸咂摸,不由说道:“慧娴夫人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不过,那时候这宫里就嘉德皇子一个,由着她去骄傲自矜也无过,可如今,小皇子殁了,西苑行宫养着的三个皇子又被陛下厌弃,熙荣夫人那一胎也没了……” 说着,她把目光投注到玉沁腹部,惹得后者也是叹气:“唉,树大招风,也不知她这样一闹,能闹成个什么样子。” 韩玉蓉那里听着了风声,派人来接了玉沁过去,见了她,也是一阵安抚,不过,脸上的笑意如何都遮掩不住――是啊,夏嬷嬷说的对,如今宫中有孕的,可就剩下玉沁一个了,可不是个宝贝么? “妹妹只是不明白,既然有三位皇子,为何不养在宫中,西苑行宫近些年来虽已经修葺,可是,到底离宫太远,起居之物也供给不上,皇子们又都不大点儿年纪,若有奴才怠慢,可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韩玉蓉瞥嘴道:“那又如何,谁叫他们生母不显,又是些没福气的。” 玉沁对三个小皇子的事儿,也算有所耳闻,只听说,是身份卑微的宫婢产子。 只是玉沁也常常会疑惑,既然看不起其生母的态度,为何要临幸?产子后,皇子生母依旧被厌弃,为何还有了后头另外二位皇子呢? 只是这些事儿大家都没放在心上,玉沁问了几次,便也不问了,有些问题还是压在心中的好。 说着话,韩玉蓉叫人拿进来张图纸,与玉沁道:“本打算叫你回来灵犀宫住着的,可瞧皇上对你的心思,赐住了长信宫,如此,本宫也不好拦着,毕竟单独一处殿宇,总比偏居偏殿好些。” 玉沁忙道:“其实,现在的玉华殿也是很好的。” 韩玉蓉只不屑道:“有她顾雅兰的地方也叫好?听说今儿慧娴夫人冲过去找你麻烦,她连拦着都没拦着?” 玉沁苦笑:“最后还是来了的。” “嗤,做样子的事,谁不会。慧娴倒也很剐了她面子,倒是叫本宫解气的很――下九流的东西,就会使些不入流的手段,没看见如今皇上也不喜她了?!” 玉沁张张嘴,很奇怪韩玉蓉的反应,不过还是说道:“陛下素来对灵韵夫人不甚上心的,如今册封,大抵是看在顾相爷的面子上。” 韩玉蓉再是不甘心,也不好说政事,瘪了嘴,最后道:“你也别怪慧娴,她不容易,这些年来好容易保住个儿子吧,还死的这样蹊跷。” 第九章 你们都知道是谁做的? 玉沁见其说起正经事,便也端正了颜色,正色问道:“姐姐可知道是怎么回事?看慧娴夫人的样子,似乎是知道是谁做的,她这样威胁我,可我那日里也并不曾觉得有什么不对。” 韩玉蓉审视地瞧着玉沁,认真问道:“那日里,你真的什么都没瞧见。” 玉沁顿了顿,忙道:“离着也挺远的,连声儿都没听见,哪里瞧见什么呢?” 韩玉蓉却是松口气,道:“那本宫也放心了,不管如何,此事你不掺合进去最好,便是皇后那里,也不过是传召你过去问问话,那日里幸好本宫派了不少人跟着你,不然啊,不定又进了人家的陷阱里。” “姐姐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玉沁是很想知道,是熙荣夫人做的,还是真的是意外。 韩玉蓉淡了淡颜色,喝了茶后,方道:“也并非空穴来风――前些日子,听人说熙荣夫人这一胎没的蹊跷,查来查去,谁知道查到些什么,结果,这不是嘉德皇子就殁了……” 玉沁吓了一跳:“慧娴夫人害熙荣夫人做什么?她都有儿子了,何惧旁人诞下一子?纵使再要争,总要看看对方是儿子是女儿啊,这样贸然出手,是避居了多年的慧娴夫人的手段?” 玉沁又惊又诧,十分不相信的样子,取悦了韩玉蓉,得意地说道:“那可不一定,这么久了,宫里可没人怀上皇嗣呢,谁又说的准――不过你说的也是,还不知道是男是女,何必这样快下手!所以,疑点重重,全看熙荣夫人那儿了。” 玉沁愁眉不展,韩玉蓉怕她郁结,毕竟,熙荣夫人的月份与她差不多,这都没有了,也怕她多想,于是便很自然地岔开了话题。 “孟奇今年便会回京了。” 韩玉蓉口中的孟奇,是韩府的庶长子,当年其姨娘是为打压分宠其他姨娘妾侍,而被韩夫人选中提拔的,结果,孟奇的姨娘很快就有了身孕,在韩夫人生下嫡长女后,就产下了庶长子――忘了说,韩夫人许是缺德的事儿做的太多,在韩玉蓉之后,便再无孕育孩儿的机会。 韩孟奇敏而好学,不只是她,府中的其他庶姐庶妹,还有庶兄,似乎都没学到韩家根子里的狠毒,在韩夫人的手中活的忐忑心酸,可活下来的,俱都成才。 韩玉沁的这位庶兄,当年也被外放到江南,在那里为官数载,婚事也为老太君操办,娶妻孟氏,贤良温顺,头一年便诞下双胞之子,尔后又是三年抱俩,子嗣丰隆,府上更是一个妾侍也无。 若其姨娘还活着,许还要被这个出息又知恩的孩子接过去一同生活,只可惜,韩孟奇的存在就是韩夫人心头的一根刺,无论如何也要拔除,是以,韩孟奇为官多年,偶有入京之事,也鲜少回府,年节贺礼倒是不敢委屈,只不敢贸然回府,怕家中妻儿再遭不测。 韩玉沁偶听韩玉蓉提起韩孟奇,目光闪闪,笑道:“姐姐怎提起了庶兄?可是庶兄政绩不错,才要被圣上调回京城的?” 韩玉蓉笑:“咱们府中就他一个出息,为官数载,可惜不是京官不说,还窝在南边实在是本宫鞭长莫及的。眼瞅着,这几大世家的子弟入朝为官的多,咱们韩家怎可落后?” 玉沁心中倒是理解,定是韩玉蓉觉得韩大人在朝中孤掌难鸣,便要把韩孟奇给调回来,好辅佐她在后宫的地位。 小心翼翼地拂过自己的小腹,心中叹息――孩子啊,孩子,你尚未出生,你的外祖与姨母就已经在给你的人生铺路了,这条路,注定血腥无比,但愿,你只是个女儿身。 玉沁叹息过,还是要与韩玉蓉笑说:“四哥与六哥也是出息的,只是一个在外为官,官职不显,另一个尚在游学,毕竟年纪还小,总要历练几年的。” 韩玉蓉嗤笑一声,冷然道:“随了他们的母亲,一个个的小家子气,拿不出手的。” 玉沁含笑不语,毕竟,对韩玉蓉有用的,才不会被称为废物。 说起来府中事,除了出嫁的几位小姐,如今留在家中的,也只剩下深得韩大人喜欢的小八妹了,不过那丫头才三岁大,正是可爱的时候,韩玉蓉也没那个心思去插手府中庶女的管教,闲话几篇,就听着外头吵闹。 “如清,外头怎么了?”韩玉蓉蹙眉不耐,如今这灵犀宫就余下那么个思贵人,旁的死的死,离宫的离宫,可安静的很,怎今儿又闹了起来。 如清抹了抹额际的汗,道:“是慧娴夫人来了,闹着要见……淳妃娘娘。” 韩玉蓉瞟了玉沁一眼,淡淡吩咐道:“她发疯,底下的宫人们也不知道拦着点儿?派人去与皇后和陛下说声儿,该怎么样,也是他们做主的。” 等人都下去,外头吵闹声暂缓,玉沁道:“姐姐如今是放权了?” 韩玉蓉嗤笑一声:“皇后既然愿意捡烂摊子,本宫给她又如何。” 混不在意的样子,倒是与之前争得急赤白脸的很不同,玉沁不解其中意,不过也没在意,等到外头传话,说是慧娴夫人去了皇后娘娘那里,玉沁便借着机会打道回府。 等行至正殿之外,玉沁忽而想去瞧瞧自己当年住的地方,也不用人跟着,只领着桔梗与泽兰两个。 林子里,行色匆匆走来一婢,桔梗护着玉沁周全,泽兰上前斥问,却是听那婢子道,是金嬷嬷有请。 玉沁倒是要去的,可泽兰却拦着,道:“娘娘,听闻金嬷嬷如今病着……若过来病气……” 那婢子不过十一二岁,倒是沉稳且机灵的,憨憨道:“嬷嬷就在楼里呢,怕人瞧见她出来,所以斗胆请娘娘您过去。” 玉沁含笑,安抚泽兰一番,令其守在这里,若有人来,便知会声儿。 桔梗也守在楼下,二层的小楼,如今人去楼空,再无玉沁住时的精致整洁。 “唉,”她叹息一声,瞧见金嬷嬷匆匆来行礼,神色还不错,便道,“嬷嬷如今倒是藏的深了。” 第十章 喜事?! 金嬷嬷含笑:“老奴前头太张扬,惹了人眼,还是听了娘娘的话,才心里透亮起来,富贵算什么的,有命享才是真。” 玉沁倒是真心笑了,道:“嬷嬷想通了就好。如今请我来,可是有事?” 金嬷嬷点点头,连身边的小婢子也打发了出去,清出干净的椅子请玉沁落座,方道:“韩大人已经有了主意,上次见,也拜会了老太君。” “如此就好,只要父亲上了心,便会有主意。” “是,韩大人有心,已经去给娘娘您寻合适的产婆,余下的事儿,您也莫要忧心了。” 玉沁难得松快,舒出口气,倒是笑了:“也并非我多此一举,只看韩玉蓉身居高位,得父亲栽培扶植,可还把自己弄到如今这步境地,可想,这宫里生活有多险恶。若是我也寄希望于她,怕是我的孩子比她的孩子死的还要早,还要惨。” 便是金嬷嬷也多有不忍,毕竟,眼前的淳妃,不过是十六年纪,早年,皇上就好比傀儡,后宫也是乱了套。如今,皇上有了自己的主意和势力,可后宫一时间也难以拨乱反正――各凭本事吧。 “韩大人对上次的事,已经有了些把握,其中端倪,只不好与娘娘讲,见了老奴去,只嘱咐老奴,让娘娘您小心……重华宫那位。” 玉沁蹙眉:“熙荣夫人?” 金嬷嬷也是摇头:“不知是熙荣夫人还是皇后,老大人也没有说仔细,韩夫人便来了,是以,老奴也没时间细问。” “罢了,左右父亲把那些细作清理掉,便会派人来传话。” 金嬷嬷担忧瞧了眼韩玉沁,到底说道:“如今熙妃娘娘身子不好,孩子也没了,慧娴夫人的孩子也没了……这宫里,可全都瞧着您了。” 玉沁神色一顿,道:“我知道嬷嬷的意思。” 金嬷嬷点点头,也不多说,便将怀中的布包交给玉沁――巴掌大小,叠的四四方方,里头有几万两的银子,全是韩尚书交给玉沁的。 玉沁只是冷笑接过,与金嬷嬷道:“无功不受禄,怕是父亲还有交代?” 金嬷嬷点点头,道:“当初说是让您盯紧了熙荣夫人那一胎,如今倒好,人家自己就掉了,省了脏了您的手。” 玉沁接过,神色不怎么好,辞别金嬷嬷,便上了轿子,直接回去玉华殿。 下晌,午睡醒来,内务府已经送来了长信宫的图纸,这宫殿,按着李菁茗的喜好布置,只不过如今完工,还有好些细处不曾料理――比如庭院里的花卉,屋宇内的帷幔,依着玉沁来,该是如何装饰。 玉沁倒是有些心情,拉了桔梗还有夏嬷嬷一起,仔细按着自己的喜好来,圈圈点点,好不热闹。 熬到了晚上,正要用膳,却是有内监匆匆来传话,慧娴夫人不好了。 玉沁瞧着桔梗领了赏钱给他,打发了他去做事,咬着木箸发了好一会儿神,泽兰上前来劝,道:“主子,饭菜再不用,怕是要凉了。” 玉沁缓过神来,道:“撤了吧,待会儿我用些点心好了。” 玉沁面对自己亲信的时候,从来不自称为“本宫”,而且,也没那些妃子们应有的高傲自矜,反倒像是还未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是身在妃位了。 泽兰怕她吃的少,每样点心都放了点儿,在小几上,还有玉沁十分爱喝的果子露,温温的,不烫也不冷,正好用些。 “主子,听贵妃娘娘那边说,好似西苑里住着的三位皇子,已经入了宫,每天白天都在上书房听先生讲课。” 玉沁“嗯”了一声,轻轻的,见她又走神,桔梗也无法,只好继续道:“咱们在长乐宫这里住着,消息反倒没灵犀宫时候灵便了,离着远不说,好些事,灵韵夫人也爱瞒着。这事儿,还是如清告诉婢子的,不光是皇子入宫听课了,还有,灵韵夫人想领养其中一位皇子……主子?” 玉沁只是淡然,道:“急什么,陛下心中不曾没她,只是她这样急切,皇上那里会不会应允,位分给了,却不见陛下去瞧她一次……” 玉沁声音轻轻柔柔,甜甜的果子露滋润了喉咙,嗓音慵懒。 主仆倒是说起了宫里的八卦来。 “今儿奴婢倒是瞧见绮常在那里有了人气儿了,奴才们出来进去的打理,想来灵韵夫人也不好一直关着云娘子和绮常在的。” “她是一宫主位,这些事,做的过了,也有人提醒她。对了,熙荣夫人那里可有消息传来?” 现如今,谁都在议论慧娴夫人与熙荣夫人的事,眼见着四位夫人之位,已经满了三个,可相互之前,似乎并不愉快。 “不曾,熙荣夫人身子大损,已经许久不出来了,各处的妃子娘娘们过去探望,也都避而不见了。” 桔梗顿了顿,才忧心道:“不知慧娴夫人能不能熬过来,这样神智不清的,莫要叫人钻了空子。” 计划永远都是赶不上变化的,玉沁忙着瞧长信宫里的修葺一事,虽只剩下些小细节,可毕竟是头一次有自己的一处大院落,显得十分在意与兴奋,只是,前朝的事纷至杳来,接连不停。 慧娴夫人精神恍惚,屡屡出言不逊,冒犯天威,还多次口出恶言,诅咒熙荣夫人,已经被皇后下懿旨,看管在柔福宫中,不允其外出。 而偏在此时,赵晖、赵容华,却被诊出了喜脉――原本还要闹腾不休的赵家,忽而偃旗息鼓,竟不再管已形同弃子的慧娴夫人了,反而要以嘉德皇子之事,为赵晖增添筹码。 既然早已经有了多人的册封,赵晖的晋位也来的不是很突兀,晋封妃位,却依旧没有封号,倒是叫人觉得其中诡异的很。 玉沁却是想,这样也好,毕竟,踩着另一个,哪怕只是旁支的庶出的姊妹,到底也不知什么好事情。 灵韵夫人领养皇子的消息,到底还是被压制的死死的,不说皇后,便是世家里,也都不希望顾家出了一个相爷的同时,其女儿还有皇子傍身――楚清帝对几位皇子的教育抓的也不是很紧,可有可无,却依旧是摆在上书房,叫人看不出端倪。 第十一章 斩首 李家的事,也尘埃落定,韩玉蓉在行刑的那一天,还单独见了玉沁一面,满是叹息,李家的男丁是全都处死了,未嫁女眷充入宫掖为奴,只不过,也有受不了羞辱的,那几位当家夫人在官兵到达之前,便已经自缢。 几位李家的小姐们哭哭啼啼,被捆着带进皇宫最偏远的所在,做着最苦最累的活计,想必,也没几个撑的下去的,都是千金万金娇养着的女儿家,平素在府中穿行请安,都是奴才们抬着小轿来接送,哪里吃得了苦呢。 韩玉蓉感叹了好久方才离去,没多会儿,李牧绕外逃的消息便如带了翅膀一样,飘到了宫廷――玉沁听了心中一堵,当日里,她可是亲眼瞧着陛下将其捉住的,想必,所在的大牢,也该看管的十分严格。 就是这样地位超然的囚犯,看守又怎么会少呢?莫不要说,有消息说,李牧绕是被关押在宫中的…… 玉沁只觉得浑身发冷,很有些怕那人逃不出宫去,却偏要寻她的麻烦。 好在,几日过去,玉华殿里安生的很,没有刺杀,没有任何诡异之处―― 若说有,玉沁倒是觉得,好似有什么人在暗地里查她,她虽未曾见过什么十分可疑的人,但是那被人窥伺、监视,甚至是满怀恶意的打探的感觉,如影随形,令她害怕。 这一日里,天气十分闷热,好似憋着一场大雨似得,叫人浑身湿答答粘乎乎的难受,玉沁在殿内待不住,可走到哪里,就热到哪里,偏宫人们怕她身子受不住,每一处都只是摆放了一盏冰盆罢了。 哪里解得了这暑气呢! 玉沁不舒服地靠在屋内躺椅上,有气无力,就听着桔梗挑了帘子进来,粉色的玉石磕碰在一处,清脆悦耳,好似泉水叮咚作响。 “怎么了?” 玉沁眼皮黏在一处,十分渴睡。 桔梗轻声道:“是流华宫那里派了人来――熙荣夫人下晌过来找您说说话,还有,长信宫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主子随时可以搬过去。” 玉沁瞬间睁开眼睛,眸子里全是惊喜之色:“真的?” 桔梗柔柔地点点头:“奴婢怎敢骗主子呢,是真的,屋内的摆设都置办的差不多了,每日里都有人打扫,您喜欢的花草都种上了,只是月份不够,今年大概开不得花,也结不了果儿呢。” 玉沁混不在意这些,摆摆手,兴奋道:“不若见了熙荣夫人后,就搬过去吧,她如今也是在流华宫了,听她说,两处正殿因为更靠近后山,白天也凉快的很,且,太液池的水也是从山上来,弯弯绕绕的,还经过长信宫呢,正殿的一大半,都位于溪水之上,安静的时候,能听水流声,那里景色又是那样好的。” 桔梗也是轻笑:“倒是真的很不错,奴婢与泽兰过去了好几次,白日里,可比玉华殿凉快许多呢,甚至都不用摆放冰盆――只是冬日里怕要冷,因是夏季里四处透风的宅子,冬天可不要更冷的。” 玉沁却道:“熙荣夫人也说了,她告诉我,冬日里,四面围了毛毡,地上燃气火龙,可也不冷呢!到底是给妃子娘娘们住的,哪里就要冷死人的?!若是到时候真的住着冷,可以多摆上些炭盆――哎呀,我现在就想过去呢,不若咱们去瞧瞧熙荣夫人吧,也省的她来回跑一趟,我还能提前瞧一瞧你们布置的主屋。” 桔梗无奈叹气:“就晓得主子忍不得的,泽兰都已经去安排轿子了呢。” 玉沁慵懒神色一扫而空,转眼就是兴致勃勃,身上的衣衫倒是懒得换,毕竟,这一日,都是她换的第三次了! 轿子走走停停,挑着阴凉的树荫下行走,并不快,也没一会儿就到了流华宫里。 熙荣夫人早听了信儿,迎了出来――这宫里,也没见她与谁亲近,不过与淳妃倒是很说的上话的,反倒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赵晖,与她倒是渐行渐远。 “不是说我去看你吗,怎么偏又耐不住跑来?” 孙晴笑得温柔,很有几分当年韩玉蓉的端庄淑女的样子,不过玉沁却不喜欢,总觉得沉闷。 “我想去长信宫瞧瞧的,正好儿见了你,一会儿去。省的你多跑那么远的路。” 孙晴笑起来,还有些俏皮,毕竟年纪不大,“我都已经去瞧过了,比我这里显得活泛些,你怎那么多想法呢?那几处秋千架摆着倒是好看的,你不会想着自己爬上去吧?你这身子,可得当心些。” 玉沁道:“早晚能上去!等卸了这肚子里的肉儿,我邀你一起。” 孙晴“咯咯”笑话她贪玩,两人的关系,倒是抛开了初初相识时候的算计与精明,反正谁都不图对方什么,反倒是希望这宫里能有个人说说心里话的。 “唉,我今儿听了些消息,早就想见见你,说一说,不然,可要憋死的。”孙晴剥了荔枝给玉沁,满满一盘子,晶莹剔透,好似满盘子硕大的夜明珠似得。 玉沁也不与她客气,拈着吃的不亦乐乎,桔梗总要眼神梭她,生怕她又吃多了,回去难受。 孙晴也不多剥,没一时就住了手,就着温水洗了洗,方与玉沁道:“有人泄了消息,说你那日也在,我是知晓的,可如今盛传,是你叫慧娴夫人把苗头对准了我。” 玉沁白她一眼:“这你也信?” 孙晴笑了笑,有些苦涩:“我如今这样子,不知她们还想从我身上算计些什么。” 玉沁把荔枝吃完,安慰她:“我知道你有什么家族使命,不过你也听我一句劝,你就瞧瞧慧娴夫人,她倒是把赵家拉拔起来,可人家记着她的好儿?如今关押了一月了吧?听说,连冰都不给用,身边的宫人,全被赵晖打发走了,剩下那么一二个贴心的,也顾不上她。” 孙晴点点头,神情落寞。 玉沁继续劝道:“若是旁个,我会劝她也学了灵韵夫人来,闹着要抚养皇子――可是,你又不是那种一心想要往上爬得,就你如今的地位,还有家世,甭管以后谁的孩子上位,也委屈不了你,何必拼着命去夺?当了太后就好了么?也没见几个太妃吃的用的哪里少了寒酸了,且,太后也多不容易,还要担忧着陛下与她隔心。” 第十二章 内鬼中的内鬼 孙晴笑起:“你总这么多歪理的,不过我心里倒是痛快了。” “痛快就好,如今吃的好喝的好,陛下虽各处去的都不多,可不吝啬。我倒是盼着这胎是个女儿的,省的……” 玉沁顿住嘴,孙晴也明白她的不易,二人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玉沁饮茶的声音。 熙荣夫人半晌方道:“与你说那些,也是有缘由的,省的到时候传到你耳朵里,还不若我亲口跟你说,免得嫌隙。” 说着,她人起身,踱步到窗口,神色落寞:“以前在家里,我顶讨厌族中的姊妹们,但凡我有个什么好的,都要与我争,酸言酸语的,没得叫人难受。可到了这宫里来,我倒是想念她们多矣,不说别的,起码在家中没人真会对我不利,更不会有人拿着我的骨肉做戏――有时候我总在想,若是当初爹娘做得了主,将我嫁给寻常人家,或许,就没这么多磨难了。夫君再多妾侍,也总有娘家帮衬……不似这宫里,连寻个人说话,都要小心再小心。” 顿了顿,对玉沁笑道:“难得遇上你,能说几句知心话,若不然我倒是叫早早憋死在这宫里了。” 玉沁叹口气,挥退这里围绕着的宫人们,殿内倒是只剩下她们二个,玉沁上前,轻声问她:“当日我是亲眼见你与嘉德皇子在园中,只是想着,你失了孩子,最能体会其中苦楚,怎会对稚子下手。是以,我倒是没有对旁人说起这回事,如今你既然肯与我说实话,那我也不妨与你开诚布公谈一谈――嘉德皇子是否你派人动的手,近日来在我四周转悠的宫人,是否也与此事有关?” 熙荣夫人神色一惊,旋即淡然,笑道:“果然你是知道的――我倒是要多谢你替我隐瞒,不然,以慧娴夫人当时的疯劲儿,若叫她晓得,当时我曾与嘉德皇子在一处说过话,而非是外头传扬的,不过偶然碰了一面的事,怕是拼着性命也要把我拉下水。” “不是你?” 熙荣夫人定定看她,道:“不是我――我那日确实与他一处,且言辞激烈,嘉德皇子少见于人前,我竟也不知,他是那样坏的德行,言语失皇家教养,很讨人厌的一个孩子。当时我气恼的很,倒是想出手教训,可是,想到慧娴夫人,倒也罢了。领着宫人离去没多久,那儿就闹了起来,派去的宫人回来说,小皇子磕死了,当时我就觉得要不好。” 玉沁蹙起眉头,沉声言道:“难道……是有人要拖你下水吗?” 孙晴却是苦笑:“我连孩子都没了,谁与我这样大的仇?” 倏然,却是想起了自小就很嫉妒她的赵晖来,是了,赵晖与自己家境相当,然,很多时候,孙家对自己的栽培,是赵家不可企及的,而且,入宫后自己便是妃子,而赵晖…… 想到此,孙晴倒是沉吟了。 玉沁言道:“近些日子来,我总觉得有人暗地里窥伺我的行踪,每每觉察到背后有人窥探,我总觉得毛骨悚然,如今出行,都要许多宫人随行,免得着了旁人的道儿。” 孙晴默然半晌,道:“我倒是想起一些事来,慧娴夫人尚未禁足那会儿,宫内传的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凑在我跟前儿的,也多是暗暗指向你,我自然不会疑心你,可这些话,传的也莫名其妙。” 玉沁看孙晴一眼,倏然想到一事:“你是说,有人故意挑拨?” “或许吧,或许是我草木皆兵――只不过,当时园中人不少,慧娴夫人却不知从哪儿听的话,偏寻了你去,恨不得生吞了你,我想,怕是真有人想浑水摸鱼的。” “我自会小心,倒是你,如今慧娴夫人怕是恨极了你,到底嘉德皇子是不是被人所害,谁也说不清,跟着侍奉的倒是死了一批又一批,其中有没有人做手脚,也无人可查了。” “咦,赐死的旨意,并非陛下与皇后,是太后娘娘懿旨……” 玉沁眼中神色惊悚,看向孙晴,道:“太后到底是嘉德皇子祖母,不至于。” 孙晴却是压低了声音,道:“可太后素来不喜这个孙儿。” “朝中四位皇子,三位被赶去西苑行宫,这宫里只余下嘉德皇子一个了。若太后不喜嘉德皇子,总该喜欢旁的孙儿,却从没听说过。” 孙晴凝眉:“你这样说,倒是真正可疑呢。说起来,太后并非陛下生母,不喜陛下的孩儿……或许说的过去,可是,嘉德皇子死的蹊跷,若是太后……那这里头的动机,可就玄妙了。” 玉沁忙叫她住了嘴:“小心些,这些话可是能乱说的!” 孙晴笑了一声:“放心吧,真有疑点,我也自会慢慢查起,怎会四处乱嚼舌根子。” 说着,便岔开话题,说起了赵晖这一胎。 “她倒是好命,庶姐遇上这种事,陛下要补偿赵家的当口,偏她有孕了,你不晓得,如今连贵妃都要避让她些。” 玉沁含笑:“能离着这些是非远点儿也好,贵妃一贯掐尖儿要强的性子,如今倒是收敛了。” 孙晴扫过她的肚皮,道:“是等着你肚子里这一胎呢!太医可有说是男是女?” 玉沁摇摇头:“月份还小,再说了,哪个太医胆子这样大,敢凭空臆测!” 孙晴笑,玉沁辞别的时候,方与她说起一事来,“本不打算与你说,可怕你着了旁人的算计――前阵子,我尚在重华宫住着,早起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却是见赭御医在。” 玉沁眼神波动,笑道:“贵妃的平安脉是他负责,每日里与皇后娘娘汇报也是应该。” 孙晴却是摇头:“到不是这个,我只是瞧他与重华宫的几个大宫女很熟稔的样子――你也晓得贵妃与皇后之间的龌龊,这情形实在叫人不得不多想。疑心不疑心的,你小心些就是了。” 玉沁道谢而出,路上却是心神不宁――先是韩府买通的探子里头出了内鬼,再是赭御医…… 第十三章 又和她有关系? 这么多年了,韩玉蓉几次有子,几次落子,赭御医在其中也算是起起伏伏,这几年才得了韩玉蓉的信任,兢兢业业,没有任何不liáng记录。 灵韵夫人与韩玉蓉本就有梁子,前头,又有人瞧见她去见皇后……那么这里头,又有些什么呢? 想的头都痛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扶着肚子,稳稳坐在轿子上,随着轿子的起起伏伏,心绪难平。 “主子,到了。” 桔梗的声音在轿子一侧响起,玉沁还在诧异怎这样快,抬头,是陌生的宫门,这才想起来,她不是要回去长乐宫的,这里将是她入宫后要住的第三个地方。 灵犀宫的映月阁是最小的一处,可风景如画,处处精致小巧,玲珑秀美;而长乐宫的玉华殿,大气不少,因荒败许久,并不十分喜人,只因着避开人群,清静自在些。 步入长信宫,新刷的漆味道已经散去,朱红的颜色很新,移植来的树苗与早先的参天大树参差不齐,却也错落有致,不显荒芜。 没有多余的力气逛逛其余的殿宇,她只进了正殿,不同于灵犀宫的金碧辉煌,恨不能晃瞎你的眼,这里的纱帐都是浅绿色,盈盈的,好像绿娥小妖,俏皮而素雅――书画远比玩意儿们多,各处墙上是她搜罗来的字画,她虽不懂这些,可还瞧的出哪样的算好看,只要她喜欢。 殿内燃着香,并不沉闷,比佛香还多了一丝人间气息。 不得不说,匠人们还有桔梗她们都是用了心的,往昔玉沁喜好什么,这里样样都有,再不是被人无视的地步。 玉沁轻轻一笑:“既如此,晚间便在这里吧,我倒是极喜欢的。” 桔梗轻笑起来:“娘娘喜欢便好。” 虽说早有准备,不过平素起居的小件儿并没有搬过来,是开了库房启了箱子,带过来的存货,都是以前玉沁舍不得用的珍贵之物。 今日见了熙荣夫人后,玉沁反倒想的更开了,这些东西放着不过死物,得欢喜时且欢喜,要及时行乐才好。 “派了人去跟姐姐说了吗?”玉沁轻声问。 这一次移宫,要比当初从映月阁出来轻省、松心许多,晚膳的时候,玉沁已经爱上了这里。 又清静,又素雅,若是居于深山里,她怕是要更满意些。 捧着热水,玉沁躺在躺椅上,葡萄架替其遮住夕阳不甚热烈的余晖,嗅着月季的馥郁,心情格外好。 脚步声起,玉沁蹙眉之际,听得内监扬声传话――楚清帝来了。 “皇上?” 玉沁落了杯子赶忙起身相迎,走到近前行礼,还是诧异:“皇上怎么来了?” 不知怎的,楚清帝听她这样问,本还有些欣然的心情,顿时跌了下来,脸色如以往清冷,道:“朕听说你搬到这里,便来瞧瞧,怎么样,可还习惯?” 环顾四周,树木萧条,新枝还未长起,他并不是很满意的。 玉沁却是欢喜:“很喜欢这里,既像是映月阁,又像是玉华殿,这两处地方,臣妾又都很喜欢,如今一举两得,有得欢喜!” 楚清帝淡淡一笑:“喜欢就好。” 再无话说,随意落座她身前,见其房内多是字画,不由勾唇而笑:“怎么,你终于肯发奋读书了么?” 似是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打趣之意,玉沁只是道:“只觉得这样好看。” 楚清帝大笑:“若叫这些先辈晓得你只是挂着他们充面子,怕是要气的从棺材里跳出来。” 玉沁鬼脸一下,笑道:“臣妾虽不懂字,不懂画,可却是真心喜欢它们,先辈只会觉得如遇知音。” 楚清帝被她大言不惭激得大笑,见百宝架后支起了书柜,桌上散着笔墨,走过去一瞧,见她那字虽不好看,可也方方正正,勾唇道:“在描红么?” 玉沁汗颜:“总也写不好。” “慢慢来,也不是一口就能吃成个胖子的。” 玉沁红着脸,将桌上“墨宝”收起来,总不好意思大张旗鼓得摆在桌上,供人欣赏了。 楚清帝近来常会去熙荣夫人和赵晖那处坐坐,二人际遇已是天差地别。 室内静谧一时,桔梗跟着付子明匆匆进来,脸色都不好看,尤以桔梗为甚。 玉沁疑惑,楚清帝更是问道:“怎么了?” 付子明只略略扫了眼玉沁,顿了一顿,方道:“是柔福宫出了些事,皇上可要去看看?” 楚清帝蹙眉,倒也不顾忌玉沁在旁,只道:“说吧。” 付公公应是,将柔福宫的乱子简单二三言说明――慧娴夫人神智不清,可对自己儿子没了这件事,揪的很紧,虽然日子过的不好,可偶有清醒,竟还能自己抽丝剥茧。 身边倒还有两个听话恭谨的婢女,肯为她奔走,竟能叫慧娴夫人在皇后还没确切把握时,就把当日在园子里的另一人给揪了出来――冯夫人。 谁也不知道,就连皇后娘娘都想不通,嘉德皇子怎么就招惹到了冯夫人,使得冯夫人背着人,狠狠推了小皇子一把。 或许,只是恨小皇子口出恶言,一时不忿,然,大祸已经酿成,总要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受该受的惩罚! 楚清帝恼怒非常,不与玉沁言语一二,便摆驾重华宫。此时,慧娴夫人与冯夫人俱都在皇后娘娘那里,闹的不可开交。 玉沁看人走后,问桔梗:“到底是怎么回事?” 桔梗一直跟在付公公身旁,到也听到一二,于是道:“好似是嘉德皇子辱骂冯夫人是、是……” “你且说。” 玉沁惊疑不定,想着怕是咒骂的词语总是不好的。 “嘉德皇子说冯夫人是……不要脸面的臭biǎo子,”桔梗胆战心惊,“还说了好些难听的话,奴婢……奴婢学不上来。” 玉沁倒吸一口凉气,怕是当时冯夫人气极,错手推到了那孩子,不想竟叫其磕死了――一个不大的孩子,平素被宫人们围的紧,连柔福宫都甚少出来,哪里学来的这些龌龊词汇? 玉沁背脊发凉,想到了慧娴夫人。 第十四章 做什么神神秘秘的 当日晚上,没有任何事发生,不过几天之后,慧娴夫人的贬斥诏书便下来了,以其照顾皇子不力,贬为答应,幽居丽正宫――丽正宫为冷宫,皇上甚至不允赵家的婢女跟过去随侍,就这样叫赵答应卷了包袱过去。 而对于冯夫人,以谋害皇嗣之名,赐下剐刑,朝野上下一片惊声――当日李家死刑,已经免了出嫁女子的责罚,可如今判李挽莲剐刑,大家不约而同去想,那余下的…… 然而,楚清帝紧接着并没有计较出嫁的李家女,而是另下诏书,冯家满门流放西北苦寒之地。 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玉沁搬来长信宫已经月余了,在此期间,楚清帝再也没来过一次。莫说是她这里,就是重华宫,也只保持着初一十五过去坐一坐的老习惯罢了。 陛下虽妃子不少,可对女色,也极尽克制。 眼瞅着当初红极一时的慧娴夫人落马,熙荣夫人失子,灵韵夫人犹如坐了冷宫,这宫里一片萧条之色,可却依旧不叫人安生。 夏嬷嬷连日来极为紧张,玉沁甚至都觉得她的担忧都是病态――每日里,领着桔梗与泽兰两个侍奉了玉沁梳洗,便开始围着内室、外殿扒地皮似得搜索,但凡看见一星半点的违禁之物,便要斥责宫人,罚月银,领板子,将这一胎,看得尤其重。 如此高压之下,人手自然不足,选进几个底子干净的栽培,又是一番担子,于是,连外头洒扫的小桃,如今都成了二等的宫婢,在桔梗几个忙碌的时候,进内室侍奉玉沁起居。 夏嬷嬷喜欢小桃,是一直以为这是当家夫人送进宫来的婢女,自然可信;桔梗二个信任她,却是因为晓得小桃是主子心腹。虽阴差阳错,可到底殊途同归了,小桃可算是闯进了这个圈子里,不再是连见玉沁一面都战战兢兢了。 如此一来,方便也不方便,总归内务府涔姑姑那处,小桃已经不怎么去攀交情了,生怕一个不注意被人盯上,咬出了涔姑姑,没得连累人。 莫看玉沁如今月份大,也甚少插手宫闱之事,可她派人打探那日里石碑一事的举动并未停止过。 李家因此物迅速败落,虽罪名极多,可这一物件显然是玉沁的把柄,且这把柄是她亲手送到旁人手中的。 这查来查去,竟一把查到了泰安宫内,吓得玉沁忙阻了涔姑姑继续帮忙的意愿,就此打住。 然,她要罢手,已然晚了。 泰安宫一日里传召太医数位,太后竟是莫名其妙地中毒了。 当消息传来,玉沁呼吸都乱了几息,扶着小桃的手有些发凉――近来探听泰安宫消息的动作虽不大,可也不小,往日里还无妨,可如今太后中毒实在蹊跷,怕会有人借机严惩宫人,没多时便会有人将她打听太后一事吐露出来。 玉沁所想不错,没多会儿,重华宫那里就派了人来请她。 待到了大殿,玉沁见楚清帝神色不善,皇后也是极为阴郁地瞧着她,玉沁有些心慌。 果然,皇后果真是与韩玉蓉有仇,恨不得韩家溃不成军的,抓了玉沁打探泰安宫,打探太后的把柄,借题发挥。 楚清帝自始至终都未曾说话,像是将此事全权交由皇后去处置,不过,到底他没有丢下玉沁一个,独自面对发了怒的皇后的。 “臣妾只是怜惜姐姐,近来太后娘娘身体抱恙,姐姐常要过去侍,臣妾便想为姐姐分忧。”玉沁面上不见丝毫慌张,答起话来有理有据。 只皇后压根不信她,如今已经急了,见她提及韩玉蓉,当下便派了人去把韩贵妃给请过来。 “淳妃,你最好祈祷太后无事,否则本宫绕不的你!” 皇后咬牙切齿,她虽极讨厌这位姑母,厌极了她,可如今她还没能抓住陛下的心,还没能抓住王朝的权,太后这枚挡箭牌如何能死?! 这里审讯着,那里太医们已经商议出了药方,毒入血液中时间尚短,催吐之后,倒是还有少量余毒,只是太医们不敢再用猛药――太后娘娘身子渐渐孱弱,再来也常年生病,早比不得普通人康健,如今连番呕吐,已经大伤其身,再用虎狼之药,虽能催出余毒,可太后怕也要嘎嘣升天了。 能抓到了可疑之人,俱都抓到了后院,有皇后的人用刑审问,看得出,皇后也不知是谁做的孽事。 玉沁噙着泪,抽抽搭搭,可心里早已百转千回。 太后中毒,对谁有好处? 韩玉蓉来,胡搅蛮缠的功力倒是比以前见涨了,虽不至于当着楚清帝的面讥讽皇后娘娘,可话锋太过尖利,割的人心口疼。 有她在前头挡着,没多时,玉沁便也脱开了身,况且,玉沁没害太后的动机,若说韩家欲要对太后娘娘不利,韩玉蓉侍疾这么多年,怎么没下手? 待玉沁跟着韩玉蓉出来重华宫后,自己也没料到,能这么快就脱困,对着韩玉蓉倒是好一番谢。 韩玉蓉不耐地摆摆手:“栽赃旁人还说的过去,可你?你入宫才多久,见太后不过两面!” 玉沁叹口气:“也不知是谁……” 韩玉蓉眸光闪过,低声道:“太后虽脾气坏些,可对外端着架子,轻易也不见陛下这些嫔妃,说起来,倒是本宫嫌疑最大!” 玉沁吓得差点闪了舌头:“姐姐,你……” 韩玉蓉白了她一眼:“没心眼的傻子,怎可能是本宫?!她再是压制本宫,那也是太后,身子又不好,谁知还有几年活头儿呢!” “姐姐的意思是……难道是太妃们?” 韩玉蓉摇摇头,也是不解:“太妃们当年嫉恨姚贵太妃是有的,可是对太后……太后也是被先帝与姚贵太妃压得喘过不气来。” 姊妹二个俱都不解,便各自打道回府。 玉沁几日来缩在长信宫不敢出门,生怕皇后又来揪她小辫子。 这一日午时,用过午膳,玉沁本打算歇息一会儿,小桃神神秘秘地走了进来,低声道:“小佛堂那边来了个宫女,要见主子您!” 第十五章 泥菩萨 玉沁瞧她这样子,纳罕道:“我也不吃斋礼佛啊。” 小桃抿抿唇,低声笑道:“是白及!您忘啦?” 玉沁闻言一愣,旋即道:“她来做什么?” 白及当年与兰草地位相当,都是她身边的小宫女,奈何有异心,还被人瞧见了与如香在一处勾勾搭搭……那一阵子,她心情也很不好,如今想起她来,遂问道:“可是在那里过的不好,受人欺负了?” 小桃摇摇头:“您还是见了她,听她怎样说吧。奴婢瞧她脸色,似乎不是小事情。” 玉沁叹口气,坐直了身子,道:“去吧,让她进来说说话。” 当初将其撵走,并没有打发回去原来的地方做差事,就是怕白及回去被人羞辱作践,那会子玉沁还以为皇后娘娘是心善的,不若安置了白及在小佛堂中,清静也没那么多勾心斗角的事。 可是,她一开始便料错了。 白及脸色不是很好看,进来时瑟瑟索索,很害怕的模样,与玉沁见了礼,杵在那儿,自己反倒先走起神儿来。 “请娘娘救救奴婢!”白及一下子跪在地上,哭着低声叫道。 玉沁不解,叫小桃上前扶起她:“可是惹了祸事?” 白及拼命摇头,跪在地上不肯起来,眼睛看着小桃,不肯多说。 玉沁道:“有话你就说吧,小桃乃我心腹。” 白及很是忐忑,四周看着,犹如惊弓之鸟。 玉沁见她如此,也没旁的办法,叫小桃将门户大开,这样有个什么人经过,都能看得到。 这样一来,白及总算放了些心,低低言道:“求娘娘救救奴婢……奴婢听到了,听到了些不该听的东西……” 她浑身发抖的样子告诉韩玉沁,此事非同小可。 玉沁蹙着眉,也是一样的低声,问她道:“那你也要与我说说,到底是何事。” 白及来前,已经是下定了决心,思来想去,也只有曾经的淳嫔小主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除了如今的淳妃娘娘,还有谁能来救她!她不敢想。 白及吸了吸鼻子,声音已经辨析不出稚嫩与青涩,哑哑地说道:“奴婢在小佛堂一贯勤谨的,不曾辜负娘娘当初的良苦用心,也理解您……” 白及言道,可还是很快说到正事上来,“昨天晚上,奴婢正在内堂擦拭佛龛,就听着外头有人说话,把宫人们都打发了,奴婢本也想退出去,谁知道刚走到外厅那里,就听着皇后娘娘与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在说话。” 玉沁眼皮一跳,问道:“你如何肯定是皇后娘娘,还有……太后那里的那位嬷嬷,你见过?” 白及忙不迭点头:“见过,奴婢虽走的急,可是还没出内堂,就听见了大厅有人说话,本想上前行礼告罪离开的,可是……” 白及面露惊恐:“可是皇后娘娘与那位嬷嬷说的话,太惊悚了些,奴婢竟待在帷幔之后,吓得腿软,根本没来得及抽身而去……” “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玉沁问着,只觉口干舌燥。 “奴婢……奴婢以为皇后娘娘是担忧太后娘娘的,谁知道,她却问嬷嬷,是不是陛下动的手。” 玉沁捧着的茶盏“哐啷”一声落在厚实的地毯上,虽未碎,可沉闷的巨大声响,却已经吓得白及浑身一颤。 “娘娘……” “没关系,你接着说。” “奴婢听着这话,知道此时再也不能出去了……然后就听那嬷嬷说,说……” 白及突然就崩溃了,捂着双眼低低哭了起来。 玉沁深深吸口气,对着旁边同样被吓得一脸惊悚的小桃道:“你去外头守着,别叫人靠近。” 小桃咬咬唇,艰难说道:“是,那主子您……别惊了腹中小主子。” 玉沁点点头,待小桃出门,方与白及道:“你便说吧,可是她们又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白及呜咽一阵,才沙哑着嗓子道:“是,奴婢听着那位嬷嬷说……陛下不可能知道的,怎么可能知道当年太后杀了他生母的事呢……然后,皇后娘娘说,她说,皇上不是个蠢的,这么多年来被太后以孝道控制,已经与太后娘娘生了嫌隙……” 玉沁瞧着白及脸色越发木然,心中叹气,她想,白及如今……也许,一开始送她去佛堂,便是个错误。 “那位嬷嬷与皇后娘娘争执许久,一个认定不是陛下,是另有人要害死太后娘娘;一个偏觉得是就是陛下,她们便吵了起来……还说,说和亲王,其实,其实是女子。” 玉沁只觉得心肺都骤然变冷,好半晌,她都觉得自己大概是在做梦――和亲王?那位与蓉贵妃关系很不错的小叔子?那个如香暗许芳心的小王爷? 这怎么可能呢? 白及生怕她不信,觉得她胡言乱语,忙道:“奴婢亲耳所闻……那位嬷嬷说,若非当年陛下身子弱,怕养不活,怎会对外宣称是双生子呢,和亲王……当初是被按着太子的路数培养的,便是连先皇,因为只宠着姚贵太妃,都不曾见过刚出生的和亲王……后来,陛下身子渐硬朗,和亲王才能摆脱了被立为储君的风险。” 白及又是哭泣:“娘娘,奴婢,奴婢该怎么办?” 玉沁叹口气,悲悯地看着她:“我只希望,你来之前,没有人知道你偷听了皇后娘娘与那位嬷嬷的话。” 白及脸色惨白一片,玉沁心中却是一冷,笑意有些苦涩:“你分明晓得,闭嘴不言,顶多是死你一个。可你偏寻到了我,便是死,也要拉我一起?” 白及慌忙摇头:“不,不,奴婢,奴婢只希望寻一条生路――娘娘,求您,求您救救奴婢吧!” 她哭的悲恸,玉沁叹口气,扫向房梁上那抹黑色:“清廷……别告诉我,这消息,你也不知道?” 那天那黑影许久没动过,下头的白及却早已经吓得惊叫连连,惊动了似乎沉思中的清廷,使得他不再躲在上方,而是跳下来,一掌劈晕了白及。 “看来,臣得把她带去给陛下了。” 清廷懊恼道。 第十六章 自身难保 玉沁微微一笑:“那请你替我与陛下说说好话,就说,我嘴巴严的很。” 清廷神色也不是很好看,只淡淡白了她一眼,那眼中的意思分外清明――你觉得陛下会认为活人比死人更会保守秘密? “嗯,我觉得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玉沁轻笑,余光看向白及时,心颤了颤,不忍再看,背过身去,道:“也许,陛下还会需要我――我是说,陛下的生母与太后到底有什么问题,我可以替陛下去查查。” 清廷犹如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诡异地看着她:“你觉得陛下放着我们这些好手,派你一弱女子去?你会什么?轻功还是下毒?” 玉沁气的脸色发黑,沉着脸道:“我什么都不会,一个会轻功,会下毒,神出鬼没的暗卫,还要向我一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的人来学习,大概陛下也是瞎了眼!” 清廷却是看着她沉默几息,方道:“我会替你把最后一句话转达给陛下的。” 说着,人就施展他那神鬼莫测的轻功翩然离去――带着一个死气沉沉的大活人的情况下。 玉沁尖叫一声:“混蛋!你给我回来!” 当然,心存恶趣味的清廷根本没有理会她的尖叫,以及暴跳如雷,以及长信宫听到尖叫声闯来护主的那群宫人们,以为主子发疯了的眼神。 这一日,到很晚的时候,清廷都没有回来,更不用说可怜的白及――皇室秘辛……大概,她是回不来了。 第二日清晨,玉沁起的很早,倒也不急着下床。 桔梗捧了热帕子来,为她净面后,方道:“今儿韩府夫人来,娘娘可要去灵犀宫拜见?” 玉沁垂头,有些丧气:“倒是不想去的,可若不露一面,还不定传出什么话来。罢了,起榻吧。” 食无味的白粥,也未曾用多少,被夏嬷嬷逼着好歹吃了几个奶馒头。 “娘娘,流华宫的熙荣夫人来了。” 泽兰匆匆进屋禀报,玉沁舒口气,心道,终于可以不用吃了,未曾注意泽兰脸色,便笑道:“请熙荣夫人到正厅说话。” 然,话音落,就见着熙荣夫人带着一个宫婢急冲冲走了进来,神色异常难看。 玉沁一惊,忙问道:“怎么了?” 话音落,熙荣夫人已经落下泪来,几步上前,搂住玉沁便哭。 夏嬷嬷一见如此,忙打发了人散了,屋内只留下玉沁与熙荣夫人两个,夏嬷嬷则与泽兰几个在外头守着。 “妹妹,陛下他……太叫人心寒了。” 玉沁不知发生何事,如今也只能拍着她的后背以作安慰。 哭了一时,熙荣夫人才勉强缓过来,失神道:“是我鲁莽了。” 玉沁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与陛下闹别扭了?” 熙荣夫人惨然一笑:“闹别扭?那倒也好了,我与他……大吵一架。” “可是,可这为了什么呀?总该有个理由吧。” 玉沁道,心知孙晴并非莽撞之人,一贯的内敛小心,谨慎稳重的。 “皇上,他知道……”孙晴再度哽咽,看向玉沁道,“他知道是谁害死了我的孩儿,等我去找他,要他给我个交代,他却……” 玉沁愕然:“我以为,我一直以为……” 她顿了顿,方叹口气:“我一直以为是慧娴夫人,难道不是吗?她已经受了惩罚了,贬斥,幽居,这一辈子算完了,而且,她的孩子也没了,你心里,还不痛快吗?” 孙晴脸上神色,叫人极为恐怖,阴沉的毫无血色:“痛快?我如何痛快?我原也以为是她的,可是,她的孩子不是我害死的,她如今这样也是咎由自取,与我何干?既然不是我亲手为我孩儿复仇,那她再惨,我也不会痛快啊!可是,玉沁你可知道,不是她,根本不是她害的!” 玉沁一愣,心中有些恐慌:“那是谁?皇上……一直知道?” “是,他一直知道!” “是……谁?” “皇后,是皇后!”孙晴终于抑制不住自己浑身的颤抖,恨意如汹涌而来的洪水,瞬间吞噬了她的理智,嘶吼道,“是皇后!她害死了我的孩子,却背地里挑唆我与赵绛,甚至,赵绛的皇子死了,冯夫人被推出来顶罪,我都觉得,是皇后做的!一定是她做的!” 玉沁吓了一跳,夏嬷嬷已经冲了进来,护着玉沁,与熙荣夫人道:“夫人情绪不好,还不赶紧送夫人回去?” 她严斥那跟着孙晴来的宫婢道,那婢子好歹是拉住了孙晴,柔声软语的劝着。 玉沁却从孙晴的眼中,看出那仇恨,委屈,和不甘,也随着她一起哭了,“孙晴,孙晴,你这又是何苦,孩子已经死了,你还活着,若惹了陛下厌弃,你的家族可容你?这宫里可容你?你只有你自己,为何不好好忍耐下去,徐徐图之?” 孙晴凄然:“忍耐,我又何以忍耐,我日日受着蚀心之苦,每夜里梦魇,全是我孩儿的哭声,他说他在地下冷,他还那样小……我如何能忍下?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活似个笑话,我孙晴这一辈子,都未曾受过如此屈辱,更可笑,陛下他,一直都知道。” 话到最后,已是颓然,竟也不做挣扎,虽了那婢子离去。 夏嬷嬷冷眼瞧人离开,方沉声与玉沁道:“娘娘,那婢子……好像是乾清宫里的。” 玉沁只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揪了起来,痛声问道:“熙荣夫人……会被陛下如慧娴夫人一样关押起来吗?” 夏嬷嬷只摇摇头,宫中争斗,她见的多了,如今,说不怜悯,却也没那么心狠,只叹口气,道:“左右与娘娘您无关,成败在自己,如今,熙荣夫人一败涂地。” 玉沁哭了一时,心中郁结不已,叫夏嬷嬷去与韩玉蓉传话,就说身体不适,请其替自己与母亲告罪,不能一表孝心了。 夏嬷嬷也有心要把熙荣夫人的事告知蓉贵妃知晓,便也不做推脱,没一会儿功夫便离开了。 桔梗几人俱都面露不忍,还是小桃上前来,道:“主子,如今这局面越乱,您越该保持清醒,莫要步了她们后尘。” 第十七章 何时休 玉沁本想笑一笑,可是勾唇之际,笑容越是苦涩起来,“我晓得的,不用担心。” “娘娘,皇后娘娘那里……”桔梗却是真的担心起来。 玉沁眼睛眯起,却是想起了白及,道:“祖母曾说过,吃斋念佛的,也并不全是心善之人,如今我方明白。” 桔梗几人在外头,虽然听不真切,可熙荣夫人诅咒皇后的话,犹在耳边,那声音实在太大了。 玉沁歪在窗边的榻上,这里是她最喜欢的位置,然而此时也没了心思享受,只是在想着,皇后近来的动作,确实越来越大,少不得等韩夫人走后,她还要亲自去一趟灵犀宫…… 还有,陛下那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听韩玉蓉说起过,陛下与皇后娘娘相敬如冰,二人不合,然,看如今对待熙荣夫人的态度,似乎……陛下与皇后,好像与外人想的不同的。 是孙晴疑心错了呢,还是陛下存心包庇? 不管如何,如今这事,怕是兜不住了。 还不等玉沁到韩玉蓉那里去,楚清帝便带着清廷亲自来了长信宫。 玉沁战战兢兢起身迎驾,心里却也是恐慌的。接二连三,她知道了太多的秘密,哪怕陛下有心叫她为他做事,可她依旧不能算是他的心腹! “陛下一下朝就过来,可是为了白及的事?” 楚清帝一愣,旋即想起清廷抓去的那女婢,于是点点头,随意道:“并不只为她,听说熙荣夫人今早过来了?” 见玉沁点头,楚清帝沉吟一刻,便道:“自打慧娴失子发疯以后,熙荣的情绪也不太好,你莫要理会她的疯话。” 玉沁一凛,却没半分犹豫,道:“是,只是……皇上是要把熙荣夫人关起来,还是……” 楚清帝冷眸看向她,直到玉沁身子微微有些发颤,方道:“她需要静养。” 玉沁轻声应是,道:“臣妾明白该如何说,陛下放心。” 楚清帝这才放过她,转而道:“那叫白及的宫女没规矩,在宫中乱走,乱听,乱说话,不适合再回去小佛堂,也不适合在你这里,朕已经叫人处理了,你且放心。” 玉沁脸色煞白,却不敢说半个不字,以前,她尚且可以争上一争,然而这一次,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有半分的抗争、犹豫,她只会比白及的下场更惨。 “臣妾知道了,也不会与人乱说的。” “你知道就好,至于皇后那里……”楚清帝说到此犹豫一下,似乎对皇后,他也有些莫名其妙,甚至烦躁,“至于皇后,你莫要理她,若她再有不当之处,可以叫人到乾清宫请朕来。” 玉沁一愣,这莫非,还给了她免死金牌? 然而,楚清帝下一句话,却叫玉沁惶恐尤甚。 “皇后已知你为朕做事,放心,以后她不会再乱来。” 其实,皇后早已经知悉玉沁与楚清帝的事,可楚清帝却没有告诉玉沁,甚至不明白,一向沉稳隐忍的乌雅,为何屡屡对韩玉沁抓住不放,且近来动作连连,连他都惊动了。 他已经被人威胁的太久,不需要连身边的女人都威胁与背叛他了! 稍后,楚清帝便漠然离去,晚间的时候,对于熙荣夫人,以及皇后的事,便传到了长信宫里。 熙荣夫人果真按着楚清帝的话,静养起来,打发了一批宫人后,彻底谢绝来访嫔妃,甚至她自己也不再出门。 而皇后……楚清帝并未对其如何,只是下旨,令皇后搬去泰安宫侍奉太后,而韩玉蓉册“皇”贵妃,替皇后统管阖宫上下。 可惜了,这一次韩玉蓉没有喜悦,没有大肆庆祝,甚至在圣旨传下之后没一刻钟时间,便带着宫人匆匆来了长信宫…… 只是,终归叫她失望了,陛下将长信宫锁了。 玉沁百无聊赖,心道,孙晴是受伤过度,陛下为了维护皇后,把她锁了便锁了,起码不叫孙晴跑出去乱说,也尚是维护她的,可为何把她也锁啦?还用的一样的理由,静养! 韩玉蓉进不来,韩玉沁出不去,甚至跑出去传话的夏嬷嬷都不能幸免,等到宫门被禁闭起来,她也回不来了,如今是不许出,不许进,膳食都是由侍卫从御膳房领来,检查过,才会交给桔梗几个――凉了不说,玉沁也没了胃口。 这自然是后话,当天晚上,玉沁很无聊,却也发现,一直跟着她的清廷,好似也被陛下召回去了,她不禁怀疑,陛下是否已经弃了她这枚棋子。 乍然想到此,玉沁不惊慌是不可能的。 她慌了,底下的宫人们,自然也不好过。 好在消息传来之后,到了晚间,大家倒也觉着,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主子只是静养啊,不能出去,可又没说长信宫不能转。 差事每天就那么点儿,主子又宽容,允大家可在四处转转,别的殿内都空着呢,偌大的地方,哪里都是新修葺的,好看,又精致,景色又前所未见。 而且,长信宫因着住了有孕的淳妃,也是有小厨房的,偶尔桔梗宽容,还会亲自下厨,给主子奉上些许茶点后,余下的总会分给底下的宫人们。 大家很快发现,锁宫之后,事情越发少了,主子也不折腾人,放了他们在园子里玩闹,更加惬意。 如今夏季,园子里树木荫荫,乘凉喝茶赏花吃点心,多舒适自在,于是,大家也都不慌了。 等宫人们井然有序,开始享受时,玉沁也越发无聊且惫懒了,为了防止自己在宫内懒得生虫,她倒是想到了一个自娱自乐的好主意。 桔梗几个请示了侍卫,时不时从外头稍带进来些许种子、树苗,玉沁竟在偏殿一处花园子里,开始挖坑种菜养鱼…… 一晃一月过去,大家越发闲散。 乾清宫 楚清帝批完折子,扫一眼天际,已经看不见夕阳,只余下一抹余晖,于是问付公公,道:“今儿御膳房备的什么?” 付公公一愣,道:“皇上可是有什么……想吃的吗?” 第十八章 毒素已解 御膳房每日里不过那几样,虽菜色多,可架不住几年如一日的……想了想,付公公笑说:“和亲王府上送来一只狍子,御膳房炖了,请陛下尝尝鲜。” 奈何楚清帝神色一点未变,依旧冷漠,半晌方道:“烤来吃倒是不错,好好的肉也全糟蹋了。” 付子明猜着陛下是吃腻了御膳房,于是道:“韩府老太君那里还时不常地送些新鲜菜入宫,皇上可要尝尝?” 楚清帝挑挑眉头,笑道:“哦?还有送么?” 付子明猜着陛下定是吃够了山珍,想要些野味儿打打牙祭,于是道:“不若奴才这就通知御膳房?” 楚清帝刚要答应,却是想起一个人来,神色淡淡,问他道:“长信宫那里怎么样了,可有奴才们没个眼力劲儿,给淳妃添堵?” 付子明灿笑:“那起子狗腿子瞧着淳妃娘娘有孕,哪儿敢不敬?” “膳食上……淳妃还那么多花样?” “呃……这……” 付子明一犹豫,楚清帝眉头便是一皱:“怎么?” “回皇上话,不敢瞒皇上,淳妃娘娘那里,已经有半个月不往御膳房要膳了,都是要些新鲜蔬果,老太君那里送来的菜,大部分都给淳妃娘娘送过去的。” 楚清帝蹙眉:“朕记着,长信宫翻新后,倒是起了处小厨房的,可是?” “皇上记性真好,是有一处。” 楚清帝却是轻斥道:“胡闹,老太君那里送来的菜连一盘子都凑不上,长信宫宫人没四十也有二十,哪里够用?她那儿果真一次没有传膳了?” “这……确实是的。”付子明瞧陛下脸色不好,只好吐露实情,苦哈哈道,“侍卫们不敢得罪了淳妃娘娘,娘娘派了宫人跟他们要了好些苗子,好似在园子里学着老太君种菜呢。” 说话,付公公小心翼翼去瞧陛下神色,屏气凝神,不敢有丝毫马虎的――陛下不会生气吧?那那些侍卫可惨了,他也落不了好儿去!谁叫他知情不报呢?! 可是,他也觉得淳妃娘娘种些东西,这件事也挺好玩的,尤其是在陛下下了那样的命令之后。 “摆驾,朕去见见淳妃。” 楚清帝面无表情地说道。 付公公忙应声告退,派人去长信宫通报一声,顺带叫人将龙撵备下。 长信宫 玉沁肚子已经显怀,只比从前胖了些,若不仔细看,也瞧不见宽敞的衣衫下,那已经悄悄隆起的肚皮。 此时,她正在园子里的葡萄藤下乘凉,与小桃算计着,等这葡萄熟了,如何酿酒,做好吃的点心的事。 泽兰走来,告诉她陛下来了,玉沁还打趣她难得开一次玩笑。 泽兰无奈地险些翻了白眼,认真言道:“娘娘,陛下已经到了正殿了,让奴婢迎您过去。” 玉沁唬了一跳,忙站起来与泽兰往回走,不过,临行前还是梭了一眼身后――完了,若皇上知晓关她禁闭的这一月,她过的好不惬意快活,会不会还要生气? 然而,如今也管不了那么许多的,人来都来了,还能叫她现拔了这些苗儿不成? “陛下。” 玉沁款步入内,身上的衣衫颜色素净,头饰也几等于无,在园子里逛的时候,小桃顽皮,将一株颜色嫩绿的枝条别在了她的发髻上,她却忘了取下来,就这样戴着,拜见楚清帝。 楚清帝望了她良久,方能忍住脸上的笑意,轻咳一声,道:“淳妃的造型倒是别致的。” 玉沁一愣,不明所以,可好歹也是夸赞她的,于是又是行礼,道:“多谢陛下夸赞。” 楚清帝尚能忍住,付公公却憋不住了,肩膀抖来抖去,又怕皇上瞧见,连忙呼扇手,将殿内多余人等打发了出去,自己也跟着在殿外喘口气――淳妃娘娘越来越搞笑了。 外头,桔梗上前示好,轻声问道:“公公,皇上都已经许久不来瞧淳妃娘娘了,这次是为了……” 付公公凉凉瞧她一眼,念着淳妃总归是在陛下心里扎了根,想来淳妃娘娘身边的宫婢也不随便打发,于是倒也不能为她,道:“娘娘可用完膳了?” 桔梗一愣,道:“还不曾能。” “去,去把娘娘院儿里种着的,池子里养着的,你们瞧着做,务必按着乡野的法子,喏,就淳妃娘娘爱吃的那种口味,多弄些菜色上来。” 桔梗先是不解,尔后脑袋里灵光一现,欢喜道:“陛下要与娘娘一道用膳啦?” 付公公点点头,看着长信宫上下一片喜色,心道,淳妃娘娘无欲无求的,养的这帮宫人们也没眼界的很……不过,也很省心就是了。 这样想着,他也是一乐,背手在殿外候着。 楚清帝也不是头一次来长信宫了,这次瞧着,却又与上一次不同,屋内桌子上,也不摆鲜花了,只摆了四五只各色南瓜、葫芦,天知道淳妃如何在这夏季寻摸到了这些东西,大抵不是那些侍卫,就是御膳房的那些人,为着讨好她送来的。 转而又是想,没料到他故意冷落了她这一阵子,她却过的更加肆意,真是叫他心里才升起的那点子情思全化为乌有了。 玉沁倒也安静,楚清帝围着屋子转,她也就跟着,多余的话,是一句都不言语。 “可是在怪朕?”楚清帝略显凉薄与无奈的话语,在玉沁身后响起。 玉沁一凛,忙回过身去,道:“皇上在说什么?臣妾有何事会怪您啊!” 说是这样说,可她却不知道,她的语气已经泄漏了她的情绪――楚清帝一贯是能听出她话里的嘲讽的。 倒是轻声笑了,落座后,拍了拍身边的空地,示意她做过去。 玉沁也不扭捏,挨着坐了,便听楚清帝道:“朕有朕的不得已,有些事情,也并非熙荣夫人所以为的,甚至是皇后,也有她不得不做的事。” 玉沁静默,低着头,不说话的样子,叫楚清帝心间一颤。 “咳,太后所中之毒已解,不过身体恢复也不是很好,皇后在她那儿照料着呢。” 第十九章 恃宠而骄 玉沁抬头,不解为何楚清帝现在说这些。 “朕虽不知当时熙荣夫人跑来与你说了什么,不过大概可以猜到――她说是皇后挑拨的她与慧娴?” 玉沁点点头,想了想,道:“不是说是冯夫人所为么?冯夫人记恨皇子出言羞辱……” 楚清帝只是讽刺一笑:“冯家流放路上,遭遇流匪,全家子弟悉数被杀了。” 玉沁惊得捂住了嘴巴,就听他继续说道:“尸体没有找到,还有件事,想必你还未曾听说。” “皇上请讲。”玉沁勉强压住惊色,其实心里未免不是为了冯家可怜的。 都说冯侍郎戴了皇帝的绿帽子,连他唯一的儿子都一直被人诟病,而其死后,尸骨未寒,冯夫人便来宫中,与陛下勾勾搭搭,怎不可怜呢?! 不过,想到陛下羁押李牧绕时,所说的那番话,玉沁却也觉得,冯家也并非十分无辜的……太乱了! “李牧绕逃了,他手中有兵,然而,这还不是最叫朕吃惊的――你可知,是谁从宫里带走了他?” 玉沁心中咯噔一声,她自问不是个蠢的,然而,却又对脑中形成的答案回避起来……不可能是王子轩,他早已经离开京城,跟着他的亲人离开了这座带给他太多悲伤的皇城。 楚清帝略带戏谑的笑意,叫玉沁手脚发凉,硬顶着压力才笑了笑:“臣妾不知。” 楚清帝“唔”了一声,道:“不知?” 观其神色闪烁,楚清帝心中也是没底,到底,淳妃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是早就知道,还是现如今猜出了正确答案? 他不敢继续往深处想,也许,在他心里,除了他自己,是谁都不信的,哪怕曾经对韩玉沁付出了一丝丝,却十足珍贵的信任。 他无觉,她无感,终归是错过了那难得被对方交付真心的时间。 “臣妾……”玉沁蹙着眉,脸上表情丰富,“难不成,陛下以为是王六郎?” 楚清帝轻轻地笑了,边笑边摇头。 二人之间气氛实在诡异的很,桔梗走进屋来,问是否现在传膳时,还莫名打了个冷颤――按理说,陛下来见淳妃娘娘,二人该死要冰释前嫌了,可惜,她也觉出一丝半丝那么不对劲儿来了。 “娘娘?” 桔梗疑惑,玉沁忙收回神儿来,楚清帝已经吩咐摆驾。 陛下虽走了,可玉沁的晚膳是十分丰盛的,御膳房的人,以为二人是要在一处用膳,好多以玉沁的身份吃不到的物件,也给摆了上来――比如那些狍子肉! 玉沁反倒不担心了,安心用膳,这一餐,难得扫了一片阴霾,心情愉悦。 桌上有几道菜,玉沁没有碰过,等她吃饱喝足,便吩咐桔梗道:“熙荣夫人那里也不知道如何了,她不若我想得开,你去把这些菜顺着两宫之间的甬道送过去吧。” 桔梗却是不乐意的,皱着眉,很不情愿:“娘娘,若无熙荣夫人,您也到不了如今这地步。您以为您的日子就好过了么,无缘无故就被皇上关了禁闭,外头还有侍卫守着,叫外头的人如何编排您?您乐观是您的事儿,若你但凡想不开些,这会儿也不必与她客气的了!” 桔梗所的是心里话,若非熙荣夫人那日里跑来,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她家主子也不会被皇上这般对待! 园子里的瓜果长上来的,她们吃不了,扔了也好,喂鸡鸭也好,总都比给熙荣夫人这个祸害强。 只是,偏偏她家主子不这样想。 玉沁气定神闲地起来,抹了抹嘴,道:“这样有什么不好?咱们出不去,旁人的算计也进不来,也不用四处应付,四处行礼,要睡到几时就睡到几时,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压根没人管你,这样还不好?” 桔梗气的脸颊发鼓,简直不能理解:“娘娘,您觉得好,可大家都觉得不好的时候,熙荣夫人是怎么想的?若她真与您交好,怎么会把您置于如此境地?她居心何在?” 玉沁一愣,旋即轻笑,淡然道:“正因为交好,她与别人不好说,不能说的话,才会与我说啊。” 换了桔梗愣怔在那儿,消化着韩玉沁带给她的不一样的体验。 最后,桔梗十分郁结,并没有去两宫相接的甬道那儿,给熙荣夫人送些东西,而是换成了泽兰,毕竟,泽兰比她稳重,比她沉默,知道哪怕在自己不喜欢的情形下,也能坦然以对,做好自己的任务。 玉沁并未怪罪桔梗,有自己的性格与喜怒,才是个正常的人,她这里不需要奴隶,不需要无欲无求的人,相反,她觉得,桔梗越发接近于一个正常的女孩子,对于她来说,才是最好的。 熙荣夫人那里很快便传了话儿过来,解释为何这一月来,没有派人来见玉沁,是因为孙晴她自己病了大半月,尔后宫人们才敢告诉她,长信宫也被陛下下令禁足,她知晓后,又是一场大病,如今还下不的床――不同于玉沁,她的境遇似乎更凄惨一些。 好歹玉沁有韩玉蓉罩着,而孙晴只有她自己,孤军奋战,先失子,又失宠,便是家族也打算冷她一冷,叫她莫要恃宠而骄。 她是委屈的。玉沁想着。 然而孙晴此时更是愧疚的,托了人与玉沁递来一封信,言辞恳切,道出自己当时的心境,难过且悲愤,才会在她这里口出恶言,害了玉沁与她一道受苦。 玉沁捧着信,笑了起来,没一时便提笔写了封回信――她的字并不难看,只不过也不算好看,勉强公正而已。 她告诉孙晴,她并不生气,也并不认为这时候的日子难过,然后一一列举她在长信宫里的举动,包括花园里的花儿被她拔掉了,种了给她拿过去的好些菜,还不计前嫌的询问她,那些长的极快的菜是否好吃,虽然卖相上头实在比不得御膳房出品。 孙晴看到信,很是高兴,与她身边的嬷嬷――还是在家时的教养嬷嬷与奶嬷嬷欢喜地介绍了淳妃,并且,真心想与玉沁成为莫逆。 就这样,通了半月的信,连桔梗都不再计较熙荣夫人当日的失误,毕竟,来这次事件的受害者,她家的主子都不计较,不在意的,她有什么好气恼的。 第二十章 有毒物 这一日里,楚清帝派人送了一整只收拾干净的鹿,还嘱咐内监送去的时候莫要吓着了淳妃,十足的耐心细致。 玉沁听着内监恭维的话,只觉得不敢置信,不过,随后付公公便笑眯眯地过来了。 “皇上说了,晚上要在娘娘这儿用膳,这鹿肉叫御膳房收拾了实在可惜,所以就交由娘娘打理,您放心,脏活儿累活儿,都由奴才来!” 玉沁为难地看着这一只剥了皮,去了血,收拾的干干净净的鹿身子,倒也不是害怕,而且,她也晓得,付公公口中说他来收拾打理,其实也不过场面话,毕竟,他身后还领来了两个厨子呢。 “陛下想怎样吃?”玉沁装着没瞧见其身后两位厨子大人幽怨的目光,恭恭敬敬地询问付公公皇上的喜好。 付公公为人很和气,起码在陛下看得起你的时候是这样的,笑着与玉沁道:“娘娘爱吃的,陛下也都爱吃,不过陛下不是很喜欢吃甜腻之物。” 玉沁点点头:“那不若烤制如何?” 付公公想了想,似乎陛下也没说自己晚上到底要吃啥,于是含糊两句,只叫淳妃娘娘自己拿主意――他也不是什么担子都往身上扛的、。 玉沁请了两位厨子大人帮着腌制鹿肉,叫上桔梗,帮着内监将烧烤的架子搬去正殿后的阁楼上去,那里是玉沁平素看夜景儿的地方,景色怡人,虽比不过御花园,甚至是太液池那儿的风景,可也有几分野趣。 因是夏日里,所以不论白天还是晚上,都附着薄薄一层白纱,朦朦胧胧,仿若透明的真丝织成,是韩玉蓉晓得她爱夜间登高看风景,特意叫人送来的,没做成窗纱,却做成了阁楼上的帷幔,如今暴殄天物,偏玉沁不知其价格,而用的心安理得。 韩玉蓉送她的东西,她从来都是不吝啬于分享的,前头送来的瓜果,俱都是贡品,连皇后那里都是不多的,偏这位蓉贵妃一送就送来两大筐,使得玉沁不得不连夜给流华宫熙荣夫人那儿送去一半儿,叫她替自己解围。 剩下的,还有许多,她倒也不急着吃,全扔进了偏殿外的冰窖里――那儿的冰消耗极小,因为她的身孕,殿内也凉快,到现在都没用上一块儿,只平素里冰冰果子,也是很少用到的。 每年里,朝廷都为派遣兵卒挖掘新冰送来,若用不完,也是浪费。 以前,玉沁在映月阁的时候,总喜欢在她那二层的阁楼上,凭窗而望。韩玉蓉乃贵妃,又算是皇上发妻,待遇自然不同寻常,是以,哪怕映月阁只是韩玉蓉的一个绣楼,当初给玉沁住的时候,也是存的奚落的心思,可那处地理位置,也是极好极好的了。 因为临着御花园,站的高了,尚能瞧见夜间太液池上的灯火璀璨,令人心情开阔。 长信宫却不一样了,也一样不了,就是大殿修葺了再修葺,也比不得映月阁当初的精致小巧。 二层的阁楼,也不过是开阔一些,若说精致么……倒是叫玉沁巧妙心思,扮的像是一处书房――女儒者的客居之处,虽然她没甚学问吧。 因这是圣驾时隔近二个月之后,第一次要一同用膳,是以,桔梗几个都异常的小心与忙碌,哪怕付公公想到了忙乱的情况,也带了不少乾清宫的宫人前来帮忙,可情况依旧没有好转,大家时不时地撞倒在一处,亦或是不时发出恼人的“啧啧”声,只因为虽然各处宫人都谨守宫规,且井井有条,但是这默契,并不存在于两宫之间。 大家按捺住没有吵起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是以,也没有人瞧见鬼鬼祟祟,往玉沁身边凑来的小桃。 “小主,赭御医刚刚派了小童来了一趟。” 玉沁“唔”了一声,本不要理会,这么些日子来,赭御医打着韩玉蓉的名号,倒是来了几次,与她指定的御医一道儿,给她一同请平安脉――赭御医的心思,玉沁如今也猜了个**分,不过后者么,大概还没发觉到已经被正主儿给疑心了。 于是,玉沁也不抗拒赭御医时不时往她这凑,也不拦着他扶脉,只是对于赭御医所说的话,全然不信,更加不会喝下他所开得药。 只是,这情况没有持续多久,在玉沁从另一位御医那里开的药中,察觉到了藏红花后,便彻底冷了心。 夏嬷嬷不知玉沁懂得医理,她虽查了所有饮食,所有物品,却从未怀疑过赭御医,甚至是这位新来的御医。 她以为,御医与御药房隔着呢,又是她手底下的小宫婢去领的药材,一路护的严实,怎么会有人换了药材呢? 可事情就是这么曲折且离奇,另一位年轻的御医没有要害玉沁的心思,可他也中了赭御医的圈套,赭御医不知如何贿赂了看管药材的监人,每次玉沁的药中,或多或少,都有不该有的东西! 玉沁无法,自打发现此举之后,她便也不再服药,只当着小桃的面儿,亲手把汤汁倒掉,才能松口气。 可这么些日子了,许是赭御医背后的主子觉察到不对劲,大概是玉沁并没有按着预想的那般胎位不稳吧,所以赭御医也加快了手脚,近来往长信宫跑的越发勤快了。 思来想去,玉沁叫住要往外煎药的小桃,低声吩咐道:“换上涔姑姑那里寻来的安胎药,里头掺上些许红花碎,记着,把碎沫子撵的更碎些。” 小桃目露惊恐,看着韩玉沁不停地眨眼间,似乎不相信,主子竟然要陷害涔姑姑? 玉沁一瞧她那副样子,就气儿不打一处来,狠狠白了她一眼,一点她的额头,愤然道:“胡思乱想什么呢,我是叫你把这药换一换,叫人以为是赭御医下了红花要害我就是!” 小桃“哦”了一声,却是没有立时离开,好奇问道:“主子,这赭御医开的药方里头,肯定有毒物,您直接用这汤不就好了,怎么还要换?” 第二十一章 惭愧 玉沁咬咬牙,恨不得把小桃的脑袋瓜子撬开,看是不是装了满脑袋的核桃,哼了一声,道:“你不怕他给你家小姐我的药材里,掺了砒霜?” 小桃睁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挺直了身子,再也不问废话,险些同手同脚地离去。 玉沁的担忧并非是多余的,谁知道如今被惹急了,狗急跳墙的赭御医会有什么招数对付她呢!而且,她想着,不管药材里放入了什么东西,赭御医想必都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应对,她不可冒险。 “唉。”玉沁一叹,想起楚清帝那张冷面,没来由地替他可惜,看来,这顿饭,他又要吃一肚子气了! 晚膳,脍制的狍子肉果然很得楚清帝的欢心,便是玉沁也多用了两口,只这东西火气大的很,她也不敢多用,席间,有韩玉蓉派了如香过来送了一次酒水,倒也吃的合乐。 等这膳一用毕,玉沁蹙着眉头,吃了一额头的汗,呻yin出声:“嘶……肚子好痛。” 小桃在旁眨眨眼,知道重头戏要来了,机灵地上前搀扶玉沁在床上歇下,而桔梗几个不明就里,以为玉沁是真的动了胎气,着急忙慌地去太医院找太医。 楚清帝也是吃了一惊,回身看桌上没来得及收拾的饭食,叫随行的试菜内监将饭菜全部扣下,等待一会儿御医来了查验。 却说玉沁这样,也不过是装的样子罢了。赭御医不厚道,她却根本不能为了一个叛主的不厚道的御医,把自己的孩子搭上。 没多时,赭御医来,也是惊了一身冷汗的――按理说,他在每幅药中添加的东西都不多,足以支撑到淳妃娘娘的肚子到七八个月份,到时候,定会早产不说,腹中胎儿也是畸形……他有足够的手段,叫人不会发现他所动的手脚。 然而,淳妃却动了胎气。 他来,扶脉,却毫无丝毫胎气波动的异兆,甚至,他都瞧得出,淳妃娘娘这一胎,怀的十分的稳当――连他动过手脚的痕迹都无。 还没等他含糊说些虚假辞令,另一位随行的,也是韩家为淳妃娘娘寻的年轻小太医已经从药渣滓里发现了些什么。 等赭御医回到正殿,正要与皇上说一说,没料到,陛下却先行发了飙,叫人将他带下去严查。 赭御医一愣,高呼冤枉,然而,那药渣中隐隐的红色渣滓,他看得清楚。 “陛下,陛下,臣冤枉的很!” “陛下……臣没有害过淳妃娘娘……” 赭御医被拖出去的时候,还在连连高呼,小太医回话毕,入内为玉沁诊脉。 玉沁只淡淡瞧了他一眼,小桃已经从边儿上匣子里取了一张银票出来,对其言道:“太医可知道如何说了?” 小太医擦了擦两颊汗水,垂首言道:“臣自当为娘娘效力――娘娘误用红花之毒,不过因近来厌食,喝下后吐了不少,是以才侥幸逃过一劫,万幸的是,腹中胎儿未受影响。” 玉沁淡淡点头,表示满意,轻声问道:“本宫如今也是四月身孕了,不知太医可瞧出这一胎是男是女?” 太医浑身一僵,忙摇头道:“臣伎俩微末,实在不知……不过瞧赭御医这样快对娘娘您下手,或许这一胎是小皇子也说不定。” 玉沁只冷冷嗤笑一声,便叫小桃打发了他出去,给楚清帝回话。 小桃在外侯了一时,便入内,轻声问道:“小姐不信他的话?” 她对玉沁多为了解,对她的表情神色也能猜到**分,是以才会问了此话。 玉沁抚着肚皮,道:“这一胎,怕是女儿了。” “可那小太医说的也有道理――赭御医毕竟先对您下手了。” “韩玉蓉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怀过女儿的,你忘了韩夫人所说的了吗?” 小桃神色有些萎靡,叹气道:“还当您凭着这一胎,能打个翻身仗,叫那位韩家大小姐狠狠摔一跤呢。” 玉沁无奈摇头:“我如今,已经没有那份恨她的心思了。祖母说的多,韩玉蓉毁了,我便成了那出头的靶子,又有孩子――可瞧见了慧娴夫人的下场了?有她在,我倒也安稳些。” “您说是这样说的,那是您觉得这一胎是女儿,可若是儿子呢?您能保证那位韩家大小姐不起私心吗?她能放过您吗?还是您已经忘了当年她与她的娘亲,如何对待小姐您的娘亲的?还有您说过的,府中那几位姨娘的下场,不过是膝下有个庶子女,便碍了韩夫人的眼,非要铲除了去――连跟了韩夫人多少年的心腹丫鬟都放不过,那位姨娘可一贯好性儿的,偏她都容不得。” 玉沁静默良久,方道:“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鼾睡,这是当年韩夫人赶走我娘亲时说过的话,我到如今都记着呢。小桃,你放心,我并非心软之人,以往种种我也都记得清楚,只是如今韩玉蓉被未有狠心杀我之意,我也对她有所图谋,适才没有厮杀的必要,若她真要对付我,我也是不会念及这些日子来,她对我的照顾的。” 小桃方松了口气,道:“小姐明白这些就好。” 二人说着话,见楚清帝身影从窗边经过,话音落,人已经走进屋中,蹙眉对玉沁道:“可好受些了?” 玉沁点点头:“多谢皇上挂念,只是又叫陛下您担心了,臣妾实在惭愧。” 楚清帝只是自嘲一笑:“你还惭愧的么?” 玉沁一愣,实在不解。 楚清帝已经收敛情绪,对其淡淡道:“赭御医的事,朕已经交给皇后去处置了,时辰不早,朕便回去乾清宫,若有不适,叫身边儿人去回一声儿。” 玉沁虽心有不解,可还是颔首道是,送走楚清帝后,疑惑与小桃道:“可是太医说了什么?陛下情绪怎么这么不对劲。” 小桃亦是疑惑,摇摇头,道:“没有哇,奴婢一直在外头听着太医与陛下说话,都是按着小姐您的意思去说的。纵然没有奴婢在,桔梗姐姐也是在外头呢。” 第二十二章 蛛丝马迹 玉沁便又叫来了桔梗相问,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玉沁心中存着一丝疑虑与担忧,晚上睡的也不踏实。 第二日一早,早起,眼下有稍许乌青,桔梗心疼,取了煮熟的鸡蛋来,裹了帕子,为玉沁贴心地碾压。 “不知主子有什么心事?可是担心着赭御医的事?” 玉沁点点头,复又摇摇头,问道:“姐姐那里可派人通知过了?” “昨儿晚上泽兰就过去了,只是回来的晚,便没吵醒您。” 玉沁忙问韩玉蓉是何反应,桔梗便道:“先是不信,生了好大的气,把泽兰吓得都不敢说话了,后来又问,泽兰便说是皇上与主子您当场抓获的,而且……昨晚上,皇后娘娘也在赭御医那里发现了不好的违禁药物,贵妃娘娘便也没话说了,今早上,又派了齐嬷嬷过来,拿了好些的补品给您送来的,说是叫您放宽心,贵妃娘娘那里定会还您一个公道。” 玉沁淡淡勾唇,笑意疏浅,道:“可也真难为她了,在她心里,怕是赭御医都比我可信任的多。” 桔梗小心觑着她颜色,此时方道:“倒也不是的,贵妃娘娘生了好大的气,差点儿昏过去,齐嬷嬷过来时,也是叹气,说贵妃娘娘如今怀疑,以前多次小产,其中怕是有不少赭御医的‘功劳’,已经派了人回去韩府,叫韩大人亲自去查,看赭御医背后还有谁的势力。” 玉沁讶异,笑道:“难得她还有聪明的时候,知晓派人出宫去查。” 桔梗却是忧心:“怕是极难查的吧,按理说,宫中的事,宫里来查,怕还稳妥些,这出了宫,赭御医家中的事,也查不清楚吧?” “这你便不知道了,能使唤的动赭御医的,不一定便是钱帛,许是高官,许是人命,端看赭御医最缺的是什么。这般看来,他在宫中也无甚需求,怕是多半为的自己家人。” “贵妃娘娘新来赭御医太多年了,这一次,怕是要恨极了他。” 玉沁勾唇而笑,半晌,方道:“准备轿撵,咱们去姐姐那里看看,如今怕她是伤心着呢,可是,有些事咱们也不得不做两手准备。” 桔梗奇道:“两手准备?这事儿既然是皇后娘娘在查了,咱们只消等消息不就好了么?” “那不尽然,你也晓得,皇后娘娘对韩家多有敌意,若赭御医是听她的吩咐呢?” 桔梗惊悚地睁大了眼睛,玉沁忙笑道:“我也是与你玩笑几句,可别吓着了!只不过么,我也要想想,这宫里比韩贵妃势力大的,除了皇后娘娘,还有谁呢?” 桔梗却是越听越心惊,战战兢兢跟着玉沁上了轿子,随行往灵犀宫去的路上,却也越发觉得,这事儿好不好的,怕多半是皇后娘娘指使的。 灵犀宫 韩玉蓉焦急地走了出来,迎接韩玉沁,见她安然,才仿佛松了口气似得拍着胸脯道:“可把本宫吓坏了,你怎这样不小心……罢了,罢了,就是夏嬷嬷那等老人儿了,都没查仔细!” 说起夏嬷嬷,韩玉蓉气的咬牙:“把你交代给她,是信任她,谁知道,还是出了事儿――赭御医是不可信的了,本宫还要查一查夏嬷嬷,哼,不知道身边哪个可信,哪个不可信,可本宫就不信了,还能查不到蛛丝马迹么。” 玉沁对于夏嬷嬷多少有些愧疚,虽一直不甚待见她,且她也常常跑到灵犀宫告密,然而,夏嬷嬷对韩玉蓉是十足依赖且吹捧的,可却得来了韩玉蓉这样的对待与污蔑,实在是……叫人心寒啊。 玉沁看了眼齐嬷嬷见其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也不知如何想法。 “姐姐,夏嬷嬷也是尽心尽力了,赭御医跟了您这么多年,连您都被其欺骗了,更何况是夏嬷嬷呢?这些日子来,夏嬷嬷都瘦了好多,您担心妹妹这一胎,殊不知,夏嬷嬷比您更担心呢。出一点点事儿,她都要担着责任与干系的,如今,皇后娘娘把她拘了去,不知道要不要受苦,您若能说的上话,还是将夏嬷嬷保出来吧。” 齐嬷嬷深深看了眼韩玉沁,依旧没有说话。 倒是韩玉蓉一听皇后名号,倒是实打实的在意起来――不为别的,当初如悦叛主,她都吓坏了,生怕如悦把她以前做的那些坏事都抖落出来,如今在加上个夏嬷嬷……重华宫那一位的筹码也就太大了,韩玉蓉她还赌不起。 “是了,本宫怎么能叫皇后压着本宫的人呢,齐嬷嬷,待会儿你亲自走一趟,将夏嬷嬷带回来,不管如何,也该由本宫处置。” “是,老奴记下了。” 说着话,玉沁几人便进了大殿,殿内放置冰盆,雕着牡丹的样子,晶莹剔透,很是好看。 “姐姐这里倒是凉快。” 韩玉蓉扫了她一眼,道:“你那里却不好贪凉的,如今还不到盛暑……不过也好,你这一胎啊,生在年后,那时候天气也还不热呢,殿内生了火也不冷,倒是适合坐月子。” 玉沁羞涩一笑:“还赖姐姐照料呢,妹妹没经过这些,有些怕。” 韩玉蓉倒是大包大揽起来:“怕什么,一切有本宫在。只是水果菜蔬可多用,凉的可不好多用,这冰是万万不可用了,不然伤了身子,到产后方觉无力,神仙都救不得你!” “是,沁儿都听姐姐的,对了,听赭御医说过……这一胎,八成是女儿的……” 玉沁担忧看了韩玉蓉一眼,十分愧疚的样子。 韩玉蓉怒目:“他个吃里爬外的,竟这样诅咒你?” 当然不是赭御医这样说,只不过,玉沁总要给韩玉蓉打好前奏,不然的话,若到时候发现是女儿,她也要受不少的苦……虽然如今看来,韩玉蓉压根不信。 “姐姐,妹妹也是怕……不管赭御医如何说,若这一胎是男儿倒是松口气,可若是女儿……” 韩玉蓉心里也是没底,虽然请了几个老道嬷嬷,都说她这一胎怀的结实,八成是男儿,可若是万一…… 第二十三章 谁也不准偷听 玉沁却是自己解围,言道:“妹妹想过了,前些日子,灵韵夫人请示过皇上,想领养一位皇子,姐姐,妹妹晓得您重视血统,可没道理叫灵韵夫人在子嗣上压过您去,且如今三位皇子都年幼,不若好好教导,即使妹子这一胎是男儿也无妨,领养来后好生教导,以后也是皇儿的助力啊。” 韩玉蓉谨慎而怀疑地看着她:“御医已经说是女孩儿了?” 玉沁忐忑点头:“妹妹也是失望的,知晓这一胎,姐姐盼了许久……若是姐姐实在不愿意养着那三个皇子其中一个,不然……听闻思贵人也未曾有孕,她性子也许还不错吧?” 韩玉蓉凉凉叹口气,看着玉沁道:“你放宽些心吧,怀着孩儿还想这样多――那思贵人你且也别想呢,她的性子,若有了皇嗣,怕是要自己折了自己的寿。你还知道不知道前头那位韩选侍?” “自然记得呢,她幸运,入宫时日尚短,竟是头一个有子嗣的,只是命不好。” 韩玉蓉讽刺一笑:“命不好能怀上皇嗣?她是命运太好,自己偏作死去的!想那时候,本宫对她多好?几位嬷嬷轮番照料,可她呢?以为本宫要害了她似得,躲得远远的,结果叫**害了孩子不说,自己也要死不活!思贵人比她还要蠢,叫本宫如何放心?你也不要想那样多了,既然能怀上,说明你底子好,以后有的是时间……如今瞧着宫内时局紧张,女儿便女儿吧,没得落个慧娴夫人那般下场。” 韩玉蓉经过慧娴夫人一役,如今也是大伤其心了。 玉沁诧异,问道:“姐姐为何不与灵韵夫人一般想法呢?她却是很想要个孩子的。” 韩玉蓉嗤嗤一笑:“她?扶不上台面的,以为有个爹爹撑腰,便如此上窜下跳,殊不知,皇上最不喜女子要挟了。” 说着,神色一顿,倒是有些失落。 玉沁心中了然,前些时候,韩玉蓉受灵韵夫人下手,脾气十足不好,暴戾而狠毒,连陛下都头疼,已经许久不曾踏入灵犀宫了,亏得后头韩玉蓉百般讨巧,又对太后恭顺孝敬,才得了陛下回转心意,虽不来,可也多有赏赐,没冷落太多。 玉沁也是附和一声叹息,言道:“可是,谁抓到手中算谁的,听说,三位皇子很上进的。” “那也是母族不显,惹得皇上生厌了――唉,不说这些事儿了,这些日子可吵得本宫头疼。” “怎么前朝还在为了这事吵闹么?” “可不,太后身体也不好……本宫倒是不知道,谁有这胆子,居然敢给太后下毒!” 玉沁舔舔嘴角,试探道:“外头都说是……姐姐,可是妹妹想着,这么多年了,若是姐姐,太后怕不早就……咳,这些人,可真爱编排,也不想想姐姐哪里有动机做这件事。” 韩玉蓉微微苦笑,道:“你怎知本宫就不想这样做呢?” 玉沁只觉脑门上一凉,道:“难不成真是姐姐?” 韩玉蓉嗤笑一声:“若真是本宫,还能这样跟你说?当本宫是个傻的么?!实话告诉你,这等想法啊,本宫是真有过,还是在吾儿去世忌辰……” 韩玉蓉擦了擦眼角,小皇子是她心里永远的痛,不管过去多久,不管她还会不会再有孩子。 “可是本宫也知道,走到今天这一步多么不容易,既然之前那么艰苦都忍下了,谋划着,何苦自己与自己过不去,你说是不是?” “可会是谁呢?” “说不准,没准是皇后啊。” “皇后?不可能的呀,皇后娘娘还靠着太后撑腰呢,若太后娘娘倒下了……” “那可说不准。”韩玉蓉道,她却无心于太后中毒一事,只担心着玉沁这一胎是男是女。 是夜,韩玉沁正在院内瞧那几株新近移栽来的莲花,只有颤巍巍几株直直的杆子,也不好看,倒是陶瓷大瓮中的锦鲤,比之前孝敬的要小巧灵便,很是喜人。 捻了鱼食投喂,忽而听得不知哪里有尖叫声儿,吓得人一激灵。 “小桃,你去瞧瞧,可是熙荣夫人那里出事了。” 小桃应声而去,玉沁只觉得被那声音吓得心慌,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桔梗上前来,搀扶着玉沁回到屋中,屋中燃着凝神静气的香料,桌上摆着温温的甜汤,灯火也燃的恰到好处,一切是那么温馨,可玉沁还是觉得浑身发凉。 没一时,小桃小跑进屋,喘的上气不接下气,而且,神色很是不对。 “小桃,出了什么事?”玉沁蹙眉问道,捂着心口,这感觉真叫人难过。 小桃喘匀了气儿,方小心翼翼道:“主子,您可坐稳了……” 玉沁深吸口气,点点头,神色严肃:“你且说吧,无妨。” “是,主子,长乐宫的绮常在被抓起来了,听说是重华宫那里押了她过去审问。” 玉沁点点头,蹙着眉头道:“宫里近来事儿多,可是,能牵连上她什么?” 小桃面露不忍,可禁不住玉沁再三询问的势头,只好斟酌道:“说是与您的身孕有关系。” 玉沁一惊,站起来:“什么?怎么可能?难道皇后要诬赖她收买了赭御医?这简直是开玩笑,绮罗家境如何,你我还不知道吗?哪里有那闲钱,能买的动赭御医为她效力?况且,赭御医跟随蓉贵妃多年,蓉贵妃几次三番小产,难道也跟绮罗有关系吗?绮罗那时候才多大!” 小桃叹口气,忙跟着桔梗上前一通劝说。 “主子,如今您说什么都不重要,关键还是要看绮常在的了,现在咱们也不知道皇后娘娘为的什么找上的绮常在,若说无凭无据,皇后娘娘也不会这样子抓人来了。” 玉沁却是气笑了:“她几次三番冤枉我,若非我走运,早遂了她的心,谁知道,她如今却要拿绮罗开刀。绮罗不受宠,难不成这就是被她挑中做了挡箭牌,替死鬼的理由?” 小桃为难地看着桔梗,桔梗也是蹙眉,好在泽兰已经出了门去,将外头的宫人们都打发的远远的,不叫守在殿外,不然,就以主子这几句话,她们阖宫上下都落不了好儿去。 第二十四章 暧昧成双 “主子您收收声儿,有些话不好叫外头听见。” 玉沁却已经哭了起来:“绮罗在家时,便受虐待,她母亲软弱,父亲也拗不过她那顽固的祖母去,一家子闹得鸡犬不宁。她性子好,素来关照我,当年我与姨娘被赶回去,都是她,拉了我融入她们的小圈子,否则,哪家的小姐屑于与我说话?她就像是我的亲姐姐,可是,瞧瞧,入了宫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事?她的性子也变了,与我也不亲了,如今,连被人冤枉害我,都不可反驳了么?皇后娘娘又为的什么,偏要捉我的麻烦呢?只因为韩玉蓉她惹不起吗?” “主子,主子您镇定些,这不还没说是绮常在做的么,也许只是皇后娘娘寻她过去问话呢?” 桔梗忙着为玉沁顺气,见她憋得很了,赶忙叫来小宫女,前去请太医。 只是太医还没有请来,楚清帝却跟了进来,见屋内,玉沁哭的双眼通红,两个婢子忙着劝,屋外头急匆匆跟进来一个,也不知前头干什么去了,这长信宫里,还从没这样乱过。 一时间,楚清帝有些恼意,斥责道:“你们主子有孕,闹什么呢?” 殿内众人急忙跪地请罪,韩玉沁擦了擦泪,上前行礼问安,只是声音有些勉强,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楚清帝无奈,也不知是谁惹到了她,倒是先把殿内围着的宫人们全打发了出去,吩咐人给玉沁准备温水梳洗。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楚清帝难得冷硬的语气中,能存了那么一二分的温存来。 玉沁却没反应过来,只是蹙着眉头,低声道:“臣妾听说……皇后娘娘宣召了绮常在过去,一时间,有些心堵。” 楚清帝却是生了气:“她是皇后,宣召个把妃嫔又如何?” 玉沁扬头看他,愣了愣,却是有些愕然,“皇上,臣妾不过一说,您何至于这样敏感呢?难不成,臣妾连说话的权利也没有了吗?” 此时的韩玉沁,就好似一只张着刺儿的刺猬,见谁扎谁。 楚清帝甩袖,道:“朕瞧你是关在长信宫里关的久了,好容易开恩,放你出去见见韩玉蓉,偏又要多事,既然不肯安生,那你便在这长信宫住到产子吧!” 玉沁犹如被人抽去了浑身力气,颓然而笑,笑容凄惶。 楚清帝心中一软,却也说不出什么宽慰的话来,甩袖离去,惊得长信宫宫人们又跪了一地。 桔梗有些难过,进来劝道:“娘娘,婢子们知晓您难过,可再是有气,再是不服,您也不该对皇上撒气呀?” 玉沁笑容清冷:“我怎么了?不过说了一二句,不爱听,走便是了。” 说着,自己也是生气,偏又觉得楚清帝发火发的好没道理。 大家无奈,也不好再劝,只好生哄着玉沁莫要把脾气积压在心中,省的郁结。 晚上时,玉沁这里便听到了消息,说是皇后娘娘捉到了伤她胎儿的凶手,就是绮罗。 玉沁连连冷笑,看着来报信的那内监身上汗毛都乍起了,方才冷声问道:“是绮常在亲口所认?” 那内监一抖,却也不敢不说实话,言道:“确实是绮常在亲口所认的。” 想了想,忽而明白淳妃的意思,忙坦白道:“回娘娘的话,皇后娘娘并未用刑,而且,今儿下午皇上也是过去亲自问过了的。确实是绮常在亲口所言――在绮常在居所,还搜到了没用完的红花,还没来得及销毁。就是绮常在身边儿的宫女们也说,绮常在恼恨您,才出此下策……” “恼恨本宫?”玉沁咬牙切齿,面色更冷。 “是,绮常在是这样说的,她说自幼与您就好嫌隙,如今来了宫里,您还欺压她,还笑话她,叫她感怜身世,这次您又有孕事,她才气迷了心,动了邪念。” “好,好,很好!你们做的可真好!气迷了心是不是?” 那内监仓皇点头,不敢再说旁的。 桔梗担忧看了眼韩玉沁,见其也没什么话要问,赶忙把那内监打发走,方轻声道:“娘娘,既然皇上亲自看着过问的,想来这结果也是……” 然,她的话还未说完,玉沁已经打断道:“绮罗是被冤枉的。” “娘娘!您怎么就不明白,那绮常在与您已经不亲近了,如今她落势,您就不该再管了,您拖着身子,以无心对付人家的有心,都力不从心了,您若再逞强,害了的,不也还是您自己吗?” 说着说着,桔梗便哭了起来,连日来的心焦,如今全被韩玉沁的自nuè情景给弄哭了,她也是身心俱疲,如今,连夏嬷嬷都被蓉贵妃给关了起来,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呢,每天里,她们都又怕又急,生怕夏嬷嬷不再的时候,被人下了药,淳妃胎落了,人没了,亦或是……总之,种种不好的事,她们都害怕了,这样大的担子压在身上,终于把她们都压垮了。 玉沁仿若才回过神来,失魂落魄的样子,只淡淡而颓然道:“好了,我会好好的,你先下去吧。” “主子……”桔梗哀哀求道。 玉沁只是嗤笑一声,道:“我会好好的,你听不到吗?” 桔梗晓得,便是韩玉沁自己心里也是不痛快的,如今,哪里还能再逼着她?于是默不作声地开了门离开,屋内便陷入一片静谧。 清廷从阴影里现身,淡然道:“你不该这样凶她的。她也是为了你好。” 玉沁也没瞧他,只讥讽道:“谁都是为了我好,连韩玉蓉都说她是为了我好,可我想要的,从来没得到过,何以言好?还有你,皇上已经叫你撤出长信宫了,我这里不用你保护,何必再来?” 清廷蹙眉,在月色中伫立良久,似乎是刚刚韩玉沁的话伤了他的心,才静默不语。 玉沁也在话出口之时便悔了,只可惜,覆水难收,终是淡淡叹了口气。 “你走吧,我心情不好,免得出口伤人。” 然,迎接她的,却是清廷那坚硬,却温柔的胸膛,那里有她怀念的温暖与保护,还有,淡淡的皂角香味。 第二十五章 嫌弃 屋内安静的很,甚至,连火光的跳动都有其声,玉沁听着清廷胸膛内“通通”“通通”的心跳声,在这缓慢而低沉有力的声音里,脸颊渐渐烧红,渐渐,犹如被火熏烤,红的烫手。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那交杂在一处的,凌乱的呼吸一如他们的内心,分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后果,甚至未来,他们明明都知道的,可是,在这突如其来的一抱里,便错乱了天下。 短暂的沉默后,是玉沁轻轻的抽泣,先是压抑的,可对方却给予她极大的尊重,不声不响,听着她心底的声音,于是,好似整个世界里,只剩下了玉沁自己一个,可以肆无忌惮的哭泣,而那温柔的怀抱等待着她,只属于她。 她不在意,他们相遇的太晚了,一切都不会有可能,她心里执着于此,并不愿意去想清廷所想,只当如此便够了。 哭了许久,她也累了,泪眼朦胧,瞧着屋内没有点灯,只有几缕月光,透过窗棱招进来,屋内仿若飘着轻妙的纱。 “我今日……难过极了。” 玉沁道,她并没有等来清廷的安慰,亦或是劝解,这叫她心里一松,断断续续,便将自己憋在心中许久的话,轻轻道出。 “绮罗,很照顾我。那时我们都年幼,母亲被韩府夫人所恶,依旧无怨无悔,只有流不尽的泪,我们被撵到了庄子上――韩夫人不肯放过我们,路上路上三次劫杀,我从没想过,她会那般恨我。” 玉沁舒出口气,唇角是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是啊,恨她的,因为韩夫人那时候才知道,韩玉蓉的身子毁了,是因为她。 可为了韩玉蓉,为了能巴上太子,韩夫人拼了一把,把所有知情者全斩杀,包括她,也是要死的。 这些事,韩玉蓉许是不知的吧,韩夫人没有把这件残忍的事,告诉她心中最柔弱的白莲花般的嫡长女,否则,以韩玉蓉如今的地位手段,应早已恨极了她,杀死了她――许是因为后来韩玉蓉也能有孕,反倒叫韩夫人觉得,这其中,自己的作用也微乎其微的了。 只是当年,太艰难了。 “所有人都厌弃我,背离我,府中婶娘姊妹们不同我说话,背着祖母,总要恶言恶行,我已经不记得遭了多少次暗算。” 玉沁漠然,“那时候,绮罗伸手,帮我一把,才叫我没有沉lun]在那深渊里,才叫我走出去,才叫我能活下去。” “我难道不该感激她?” 清廷只叹口气,俊逸若妖的容颜里染了一抹怜悯与哀伤。 玉沁却旋即一笑:“我记着的是她的恩情,入宫后,虽与我冷淡相处,她也变了许多,可那份恩情,不容许别人践踏。” “皇上已经准了皇后的判决,绮常在以及她的家人处以死刑。”清廷半晌不说话,说出的话,犹如刻骨的刀。 “他们不能这样做。”玉沁恨声道。 清廷只摇摇头,与她道出一件事,“你还是太天真,以为这件事只表面上看到这样么?那我告诉你……皇后与皇上是一体的,他们有自己的利益,有自己要去维护的人与事,不是你能左右的。” 玉沁不解,但听他道:“皇后不属于乌家,亦或者说,她仅仅于表面上属于乌家。皇上与她有协议,在这件事上,皇上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小小的常在,去与皇后对抗。” “我不懂,他是皇上,全天下最最尊贵与有权利的人!” “在我眼里,他也只是手握玉玺的人罢了……你不能去触犯他们的游戏规则,你惹不起那些人。” “皇后有什么?乌家吗?皇上就这样惧怕吗?” 玉沁不屑,冷冷而笑。 “不,并非乌家,皇后有皇上的软肋在手,她不同于湘妃,不同于慧娴夫人,她有掌握的,是皇上一直想要的,却一直求而不得的。” “我还是不懂。” 清廷只把她揉在怀中,叹口气,终究松开了她,神色复杂:“也许,你不该出现在这宫中,你有自己的准则,若可以,杀起人来也不会手软,可你……” 他的目光审视,玉沁只是别过头去避开,道:“绮罗是冤枉的,我想见一见陛下。” 清廷摇摇头,推开窗,人翻身而出,已是要走的姿态,道:“皇上已经知道赭御医的事,也猜到了是你做的手脚,既然是你起的头,就该按着规则走下去,如今不过是拐了个弯儿,早晚会得到你想要的,中间的牺牲,你也早该想到。” 玉沁手脚冰冷,刚刚还那样温柔的男子,转而对她说出最残忍的话,她也不过是自嘲一笑,只对他道:“告诉他,我想见他。” 说着,自行合上的窗,眼里的泪悄然而落。 第二日一早,韩玉沁忐忑等着楚清帝莅临,然而,等来的只是付公公的徒弟小夏子。 “小夏子,可是皇上有事宣主子?”桔梗瞧着主子脸色不好,忙上前问道。 小夏子面色为难,上前与玉沁打千问安后,方道:“皇上嘱咐娘娘好生看顾自己。” 玉沁漠然,心中再痛也并未表现出来:“皇上只说了这些?” “是……皇上近来休息的不大好,人也没什么精神,便没来瞧娘娘您。” 小夏子斟酌道。 玉沁只轻轻一笑,叫桔梗留了小夏子饮茶,自己便回来屋中。 紧紧合上房门,玉沁捂着嘴哭了起来,她实在没有勇气在外人面前失态,那等于将自尊扔给别人踩下去。 皇上怕是真的厌弃了她吧?!玉沁想着。 清廷说的什么,说皇上已经知道了她的算计?拿着腹中孩儿打压别人,怕是皇上也很厌恶她了。 她可真是龌龊,连她自己都这样想。 玉沁哭了许久,眼睛有些红肿,桔梗进来时,心疼的不得了。 “娘娘,咱好好的,皇上不来便不来,总有要过来的那一天啊!” 说着话,替她拿了温热的帕子净面。 玉沁只是摇摇头,心情极度不好:“皇上是觉得我不好,才不来见我,与他无关,与我有关。” 第二十六章 大开杀戒 桔梗不懂她在说什么,只瞧她神色不对劲,忙叫了小桃去请太医来瞧。 玉沁无力躺在榻上,仿若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也没有心力去阻止桔梗传御医――皇上知晓了,会怎样想她呢?会觉得她又在耍什么手段吧。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皇上竟然会与太医一同前来。 楚清帝神色很不好,然而看见床上玉沁的脸色,也只是轻轻一叹,揉着眉心道:“朕猜着你便会多想。” 玉沁没有言语,只是静悄悄地哭了起来,眼泪沾湿了发,沾湿了枕。 “罢了,莫哭了,朕带你去见一见绮常在,你便什么都明白了。” 楚清帝言道。 桔梗小心进来,奉上安神茶,还是惊动了玉沁。 “这是什么?”玉沁问道,那隐约的药味儿不是她往日喝的。 见楚清帝一饮而尽,桔梗方低声与玉沁提醒道:“付公公说,皇上已经几日没有休息好了……” 说着,拎了干净了的茶杯退下去。 玉沁自责,满是愧疚:“皇上……臣妾……” 楚清帝只轻轻叹气:“赭御医的事,清廷与你说过了?” “是,是臣妾……太小心眼,不该如此,还拿着腹中孩儿做戏……” 她越说越愧疚,她从未打过她孩儿的主意,然而,现在这样子又是什么呢?她竟然无耻到利用她的孩子来谋求某种利益! “你也别再自责,当日朕也是气极,没往深处想。你所倚仗的,从来不是韩玉蓉,她给不了你保护,你依赖朕,却不敢明白与朕说赭御医的事,想来,是朕做的不好,得不来你的信任。” 玉沁一惊,忙道:“皇上,不是这样的……” 然而,她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楚清帝给予她的,已经太多了。 “你听朕说,朕明白,绮常在是被冤枉的……起码在这件事上,然而,你已经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许多事,在你的角度看,是没错的,可在朕瞧来,已经是错了。” “皇上……绮罗不会害臣妾。”玉沁哭泣说道,她已经不能奢求更多,若知道陷害,不,或许该说揭露,揭露了赭御医的下场竟然是害死绮罗一家子,她的心便如刀割,恨不能喝下后悔药,再不多事。 “她无害你之心,无害你之意?”楚清帝只淡淡嘲讽一笑,“淳妃,你还是天真了。” 玉沁一阵惶惑,然,楚清帝已经吩咐了桔梗来,替玉沁更衣梳洗。 “朕便叫你去瞧瞧,你所相信的,是不是蒙蔽了你的双眼。” 楚清帝淡淡道,出了屋门,在外间等她。 玉沁简单收拾利落,淡淡白色的裙裾配着碧绿色的长纱,发髻也只是以珍珠簪子轻巧别起来,简单倒也不会失了规矩。 见其如此匆忙,楚清帝也没说什么,携了她上了轿撵,一路往重华宫而去。 皇后得了信儿,早早来迎接,没料到是淳妃陪着皇上一起过来,倒是一愣,方恍然与陛下见礼。 “皇上此番来,可是为了绮常在?” 楚清帝“唔”了一声,看了韩玉沁一眼,道:“淳妃有些话想与绮常在话别,她虽有错,可念在她们相识一场,朕便允了,正好有些事要交代你,便一同过来。” 皇后巧然轻笑,端庄而持重,毫不似韩玉蓉与皇上相处的宜喜宜嗔,撒娇讨巧。 玉沁有些心堵,韩玉蓉那般作态,非是一家正室所为,正妻身份也桎梏了皇后,不允她与皇上有那家常自在的时候,也不知,是谁成全了谁,又委屈了哪个。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此番劳烦了。”玉沁言道,该有的礼数上,她从来不缺。 皇后目光流连与她面上,轻轻一笑:“淳妃客气,事情与你有关系,本该叫你来说一说,只是顾忌你身体,也不好总要你过来奔波。” 玉沁道:“谢皇后娘娘体恤。” 众人便进了重华宫中,空气中弥漫着淡淡佛香,然而,玉沁总觉得其中掺杂了血腥气儿,总觉得透不过气来。 有人来,领了玉沁去见绮常在,殿内只留下皇上与皇后二人话家常。 “皇上此番来,是何事?”皇上轻笑问着,瞟了一眼,见玉沁已经不见踪迹,方道,“绮常在精神不大好,怕会对淳妃多有冲撞……” 楚清帝只看她一眼,神色莫名,只多了些从前不会有的冷淡:“朕以为,灵韵夫人的事儿,对阿雅来说,会是个警示。” 皇后脸色一僵,笑意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勉强笑着,轻声问道:“皇上说的什么,臣妾有些不明白――灵韵夫人近来少出长乐宫,听闻身体又不舒服了,皇上……也该去瞧瞧她的。” 楚清帝叹口气:“阿雅,朕以为,有些事你不当插手。” 皇后有些心伤,难过道:“皇上是觉得臣妾多次一举了是么?” “朕只希望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不与韩玉蓉是不同的,本不该掺合到这些事情中来。” 也不知皇后有没有听进去,只是容色惨淡,低低应了是,落寞寡欢的样子,到底叫楚清帝不忍责难,和缓了语气,道:“政务之事,你不用插手,至于淳妃,朕既然用她,便是认定她不会与韩玉蓉勾结在一起,与你并没有任何威胁。” “皇上,您该知道,臣妾所做这一切,并非为自己。” “朕怎会不知道,只是,你当晓得,朕不用你做这些事――太后身体如何?可查到是谁动的手?” 皇后垂眸不语,半晌方道:“外间都传,是蓉贵妃。” 楚清帝冷冷一笑:“难不成,你以为这一次能把韩玉蓉给打倒?” “为何不呢?” “韩玉蓉从来不是威胁,她的存在,并不意味着任何事。” 皇后终于安静下来,半晌,淡淡言道:“是臣妾钻了牛角尖,您说的对,韩玉蓉没有任何威胁。” 怕是楚清帝不相信,她又道:“臣妾明白,您这样做并非为了淳妃,怕韩玉蓉倒下了,淳妃成为靶子。只是因为,韩玉蓉站着这样一个显眼的位置,能替臣妾分忧,您是为了臣妾好,臣妾明白。” 第二十七章 那可是掌上明珠 楚清帝终于低低叹口气,道:“你明白便好――你的战场,从来不是这一所后宫。放心吧,阿朗很快便会回朝了,朕会允他常来见见你。” 皇后脸上神情恍惚,不知自己是如何应下的,等她反应过来,天色都已经暗了,别说皇上,连淳妃都已经离去。 “什么时辰了?”皇后暗哑着声音问道。 玉桃上前,轻声道:“该用膳了,娘娘可是饿了?” 因见着皇后一动不动的,似在思考什么事情,皇上走时都没叫人打扰,她们更不敢上前叨咕什么,是以,皇后也不知,自己为何能安静发呆了一个下午。 轻轻叹口气,起身回房,淡淡言道:“罢了,本宫没有任何胃口。” 想了想,复又问道:“可听着淳妃与绮常在说了什么?” 玉桃蹙眉,细细回忆,道:“都是再骂着淳妃娘娘,看来,在长乐宫时,绮常在没少被淳妃娘娘打压吧。还把二人以前小时候的事,也说了说,诅咒的那些话,可真是难听。淳妃惨白着一张脸离开的。” 皇后嘲讽一笑,心里一块儿大石也落了地:“叫人安排按排,让绮常在上路吧。” 玉桃应是,犹豫一刻,方道:“皇上说,罪不及父母,绮常在是自己行差踏错,咎由自取的,错在她自己。而且,皇上查看了那位绮家大人的履历,似乎还不错,已经打算起复了。” 皇后蹙眉:“这事儿,是淳妃求来的?” “好似不是,皇上当时随口一言,也不是很认真,而且,淳妃娘娘那时已经哭的不成人样了,绮常在一直在咒骂不休的。” 皇后淡笑点头:“也好,那位绮大人若晓得自己女儿如何死的,怕也只会恨着韩玉沁了――你去办吧,叫人仔细些。” 玉桃轻声应是,便立时退了出去。 玉沁张惶着,与楚清帝步出重华宫,只觉得重新活了一遭似得,心跳也沉稳而有力。 见其神色似乎不对,楚清帝凝眸问她道:“看是身体不适?朕已然说过,那位绮常在与你早间认识的女子再无相同,这宫里的荣华富贵,是会叫人迷了眼迷了心的。” 玉沁只低低应是,没有如往常一样反驳楚清帝,叫后者觉出一丝不对劲来,可眼下,他事情也多的很,便也不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常在而纠葛。 于是,楚清帝言道:“绮常在的事,是咎由自取,她咒骂你那些话,朕已经听说了,你别往心里去――如今,你可还原谅她?” 玉沁只是苦苦一笑,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而问起绮罗的家人来。 “皇上您说罪不及父母……绮伯伯与婶娘,是不是……” 楚清帝无奈摇头,轻笑道:“朕不知该说你是心软,还是拎不清了。” 话音落,楚清帝便上了轿撵。 玉沁赶忙在桔梗的帮扶下,随行上去,呐呐言道:“绮家人对臣妾有恩……一报还一报,绮罗如何,也不是绮家伯伯与婶娘能控制的了的。” 楚清帝叹口气:“朕不是已经说了么,绮家那位也在位置上蹲了够久的了。” 玉沁此时方松了口气,虽然如今因为绮罗的事,怕是绮家的事没那么快处理,可是,总归有个念想了。 楚清帝并没有与玉沁一道,诚然,多日不见,他倒是想歇歇,可政务离不开他,朝廷离不开他。李牧绕潜逃,如今张罗了他的老部下,堂而皇之地祭出李家这么多年来养的私兵,彻底与朝廷决裂了。 他不知道那几个世家听到这个消息后会是什么反应,是与李家一样,名不正言不顺地揭竿而起,还是暗地苟合,掺合到一起? 就因为想不到,所以他近些日子来才分外忙碌,要做好各种应对策略才是。 挥别楚清帝,玉沁乘着其特意赐下的软轿也在中途停下,与桔梗信步游走在竹林间的小径上,因有桔梗、小桃随行,她倒也放心。 “娘娘,可是累了?”桔梗瞧其神色似是迷惘,时时走神儿,不由轻声问道。 玉沁顿了一顿,笑道:“无事。” 她只是有些心烦――在见绮罗之前,她甚至都没觉得事情已经严重到了这种地步。 绮罗是被冤枉的,她知道,绮罗也知道。 玉沁如今已经能够肯定,威胁了绮罗,拉了绮罗做了替死鬼的,一定是皇后,可惜,陛下似乎没有心思要绮罗清白,要皇后偿还绮罗的名誉。 而且,绮罗马上就要死了…… 玉沁抹了抹眼角的水渍,心渐渐冰冷――皇上或许一开始还有心思帮忙的,可惜,在她见了绮罗之后,绮罗说出那些难听的话来咒骂她的时候,楚清帝便放弃了。 绮罗为何要说那些话,她不知道有人会把她们之间所有的交流都回禀到皇后与皇上那里去吗? 玉沁抽泣一声,心里有答案,她知道,绮罗是故意那样说的。 绮罗口口声声幼年便不喜她――这怎么可能呢? 当时玉沁便有了怀疑,毕竟,绮罗当年对她,压根可以不用伸出援手的,可是她没有! 所以,在那时候起,玉沁便觉得绮罗的语气不大对劲,她看见了绮罗眼睛里的愧疚,无奈,与祈求? 她竟能读懂了,绮罗求她,叫她去死,叫她将这件事担当下来…… 玉沁一开始是不解的,然,等到陛下说,绮家伯父要有机会调配入京时,那一瞬间,她便懂了。 一定是皇后,许了绮罗她永远都盼望得到的利益,才使得她宁肯不要自己的命,也要为皇后担下这罪责啊! 乾清宫 付公公候着殿内,待楚清帝进到大殿中,恭顺往后退开,道:“陛下,暗卫大人已经送来了秘折,老奴在这儿守着,没人近前来。“ 楚清帝淡淡应他一声儿,面上毫无情绪起伏,待翻开逸然送来的折子,不由冷冷一声嗤笑。 “没料到,竟会是孙家先投诚。” 付公公讶异一声:“可是皇上,孙家的嫡女如今还看管在宫中,料想他们也没那么大的胆子与狠劲儿,听说,熙荣夫人可是孙家掌上明珠。” 第二十八章 闪烁的金子 “明珠已然蒙尘,他们便是弃了她,也能找出下一颗,更何况,世家中,只孙家今年来安生不惹事,说起来,势力已经不及当年,又乖又听话,想必会被李牧绕待为座上宾。” 付公公“嘶”了一声,只觉得牙疼的紧,忙道:“可是,那反贼身边已经站了个王家,怕是孙家再去也不过是下乘。” 楚清帝淡淡一笑,却已经不甚在意:“他手中兵虽不少,可银钱不多,李家发家为战事,如今若要米银丰足,只有王家,还不够!” 付公公还要说什么,忽而觉得眼前一暗,却是皇上养的一帮暗卫中的那位清廷前来,料是有话要说,他不好在殿内杵着,便借口去看茶水的功夫,与清廷错过。 “此时来是何事?” 楚清帝淡淡问道,声音冷漠。 清廷气息有些不稳,镇定言道:“淳妃娘娘那里,怕是有些不好……皇上,既然您晓得那位绮常在冤枉,为何不……” 楚清帝疑惑看向他,不能理解为何一向不会心慈手软的清廷,竟也有这样多情绪与妥协的时候。 清廷被看的不自在,声音也不由低了些:“皇上,毕竟淳妃如今还有身孕,您……” 楚清帝凝眸看他良久,却是一声嗤笑,已然明了。 “清廷,去与逸然交接,这宫中,果然留不住你了。” 清廷一愣,脸色阴郁:“皇上,清廷并未做错任何事!” “哦?”楚清帝戏谑一笑,“喜欢上后宫的妃子,也不算错了吗?” 清廷浑身一僵,眼睛里全是难以置信。 楚清帝冷哼一声:“朕当初允你跟着淳妃,不过是瞧她做事稳重,快狠准,从不拖泥带水。可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与她打情骂俏?还是你已经忘了,她是我皇儿的母亲?” 那声音一声比一声严厉,压垮清廷最后一丝信念:“皇上……是臣不耻,与淳妃无关。” 楚清帝只淡淡瞟他一眼:“无事的话退下吧,这段日子叫逸然派你些别的活计,不要再在后宫走动。” 却见清廷犹有不服,冷声嗤笑:“怎么,你觉得她经历一次前未婚夫的事,还能扛得下你的倾慕?皇后可是一直都知道你在她身边!” 清廷终于听出了楚清帝话语中的威胁与事实,静默半晌,终于抱拳离去。 楚清帝难能平复下胸中怒气,待付公公进殿,他已经将桌上密折处理得当,吩咐仪仗,摆驾长信宫。 一路上,楚清帝缄默不语,付公公觑他神色,小心翼翼伺候着,待到了长信宫,倒是偷偷与桔梗打眼色,示意其心情不好。 好赖淳妃得陛下周全,他也不知陛下心意,可多照顾一下,也掉不了一块儿肉! 屋内,玉沁早已经擦干了眼泪,眼神空洞洞望着窗外,许久不曾开口。 楚清帝来的消息,倒是叫她一阵恍惚,“皇上不是去乾清宫了么?你们又骗我!” 玉沁嗔怪着,到底回了神儿,回头一瞧,楚清帝就在屋里呢。 “皇上?您……您真来了。” 玉沁诧异,上前行礼,却被楚清帝一把拽住,许是觉察到自己的怒气,怕原本伤心的淳妃,惊出个好歹来,便也压制着并未发火。 这情绪,他说不清道不明。 “朕怕你多想。”楚清帝理不清自己的心思,只好这样说道。 玉沁点点头,复又摇头道:“臣妾没有多想。” 楚清帝不信,便是玉沁自己也不信的。 “朕看你已经钻了牛角尖――绮常在的事,虽出乎意料,然她有害你动机,便不要再心软为难了。” 玉沁反应总是慢了半拍,想着绮罗的不同寻常,以及多日来,陛下对她的照顾,她便冲口而出:“皇上,您可信我?” 楚清帝凝视着她,眼神清明。 “皇上,臣妾并非有意骗您。只是,赭御医连贵妃姐姐都骗了近乎十年啊,对其深信不疑。这么多年,您若有怀疑,岂不早就处置了他,可您没有!臣妾不能铤而走险,您也知道,臣妾在阴谋与算计中长大,擅长的,不是与人交心,而是……” 玉沁哀哀言道,却被楚清帝打断:“不要说,朕信你就是――赭御医的事,朕也只是前不久才有所怀疑,还要细查他背后势力,却不想你已经出手。” 玉沁双眸凝视他,定定问道:“那皇上可会疑心皇后娘娘?” 一向对玉沁多有忍耐与宠溺的楚清帝此时再不淡定了,退离了玉沁身前,定然疑惑地看她:“朕以为,你会与你姐姐有不一样的想法。” “皇上不信?” 楚清帝只深吸一口气:“不管朕信不信,疑心不疑心,如今皇后你动不得,朕欠了她一份情,总要还――那绮罗害你,正好借由皇后的手去惩罚了她,而她的家人也因此得到厚待,这难道还不够么?” “这便够了么?那绮罗的公道呢?您明明知道,她什么都没做!” 玉沁厉声喊道。 楚清帝也是生气:“没做,只是因为还没有机会,一旦叫她抓到机会,你以为她还会念及你的旧情吗?偏你这样是非不分,好赖不分,别忘了,你如今的身份地位全是朕给的,朕随时可以拿回去!” 话一出口,玉沁已经惊愣了,而楚清帝俨然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话音落,已经悔了,甩袖而去,颇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然,玉沁却不这样想,她只觉得,自己是被楚清帝给背弃了。 桔梗像往常一样,还待要劝说她,不过小桃先行了一步,拦下她来,轻轻摇了摇头。 “桔梗姐姐还不明白么,主子心里认定的事,不管如何,都会做下去,咱们不过是服侍主子的,便是觉得主子做的不对,也不该……” 她本就长的天真烂漫,又是年纪小小,桔梗也不觉得被她顶撞了,倒是上前劝说的脚步退却,踌躇了。 泽兰抱了夏季的衣衫来,见她样子,便晓得是什么事,轻轻叹口气,道:“桔梗,主子心思玲珑,知晓自己在做什么,轮不到咱们置喙――喏,内务府新来的宫装,只尺寸有些不合适了,尤其是小桃他们这一批新来的,个子都拔了,眼见着天儿也热,不好耽搁,你与我来改一改吧。” 第二十九章 叨叨叨 桔梗吸口气,走上前去翻检,却是一个劲儿的蹙眉:“就欺负你不会说刻薄话!他们这些人,瞧着主子不受宠了,偏要上前踩一脚――有贵妃娘娘照顾着,他们还敢躲懒。这些事,以前不都是内务府亲自来做,亲自来改的么?这次衣裳不合适的这样多,哎呀,你怎么没与他们争上一争?!” 桔梗心急道,瞧着手中衫子尺寸都不大,可小桃他们抽条快,年纪小,还在长个子,这衫子今年穿了,明年如何也用不上了,以前的旧衫子都有些破损…… 泽兰笑着对小桃眨眨眼,将桔梗拉走。 小桃舒口气,心里也不希望桔梗这样好心眼的姐姐,为了与主子置气而置气,好好的关系也弄僵了,好在,这长信宫里也不只是她一个明白人,一向不温不火,不爱言语的泽兰姐姐,其实也很聪明的。 小桃送热水进屋,见小姐还那样倚在窗边,不由叹气,上前道:“小姐,您还在这儿悲春伤秋呢?” 玉沁淡淡言道:“小桃,绮罗要死了。” 小桃摇摇头,翻了个白眼,道:“皇上与您说话的时候,咱们都在外头候着呢,多少听了些音儿,也别怪小桃说话直,您也听见绮常在如何咒骂您了,那些红花、布偶什么的,也是在她那儿找到的,这么说吧,红花许还是冤枉了她,可您的生辰八日,与贵妃娘娘报上去的,可差了十个时辰,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这生辰事,除了绮常在,还有谁晓得?” “咒术之事,我一向不信。” “我的小姐!您这是在心软么?就为着年幼时候的一点儿温情?您连贵妃娘娘都不那么记恨了,这点子温情又算得上什么?真说起来,当年您对绮常在也不是不倾尽所有的,一比一,全当打平了。您这样作死作活的,她当初咒您的时候,可没想过当年!” “够了,小桃!”玉沁蹙眉,已然生气。 “不,还不够!奴婢要骂醒小姐。您当初与奴婢说,这宫里容不得亲情友情,盼着绮常在来了,您念着旧,她多次苛责到您头上,您分明已经知晓当年的情分都变了,远远避开。如今,她咎由自取,又得了皇后娘娘不定多少好处,您偏觉得她亏了?” “不,小桃,她是冤枉的。那些红花你我分明知道是自己放进去的,而且,我根本没用过!我怎能以此来冤枉栽赃她呢?!我做不到!而且,她说的话分明前后颠倒,就是想告诉我其中猫腻,叫我继续查下去!“ 小桃恨声道:“她那是见不得您好儿,巴不得您不得安宁,活活拖死您!” “够了!小桃你够了,真的够了!” 玉沁捂着脸,却再也哭不出来――她一向聪明,绮罗的把戏,她如何瞧不明白,然,当初存在于心中的那丁点儿美好,那段轻松愉悦的小时光,就这样支离破碎,她黑暗的生命旅程中,便再无一点星光了吗? 小桃是了解她的,如今只是说道:“主子,您别忘了,您还有姨娘,还有老太君,还有您当初曾应诺的,叫奴婢完好无损的回到府里去!” 说着,她便放下手里的活计,垂头走了出去。能劝的便也只有这些了,她也没有更多的话去打动她,但愿小姐还像以往那样坚强……为还活着的人活着。 晚膳时候,玉沁好歹平复的心绪,木着一张脸,看着桌上的清粥小菜也没什么胃口。 外头吵嚷起来,有些闹腾的慌,玉沁叹口气,推开了碗筷,便不打算吃了,问桔梗道:“外头在闹什么呢?” 桔梗本不该知道外头怎么了,这一下午,她都在屋内看顾着玉沁,生怕她有个好歹来,不过,泽兰倒是进来过数次,外头发生的事儿,她也算清楚。 见其神色吞吐,玉沁不在意道:“如今,还能有什么事叫我心烦?说吧。” 桔梗想着主子脾气,踌躇半晌,方道:“是灵犀宫的思贵人。” “哦?是那位很爱哭,总也拎不清,还把贵妃娘娘给气的无处下手的那位?” 玉沁不明所以,那位来她这儿做什么? “思贵人听闻了……绮常在的事,不知听了谁的胡说八道,说您害死了绮常在,就在外头闹腾起来了。” 玉沁眼睛蓦然睁大:“外头说,我害死了绮罗吗?” 桔梗担忧地点点头:“思贵人实在是拎不清的人,您不要与她计较,反正她闹的这样欢实,还不是因为贵妃娘娘去了泰安宫给太后请安么,等贵妃娘娘回来,就会派人收拾她。” 玉沁只讽刺一笑:“罢了,我只是没想到皇后还留有后招。” 见桔梗不解,她便道:“我说呢,皇后居然会同意将绮罗的家人安排入京为官……” 桔梗想不明白前朝的事,与后宫有何关系,只好劝道:“主子好歹多吃些,您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肚子里的小主子想一想啊。最近您夜里也睡不安稳,白日里这里传召那里传召的,只有劳累的份儿,哪得歇息?如今好容易喘口气,您好歹也多用些滋补的。” 玉沁轻轻一笑:“是啊,我总该为自己打算一番的。” 哀哀的语气,却是轻松的一笑,叫人摸不着头脑。 “待会儿看泽兰有功夫,把贵妃娘娘那儿送来的燕窝炖上,晚上我兴许要饿了的。” 桔梗欣喜应声儿,仿若笼罩在长信宫上方那一片雾霾终于散开,太阳也出来了似得。 他们跟着淳妃身边,总以为淳妃年纪尚小,然而,许多时候,他们俱都是在仰仗她,靠着她的精神气儿活着的。 淳妃振作,底下的宫人们也不是那副郁郁寡欢的样子,玉沁派了桔梗去给韩玉蓉传话,就说要接了夏嬷嬷回来。 泽兰倒是没意见的,桔梗却是有些犹豫:“主子,您平时嫌弃奴婢唠叨,可夏嬷嬷比奴婢还唠叨啊,您最近心情又不好,接了夏嬷嬷回来,可别叫她给您气出个好歹来!” 第三十章 快来解惑 玉沁勾唇而笑:“调皮!夏嬷嬷也是关心我的——我瞧你们平时也累得很,瞻前顾后,没个年长的压着,心浮气躁不说,什么事也少些火候。接了夏嬷嬷回来,也是为的你们好,早点儿出师,我不也就不用每日里挨着夏嬷嬷的唠叨啦?” 众人瞧娘娘心情渐渐舒展,端着几日的小心,终于都把心贴服到了胸腔子里,人人脸上多有喜色,走起路来也是脚下生风。 桔梗去灵犀宫送信儿,非但把夏嬷嬷接来了,还带来了韩玉蓉。 韩玉蓉近来将养着,身子渐渐爽利,人也丰腴起来,面颊上肉肉的,再不是从前那副刻薄寡恩的面相,叫人瞧着,也多了些喜色。 “姐姐怎么来了?” 玉沁正歪在榻上,看泽兰给她绣着袖子上得小锦鲤,端着血燕进补呢。 瞧见韩玉蓉来,也无人通报,却不敢怠慢了这位脾气一向不大好,耐心也极少的嫡姐,忙忙放下了汤盅下床行礼。 韩玉蓉勾了勾唇,到底没笑出来,有些恼色,扶起了玉沁,低声道:“思贵人的事,你可听说了?” 玉沁一愣,问道:“只听她在外头吵闹,我心烦,也没出去见她。再说了,皇上虽宽容些,可好歹我也算被关起来的,哪里好随时出门去?!” 韩玉蓉看她肚子也渐渐隆了起来,松了口气,拉着她依旧安稳坐下:“肚子大了不方便,以后见本宫就别动来动去的,都是一家子,本宫还能怎么着你。” 玉沁羞赧一笑:“话虽这样说,可您是姐姐,又是贵妃,不好叫人说咱们韩家没体统不是。” 见其乖巧,韩玉蓉心底的烦躁稍稍被抚平,好言好气儿与她说道:“那思贵人可真是不开眼,真是应了她的封号——思啊死的,本宫与你说,没见她倒是好的,见了恐要气的一佛出世二佛涅槃!” “咦,她怎么把姐姐气成这样了?” “哼,还说呢,还不是因为你!” “我?可是妹妹与思贵人好似也没见过几回面,说话更谈不上了,怎么招惹了她?!” “她那人,啧啧,可真是百年万年都难得一遇的品种。你在长信宫也乖巧老实,不常出门,她可不是!不光是她,早些时候,韩选侍、云娘子,还有那该死的绮罗以及她,可不常常拉帮结伙地出来惹眼?” 韩玉蓉顿了顿,接过桔梗递过来的茶水,轻抿一口,继续道:“现在可好,除了这位思贵人,还有那个跟着灵韵夫人的云娘子,另外两个的下场你也瞧见了!哼,成天招摇,不定惹了多少人的眼呢!” 玉沁眼色一黯,叹口气:“绮罗也没了,依着皇后娘娘的意思,竟是要接了绮罗一家人来京中——姐姐,皇后娘娘打的什么主意,您也猜到了吧?” 韩玉蓉一惊,忙问道:“接了那家人来京城,竟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我当时在殿外,也没听到多少,只晓得是陛下与皇后娘娘在商量,不过,皇后娘娘倒是赞成了。” 韩玉蓉神色变幻,道:“你的意思是……皇后想借着绮家,来打击父亲?” “妹妹可不晓得,但是接触了这么几次,总觉得皇后娘娘是那种无利不起早的。” “那本宫可要与父亲好好说说,咱家与绮罗家也算老相识的了。” “姐姐不妨也让父亲告诉绮家的伯父婶娘,绮罗的事,与我没关系,皇后娘娘从中作梗,如今,我已经救不得绮罗,只希望伯父与婶娘能避过皇后的算计吧。” 玉沁说着低低一叹,韩玉蓉忙道:“这点子事儿,也值得你上火吗?绮家家世如何,本宫也多少知晓些,纵然皇后有心,能起的波澜也不过一丁点儿,放心,都包在本宫身上。” 玉沁点点头,也不再关于绮罗家的事,与韩玉蓉念叨什么,只继续说起思贵人来,“她不过是个小角色,便是闹,也闹不起来,不过是叫大家看妹妹一场笑话。如今我在这长信宫里,轻易也不出去,也就姐姐能进来瞧一瞧,旁人也没那资格——既然如此,多一事,不若少一事,姐姐也不要出手管她了,由着她闹吧。” “说的也是,今儿啊,若非那云娘子拦着,本宫一定赶了这思贵人滚蛋。” “怎么,又是云娘子?” “妹妹对这云娘子熟悉?倒是个玲珑的人。” 韩玉蓉讥讽言道,殊不知,她最厌烦的便是这等玲珑之人,怕是云娘子打的一手好算盘,也没算计到韩玉蓉的心里去呢! 玉沁轻轻一笑:“云娘子家境也不是很好,人也谨慎小心,若姐姐有用的到的地方,这个人倒是可以一用。比之思贵人,她是个聪明的。” “本宫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有一个如悦,还不够本宫受的么?!” “如悦在皇后娘娘那里,似乎也未曾得到重用,也许已经悔了吧。” 韩玉蓉却是嘲讽一笑:“她倒是想得宠,皇后倒是想拉拔她一把,可也得瞧皇上的意思吧?!总不能皇上不喜欢的,还硬要往皇上chuáng上去送。这种事,她干了一次二次的,还能有三次不成?皇上早恼了她了,不是看在……” 韩玉蓉面色一沉,立时打住话题,不再往下说了。 然而,韩玉沁一直瞧着她,注意着她神情,而且,对皇后与皇上之间的关系,也觉察到那么一二分的不对劲,此时见韩玉蓉倏然打住,便明白,其中必有隐情。 玉沁斟酌一番,方谨慎道:“姐姐,有一事,妹妹一直想不明白,今儿既然姐姐说道此处,妹妹少不得要姐姐指点迷津了。” 韩玉蓉先是疑惑,后见韩玉沁神色炯炯有神,思及自己刚刚差点道破的旋即,不由神色尴尬道:“哎呀,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说出来叫本宫听听,若本宫也不知的,你可别拿着到处去问人才是。” 玉沁轻笑:“妹妹哪里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呢。只是这事儿压在心里许久了……姐姐也晓得吧,当时皇上已经准允妹妹可以出外走动走动,可为何从重华宫回来,又下了禁令?!” 第三十一章 本宫念你的好儿 韩玉蓉瞪了她一眼:“本宫念着你怀有身孕脾气不好,便压着火气没有说你,你如今重提旧事,你倒是给本宫说说,好好的,怎么接二连三惹了陛下生气?!” 玉沁羞赧:“第一次……是因为熙荣夫人,至于第二次,却是因为绮常在。” 韩玉蓉冷哼一声,没好气道:“本宫虽没亲眼所见,可听夏嬷嬷回头回禀一二,倒也能见到几丝端倪的――孙晴与你交好,这是好事,起码叫她认同了你,以后交际起来也没那么尴尬,内外命妇瞧了,也只有尊敬恭维你的份儿!她是被皇上的冷心打击到了,跑你这儿说的浑话吧?唉,到底是你们年轻,丁点儿小事儿就要闹大,你瞧着,如今孙家都没有什么动作便晓得了,这是她的家族都觉得,这次的事是她冲动了,如今不管她,就是要给她一个教训,叫她知道什么是栽了跟头。至于绮罗那事儿,再过个几年你再看,能有什么?甭管她冤不冤,本宫瞧着,那也是个心怀鬼胎的主儿!” 玉沁神色一暗,倒也没有纠结于此,只是打发了屋内仅剩的几人,只她与韩玉蓉说说悄悄话的姿态。 韩玉蓉见其如此,本以为是她太小心了,可接下来韩玉沁的一番话,直说的她心惊肉跳,恨不得立时把所有宫人全打发出了长信宫才觉得安全! “姐姐,熙荣夫人之所以被关起来,只因为她怀疑,自己腹中骨肉,并非是慧娴夫人所害的,她怀疑的……是皇后。” 韩玉蓉蓦然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韩玉沁:“皇后?” 大概,她难以想象的到,被她压制了近十年的皇后,是如何在她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的吧。 玉沁无奈一叹:“熙荣夫人发疯一样闯了进来,与我哭诉。她才从皇上那里质问过,问皇上为何包庇皇后娘娘,可见二人相谈并不愉快,于是熙荣夫人便跑了回来,皇上也疑心她是不是把这件事与我说过了,于是……我便被圈养起来了。” 玉沁斟酌一番,复又道破一语,“还有,姐姐可还记得当初我身边有个二等宫女白及?她做错了事,妹妹又心软,见她年纪还小,不好退回去交由原先的嬷嬷打骂她,便把人送去了小佛堂做事,前阵子,她跑来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妹妹还没听明白,皇上那里便有人来将她带走了――她偷听到的是皇后娘娘与太后身边一位嬷嬷的对话,说的好似是太后与皇上之间的事,至于皇上那边儿如何晓得白及跑到了这里,又是如何疑心妹妹的,妹妹都不好猜测,只隐瞒到如今,怕的很,还要请姐姐不要怪妹妹瞒着您到现在才好。” 韩玉蓉已经惊得从凳子上跳起,眼神变幻好一阵,方才低低呼出声响来:“韩玉沁,你这是……惹了多大的麻烦!” 玉沁怯怯,缩着身子道:“还有这次,我本与皇上说了好多绮罗的好话,皇上也亲口说了,他是信绮罗是冤枉的。甚至,妹妹已经明言,此事儿与皇后娘娘有关系,可皇上却……十分生气,还要继续关着妹妹……” 话音落,韩玉蓉险些叫出声儿来,低低斥她道:“关着你?没有把你立时杀了,就是对你客气了!韩玉沁,你,你可真是……你叫本宫说你什么好?!” “姐姐,事情是不是很严重?妹妹如被蒙在雾里一般,总觉得有些什么事很要紧,可却说不上来的感觉,连日来夜夜不得安寝,心慌意乱的。” 韩玉蓉连连冷笑,思及楚清帝的态度,不知该说韩玉沁是幸运还是倒霉了:“皇上能容下你一条命,除了你腹中的孩儿的原因外,怕也对你有几分真情在的。不然……” 韩玉蓉想起了那三位皇子的生母,死的悄无声息的,到如今,一点风声都不曾有过,低低叹口气,复又言道:“你想知道皇后与皇上为何这样?” 相互忌惮,却又彼此接纳。 韩玉蓉有些失神。 早些年里,她记恨皇后,若无她,自己怎么会从天上掉到地上,皇上的发妻,居然还要给她一个后来者行妾礼。 她是不甘心,可再是不甘心又能怎样? 这么多年了,她总以为皇上是因为碍于她的脸面,才不会去重华宫那样勤快,连太后娘娘打压她,搓磨她,都没叫皇上动心,甚至于……皇上宁愿宠幸了皇后身边的宫婢,也不愿意与皇后多接触。 她以为,皇上心里也是不甘心的,她以为,皇上还是念着夫妻之情的。 这份自以为是,直到顾雅兰的到来而土崩瓦解。皇上明里对顾雅兰不温不火,也不多接触,可是,韩玉蓉清晰地感受到,皇上待顾雅兰,比对她韩玉蓉好! 那份暗地里的维护与心疼,叫韩玉蓉伤透了心。 于是,之后的几年里,她与顾雅兰暗地里争,与湘妃明面上斗――似乎,许多的好处,都叫顾雅兰吃了挂落儿,而她与湘妃,一个失宠,一个失命! 皇上依旧待顾雅兰那般,韩玉蓉倒是松了口气,可梁子还是结下了,她与顾雅兰不死不休。 然而,当齐嬷嬷一语道破天机,直言皇后这么多年来,虽被韩玉蓉所压制,虽受了后宫嫔妃们不少的闲气,可皇后的凤位依旧坐的稳稳当当,甚至没有人会因无子而去质问皇后,逼迫其退下凤位来。 这样的现实,叫韩玉蓉恐慌了,她在意起皇后来,渐渐却发现,皇上虽表面上待皇后无心,可每月里,总要过去一二次,雷打不动。 他们一个为帝王,一个为国母,可她韩玉蓉又算个什么?笑话吗? 她渐渐不再折腾,不再闹,甚至,与皇上的关系将至冰点,也不再去细心维护。 皇上待她的好,只在明面上吧。韩玉蓉想。 她这一失神,韩玉沁也没打扰,自己将燕窝汤盅放在桌上,静静等待着她。 许多事,还要韩玉蓉自己去想清楚,不然,谁也帮不了她,她也不会信任任何人。 第三十二章 生了女儿就继续生 韩玉蓉只是轻声道:“她再是如何不堪,也是当朝皇后,本朝还没有废后的先例,若有,先皇那时便早已经将太后废黜,也不会有皇上的今日了……沁儿听姐姐说,皇后那里……咱们还惹不起,她有太后撑腰,有皇上眷顾,咱们不过所凭借的是你腹中胎儿。” 然,她话音一落,便受到玉沁质疑:“姐姐就没疑心过,这么多年频繁落胎,甚至是小皇子的死……姐姐,您瞧,孙晴她有自家带来的宫女与嬷嬷,比您当年带进宫的人还要多,还要严谨,可她的孩子,不明不白的就没了,若非慧娴夫人闹得厉害,若非孙晴执拗要查,如何会寻到皇后的蛛丝马迹?就这样,也不过是一丁点儿的猜疑罢了,还不是没把皇后给揪出来?您就不曾怀疑,您如今的变故,全是因为皇后吗?若非她,您怕是早已荣登后位,而不是这样不清不楚地被压在贵妃位分上,再难进一步!” 韩玉蓉竟是静静流下了泪:“你是说,本宫也与孙晴一样……” 玉沁多少有些不忍,但还是点点头:“姐姐,妹妹虽然希望你平平安安,不要去寻皇后娘娘的麻烦,以免被她倒打一耙。可是想到熙荣夫人,我便很害怕,害怕咱们姊妹二个,将来也不过是人家路上碍事的石头,早晚被人移出去。” “呵,呵呵,沁儿啊,今日与你一番话,本宫可算是醍醐灌顶,浑身冰凉。” 韩玉蓉双目无神,良久方缓过气儿来,“你放心,这件事本宫自会去查,至于你,还是安生在长信宫里养胎,既然你信得过夏嬷嬷,本宫便将她送还给你,继续照料你饮食起居――说实话,本宫也是在连连失子之后,方寻了这两位嬷嬷,夏嬷嬷对饮食药物最为在行,虽比不得太医们,可她敏锐,也一心记挂着你,本宫倒是能够松口气了。” 见韩玉蓉神色恍惚,玉沁便也没留她继续说话,出外送了一送,见着边儿上安静的不像话的夏嬷嬷,方轻轻叹口气:“嬷嬷,你瘦了。” 一句话,倒是叫夏嬷嬷眼睛红了红,哑着嗓子道:“奴婢谢主子挂怀。” 见其清减,玉沁也不好责难她,更不会立时调派她上岗工作,只嘱咐了桔梗,叫几个小宫女平素好生照料夏嬷嬷,等身子调养阵子在到她身边来侍奉。 夏嬷嬷塌着身子谢恩过,方佝偻着往自己小院儿里去。 桔梗看她如此,心内恻隐,道:“夏嬷嬷怕是被贵妃娘娘伤了心了呢。” 玉沁笑了笑:“她在宫中多年,知晓如何能抓住人心,对韩玉蓉是,对我亦然。只不过么,从前她还有韩玉蓉可以仰仗,一些把戏她不屑于用在我身上,可如今不同了,韩玉蓉弃了她,也叫她知晓,跟着谁才有好日子过,自然要上心――找个医女来,替夏嬷嬷瞧瞧吧。” 桔梗虽觉得淳妃娘娘说话凉薄了些,可也只是话语上如此,待她们这些人,还是极好极好的。 欢喜应下,桔梗便出去寻人去太医院找个医女来,小桃觑着机会,跟着玉沁进屋说话。 “小姐这是想开了?”小桃打趣道。 玉沁白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我还没到被人栓了绳子,提着打的时候!” 小桃“啧啧”两声,倒是松了口气,嘻嘻笑着凑上前来:“该是被思贵人给打击的吧?思贵人如今见了谁都说,是小姐您逼着皇上与皇后娘娘,非要处死绮常在的呢!” “呵,她只是说了这些?”玉沁神色淡漠,倒是没料到思贵人这样好摆布的。 “啧啧,可不只是这些。小姐可还记得韩选侍如何倒的霉?如今思贵人张牙舞爪,见了谁都编排,非说是您害了韩选侍呢!” 玉沁勾唇而笑:“罢了,本还不想这样快有动作,可惜,皇后逼得太紧了。” “小姐打算如何?” “该给绮家伯父与婶娘去封信了,绮罗死的不明不白,我不想伯父与婶娘连真正该恨得人是谁都不晓得。”说着,她神色一暗,“到底是帮助我一场,我如何也不能叫他们成了皇后娘娘打压我的武器,叫他们晚年也不得安生,失了女儿,还要丢了自己的性命。” 小桃惊了惊:“小姐,皇后娘娘大概也没想过会用绮家的人填命吧。毕竟绮常在也算帮了她一把,替她把责任扛在了自己身上……” “皇后娘娘到底有多狠我不知,我只知道,皇上提起绮罗家人入京的时候,皇后没有拒绝,而且,她对我不怀好意。” 小桃只当小姐想的太多,叹口气,看她肚子道:“听说做母亲的时候,若思虑过重,小孩子生下来可就是个怪胎!小姐可悠着些!” 玉沁白她一眼:“迷信什么?!便是怪胎也是我的孩子!” 小桃吐吐舌头,跑了出去。 回去灵犀宫的路上,齐嬷嬷觑着蓉贵妃的脸色,试探道:“夏嬷嬷与淳妃娘娘感情倒是越发好了。” 韩玉蓉淡淡“嗯”了一声,好似在想着旁的事情,良久后方道:“她能尽心尽力对淳妃好,倒也没把本宫的话当成耳旁风。” 顿了顿,复又道:“她自来便比你们多了分算计,懂得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本宫何以为难她。只不过,她太看重权势,算计也过重。这次跟着淳妃,也好好长长记性吧。” “是,娘娘想的总是这样周全。” 韩玉蓉却是自嘲一笑,身边宫人们离得远,只齐嬷嬷在她身边,于是便也安心与她说起话来,“淳妃这一胎,怀的倒还安稳,只不过别人忌惮着咱们呢,小动作颇多。连一向安居于室的皇后娘娘都亲自出手了,可见赭御医当初与她说的,必定是个男胎。” “可是淳妃娘娘自己说过,怕是女儿。” “女儿又如何,只要她能生,本宫便能等。瞧着如今局势,本宫却也不盼着她一定生个儿子了,有个女儿当先顶着,后头那一胎也才能安稳些。” 齐嬷嬷心里一突,面上不显,淡淡应是。 第三十三章 厮见 “不过么,她这一胎安稳是她自己的身子底子好,扛得住。可本宫却不能眼睁睁看她受了委屈,看着韩家的姑娘被别人家当傻子似得涮。齐嬷嬷,你回头也去查查吧,看皇后娘娘那里都抓到了些咱们什么把柄,还有如悦,哼,那个贱蹄子被皇后护着这么多时日了,也该早点儿打发了。” “是,奴婢定当用心办好这差事。” 韩玉蓉骄矜一笑,忽而又想到一事,于是言道:“听了韩玉沁的话,本宫倒是有些发怵。皇上对皇后说不上是忌惮,怎反倒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 “这么多年了,就是养条狗都有了感情,何况是……帝后。” 韩玉蓉喜欢她的比喻,凉凉一笑,旋即道:“当年皇后可是年纪极大了,还被太后娘娘给拉拔到了宫中坐的凤位,本宫倒是不相信,她会安于孤寡,等一个不确定的结果那么多年――你去查一查她的底细,当年事出突然,本宫只晓得去太后那里献殷勤,压根忘了从乌雅身上下手。” “是,奴婢定会为娘娘分忧,只是事情已经这么多年了,怕有什么线索都要被皇后娘娘掐断……” 韩玉蓉倒是不怕时间久,只不耐道:“她查玉沁也不知查了多久,她有这份闲情与咱们耗着,咱们也不能失礼与人。甭管查到什么,总之能给她抹黑的便是了,本宫却不觉得孙家、王家、赵家会平白放着这么个好机会不要的。” 齐嬷嬷再度应下,提醒韩玉蓉道:“听闻李家那位逃了,纠结兵匪自立为王,王家那边儿……” “本宫晓得你要说什么,可世事无绝对,当年大家还都以为陛下的太子之位坐不稳固呢,可本宫的父亲还不是赌对了?王家再是偏袒于李家那位,也得好好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自保。” “娘娘,皇后如今动作颇多,因着淳妃与王家当年的旧婚约就已经闹了一出了,这次王家与李家那位动作频频,是不是要防着皇后娘娘旧事重提?” “她敢!别以为本宫就是个软柿子,她与顾雅兰这么多年唧唧歪歪,就真当本宫是个瞎子?哼,掂量着皇上对顾雅兰有情,皇后利用了灵韵夫人可不知多少年了,背后搞鬼又不是没有过!” 齐嬷嬷见韩玉蓉心底有计较,便也不再提醒,二人慢悠悠回灵犀宫自是不提。 至于思贵人,此等跳梁小丑,若按在以往,韩玉蓉必定要狠狠打其一顿,然而如今,韩玉蓉却没了倚仗的资本,也觉得乖觉,只派人将思贵人看守住,叫其安安静静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上抄写佛经。 悠悠几日过去,韩玉沁心情好歹是见了晴,除了偶尔发发呆,倒也没以前那样郁结。 韩玉蓉回去之后,倒也真的派了齐嬷嬷暗地里查访,打算揪出皇后娘娘隐藏下那张老好人面孔下的狰狞不堪来。 只是还没等韩氏姊妹对皇后娘娘如何呢,皇后那里却接二连三得到好消息―― 乌家起复了。 朝堂上的事,韩玉蓉素来少关心,若非韩大人时不时派人传递了消息往后宫来,她压根就不觉得乌家还有得皇上信赖的余地。 并非因为太后与皇上那些隐秘不为人知的往事,而是因为乌家实在没有堪用之人了,当年先帝以外戚之名,险些将乌家连根拔起,族中男子多不成才,成才的也早进了棺材。 甚至是连皇后这位,也是矬子里拔将军,硬是塞进来的,其余那些乌家的骄傲,已早早殒落。 以至于,韩玉蓉虽看不上皇后,却也没有亲自动手去除掉她,一来因着太后尚在,二来,她觉得,以皇后家世,早晚会被世家女儿给挤兑下去――她不急着动手。 然而,谁也没想到,顾雅兰之父回朝之后,乌家也紧跟着起复了。 那么,不出三年,皇后的位置只会越来越稳固。 韩玉蓉恼了,慌了,其余几位显然也不那么淡定了。 很快,隔壁的熙荣夫人便派了人来,请玉沁过去叙话。 这是熙荣夫人频受打击,抑郁寡欢,不见外人以来,头一次派人来请玉沁――虽然长信宫与流华宫是两座宫殿,可大概在先帝时候起,这两处宫宇中的娘娘,便是好姊妹吧,是以,两座宫殿,却以中间一条长廊连接,只余一处月牙门,来往行走也便利。 玉沁以前派人给熙荣夫人送些吃食之物,也只是叫人从这里过去,从不惊动外围的侍卫与内监们,是以,即便陛下早已经知道二人私下里还有联络,却也没有喝斥阻止过。 大概是觉得,熙荣夫人已经知晓她受到的教训了,而之前,玉沁也还是他可信赖的小心腹吧! 在去见孙晴之前,玉沁正在打发从灵犀宫韩玉蓉那儿派来问话的如清。 如清,人如其名,清秀挺直,好似长乐宫外茂林的修竹。 看见她,玉沁便想起了曾经温婉温和的如秀,怎么也做不到,再如当初待如秀的心思。 而如清来长信宫,只是来问一问赭御医的事,因为皇后服侍太后一阵子之后,身体不适,已经卧榻休息,宫里的事,还是韩玉蓉在管理。 赭御医到底都做了些什么,连韩玉蓉都知道。 是以,一把人押到,韩玉蓉便开始了轮番轰炸,赭御医受罪,玉沁也被连坐了,一天三顿的问,简直比用膳还准时。 怕中间再出岔子,玉沁便叫来桔梗去应付――桔梗对这件事情毫不知情,只以为是赭御医动手的时候露了马脚。 如清与桔梗到了西屋攀谈,玉沁便带着小桃去了熙荣夫人处。 关押了个把月,熙荣夫人又无族中照料,此时,流华宫的金碧辉煌越发映衬了她的孤单寂寥,与……可怜。 是的,很可怜。 青丝披散,只一个老嬷嬷在身边陪着她说话。面上容色寡淡,无悲无喜,却仿若凝结了无数的忧愁。 玉沁浅浅行礼,被那老嬷嬷扶了起来,对熙荣夫人点点头,便退了出去。 第三十四章 你来啦 “你来啦。” 熙荣夫人年纪不过十六,如此韶华,然而,玉沁却在她鬓角处发现一丝银白,心中蓦然而痛。 “你这是……何苦呢。” 玉沁不自觉的,语气里带出半分心疼来。 熙荣夫人浅浅淡淡一笑:“陪着我说说话儿吧,跟嬷嬷念叨些往事,倒是不开心了。” 玉沁轻轻叹息一声,坐到了她跟前。 熙荣夫人看着玉沁隆起的腹部,轻笑道:“好好照顾他,这孩子,是个福大命大的。” “红尘路漫漫,谁知道将来会是个什么样子?太医说,这胎是个女孩,我却也放心了。” 熙荣夫人无奈,摇头笑道:“你总是这样,对什么都不在乎。” 玉沁苦笑:“在乎了,便能拥有么?” “女孩怎比得过男孩呢,你姐姐,怕是盼着你生个皇子的。依着她的脾气,若不能如她所愿,有的折腾。” “若是个男孩儿,这消息也瞒不住的。到时候,又是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便是韩玉蓉,能容得下我吗?不若多处处,有些感情了,再谈其他吧。” “就你想的多。” 熙荣夫人恍惚而笑,不知想起了什么。 “这一胎怀的越久,我倒是越怕了。” 玉沁垂头,轻声言道。 熙荣夫人被其触动,不再沉溺自己的心事,疑惑言道:“怎么?有人欲要对你不利?” “不利?那些事儿眼不见心不烦,若说不利,那是时时刻刻的。我只是想着,如果月份小,没了便没了,好好养养,如何都能再要的。” “你是说……” “是啊,若是月份大了再出意外,我能保住她吗?能保住我自己吗?幸好是个女孩儿,不然我如今担忧的怕还要多些。” “比如?” “比如,生产那日,韩玉蓉叫产婆对我下手,到时候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侥幸活命,这孩子也要交给韩玉蓉教养,她的皇儿三岁便夭折了……连亲儿子都保不住,何况这庶妹的孩子?!孩子越大,麻烦越多,危险随时降临。再再侥幸,他活着,却长歪了……那时候,死的可就不是我与他两个,而是身后整个家族,你说,我能不怕?” 熙荣夫人绷着的脸终于见了些和缓,苦笑道:“偏你总有这些歪理。我争不过你。” “你与我争什么?你要的,从来就不是这些!孙晴,你听我说,宫中争斗,损伤与牺牲在所难免。然而,你当要为自己在乎的人想一想,活着,虽然辛苦,可总比莫名其妙死去的强吧?为了成为人上人,你努力了多少年,难到,就要栽一个跟头就放弃了吗?你甘心吗?值得吗?” 熙荣夫人红了眼圈,艰难启口:“我并未绝望,你放心。” 可是看着玉沁诚恳的眼睛,她再也绷不住了,流了场泪,才仿佛召回了自己的魂儿似得。 “放心吧,家中虽有旁的女儿,可我能入宫,便是最优秀的一个——虽然如今式微,可他们不会放弃我。就如你说的,我不甘心,他们也不甘心。” “你能如此想最好,只是,如今在此地将养也好些,起码那些腌臜之物也近不了你的身,就当调养好了。” 熙荣夫人笑一笑,并没有将嬷嬷们发现的那些事情告诉玉沁,腌臜之事,自古难免,谁叫她如今就身处这腌臜中呢! “我寻你来,却是为的宫中的事,你不会怨我吧?”熙荣夫人不好意思地擦掉眼泪,问道,“我一直不愿见你,实在因为害了你一场,再没脸面。然而,今日来宫中的事,还是时不时传到我耳中,倒是叫我坐立不安。如今,也只有你得我信赖,便厚着脸皮,寻了你。” 见其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玉沁温煦笑了笑:“我与你的交情,还不当你说出这些话来的。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问我便是。只是,如今我与你一般无二,也被看管起来,知道的,多是韩玉蓉告诉我的,真实与否,却是不晓得。” 熙荣夫人一副感激样子,握着玉沁双手,哽咽道:“玉沁,多谢你。” “好了,说这些做什么。我猜着,你叫我来,怕是为的乌家的事吧。” 熙荣夫人也没犹豫,直接了当地点点头:“确实为这个,实在想不通。乌家已然不成了,为何皇上还要扶植?” “看皇上维护皇后的样子,似乎另有隐情。只是这些,姐姐那儿也说不清楚……”玉沁老实道,也非有意隐瞒白及,甚至是韩玉蓉对她说的那些话,毕竟,大家都仅仅是猜测,是不是真的,谁晓得呢?! “隐情?可是皇上与皇后娘娘她……”熙荣夫人十分疑惑,见玉沁投来不解的眼神,忙道,“哦,没什么。” 玉沁目光闪闪,笑道:“都传帝后关系不睦,可看陛下每月初一十五,必定是在皇后宫中,想来,对皇后娘娘也极是尊重的。” 熙荣夫人垂眸,轻声言道:“可是,陛下似乎从未在皇后宫中过夜。” 玉沁眉头一跳,连忙笑道:“你这里冰盆可是不够,倒是显得热了。” 熙荣夫人附和一笑:“因着你来了,怕你凉着。” 于是,屋内一时便安静下来。 玉沁有自己的不得已,想必孙晴也是的,有些事,不能从她们口中说出来。 留了一盏茶的时候,玉沁便起身告退。 虽然孙晴没有与她明说什么,可她想着,怕是孙家也要有动作了。 就在大家都猜测陛下对皇后,总是不同常人的时候,第二日午间,便传来帝后吵架的消息。 玉沁听桔梗喘的上气不接下气,拎着食盒也忘了放下。 “主子,泰安宫里吵得可凶了,皇上发了好大的火气,皇后娘娘如何都不肯依,太后也生气,加上体内毒素未清干净,身子虚得很,一下子就背过气儿去了。” 玉沁听的眼睛发直:“你说,皇上要娶魏夫人的女儿?姚怀蕊,还是姚怀薇?” 桔梗“哎呀”一声:“主子!如今都这时候了,您还想着是哪个?太后娘又病了,皇后也怕是熬不过,皇上肯定要娶来一位的,不管是哪位,都是不好惹的茬儿!您不晓得,宫外头可没哪户人家敢娶那两位呢!” 第三十五章 说说话 玉沁一讶:“那又是为何?” 说起来,姚怀蕊与姚怀薇都姓姚,与当初引诱先帝,意欲铲除太后的姚贵妃同出一家,只不过,当年乌家为求自保,也为了能得一息苟延残喘,不得不把太后的亲妹妹,一样儿娇养的嫡次女嫁去姚府为妾…… 这在当年,是求全,可在现在,是羞辱。 妖妃追随先帝而去,皇上登基上位,而姚家便当先落了势。 至于魏夫人,在亲夫死后,被太后做主,册封了魏夫人,领着两个女儿,依傍着陛下过活。 姚家因得罪了太后而销声匿迹,然而姚家的资产却未能充公,全都被太后赏赐给了自己受了极大委屈的亲妹妹,还有姚怀蕊二个闺女。 可想而知,魏夫人膝下的两个女儿沾了多大的便宜――昔日作弄她们母女三个的正室夫人没了,鄙夷蔑视她们的人也销声匿迹了,还有大把的银钱足以她们肆无忌惮地挥霍。 这种日子,还能有什么所求?! 魏夫人心安理得地等着女婿上门求亲,然而,青年才俊倒是不少,可不是觊觎高官,便是贪图钱财,最不济的也有那贪恋美色的。这种男子如何匹配她的如花似玉般的女儿们呢? 于是,姚怀蕊与姚怀薇二女,便通通耽误到了今日。 玉沁还想着,莫不是这两个顶顶金贵的女儿家,还要嫁去边疆,与盟国联姻不成?!谁想到,这么多年养精蓄锐的魏夫人,却是打的楚清帝的主意。 听着桔梗颠三倒四的消息,玉沁捂着嘴“咯咯”笑出了声儿。 “哎呀,娘娘,这样大的事儿,您还笑呢?”桔梗唬了一跳,忙去把外头的门给掩上了,与泽兰无奈一视,复又去劝。 “主子,如今都什么时候了,若叫人晓得您还在这儿幸灾乐祸,说不得皇上又知道了,您又要挨罚了!如今关在长信宫里还好,左右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您也比在别处轻松。” 桔梗忍住强烈的想要翻白眼的**,有气无力地说道。 “哎哟,桔梗,我只是……只是觉得太好笑了。”玉沁捂着肚子笑说,“亲姨母打主意打到了陛下身上,以陛下的脾气,怕是要恼了!” “哎呀我的主子呀!合着您听到如今还没听明白呐?”小桃捧着泽兰绣好的衣裳走了出来,道:“这衣裳泽兰姐姐绣的真好看,莲儿和真的似得――主子,如今您听着,可是皇上恼了,还是皇后娘娘恼了?” 玉沁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合着,是皇后娘娘与乌家人闹翻了?” 泽兰接过衣裳复又查看一番,边查边道:“怕是连太后娘娘都没想到魏夫人会这样做吧。“ 小桃小鸡啄米似得点点头:“是啊,说实在的,宫里已经有皇后娘娘了,陛下对皇后也算尊敬,可魏夫人的两个女儿……奴婢虽然跟着主子打从南边儿过来,可入京的时候没少听人八卦起这两姊妹来,要奴婢说啊,留到如今这样大,也不是全没道理的。“ 说着,她促狭一笑,活似偷了油吃的老鼠。 玉沁白她一眼:“小心那两位听着了风声,要拔了你舌头,我可不管你的!” 小桃冲她做个鬼脸,便听泽兰道:“主子,这衣裳做好了,还要平整平整,奴婢去收拾吧。” “这些事情交给底下的下丫头们收拾就好了,这点子事儿你们都不嫌烦吗?” 玉沁便言道,有夏嬷嬷看着,泽兰她们几个又要做表率,在小宫女面前已经很压抑了,可夏嬷嬷还老是要叨叨几句。 桔梗却是道:“主子,夏嬷嬷说的也并非全是无中生有。您如今有孕,便是床铺这些洗扫都是要夏嬷嬷亲自来,您是不晓得,经了这么一遭,夏嬷嬷可把您的安慰放在心尖尖上了!” 泽兰瞧其打趣,无奈道:“夏嬷嬷也是好心的――主子怕也不知道其中龌龊,以前宫里也有过这样的事儿,也是有位娘娘有孕,却不小心被人在衣料上动了手脚,结果十月怀胎,生下个……” 她忙捂口,如此言语已经大逆不道了。 “无妨,咱们一处说话还忌讳什么。”玉沁笑道,并不在意,倒也领了她们的情,“这样吧,你们如此也太累了些,每日里我都不常走动,衣裳、被褥的换洗也不用这样勤快――一天换一次,怕是要累死你们几个了,旁的事儿还都要你们一一盯着,总有力有不逮的时候,不若各退一步,大家也松快。” 桔梗与泽兰面面相觑,泽兰便道:“那以后咱们奴才的饭菜还是从御膳房来吧,小厨房单为主子您开火。” “唔,不用,”玉沁拒绝道,“大家便是吃一样的,我的份例也足够了,且如今食欲虽好了些,可也吃的不多,每日厨房里送来那么多饭菜,倒是都进了你们的口。若是长跑御膳房,也耽搁时间,那么远的路,回来了之后饭菜也冷了,虽说如今盛夏,可那饭菜也没刚出锅的好吃啊!” 见泽兰要辩解,玉沁忙道:“而且,大家一个锅里吃饭,也安全。” 这样一句,便叫大家都安生了,事后,连夏嬷嬷都没置喙。 稍晚些,夏嬷嬷颤巍巍进来,自打上次受罚之后,她的身子一直就没好利索过,玉沁嘱咐她多休息,然而夏嬷嬷好似打了鸡血一般,也不顾身子了,天天早起晚睡张罗着玉沁的饮食起居。 玉沁也过意不去,劝了几回,夏嬷嬷如打了霜的茄子般瞬间失了活力似得样子,倒是把玉沁吓了一跳,仔细斟酌过,又多安排了两个小宫女跟着夏嬷嬷服侍,她才放了心。 “嬷嬷这么晚了可是有事?“玉沁已经梳洗过,正要歪在榻上跟泽兰说说话。 她不爱读书,到了晚间也没什么消遣,平素白日里还要午睡,所以,夜里常常睡不着。 于是,甭管夜里谁在耳房值班,晚上都要陪着淳妃娘娘说说话的。 “见娘娘您还没睡,奴才就想过来与您说说话。“ 夏嬷嬷低声道,神色有些颓丧。 第三十六章 什么是大事 “可是有什么事?这几日来瞧着嬷嬷心情好似不好,身上的伤可是没好利索么?若还没好利索,也别强撑着,可要拿了帖子请太医来瞧瞧。”玉沁盯着夏嬷嬷诚恳言道。 几句话,倒是叫一向拿着玉沁不当回事的夏嬷嬷红了眼圈,紧抿着嘴,好半天方把这一顿哀怨与愧疚压了下去,对着玉沁沉沉磕了一个头。 玉沁急的刚要去拦着,夏嬷嬷已经开腔道:“这是老奴欠着娘娘您的,以前是奴才仗着资历来了,就欺负您年纪小,许多事不懂。如今,经历过这一遭,奴才也算是瞧明白了。” 玉沁眼中眸光闪过,轻轻浅浅的便笑了:“嬷嬷这样说,可是认真了?” “认真,老奴从没这样认真过。” 玉沁勾唇笑起,示意泽兰取来了自己妆奁里一只玉镯,言道:“这镯子是旁人送的,颜色有些老,嬷嬷带回去玩儿吧。” 夏嬷嬷目光一凝,欢喜之色溢于言表,呐呐接过,倒是安了心。 送走夏嬷嬷,泽兰安安静静走进来,犹豫良久,方与玉沁言道:“主子……您真的信夏嬷嬷?” “为何不可呢?” 玉沁仰头,眸子里的天真纯善,一如她的表象。 泽兰略略回神儿,才道:“夏嬷嬷毕竟是贵妃娘娘的人,跟了那么久了,若说寒心……早干嘛去了?如今她来投诚,若万一是贵妃娘娘施展的苦肉计呢?” 话音落,但听玉沁“咯咯”笑起:“泽兰,你当真是为了我着想呢!” 玉沁笑完,感叹道。 顿了顿,玉沁与她认真说道:“何必使个苦肉计?韩玉蓉身份地位,手段人脉全都在我之上,若要碾死我跟碾死一只蚂蚁有什么区别?她没必要与我动心眼,埋隐线,她远远比你我想象的要强大!再说夏嬷嬷,若真是心中有鬼,那必然有所求,我身边从来只你与桔梗二个,便是小桃,也只是要跑跑腿儿的活儿,从来不往我身边紧跟着。夏嬷嬷如何插进手来?她要插手,也不会害我。起码,如今不会。” 玉沁淡淡言道,打了个哈欠:“哎呀,困死了都,泽兰去将灯烛熄灭,也早些安寝吧。” 泽兰轻轻叹口气,言道:“是,主子放心睡吧,奴婢这就去熄那几盏宫灯。” 软软轻语,渐行渐远,玉沁疲惫地合上了双眸。 早上起来后,玉沁朦朦胧胧听到桔梗的声音,问是哪个一大早就去采了花来,大家轻声嘀咕着,屋内的玉沁借着帷幔透过的光亮,瞧见安然躺在自己枕头上的……一封信。 说是信都是抬举了它,不过一张纸条叠起来,上头只匆匆一句。 “让你姐姐别去招惹皇后,小心。” 没有前因,没有后果。 玉沁嘲讽一笑,素手将纸条撕得粉粹,然后当着众多宫人的面儿,将纸屑在洗脸的盆子里打湿,泡开,再无一丝痕迹。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淳妃娘娘今儿一早起来发什么神经,倒都更加规规矩矩,以免行差踏错。 夏嬷嬷面色阴沉入内,见桌面上摆着的红色月季,低声道:“娘娘可知道这花儿从何处来?老奴问了桔梗几个,都说不是她们摘来了――您身边就她们几个可以近身的。” 玉沁低头一笑,淡淡道:“怕是皇上想我了吧。” 夏嬷嬷一愣,皴如树皮的老脸似乎也爬上了一抹朱红,呐呐张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赶紧低头快步离去。 玉沁在后头“扑哧”一乐,看上去心情不错。 没多会儿,有人来禀告,说是蓉贵妃娘娘来了,玉沁出门迎接。 “不是说过了,都是自己家的姊妹,还跟本宫客气什么?”韩玉蓉嘴上嗔怪着,心情也是不错的,好似雨过天晴,烦闷一扫而空。 “姐姐今儿是遇着了什么喜事儿?瞧这样子,好像捡到宝贝了一样。” 韩玉蓉神神秘秘拍一拍她的手,将众人都打发了去,方与玉沁道:“可不是捡到了宝贝嘛!你猜猜本宫查到了什么!” 玉沁一愣,蹙眉间,却是想到了那张纸。略一笑过,便问道:“妹妹一直不若姐姐聪慧的,您还取笑我!” 韩玉蓉恨铁不成钢似得白了她一眼,越是兴奋,言道:“皇后那里,怕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玉沁心慌,笑道:“是啊,魏夫人要将女儿送进宫,左右有太后娘娘在,轮不到皇后娘娘置喙的,却与皇上吵架了,这种事,一国之母却有不该。” 韩玉蓉冷哼一声:“她那副情深意重的样子,做给谁看呢?!这种事,虽也要有皇后点头,可惜啊,呵呵……” 韩玉蓉笑的分外阴险,玉沁直觉不好,只得硬着头皮问道:“姐姐可是抓到皇后娘娘的把柄了?” 韩玉蓉神秘一笑:“放心,这一次她绝对跑不了――你还记得当初她如何冤枉你的么?亏她也有脸面栽赃别人!” 玉沁深深吸了口气,笑道:“难不成皇后娘娘年凤位都不稀罕的?” 韩玉蓉撇嘴,玉沁继续言道:“姐姐,皇后毕竟是皇后,莫要逼得太紧了。” 本是因为那纸条而忧心,不免要说上几句话,哪知道,这话却犹如捅了马蜂窝般,韩玉蓉蹙眉狰狞道:“怎么,你还要为仇人求情?” 玉沁一愣,心道,仇人,眼前的你不就是一个么! 虽然如此想,可也不好这样说的,玉沁抿抿唇,言道:“只想姐姐小心些,别皇后娘娘的损招给算计了。” 韩玉蓉却是志得意满,言道:“放心,本宫是那样不谨慎的人吗?” 话不投机半句多,俩人各有各的心事,没聊上两句,韩玉蓉便起身回宫,玉沁忙起来送她出去。 待回来时,脸色便十分不好。 “桔梗,去传太医,就说我动了胎气。” 玉沁冷冷言道。 桔梗一愣,看淳妃娘娘脸色,并非身体不舒服的样子,只是神色很差,好似在担忧与恐惧着什么。 桔梗不理解,愣了一瞬,便被夏嬷嬷给拉走了――夏嬷嬷如今虽落势,可到底是历练过的,从贵妃娘娘与淳妃娘娘一言半句里,倒是听出些不对劲来。 如今听着淳妃娘娘吩咐,要太医,怕是想好法子,先跑为上了――若有些事儿能躲过去,才真的是些小事。 因为不晓得贵妃娘娘到底与淳妃娘娘说了些什么,又别得淳妃信赖的夏嬷嬷也不好腆着脸上前硬要问二人之间所谈的事情,于是,连累的她也担心起来。 第三十七章 只能做个替死鬼 跟着韩玉沁的这名太医,尚算年轻――年纪大的另外两位,也是韩家托上关系了的,可是因为赭御医的事,全被韩玉蓉给打发了,按着她的意思,年纪小的不见得就没本事,但是一定是身家清白的。 玉沁当时并没有反驳,她心里想的却是,年纪小小便能混进太医院的,除了本事以外,家世背景才是首要条件。 韩玉蓉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既然她明白,却依旧把人塞给她,只能说明,这位太医背后的势力与韩尚书是一伙儿的。 那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为了密切关注于灵犀宫对上重华宫的后续,玉沁便派了夏嬷嬷过去汇报“病情”――不严重,但也需要静养,并且再三暗示夏嬷嬷可以晚些回来。 夏嬷嬷人老成精,怎么没有听出弦外之音,默不作声地便去了灵犀宫,到了夜间才回来。 玉沁一脸热切地紧紧跟着夏嬷嬷,任凭其走到哪儿,她都跟到哪儿。 夏嬷嬷僵着一张脸,被逼得实在无法,才拉了玉沁在屋内,留了桔梗几个在外头守着。 “娘娘,您这不是为难老奴吗?” 玉沁哼哼两声儿,道:“那您老人家不是都把桔梗她们打发出去了?说吧说吧,我倒要看看姐姐她与皇后如何对峙的呢。” 夏嬷嬷很是无奈地摇摇头:“哪里是对峙呢,分明是一面倒。” “啊?这么说……皇后倒是挺有本事的。”玉沁纳罕,想的却是那张字条――若猜测不错,那字条应是清廷送来的。 玉沁想起他,情绪有些低落,自打上回陛下来过后,清廷便再也没出现在她面前,不知道是陛下另有公务交代他,还是因为……上次的事,而刻意回避她。 这里这样想着,夏嬷嬷却已经沉沉重重地大叹一口气:“娘娘,您这么希望倒霉的是蓉贵妃?” 玉沁一讶:“怎么,还是姐姐压倒了皇后不成?” 夏嬷嬷咬咬牙,最终还是说道:“您是不是知晓了什么事?可是熙荣夫人与您说了?” 玉沁蹙眉:“嬷嬷,熙荣夫人如今被关着,还能与我说什么,她的境况如今可是经不起折腾了。” 夏嬷嬷好歹松口气,玉沁可没忘了要她去打听的事儿,继续再接再厉问道:“您还没说,到底姐姐如何掣肘了皇后娘娘的!” “您还记得贵妃娘娘当初如何说的么?您当时,被皇后娘娘冤枉,甚至您肚子里的孩子都要被人排遣,说是与那位什么王……的。当时可没把贵妃娘娘给气死。” 玉沁眉头一跳:“该不会是……可是,皇后她怎么可能呢……她,她嫁给皇上许多年了啊。” “皇后娘娘进宫的时候,已经不小了,乌家怎么会没给她订下亲事呢?要知道,当时连太后娘娘都不看好陛下的……如何敢把自己家族里的好苗子塞进太子府去?将咱们贵妃娘娘给抬举上来,结果贵妃娘娘跟着陛下同甘共苦患难与共后,捡着便宜的却是皇后!” 陈年往事,夏嬷嬷如今说起来依旧气愤。 “这么说,皇后倒是成了当时的我?”玉沁觉得好笑,真是十年风水轮流转,这回轮到皇后出来个未婚夫婿扯不清了。 “这种事情,在皇家来说,可是丢了大丑的,如何好拿出去说道。娘娘您也守住口,就是桔梗她们几个您再喜欢,可也别往外说――若听着一点儿风声,怕是贵妃娘娘就扳不倒皇后了。咱们有理变成没理,更冤的很!” 玉沁“噗噗”而乐,连连点头奉承着劳苦功高的夏嬷嬷,直到把她哄的心内熨贴,送了回去才松了口气。 难道,是清廷的情报错了? 玉沁这样想着,心里总觉得绷着根弦。第二日,汤药照常熬着,她却依旧不饮,只是此时连夏嬷嬷都不说她浪费了。 因为……风水轮流转,轮到蓉贵妃倒霉了,还是倒的大血霉! 事情是这样的,初尘死了,死在灵犀宫外的林子里,尸体上有韩玉蓉玉镯上的龙凤花纹,手心里攥着的还是一片凤袍边角――凤袍,乃是皇后才能穿的礼服。 之所以无人言及皇后,都怀疑上韩玉蓉,就是因为这一片凤袍的边角碎布――因为皇后,根本就没有这样一套衣裳,而且,在韩玉蓉漫不经心扫到这碎布的时候,脸色便发白了,众人一觉察到异样,立时回禀皇后娘娘,这时候,又有如悦跳出来,指出自己曾经受到胁迫,不敢言语,然而,这凤袍确实是韩玉蓉所有不错。 昔年她跟随韩玉蓉身后服侍,多被打骂,一直对其心存畏惧――在她成为选侍之后,更是被韩玉蓉多番辱骂,有眼有耳的,哪个没听过,没见过的?! 是以,如悦此番说法,也算理由――她说自己被韩玉蓉所逼迫不敢说实话,如今见其竟然连初尘这么美好,这么乖巧的女孩子都杀死了,她再也不敢沉默了。 于是,从韩玉蓉进太子府后,所有没主儿的凶杀案,几乎都有了韩玉蓉的影子――不是她主谋的,就是她策划的,不是她栽赃了,就是她诽谤的! 韩玉蓉这次,是真的被如悦给咬死了,而如悦,有皇后在旁帮腔作势,絮絮叨叨,竟将韩家的事也讲了大半――比如韩夫人捧杀棒杀庶子女以及府中姨娘妾侍,好多还是好人家女儿;比如韩大人收受贿赂,买官卖官,与朝中多位大臣勾结……虽然事情都过去十多年了,而且,当年韩大人做这些事儿,也全是为了成全陛下所为。 皇后请了太后在旁,皇上再也不好替韩尚书说好话,然而,韩玉蓉势必是要……倒霉了。 魏夫人以两个女儿的婚姻大事来做交易,给予楚清帝乌家还有当年姚家残存势力――如今已经被魏夫人给全盘接手,来做筹码,陛下本不上心,然而能彻底分化太后背后的势力,他也不介意多此一举。 然后,还不等他有所行动,好落实这件事,韩玉蓉这里便给他扯了后腿儿――出这种事,若要保住韩尚书,魏夫人的两个女儿他是甭想与太后制衡了,而韩玉蓉,这一次若没转机,便也只能是个替死鬼。 第三十八章 顺藤摸瓜 夏嬷嬷战战兢兢站在屋内,磕磕绊绊将灵犀宫发生的事逐一告知韩玉沁,说完,身上出了一身的冷汗,想起被抓起来,不知死活的齐嬷嬷还有金嬷嬷,还有数不清的贵妃娘娘的心腹肱骨,她便觉得侥幸,幸运,然而,这件事还没最后定音,若韩玉蓉倒了霉,怀着孩子,又被幽居的淳妃娘娘,可还有活路吗? 她又是欣然,又是发愁,不管如何,这一次,是实在的惊险! 韩玉沁在桌边玩弄着半开的莲,沉静内敛的样子,似乎一点儿都没为此事发愁,只不过,愁与不愁,只她自己心里知道。 “娘娘!”夏嬷嬷惶恐不安,急于希望淳妃娘娘能想出个法子,纵然救不了贵妃,起码也不要这样干站着啊! 泽兰则是上前对其摇摇头,见淳妃依旧静默,便拉着夏嬷嬷走出了外头。 “泽兰,你拉我出来作甚!“夏嬷嬷叹口气,有些失神,还不忘抱怨。 泽兰素来稳重,而今话倒是多了些,“嬷嬷,我们都知晓你着急,何况娘娘自己呢?韩家到底是娘娘的家啊,就是以前再有多少不愉快,也没个道理连娘家都不顾的――您瞧这宫里什么格局?” 夏嬷嬷张张口,颓然道:“还能什么格局,我晓得你想说什么,娘娘是不会不管,可是……” 顿了顿,复又道:“可是,我也知道,娘娘她管不了――污蔑皇后在先,杀死皇上宫婢在后,又有如悦作证,当年那些事……时隔这么久,有些事做过有些没做过,可谁管你做没做呢,看着皇后步步绸缪,竟将贵妃身边的婢女都摸了个透不说,还叫人在这当口放出消息来,大大的不利啊!更何况,其中还有尚书大人牵涉,唉,这水这样深,娘娘如何能淌呢!” 泽兰轻轻一笑:“原来您都知道。” “我如何不晓得,只是……” 泽兰接话,道:“只是您觉得,这样眼巴巴看着自己一步步往深渊里沉下去,不抓着个什么,实在难安?” 夏嬷嬷看着屋内不动不语的淳妃,低低叹口气,再也不说什么,转身回来自己的屋子里。 玉沁手中的莲花被搓磨得只剩下残枝,站了良久。 就在众人以为这件事就要完结,只剩下韩玉蓉受罚来了事的时候,玉沁竟是难得的冷静与默然。 相反,流华宫的熙荣夫人反倒有了复苏的迹象,偶尔还会派人来,与玉沁要一些护肤养颜的东西。 玉沁有孕,许多东西动不得,脸上擦得,身上抹得,全都经过夏嬷嬷仔细查验,且用料都十分讲究,是以,熙荣夫人来要这些,夏嬷嬷反倒有些摆上脸色了。 夜里,夏嬷嬷来玉沁身边,言语里带出一二不满来。 玉沁不耐,放下手中用来消磨时光的话本子,打发了屋里的人去忙,方与夏嬷嬷直言道:“嬷嬷莫不是被钱财迷了心?” 夏嬷嬷脸色一僵,可能也想到了如今的情形,规规矩矩与玉沁致歉请罪,面上倒是有些勉强的。 玉沁也不为难她,只是说道:“嬷嬷是真的看不清眼前的形势,还是不愿意看清楚?” “娘娘有话,直接说便是,老奴都听着呢……”夏嬷嬷到底是自持一些的,毕竟,她的资历容得下她。 “嬷嬷也别觉得为难――我并非难为你,只是,你不觉得熙荣夫人来要这些养颜之物很奇怪?” “这……”夏嬷嬷脸色恍然,“难不成……” “宫中女子颜色,从来只为君开。嬷嬷,怕是熙荣夫人要重新得宠了。” “可是……”夏嬷嬷面色焦急,玉沁也晓得,她是担心着韩玉蓉。 虽然韩玉蓉伤了她的心,寒了大家的意,可终究跟了十年的主子了,能没有感情么。 玉沁摆摆手:“姐姐的事,不会就这样轻易完了的。” 夏嬷嬷不解:“皇后已经令如悦死咬着贵妃娘娘不放了,如今,连齐嬷嬷与金嬷嬷这样的人都被捉了起来,灵犀宫里……怕是生不如死。” 玉沁笑意有些阴恻,直言道:“贵妃可不是谁都能当的。” 夏嬷嬷只觉心中一跳,便也不再言语。 闹剧,似乎愈演愈烈。 韩玉蓉身边的宫女如香,从很久以前便对和亲王生了情愫,只等着贵妃赐婚,没料到得了今天这样的结局,身上的鞭伤已经不得不留疤了,她还如何能嫁去王府呢?便是个通房丫头也没她的份儿了。 走火入魔的如香急红了眼,也不管不顾起来,咬着灵韵夫人不撒口――正是众人心绪不稳的时候,还不等旁人胡说八道,如香便把实情全部道出―― 从灵韵夫人还是灵妃娘娘时,便对贵妃多次出手,后又将灵韵夫人与贵妃之间有来有去的暗算数了个清楚。 楚清帝气恼不休,当时便要人褫夺了蓉贵妃封诰,甚至要打入冷宫。 没料到,一向与蓉贵妃对着干的魏国公夫人现身,拯救韩玉蓉于水火,更甚至,叫陛下开眼看清楚,为何只惩罚蓉贵妃一个。 箭在弦上,楚清帝被逼着,下了旨意,本是走走过场,哪知,查看长乐宫时,竟把灵韵夫人身边窝藏着的红花等落胎之物找出。 楚清帝已经许久不去长乐宫,对灵韵夫人也没有了以前的关照,使得后者松散了许多,才敢在自己安寝的宫宇内,藏起这些东西――便是以前她也有这些,却总要藏的干净。 皇后目光微冷,看着灵韵夫人吓傻的模样,默默闭上了双眼。 就这会儿,韩玉蓉浑身血污闯了过去,高声控诉太后弑杀楚清帝生母――她已经暗地里找到了楚清帝生母身边的宫人,活着的没几个,可跑掉的也不少。一个低等宫嫔身边的人必然不会太多,可是有几个她过去相处极好的姊妹,愿意为楚清帝解惑。 这一局,似乎韩玉蓉要起死回生了。 然后,再审赭御医,这一次,饱受酷刑的赭御医竟然开口,不再是已死绮罗,而是与韩玉蓉对立的灵韵夫人。 这一闹,便是半个月。 第三十九章 不过一帝姬 闹来闹去,韩玉蓉没能从谷底爬上来,又把灵韵夫人给扯了下去――长乐宫的奴才们全被抓了起来,挨个儿被盘问。 就如同当初韩玉蓉身边有几个叛徒一样,灵韵夫人身边怎会没有。 明鸢,顾雅兰从顾家出嫁时,便带来的家生子,出言,将灵韵夫人打入了深渊,似乎,再也难以爬上来――灵韵夫人下毒,这么多年,蓉贵妃娘娘胎落,几乎都有她的份儿。 蓉贵妃当场便吐了心头血,萦绕心头多年的谜题揭晓答案,可她没有心情再听下去。 甚至,明鸢把灵韵夫人寻了百味子去害贵妃的事,也都抖落了出来,顺带,攀咬上了为女儿乖乖去寻访这毒物的顾相爷。 韩尚书一直在苟延残喘,等待着陛下的发落,正好揪住顾相爷这一把,恨不能把水搅合的更浑浊。 四方厮杀,加之内忧外患,使得楚清帝烦不胜烦,于是,对于清廷与韩玉沁的事,倒是一时间给放了手。 皇后看似运筹帷幄,却也是焦头烂额,灵韵夫人对于自己被弃长乐宫,独自辩解一事,已经恼了皇后,甚至若是皇后不替她求情,把事情摆平,灵韵夫人很可能会……把她供出来。 没有退路的皇后,不得不找到了太后求助,而太后此时,也被楚清帝的态度惊了心。 似乎人人都没有了退路。 玉沁在长信宫中见到了涔姑姑。 “姑姑别来无恙。” 玉沁轻笑着,盈盈而立,叫涔娘恍惚以为,是见着了年轻时候了的孟慧茹。 见着涔娘发愣,玉沁想着,怕是回忆起来以往,也不催促,倒是叫桔梗几个上好茶好果子来招待。 一时间,涔娘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对玉沁一笑:“皇子的丧事,因为太后娘娘尚在,一切从简,只是这装束上,要内务府打点。” 涔娘有一句无一句的说着话,如今各处她都已经走过,甚至是熙荣夫人处,她都有过去提点一二,如今再来见玉沁,便也顺理成章,为人会疑心二人有联系了。 玉沁垂眸一笑,打发了桔梗几人出去,便与涔娘问道:“您少来宫中走动,今次过来,可是为着贵妃的事?” 涔娘有些不好意思,可事情重大,她也只得仗着年纪,指点玉沁几句:“我晓得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只是我身在局外,不好不提醒你几句――你姐姐的事,不能插手,却也不能坐视不理。” 玉沁勾唇而笑:“姑姑所言,我晓得的。只是如今风头正紧,我却不知该怎么做。倒要姑姑提点几句。” 涔娘听她如此说,倒也松了口气,也是孟慧茹教导出来的女儿,又怎么会泼辣呢?若她是个泼辣的,怕自己这几十年也就不是在宫中度过的了。 “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过招,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只是都没有闹这么厉害过。” 涔娘叹道,虽是发愁玉沁安慰,可她们底下这群宫人们,看戏也看得热闹――两宫相斗,已经损了不少宫人,各处也在明争暗斗,为自己牟利,内务府统管金银钱帛,各处铺陈,是以,争斗也最厉害,好在,这些事,也总会有个尽头,实在没必要与淳妃说起。 玉沁点点头:“我也只是静观其变,瞧着两个人都是急红了眼,全无章法了。” 玉沁对于这件事的结果,并不热衷,无非是韩玉蓉亦或者皇后娘娘中的一方失败罢了,或是两个都败了。 这对她来说,也没什么打紧,真要是连韩家都保不住了,其实也是件好事,起码,姨娘的身份便可不必再隐瞒――虽然她是韩家人,可她仗着身孕,也能逃脱此节,更何况……玉沁想起陛下曾经交代她的那些事,为今,只担心一样,陛下会不会杀了她灭口呢? 与涔姑姑分析着局势,玉沁有些走神,而乾清宫那里,对于她的事,虽已经提及过,不过,如今宫中乌烟瘴气,楚清帝便也放置一边。 逸然已经打发了清廷离去,见着疲惫的陛下,也不好再提灭口一事――淳妃娘娘知晓的太多,而且,皇上的态度,也叫他心内翻腾,清廷对淳妃的照顾,他也有所耳闻。 如今,初尘也死了,倒是叫他一向冷硬的心,出现一丝裂痕,一贯腻烦蓉贵妃的她,却对栽赃陷害,甚至杀死了初尘的皇后生出反感来。 怕是连皇上都不愿意此时对皇后如何,又能如何呢? 初尘明面上只是一个宫女罢了,谁会晓得她十年如一日的苦练武功,成为暗卫,一贯的谨慎小心,心软偏又好强…… 逸然多少有些可惜了她,这份可惜愈演愈烈,好似烈火,快要将他的心灼烧殆尽。 “陛下,宫中的事,不管真相如何,总该早些做个了结,宫外头的事,一点儿也马虎不得。” 楚清帝淡淡点头,他又如何不知。 “如此,顺妃便不要留着了,一颗弃子,留到如今……”楚清帝出口有些艰难,忽而又苦笑,“只帝姬年幼,皇后与贵妃俱都不是能养育孩子的,慧娴如今病着,又心心念念小皇子……三个皇子便接进宫中来吧,也到了他们厮杀的时候,至于小帝姬……领去长信宫,也就无人会反对了。” 逸然蓦然睁大眼睛:“陛下,不过一个帝姬!随意找个借口也就是了,何必叫皇子来犯险?” “朕总要找个理由接了儿子们进宫来,别忘了,李牧绕可还在外头虎视眈眈,朕只这么三个儿子,如何能不担忧?只是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朕当年怎么过来的你莫非是忘了?!朝中局势这样,朕也不能肯定,到朕老了那一天,可能收回政权,是以,朕的儿子们,若经受不住这些考验,死里逃生,怕也难得重任。” 楚清帝沉痛地闭上双目,令逸然领职离去,他实在需要一个人安静地独处一会儿。 夜色微凉,楚清帝在屋内批阅奏折,然事事烦心,难得坐不住,便独自一人出了乾清宫,在这只属于他的夜色里行走,孤寂却宁静。 第四十章 乐不思蜀 有虫鸣,有鸟语,低低呢喃,好似母亲的童谣。 楚清帝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想起过母亲了,甚至,母亲到底长什么样子,他也完全记不清。记忆里,母亲这个词,是属于高高在上,却永远都有一股悲悯成分的太后的,那个时候,她还是先帝不受宠的皇后,是他们所有皇子帝姬的母亲。 而他的生母,永远活在阴暗的角落,总是悲天悯人,明明,没有人欺负她,或者只是自己没有看到,总之,她总是在无人的时候哭泣,压抑又哽咽,那般难受。 他在长大以前,从来不知,那种痛苦已经可以压垮一个人最后的希望。 在生母病故后,他仿若一夜间长大,由太后抚育,战战兢兢,总害怕再被扔下。 “皇兄?”轻柔而低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楚清帝回头,却是自己的…… 他苦笑一下,声音也异样柔和:“朕倒是忘了你入宫了。” 和亲王耸耸肩,轻松一笑:“太后那样的情况,怕没个结果以前,不会叫臣弟走的了。” 楚清帝只觉鼻子一酸,心里的疼是无法估计的,淡淡言道:“难为你了。” 和亲王扬头一笑:“若论辛苦,哪里比得过皇兄呢――出征之事,皇兄考虑好了么?臣弟不才,倒也想试试。” 楚清帝的脸色倏然阴沉:“你当真听信太后一派胡言?她怂恿你去,打的什么主意,你难道不晓得?你多年不成亲,朝中早有非议,如今她找上你,存的岂不是……” “她是想要臣弟死,毕竟,臣弟是个祸害。” 和亲王淡淡言道,如同楚清帝一般无二的俊秀姿容,更加疏朗秀气,只是…… 楚清帝心头一紧:“胡说八道!” 和亲王无所谓地一笑:“知道皇兄在意这些事,只是,臣弟的本事,也只有瞧一瞧才知道,未尝不是太后打错了主意。” “可是你……”楚清帝看着和亲王的眼睛里,好似能射出火光来,那一团火,隐埋多时,不知何时便要燎原。 和亲王的脸庞在月色下,显得分外柔和:“皇兄,朝堂倾轧,没有男女之别,还请皇兄成全。” 仿佛过去了许久一般,楚清帝艰难地点点头,便头也不回地离开此地。 难得想清静一下,却依旧波涛汹涌,哪里都逃不掉的,便是自己的唯一的血亲都要被逼无奈。 是了,他还有他要保护的人,怎么能轻易放弃呢。 楚清帝漫无目的地游走在静夜下的丛林中,不知要去哪里,反正,他想,只要这一晚,他只休息这一晚。 走着走着,便到了与玉沁曾偶遇过的林子里,那时候,桃花刚刚盛开,一切美的不似人间,仿若仙境,记得那时候,自己不顾一切地要了她,不料,却叫她有了孩子。 直到如今,楚清帝都肯定,韩玉沁是不打算要那孩子的,只不过,却也懂得了逆来顺受,或许,她也不忍心吧。 他轻笑。 回头,草丛里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空气里有烧焦的味道,似乎有股熟悉而诱huo的香味。 楚清帝脚步轻移,循着味道而去,远处火光一点,有个女子上窜下跳。 “淳妃?”楚清帝低沉的嗓音,明显吓着了玩的不亦乐乎的韩玉沁。 “啊?皇上?”玉沁睁大了双眼,手里还拿着刚刚烤好的肉…… 楚清帝阴沉着一张脸,忽而便笑了:“既然被朕抓着了,见面分一半吧。” 韩玉沁许是已经瞧到了他的狼狈,没有犹豫,点点头,安静着把自己眼前的碟子带着新烤熟的肉递过来。 “有些辣,皇上可能用?” 韩玉沁眼中的神色,就好像捡到了一只受伤的兔子。 楚清帝拿着手中碟子,淡淡地笑了:“还好,朕也许久不吃这样重口味的了。” “原来陛下也喜欢吃呢?说实话,宫中的厨子们,可真是胆子小的很。” 见楚清帝不解,玉沁乐了乐,笑道:“盐少放,椒少放,葱姜蒜似乎都不曾有。这样的汤汤水水,淅淅沥沥的,有什么好吃的。” 楚清帝先生隐晦一笑,忽而大笑起来:“哦?是嘛!朕还记得,你来宫中后第一次宣太医,还是因为你晚饭吃的太撑,涨的难受!” 玉沁俏脸一红:“陛下!那只是因为没吃过御膳啊,没吃过的东西,自然要先尝一尝。” “哦,原来你尝腻啦?” 玉沁别别扭扭躲开去,照料她火上依旧烤着的肉。 支起来的篝火非常小,上头搭着简易的架子,两排,肉都串好了,架在上面烤,慢慢悠悠,若非自己来,这些荷叶包里的肉,由着她慢慢来,也够吃。 玉沁手中也不十分忙叨,只是有些不知如何面对楚清帝。 “怎不问问你姐姐的事?” 玉沁“啊”了一声,回过神来,一笑:“她怎样都好。” 顿了顿,又怕楚清帝觉得她敷衍,复又道:“左右她也掣肘不了臣妾的――皇上近来累极了?” 楚清帝勾唇,自嘲而笑:“是啊,累极了,还全是朕的爱妃们!” 玉沁干干笑了几声,回过头去继续烤肉,冷不丁地听楚清帝言道:“朕之前有想过,你知道的太多,该灭口了。” 玉沁手中拿着的签子一抖,险些把所有烤着的肉全扣在火中,不过,却安静地不发一语。 许是因为她的安静,楚清帝难得有了倾诉的**。 “你姐姐这次,怕是没那么好脱身了。”咬了一口肉,发现味道还真是不错。 见其目光里的夸赞之意,玉沁微微一笑:“加了蜂蜜腌过了。” 地上的荷叶包着的,有鸭子腿儿,玉米棒,小羊排…… “有狍子肉?”楚清帝诧异下,复又咬了一口,“是上次留下的?还没坏吗?” 宫里少有野物进来,而韩玉沁那里,因为有孕,好多食物都被禁了,是以,这狍子肉在长信宫里也算是稀罕货色。 玉沁就着他的手,狠狠啃下一大块儿,呜呜含糊不清,道:“桔梗她们腌了许久呢!皇上觉得味道如何?” 这肉被数十种香料腌渍,还能保持弹牙与鲜嫩,倒实在是手艺极好的。 楚清帝不无羡慕嫉妒恨:“想来你在长信宫的生活,可是乐不思蜀了吧?” 第四十一章 一手好棋 玉沁哈哈一笑:“皇上,您又乱用成语呐?!乐不思蜀倒不至于,不过么,夏嬷嬷厨艺很好的,小桃的娘是老宅子里厨房上工的,她爹赎身出去,开了个餐馆,每每也是食客临门了。” “哦?”楚清帝双眼明亮,“看不出来,她家里的人也是有本事的。” 玉沁一撇嘴,轻轻一哼,分外骄傲:“臣妾身边的人,可从没有一个废物的!都是乐观上进,又有手艺的――就比如说桔梗与泽兰吧,她们一个善于用算盘,一个善于刺绣,女红活计特别的好。以前,如秀写的一手好字,学问也极好,就是小户千金也绰绰有余了。” 玉沁说着,有些伤感,没注意到楚清帝的神色变幻。 “淳妃,你喜欢宫外的生活么?” 玉沁一愣,诚实地点点头:“很喜欢,您不知道吧,臣妾小的时候,跟着娘亲在老太君身边过活。那时候,娘亲身体也不好,我自学的医术,天天往山沟子里跑,拔那些书本上看得草,学习怎么做药材……臣妾还会打猎呢。您不信吧?” 玉沁十分骄傲地仰头笑道。 楚清帝也是笑意随心,摇摇头:“不信,不怕猎物把你吃了么?” “怎么会,臣妾很厉害的!虽然老虎豺狼什么的没有遇见过,可是山鸡野兔见的不知多少,最不济的,还有麻雀、田鸡!” 楚清帝磨牙:“那可不是打猎!” 玉沁嘻嘻一笑:“反正,臣妾年幼的时候是上山爬过树,下河摸过鱼,臣妾敢保证,您宫里可没一个人能比得上臣妾的!” 楚清帝盯着她看了几息,叹了一声,将她搂在了怀里:“你总有本事,有本事叫人怜惜你。” 玉沁眸子沉了沉,那笑意好似一张面具。 “你什么时候察觉到,朕……要对你不利的?”楚清帝声音里有淡淡的无奈,可多余的部分,全是宠溺与欣喜。 毕竟,这样聪明的女子,是值得人去心疼的。 “臣妾知道的太多了,”玉沁如是道,“就算是臣妾自己,也晓得最不会说谎话的是死人,何况是您呢?朝廷这样乱,您分身乏术,后宫里也无人真正为您分忧解难,到处是难题,如今弦绷得这样紧,臣妾若是将自己知晓的事情捅出去,那便是天大的麻烦!” 乱国也是必然的。虽然如今已经乱极了。 楚清帝低低笑起来,渐渐面容明朗:“你呀!” 玉沁试探道:“陛下被臣妾的自知之明打动了?” 楚清帝看着她,目光中的情绪,叫人心颤:“是,被你打动的。朕现在,还要用你,何必把你惹急了呢?!” 玉沁抿唇而笑,笑的极好看,她本就是好看的女子。 捡来的柴火渐渐烧干净,肉也吃的差不多,玉沁摸着自己滚圆的肚皮,心满意足。 “呃,今天吃的好饱!” “好似朕叫你饿着过,你长信宫里手艺好的那么多,除了你贪吃,朕想不出别的情景来。” 玉沁撇撇嘴:“您难道不觉得对月当空,月下烤肉,很有情调的么?” “人家的情调是用来他妈的,你?你的情调是用来吃的。” 玉沁脸红,几步甩土,将火灭尽。 楚清帝领着玉沁到了太液池,撑船而上,在湖上享受晚风,十分快意。 玉沁难得疏散,惬惬言道:“也就是皇上您,有这资格享受这样待遇,可真是舒服极了。” 楚清帝淡淡一笑:“所以,世上大多数人想要站到顶点去,想要当这个皇帝啊。” 玉沁一愣,端正了身子,想了想,方道:“皇上,顺妃娘娘那儿……” 楚清帝并没有因为玉沁掺合这些事而发怒,甚至,没有去想,玉沁怎会发觉到顺妃的不对,只淡淡道:“顺妃那里,怕是要坏事。” 玉沁抿唇,对于那个精明玲珑,甚至有些阴郁的女子不乏同情:“不得不那样吗?顺妃娘娘也是王家不要了的女儿……虽然这话说的伤人了,可是,顺妃膝下还有小帝姬,那样小的孩子……” “朕倒瞧不出,你竟也有不忍。” 玉沁强忍住没有翻白眼:“臣妾又不是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为人父母者,有了自己的孩子,总会心软些吧。” 玉沁摸着自己的肚皮,言道。 楚清帝眼色闪了闪,想起自己与逸然那番话,心道,自己莫非连畜生都不如?虎毒还不食子呢! “王家与李家勾连之事,过几日便会有结果。” 楚清帝只能这样说着。 玉沁便也点点头,这件事,毕竟不是她能插手的,甚至言语一二都已经违禁了,“皇上要如何处理家父?” 她调皮一笑,倒是一点也不紧张。 “怎么,不怕朕让你家破人亡了么?” 见他眼含笑意,被无恐吓之意,玉沁嗔怪一眼,犹如桃花含波:“想来,皇上还要用着臣妾父亲呢,父亲虽不是好父亲,可觉得是个好佞臣!” “哦?爱妃也觉得韩大人是佞臣?!” “哎呀,皇上,您莫要再逗臣妾了!”玉沁嗔道,“朝廷,需要一个佞臣。” 玉沁漠然言道,楚清帝正了正神色,二人望着夜色中的太液池,一阵沉默。 “放心吧,你姐姐会没事的,起码,朕能保证她活在宫里。至于你父亲,怕是官声有损,掉回原籍几年,再复起也有指望。” 见楚清帝不避讳言及政事,此时气氛又分外随意,于是玉沁言道:“是灵韵夫人的父亲上位吗?” “是,顾相隐居多年,能回朝中正好,只是你父亲一向显眼,总要避过他锋芒才是。不然,总会拼个两败俱伤。” 玉沁对于韩尚书被贬官,丝毫不在意,听闻韩玉蓉不死,大概也只是贬斥一番,贵妃封号许也保不住了,也没怎么在意,毕竟,不管他们是不是平安,玉沁都有自己的路去走,不平顺,也总会坎坷。 “只可惜,灵韵夫人体会不到您的为难。” 可惜了,顾雅兰有一个靠谱的父亲,她自己却不怎么靠谱,若她不折腾,夫人的位分是早晚的,甚至,也比现在更得陛下尊重些。 一手好棋,遇上个臭手。 第四十二章 贪吃 楚清帝只是低低一笑。 “她是被眼前的利益权势迷了眼,却不知道,这些东西会要了她的命。” 玉沁眼睛圆睁,看着楚清帝,使得后者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对方这是怀疑自己,于是无奈道:“朕还没忘恩负义到亲手动手杀她的份上!” 玉沁干干一笑:“臣妾不是这意思。” 虚无地解释,楚清帝自然也不会信,只是道:“长信宫的侍卫都拦不住你,怎么跑出来的?” 玉沁眨眨眼,没敢把翻墙的事儿说出来,岔开话题道:“皇上待皇后娘娘那样好,是因为之前爱重姐姐,而觉得对皇后娘娘抱歉么?” 楚清帝失笑,看她:“怎么会这样想?” “大家都觉得,陛下您待皇后娘娘不一般。” “哦?都有谁这样说?” 玉沁咬咬唇,没说实话,倒也没有刻意去骗他,只是说道:“熙荣夫人年纪比臣妾还小,一时想不开,也是有的,她骤然失子……陛下您体谅慧娴夫人,怎对熙荣夫人……” “朕对熙荣夫人如何?” “臣妾觉得……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楚清帝笑一笑,并没有解释什么。 玉沁这些日子来,总是睡眠浅,如今在这船上,凉爽的风吹来,倒是吹的她昏昏欲睡。只是这可真不是安寝的好处所。 “起来吧,朕送你回去。” 玉沁迷迷糊糊揉揉眼睛,道:“不了,不了,臣妾还是自己回去吧。免得侍卫看见您与臣妾在一起,吓一大跳的。” “这夜已经深了,也不知什么时辰,若宫门落锁,你怎么回去?” 玉沁张头往外看去,月亮升的老高,似乎时辰已经很晚了,这下子,她自己也着急起来。 “哎呀,倒是睡的忘了时辰了!” 她拎起裙摆,急匆匆要往船板跑,楚清帝回身看看沙漏,确实是宫门已经落锁,于是无奈叹口气,与她喊道:“时辰不早了,这时候,你自己回去朕也不放心,罢了,就在乾清宫休息一晚吧。” 玉沁立在原地,虽还有些迷糊,可也晓得规矩体统,皱眉犹豫道:“这……这恐怕不大好吧。” 宫里如今闹的那么僵了,她还在这风口上擅自出宫不说,还跑来乾清宫“引诱”皇上,皇后娘娘和太后岂不是要扒了她的皮?! 许看出她的不敢来,楚清帝假装生气,硬声道:“你若不愿意,朕现在便派人送你回去,朕可与你说好了,怎么都是大阵仗,你若不愿意今晚睡个好觉,你就甭去乾清宫啦。” 玉沁狠狠吸口气:“不就是去乾清宫们,有什么的,臣妾也不是没去过。” 楚清帝笑出声来,摇摇头:“你呀,叫朕说你什么好。” 船穿梭行过碧绿荷叶,莲叶青青,映月而生,晚风凉爽,空气怡人,若船上能睡人,玉沁是哪里都不想去的。 付公公得了消息,亲自迎出来的时候,便见着了一身朴素装扮的淳妃娘娘,唬了一跳,眼皮跳跳的,连忙上前给二位请安。 “皇上,您回来啦,这么晚了,奴才也不好四处寻您,怕惊动了后宫不安生,这不,茶水间里还烘着热茶,等您回来呢――哟,淳妃娘娘也在呐?瞧都这样晚了,您是要回去长信宫?” 楚清帝淡淡瞥了眼话十分多的付公公,对他道:“今儿太晚了,叫淳妃睡在殿内就是了。” 付公公一愣,待二人都走了进去才反应过来,连忙更上去伺候着。 玉沁抿着嘴,看着有些滑稽好玩的付公公轻轻一笑,促狭对楚清帝道:“付公公怕是吓了一跳呢,这是隐晦提醒臣妾,乾清宫可不是随便什么能都能来住的呐!” 楚清帝蹙眉:“朕叫你住便住下,还有谁能为难你。” 玉沁吐吐舌,心道,你那些大小老婆们,可全都虎视眈眈盯着呢,不用明天,怕待会儿就会传遍阖宫上下,今儿晚上不定多少妃子娘娘要心碎了的,流泪到天明啊。 付公公为在淳妃娘娘面前留个好印象,急急上前,谄笑道:“这么晚了,不知淳妃娘娘您用膳没有,奴才听闻,这有孕女子夜里多爱再加一餐,娘娘可是有什么想吃的,爱吃的?奴才这就派人去御膳房叫膳?” 玉沁含笑抿唇道:“本宫是不饿的,晚膳也用了,加餐也用了,不过看皇上的样子,似乎饮食不安,不若付公公去问问陛下?” 得了玉沁提点,付公公连忙去询问楚清帝。 楚清帝晚膳没用,出外走动,只吃了玉沁手里有限的几块儿烤肉,调动了胃口,如今倒也想吃些汤汤水水的。于是吩咐付子明,道:“去瞧瞧有没有燕窝羹,给淳妃送来一盏,朕也就着吃些好了。” 玉沁目光略微闪过,凑上前到:“御膳房有位厨子,做冷汤面很够味,不似那些清汤寡水的,臣妾就很爱吃,不若陛下陪着臣妾稍稍用些?” 楚清帝见她诚恳建议,思及以为,似乎淳妃对吃食特别热衷,总能搞清楚,御膳房里哪位厨子是新来的,哪个有什么绝活儿,她似乎都一清二楚。 “既如此,”楚清帝倒是能信赖她的口味,“就叫御膳房按着淳妃的口味来做吧,朕也想尝尝。” 玉沁笑弯了眼睛:“天气正热,汤汤水水的,难免吃的心烦气躁,这倒是不错的。” 转而又吩咐付公公,道:“燕窝羹加些冰,凉的快些,到了这里,也就能极快温了。” 付公公应是,见楚清帝没旁的吩咐,便急匆匆出门吩咐几个小内监去跑腿儿。 因二人出门游走,都出了一层薄汗,便招来宫婢,替他二个收拾一番,下水清洗。 玉沁在妃嫔专属的池子里泡过后,脸颊红红,披了干净的衫子便走了出来,楚清帝也刚刚沐浴完毕,见了她,倒是有一愣。 玉沁眨眨眼睛掩饰尴尬,好似漫不经心地一笑,道:“也不知御膳房做好了没有。” 楚清帝无奈一笑:“哪儿有这么快的。” 结果就是,二人到了殿内,东西已经摆上了,凉凉的汤面有冰铺着,冒着凉气儿,燕窝盏外也结了一层水汽。 第四十三章 当我是个蠢蛋么 楚清帝蹙眉:“淳妃有孕,怎能用此凉物,来人,还不撤了从做。” 玉沁忙拦下,撒娇道:“皇上,无碍的,太医都说了,臣妾身子强健的很,偶尔吃用些凉食无妨的。” 楚清帝眉头依旧没有舒展,半信半疑:“可朕瞧着以前慧娴夫人有孕,从不肯碰冰过的物件,便是殿上,也极少用冰盆。” 玉沁烦躁,天知道她被夏嬷嬷拘束的有多狼狈,如今见了都是自己爱吃的东西,恨不能使出十八般武艺来哄楚清帝:“哎呀,慧娴夫人身骄肉贵的,臣妾可壮的像头牛!” 边儿付公公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乐了出来。 楚清帝瞪他,玉沁解围:“哎呀皇上!这汤面还要趁现在吃,不然待会儿更凉了呢!” 瞧她那副馋样,好似八百年没吃过饭似得,楚清帝也不好与她废话,只叫付子明叫人去宣了御医过来,待会儿给淳妃瞧瞧,别真的在乾清宫里出了事。 得了准许,玉沁呼呼几口咽下燕窝羹,继续与楚清帝分碗中的冷汤面,吃的那叫个狼吞虎咽,把边儿上伺候着的小太监都瞧傻了。 “皇上您快吃,不然待会儿臣妾可全吃没了!” 玉沁一边儿吃,一边儿还不忘了威胁。 楚清帝苦笑不得,捡起筷子来尝了尝,味道倒是难得的好,倒是与玉沁吃的一样欢快。 “您瞧,臣妾说的不错吧。”玉沁打着饱嗝,拍着自己的肚子,心满意足地笑道。 楚清帝难得一回夜间用了这许多吃食,倒也舒服惬意,殿上不知何时开了窗,外头习习凉风,带着一阵清爽扑面而来,可真是怡然。 “倒是,你从来在吃上有自己的一套。” 玉沁嘻嘻一笑:“那是!” 付公公颇有眼色,见二人已经停了筷子,晓得是用好了,吩咐上了漱口茶水,撤了桌子,才与楚清帝道:“皇上,有几封加急的折子,您还没瞧,吩咐了奴才晚些时候提醒您莫要忘了――您瞧,都已经这时辰了,可是要明儿早起再批阅?” 楚清帝想起公事,叹口气:“罢了,今日事今日毕,拖到明日算什么样子。再说了,明天还有明天的事。” 说着便去瞧书案上摆着的成山的奏折,眉宇里尽是无奈。 玉沁觑着他神色,道:“陛下您真的很累。” 楚清帝一愣,回头一笑:“你也早些歇息吧,待会儿御医自会进殿内为你诊个平安脉。” 玉沁看着摆在桌几上的沙漏,平素这个时候她可能已经睡醒两次了。 见其眼中的怜悯心疼,楚清帝露出会心一笑:“放心吧,这些事没一时就处理完了,快去睡吧。” 玉沁行了礼后离去,殿内有御医等候,初尘死掉了,现在只剩下了初雨。 初雨脸色很不好看,玉沁想了想,待御医回禀安好无事出去后,她拉着初雨坐在了矮榻上。 “初尘的事……我很抱歉。” 初雨脸色微微一僵,顾着礼数与玉沁请罪道:“折煞奴婢了,这些事,奴婢懂得,与淳妃娘娘您无关。” 玉沁瞧她神色,虽有难过,可其样子,也是撑下来了,心下松了口气:“这些事也与你无关,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初雨点点头,咬着自己嘴唇,险些哭出来。 “对了,不知你知不知道清廷去了哪里?”玉沁回头,复又问道。 已经许久不见那个男人了,玉沁不知自己是站在什么立场上来问,她告诉自己,只许任性这么一次。 初雨想了想,言道:“陛下打发他回去了,不知这次又惹了什么祸事。” 玉沁神色一僵:“回去了?是回家了么?” 初雨虽不知道淳妃娘娘怎么这么关心一个暗卫,不过,她倒是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她:“听统领说,是犯了什么忌讳……并没有回家,咱们这些暗卫,哪里有自己的家呢。” 初雨因为楚清帝待玉沁的不同寻常,自以为淳妃是与陛下心心相惜的,就如……那个人一样。 “淳妃娘娘,您晓得初尘死的时候……狼狈么?”初雨哀哀问道。 玉沁一愣:“你不知道么?” 按理说,初尘与初雨这般要好,不管处理此事的是谁,都会有些风声传到初雨这里啊,再者说了,好歹也是乾清宫当差的,没道理初雨没听过传闻吧?” 初雨急急摇头,目露恳切目光。 玉沁犹豫一番,方与她道:“我也是听别人说起过,初尘她……衣衫不整,身上也有些淤青,脸上……” 初雨呜咽一声,赶忙捂住自己嘴巴,难以置信的目光透过那扇眸子告知玉沁,她并不知情。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初雨,都已经过去了,她走的还算安详。” 初雨眼泪扑簌而落,玉沁想着,怕是旁人怕初雨这样难过,所以才隐瞒下来没有告诉她吧。 初雨哭了许久,方平复了情绪,还有些激动:“淳妃娘娘,奴婢知道您是个善心的人,还请您……” 说着,她伸手将袖中的银钱掏出来,递给玉沁,哭道:“淳妃娘娘,这是奴婢攒下的,希望您能出面,替初尘安葬了。” 玉沁一愣:“可是,可是她是暗卫啊。” 初雨眼泪如雨,“娘娘,您不明白,奴婢们活着的时候是暗卫,可这没了……统管大人不好出面,这宫中暴毙的宫女子也没人会领回家去,只会焚烧之后掩埋乱葬岗――好歹奴婢与初尘相识一场,求您看在初尘曾待您还不错的份儿上,求您拦下要烧尸的人,令她好生安葬好不好?” 玉沁愣怔良久,终于在初雨以为完全无希望的时候,轻叹一口气:“罢了,总归相识一场。” 初雨喜极,可这时外头有了丝动静,她慌忙把眼泪擦干,银两给了玉沁,低声耳语道:“娘娘,还请您小心皇后。” 玉沁一愣,回过神来时,初雨已经跑没了影儿。 “唉,这个初雨,当我是个蠢蛋么!” 无奈,将银两藏好,不好让楚清帝瞧见,不然的话,初雨也要落埋怨了。 第四十四章 险些露馅儿 脚步渐近,玉沁抬头,原来是付公公来了。 “公公此时过来,可是皇上寻本宫有事?”玉沁疑惑道。 付公公笑说:“皇上不知还要熬到多晚了,请淳妃娘娘早些安寝的。” 原来是楚清帝担心她换了地方,不好入睡,才派了付子明来瞧瞧,结果,淳妃还真是没睡呢。 “娘娘若睡不安稳,不若燃安神助眠的香?” 玉沁摇摇头:“公公多虑了,下午时候睡的迟,现在还不困呢――陛下还要熬到很晚么?明早上还要上朝,这……” 付公公也是无奈,叹气道:“近来事儿多,陛下已经熬了几宿了,老奴也没法劝。” 玉沁想了想,道:“罢了,就与陛下说,本宫已经睡下了,莫要让他担心。” 付公公点头应是,嘱咐宫人们好好照料淳妃,便先伺候陛下去了。 及至深夜,玉沁都未等到楚清帝回寝室,想来,这一夜要忙到天明了吧?! 玉沁这样想着,不知自己是何时睡下的,睁眼,却见天空放蓝,时辰也不早了。 她这里有了动静,外头训练有素的宫女们便上前,问她可是要梳洗起榻了。 玉沁不习惯离开桔梗几个的生活,不过,这里可不是长信宫,于是蔫头耷脑地任由宫女们摆布,及至看见自己十分眼熟的一件衣裳,方才反应过来,回身一瞧,确实是桔梗与泽兰两个没错。 “咦,”玉沁大喜,“你们来了?” 她只顾着低头看自己脚尖,桔梗两个当着众人的面儿,也不好出声儿,这才到现在才被自家主子发现端倪,险些当时就翻起白眼来。 “是陛下吩咐的,怕娘娘您不适应,一早就宣召了咱们来。” 桔梗轻柔言道,对待玉沁,她一向学的如秀那一套,温温和和,好似无害的样子。 玉沁展开笑颜,心情也就没那么抑郁了。 待收拾齐整,早朝还未结束了,想起付公公所说的,陛下近来事情极多,怕是到午膳时候,那边儿也结束不得,便叫了软轿,与桔梗和泽兰二个先行回宫。 一出殿门,却见夏嬷嬷也在,正焦急地在外头转圈子。 玉沁还没觉得怎么样,桔梗先急了,上前问道:“嬷嬷,您怎么来了?” 夏嬷嬷分外着急,冲玉沁言道:“娘娘,您先在乾清宫躲躲吧,皇后娘娘带了人去长信宫寻您。” 玉沁诧异:“那我躲什么?皇后宣召,我该早些过去才是,哪里好叫皇后娘娘等的!” 笑着笑着,忽而脸色一僵:“怎么,她还要拿我示威不成?” 夏嬷嬷忙点点头:“正是呢,所以老奴才叫您在乾清宫躲着,毕竟是皇上在这儿,您也好摆脱。” 泽兰却是蹙眉:“那怎么行,就怕皇后娘娘等不到主子,又派人来乾清宫――皇上还没下朝呢,这乾清宫里,哪个还能拦着皇后娘娘的宣召不成?” 夏嬷嬷焦急:“那又要怎么办呢?皇后娘娘摆明了要对娘娘不利,娘娘如今怀着孩子,若有意外,皇后能负责?到时候推说意外,巧合,陛下能为了嫔妃难为皇后娘娘吗?别忘了熙荣夫人是怎么回事!” 恨铁不成钢地气愤一通,见淳妃蹙着眉头,也不知在想什么,再接再厉劝说道:“娘娘,您可别犯傻,可别跟自己较劲,这是大事!” 玉沁摇摇头:“就如泽兰说的,我若不回去长信宫,还会有人往乾清宫来找我,这里没人拦得住皇后的宣召,而且,长信宫里……” 玉沁担心,皇后找不到她,怒气上头,再打罚了自己的宫人。 夏嬷嬷眼神闪烁,被玉沁抓个正着:“怎么,她还派人打了他们不成?” 夏嬷嬷眼见着纸是包不住火的,狠狠一拍自己大腿,差点儿哭了:“唉,皇后娘娘派人,连咱们宫外的侍卫都给抓了――说是看护娘娘不利,留着也是浪费粮食,全要打发出去不说,还要剥了职位!娘娘,那些侍卫不是普通人家的子弟,哪个不是京中有头有脸人家的孩子,皇后娘娘这招,旁人不敢恨了她,怕都要怨恨在您身上了!” 玉沁咬牙:“她可真是……” 正说着话,却被一道声音打断:“淳妃娘娘莫怕,您暂且先在乾清宫待着吧,不管如何,皇后娘娘还不管在乾清宫里横冲直撞的。” 声音冷硬凝结,玉沁回头,却是初雨,原本温柔娇小的她,如今阴沉仿若一块儿寒冰。 玉沁想起她与初尘的感情,叹口气,还是言道:“可我不能不回去,长信宫内那么多宫人,全都因为我挨罚,我如何过意的去?” 初雨缓和了神色,道:“罚都罚了,您回去也是于事无补,您暂且先忍过这一场,左右陛下下朝后就会为您撑腰。” 玉沁还要犹豫,夏嬷嬷与桔梗力劝之下,便听泽兰言道:“娘娘,大家说的不错。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如今连贵妃娘娘都被看着呢,也救不得您,这陛下上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空闲,您若此时去了重华宫,可真没人能救您了,万一出点儿事儿,长信宫上下只有一块儿陪着人的道理,断然不会比现在好过――皇后娘娘秉公执法,想来,也做不出杀鸡取卵、杀鸡儆猴的事儿来,您不若再等等。” 夏嬷嬷与桔梗齐齐言道:“是啊,您再等等?” 玉沁难为点头,转身对初雨道:“那我便在此叨扰了,只是,她毕竟是皇后……你……” 初雨昂头,冷冷一笑:“淳妃娘娘放心,她若敢来,我倒要亲口质问她,到底为何要杀了初尘――初尘那么冷清的性子,素来与人无仇无缘,什么闲事儿都惹不上她,皇后娘娘到底看她哪里不顺眼,偏要杀了她!痛快杀了便罢了,可是,她竟侮辱初尘身为暗卫的身份,竟叫她那么没有脸面的离世,这份孽债,她要如何还?” 夏嬷嬷听着她这大逆不道的话已经吓傻了,压根没留意她所言的什么“暗卫”不“暗卫”的话。 第四十五章 疼 玉沁叹气摇头,带了自己宫里的几人先进了屋内,倒是不同于其余人的战战兢兢,反倒思量起皇后这样做的目的。 不过是在乾清宫留宿一晚,好吧,是她半夜不睡跑出了长信宫,可是,皇后娘娘以前不是诸事不理的么?! 玉沁蹙眉,夏嬷嬷在房间内走来走去,绕的人眼晕。 “嬷嬷,您别急,会有法子的。说不得,皇上马上就下朝了。” 夏嬷嬷叹口气,摆摆手,实在烦躁的很,脚下也停不下来,非得找点儿事儿做,才能静一静心。 “哎,桔梗,你别管我。” 夏嬷嬷挥挥手。 没多时,外头果然吵嚷起来,可无人闯到内室来,倒是叫大家松口气,没一会儿,外头倒是安静下来。 初雨进屋,见众人都瞧她,愣怔一下,方轻声道:“皇后那边儿的人回去了,奴婢就说您还在这儿,未曾起身呢,身上不爽利,皇上嘱咐过叫人在这边儿歇着。有什么事,也得皇上来了之后再说。” 玉沁上前,拉住她的手,诚恳言道:“初雨,多谢你了。” 初雨脸色有些不好,可见刚刚那传懿旨的内监有多不客气了,笑了笑,对玉沁道:“没事,淳妃娘娘别担心。不管怎么说,这里是皇上就寝之地,比别处把守都严,出不了事儿的。” 玉沁面色凝重,道:“我如今倒是不担心自己了。” 初雨眨眨眼,十分不解,看她:“那淳妃娘娘是……” “我如今担心我那姐姐,蓉贵妃。我总觉得皇后娘娘今日举动反常。” 初雨笑一笑:“不可能的,贵妃娘娘位分特殊,皇后再如何也不敢对她动手。” 夏嬷嬷如被吓着了,念叨道:“是啊,是啊,娘娘,您别多想,仔细惊着了肚子里的小主子――贵妃娘娘虽然被禁足了,可是陛下也没说过什么重话儿不是。且说了,好些事也得详查呢。” 玉沁舒口气:“也许真是我想多了。” 外头接二连三地吵起来,玉沁揪着心,与夏嬷嬷道:“初雨如何都只是一个宫女身份,皇后娘娘若要进来,她也拦不住吧?对了,灵犀宫怎么样,我如今却十分担心……” 泽兰上前道:“娘娘,不若奴婢偷偷出去瞧瞧。如今众人注意都在乾清宫与长信宫,怕贵妃娘娘那儿也没多少人盯着的。” “危险,若叫人发现……”玉沁立时阻止,却不料泽兰自有主意。 “娘娘,好歹也要瞧瞧皇后娘娘揣的什么算盘,奴婢去瞧瞧灵犀宫是不是出事了,您也好有个万全的对策,万一那……真有个什么的。” 夏嬷嬷赶紧上前:“呸呸呸,不会有事的。” 泽兰勾勾唇,却没笑出来,担忧地看着淳妃,玉沁神情凝重,外头吵的还挺厉害,听的出,似乎皇后连太后身边那位嬷嬷都请动了。 “我听说,昨夜里魏夫人是留宿在了宫中的,而她因为要叫两个女儿入宫,与皇后娘娘还有太后险些决裂,甚至于与贵妃娘娘有联手之举――泽兰,你去灵犀宫,桔梗,你去魏夫人那处,且记着,背着人就好,若有人发觉,就赶紧往这里跑。” 二女婢连连点头,心事重重。 玉沁打发了二女婢前去,只留下夏嬷嬷陪着她。 “嬷嬷,你说,这宫里的女人,是不是都疯了?皇后娘娘居然想着,趁着皇上不在,对我不利?她就不怕皇上下朝后,对她大发雷霆么?” 夏嬷嬷摇摇头,与玉沁道:“娘娘没瞧见熙荣夫人的下场么?皇上是要维护皇后娘娘体面的。而且,乌家正有复起之势,这个时候,陛下能对皇后娘娘如何呢?” 玉沁讽刺一笑:“莫非皇后娘娘没瞧见灵韵夫人的下场么?被陛下冷落至今,听说,又病了。她上窜下跳的厉害,如今被人捉住痛处,还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开恩呢。” 夏嬷嬷叹气:“陛下还用得着顾相呢,娘娘,她们,是不怕的。” 玉沁呼吸一凛,复又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内室安静了些许时候,然而,这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皇后娘娘带着众人宫人闯了进来,一张脸带着冷笑,平素端庄若佛像的脸上,如今分外阴沉阴郁。 玉沁先是一愣,往她身后去瞧,却见初雨在行人之后,被两个大力的粗使宫女压着,一张脸上被打的绽开血花。 “初雨……”玉沁不忍,颤声唤道。 皇后冷哼一声:“倒是显得你们主仆情深了?” 玉沁面色一凝,厉声问道:“皇后,你什么意思?” “好放肆的淳妃!你难道忘了你如今的身份,忘了本宫是谁?” 皇后疾言厉色,喝斥道:“来人,给本宫掌嘴!” 夏嬷嬷尖叫一声:“谁敢!淳妃娘娘肚子里可怀着皇嗣呢,谁敢动手,也不怕皇上下朝之后,拿你们是问?” 皇后嗤笑:“那时候,人都没了,皇上还会为个死人为难本宫?” 韩玉沁气的发抖,见初雨被架着,想起她的暗卫身份,竟也会被宫人压住,怕是皇后身边也卧虎藏龙了。 她强撑着身子,厉声质问:“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我性命?” “淳妃,咱们还是别拖延时间了,你也到时辰去陪你姐姐去了。” “你……你将韩玉蓉如何了?她可是贵妃!她是皇上的发妻!” “啪!” 皇后也不用宫人动手,亲自扯了玉沁一巴掌,恨声道:“发妻?本宫才是皇上唯一的妻子!” “皇后,你别忘了你这后位是怎么得来的,你卑鄙无耻,现如今还要行这等恶心之事?皇上可不是你乌家的傀儡,莫要使你那些小聪明,可别到时候后悔。” 玉沁强撑着身子,然而此时,她已经是强弩之末,哪里能与皇后抗衡呢。 夏嬷嬷护着玉沁,却被宫人推搡在地,玉沁亲眼见着有人往她身上踢了好几脚。 “够了你们!”玉沁睚眦欲裂,往皇后身上扑去,奈何被皇后一脚踢在了腹部,顿时如过电一般,浑身疼的直冒冷汗,整个人栽倒在地上,蜷着身子,险些昏过去。 她大叫一声,已然疼得厉害。 第四十六章 大逆不道 “给本宫把这大逆不道的淳妃抬出去!” 皇后厉声道。 “大逆不道?皇后娘娘,臣瞧着最大逆不道的是您吧!“ 犹带笑意的声音从殿外响起,玉沁疼的冷汗直流,流进了眼里,杀的眼睛迷蒙起了雾气,看不清来的是谁。 可那挺拔俊秀的身姿,她记得,午夜梦回,总是叫人生出一抹叹息。 “清廷,救我。” 玉沁低微地声音响起,清廷方才发现,韩玉沁已经疼的昏死过去。 “淳妃!”清廷大惊上前,在玉沁的眼前失去所有颜色,只余下黑暗的时候,清廷已经推倒了皇后,来到了她身前。 她抓住了他的衣角,彻底放了心,松了气,人也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玉沁这一昏,便昏睡了两日,调理安胎事宜也潜移默化,被长信宫的宫人们奉行到底――皇后到底吃斋念佛多年,力气有限,而玉沁身体灵敏,当时便借着力,往边儿上一歪,错打错着,见着清廷前来,便假意昏死过去,后,太医开了宁神养息的药,便这样昏昏沉沉中假戏真做,直接睡了两日有余。 左右皇后理亏,她得了便宜,不好亲自上阵打罚,这里头可还有皇上的尊严问题呢,于是乎,她倒是静观其变起来。 第三日中午时辰,玉沁方“苏醒”,桔梗几人自然是喜极而泣,也不忘了派人去告知皇上那里。 玉沁也没急着问宫中之事,便是清廷,听初雨意思,似乎是被皇上撵出了宫去的,那天回来……也不知道皇上会待他如何。 玉沁想着他,倒是对宫中之事没那么大好奇心,缓过劲儿来,用了些粥汤,身上还疲乏的很。 她知晓这是睡的太久的缘故,便叫桔梗扶着她,到了后院的凉亭处,登上高处,俯瞰着整个皇宫―― 站在大周朝尊荣的后宫,看着杨柳迎风百花静放,韩玉沁浅然而笑,只那笑寒若冰霜。 “淳妃娘娘可在?”刺耳尖锐的嗓音打破晌午的安宁,冲宫人点头示意,她扶臂而出。 自有宫婢上前询问:“公公寻小主有何事?” 小太监满脸不屑与乖张,见此,韩玉沁也不多话,后者极不情愿得请礼问安,方道:“皇上待会儿要来长信宫,请淳妃娘娘及早准备候着吧。”说完,也不等众人叫起,便兀自起身,白了一众主仆一眼,转身骂道:“什么样的下贱胚子,竟也敢对皇后娘娘不敬!” 轻蔑而“哼”,提步便走。 韩玉沁莫名,旋即而笑――怕是得了谁人嘱托,前来予自己下马威罢了。被人当枪使偏还要装腔作势,训斥这类人,没得徒惹是非。 只是,平时这种事,多是由小夏子前来,小夏子得了付公公一成的功力,待宫内各处都客客气气,极叫人喜欢,每次来长信宫,也都是领赏的事,可今儿,却是派了这样一个对皇后甚有好感的内监来……玉沁蹙眉,大概,付公公是不大好了吧。 玉沁这样想着,不禁为陛下担心起来,可是想到乌家如今现状,倒也一笑――乌家人丁单薄,早已经没有力气穷折腾了。 内监回头一瞥,见其笑的肆意张扬,不由瞧得一愣,却变脸骂道:“真真是个狐媚子,不要脸的下九流!什么样儿的人家养活什么样儿的女儿,庶女就是庶女,永远上不得台面。” 嘴里骂骂咧咧、不干不净,走出去多远还能听见。桔梗见主子被污,欲要上前教训,却被韩玉沁拦了下来。 “小心,有古怪。” 玉沁拦着桔梗,轻声言道。 桔梗拧着眉头,冷哼一声:“今儿就先绕过他,还不知是哪里派出来乱吠的狗,等见过了陛下,奴婢就去打听打听,一定要给娘娘个交代。” 玉沁浅笑:“给我什么交代,他不好,自然有人会收拾他,何必脏了咱们两个的手。” 远远,似有两名宫妃款款行来。 韩玉沁眼眸微眯,唇畔浅笑,望向走了不远正与二位宫装丽人谄媚行礼的小内监――恐怕,来者不善啊! 右边那位,身形娇俏玲珑,行走间不时掩帕而笑,娇羞妩媚,一身鲜嫩鹅黄长裙衬上曼妙身姿,倒是仙姿玉骨颇为动人,却是不知在与边上那位丽人笑语言说什么。 这位丽人相较之下,似乎活泼许多,笑声爽朗,悦耳清音,如林间婉唱黄鹂鸟儿似得。尤其是她那双眼睛,剪水秋瞳也不过如此。 这两位一路调笑言语,目光却是往淳妃处投来,玲珑美人首先开腔询问:“哎呀,淳妃娘娘?哟,这时辰日头正毒,怎在外间晒着?” 这位是薛小仪,另一位乃淑美人。早有桔梗附于韩玉沁耳畔提点。 韩玉沁笑道:“许久未见,本宫竟都忘了二位了。” 薛小仪柔柔一笑,淡淡行了半礼,反而漫不经心似得对淑美人道:“倒显得淑美人妹妹不懂得规矩了,淳妃虽出身不及你我,可位分却比咱们尊贵些呢,行个礼,瞧你难为的!”薛小仪声音软软糯糯,言语却极为刻薄。 薛小仪素来爱拈酸吃醋,韩玉沁之前也听说过的,又仗着乃是高官之女,其父得陛下信重,常常眼高于顶。知其对自己的出身瞧不上,竟不知其会当面给予下马威,以前见面时候,还有熙荣夫人她们压制着,倒也显不出她来……如今瞧其这副样子,怕是以为自己得罪了皇后娘娘,而陛下又信重她父亲,才敢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跟那小太监一样,瞧她们熟稔的样子,怕也是皇后一系的吧。 玉沁有些想知道,究竟自己不再戏台上的时候,她们都唱了什么好戏呢?! 瞧淑美人不甘不愿的模样,韩玉沁只是报以一笑:“淑美人年纪比本宫大,本宫倒是不敢让你叫本宫姐姐呢。外头确实晒得慌,不若两位也入屋歇歇脚?桔梗,还不快去准备茶水招待淑美人与薛小仪。” 玉沁瞧着两位的样子,可是来挑剔寻衅的,只是站在外头,她也实在受不住了,才客气一番,打算先送客再说。 第四十七章 羞辱 薛小仪特意前来可不是来喝茶攀交情的,人家专为找麻烦而来,哪是韩玉沁几句话就能躲过去的。 “看淳妃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淳妃这是瞧不上淑美人,行礼都不让呢,淑美人确是比淳妃娘娘大上一二个月,这句‘姐姐’嘛……”话锋一顿,却是颇有深意得对着淑美人一笑。 “姐姐?”淑美人陡的提高音量,“谁是这种无耻、卑贱之人的姐姐,我周梦婷虽然只是小官之女,可也是正正经经嫡出的闺女,被个庶女叫声儿姐姐,没得污了我耳朵,真真可气。”帕子一摔,转身就走,却不料碰上身后不知何时而来的男子。 韩玉沁见了那男子,当下脸上便是变了颜色,青红一片,欲哭不哭,双眸含着水意,愣是不敢滴下泪来,兀自强笑:“皇上怎这个时候来了,两位……淑美人与薛小仪与嫔妾玩笑几句……” 韩玉沁声音轻柔,难掩轻颤,装的好不可怜。 男子一身龙纹长袍,身形俊逸,五官尤为精致,如今眉宇间隐带怒气,对着淑美人只冷冷一哼:“朕瞧着淑美人可没那心情与淳妃你玩笑!” 淑美人神情顿时难堪,强自一笑:“确实只是说笑了几句……不是您听的那意思,嫔妾只是……” 哪知她越紧张越说错话,边上冷眼瞧着的薛小仪哪容得她多辩驳,拉其一把,打断她的话,形色却越发婉转多情:“皇上疼爱淳妃娘娘,怕是才处理完政事便来了吧?嫔妾与淑美人也不好打搅皇上与淳妃妹妹叙话,就先回宫去了。淳妃娘娘,皇上可就交给您了。”语毕,眼眸勾摄人心得对着楚清帝一挑,这才不情愿得拉了没出息得淑美人回宫。 “莫要跟淑美人一般见识,她说话向来没规没距,若觉得难听,日后见了直接打发出去。” 韩玉沁面上无丝毫不满,垂眸道:“臣妾何至于那样小气,不过几句难听的话罢了,听一听还能少块儿肉不成,累得皇上您忧心了。” 心里却是对薛小仪的“交托”连连冷笑――淑美人连说话得机会都无,就被其掩了过去,如此“善解帝心”的柔美女子啊。 韩玉沁遥遥望着那颦婷身姿,清浅而笑。 楚清帝见淳妃受此羞辱也未曾恶言相向,到底心疼她。至于对薛小仪与淑美人的无礼之举有无上心,那自是后话。 楚清帝轻笑几许,拥了美人往内廷而去。 宫人端来茶水侍奉,楚清帝的目光便被茶壶勾了去。 壶非凡品,乃是整块的南阳玉籽料雕琢而成,整体清灵无尘,如冰雕一般,乃是蒙古国出产的稀世珍品,除了蒙古国库外,这世上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块。 “沁儿用了那南阳玉?”楚清帝欣然赏析。 韩玉沁淡然而笑,她就知道,这位大周的皇帝才不会在乎什么珍玩。 “君子爱玉,因其灵气,又清润无双纯净内心。既是稀世珍宝,平白放着也是可惜,若做了摆件实乃暴殄天物,可如若不然,做了镇纸都嫌大呢!然,宫中的匠人敢随意开切,嫔妾只好央了贵妃姐姐,姐姐拿了主意,便琢了这壶,余料也未舍弃,另置茶杯,如此一套倒也赏心悦目。”韩玉沁声音甜软,徐徐而道,楚清帝不知觉便沉溺其中,含笑不语。 听桔梗之前说过,这玉料乃是陛下赏赐她晋封妃位之物,只是她当时连瞧都没瞧,就叫人登记入库了,尔后因为某些原因,复又把这玉料拿出来,请了韩玉蓉帮忙,把这玉料给用了去。 楚清帝只作淡笑,不接其话,瞧淳妃如何取用这壶。 韩玉沁挽起袖袍,露出藕节般的玉臂,从旁边的乌木漆盒内择取花茶。 盒内另有木匣如抽屉,橘子大小,内里是不同花茶,香气自是不同,却因木料奇特,竟也不会失了原本味道。 小宫女晶染沿边往壶内注入热汤,烫洗花茶。 纤柔而脆花瓣忌粗鲁慢待,热汤停于一半,轻摇壶身,花香此时方浓,壶内水汽氤氲,越发朦胧,亦显飘渺。花朵吸饱水分,竟缓缓绽放,早已失了艳丽色泽的花朵,却极富韵致――徘徊蹁跹,上下沉浮,雾霭蒙蒙中款款而开合。楚清帝惊异于花香清幽,诧异于花舞曼妙无双,沉浸其中欣然自喜。至此时,水再注满。 楚清帝眸中流露光华,盯着为其斟茶的韩玉沁,唇边笑意弥漫。 小桃在旁笑了声,被稳成持重的桔梗推了一把,赶紧上前侍奉主子与陛下。 “朕以前只晓得你爱用山上的杂草弄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却不知道你竟有这手好茶艺。” 见其轻笑,玉沁也随之附和:“嗯,是啊,难不成臣妾还真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吗?这手茶艺,还是跟着祖母学的,您也晓得,南方产茶,叔叔伯伯家就有上百亩地的产出,每年都不用来卖,只自家喝些,另外就是送礼了――守着这样的家传,如何能荒废了这手艺呢!” 茶汤色润如琥珀,馨香甘美的茶汤带着些微苦意。 “‘嗅觉精新极,尝知骨自轻’......沁儿烹茶的手艺如其人,清新奇妙。”楚清帝浅笑勾唇,大为赞扬。看着玉沁的眼睛里,似乎也溢出星星点点的光来,好似头一次认识她似得。 “陛下谬赞了。”韩玉沁话不多,眸光若水,直叫楚清帝心怀波动,在其婉柔甜美中失神。 楚清帝轻轻一叹,似在回忆,言道:“倒是叫朕想起了灵韵夫人,她也爱饮茶,只是钟意绿茶,觉其汤汁清极,香味雅致,最能平心静气,却不想今日一尝才知,爱这花茶毫不逊色,而且,也多了些怡人芬芳,不至过分清苦,曲高和寡。” 不等韩玉沁回应,边上小桃抢言:“皇上您可不晓得,这花茶都是主子亲自备的,每日天不亮便要起来择花,朝晖一起便用不得了。” 楚清帝望向韩玉沁:“想来你定是极喜饮这花茶,倒是颇用心思了。” 第四十八章 领养 韩玉沁摇头否道:“若是真心喜爱,也不会只余这么几朵罢了,嫔妾也是惫懒了。” 楚清帝含笑握住韩玉沁的芊芊玉手,目光满是疼惜:“肚子可还疼?朕那日里被朝堂政事缠着,竟久久不能脱身,待内监跑上朝堂气喘连连的回话,朕都没想过,会出现这么严重的事――皇后她……” 玉沁抿着嘴,只以为楚清帝是要为皇后开脱,想到她受的那些罪,若那日里,没有清廷呢?她的孩子…… 小桃见气氛微僵,道:“奴婢们以前跟着主子在长乐宫里,极少见着灵韵夫人冲茶呢,不过听那边几位姐姐说,灵韵夫人最爱搜集泡茶之水,想来滋味也定是美妙。” 楚清帝捏了捏玉沁的手:“是啊,灵韵夫人虽然德行不佳,对于这些风雅之事却是极爱附庸的。” 韩玉沁见他并没有要为谁平反的意思,反倒对灵韵夫人都这样严厉,倒是报以浅浅一笑,梨涡缱绻甜美清澈:“若说饮茶,还应泉水为佳。闻得灵韵夫人最喜雨雪露珠……水自是好的,可却易冲淡绿茶之精髓,万不可取。好在,灵韵夫人非惯用此水充作茶汤,只爱雪水雨水的清澈无杂罢了,倒是平素常用此煮粥调羹罢。” 见气氛虽偶有冷窒,倒也算和顺,楚清帝便抓准时机,言道: “对了,今日而来,朕是有样东西要送你。” 小桃见淳妃未应话,接过话头言道:“皇上这几日送来那么许多宝贝,可愁煞了主子只叹无处可放,您今儿个又了什么来?” 玉沁倒是不理解,非年节,又不是有什么好事,怎又要送她东西?眉头略微而挑,淡笑不语, “只是件绣屏,不占什么地儿,朕瞧着,就放于浴池之外吧。” 言罢吩咐跟来的小太监自去处置,与淳妃轻声细语话情长。 桔梗沉稳,不动声色得瞟了眼乱插嘴的小桃,心里却涌起丝缕疑惑――皇上每每赏赐主子的,无非些珍玩金玉,再不然是数不尽的绫罗缎面。今日只送屏风?难不成,这屏风也是珍贵无匹的? 桔梗瞥了眼淳妃,韩玉沁瞧得分明,心下留意,故作无知:“什么屏风这么金贵,值得皇上您亲自送来?” 楚清帝爱怜得轻点淳妃小小的鼻尖,嗅着其发间传来得缕缕清香,一时想去含上她圆润娇俏得耳垂,奈何淳妃连连娇嗔躲闪,遂歇了逗弄得心思,好笑道:“你们女子喜爱的东西,朕可不懂,待会儿瞧瞧便是了。” “好吧,只是臣妾可不懂女红,瞧不出好儿来,您可别说对牛弹琴才是!” 楚清帝无奈,笑意连连,忽而示意屋内众人回避,执起玉沁白皙玉手,疼惜道:“可还生气呢?” 玉沁一愣,想到,许是楚清帝想讨好于她,又不好意思,方才叫宫人们回避的吧。 摇摇头,低低言道:“臣妾并没有生气。” “你才醒,宫人们可告诉了你,皇后的事?” 玉沁茫然抬头,瞧她的样子,又怎么像是知晓了后事的模样呢。 楚清帝连连叹气,心道,这种不讨好的事,到底还是要自己亲自告诉她呀,只不知道,这可怜的小家伙,是不是要被气死了。 只是,他也没办法,他甚至,比玉沁都来的憋屈至极! “朕,并没有处置皇后。” 楚清帝看似淡定地说道,然而,他的眼神依旧有些闪烁――是的,他并非害怕,而是愧疚。 愧对淳妃,甚至愧对他自己。 玉沁强压着自己,方没发出火气来:“她是皇后,要教训臣妾本就是应该。而且,当日臣妾听到皇后娘娘传召,并没有立时过去,本就不对在先。后又对皇后娘娘出言顶撞,又是不该。皇上没有责罚臣妾,已经是对臣妾最大的照顾了。” 楚清帝握住她的手,轻声言道:“委屈你了。” 玉沁撇过头去,将眼底最后一抹泪光撇去。 楚清帝叹息一声,最终言道:“再等等,朕定会为你要回一个公道。” 然而,他的话,玉沁却是不相信的,只是问道:“那初雨与清廷呢,他们也是顶撞了皇后娘娘……皇上会对他们如何?” 楚清帝乍然听她问起清廷,哪怕明知道事情她总要知道的,可还是心中有了丝火气:“自然是不能继续做暗卫了,逸然已经带了他们回去。” 玉沁难以置信:“皇上,您要忍耐皇后娘娘到如此地步么?” 许是听见她语气里的关心,而且,她好似并没有对清廷过多关注的样子,楚清帝暂且放了心,言道:“你有所不知,王家与李家已经明目张胆,而且,王家早就暗地里动了手脚,各地商行早已欠债良多,他们卷了钱财投奔李牧绕而且了。那些私兵用着朝廷上派发的武器,翻过头来,却来攻打朕的江山……” 玉沁愕然:“那顺妃娘娘……” 楚清帝想笑一笑宽慰她,却还是笑不起来,脸色甚至有些苍白:“帝姬会送来你这里,你也是要做母亲的人了,由你养着,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玉沁惊了一跳:“那怎么可能呢,臣妾何德何能?” 楚清帝安抚道:“朕已经准了灵韵夫人求子之事。” 玉沁愣怔,心说,这难道是要她来平衡后宫的么,不由得抚上自己的肚子,那隆起的地方还在,她的孩子也还在。 待玉沁回过神来,楚清帝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她甚是疲惫,思来想去,便招来桔梗几个来问一问。 “谁能告诉我,这是出了什么事?” 玉沁歪在榻上,有气无力:“皇上要顺妃娘娘膝下的淑宁帝姬过来跟我,还说灵韵夫人那儿,要过去一个皇子。” 桔梗与泽兰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消息到底是该她们来说,还是该去找了夏嬷嬷来交代。 见她们犹豫,玉沁蹙眉:“难道,灵韵夫人已经把孩子领了过去?姐姐呢,姐姐就没拦着吗?” 然而,等了良久,也不见她们言语,玉沁心里一咯噔:“怎么,姐姐不好了么?” 此话一出,二婢已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呐呐不敢言。 第四十九章 节哀 玉沁只觉得心慌喘不上气来:“她人呢,到底怎么了,桔梗,你来说。” 桔梗已经一脸苦相:“娘娘,请您节哀啊。” 玉沁只觉讽刺:“韩玉蓉!韩玉蓉她不可能就这么死掉的,快说,快说她在哪里。” 玉沁只觉得今儿奇怪而荒谬,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还没死,还沉浸在自己的梦里――是了,梦中,她听到了太多人的哭声与叹息。 她开始怀疑自己吃了什么药。 “我昏迷期间,你们给我吃了什么?” 桔梗抽泣:“娘娘,皇上怕您起来着急,身子又虚,太医说您亏损的厉害,便……喂了些安神汤来,您睡了两日,事情风波已经过去,您、您千万要保重啊!” “快说,快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她,她怎么会死了呢?”玉沁失神,很觉得难以相信。 泽兰忙拦下桔梗,上前道:“娘娘,奴婢来说吧――您出事那日,贵妃娘娘投寰自尽了。当时皇后娘娘在场,灵犀宫里招供的有三个内监,两个宫女,对贵妃娘娘毒杀太子嫔还有太子潜邸时候几位小帝姬、皇子之事有关,入宫后,处于对皇后娘娘嫉妒,背地里咒骂、侮辱皇后娘娘,还对灵韵夫人不利……贵妃娘娘羞愤,趁着皇后娘娘派您宣您之时,便自尽了。” “不可能,休得拿这等谎话骗我。” 玉沁蹙眉,骤然得知韩玉蓉死亡消息,她竟然不是解脱,反倒有种兔死狐悲的寂寥之情。 “娘娘……皇上那儿传出的话就是这个,当时奴婢们已经到了灵犀宫门口,只听见……贵妃娘娘喊着冤枉,到后来是怎么回事……奴婢们哪里看得清,又不敢贸然当着皇后娘娘差人的面儿上前,就打算回来跟你汇报,谁知道……” 泽兰叹口气,萎靡的样子,叫玉沁也提不起精神来。 原来,陛下对她当真如此绝情,而韩玉蓉,你可知道,你自以为骄傲的夫君,竟会这么令人寒心么? “我爹怎么样了?皇上可因此事牵扯到了韩尚书?” 泽兰低声道:“韩大人已经无事了……夏嬷嬷近来念叨,怕是贵妃娘娘替大人挡了灾。” 玉沁深吸一口气,叹道:“这难道就是她的命了么?” 想的出神,然而到底有清醒的那一刻:“去,派人将金嬷嬷接回来……” 玉沁话音一顿,复又道:“若齐嬷嬷尚在,便把齐嬷嬷也一起带来吧――想来,此时的皇上,也没必要为两个宫人来问难我。” 说着,她又是嗤笑一声:“怪不得,连个小太监都敢看我不起,却原来,是皇后娘娘的人――待会儿与我细细说说,我昏睡的这两日,宫内到底发生了何事,皇后是不是已经把她所有的人手,都安插到位了。” 二女婢应是,泽兰稳重,被派去接齐嬷嬷与金嬷嬷,而韩玉沁送走泽兰后,便携了桔梗小桃去了浴室。这处汤池乃圣上所赐,甫一入宫,隆恩浩荡已是为其树敌颇多。不过,熙荣夫人的流华宫,甚至那几位异国妃嫔的宫宇,也不逞多让就是了。 这些殊荣,在她精心经营之下,倒也叫她的生活依旧宁和无波,大风大浪吹到家门口,也不见其假以辞色,依旧得浅浅清纯的装样子。 甫一入内,引入眼帘的,是满室嫣然的桃花。 丈余的绣屏,比之身高还要多出两头,天幕般浅淡蓝色的锦缎为底,上表苏绣,纷桃枝也益发妖娆,花骨朵缀满其间,盈盈粉意,撼动人心。 可这屏风的妙处,远不是这些。转过身去瞧,背面花色全然迥异,竟是漫空花瓣飘落,如有风吹,蹁跹摇曳说不出的曼妙动人。 韩玉沁微眯双眸,纵然她不懂女红,可这绣活儿,也不是简单货色。 韩玉沁冷然而笑,这屏风即便是在大周皇宫,也应是异常珍贵,不然,楚清帝怎旁的不送,偏要送了它来,以弥补他欠韩玉蓉的那些情债呢?!只是如今在自己这里,怕是要沦落咯! “桔梗,你可晓得这屏风有何来头?”韩玉沁轻声问道。 而桔梗神色几变,几乎脱口而出: “主子刚入宫,自是不知。这绣屏来头确实不小呢,瞧屏下所注乃蒙古国国绣坊出的珍品,这样珍贵的双面绣,咱们大周可少见的紧。婢子前些日子还听说件事儿,说是灵韵夫人与皇后娘娘都喜欢上一样绣屏,各个跑去向陛下索取。奈何东西只一样,给谁都不好,可如今主子才几日,皇上居然把它赐给了主子,可真是圣意恩顾呢。” 小桃满面春风,倒是替玉沁开心――韩玉蓉死了,是好事啊!她想! 而且,瞧皇上的样子,也对小姐宠爱尤多,这样一来,小姐在宫里也不至于骤然失了靠山而倾倒了。 韩玉沁浅笑,瞧见隐约忧心的桔梗,倒是没说什么,却是吩咐宫人将绣屏放于正厅。 晚上宣召乾清宫侍膳,珍肴美味也不敢多用,小桃还想着为淳妃多进些东西,奈何玉沁此时也没什么胃口。 泽兰出去多时,桔梗又忙着替玉沁梳着发髻,实在忙不过来,小桃便初次尝试为玉沁试妆,却选得偏于浓妆艳抹了,到底叫桔梗给拦了,重新为玉沁净面。 “我看觉得那样穿戴也很好看啊,金光闪闪的,为何要拦着?” 小桃与桔梗并非以前熟识的宫人,而是淳妃入宫后,韩夫人选进了宫中的,各自秉性如何,实则并不了解,相处时间也短,各自性格也不尽相同。 桔梗含笑:“宣召侍膳,如今又是盛夏,妆容过厚,到时候难受的是娘娘自己――若有汗迹,怕要冲散了脂粉呢,到时候便是个殿前失仪的罪过。” 小桃终于放弃了自己的打算,颇为失望地盯着韩玉沁的脸,恨不得现在就为她铺上厚厚一层白粉。奈何,一路有桔梗作陪,她哪里找的到机会,桔梗整理完头发,便开始替淳妃稍作打理,随行往乾清宫去。 软轿前,韩玉沁附耳桔梗轻语几句,另外拿了包碎银予她,边上宫人们佯作没有瞧见,神色如常。 第五十章 不白 乾清宫 因是夏季,风尘仆仆赶来,因要侍奉陛下膳食,也要与侍寝一般,先过浴池一遭,免得身上汗水味道,熏到了陛下。 宫人们鱼贯而入,侍奉淳妃沐浴更衣。 乾清宫乃当今圣上的寝宫,所去汤池,外间遍地金砖,四周墙上白纱之后,珠光宝气,隐隐绰绰全是珠玉,奢靡至极。 韩玉沁全身裸于空气里也未觉得凉,缓缓滑入热汤,温泉水立时将其包裹,惬意放松,任由宫人侍奉。 须臾,沐浴完毕换上一袭新裳,由宫婢引领,走向旁边角门,长长甬道后,门前守候的内监来迎,说是陛下刚刚离去。 韩玉沁心中疑惑,忽的听到门后头有人低语―― “秋澜殿那位留了皇上在那儿说话……今晚怕是回不来了,可里头那位淳妃怎么安置?”太监甲问。 太监乙苦思良久方才道:“皇上只说若太晚未归,便送淳妃回去……” “呀,这淳妃岂不要傻等?”太监甲焦急询问。 太监乙说道:“你才傻等啊!意思意思就得了呗,早早请示过便送回去啊。” 韩玉沁听了几句,冷笑对那拦路内监看了看――她知道,这一出,怕是故意对自己唱的戏了,恶心自己不说,还存心想叫自己与那位……秋澜殿么,那不是薛小仪的居所?! 韩玉沁思量,呵,那薛小仪得是多不待见自己?竟明目张胆跟她抢人了? 真当她韩玉沁是好欺负的主儿了吧! 韩玉沁被内监送回长信宫,宫中传遍她出糗之事,各个酸言酸语讥讽她,已然成宫中笑柄,回去一路被人指指点点,讥笑连连,小桃桔梗羞愧难平,可她却毫无一丝旁的情绪,面上是不符合年龄的睿智。 楚清帝在第二日下朝后,才匆匆前往长信宫而来,可见了玉沁,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沁儿,朕……”楚清帝瞧着韩玉沁略带哭意的双眸,心里着实不忍。 “昨夜薛小仪身子不适,朕便过去瞧了瞧,还以为去去便能回来,陪你一起用膳,早知这样,还不若在你这宫中用膳……” 话音一顿,心道,那时候倒是不用在路上被人笑了,那些人背地里笑话她也就够了――左右都是他失约。 韩玉沁心中嗤笑一声,想到的,自然与楚清帝相同。 昨夜,薛小仪不过略施小计,却硬是叫她被放了鸽子,沦为笑柄――谁不知道,如今宫里各个等着看她笑话呢。可楚清帝却并不为她着想,甚至还要为他自己辩解。这叫玉沁实在无法理解,也不能接受。 只不过,如今形势由不得她作态,只能妥协。 “皇上,薛小仪她没什么大碍?”韩玉沁略作担忧。 楚清帝略带不满,只是顾念着薛小仪的脸面,只得道:“无妨,老毛病了。” 韩玉沁会意,没继续追根到底,正说着话,却见小桃红着眼睛捧了茶点过来侍奉。 楚清帝瞧得疑惑,还以为小桃是为自家家主子侍膳不成而难过,心里微有诧异:做这副模样,是怪他这皇帝纵容宠妃跋扈?! 可紧接着,桔梗近前伺候,面色略带萎靡,打不起精神,碍于宫中不让哭,那水泽在眼圈里打转,生生忍住不发。 楚清帝轻咳一声,道:“怎么都垂头丧气的?” 蓦地,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该不是淳妃对昨夜之事实在意难平,心存怨愤,回宫后便苛待宫人了?然,这思绪不过一闪而逝,淳妃不是狠毒的女子,永远那么温存如水,更不会薄待了谁。印象里,韩玉沁待宫人是很好的,与她姐姐韩玉蓉是两种人。 小桃见皇帝终究发问,急忙跪倒:“皇上,咱们主子可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了。您可不知,主子被内监抬回来的时候,外头那些人是什么胡话都敢说,污言秽语,刻薄尖酸,真是……” 韩玉沁轻蹙柳眉,轻斥一声,示意其莫要再说。 楚清帝见此,自然以为有何内情,只让小桃继续,小桃怕淳妃生气才一犹豫的功夫,倒是桔梗反应快,已经打断:“回皇上的话,左不过几句玩笑罢了,主子也没往心里去,”转头用楚清帝都能听清的“低声”对小桃道:“可别叫主子难堪。” 小桃更是吓得不敢再多说,韩玉沁连连解围:“开玩笑几句也叫你心心念念,叫皇上得以为受了多大委屈呢!好不好的,可别再说了。” 转身对楚清帝强自一笑:“怪嫔妾教导无方,惹皇上累心了,你们几个,还不赶紧下去候着。” 几人应是而出,楚清帝神色却极为严肃:“朕没想到她们会这么嚣张,如今倒是叫沁儿受了委屈。” 他哪里不明白,定是淳妃此番仓促回来,被那群多舌的嘲讽个透。 韩玉沁却是羞赧,柔声道:“皇上要顾全大局,如今内外不安,沁儿定会谨守本分不会计较这些的。” 楚清帝握了握韩玉沁的手,却没再说什么。他自然了解宫里女子有多么毒舌,更是两面三刀,口蜜腹剑者为多,日后沁儿所受,只会比今日更多……这并不是他所希望看见的,更加不会坐视不理便是了。 当天,淑宁帝姬便被皇上送来了长信宫里,而长久以来的禁足之令也被瓦解。 这,就是楚清帝对自己过失的弥补了? 只是,薛小仪也许会很失望吧?韩玉沁轻笑。 韩玉沁临窗赏景之际,桔梗进来服侍。 “叫你问的事儿如何了?”韩玉沁清冷而问。 昨夜,前去侍膳之际,韩玉沁扔给桔梗一包碎银,让她在乾清宫笼络一番。 桔梗斟酌一番,将打探的事儿一一回禀:昨儿皇上赏的刺绣果然“不同寻常”了些,竟是被灵韵夫人与皇后娘娘争抢了数日不得的,二人抢的不亦乐乎,至于如何来的长信宫,只因薛小仪的一句话――既然淳妃娘娘有孕,送给淳妃娘娘就好了嘛,灵韵夫人与皇后娘娘也不至于为了一个新孕妇伤了和气的。 如此,不但叫新来的韩玉沁背了黑锅,还为楚清帝解了不少纠缠。 第五十一章 养女 韩玉沁不油轻笑,哦,新孕妇?她们这是忘了赵晖了吧?!那一位,如今可也是妃子了啊,这薛小仪,真不知该说她聪明好,还是蠢笨好了! 桔梗见韩玉沁竟不着急,反而噙着笑意,有些担忧起来:“主子,这绣屏可是个烫手山芋啊,如今灵韵夫人正是好势头,皇后娘娘更是……几次三番挑衅宫规,陛下都未能对其怎样,如今,这二位为了它明争暗斗……您得了不但不藏起来,反而还大张旗鼓的放在正厅?这要是被那些不怀好心的瞧见了,还以为您这是恃宠而骄,故意给那两位难堪呢!” 对于桔梗对她的忧心,韩玉沁有些失笑:“怎么就恃宠而骄了?我可是不知道这屏风乃二人心头好呢!”说罢拈了团扇轻摇慢动。 韩玉沁确实不用担心,这东西可不是她自己要的,分明是人家薛小仪“用心”送的。 思来想去,韩玉沁都觉得应该去会一会这薛小仪,绢帕掩上嘴角漫来的笑意,那娇嗔的神色叫桔梗一愣。 只那笑意,实在太冷。 “娘娘?”桔梗担忧,试探上前。 玉沁叹口气,放缓了神色:“去叫轿夫们准备下,晌午陪着陛下用完膳食便过去。” 淑宁帝姬要晚间才能来,而中午,陛下为了弥补她受的委屈,特意派了内监前来,告诉她,中午会来陪着她一起用膳,也好叫那些上窜下跳的人瞧瞧,她淳妃娘娘还未失宠。 玉沁勾唇:“叫来夏嬷嬷,我有话与她说。” 桔梗面上忧色不显,退出去寻夏嬷嬷,还要去办娘娘吩咐下的差事。 少顷,夏嬷嬷来,眼圈有些发红。 “娘娘宣奴婢呢?” 夏嬷嬷恭敬行礼,一板一眼的样子,也叫人觉得她憔悴了许多。 玉沁招招手,叹着气,叫她坐在自己身边――“齐嬷嬷和金嬷嬷可过来了?” 夏嬷嬷点点头,这才回过神儿来:“亏得娘娘记挂着她俩,那起子小人,动起手来,就是要把人往死里作践的!若非奴婢过去的早些,那二位怕是要……” 夏嬷嬷忍不住,哽咽出声,到底受过的训练,不允她落下泪来,好歹平复了情绪,与玉沁悲戚言道:“只是,齐嬷嬷年纪大了,身子一直不大好,如今……太医来过了,说是撑不过这月,奴婢想着,她或许也是想早些下去,陪陪贵妃娘娘吧。” 玉沁声音空灵,没有自己的灵魂似得,说道:“姐姐她,已经不再是贵妃了。嬷嬷要记着。” 夏嬷嬷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娘娘,娘娘啊,咱们怎么就这样郁卒呢,贵妃娘娘强势了一辈子,年纪这样轻,为何要想不开呢、” 玉沁勾唇冷笑,安抚着拍了怕夏嬷嬷的背脊,言道:“想不开?她为何想不开,被逼到绝境的,非是她一个,谁都没有死,怎就她死了?嬷嬷难道这么久了,还没想明白。” 夏嬷嬷身形一僵,可却没有理会――有些事,既然官方已经给出了说法,那就是不愿意人们私底下再置喙。而这里,淳妃娘娘可以的,她却不可以。 “嬷嬷,我寻你来,只是有些事要问你,你莫要哭了。” 玉沁低声叹道。 夏嬷嬷抹了把泪,长出一口气,言道:“娘娘问吧,这么些日子了,您一直窝在室内,一步不肯多行,奴婢们想着,您心中定是藏了一把火,不定什么时候便会燃起了。奴婢们,只等着您来问呢。” “好,”玉沁虚无一笑,“那我便问。出事这么多天了,姐姐的冤屈,可有人申诉了,可有人要替她平反了?家中有没有因她自尽,而受到什么影响。还有,如今宫中……是否已经是皇后娘娘的天下了。” 夏嬷嬷定了定神色,诚恳言道:“贵妃娘娘的命数,怕只能这样定下了。无人为其平反,攀咬贵妃娘娘的人,除了如悦,全被陛下赐死了,对外虽未曾宣布贵妃娘娘的劣迹,可是,娘娘的封诰已然没有了――府中影响,可有可无,韩大人不知如何立了功,被陛下大加赞许,不过……这几日里便在做着交接,下月便要启程,回到江南老宅,陛下虽则升了他的官位,可也形同于贬职,毕竟是从京官外放了。而韩夫人的诰命也没了……想来,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府中无人员伤亡。” 夏嬷嬷顿了顿,复又道:“至于宫中,说是皇后娘娘的天下,倒也不妥帖,还有灵韵夫人,贵妃娘娘与顺妃娘娘担了泰半的责任,反倒是灵韵夫人意外成了苦主,如今,深得陛下宠信,连带顾相也被委以要务,可见陛下心意――如今,这二位算是在后宫分庭抗礼,乌家与顾家都是后起之辈,且,人丁凋零,都没多少子弟堪用,虽极尽荣华富贵,可也无人能继承,待二位大人归西,怕也是一盘散沙,不足为惧。” 玉沁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么,熙荣夫人呢,在宫中未曾出大事前,熙荣夫人已经在准备复起了。她,如今如何?” 夏嬷嬷犹豫,道:“娘娘,熙荣夫人……殁了,跟咱们贵妃娘娘前后脚,跌落在自家宫苑的鱼池里……若非宫人们少,怕早就发现了,待被人瞧见了抬出来,人都泡的……” 玉沁蓦然睁大双眼:“怎么可能,她不是那样不小心的人!出入都数人相陪,哪怕与我说话,屋外窗户处也数人候着,这样小心谨慎,又见惯了风浪的人,怎么可能会跌进池子里?!” 夏嬷嬷见玉沁不信,声音也是艰涩,叹口气,如实道:“熙荣夫人怕是被孙家牵连了。” “这话是怎么说的?” “孙家与李家,有了些牵连,熙荣夫人本是得了皇上原谅,可是……顺妃娘娘就是因为这件事被赐死的。” 玉沁摇晃几下,扶着夏嬷嬷才没跌在床下去:“我竟不知道,我只以为,顺妃犯了错,才使得淑宁帝姬要被陛下抱来,由咱们这里教养着。可那孩子都大了,如何养活的熟,谁知道,她母亲竟然被赐死?这是要结下多大的梁子,只要有人有心,这孩子便是放在我身边一把利剑,随时要我性命啊!” 第五十二章 双面 见玉沁喃喃自语,句句道破旋即,夏嬷嬷也不再隐瞒――淳妃娘娘,一切都比贵妃娘娘看得透彻,“顺妃娘娘前几日也殁了,如今宫中停灵的娘娘就这么几位……您有身孕,到时候,只过去点个卯便是了,无人会为难您。顺妃娘娘也不过是个替死鬼罢了,宫中谁人不晓得,孙家与皇室的联系才最稳固,与李家……不过是因有几个姑娘嫁了过去,府中有几个儿子娶了李家媳妇,才会藕断丝连,这些,陛下也渐渐放下了,可谁想,还是有人不会放过熙荣夫人,更不会看着孙家一家独大,这才……” “皇后?赵晖?灵韵夫人?我已经想不出,除了她们,还会有谁。” 夏嬷嬷叹口气:“世家去了三个,剩下的赵家自然是最得力的,可是慧娴夫人疯了,赵妃有孕,都不能步步杀机,将熙荣夫人给祸害了。那么,便是有新的家族想要上位的,因此,这宫里几个都脱不了干系,亦或者,还不是一个人动的手。” 玉沁“呵呵”冷笑数声,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孙晴那样金雕玉琢的女孩子,那样好的教养,那么……可惜,竟死的这样冤枉。 “因犯案人数众多,陛下便也不再细查,只叫了顺妃来顶罪?”玉沁讥讽道。 夏嬷嬷虽然觉得这样说楚清帝的坏话,对淳妃娘娘来说很不好,但是如今,也不好计较什么,只是道:“连孙家都认定了这结果,趁机与李家势不两立――大概是要向陛下表衷心吧,很快,孙家便还会送进宫来两女。孙家这些日子,有命妇入宫,还要来长信宫瞧瞧娘娘您,说是熙荣夫人曾提过,与您是至交好友的。奴婢瞧着,却是来攀关系,凑交情,好让您在那二女入宫后联手罢了,只是当时您还昏迷,又有禁足令在,是以,奴婢便以此为借口打发了来人,不过,看孙家的急迫,许还是会再入宫。” 玉沁摆摆手,不甚在意:“嬷嬷放心吧,会有人比咱们更在意孙家的――皇后娘娘不会看着我与孙家联手,其他几家也会是一样的,定会出手阻挠,至于联手之事,我从无想过,你打发了她们就很好。” “只是,这样一来,与咱们敌对之人的势力只会越发强势,娘娘您……” “咱们小心些就是了,陛下还会用到父亲,不然,也不会在群雄割据的情况下,把我父亲调离京城这场厮杀,而且,还是江南富庶之地的父母官,既能敛财,又好有政绩,过上一二年,等朝堂之事稳定了,他准会回来。咱们只要保证,这一二年里屹立不倒便是了。” “可是皇上与您说的?”夏嬷嬷声音里充满了希望。 “倒不是,只是这事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以,咱们在宫里也最危险――皇上为了保护父亲,自然也不会叫韩家如今唯一在宫中的我早早死去。” 玉沁抚着肚子,淡淡言道。 “娘娘有把握就好!”夏嬷嬷欣然道,总算一扫之前的阴霾晦气。 晌午时分,韩玉沁带了她颇得圣心的玉壶去了云隐殿。路上,竟还巧遇了淑美人。 听说,淑美人跟着薛小仪住在云隐殿,不过是居于正殿后的清音阁。这会子该是刚从薛小仪那儿过来,见到韩玉沁竟也行礼,冷哼了一声,甚至故意往韩玉沁身上撞了一下,才扭着腰肢款款离去。 韩玉沁笑笑,只不在意。 “哟,淳妃今儿怎么舍得这时辰出宫四处溜达了?”薛小仪的声音软软糯糯,却对韩玉沁颇为冷淡。她昨夜留住了皇上,却没想到皇上刚一下朝就先去了长信宫,而且对淳妃又是赏赐,又是下令其领养淑宁帝姬,一下子为淳妃增长了许多气焰不说,还叫她打的主意落空了,可真叫她气的心窝疼。 “回薛小仪的话,今儿陛下与咱们娘娘一道儿用膳,陪了娘娘许久,因此,娘娘想着昨晚上您身体不舒服,便拎了些礼物来瞧瞧您。” 韩玉沁笑,小桃素来擅长挑事,这也是今日玉沁点名要她跟随的原因。 薛小仪先是一愣,转而竟满脸的怨毒:“怎么,淳妃娘娘就这么急着来向嫔妾耀武扬威?” 见薛小仪锋芒毕露的姿态,韩玉沁面色依旧不动,仿若薛小仪对她多好似的,只略作亲昵状,淡淡言道:“薛小仪真是官员之家出来的嫡女吗?本宫身在妃位,你小小一个嫔,也不行礼,罢了,罢了,本宫只当你亲近之人吧――刚瞧见了淑美人,也是一样情形,唉,看来薛家与周家的教养,也不过如此嘛。” 玉沁挑眸看了眼欲要动怒的薛小仪,离了远了些,打断她发火的话,对小桃道:“还不快请薛小仪瞧瞧,本宫给她带来什么礼物啦?!” 薛小仪见韩玉沁一反常态,丝毫没有旁人说的好欺负的样子,居然还跟她盘算失礼不失礼的问题,正要大发光火,刺回去,哪里想到韩玉沁竟是来送东西的?而今已不待她吩咐,起身吩咐小桃将礼物送上。 温润沁凉的美玉,落在薛小仪眼里,却是另一番滋味了:刚得了陛下垂怜,就跑来叫嚣,谁不知这南阳玉的珍贵,韩玉沁竟轻轻松松拿来送人,而且,以自己如今的身份,哪里能用得上这种好玉料!不是打她脸面又是什么?! 可还不待薛小仪发作,韩玉沁已经开怀而笑:“还多谢薛小仪你送的那副绣屏呢,本宫十分喜爱,只是你生病,汤药之物怕也多的是,滋补物品陛下也定会流水儿样送来,本宫倒是不知你喜欢什么,这不,手里这茶具也是借花献佛,昔日陛下赏赐的,还望薛小仪你收下。” 说到屏风,薛小仪已然心惊,喝道:“什么绣屏,我何时送过绣屏,莫要在这里胡言乱语!” “双面绣本就难得,又是那么大一副安于屏风之上,本宫喜欢的紧。听宫人们都说,是薛小仪你特意与皇上寻了送去的呢。薛小仪可是贵人多忘事呢,”韩玉沁笑得花枝乱颤,“时辰不早,本宫就不在此叨扰你歇午觉了,这就走。” 第五十三章 唏嘘 韩玉沁转身便离,留了略带惊慌的薛小仪心里着恼。 “她,她怎么猜到的?你们说,那两位……灵韵夫人与皇后娘娘,是不是也知道是我做的?”薛小仪目光犹疑,转而又想:知道是她又能怎样,那屏风可不是她薛小仪收了的。她只不过在皇上发愁时,多了句嘴罢了,而且,本意只是为难韩玉沁的…… 遭了,灵韵夫人与皇后娘娘气恼她多嘴还是好的,若万一……疑心她将她们二人当枪使,会不会更气啊?! 钟粹宫外面,韩玉沁身子一阵摇晃,神色间病恹恹的,一个不稳竟瘫软在地。而此时,一群捧了衣物的宫人正巧路过,忙上前帮着桔梗二人扶起韩玉沁。 桔梗不知主子怎么刚才还好好的,这一出来就病倒了呢,难道这午时的太阳竟能将她家一向“壮硕”的主子晒得中暑? 主子何时这么娇弱了? 桔梗小桃一脸茫然,与宫女搀了韩玉沁扶移动到树荫下。 韩玉沁灰白的面色终于缓和些,嘤嘤哭诉:“她薛小仪送份绣屏,不承认也算了,怎么还能把本宫送去的茶壶给摔了……” 声音凄厉,哭的哽咽。 桔梗小桃从未见过她家主子恸哭――只是,摔茶壶?薛小仪没摔啊,主子怎么会这么说? 那群宫女一听便猜到是妃嫔暗斗,哪敢久留,纷纷借口告退。 直到看不到人影儿,韩玉沁才缓缓起身,一脸阴郁,任由桔梗小桃扶其回宫,一路虚弱,弱不禁风。 然,刚到长信宫,韩玉沁便挣开二人搀扶,身形也正常自如,径自吩咐桔梗:“去问问,刚刚碰到的宫婢都是哪处的。” 桔梗略一欠身:“回主子话,是浣衣局过来的,每天这个时辰都会把浆洗好的衣物送往各宫。” 小桃桔梗只知道主子这么做,一定是想算计薛小仪!只是究竟如何去算计,她就不晓得了。 泽兰一直留在宫中打理宫务,乍然见着主子忽而病愈,却是一脸茫然,可瞧见主子脸色好了些,便也高兴起来。 日薄西山,淑宁帝姬交给淳妃娘娘抚养的消息已在阖宫传遍,而同时,大家也都听闻,淳妃娘娘之前一直缠mián病榻,连一贯清高尖酸的的薛小仪都跑去凑热闹,将前头灵韵夫人和皇后娘娘争得好不热闹的那副绣屏给送了去。 晚膳时分,御膳房派人送了许多菜品,什么八珍鸭肉、酒酿鹿筋、翡翠樱桃肉、海珍鸡蛋糕、菌子鲍肉、木须鱼丸……余下的更加除了熏烤就是慢炖,要么放足了糖,要么放足了酱,整整一桌的佳肴,口味极重,瞧得韩玉沁没有一点食欲。 倒是有几样粥与甜品,可是,全都放了糖与肉,好好的小菜也无一不油腻。 韩玉沁便没动筷子,叫宫人撤下。不一会儿,御膳房总管便急急地跑了来。 这些菜品,之前都是娘娘喜爱吃的,桔梗哪里想到淳妃娘娘如今有孕,口味也是接二连三的变了好几回了呢?! “御膳总管李福全见过婉仪。” “难为李总管还亲自来长信宫一趟了,桔梗还不请李总管落座……我也不是挑三拣四,只是如今胃口不佳,口味清淡些便好。”韩玉沁和颜悦色。 李总管受了淳妃娘娘的礼待,又从桔梗那领了不少银子,喜笑颜开的回去了。 叫其眉开眼笑的,也不光是这点子银钱。 更重要的是,他在御膳房都已经听说,下午时候,薛小仪因摔了淳妃娘娘送去的茶具,竟被皇上叫去好一通数落――这淳妃主子刚受点委屈,皇上那边已大发雷霆,这说明什么? 很显然,皇上对淳妃娘娘还是很看重,因而,他巴结着点这位没有因为家境,甚至贵妃娘娘落败而有任何损失的淳妃娘娘,总没坏处。 韩玉沁不知他那点子弯弯肠子,她也没心思理会,因为晚上楚清帝仍旧派人来传话,让她过去乾清宫,陪着一道儿说说话。 经过昨夜之事,韩玉沁如今心里也很是没底,尤其是,她还赏了薛小仪一记响亮的耳光呢――如今陛下为她而斥责了薛小仪,这现象在自己来说是好的,可对于灵韵夫人和皇后娘娘么…… 没想,韩玉沁的预感成真。 这一晚,韩玉沁更是亲眼目送楚清帝再度去了钟粹宫。 淑美人小产了。 真晦气,小桃颇多怨念。 桔梗瞟了她一眼,二人服侍主子回宫。 高高的红墙阻断了尘世的喧闹,也让住在这方正盒子里的人儿失了自由。 夜幕点缀繁星本就极美,韩玉沁想起在南边初初那几年的艰辛岁月,受尽苦楚,用尽心机…… 宫道幽且长,小桃、桔梗二人侍奉着韩玉沁走在暗夜。宫灯照不亮的静寂,连呼吸都显得异常脆弱。 回到长信宫,夏嬷嬷来报,说是淑宁帝姬,还有服侍淑宁帝姬的几个宫人都到了。 玉沁拂过自己的肚子,淡淡吩咐道:“金嬷嬷若好了,就要她去服侍小帝姬吧,至于旁人,来时何样,以后还是何样,总归不知道会相处多久。她若思念生母,不喜见我,便不要逼着她来,总归不是一个屋檐下生存,何必见过的尴尬,徒惹烦恼。只不过,勒令阖宫上下,不许苛待了她。” 夏嬷嬷一凛:“娘娘,小帝姬那儿……” “照着我说的做就是了,不必多与那些宫人们接触。” 防也是防自己的,淑宁帝姬能留下这几个宫人,想来平素也是对她最忠诚的,如此,大家也都知晓,什么事儿能说能做,什么事儿,在她还没能力的时候,不能说不能做――虽然她防范厉害,可是,谁也不知道这孩子将来会不会恩将仇报,错认了仇人! 转过天来,阳光明媚,小桃带来消息,不知算好还是坏。 淑美人小产并不单纯,听闻是其身边一个叫清桔的宫婢,因妒忌其一朝得幸成为主子。以前都是服侍人的奴才,现在身份天差地别,便不甘心的下了黑手。 清桔被当场杖毙。 第五十四章 花开 夏嬷嬷入宫已有十余年,可听闻这类情景仍难免唏嘘,而当她瞧见韩玉沁平静无波,毫无惊异的面色时,她蓦地觉得,再没什么比自家主子的平静更让人胆颤的了。 不过几日,淳妃娘娘给她的感觉是甚为古怪。 沉寂,就好似一道永远无法解开的谜题,犹如深不见底的悬崖――可是她看上去只是一个单纯明丽小女孩…… 夏嬷嬷还记得,那日里桔梗几个回来把淳妃说薛小仪摔了茶壶,结果那天就真的摔了……皇上为此大动肝火,这可是薛小仪入宫以来的头一遭。 夏嬷嬷觉得,身边的主子,就好似一只敛默声息的毒蛇,暗暗蛰伏,等待致命一击。 韩玉沁见了夏嬷嬷阴郁的面容,假作不经意地笑问:“嬷嬷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夏嬷嬷有种被看透内心的惶然,不过,到底在宫内生存久了,及时清醒:“奴婢只是好奇,主子怎知,薛小仪摔了茶具呢?” 小桃只是单纯拍手而乐:“自是摔了,否则陛下如何会斥责她去?” 看着一脸得瑟得意的小桃,还有暗地里偷笑的桔梗,夏嬷嬷有些恍惚,真的是这样吗?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叫主子娘娘这样肯定? 韩玉沁吩咐小桃与桔梗为她准备热汤,转而对夏嬷嬷道:“她当然要摔,她恨不得摔烂我的心思,那壶珍贵,她怎会瞧不出,她自认为是我在故意显摆,何尝会留下。只是……可不是我特意送去让她摔的。”韩玉沁浅笑,弯弯的细眉就像新月,眸光若潭水揉进无数的星子,熠熠动人。 夏嬷嬷了然,到底是笑了,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些宫妃们的嫉妒心――就比如当年的蓉贵妃,眼里可是容不得半点儿沙子。 桔梗还是忧心,问道:“这般开罪薛小仪――奴婢是说,皇上为了主子教训薛小仪,薛小仪会不会因此记恨而对主子不利啊?” 毕竟,薛小仪有傲视的资本――更有可能是,她投靠了皇后娘娘,亦或者是灵韵夫人吧,所以,才把淳妃毫不看在眼里,肆意侮辱。 韩玉沁并不在意,道:“之前她便有心为难于我,还挑了淑美人来挤兑我,我何苦理会她会不会记恨?她有那么重要么?”语气里满是年少的娇嗔,夏嬷嬷这才稍稍觉得主子不过是小孩子心性,于是,原本有些提防的心也慢慢平复了――毕竟韩玉沁出身不高,又是在乡间养大,字都识得不多吧?!再是聪明,估计也学不来太多的弯弯绕绕,左不过十六七的年纪。 一连几日皇上都没驾临长信宫,而且,还是在一连两次宣召都没成的情况下,这着实让大家笑了个够。 于是,这宫里的谣言便起了,都说淳妃娘娘不详,第一次宣召便使得薛小仪抱恙在榻,第二次竟咒的淑美人小产……最邪门的,外间朝臣居然也开始凑热闹,居然纷纷奏表,要求贬淳妃娘娘入冷宫……韩大人离巢,蓉贵妃身死,只剩下这么个和钉子一样顽强的淳妃娘娘在,自然也与眼中钉一样的对待了。 楚清帝终于按捺不住,将乱传谣言的宫人斩杀,又惩处了几位闲不住的嫔妃,这场风波才算平息了。 本来还算有宠在身的淑美人竟被贬为娘子――风波将平,这一番惩戒,大家心照不宣。 这日里,大雨漂泊而至。楚清帝已许久都未召见韩玉沁了,桔梗不免对淳妃的前途堪忧。韩玉沁到为此事坐立不安,他早晚会来的。 因为,他还欠着她一个解释,欠着她一场公平! 七八月间,皇宫内外处处花香,随处可闻的馥郁清甜,此时距韩玉沁入宫已逾半年。 寅时末,天还未大亮,韩玉沁幡然醒转,再也睡不着,披衣而起,没惊动桔梗几人,悄然而至宫苑之间的蔷薇园。 牙白色、淡紫色、明黄色、天蓝色,五颜六色的花骨朵,绕成蔷薇园的特有的围栏,偌大的花园子里韩玉沁一身纯白长袍扫落清晨无数晶莹露珠。 雾霭清薄,凉风透衣,吹散混沌,使人沉浸于花草沁香里。朝阳未升,远处天边是淡薄的幽蓝,无数星辰还在闪烁。 露珠垂地,砸碎无数晶莹,就彷如花神驾临,顷刻,所有蔷薇瞬间开放,团团锦簇,无数柔嫩的花苞盈盈款款,有如花仙起舞,摆动腰肢。眸光所至,若坠入花海。微薄泛金红光乍现天边,露珠迎着朝晖,在这曼曼晨曦里沾湿了韩玉沁纯白的长袍。 如梦如幻,如斯美丽。 “玉沁?”希翼的声音终于出现,低沉而沙哑,满载惊喜。 韩玉沁欣然地回首,楚清帝伫立晨曦里,落满朝晖。 “皇上?您,您怎么在这儿?”韩玉沁惶然地四处寻望。远远,还有几个宫人等候。 刚刚那一幕的美深深惊异了他,阳光洒落,顷刻竟是花开,而韩玉沁竟在那花海中,耀美如涤尘的仙子。 楚清帝拉过浑身湿冷的韩玉沁,拥她入怀,低声道:“朕下朝便去长信宫瞧你。”低哑沉迷的声音呵痒耳朵。 韩玉沁红了脸颊,羞赧点头,瞧着楚清帝大步离去。 她依然没有离开,这时,远远,小夏子跑来,脸上是讨好的笑,“恭喜淳妃娘娘,贺喜淳妃娘娘。” 韩玉沁收起唇边地冷然,伸手扔给他只荷包,里面少说五十两碎银钱。“这次做的不错,我对自己人从不会苛待了去――你引皇上前来,可有引得谁起了疑心?” 韩玉沁淡漠如水的神态叫小夏子一颤,连忙收了假意奉承,谨慎道:“回主子的话,奴才有意无意便与聊起蔷薇园的日出甚美,次次赶在皇上在侧的当口,本来奴才还以为皇上无意前来呢,这不是累得主子每日在此等候吗?可奴才也时刻谨记主子叮嘱,宁可这事儿不成,也决不可引人猜忌。” 韩玉沁这才满意点头,继而问道:“那你师傅,付公公人老的都成精怪了,他也没起疑心……” 第五十五章 石头 “公公盼着小的们出息呢,而且……如今皇后娘娘挤兑的他没处说理去,”小太监越发谦谨,“皇上连您都委屈了,何况只是师傅呢,师傅他老人家说了,盼着咱们都好儿呢!” “可是,本宫却听说,付公公乃是太后钦点的总管,平时做事一丝不苟……皇后怎会与他有嫌隙?” “嗨,陛下早做通了师傅的工作,皇上与太后娘娘,师傅既然聪明,自然会选择跟着陛下的了。娘娘放心便是。” 小夏子瞧了眼瞬间掉落破败的繁花,还沉溺在刚刚那一幕里,心中凛然。 “奴才听闻皇上来此便急急来了布置,好在主子不吝本钱,不然这花儿哪能开得这样惊人心魄,奴才瞧得都痴了。” “做此事儿的每个,你可嘱托明白了?“韩玉沁问道。 小夏子不敢糊弄,能瞧着千千万万娇柔稚嫩的花朵顷刻萎败而无丝毫动容的女子,已然令他敬畏而臣服。 “回主子,此事奴才做的周全,但凡有人疑心查问,奴才也能保证叫其无从下手。碍于师傅的严厉,也能叫他们死死封了口!” 韩玉沁扫他一眼,浅笑道:“这样一说我倒是放心,只是,你也不怕我将你灭口?” 小夏子连忙跪地,“奴才能活到今日全托了主子造化,奴才定当唯主子之命是从,永不背弃,即使主子为求心安令奴才自裁于此,奴才也无怨言。” 小夏子之前被皇后娘娘派去的内监栽赃冤枉,险些被夺了命去,好叫顶替他的那个上位。好在,那时候玉沁醒转,替他向陛下求情,位置倒是空了下来,他被赶去了耳房烧茶水,差点儿没把付公公给气死――好歹是把命保下来了,慢慢图谋总好过一命呜呼。 韩玉沁这时才露出清浅笑意,那般倾国倾城的姿容,在一片萎顿的庭院,迎着朝晖,像战士凯旋一般,光华卓绝。 “我怎会无故要你的命,对我没半分好处不是?你听命于我,不过是想多活几日,那好,我今日便予你心安――有我在这宫内一日,便保你稳稳坐上个总管之位,可好?!” 这宫里总管的位置不少,可一个萝卜一个坑儿,哪里是那么好挪位子的,可淳妃,若有这个心,定有这个能耐。 对此,小夏子坚信不移。 韩玉沁郑重应承,不等小夏子回答,已款款离去。 身后,蔷薇园大火连天,黑色烟尘直冲云霄,韩玉沁唇边漾着无边笑意――一切都结束了。 大火来的突兀,又声势浩大,火光直冲云霄,楚清帝连早朝都没去便赶了过来。他还以为,他怜爱万分的玉沁早已葬身火海,当瞧着她自人群后款款而出,几步上前拥住了娇柔的她。 可是,今日注定状况频频。宫人扑灭了大火,却在一片灰烬中寻到一块石碑――与当年“陷害”李菁茗为祸水的石碑,一模一样。 内监胆战心惊得捧出那枚石碑给皇上看,所有人都忘了呼吸,心念万千。 这石碑,确实是那一块儿无疑,楚清帝当即冷了脸,转而看向自己怀中的韩玉沁。 玉沁无辜而胆怯地迎了上去,低低摇了摇头,赌楚清帝对她的感情。 果然,楚清帝暂时被她蒙蔽了过去。 当初,李菁茗因被视作不详,祸水,不可留在宫中,才被楚清帝打发出了宫,也使得宫内暂时平息一番。尔后,这石碑便一直待在重华宫中,而此时出现,上头的字迹已然不再是什么冤枉李菁茗祸水的字样了…… 上头的人名,换成了灵韵夫人。 玉沁心内狂笑着。 这石碑么,自然不是当初那一块儿,韩大人离京之前,派人来跟她告别,这与那一块儿相似的石碑,是韩大人给予玉沁一个报仇、保命的机会。她自然不会错过。 而她有涔姑姑帮衬,早就从皇后的重华宫那里,把石碑的具体位置摸透了――至于如何偷的无声无息,玉沁本没有主意,直到那一日里,皇后娘娘把初雨打成那样惨兮兮的模样,她便有了主意。 是以,这石碑换了一块儿,真的呢,皇后娘娘也丢了――于是,本来就是在恶斗的两个人,如今可是正面碰上了。 既然有李菁茗的事在先,甭管现在李将军是不是在谋反吧,反正,皇上是不会给人家叛军一个发兵的借口的,而且这借口还是真当的――灵韵夫人会被牺牲掉? 玉沁冷笑,现在,这事儿可是要看皇上的了――若要牺牲灵韵夫人,那么顾相不干了,而要牺牲皇后娘娘,乌家还好说些,毕竟还有皇后,毕竟还能往宫里送人,只不过,当初冤枉李菁茗的事,便会事发了…… 左右为难啊。玉沁想着,心里笑着,陛下,你欠我的,我不是一定要忘记,并且放下的啊! 本该被皇后娘娘妥善安放好的石碑,此刻却出现在此……人们隐隐瞧出些苗头,可……一个是举重若轻的尊贵国母,一位是当今圣上捧于心尖儿爱怜的灵韵夫人,这,两边都不得开罪啊。 短暂的寂静后,四野全是人语低声,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此番大火,实为皇后娘娘拈酸吃醋,故意为之……毕竟,这种事儿她做下不只一次了。尔后,大家开始叨咕起李菁茗之事,还有叛军…… 韩玉沁脸色只有些惨白,叫人瞧着她只是受了些惊吓,如今被楚清帝紧紧拥在怀中,依然有些瑟瑟,惹人怜爱。 可,他们其实并不知道,她那是兴奋,抑制不住得兴奋。 当皇后娘娘带着自己的装着石碑的盒子匆匆前来,大火早已灭的只剩黑烟。楚清帝神情郁郁,只对着韩玉沁无限温柔。 哦,那盒子锁着,可是里头放着同样重量的……石头。 大家几乎都已认定是皇后娘娘怒火中烧,得知楚清帝与淳妃娘娘在园子里幽会,醋意大发,要惩治满园的蔷薇不说,更要对淳妃娘娘施以颜色,更加要一举三得,把灵韵夫人打压的根本无复起机会――当初的贵妃娘娘、顺妃娘娘、熙荣夫人的事,大家可没少腹诽皇后娘娘的,如今,好似更加印证了这件事。 第五十六章 得不偿失 皇后她安生了十年,可是一朝得势,便失去了以前的端庄与从容,对付起玉沁来,只求速度,结果人没抓到吧,还把自己的名声给毁了,简直得不偿失! 皇后娘娘:“臣妾听说蔷薇园竟出来了那块儿石碑,于是臣妾便来瞧瞧可是真品――那石碑料子虽普通,可上头刻痕不是能随意模仿的,竟也有人假意冒充,真是好大胆子!”说着好似无恶意得打量了下淳妃娘娘。 这还是二人在那次大闹之后,第一次正式见面。 皇后娘娘身旁的玉桃端着托盘,锦帕下便是皇后娘娘的保管着的那块儿石碑,正放在一只上了锁头的木盒中。 皇后娘娘并不急于证明真伪,反而颇有自信得取来园子里寻到的石碑仔细端详,可一见那玉竟一个踉跄,眼神早已有些惊慌,不安地瞧向楚清帝。 石碑上刻痕错综复杂,当初韩尚书怕一击不成,这石碑就没了用处,才叫人相同形状的弄了两个极为相似的。 如今楚清帝见其神色,猜着,这烧过的石碑怕是真品无疑。可他还是疑虑,皇后做事一贯滴水不露,今次这么不小心将石碑遗留在此? 他怎会不知皇后的心思,却偏偏盲目自大,而她的谋算也令他头疼不已。 虽然她也得过他的信重,可每每要为旁的事情惹他不快。 他是大周的天子,怎能不为社稷考虑?甚至是为了乌家,皇后也不该践踏他的底线。 “朕也见过那真的石碑,来人,将皇后娘娘的石碑呈来。”楚清帝神色有些许不耐,吩咐玉桃上前。 玉桃神色略有难看,犹疑得瞧了眼皇后娘娘,奈何后者早已被那石碑吓得魂不守舍无法回应。皇上瞧二人面色,眸光微敛,玉桃哪敢耽搁,立时呈上。 楚清帝示意打开木盒,只不过轻轻扫过,便冷哼一声,面上已带怒气,韩玉沁在旁看得分明。 “……皇后,若偷梁换柱,岂不是应该换上差不多的,这破烂石头太液池子底下多了去了!你当真以为朕瞎了眼吗?”楚清帝轻轻一瞥,道。 他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只以为皇后做贼心虚,而他心里,也有了轻重之分。 皇后明白其话中深意,面色惨淡,不见血色。几句言语,已经惊得皇后娘娘几欲瘫倒在地。 “好了,朕瞧皇后最近失心疯的事,做的太多了,这石碑……哼,来人,跟着皇后回去,凤印交给太后掌管着吧。” 楚清帝笑意不达眼底,皇后娘娘岂有不知,颓然谢恩,急急告退。 好歹,皇上还把凤印交给了太后娘娘,乌家也不算输的太狠――皇后娘娘回头,恨恨看了韩玉沁一眼,真是阴魂不散,然而,她不能肯定,这件事是淳妃所为,还是那个贱人顾雅兰做下的。 可不管如何,她们若想把自己从凤位上踢下了,简直是痴心妄想!痴心妄想! 皇后娘娘僵直着背身,一步步走的异常艰涩。 楚清帝摩挲着已经不再发烫,有着温温热度的石碑,眼神晦暗不明。 韩玉沁瞧见楚清帝阴晦的眸子,心渐渐落地。 是夜,楚清帝并未宣召韩玉沁去乾清宫,而是径自来了长信宫。 桔梗与小桃白日里帮着玉沁燃香熏染衣饰,服侍其沐浴更衣――在自己的地盘上,她妆点得越发用心,也更加细致。 混入花露的热汤,温和的包裹着光洁白皙的少女,雾气氤氲中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 沐浴完毕,桔梗取来花露,在韩玉沁耳垂、脖颈几处轻柔化开。尔后才起身去见早已微醺的楚清帝。 楚清帝见韩玉沁被搀扶入内,颊边一抹红醉,不觉瞧痴了。 宫人识趣,躬身而退。 韩玉沁含羞而望帝尊,却又急急收回羞赧目光,这含羞带怯的小动作竟也惹得皇帝心中涟漪荡荡。 韩玉沁衣衫尽褪,被送至帝王至榻,双眸却略有失神,没了光彩,犹自不知那男人如何动作,又说了些什么。 太医说,她这一胎怀的虽艰辛,可也稳定,月份大了,倒也可以有……房事,然,她终究觉得,这样做,出于下乘了。可是,她除了美色,还有什么呢?一切,不过依凭着皇上对她的宠爱,才好行事啊。 韩玉沁脑中一片空白,却只觉身下一阵酥麻,旋即清醒:“皇上……求皇上轻着些。”韩玉沁的娇羞与祈求使得楚清帝心中荡漾一阵柔情,低头吻住其散着阵阵甜香的酮体,兀自沉迷。 这夜,月光如水,倾泻满地白霜。 阳光明媚,斑驳的青苔有种土腥味儿却带着夏日独有的气息。韩玉沁就似普通等待夫君归家的小妇人,神采里的欣然以及希翼,不只取悦了当今,也搅乱桔梗等人的心――主子该不是真的红鸾星动了吧? 为了一朝天子动心? 主子的冰雪聪颖再瞧不见,似所有沉溺甜言蜜语中无可自拔的女子般,将男人一时的恩宠当做甜蜜契约,可,君王之心却最是难以揣摩,那些最终叫你陷进去的,一开始总是美好的,又如垂钓的鱼饵。 桔梗明里暗里地提醒她,却不见韩玉沁动摇半分。 终于有一天,麻烦终于找上门,这是韩玉沁入宫半月后,她已连着伴君七日,哪怕不侍寝,也拉着陛下不令其离开。 这一日,韩玉沁等了许久,未曾等到楚清帝如以往般过来。 暮霭沉沉,夕阳落如红霜,灵韵夫人与皇后娘娘姗姗来迟。 “嫔妾见过两位夫人。”韩玉沁面色如常,请礼问安。 灵韵夫人一身浅黄色宫装,外罩嫩绿色薄纱,头上松松挽就简单发髻,却有叫人不能直视的威仪。 只她依旧病着,好似永远不会好起来一般。 玉沁勾唇,是啊,百味子的毒,依旧在她体内蔓延,虽然,她已经收拾干净手脚,灵韵夫人也已经发觉继而用药疗毒,可是……玉沁抬眸,扫眼边儿上皇后,呵,以皇后本事,换药是理所当然的啊,灵妃娘娘! 第五十七章 陷害 韩玉沁跪于地上,谁也没有叫她起来,而皇后娘娘与灵韵夫人同坐首位,室内空气都显得滞涩,叫人呼吸艰难,如暴雨狂风前的宁静。 “淳妃,你可知罪?”皇后娘娘声色平和,不骄不躁。 韩玉沁惊慌抬头,道:“玉沁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还请皇后娘娘您明示。” 皇后娘娘瞧她神色,竟丝毫没有当日在乾清宫的狠劲儿,还扮着分外惹人怜惜的神色,着实令人作呕,心道,陛下可没在这里,你做这副样子给谁看?! 却不管那么多,皇后只冷笑一声,居高临下地打量一眼有些瑟瑟的韩玉沁:“不知?很好!来人,将长信宫给本宫好好的搜上一搜,本宫倒要瞧瞧待会儿淳妃你还有何话可说。”她的脸上冷笑讽刺不加掩饰,视地上跪倒的韩玉沁如同死人一般――哼,今日便让她瞧瞧不自量力的下场。 桔梗瞧着一众宫人四处,心中油然而生不祥的预感――今日之事,必然是早就设计好的圈套,而且……必然会被翻出什么物件,要了他们的性命。 可是,她犹自不解,夏嬷嬷每天都带着她们搜查宫中的啊,就防着有人会用这种法子,对付淳妃娘娘的,她们可没一日懈怠。 “回娘娘的话,在淳妃娘娘所居寝室寻到几张符,写了淑美人的八字。”一宫婢突然拎着张发黄的纸呈献皇后,后者只瞧了一眼,带着一丝得意的笑,转身甚为气恼得对灵韵夫人道:“怪不得周梦婷的孩儿没了,雅兰你来瞧瞧,可不就是被她这样咒没的。” 灵韵夫人淡淡扫过,发黄的符纸边角都有些破损,生辰八字,确实乃周梦婷的无疑――问她如何连一个小小美人的生辰八字都知道的? 太简单啦,皇后娘娘可是给她看过的,嗯,她们今儿确实是来寻衅找茬儿的,而这符纸么……皇后娘娘说过了,小帝姬今儿一早想通了,来给淳妃妹妹请安过呢! 她心底冷笑着,看着这昔日在自己宫中对自己卑躬屈膝过的淳妃,不由漫出一股子报复后的快感。韩玉蓉死了,可韩家还在,可淳妃还在,那么,她就把她所受的所有罪过,全加于她身上,又有何不可呢?这宫里,也就这碍眼的皇后娘娘能比她位分高了些,可在陛下心里,谁高谁低还不一定呢。陛下可是说过,最宠爱的就是她了啊! 灵韵夫人不好一直看戏,轻咳一声,虚弱道:“说来,皇上对淑美人也是极为宠爱的,前阵子淑美人寿辰,皇上还去了,咱们都送过了寿礼的呢,只要有心,这八字不难得。是不是啊,淳妃?” 灵韵夫人抬眸瞧了瞧跪地不起的淳妃娘娘……哼,装的倒似个娇柔女子,一脸的无害天真――只不过,有韩玉蓉那样恶毒的姐姐,这妹妹能好得了吗? 隆恩也要瞧你是否有命受。 “这符,淳妃娘娘没话可说?” 韩玉沁紧张得抬眸,可那双纯净无波的眼眸,好似幽静的深潭,深邃的根本瞧不见源头。双眸溢满泪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幽幽叹口气,自嘲道:“皇后娘娘您想玉沁说,可说些什么呢?那符是在嫔妾这儿寻到的,嫔妾要如何抵赖?已是无话可说!”却是带了七分委屈,三分无奈。 显然,她也想到了淑宁帝姬的突然来访与异样,果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啊。 桔梗匆匆上前请罪:“皇后娘娘,婢子有话要说,还请皇后娘娘成全。” 皇后娘娘蹙着眉,只是冷哼一声,并不理会。 “淳妃娘娘想来是受了些惊吓,你是身边其身边跟着侍奉的,有什么话想说便说吧。”灵韵夫人不耐道。 桔梗谨慎道:“主子自入宫后,都是婢子与小桃二人贴身侍奉的,主子身边儿有点什么婢子二人都是清楚的,可断没有这符的啊。” 桔梗斟酌,到底不好把小帝姬给咬出来――现在,淳妃是帝姬养母,旁的不说,这互相构陷一事儿,便会被眼前二人拿来做文章,到时候,主子的处境怕还要糟糕些。 皇后不耐,冷笑坐起:“呵,长信宫可常有其他嫔妃进进出出?可有谁有机会藏匿这符?哼,本宫怎知你不是存心包庇?再说你们这些宫婢们在宫中多少年头了?竟不提醒淳妃娘娘侍寝第二日是要去重华宫请安的?” 桔梗惊惶,却只能强作镇定:“是皇上吩咐下来,说淳妃身子不爽……就……就不必前去问安的。” 皇后娘娘红唇一抿:“皇上说的?呵,可皇上可并未派人知会现统管后宫的灵韵夫人呢!” “皇上许是忙于政事,忘了也是有的。”灵韵夫人淡淡刺皇后道,言下之意,不过是皇后不受皇上重视罢了。 韩玉沁搅着手中的帕子:“嫔妾是真不知那符的事儿,嫔妾不懂规矩,以为皇上才是这宫里的主子,听皇上的才是不错的……可,嫔妾不知,夫人又是从哪里听的诬赖之言,竟能把嫔妾都不晓得的符搜出来?” “怎么,白纸黑字在这儿,怎容得你撒谎狡赖?灵韵夫人,你可要为淳妃担保啊,毕竟,当年也跟你一道儿住过长乐宫呢。” 灵韵夫人嗤笑一声,冷冷言道:“此事疑点颇多,皇后不如先将淳妃带去慎行司嘛,也省的到时候您不好与皇上交代,毕竟,私下里,大家都在传,您不得皇上待见了……咳,不过么,长信宫上下等人也要好好查问一番才是。” 皇后恨得牙痒痒,可也知道,如今拿住淳妃才是要紧,于是连声儿吩咐宫人办事。 立时便上来两人扯了淳妃娘娘便走。慎行司,乃宫中处置罪女之地,暂且关押审讯。这里着实令人胆寒,听说好多宫人因受不了私刑而自裁于此。 但是,那个地方,可不是能关下淳妃的地方啊!这简直是对韩玉沁极大的侮辱! 桔梗哭喊着,请皇后开恩,泽兰与小桃定在原地,倒不是不敢闹,而是知道,这种情况下,闹了也没用――只恨没有消息,皇后娘娘与灵韵夫人来的太过突然,她们都没人能出来,找皇上报信! 第五十八章 姐妹 想到主子入宫以来所经历的事,泽兰几个越发觉得心疼内疚。宫中险恶,她该多多提点主子啊,何苦令主子有今日之事。主子被栽赃嫁祸,这宫人犹如失了主心骨,顿作慌乱。 韩玉沁这一去,长信宫众多宫人慌了神,等着这些人的,是逼假为真的残酷审讯。就如同当初的灵犀宫,当初的韩玉蓉! 就如同顺妃,就如同许多许多! 韩玉沁如今连脂粉都被抹了,可,即便一身囚服,披头散发,仍旧难掩丽质。她倒是安稳,反正,是认定陛下一定会救她,只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可是瞧着皇后娘娘破釜沉舟的样子,这一次,怕要来个狠得,她能不能等到皇上来救她还是两说呢! 隔壁牢房里,间或传来痛苦的呻yin,韩玉沁发现趴有个女子在哭。 “你还好吗?”韩玉沁询问,其实早早已瞧见那布满血污褴褛衣衫下,一条条干枯了的鞭伤。 那女子听到响动惊恐地缩向更远的地方,惊慌失措地望过来。脸上竟全是血痕,浑身污渍,头发也杂草般的披散着,遮住大半张脸。 韩玉沁吓得凉气入肺:“清桔?”当日淑美人小产,说是被身边宫人清桔嫉恨,将其推倒才流了那早已成型的男婴,可是,清桔不是早已被打死了吗,如何还在此? 女子睁大双眸,竟不管不顾冲韩玉沁爬来,身子狠狠撞上牢笼:“你知道我姐姐?她可好,她现在……可还活着?” 韩玉沁从刚才极度的惊骇中缓过神,女子全身是血的冲向她时,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了。深深吸入空气,询问:“清桔是你姐姐,亲生姐姐?” 那女子怕是早就没了气力,渐渐滑落在地上,靠着圆木,神情哀婉,半天才慢慢开口:“她是我亲姐姐,她已经去了对不对?那些女人心那么黑,怎会放过她,姑姑即便得了消息,又怎么可能告知我。” 怪不得相似至此,原来是双胞姊妹。 清桔不过是那些女子夺宠的牺牲品,如今连亲妹妹竟也被捉――她韩玉沁从来最恨这种叫亲人生离死别的事情。 “你叫什么?怎么也为此事被捉,清桔不是早已认罪了?”韩玉沁问。 那女子神色暗淡,道:“我叫清霜,当初姐姐为了给爹娘换钱医病,自己卖身到了宫里,可是,爹娘到底没福气,随后便过世了,我没了去处,想着好歹世上还有个姐姐,便寻进了宫里,与姐姐作伴。” 那眼里却已没了水意,像是阐述别人的生死,诉说旁人的悲欢,枯槁犹如干涸万年的河床。 “姐姐临死前,偷了薛小仪一样东西,后来才有了害淑美人小产的罪名……栽赃嫁祸,呵,只可惜,姐姐怎会傻到受人冤枉诽谤,被夺性命,还为他人宽解难题!” “于是,就找到你,严加拷问?”韩玉沁打断道,她猜测,清霜虽为女子,骨子里却比一般男子还硬气,历尽酷刑,却仍不会松口……不然,那些人也不留她到现在。 清霜笑了笑触碰到了伤口,疼地直皱眉头,道:“那东西,能证明姐姐的清白,她到死竟还要背负那种罪名,要姐姐该如何投胎?” 韩玉沁却叹息道:“只可惜,你出不去。” “不,总会有机会的。”清霜抬眼,却笑得未曾任何负担了。 “你开什么玩笑,别说我出不去,就是我出去了,你手里的东西就一定能扳倒薛小仪?”韩玉沁这是在试探,她本就有些怀疑淑美人也就是现在的周梦婷,她的孩子很可能是薛小仪做的手脚。 清霜挣扎着坐起来:“若你肯帮我,我自有法子保你,不管你犯了什么事,我都有办法叫你活着出去!” 韩玉沁愣了一下,问道:“你有法子自己还会在这里?” 见她不信,清霜赌咒发誓。 韩玉沁想了想,说道:“清桔到底得了薛小仪的什么,而你,又怎么会有法子出去。” 说着看了看清霜一身的血污。 清霜自嘲的一笑:“我姑姑在这里当值,为了不叫人看出破绽,只能将我打成如此,才能保我一命。我现在出去也是死路一条,我只能等,我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但我想,老天总不能待我一家如此凉薄吧,父母双双而死,姊妹进宫当奴才,最后姐姐还枉死,我总要等一个机会,不只是洗刷冤屈的机会,还要为了我自己,能够活着出去,不然,每年清明祭日,谁来为我亡故亲人烧纸供香。” 清霜抬眼看着牢房窗外那一抹晴空,眼睛里闪过星点的光亮,淡淡地笑了,却叫韩玉沁心底一阵凄凉,曾几何时,她也是这般想,才不至于在茫茫人海,失了希望。 “东西是什么,在哪里?”韩玉沁轻声问着。 清霜说道:“等你熬过了大刑,回来了,我便告诉你。” 韩玉沁讽刺一笑:“你觉得我会受刑?” 昏暗的慎行司,虽沿途点着油灯,却更压抑地透不过气来,而两边牢房不时传来阵阵痛苦呻yin夹杂着绝望的嘶吼,入目更是一片片血渍模糊,叫人心生畏寒。 宋嬷嬷着人带着韩玉沁前去问话,不期然遇到清霜与她说话,不由得有些恼怒:“清霜,给我老实些!” 看宋嬷嬷一派狠色,韩玉沁自顾低了头,跟随而去,却不免被左右宫女推搡,踉跄而行,不多时发髻便已松散,青丝万千纷纷而落,两旁之人却被韩玉沁那眼眸无波的冷漠激得再不敢上前。 “还不快走,别叫皇后娘娘等急了。”宋嬷嬷瞪了韩玉沁一眼便兀自先行,刚才有一盏茶的时间,不知这老嬷嬷去了哪里?韩玉沁唇角微弯,浅笑着。 慎行司尽头的大厅,不过略微宽敞些,往日空旷肮脏的地方,如今却被皇后娘娘一身钗环衬得别样诡异。 她身上所着湖水蓝色的席地长裙,还是当初皇上允诺给韩玉沁的那匹,远自蒙古国的献礼,繁复华美的深色花纹,鲜红梅花夹杂其中,镶嵌红色南山玉石点缀花心,盈盈夺目。典雅的款式,精美绝伦地纹绣,衬着高挑纤细地皇后,显现出丝丝妩媚,勾人魂魄。一头青丝挽就高高发髻,精美珍贵的钗环若隐若现,微微露出的脖颈,优美修长,更衬得肌肤白皙若雪。 第五十九章 险中求生 最美不过她皎洁的星光水眸,继承了蒙古国女子特有的千世浮华。唇边挂着她一贯的笑容,美丽而不张扬,妖娆却不失婉仪。仿若落入凡间的精灵,沾染红尘丝丝尘缘,便是绝美女子站在她身旁,也失了颜色。 韩玉沁一身洗的不甚干净,已经成了灰色的囚服,沾上污泥挂上稻草,脂粉不施衣衫凌乱,如此站在皇后娘娘身前,却――仍旧叫人无法忽视。 宋嬷嬷微微惊诧,却不再多看,转身俯首站立在皇后娘娘身后服侍。 韩玉沁眸静如水,俯身跪地请安,柔声道:“韩氏恭请皇后娘娘安泰。” 眸光垂地,思绪万千,静待她的谋算。 皇后娘娘凝视伊人桃面,微微颔首,淡笑如仪:“本宫得了皇上调遣,前来查探长信宫淳妃符咒淑美人一事虚实,如今淳妃你身边一众侍婢亲口所答,那符纸确为你所藏,不知淳妃可还有话说。” 韩玉沁一派淡然神色,掩饰心中些微恼怒、忐忑,轻扫上首贵妇,皇后举手投足间泰然自若,眼眸微转流露自傲浅笑,无不宣示其在宫中地位。 明眸微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娇容清浅朗然,那瞬间恍若罂粟绽放,朱唇轻启,清冽的声调,仿佛珠玉入盘:“夫人今日所来,韩玉沁知是为何,不过那一方石碑而已,如今兴师动众,给韩玉沁派了罪名,如此,皇后娘娘还想从韩玉沁口中听到什么?” 玉沁在赌,她不信,皇上会弃了她不用,会信了皇后的鬼话。若皇后撒谎,那么,现在不过是她的虚张声势罢了。 淡淡的语气,冰冷如霜,淡然中透出一股超脱凡世的华贵之气。 皇后娘娘神色一变,身旁人悉数退下,只留她身边贴身宫婢二人,加一宋嬷嬷。 凝眸而视,柔夷轻动,眸深若水,皇后面上依然荡漾微笑,梨涡点点,缓缓起身:“你若威胁本宫,可要想好自己的下场。” 明明是娇媚的一张脸,带着如沐春风般的涟漪微笑,说出的话却冷得叫人不寒而栗。 韩玉沁懒懒一笑,拢了拢耳际落发,唇角含着笑意,并不言语,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皇后娘娘眼睛眯了眯,眸光转冷,冷冽地直视眼前之人,凝成一种无形压力,镏金点翠的护甲微微翘起,伸手抬起眼前淳妃的下颌,看到那眼里的倔强、不屈,心中更是厌恶。随后,似是叹了口气,撇开淳妃的脸,慵懒地倒于椅上,腰上玲珑八宝坠子轻轻碰撞,声色清脆优雅。 “若不是本宫知道她已经死了,还以为这世间又出了一位蓉贵妃!宋嬷嬷,帮本宫好好伺候这淳妃主子,明日本宫再来审。”冷哼一声,身后宫女赶忙躬身迎请皇后娘娘回宫。 此时,厅中只剩宋嬷嬷与韩玉沁二人,宋嬷嬷似是思量什么,不住地打量着韩玉沁。 “怎么,嬷嬷是在看我这个淳妃是否斗得过她堂堂皇后娘娘么?”韩玉沁笑的纯真,一点不像刚刚那个冷若冰霜的女子,叫宋嬷嬷暗暗下定决心。 “来人,将淳妃送牢房,好好看管。”宋嬷嬷高声吩咐道,不多时外间便闪进两个宫女,强壮的不像女子,架起韩玉沁行动如飞。 这时,随后跟来的秦嬷嬷阴寒着脸问道:“皇后娘娘放过她了?” 宋嬷嬷老脸一摆,说道:“自然是放过了,明日再审,今晚不叫用刑,她有身孕,若损伤皇嗣,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过――老身还能违了夫人的意思不成?” 说罢,甩了手冷哼一声,已经转身而去,留下一脸愤恨地秦嬷嬷。 牢里的清霜见韩玉沁被整齐的抬了回来,脸色浮上一丝笑意,待得那二位宫女走远,韩玉沁轻声问道:“看样子,宋嬷嬷一会儿便到,你将东西放于哪里了?” “你知道她就是我姑姑?” 韩玉沁笑道:“为了我连皇后娘娘的命令都违抗,不是你的姑姑,也舍不得这命。” 清霜微微笑道:“没想到,姑姑这么看好你,既然她认为你能助我姐妹一把,那我也不妨就告诉你……” “这么轻巧便能得了你的信赖吗?”玉沁噙着笑,扶着自己的肚子,也不在这牢中坐下――这里四处肮脏,苍蝇蛆虫乱蠕,可真是要恶心死人了。 清霜清冷一笑,撇过她扶着肚子的手,言道:“我猜着,你不是淳妃娘娘,便是赵妃了。怎么样,我猜的可对?” 玉沁点点头,意犹未尽的样子,“嗯,倒是好脑子,不过,却也只是这样而已了。若分出我是淳妃,还是赵妃来,我便救你一救,不然……呵呵。” 玉沁轻笑,清霜眼睛扫过她的面,言道:“你是淳妃娘娘。” “哦?如何猜到的?” 清霜轻言道:“我听说过,淳妃心善――心善之人,面相也是圆润的。至于赵妃,你们二人我虽没有都见过,可是略听过传闻,她是赵家娇纵的千金,觉不会有你这样平易近人。所以,我信你,也愿意将东西交给你。之后,不管你救不救我,我也如愿了。” 韩玉沁听完,不觉问道:“你倒是不怕你姑姑出事,我若是出去,日后皇后娘娘追究起来,你二人的命怕都保不住。” 清霜摇摇头,看着宋嬷嬷远远而来,笑道:“皇后娘娘的手,伸不到慎行司,这里还是皇后娘娘说了算的,姑姑她不会有事。” 宋嬷嬷脸上看不出情绪,僵着一张脸,冲着韩玉沁点头示意,韩玉沁起身跟她而去。 清霜在韩玉沁走后,仍旧望着窗外一抹蔚蓝,没察觉,在韩玉沁回过头时,正好看到她那一脸的祈望。虽说这里是皇后娘娘说了算,可是,这般帮了自己,清霜与宋嬷嬷的关系就公开了,这且不说,就是皇后娘娘怕是也要对宋嬷嬷起了戒备,终是不好,韩玉沁想,总要再找个别的法子。 宋嬷嬷交给韩玉沁一身普通宫女的衣服,之间并没有开口说过话,已经苍老的面布满沟壑,韩玉沁眸光闪闪:“照顾好清霜,熬过今晚,我便来接她。” 第六十章 来日方长 玉沁平静说完,看着宋嬷嬷说道:“就在脸上吧,可以鲜血淋漓些,但是不能叫我动了胎气,而且你要保证我有力气走回去,而不是半路昏死过去。” 宋嬷嬷抬眼看着韩玉沁,终于开口说道:“老身执掌慎行司十数年,如何做心中有数,淳妃忍住了。” 话音落,巴掌已起,韩玉沁咬紧牙硬是不吭一声。每一巴掌落在她的脸颊上,便带起一阵颤栗,宋嬷嬷已经手下留情,只损了皮肉,若是换了平时行刑,一巴掌下去早已打落牙齿。 一盏茶的时间,纵然宋嬷嬷小心再小心,韩玉沁脸颊上已经不见完好肌肤,冷汗顺着褴褛的囚服渗出,贴在身上难受异常,而脸上已经疼的发木了,她一阵阵眩晕。衣衫上血渍斑斑。 好在,只出血,并未肿起来,不然,这副尊荣,玉沁真的不要再想图谋什么。 宋嬷嬷见了也不忍再瞧,只小心翼翼地为韩玉沁披上宫人的服饰,将发髻挽好。如此,外面一看不过普通宫女一个。 “清霜说你会帮她,老身原以为如此年纪的小娃,成不了大事,却不想你心中装了什么,能吃的下这罪。你和皇后娘娘相比,欠缺的只是她的身份地位,这些你早晚会得到,清霜若是日后能跟随你,老身便也放心了。对比起蓉贵妃娘娘来,你真是狠得令老身刮目相看。” 韩玉沁紧咬双唇,汗水划过面颊,火辣辣地疼着。扯起一抹决然笑意:“韩玉沁谢过宋嬷嬷今日搭救之恩,咱们来日方长。” 宋嬷嬷帮她将汗水擦拭干净,说道:“快去吧,长信宫老身已经打探过,看守已经撤了。” 韩玉沁放下裙摆,转身出门时,已经将因疼痛皱起的眉头抚平,出了慎行司便往长信宫方向而去。 夕阳未落,照着初夏葱茏,洒落满地金辉。 余热未散的院落,已经没了往日的热闹,只一个小宫女倚靠着柱子,不时落泪。 “小桃?你怎么在这里哭?”韩玉沁刚回到长信宫,远远就见小桃不知在为何落泪。 小桃好似吓了一跳,当看清来人是一身宫女打扮的淳妃时,一时间愣在当场:“主子,您……” 韩玉沁此时心里有事,抿了抿嘴:“夏嬷嬷她们现在何处?” 这时,闻声赶来的桔梗迎了出来,见到韩玉沁一身宫女模样,心中猜了个大概,赶忙打了帘子,叫韩玉沁赶紧躲起来,免得被人看到。 “主子怎么出来了,慎行司那处……” “好了,先不说别的,夏嬷嬷她们呢?现在何处?”韩玉沁打断桔梗的话,急急问着。 桔梗也顾不上其他,道:“现在还被关在皇后娘娘宫中,您也知道,夏嬷嬷她们……到底跟过贵妃娘娘,那简直就是皇后娘娘心头上的一根刺,齐嬷嬷怕是……不好了。” 韩玉沁狠狠一咬牙,恨到了极点,齐嬷嬷虽严厉,可对自己人素来保护。 偏偏,皇后最容不得韩玉蓉,如何能叫她身边的人还好生生的活着呢! 于是赶紧吩咐道:“桔梗平日都是贴身跟随我,行事不便,小桃,现在我令你去乾清宫替我捎封信,你敢不敢?” “奴婢要保护小姐!”小桃哪里还肯依,见了玉沁脸上的伤,已经哭的一塌糊涂。 韩玉沁只好说道:“现在不是罗嗦的时候,去将泽兰叫来,信由她去送。” 小桃却“噗通”跪下,眼泪模糊了双眼,拉着韩玉沁裙裾下摆,哽咽道:“主子,奴婢去,奴婢去。” 韩玉沁见小桃哭成这样,软言温语说道:“小桃别哭,我不会有事的,也并非怪你,只是乾清宫眼线太多,万一你露了马脚,害的就是你自己。” 小桃却发誓般说道:“主子平日对小桃一向宽厚,如今主子有难,小桃岂能袖手旁观,连这点事都做不好,留着小桃也无用了,主子,您就叫奴婢去吧,奴婢一定会将信送到。” 小桃脸上还挂着泪珠,双眼却期盼地望着韩玉沁,韩玉沁无法,只好说道:“乾清宫烧水间,找小夏子去,信你交给他,看他如何说,然后你再来回我。” 韩玉沁提笔寥寥数语,亲手将信封好交给小桃,后者敛衣而去,她年纪虽小,却也能做到不慌不忙不让人起疑,到也放下心来。 “主子,此时送信,万一被有心人看到……”桔梗担忧道。 “信做了手脚,只小夏子看得懂。”韩玉沁低语道,桔梗知道,主子这是真心信任她,连自己的眼线都告知了她。 桔梗站在一边,看着玉沁的脸上痕迹,捂着嘴,险些哭出来:“主子,她们这些人,竟敢先对您用刑!” 韩玉沁低着头,轻声说:“不碍的,这些伤正好。” 然后缓慢地脱下囚服外面的薄衫宫装,还是扯到了伤口,疼的她“嘶”一声,不敢再触碰,却叫桔梗难过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怎么就打的这么狠呢,这般人这是黑了心了,什么都没查到呢,先用上大刑。”却是不敢上前碰触已经红肿的伤口。 韩玉沁勉强笑道:“帮我拿些药膏来,小桃回来前还有些功夫,脸上的伤实在有些疼,我一阵阵犯晕。咱们宫里可有缓解的药?” 桔梗连连点头,头也不回地转身去寻药膏,而韩玉沁却瞥见那一转身滑落面颊的清泪,不觉心中轻轻一叹。 紫金膏,还是当初皇上亲自赐下的,想起那个温润俊雅的男子,韩玉沁失了神,沉浸在不多的回忆中。 桔梗忍着心中的怜惜,一点点将药膏附在伤痕上,好在这些伤看着很厉害,却并没有伤到肌理。她心中对韩玉沁如此跑回来,仍旧惶恐,却没有开口询问,虽然主子只是不大的孩子,但却叫她信服,也深信不移。 半个时辰,药膏已经用尽,韩玉沁吩咐桔梗将沾染了血的宫装亲自烧毁,并叮嘱,对任何人都不可说起她曾回来过。 当小桃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时,带回了小夏子的消息。 第六十一章 淳妃娘娘 韩玉沁一看时辰来不及,吩咐小桃与桔梗一起帮她重新挽就宫女的发髻,同时又换了一身宫装,这才起身叫小桃跟随她一同出了长信宫。 此时,日薄西山,天气也渐渐寒凉起来,草色苍茫间隐隐有些薄雾。二人捡着宫人稀少的小路走,直到来到太液池畔,天色越发金色璀璨。 “小桃帮我卸下钗环,脱去宫装。”韩玉沁脸色宁静,心跳越加慌乱,面色却不见一丝一毫。 小桃被她的镇定感染,知道今日之事的重大,不敢怠慢,将脱下的一应物件统统用布包好,韩玉沁又吩咐装上不少的石头,这才将包袱扔下湖心。 “你快回宫吧,叮嘱桔梗,什么也不要做,就像我没有回来过一样。”看着小桃点头,韩玉沁才挥手吩咐她离开。 远远地,华盖隐约,韩玉沁嘴角鬼魅一笑,轻轻地开始了吟唱,空灵的音调,破空而出: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质本洁来还洁去,不教污掉陷渠沟……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韩玉沁破败的身躯,随着曲调摇摆,沾满血的囚衣,随风散落的长发在风中舞动,夕阳血红中,这一舞惊心动魄,却在曲调停歇的那一刹那,纵身一跃,激起无数水花。 浑厚慌乱的惊呼打破落日的沉寂――“沁儿,沁儿……快给朕救人!” 韩玉沁在水底越沉越深,水中翻转着灵动的身子,微微一笑,转而向着更远更深的水域游去。 她要叫他等,为他的冷血无情,为他的不管不问,为他任由皇后去质问她的过错,为他不为自己的辩解。她要他的心,要他为她撕心裂肺,她在水底愈久,他便越焦急……她心中冷意弥漫,看向湖底的眼眸深不可测。 等韩玉沁被救起,已经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好几个入水的内监受了罚。 韩玉沁衣衫紧紧裹在身上,晚间的凉风一吹,带着夏日特有的燥热气息,却叫人心中无比宁静。 楚清帝看着眼前柔弱的韩玉沁,在她睁眼瞧见自己的那一刻,眼中溢满泪水。 “沁儿,你叫朕……”楚清帝喉咙一紧,再也说不出什么,只紧紧搂住全身他妈的韩玉沁。 “皇上,为何不去看我?”韩玉沁强忍着不叫泪水流出,满脸绝望地望着楚清帝。 夕阳落寞,韩玉沁倔强撅起的小嘴性感的挑动着大惊之后陡然一松的皇帝,湖水将她本就长而微翘的睫毛打湿,沉沉暮光中,一派绮丽令人热血上涌。 楚清帝喉结微动,韩玉沁却伸出双臂箍住他麦色的颈项,将凉凉的脸庞贴在他耳畔,轻声说道:“韩玉沁,以为今世再也见不到你了。”一行清泪此时才滑落,掉落皇帝的衣襟里,一凉一热的对比,叫他身子有些发紧,韩玉沁身上的香气,混杂着唇中吐露的暧mèi,一阵阵吹动他的身心。韩玉沁一身柔软已经贴附在他强壮的身躯,入目,是她娇弱的身躯,布满血渍楚楚可怜脸。 楚清帝禁受不住这触觉与视觉嗅觉的诱huo,沙哑着说道:“沁儿乖,朕抱你回宫,不要离朕这么近,朕怕伤着你。”说着,眼神却是不敢再往韩玉沁身上看。 韩玉沁抱紧他,哽咽道:“那请皇上,别再扔下我,你答应过,不会叫我一个人。” “大胆,圣驾面前怎容你一再直呼‘你、我’!”旁边的小太监一声喝问,却叫韩玉沁更是深附皇帝怀里,止不住的瑟缩。 哦,原来这小太监,还真是皇上身边伺候的啊。 楚清帝取了自己的龙袍将韩玉沁紧紧裹住,轻声附耳说道:“你叫我如何舍得你,叫我如此心疼的沁儿。” 楚清帝抱起韩玉沁,软语轻声地哄着:“沁儿不怕,我抱你回宫。” 小太监见此还要再说什么,却瞥见皇上眼中的坚定,于是转而吩咐其他宫人道,还不赶紧准备软轿。 然而,皇上却径自将韩玉沁抱上了龙撵,开口道:“摆驾乾清宫。” 小太监德庆捏着发紧的拳头,看着金驾慢慢走远,不由得更恨办事不力的慎行司的人。皇后娘娘一早便嘱咐他,若是淳妃再度得了皇上的宠,那便不能再留。没想到她居然还能从慎行司的大牢里跑到这儿,刚刚好叫皇上看到―― 不对,德庆终于静下心来仔细琢磨,慎行司与此地相去甚远,她身上一件血衣,披头散发的摸样,如何过得了宫中诸多侍卫宫人? 如此一想,德庆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嘴角一抹嘲讽悄悄扬起,不过一个小小的淳妃,即便得了皇上的眼,又如何斗得过皇后娘娘,甚至是皇后娘娘背后的倚仗――太后呢? 不消片刻,德庆吩咐的人便前往各处:皇上身边是什么人透露的行程;慎行司那处,是谁帮忙淳妃私自逃脱;最重要的便是,韩玉沁,到底是如何跑到太液池,他不信她是如此一身血衣,在无人帮助的情形下,独自跑来。 于是最后一拨人,去了长信宫。 当德庆再次走进乾清宫时,见到的是忙碌地宫女太监,急忙抓过一人来问。 “回小总管,皇上吩咐奴才们,将乾清宫的同心殿收拾出来,以后淳妃娘娘就住在那里。” 德庆却已经惊得变了脸色,那回话的小太监见小总管面色不善,且没他什么事,便匆匆而去,顺便,还是赶紧把事儿告知在房里养伤的付公公的好。 “皇上叫淳妃娘娘住在乾清宫?”这一惊,却叫他汗透背脊,皇后娘娘那里还尚且不知道这消息,若是知道皇上这般袒护淳妃娘娘,且不知为何淳妃会跑出来,那倒霉的可不光他一个了。 很快,德庆便闯了进来,看到皇上正喂着韩玉沁吃药,赶忙低头,跪道:“皇上,您可是要贱――淳妃娘娘搬到同心殿?” 皇上甚是不悦德庆的放肆,冷哼一声再不去瞧他。 若非皇后以付子明挨了板子,有伤,不能近身伺奉的借口,他怎会任由这德庆跑自己身边来作威作福! 第六十二章 她的托付 德庆多精明一人,刚才是情急,现在瞧着苗头不对赶忙取悦道:“恭喜淳妃娘娘了。” 韩玉沁却羞了脸,轻声呢喃道:“这般到底不合适的,嫔妾到底是不能住在乾清宫的,这不合规矩,而且,这同心殿……” 德庆笑道:“这同心殿还是当年先皇与姚贵太妃的寝宫,先皇与姚贵太妃情深似海,仙逝后,当今太后便封了同心殿,缅怀先帝与姚贵太妃。” 韩玉沁越听越惶恐,最后紧张地望着皇上,却是紧抿着嘴,不说一语。 皇上见德庆如此暗示韩玉沁,怒从心起,德庆这才识趣地退了下去。 “沁儿,别听他胡说。你一直住下去也无妨。” 顿了顿,复又道:“是朕对你不起,朕从没想过,皇后会如此狗急跳墙。你姐姐她……朕知道你怨恨、恼怒,朕又何尝不是。只不过,如今局势,朕也要低下一头。” 玉沁垂泪:“可是,她们步步紧逼,臣妾……已经承受不住了。皇上,您不知,若非有人帮忙,臣妾岂能跑的出来,皇后娘娘她,她要臣妾的性命,就如她对待臣妾的姐姐一样。” 皇上轻轻搂着韩玉沁,他没想到皇后会对韩玉沁这么狠,屡次三番,为了她而触犯龙威。 反观玉沁,脸上全是伤痕,好在太医说没有伤到肌理,日后也不会留下伤疤。不然,叫她如何在宫中立足?! “姚贵太妃与先皇伉俪情深,可是,这何尝不是太后娘娘心头的一根刺?而且,我的身份……身份到底是配不上的。”韩玉沁红了眼眶,眼泪盈盈不肯掉落,偏过头去,羞愧地垂了头。她一介庶出女子,怎么能住到先皇与姚贵太妃的恩爱之所。 皇上听了这话,却轻轻笑了:“朕都不介意,太后会介意什么。再说了,她乌家的女儿做错了事儿,不懂规矩也就罢了,可太后么,也该权衡权衡,到底是皇后得势的好,还是权利握在自己手中的好。” 韩玉沁扬起头,定定地说:“皇上,玉沁谢谢您。” 皇帝却笑了,轻柔地搂着韩玉沁,说道:“那便在同心殿住下来。朕会弥补你,会保护你,今天的事,不会在发生了。” 没等韩玉沁再推脱,他已嘱咐了人前去长信宫,她身边的人还是要过来服侍的。 韩玉沁此时才想起什么来:“皇上,皇后娘娘……韩玉沁偷跑出来,不知会不会连累了那里的宫人。” 楚清帝叹口气,问道:“沁儿,你和朕说实话,今日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韩玉沁自然明白,这深宫内院根本不是她一个没有根基的小小妃嫔能肆意妄为的地方,他必然是早有怀疑,能等到私下无人时询问,已经是对她的格外宽容和宠爱了。 虽想了如此之多,却不过转瞬间,韩玉沁轻轻回答:“是牢中一名女犯帮嫔妾,装扮成宫女偷跑了出来。” 楚清帝并没有说话,只是面色严肃,韩玉沁便将早就想好的原委陈述:“在隔壁牢房,有个快要被打死的女婢,居然长得跟清桔一模一样……” “清桔?”皇上疑惑,打断。 韩玉沁解释道:“就是前阵子小产的淑美人的宫人,大家说是清桔害死的淑美人腹中孩儿。这个女婢叫清霜,求嫔妾帮她带一句话,说她姐姐冤。” 皇帝倒不是不信韩玉沁的话,只是,事情都已经过去,他不想重提,哪怕真相并不那么单纯。 就如同,韩玉蓉、顺妃,甚至是熙荣夫人,还有……许多许多。 他若真计较,那么,这宫里还有能藏污纳垢的地方么?若一是一,二是二的摆上台面来,呵,他又有什么能力,要求一切公平。 韩玉沁自然注意到了他的神色,于是在他失去耐心前兀自交代:“那清霜被打的身上没一处好肉,她的姑姑就是慎行司管事宋嬷嬷,怕人说徇私,也只能按规矩行事……”韩玉沁脸露悲戚,皇上见到,安慰说:“这也是她知道规矩,这人堪得重用。” “可是清霜告诉嫔妾,她姐姐死前得了薛小仪一样东西,因此才被薛小仪陷害。” “薛小仪?这清桔得了薛小仪什么东西,这里面又有什么名堂?” 韩玉沁见皇上也皱了眉头,委婉道:“皇上,皇后娘娘在嫔妾被褥下发现了几张诅咒周梦婷的符纸,可是,这符纸,却是清桔最先在薛小仪那处发现的,而后清桔还没来得及告知淑美人就被薛小仪诬赖,杖毙了。” 韩玉沁畏怯地低了声音,“嫔妾也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了,皇后娘娘来了慎行司便要宋嬷嬷对嫔妾动刑,宋嬷嬷那般只讲规矩的一个人,哪有不听的道理。” 皇上看着韩玉沁一脸的伤,怜惜之意更甚,听着韩玉沁把话说完:“之后清霜要求见宋嬷嬷一面,这样顺便偷了牢房钥匙,放了嫔妾出来。” “既然出来,那你如何不来找朕,反而却是投湖,若不是朕当时正巧在附近听到你的歌声,你此时便已……” “那皇上您呢?将我独自一人扔在那种地方,叫皇后娘娘诬赖我,教训我,若不是逃出来也是要死在那里,那般污秽的地方,我怎能让尸身成了鼠蚁腹中餐?臣妾原本可以不用这样悲惨的,可是,皇上您的纵容,叫韩玉蓉死了,她死了,父亲也走了,如今,这京城中,还有谁能护着臣妾呢?” “朕不知皇后娘娘会这般对你……” 韩玉沁抹了脸上了泪水,不想再做质问,便岔开话题:“可是,如今臣妾欠了清霜人情,定要还她的,不知道小夏子有没有带着薛小仪那处的符纸来找您?” 见皇上一脸疑惑,便兀自说道:“小夏子是嫔妾宫中一个小丫头的干哥哥,清霜自己到不了乾清宫,只好托嫔妾,而嫔妾当时不想再见皇上,于是吩咐了小桃来找小夏子……” 韩玉沁简单地交代着,皇上握紧了韩玉沁的柔荑,后怕道:“你叫朕怎么疼你才好,只期望日后朕的沁儿不要再多灾多难。”那眼神真挚,不像作假。 第六十三章 蹊跷 韩玉沁见此,不好意思再负气,“皇上是天之骄子,连上天都要听话几分,自然不会再叫沁儿多灾难,一世平安了。” 鼻尖被温热的手指轻点,看着皇上一脸宠溺的笑容,韩玉沁心中某个地方一痛,不敢再看,垂了眼眸不再去想。 “皇上,”韩玉沁小声说道:“以后别扔下我一个人,我很怕。” 楚清帝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说话,拥住了身体越发滚烫的人儿。 宫中其实也有过,如她一般娇弱的女子,不过早早便没了性命。没有心机,就算他有心回护,也照样无法在这里立足的。他心中叹了口气,苦涩又无奈,他的生母,又何尝不是如此的一个人? 这时,德庆在外尖声传到:“皇后娘娘、灵韵夫人、薛小仪觐见。” 楚清帝神色一凛,韩玉沁浓密微翘的长睫毛,洒落一片阴影。 “叫她们进来吧。”楚清帝面色沉静地说道。 皇后娘娘见到八宝琉璃榻上慵懒的淳妃娘娘时,不由变了脸色。 韩玉沁唇角刚要勾起,却被一道冷光扫过,凭着直觉迎上,却是一直冷笑看她的灵韵夫人,眼神触碰到一处,旋即闪开,韩玉沁心中微冷。 众妃给皇上行礼请安,免礼平身后,各自落座。 “淳妃身体不便,就不要行礼了。”楚清帝面色平静,压了压韩玉沁的手,随即转身做到旁边的蟠龙雕花大椅上。 这种细心没叫韩玉沁升起什么别样感觉,倒是叫看戏的座下那三位看到了心里。 灵韵夫人浅浅一笑,白瓷般的旖旎极致,声色糯而清泠:“皇上待淳妃妹妹的好儿,旁人羡慕也羡慕不来。只不过,凡事儿都要讲规矩些吧,不然,若以后每个宫妃都如淳妃妹妹这般莽撞行事,这后宫,皇后娘娘还如何打理啊?!” 薛小仪娇嗔说道:“这淳妃娘娘您也是的,纵着皇上对你宠爱着,就胡来,瞧把皇后娘娘给气的。” 媚眼横波,就像那江南烟雨诗画中的丽人,温柔的就要滴出水来。 楚清帝面上清冷,看着三个女子,在那儿一唱一和,倒是相熟的很,想来,他不在的时候,就是如此对付玉沁的吧。 楚清帝瞧着皇后颇为不耐地说道:“朕知道你是想问玉沁的事,但是你将她脸上打的无一完好肌肤,朕已不追究你的责任,你还有什么话说?”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威严的眼神扫过端坐在下首的皇后,问道:“朕哪里薄待了你,偏生这样得寸进尺?!” 皇后娘娘被惊得一骇,竟忘了分辨,瞧着楚清帝怒火的双眸,垂了眼帘。 薛小仪见不得自己的靠山不言不语,就被淳妃给压下去,于是替她开口说道:“皇上,孰是孰非,总要弄清楚的,何况若是淳妃娘娘无罪,总要查清,不然您叫淳妃娘娘日后如何在宫中自处呢?” 楚清帝却不想事情持续,宫中安宁是他心中所想,不管对错,谁都无甚大事便得了,一群女子争来争去,非死即活的把戏他最不愿看到。 于是挥挥手:“你们那些心思朕也清楚,如今玉沁吃了这么些巴掌,若是还要争执下去,吃亏的也不一定是她。” 韩玉沁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黯然了眼神,长长微翘的睫毛扫落一片阴影。 顾雅兰却一直观察韩玉沁的神色,此时见韩玉沁神色黯淡,说道:“淳妃妹妹脸上的伤,太医瞧过,怎么说的?” “太医说,伤在表上,敷了药,消了肿就无事了。”韩玉沁声色到底低沉了些,楚清帝瞧过来,说道:“以后几日吃食也注意些,过会儿叫太医将需要忌讳的都誊写一遍,你身边服侍的心里也有个数。” 皇后娘娘见楚清帝如此袒护,心中不免酸涩,沉声道:“孰是孰非的,还是事实说话,免得皇上总是觉得臣妾冤枉了谁,也别叫那些看似委屈,实则蛇蝎心肠的人,故作柔弱地演着戏,全当宫中后妃是傻子,陪着她一个人转。” 许是气急,皇后娘娘脸色微红,眸光犀利,眼中也溢出一丝泪意。 她如此一说,自然薛小仪也要开口声援,“皇上,若是万事不查,日后叫皇后姐姐怎么掌理后宫之事呢,没个章法,总是会引得一些宵小趁机闹事。” 其实,早在她们一齐来乾清宫见圣那刻,韩玉沁便知道,今日一事,必查不可,兴师动众也不过如此。 于是,韩玉沁轻声说道:“嫔妾无错,也不怕皇后娘娘如何查证,既然皇后娘娘愿意为韩玉沁主持公道,那再好不过,若是事后证明嫔妾无错,那皇后娘娘您又打算如何补偿嫔妾?毕竟,您冤枉臣妾的事,可也不是一回两回了的。” “放肆,皇后娘娘彻查你欺下罔上一事,乃是奉了皇上口谕,若是错便应当应分地接受惩处,即便是你没有错,也无关乎补偿,难道你是对皇上有意见不成?”薛小仪杏目圆瞪,兰蔻一指,娇喝道。 韩玉沁只觉耳膜疼痛,口中干涩,心想,这发烧可真难受。 “薛小仪,你太犀利了。”楚清帝喝道,心中怒气未减,想起韩玉沁仓皇跳入太液池,他的心就一阵抽痛。 “皇上,这事未必就是这么简单,臣妾看的糊涂,怎么淳妃娘娘这伤都在脸上,身上却半道子都没有留下?这可着实奇怪了。” 灵韵夫人冷眼瞧过韩玉沁,转身问向楚清帝。 皇帝此时却说不出半分,叫冷眼瞧着的灵韵夫人不由拧紧眉头。 本来他不想事情闹大,玉沁受的委屈,日后他会补偿,无论金银宝器,他也会多多赐予。却不想,皇后她们却这般搅合,而且,顾雅兰……楚清帝看向她的眼睛越发沉重,而后者已然从里面读出了失望的味道。 薛小仪心中却是极为雀跃地,装作没看到灵韵夫人的慌乱,端着沉稳乖巧的模样。 玉沁见无人说话,一时冷了场,只得自己披挂上阵,轻轻咳嗽一声,问道:“还请问皇后娘娘,是如何得知长信宫里有什么符咒的。” 说着,握着楚清帝的手,言道:“陛下,这事儿也太奇怪了些。” 第六十四章 寒心 楚清帝叹口气,问皇后乌雅道:“是啊,皇后,是谁与你说的,淳妃她……” 皇后面容一肃,抬头对着韩玉沁言道:“皇上,这件事实在不是臣妾挑拨起来的――是灵韵夫人。” 灵韵夫人轻咳一声:“这事儿么,还真是臣妾这儿起的头。” 说着,见楚清帝眼睛里隐约有怒气,她不敢再玩文字游戏,忙道:“是小帝姬,小帝姬那儿派了人来,与臣妾说的,不过,臣妾做不得主,便托给皇后娘娘了。本来,臣妾也是不信的,可是……谁让小帝姬如今是在长信宫的呢,与淳妃娘娘还算是养女与养母的关系。” 皇后此时方道:“确实是小帝姬身边的嬷嬷来告知,当时臣妾深知此事重大,便叫了灵韵夫人与臣妾一道前去。” 说着看了眼楚清帝,心知这次对方是对自己太过失望,也怀疑自己是否心急了些,但是看着床榻上继续演戏的韩玉沁,心中的怨愤横生。 自己本就没有做什么,灵韵夫人自己领了人前来,寻了自己说那咒符一事,自己这才想将她一军,谁想……莫不是这淳妃娘娘自己设了圈套,等着自己跳下去?然后皇后娘娘想到她身上的伤,越发肯定,这是淳妃娘娘在陷害自己,于是振作了精神。 她与韩玉蓉的恩恩怨怨已经成了过去,韩玉蓉已经被她给逼死了,还能做什么乱。可是,这韩玉沁就不同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世里犯冲,这韩玉沁一入宫,就给自己添堵。 先是怀孕,叫韩玉蓉耀武扬威一番,又得了陛下信重,如今,眼瞅着陛下对她越来越在意,怎不叫皇后心中气恼,想对韩玉沁斩草除根呢! 楚清帝吩咐人去把淑宁帝姬跟她身边服侍的宫人们全都找来,并且宣召了慎行司的管事一齐。 这时,薛小仪说道:“回禀皇上,皇后娘娘,还有灵韵夫人,嫔妾……有话要说。” 楚清帝的双眸这时突然张开,薛小仪终于体味到皇后娘娘被这副犀利目光注视的惊诧,曾经他从未这般看过她――如此的清寒! “薛小仪有何话要说?朕要好好听听,朕以前最宠爱你,可别叫朕寒了心。”一番话说得薛小仪脸色苍白,手中一个不稳,流霞茶盏“啪啦”脆响,掷地有声,摔得粉身碎骨。 “哟,这可是皇上宫里顶好的一套流霞,薛小仪这手可真值钱了。”韩玉沁笑着与楚清帝眉眼传神,却把个薛小仪吓得不清。 薛小仪的一张脸忽青忽红,赶忙跪下,不小心压到碎碴,“皇上,嫔妾不是有意的,请皇上恕罪,恕罪……” 殷红的鲜血沿着雪白的衬裙冉冉而往,大片的血染红一地。 灵韵夫人等一惊,“怎么这般不当心,快起来,御医,快传御医。” 外间的德庆一早瞧见不好,匆忙唤了还在外间等候的太医入内,而薛小仪则被皇后娘娘直接扶着去了隔间,众人也一齐跟了去。 这太医原是预备着给淳妃娘娘看伤,一直在外候着,身上到带着些药。 整间内厅,徒留了韩玉沁一个人孤零零,好似,已经被人遗忘。 这时候,桔梗一众进来请安,形容有些狼狈,想来,之前皇后娘娘已经出手教训过了,这叫玉沁心中更是发堵,对皇后的怨愤,已经不再是言语能够说明的了。 “德庆公公叫你们过来服侍的?”韩玉沁有气无力地问道,想也知道,自己跑了之后,皇后匆忙之下,只会寻了她身边人的麻烦。她越跌落的厉害,摔得越惨,她的宫人们,也不会有好下场……哪怕将来皇后不在了,只要自己得宠,再失势,这些教训,都是必然的。 她心里不免有些发虚。 见夏嬷嬷与小桃也跟来,都是自家人,便也没用心力去应付。 玉沁扫过她们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的伤痕,眯了眯眼,将眼底的泪水掩了下去,轻声问道:“金嬷嬷与齐嬷嬷可还好?咱们长信宫的宫人们,可有折损?” 夏嬷嬷凑前回话,道:“娘娘放心,这些伤都是咱们自己加了点儿彩头上去的――待皇上看过,敷了药,一天就下去!” 顿了顿,神情有些低落:“金嬷嬷还好,毕竟才到贵妃娘娘身边没几月呢,什么也不知道。齐嬷嬷便惨了……如今,是真的起不来榻,是叫人抬回长信宫的。” 见玉沁惊得起身,忙安抚道:“娘娘放心吧,已经请了御医过去……瞧皇上的样子,并没有厌弃的您,这是好事,您好生经营着,奴婢们的事儿,奴婢们自己解决。” 玉沁含着泪眨眨眼,沉声言道:“嬷嬷,此等大仇,咱们必要报复回来!” 夏嬷嬷沉声道:“是,娘娘,这仇咱们记着,君子报仇,十年都不晚!” 说着,二人便分开,这里实在不是说这些的地方,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桔梗端了茶盏倒了温水来给韩玉沁,说道:“德庆公公说,主子现在要住在乾清宫了,以后同心殿就是奴婢们来打点,然后吩咐奴婢几个先过来伺候着,等主子好些了再收拾长信宫的东西――奴婢安排了人留在那边,其余人也都在同心殿那边收拾着。”桔梗虽然不知主子用的什么法子重新回来,还封了薛小仪,但是她还是从心底里高兴。想了想,复又言道:“奴婢们身上没什么事,您去的时间不长,左右也没多难堪――底下的宫人们也无事,您不要担心。“ 韩玉沁点点头,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转身对小桃说道:“下午本宫……”韩玉沁顿了顿,这改口之后,还真有些不习惯呢,自嘲地弯了弯嘴角,继续道:“你下午来乾清宫找你干哥哥的事,可有人问起?” 小桃一惊,皱着眉头看向韩玉沁,迟疑着不知该怎么说,眼神询问韩玉沁。见韩玉沁笑着点点头,小桃倒也是懂了,然后试探地说道:“下午小桃是听主子……的吩咐来乾清宫找干哥哥――小夏子公公的。” 说罢看主子脸上笑意不减,还点头示意她继续,于是说道:“主子说,叫小夏子公公……” 第六十五章 暗度陈仓 韩玉沁笑着说道:“恩,是本宫叫你过来告诉你干哥哥,有样东西放在淑美人原先的宫苑,等他有合适的机会拿出来交给皇上,你可有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小桃睁大了双眼,圆圆的眼睛分外狡猾,夹杂着促狭,兴奋言道,“主子……” “你告诉别人了?”韩玉沁皱着眉头严肃地问道。 小桃忙摇着头说没有。 桔梗心中却在想,主子这是怎么了,不是她吩咐小桃来乾清宫给小夏子公公送信,问皇上行程安排的吗?怎么现在说这些话,还说……小夏子公公是小桃的干哥哥,还说什么东西放在淑美人原先的院子,这是怎么回事? 正在这时,德庆公公掀起隔间的帘子,冷冷地盯着韩玉沁。 长长甬道尽头,是回来的楚清帝与众妃子。 “皇上,薛小仪的腿……太医怎么说?”韩玉沁将德庆眼中的敌意尽收眼底,却混不在意,她与小桃那番话可没一点破绽。 “没有伤到筋骨,韩玉沁你还在发烧,茶水间将药煎好了,快喝下。”楚清帝接过泽兰手中端着的药碗,抿了抿,试了试药的温度,端着汤匙往韩玉沁嘴边送去,韩玉沁唤了声“皇上”,眼神看向他身后一直看着他们二人的几位妃子。 灵韵夫人笑了笑,“是啊,淳妃妹妹快些喝了药,发烧可真是受罪的事。” 这边又扫了一眼,似是不经意地说道:“薛小仪刚刚也没有将话说完,真是的。” 这时候,跟进来的一个丫鬟战战兢兢地跪下,说道:“回禀皇上,灵韵夫人、皇后娘娘,奴婢是薛小仪身边的兰儿,小主叫婢子来回事。” 皇后娘娘问道:“是刚刚薛小仪要说却没有说的话?” 那婢子点点头称是,各人听到,不觉打量起那尽头的屋子,嘲讽着薛小仪可真是揪住尾巴不放的主。 兰儿跪在地上说道:“婢子午间来乾清宫,是小主吩咐奴婢前来送汤羹,说是皇上身体劳乏,这汤是小主亲手熬了一晚上的,里面加了……” 灵韵夫人不耐地打断:“你这婢子,你不会就来说这些的吧?捡紧要的说!”说罢,还颇为厌弃地看了眼甬道尽头那间屋子。 “不是不是,婢子在回来的时候,瞧见了长信宫的淳妃娘娘,不是,是淳妃娘娘的宫女――小桃,她正与一个小太监悄悄说话,然后那太监说了一处地方,就是钟粹宫,后来婢子得知,淳妃娘娘正是在皇上行至钟粹宫的途中――在太液池那里……” 楚清帝面色不大好看,想也知道,这叫小兰的到底想说什么。 这样想着,楚清帝眼色中略带了些不安,看向韩玉沁,握了握她的手,给予鼓励。 而此时皇后娘娘的笑意已经涌现到了脸上,迅速撩起帕子掩了下去。 这薛小仪,倒是个伶俐的人儿啊!可是,皇后的眼睛扫到了灵韵夫人――这一位,曾经也是个伶俐的,结果呢,还不是与陛下暗度陈仓了? 哼,伶俐什么的,最讨厌了! 韩玉沁对着楚清帝笑了笑,扯伤了脸上的肿痛,还是强忍着问道:“兰儿,你是否想说,本宫派小桃买通那个小太监,来询问皇上行踪,然后假借寻死一事,博得同情。这,是不是你所想的意思,也是薛小仪所要回禀的意思?” 说着瞧了瞧皇上,后者轻微的蹙了蹙眉,言道:“还是这么伶牙俐齿,与个小人计较什么。” 玉沁似乎对他的表现极为满意的,回以善意。 那兰儿见淳妃娘娘说话询问间无半分恼意,也不知对方是早有准备还是故布疑阵,心中有些忐忑,胡乱点点头,却听夏嬷嬷在旁阴恻而道:“不论是否有此事,宫婢胡乱‘猜测’后妃,这已经是死罪。而薛小仪小主嘛……她可不会是那不知道这规矩的,这说得好听是无知,说得难听――那可就是善妒喽。如今这宫中也算是传遍了的,前些日子,薛小仪可是把淳妃娘娘给得罪了,上好的茶壶,做工听说异常精美,亲自送了去,还给砸个粉碎,为此,陛下也是责罚过了的。如今看来,薛小仪小主,似乎并没有知错就改啊――那么,这妒忌一条她可是坐实了呢。” 兰儿脸色越来越青,冷汗沾湿了额头,乱议后妃确实是死罪,薛小仪说了会保住她,可是…… 可是,小主如今自身难保啊,自己还不小心把腿儿给跪伤了! 皇后娘娘冷哼一声,瞪了眼夏嬷嬷:“主子们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 玉沁咳嗽一声,替夏嬷嬷辩护:“皇后娘娘,您大概说错了――兰儿只是宫女。” 皇后暗恨,见陛下一直袒护着韩玉沁,心中更是对下面跪着的兰儿气急,都不知道给自家的主子辩白的吗? 真是没用的废物,跟这薛小仪一样没用,宫女内监何其多,偏生选了这么个宫女来回禀,还被人家抓了把柄,光妒忌一条坐实了,陛下若不维护她,那她便真的可以直接被废去冷宫了,这辈子甭想出来! 居然临阵割伤了腿?真是没用! 皇后娘娘腹诽着,一遍遍想着这个盟友的猪脑子,暗下决心。 而灵韵夫人除对淳妃娘娘无甚好感,有些厌恶以外,对皇后娘娘却也没什么好心肠的――以前的旧事,许多是皇后逼迫她去做的,当初韩玉蓉算计她,结果皇后连一声都不敢出,就打算放弃了她,甚至已经准备挖坑把她顺道儿埋了! 这种人,怎配她顾雅兰帮衬!她也配?! 现下,灵韵夫人她是哪头也不想帮衬的,她是看透了,今日这淳妃娘娘的胜算是何其大,别的不说,光看楚清帝对她的宠爱有加就知道了。这几样小事不足挂齿,哪日除非有什么不得不杀的理由来扳倒这个余孽,否则的话,就别轻易做对手。她心下笑了笑,看向阴晴不定的皇后娘娘,又看了看温暖如春的淳妃,闭目养神去了。 第六十六章 问话 “你们主仆还真是……”韩玉沁笑了笑:“你还能一直跟着小桃不成?”说着眼睛扫过小桃,小桃知机,“咚”一声就跪了下来,哭着喊着叫冤枉。 韩玉沁垂了眼,强忍着笑意不去看小桃“绘声绘色”地表演――这孩子,打小儿就喜欢看戏,若叫哭,绝不会笑,若叫站,绝不会走的。 这般想着,轻轻叹了口气,这宫里,虽则她游刃有余,可还是不敢把小桃挑唆坏了的,不然,以后归家,还有什么平静日子可言呢? 桔梗细心,转而轻声对跪下的小桃说道:“娘娘与皇上都在呢,把你知道的说了,别害怕。”浅浅地对着跪在地上抬起头看她的小桃笑了笑。那笑意可是各有颜色。 小桃抽抽搭搭地咽气,看看床榻上安稳的主子,委委屈屈地说:“奴婢是听了娘娘的吩咐,叫来寻乾清宫的干哥哥,然后告诉他一些事。” 灵韵夫人笑问:“那你说说,是何事?” 小桃梗着脖子犟道:“娘娘说了,事关重大,谁都不能告诉。” 皇后娘娘脸色一阴,恨道:“好大胆的婢子,来人,给本宫撬开她的嘴!” “皇后娘娘还请息怒,您要问什么就问便是了,这婢子只是对嫔妾这个主子衷心罢了,并无恶意。” 韩玉沁笑着扫了眼皇后娘娘,灵韵夫人冷哼一声,有些嘲讽似得搭言说道:“皇后娘娘真是气急了,这里莫说还有淳妃在场呢,就是皇上……也在呢,赶紧喝杯茶压压火气,可别气坏了身子。” 皇后娘娘见薛小仪借着伤势避了风头,这屋里,灵韵夫人藏得深,无非是火上浇油。她真是恨极,转眼瞧见外面侍奉的德庆,问道:“那……不如派人去将小桃的干哥哥,哦,就是以前服侍陛下的付公公的小徒弟,也找来,当面对质好些。” 韩玉沁只是一笑,轻声与楚清帝说了些什么,楚清帝阴沉着脸,挥挥手便吩咐寻人。 韩玉沁轻声示意小桃回话,小桃开口道:“主子说,有些东西要告知皇上,于是便找了小夏子,就是这样,婢子没有隐瞒。”小桃装着委屈倔强的模样,按韩玉沁的示意回话。 不久,小夏子也被带到,皇后娘娘亲自询问:“你与小桃……” 然,还不等皇后娘娘询问,小桃抢白道:“干哥哥,几位娘娘在问下午我告诉你的事情,主子说,可以说的。” 皇后娘娘大怒:“好个不知规矩的丫头!” 小桃哪里会与皇后正面对上,装着受惊,赶忙俯身,头都要贴到毯子上,一个劲儿的求饶,桔梗站在小桃不远处,也跪下替小桃求情,倒是叫皇上越发看轻了皇后三分。 一时间无人注意被带进来的小夏子,而韩玉沁只是扫了一眼,轻轻点点头,小夏子垂了头,兀自跪下地上,听候发落问话。 灵韵夫人发落道:“好了好了,先办正事要紧,这小太监也来了,皇后你还不快问?” 她已经很不耐烦了,如今这戏,淳妃引导着要唱下去,而皇后显然……已经入了套了。她乐的看戏,何乐不为呢! 皇后娘娘眼神里夹杂着些许怒气,唇角勾出一抹冷笑,看着坦然跪在地上的小夏子,怒道:“本宫问你,你告知小桃皇上去向的时候,可曾想过这坏了宫中规矩,是要严惩的?” 小夏子身子一抖,回话:“回皇后娘娘的话,小桃只是跟奴才说了一些事,至于皇上行踪也不是奴才能打听着的――再说了,是您要德庆公公顶替了奴才的差事,如今奴才是在茶水间里做事儿的,这……皇上有什么事,什么行程,稍后会去那儿……这些也不是奴才能打探的啊。” 小夏子面上可真是委屈的比小白菜还委屈了,看着陛下,在表衷心:“皇上,奴才的师傅――付公公,服侍您十余年了,服侍先帝也几十年了,是个怎样的人,皇上比奴才还清楚呢。师傅这么多年,甭管是哪宫里打探您的行程,都不会言语,咱们这些底下跟着的,自然也守着规矩……皇后娘娘如此说,实在叫奴才想不到。奴才……奴才真的没有。” 说着,小夏子吓得直哭。 皇后再要发火,却被楚清帝打断:“够了!皇后,你若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就赶紧问,朕已经没有那耐心听你在这儿掰扯了――你近来行事越发倒退,还不若玉蓉在的时候!可真是叫朕失望!” 皇后一张脸煞白一片,难以置信地看着楚清帝。 灵韵夫人险些笑出声来,只用言语去酸她:“哎呀,皇后娘娘,您还是赶紧的问,不然,连臣妾都听不下去了呢、啧啧,这宫人们跪了一片,唉。” 皇后眼睛犹如冒火,可也知道,若不赶紧把事情了结,陛下必定要大发雷霆,对她的信赖……也全付诸流水了。 这样一想,她就更慌了,连忙调整了神情,专心去攻克这一难题,恨恨看着小夏子,厉声问道: “你不知,那淳妃娘娘怎么去的太液池?”手中茶盏重重砸在桌几上。 灵韵夫人皱眉:“你这是敲打谁,皇上还在。”转脸看去,楚清帝一脸寒凉。 “奴才确实不知,”小夏子似得了提醒,声音掷地有声:“小桃确实没有问过,奴才也没有说,再者,奴才跟淳妃娘娘也没半分交集,奴才冤枉。奴才私下里压根没见过淳妃娘娘,更别说是长信宫的宫人们了――小桃这还是头一次,认了小桃做干妹妹,还是皇上在长信宫与淳妃娘娘用膳的时候……那时候,奴才的时候还在,是师傅瞧着小桃与奴才投缘,长的也有几分脸缘儿,于是做主认了门亲罢了。皇上,师傅在之后也与您说起过的,您当时还当笑话似得听了听,说这世界上哪儿有长的像的,可奴才与小桃倒也真有三分的相似呢!” 楚清帝似乎想起前事,倒也一笑:“是,你师傅与朕说的时候,朕当真以为是淳妃身边的人想要巴结付子明,然而知晓了是小桃之后,倒也不那样去想了――小桃年纪小,倒是真有些像你,不过,她长那张脸好看,你么,女里女气!” 楚清帝开着玩笑,而边儿上的皇后就似个玩笑。 第六十七章 私自越狱 皇后娘娘恨恨地剜了一眼这小太监,灵韵夫人再接再厉地黑着皇后,忽而嗤笑道:“这兰儿倒是机灵,跟着小桃一路,竟是没被发现。” 韩玉沁应:“可不是,甭说乾清宫侍卫何其多,就只大殿前后,偷听之人能藏匿如此之好,鬼祟行为没有被当值太监宫女发现,也是本事呢!” 兰儿未曾想事情还会牵扯到自己身上,暗道不好,却不知如何辩白,只好说道:“其实婢子也只是猜测,淳妃娘娘是在皇上去钟粹宫途中出的事,婢子便以为……” “以为?”韩玉沁挑眉一笑。 此时德庆入内,轻言有事回禀。 德庆在皇帝耳侧轻声说了几句,皇上神色些微动荡:“怎么会在这种时间?” 随后转身对淳妃言说道:“阁老们有要事商讨……” 说罢,示意殿上几个争吵不休,明里暗里踩人的娘娘们赶紧各回各家去。 玉沁有点担忧,扫了眼神色如常的灵韵夫人,见她面色和蔼、明媚,稳了稳心神说道:“皇上朝堂有事,自然政事要紧。” 楚清帝抓起她的手,吻了一下,担忧轻言道:“朕只担心你,你如今有伤在身,太医虽说未曾动了胎气,可你也瞧见了,皇后这几天疯了一样的穷折腾,朕怕朕这一走,她又闹出幺蛾子。” 楚清帝离着玉沁很近,那边儿皇后眼刀一样地瞪着小夏子,只把二人的亲昵当恶心,一眼也不看。 玉沁低头笑了笑,倒也有了些底气:“以前,那是在外边,臣妾心里怕的很,可如今,是在您的寝宫里……臣妾若有个什么,有灵韵夫人在呢,皇后娘娘多少也要顾忌些。” 皇上目光微冷,轻哼一声:“若她真心帮你,就不会跟着皇后去了长信宫,还对你冷言冷语,瞧着你被宫人们压到慎行司去――那里是什么地方,皇后疯了,朕瞧,灵韵夫人也是疯了。” 玉沁叹口气:“可瞧皇后娘娘的样子,是不罢休的――左右您先去谈政事吧,这里臣妾自己照顾自己,若有个什么,大喊一声儿,怕是连朝臣们都能听见的,您到时候回来,也来得及。况且,臣妾瞧着,也不至于到那地步的。” 玉沁说着,羞赧一笑。 心里却也替楚清帝有些可怜,男子大丈夫,却被一群女子给围攻,这也实在是叫人唏嘘不已――这群贵女们啊,真是叫人又恨又怜。 因为几位阁老难得凑得遮掩齐,怕还是乱军之事,说不得哪一时就闹大了,无法收场,是以,楚清帝也极为担心,更何况,中间牵扯了不少世家,不敢有个万一。 是以,他担忧玉沁是真,担忧政事也是真,只可惜,无法分神。 终于,楚清帝低声言道:“就按着你说的,若有事,哪怕高声呼喊也是要的――朕当初便想错了,待这事儿过了,朕便宣了清廷回来,依旧跟随你左右。” 玉沁蹙眉,试探问道:“那……初雨呢?” 楚清帝神色一暗:“初雨请旨离宫了。” 这中间,少不了皇后的折腾,楚清帝心道,对皇后越发排斥。 二人作别,楚清帝交代灵韵夫人照料玉沁,并且还小小威胁了一番,才离去。 玉沁轻咳一声,见皇后娘娘神色怨毒,于是便捡起话题,继续言道:“嫔妾吩咐小桃去带话给小夏子公公,却是受人所托,这人跟淑美人的小产一事有莫大关联。” 皇后娘娘假笑道:“你想说的人呢,本宫已经着人给带来了,来人给本宫带上来。” 玉沁咬了咬唇,浅浅一笑,旁边灵韵夫人唇角一直翘起弯弯一道弧度,轻轻浅酌几口茶。 “老奴给皇后娘娘、灵韵夫人请安,给淳妃娘娘请安。”先进来的是秦嬷嬷,老态的面上,已然布满沟壑,但是身子依旧健朗。 而她身后,是略微有些发福的宋嬷嬷,相较之下,却多了份从容,玉沁暗道:老狐狸!眉眼间也舒展几分。 而清霜身上的囚服早已经被换洗,看上去,连头发也被梳理过,不再乱蓬蓬一簇,满身令人作呕的臭气也浑然不在,只是……玉沁蹙眉,清霜身上的鞭痕应该很疼的,如今她的脸儿上一片蜡黄,唇色发白,而且,脖颈上、脸颊上,也是带着伤的,根本藏不住。 待她们几人行礼完毕,皇后娘娘说道:“不是说,淑美人小产一事另有蹊跷?谁来给本宫说道说道?” 秦嬷嬷跪着向前,叩首道:“回皇后娘娘,老奴有要事回禀。” “说。” “今日,老奴亲眼瞧见,宋嬷嬷带着淳妃娘娘去了她那处,后悄悄尾随,却听到,他们二人所说一些话,相当蹊跷。” “哦,她们说什么?”皇后有些迫不及待的喜悦。 “淳妃娘娘叫宋嬷嬷照着她的脸,只在脸上动手,宋嬷嬷之后说清霜与她就拜托淳妃娘娘相帮扶,淳妃娘娘还多谢宋嬷嬷搭救之恩,老奴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你胡说什么,莫说我脸上的巴掌拜你所赐,就是今日你血口污我,他日我也要连本带利讨回来!”玉沁气愤地指着她说道,狠狠拍了两下子榻沿,尤不解恨,几欲去赏对方几巴掌,吓得桔梗连连拦着。 “娘娘,娘娘!何苦与一个贱奴一般计较,您放心,待皇上回来,定会为您主持公道的。” 刚要开口的皇后娘娘被她这话一噎,差点翻了脸。 灵韵夫人总算开口,冷俏地挑了下眉梢,讥讽道:“好了,成何体统,堂堂宫妃跟一个奴才计较。秦嬷嬷,本宫问你,除你以外,可还有他人听到或者看到?” 秦嬷嬷犹豫下:“有几个小宫女也有瞧见了,瞧见宋嬷嬷与淳妃娘娘走在一起……但是至于听到对话的……只老奴一人。” 玉沁还不待松口气,皇后娘娘冷笑一声:“咱们可还不知这淳妃娘娘如何逃出呢,这牢房的钥匙,还有当时淳妃娘娘所着宫婢的衣物……又是从何而来?要知道,就算淳妃娘娘巫蛊事件是被冤枉,可这犯人私自被放出牢房……可是大罪啊,更别说,若是这巫蛊事件与淳妃你有关,那放淳妃出来的,可就是灭九族了。你不说,本宫也有的是法子,无非是这秦嬷嬷,或者是宋嬷嬷罢了,亦或是――清霜这婢子?” 第六十八章 一人担当 皇后娘娘有些过于得意,接下来无非就是大刑伺候,却不料清霜挺身而出。 玉沁见清霜额头沁出汗水,衣衫也被血水浸透,。 “回夫人的话,淳妃娘娘能逃出,都是婢子一人所为。” 清霜有些哽咽,而宋嬷嬷身子只不过微微一颤,硬是压制自己不去抬头。 “哦?”皇后娘娘有些气愤,冷冷站起来,缓步走到跪着的清霜面前,穿着木屐的鞋子就这么狠狠压在了清霜尾指上。 “你一人所为,那还不快说与本宫听听?” 皇后娘娘笑意更盛,也不去再做掩饰。她还不信了,收拾不了一个淳妃,难道还会收拾不了一个贱婢吗?她定能叫这贱婢开口,只要她最后能反咬淳妃一口,那么皇上那里,也不会无法转圜的。 毕竟,她与他相知相惜这么多年,还有阿朗的情分在,皇上如何会为了一个入宫还不过半年的淳妃就疏远了她? 这些,她都是不信的。 “是、是婢子偷得了宋嬷嬷的钥匙,放走了淳妃娘娘,为的就是求淳妃娘娘一个恩典,将我姐妹冤屈上达天听,还我姐妹一个公道。” 玉沁甚至都听到了细微骨骼碎裂的声音,眼神里仿若开满一片火海。 “哦,这么说,还是宋嬷嬷帮的你们这个忙?” “不是,其实婢子身上的伤,全是宋嬷嬷所赐,她怕别人知她乃是婢子亲姑姑,便亲自动手教训与我,为的就是不叫别人认为我们是亲戚,而纵容婢子。” 皇后娘娘冷笑,看着清霜还要说什么。 “婢子求得淳妃娘娘能相助与奴婢的保证,便骗了宋嬷嬷前来,趁机偷了她身上的钥匙,如此放走了淳妃娘娘。” “口说无凭,任你一二句话,便打消你与宋嬷嬷的嫌疑?也忒的可笑。”皇后娘娘终于狠狠一脚碾过,转身重新落座。 清霜守着规矩,更加知晓自己如今不能再惹了是非,强忍着不敢呼痛,甚至,那尾指已经很不自然的弯曲着,没有知觉了。 “是啊,只是几句话,本宫也无法辨明是非真假呢,皇后娘娘,您瞧这事儿闹得,皇上那里可没法交代了啊。”灵韵夫人淡淡开口。目光讽刺地挑向韩玉沁和皇后。 清霜冷冽的眸子看向屋内众人,说道:“婢子愿以死明志!”音未落人已起,冲向屋内红木柱,眼瞧着头就撞了去。 惊得屋中人一声惊呼,玉沁来不及去拦阻,却见离得最近的小桃已经用身子挡在柱子与清霜中间。却是肚子被这狠狠一撞,疼痛难当,刷白了一张脸。玉沁松口气,呵斥清霜不懂规矩,清霜低了头,眼中晶亮,却未见泪珠落地。 “好了,“灵韵夫人颇不耐:“淳妃妹妹,清霜到底请托你何事?”眼扫到宋嬷嬷、秦嬷嬷,这二人身子弓得更厉害。 暗暗呸了一句,这宫里到处是这样的精怪,上了岁数的嬷嬷,比入宫几年的妃嫔们都不好惹!油滑鬼祟的很! 玉沁却道:“巫蛊事件确实与宫中嫔妃有关,但却不是臣妾。如今那个,已经做贼心虚躲出去罢了!” 此话一说出口,大家便知她所指,这话里里外外针对的就是一个人――便是躺在不远处养伤的薛小仪。 玉沁咬了下唇角,柳叶细眉已经深深锁在一起,将说给皇帝听的原委,又再次吐露,期间被皇后喝问,断断续续,却也算完整流畅。 玉沁后背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眼角却扫到灵韵夫人还在悠悠品茶。 “清霜的姐姐――清桔,就是被人污蔑害淑美人小产的宫人,曾经在薛小仪宫里捡到一张符纸,与在嫔妾那处发现的略微不同,因为这纸上笔迹竟是薛小仪本人的,” 玉沁顿了顿,大家都知道淑美人与薛小仪交好,来往密切。 “清桔怕告知淑美人也无用,便去与清霜商议,顺便将符纸交由清霜藏起,二人原想远离是非,不趟这浑水,不料清桔已经被薛小仪怀疑,于是惨遭诬陷,连辩白的机会也没有。而那符纸,薛小仪搜遍了也没找到,于是便打算从清霜入手,还请夫人明察,还嫔妾与清桔姐妹一个公道。”玉沁低头谢恩。 灵韵夫人却是低声吩咐身边几个婢子,几人应是,转身而去,大家知道,这是要去搜薛小仪那处了。皇后娘娘阴了脸,却不甚担忧,对于没用处的棋子,留着只会碍事。 不多时,那去的几个宫人捧了托盘奉上,那湛蓝色帕子下,赫然是写着淑美人生辰八字的黄纸,而与玉沁那处发现的,也是一样的,其中确有几张是薛小仪手书。 “竟然蠢到用蒙古国进献的纸张,那可是有份例的,一笔笔记得清楚。”皇后娘娘犀利说道,“再说了,这东西居然还留到现在,白白给人留了空子,真是好笑。” 薛小仪啊薛小仪,本宫还当你是把好刀呢,啧啧,险些被人连自己也割了去,如何还能救你于水火? 灵韵夫人自然晓得皇后过河拆桥的招数,冷笑数声,抬眼示意,不多时薛小仪养伤的屋内传来一声声尖利的嘶喊,却很快静谧的好似从未发生任何事。 玉沁垂了眼睑,脑海中,薛小仪尖利的声音一遍遍喊着“冤枉”……长而微翘的睫毛扫落一片阴影,香炉里燃的安神香徐徐袅袅,熏蒸的人心口烦闷。 灵韵夫人身边的小宫女进来报,小皇子醒了,吵着要母妃,灵韵夫人便起身告辞。 玉沁心底一声冷哼――淑宁帝姬给她留下的乱子,还没有来清理呢,看样子,这事儿,已然要被皇后糊弄过去。 皇后都不敢插手帝姬的事,怕是这事儿涉及陛下底线问题,她不好插手。 然而,玉沁是有仇必报的人,甭管这人是男是女,是强是弱,只要敢出招,不管何时,她都要报复回来。 而且,淑宁帝姬小小年纪,就这样阴毒,还有这胆识谋略,却居然还被人蒙蔽,以为自己就是害了她母妃的人,可真是好笑。 她冷笑连连,看着灵韵夫人远去的背影不住恶毒地想――淑宁帝姬都这样狠了,那小皇子若有事,灵韵夫人那清瘦的身板可禁得住?! 第六十九章 处罚 外间明媚的阳光扫进,很快被宫人落下,满室闷热的晦暗。 “还是有个孩子傍身,才不寂寞啊。”蓉妃不合时宜的嗤笑说道。 说起灵韵夫人的皇子,皇后娘娘也不住恶毒――她领养了三位皇子中,年纪最大的一个,但是有些平庸,学问并不如何好。 虽然陛下对哪位皇子都一样慢待,可皇后就是怨恨自己领过来的这个不争气,背地里打骂不说,也常常叫其饿着肚子。 “既然查明是薛小仪栽赃,待本宫禀明皇上再做定夺吧。”皇后娘娘咽了口气,平静说道。 继而,皇后又看了眼下面跪着的两位慎行司的嬷嬷,说道:“既然这件事与淳妃娘娘无关,那清霜便仍旧回去当值,宋嬷嬷擅用私刑……”说着,看了眼淳妃,冷笑一声。 宋嬷嬷明显不想摊下这罪名,毕竟当时皇后确实命令宋嬷嬷好生“伺候”着的,现在除了叫宋嬷嬷领罪,撇清她自己,也没什么好法子。 宋嬷嬷飞快看了眼皇后,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便咽下了嘴边的话。 “就罚宋嬷嬷三个月的例银吧,淳妃妹妹看如何?”皇后娘娘不再揪着不放,转而问向玉沁。 玉沁噘着小嘴似乎有些不满意:“夫人都这么说了,玉沁还待如何?罚三个月的这么少,嫔妾这一身的伤……” 皇后娘娘皱了下眉,似乎在思量,莫非淳妃只与清霜有些交情,与那宋嬷嬷…… 是了,她心中冷笑,淳妃与宋嬷嬷不过第一次相见,能有什么交情,实在是她想太多了些。 这样一想,皇后便笑道:“那就再领十五板子,本宫倒是想起来,这宋嬷嬷从前也是服侍过本宫的,十五板子下去起码半个月不能下榻,妹妹就给姐姐个面子,饶她这次吧。” 她口气有些软意,玉沁轻轻一笑,点头道:“既然是姐姐以前的旧人,那妹妹哪还能得寸进尺,就依了姐姐。” 皇后手伸不进去慎行司,早就想要笼络个把人,秦嬷嬷总被宋嬷嬷压制着,若能哄着玉沁与宋嬷嬷不对付了,自己又替宋嬷嬷求了次情分,那么,后者总会动心,想要投靠自己的吧。 皇后如此美美想着,思量以前,好似蓉贵妃也是这样笼络人心的。心里稍定,便也打发人离去。 于是宋嬷嬷秦嬷嬷便谢恩回去慎行司当值,小夏子也回去做自己的事。 皇后娘娘早就看不下去,打着哈欠就要回去。 “既然时辰不早了,本宫就先行一步回宫了,淳妃妹妹还要好生将养,本宫也有不少事要处理,就不多待了。”皇后娘娘言语虽似温煦的,然而神色却极为不耐烦,虽没了那份霸道与算计,可也叫人不喜。 皇后娘娘走到淳妃娘娘跟前,再想放什么狠话,却不想玉沁轻笑出声:“皇后娘娘,这屋中除了你的人,就剩下我的人了,若是此时我受点小伤,您说,皇上还会饶过您?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犯陛下底线,这天底下也就是您敢这样做了――说实话,臣妾相当的好奇,您不把陛下当男人的吗?陛下,可还不是那种倚仗着老婆,不敢言语一声儿的纸老虎啊!” “放肆,淳妃,你莫要以为本宫不敢对你如何――告诉你,本宫对你客气,也是瞧在你姐姐昔日服侍本宫姑母的份上,不然你以为你有几条命,敢在这里与本宫周旋?” “哦,是了,您害死韩玉蓉没费什么事儿,是以,才觉得您害死臣妾,也不会有什么事儿?啊哈哈,您莫非忘了,皇上要重用我父,而我父,只有我这样一个女儿能入宫支撑门面啦!喏,老家还有几个姊妹,不过,早早定亲,商贾之家的女儿们,您也好意思替皇上张罗?” 玉沁言笑晏晏,好似死的,并非她的亲姐姐。 皇后娘娘吃了瘪,一张脸忽而青,忽而白,姹紫嫣红,恨恨地揉了几下帕子,终究半句话也没说,冷笑一声,气愤而走。 这下,屋子里就剩下淳妃娘娘一众侍从,还有仍旧跪在地上的清霜。 玉沁也没理会,转身吩咐桔梗:“帮我拿盒子果脯,那药有些苦。对了,派个人去皇后娘娘那里,将如悦要回来,自己宫里的事还没干完,跑别人宫里做活计去了,她到清闲。” 桔梗有些惊,有些不明白,主子如今叫如悦回来做什么,如悦可是皇上的女人了,于是便大胆问道:“主子,这悦选侍……您还叫她回来做活儿啊?” 夏嬷嬷也是一嗤道:“如悦那贱蹄子,主子打算怎么收拾她? 玉沁笑道:“别这么说,她也许是觉得荣华富贵姐姐给不了,才不得已跑去跟皇后娘娘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的,这也是她作为女人的天分。” 桔梗见玉沁这般一说,是认定了要把人叫来,当个宫女一样的做事,这一下便要急,可惜玉沁没给她说话的机会,连连喊苦,桔梗见她一脸的可怜相,心下一软便先去寻果脯。 “桔梗,“玉沁啃着果核,声音含含糊糊的,有一抹憨意,可话却一点儿也不憨,“你就去找皇后娘娘直接说,齐嬷嬷不成了,如悦是她看着长大的,叫她过来尽孝吧。” “娘娘,如悦再如何不堪,也是……也是皇上的人了,您这样,皇上就算嘴里不说,心里也要怨您的!” 桔梗急道,心想,主子如今越发不听人劝了,唉。 玉沁笑了笑:“那又如何,起码得我先痛快了!我就是看如悦不顺眼――都跟姐姐一样似得,也好,先出了气,不然哪天被皇后兜头弄死了,哭都没地儿哭去,还是早拔刀,早解脱啊!” 夏嬷嬷在旁听的乐呵,也一应撺掇桔梗去。 桔梗无法,主子的话还是要听的。夏嬷嬷要去给齐嬷嬷报告好消息,顺带去带了药看看她。一时间,屋内走的剩了几个小宫婢了。 玉沁又找了些其他原由,屋子里最终就留下她与清霜两个人。 “你是要回去当值,还是跟着我?”玉沁没有用宫妃的身份问话,她到现在还不习惯在旁人面前端着架子这种事情,示意清霜起身,拿了自己用的药膏给她。 第七十章 针锋相对 清霜并没有推却,如两个熟人一般无隔阂,起身坐到脚榻处,说道:“回去也不见得也有好果子吃,再说了,以你的心狠手辣怎么会放过一个知道你秘密的人?” “心狠手辣?再也没有比我更善良的人了――没瞧见,都别人欺负到家门口了吗?”玉沁笑眯眯言道。 清霜却是言道:“没人舍得会把自己的脸祸害成这样,而且,你还怀着孩子。许是我眼界窄,再没瞧过哪一个似你这样的!” 这话太过逾矩,玉沁却根本不放在心上,只觉得非常可笑:“这算秘密?你知道的这些,对我一点妨碍也没有,哪怕是你们联合起来,说我自杀是为了勾yin皇帝,只怕也没人信,我只要动动嘴皮子的功夫而已。” 皱着眉头,清霜说道:“是啊……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只要你一口咬定是他人污蔑,凭着皇帝现在对你的信任,他人说什么都动摇不了你的根基。” “我可没什么根基。而且,陛下……似乎一直都没因为我,而对欺辱我的人如何啊!”玉沁笑着言道,脸上的伤已经不疼了,这宫里的药就是好,不然,谁也不会花十车金子来皇宫求药啊! 清霜无奈一笑:“我还是选择跟着你,我家人就剩下一个姑姑了,而她连自己都被捏在别人手中,更是无法再保全我,不能成为别人的臂膀,也不能拖了后腿。” 清霜叹口气:“皇后娘娘满心打算,想要慎行司的掌控权,可是那里,她伸不进手去,是以,这一次,怕是要从我姑姑这里来打开局面了。” 玉沁轻笑,握了握清霜的手:“别担心,宋嬷嬷那只老狐狸,可比我狡猾的多,再说我当着皇后娘娘的面教训了她,惹得皇后娘娘以为她并不是与我有什么关系,甚至也为之求情,这危机算是暂且掀过了。” 清霜也算聪慧,知道玉沁非要教训宋嬷嬷的意图。并没有因为这个,而对淳妃记恨在心,这么多年宫中的历练,她也算看得透透的了,淳妃虽奸诈多手段,可是……她是个好人,哪怕她自己有法子能脱困,可她还是选择了最危险,最不保险,最麻烦周折的法子――只为了,其中有个她! 皇后娘娘虽被外人称颂,说其和煦,但是为人却最是心思细密,这么多年,吃斋念佛的,谁能想到,一朝抓到了蓉贵妃的把柄,没几日就把人给祸害死了――那蓉贵妃又是什么好东西呢?一样肚子里发黑水儿的人了,可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恶毒蛇蝎的女子,居然也不是一贯以和煦著称的皇后娘娘的对手,这说明什么? 若是叫皇后娘娘知道是宋嬷嬷故意放走了淳妃娘娘,日后必然不会再去信任,甚至会想办法除掉她。上位者的尊严,可不是她们这群宫人们可以用来践踏与谋算的。 而淳妃娘娘选择在明面上与宋嬷嬷的针锋相对,反而能助宋嬷嬷一把,再凭借宋嬷嬷那干练慧黠地手腕,过了皇后娘娘这关不算难题。 “为何还要将那个曾经背叛过蓉贵妃娘娘,背叛了韩家的悦选侍接回?奴婢虽在宫中,可也有听闻那悦选侍如何不堪――听闻,这位小小宫嫔,为了能上位,不惜投靠了贵妃娘娘的头号敌人,甚至,连她在韩府的生身父母的性命都不顾了,实在是冷血的女子,也太招人恨了些。这种人如何能留在身边招祸呢?!若淳妃娘娘您实在愤恨,大可以借着皇帝地手,狠狠教育一番――一个孝字,就能压着她翻不了身来,亦或者逼得皇后娘娘自己动手,毕竟,皇后娘娘也会疑心,这女子将来会不会如同背叛贵妃娘娘一般,也同意的背叛了她去!而,这样一来,您也不至于污了自己的名声,落个心狠手辣地把柄被人时不时拿出来说道。”清霜问出了桔梗想问的话。 玉沁却只是摆摆手,“你看我像是会记恨的人吗,要她回来自然是有旁的事用到她,为人为己罢了,没你想的那么多。” 清霜见玉沁并不愿意讲,知道再也劝不进什么,于是便要下去敷药,早日养好伤,过来同心殿当值。 泽兰听见传话走进屋里侍奉,看着血渍沿着衣服的纹理渗出,却还挺直了脊背一步步走的坚定的清霜,居然萌生了一种豪迈,一种悲凉,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种情绪。 “主子,御膳房拿了些糕点来,奴婢想您也许吃些东西会好些,也正好压压反上来的涩意。” 泽兰用了小桌摆了几样小食,捡起一小块荷叶形的绿色小饼,送到玉沁口边,玉沁不知在想什么,细细咀嚼半响,说道:“薄荷味道很重……这薄荷糕加了薄荷汁,其实应该以鲜薄荷叶的香气熏制而成,这样,食入口中,余香才能久留。还有就是本宫以后茹素,不沾荤腥了,这糕中豆馅儿应该还用了动物油脂……以后注意一些,哪怕多打赏御膳房些钱帛之物。” “娘娘茹素?”泽兰想起御膳房曾经每日送来的油腻膳食…… “娘娘,如今您有身孕……这会儿改变口味,怕会有影响吧,不若再问问御医?而且,之前不是吃的好好的么?什么时候换了口味儿,咱们都不晓得呢!” 玉沁叹口气,放了那点心:“有孕以来,难得有胃口,倒是对着素食能用些――罢了,就这样吧,太医那里总是这样那样的忌讳,不问也罢,若纯素食不好,每日里蛋羹与燕窝也都用上,了不起,没有膻腥气儿的海鲜也进上些。” 泽兰比桔梗稳重,可耐不住脸上也出现些许裂痕――山珍海味,怕都要被主子挑剔个遍了,只新鲜海鲜难寻,寻来了,怕是又因寒凉,御膳房也不敢给主子进补呢! “本宫平素最喜花卉,同心殿不比长信宫,不能乱动土木,不如去问问可有什么花能摆在内室。”玉沁身上有伤,还发着高烧,困意袭来,再也不去想繁琐之事,看着泽兰在屋中守着,寸步不离地守护着她,心里踏实了些,不再心慌,便安然睡去。 第七十一章 花香 玉沁是在一阵馨香中清醒过来,透过窗棂,黑暗已经织成一张柔软的网,缓缓自静默的夜空飘落,将夜色下所有景物笼罩其中,整个宫就好似一个密闭的牢笼,一草一木都蒙上一层神秘的藏青色的寂寥空旷。抬头,天空如被大雨倾盆洗过,没有一丝云雾,散发着深蓝的梦境般的蓝色。宝石般清冷晶莹的月光和着夜的舞曲,踏着漫天的繁星,映衬无限安谧的月夜。正是:风轻云静正**,月淡星疏带浪摇。 这时,微风有些凉意,带着一股熟悉的花香,迎面而来,那香气高雅而令人沉醉。 “什么时候搬来的?”玉沁笑意少有的温暖,愣怔了掀帘而入的桔梗。 桔梗颔首回答:“御花园下午就送来了,娘娘睡熟了。” 说着,她将屋里的灯都点上,晦暗的屋子登时亮堂起来,隔多远,连花朵的蕊丝都瞧得清楚。 见玉沁望着那洁白的大朵栀子一脸温馨,桔梗试探着将放花的刻花鸟兽花草纹莲瓣青瓷碗搬得离玉沁近了些。 玉沁巧手拨弄着青瓷碗中漂浮着的几朵栀子花,脸色更柔,笑对桔梗说:“古人常将栀子花与月亮联系在一起,因为此花多开在夜里,沾染了月的灵气,所以会有如此冰清玉洁的感觉,虽然没有牡丹那倾国倾城的娇艳,却不失自身的妩媚,宛如小家碧玉般的清秀、隽永,有诗言道‘雪魄冰花凉气清,曲栏深处艳精神。一钩新月风牵影,暗送娇香入画庭’,以前娘亲,总要带着我‘秉烛夜游’,晚上还有蟋蟀叫声,那时候爹还会跟着我们一起。”玉沁笑着笑着,眼眸化成了春水。 只不过,多久以后,韩夫人的到来,打破了这残存的美好…… 玉沁脸色恍惚,眼睛也有些发酸。 桔梗轻声唤道:“娘娘,可是想起了家人?” 玉沁点点头,一点也不顾忌地说道:“想念我娘亲――你们也晓得的,娘亲并非是韩府的夫人,只是个姨娘。可是,娘亲对我来说……只是娘亲,不是什么这样那样的称呼。” 桔梗肯定地点点头:“主子这样玲珑聪慧,听闻,自小也是跟着孟夫人与老太君一起的。” 她不敢称淳妃的亲母为姨娘,只好将其称谓夫人了。 玉沁柔柔一笑,言道:“娘曾说,栀子花原本是天上的七仙女之一,因为憧憬人世间的美丽繁华,于是就下凡来变作了一棵花树。有一天,一位年轻的农民在田埂边看到这株小树,就将其移植回家。农民孑然一身,生活清贫,对小树却百般呵护,小树生机盎然,开出了许多洁白的花朵。为了答谢主人的恩情,她便白天为主人做饭洗衣,晚间香飘院外。从此以后,家家户户都养起了这洁白的栀子花。” 眼角流下了晶莹的泪滴,桔梗轻轻帮玉沁擦去,此时的主子看起来就好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帘外有人影由远及近,然后听见小桃在外唤道:“娘娘,两位小郡主来访。” 玉沁一愣,桔梗在旁也是愣怔一番,幡然想起来:“娘娘,下午奴婢去重华宫的时候,确实有小内监来说过,怀蕊与怀薇两位小郡主可能会来拜访。” 桔梗口中的两位小郡主,就是魏国公夫人的女儿――姚怀蕊与姚怀薇,韩玉蓉死之前,已经与魏国公夫人达成协议,要助两位小郡主能进宫中来,然而,魏国公夫人许的韩玉蓉些什么,玉沁不晓得,也没有兴趣知道。 可是,看如今这情形,似乎是魏国公夫人与太后娘娘,甚至皇后娘娘那里都没谈拢,还在为两位小郡主入宫的事儿僵持呢。 而且,瞧这样子,似乎魏国公夫人与她的两个郡主女儿还以为,韩玉蓉死了之后,自己这个淳妃就应该替亲姐姐完成未完成的事业,帮她们一把,青云直上呢! 玉沁轻抚着娇嫩花瓣的手指缩了缩,声音低沉了几分:“这么晚了,宫门不是早就已经落锁?她们怎么还能四处乱跑的。况且,这里是陛下寝宫,她们二个再是郡主,也该避嫌,尤其是未嫁女,这样堂而皇之在大晚上的时辰来陛下这里,若传出个什么来……” 桔梗“呀”地一声,“那怎么办?夏嬷嬷去了长信宫,去照看齐嬷嬷了,今儿晚上也不她当值,就没打算回来的――这,这没了夏嬷嬷,两位郡主那里,可如何挡得下?” 桔梗的担心不是多余的,这里头除了老人儿夏嬷嬷,还真没谁敢拦得住那两个搅家精。 “你去迎接吧,不过吩咐了小桃,得赶紧找人去与皇上说,这里来了两个他不想看见,却偏又十分想见他的姑娘们,若他想来瞧瞧被众星捧月的滋味呢,就赶紧来,若不愿意被围着当猴子一样观摩,还是算了吧,今儿晚上去哪个宫里坐一坐都好,省的我也两面为难。” 桔梗瞪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娘娘!慎言!” 玉沁扑哧一乐:“行了,你快去吧,我想着陛下是不想见着她俩的,还是路上截住了,别叫人惊着了陛下才是。待会儿回来了,有时间的话,我还要见一见如悦呢,啧啧,你这样大本事把人给叫了来,怎么能第一日就冷落了她。”玉沁笑的分外促狭。 桔梗无奈,只得嘱咐玉沁小心着身子,别与外人置气,也别叫她们真气着了她。 玉沁一个劲儿催促她赶紧走,桔梗得了吩咐,前去殿外瞧瞧,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身后跟进一个华服大宫女,韩玉沁记得她,魏国公夫人身边顶顶厉害的一个女官――翠珠。 “翠珠见过淳妃娘娘,恭请娘娘安。”她曲身行礼。 韩玉沁脸上不见任何神色,一扫之前的无助忧伤,好像整个人就似这般冰冷无情样,轻轻点头:“起来吧,这么晚了,两位小郡主可是寻本宫有何要紧事?宫门想来已经落了锁,小郡主们晚上可是歇在宫中,与太后一起?” 第七十二章 郡主 翠珠敛了敛神色,脸上却多了一份鄙薄:“回淳妃娘娘的话,两位郡主听闻娘娘受伤,特特进宫,与皇上说了会子话,这就耽误了时辰,便想着瞧过娘娘,今夜就歇在宫中了。” 韩玉沁“哦”了一声,说道:“原来两位郡主已经先去见过陛下了呢!“ 轻轻一笑,复又言道:“本宫今天多有不适,也未曾梳洗,陋颜怎好见天姿,烦劳翠珠姑娘与两位小郡主好好说一声,改天本宫大好,必亲去拜见。” 说的话一贯的恭谨,但声音却没有一丝温度,神色还是先前那般冷漠。 忍了许久的翠珠听见此话,声调陡然一变:“韩玉沁,蓉贵妃娘娘念及姊妹亲情,赏你荣华,送你入宫,你这忘恩负义的人,可曾念着你姐姐蓉贵妃娘娘一星半点的好呢?如今发达晋升,全然忘了你姐姐对你的悉心照顾了吗?如今,眼见着皇后娘娘得势,便想着将过去一笔勾销,忘了贵妃娘娘的血仇……” “她的血仇,自然与本宫有关,可与你一个女官有何关系?魏国公夫人与家姐交好,可不见得本宫就非得承袭她的老路!” 玉沁冷言道,她算是看清了这人的虚张声势,真是是想要她乖乖地听魏国公夫人的话,好好为两位小郡主去办事――啧啧,求人办事还这么横,真当皇上是她家郡主的囊中之物啊?! 笑话! 那翠珠气极,还要讽刺,玉沁仰着头,可不介意去骂她。 “翠珠,”一声清冷疏离的声音,打断了话越来越不堪的女婢:“怎能与淳妃娘娘如此说话,还不快下去。” “是,郡主。”翠珠再不看韩玉沁一眼,浅行一礼,便走到来人身后。 缓步步入内室的女子,带来一股压抑的气场,室内静得连来人那步摇环佩之声都听得清脆――鎏金穿花戏珠金步摇,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入七宝,这步摇可是当年先皇送与姚贵太妃的定情之物,结果么,姚家因为姚贵太妃太张扬,死了个干净,这步摇便落入怀蕊郡主手里,每次入宫便不曾摘下。 玉沁瞧见那步摇,想起夏嬷嬷的八卦消息,便也晓得,今儿来的,只这怀蕊郡主一位了――这位二位郡主中的长姐,可比她妹妹难缠的多。 丁香色弹墨藤纹玉锦宫装,每次入宫必盛装――韩玉沁看着来人一步步从暗到明,直到整个人坐到床榻之前。 略施粉黛,洁白的肌肤犹如刚剥了壳的鸡蛋,凝脂白玉透着粉嫩,好似能掐出水儿来的新鲜。可却不再是鲜嫩的年纪,同皇后娘娘小不了几岁了,可却比皇后娘娘可水灵多了。 玉沁不无恶意地想。 “听闻你得了陛下旨意,搬来同心殿里来住,想来因祸得福,本宫特意过来看看淳妃,”她柔美如玉的气质,被眉宇间那股散不去的戾气冲毁,少了那么几分轻灵,多了几分世故,如娇艳牡丹,在二十来岁的年华里,开的正好,终生离不开的权贵,唇角的笑意是永远不变的恰好:“本宫怕你在深宫寂寞,特意送来你的两位旧识,老太君、孟姨娘……还不快进来瞧瞧你们家的孩子?” 怀蕊郡主轻轻言笑。 两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轻轻敛衣跪地:“请淳妃娘娘安。” 韩玉沁惊诧地抬头,边儿上桔梗已经吓得不能自己了,可见着老太君,甚至是怀蕊郡主口中的孟姨娘孟夫人时候,赶紧上前去搀扶了二人起来。 玉沁再见母亲,还有早该随着父亲去南方的老太君时,已经激动地掉了眼泪,然,想起怀蕊郡主的目的,她又很快冷了脸,望向怀蕊。 老太君似乎有话要与韩玉沁言说,然而,小郡主却叫桔梗先把人领了下去:“舟车劳顿的,也该早些安置下――至于话么,本宫自然会留给你们机会的。淳妃娘娘,不若与本宫说说话?” 玉沁压抑着颤抖还有怒气,淡定叫桔梗领了人先下去安置――麻烦并不只是怀蕊郡主带来的这一件,如今,如悦已经在了同心殿内,若发现了自己姨娘怕是要闹出大事来。 “怀蕊郡主有话不妨直说。”玉沁冷冷道。 “你姐姐蓉贵妃的死,虽打乱了本宫入宫的全盘计划,毁了本该进宫路子,叫皇后娘娘狠狠将了本宫母亲一军。可是念在你姐姐到底还是帮了不少忙的份上,本宫也就不与你们姊妹计较了。“ 怀蕊一脸无奈,微蹙的双眉,还是那般好看,闪动的晶眸令人心神激荡,若非韩玉沁听过那么些关于她们姊妹的传闻,熟知她的脾气,也会被这突如其来的恩典打动,感激涕零。还以为这姑娘嫁不出去,是多么难过的一件事呢! 呸! 玉沁心里暗道:“怀蕊郡主,可别怪本宫没提醒你,韩玉蓉所做的,与本宫有何干系?更何况,她如今已经死了,本宫被皇后压制,如何还敢与其对抗?” 怀蕊郡主犹如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讽刺言道:“住着皇上的寝宫,还说被皇后娘娘压制?若是皇后有那么大本事,如今你该在牢里挺尸了,而不是舒舒服服住在这里,吃好的,喝好的,还有心思去管你姐姐身边贱婢――哦,就是那个什么如悦的东西的破事了。本宫说的对不对?“ 她把玉沁了解的透彻,甚至不知从哪里打听到的孟姨娘的所住之地,这已经叫玉沁恼火且后怕了,如今这些话,她本能地抗拒与其合作。 “好吧,若你不愿与皇后为敌,不愿为蓉贵妃娘娘报仇,本宫也不能逼迫你不是?只不过么……“ 玉沁已然打断她的话,这场谈话,不能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谁说本宫不愿报复?韩玉蓉算个什么东西,死了便死了,本宫与她的旧事,说与郡主听也无妨,不过怕您无聊――韩玉蓉与本宫又非一个母亲生的,不过沾着些血缘罢了,动起手来,谁会顾念这些?” 第七十三章 厌烦 怀蕊郡主眼睛一亮,眼中闪过一抹嗜血的光――显然,玉沁的狠绝,很对她的胃口。 玉沁缓缓而笑,纯善而温和,话语却十分恶毒:“皇后么,本宫瞧她不顺眼已久,就如她瞧本宫一般,正好也该给新人挪挪位置,乌家那么多女儿不选,偏选了她,不一样没有儿子么――如今领回去一个皇子,恨不得蛤蟆都攥出团粉来,这样的急公好义,能有什么出息?” “对,对对,”怀蕊郡主真如找到了知己一般,兴奋了一丝丝,“旁的本事没有,就会吃斋念佛,连太后娘娘病了,都要皇上下旨才肯去瞧瞧――这样的不孝女,太后娘娘还护着她,若换了……” 玉沁接话道:“若换了您,亦或是小郡主,怕也比她做的好。” 怀蕊郡主轻轻一笑:“说吧,你想要什么,你很对本宫胃口!” “要什么?”玉沁轻笑,略带不屑,“什么东西都得靠自己争取,本宫,有皇上就够了。” 当即,怀蕊郡主脸色一变,她要入宫,为的便是陛下!荣誉、名利什么的,她早就够够儿的了! “郡主啊,您别急!”玉沁凉凉言道,“若您给本宫的,能比皇上还多,本宫自然会投靠的了!” 怀蕊郡主脸色不善:“你什么意思?” “那就等怀蕊郡主进了宫,自己参详去啦,本宫,也只能说这么多――接您入宫不难,难得是,皇上愿不愿。” 说着,她轻轻一笑,那笑意里,有无限深意。 怀蕊郡主不明所以,蹙着眉头:“那好,待本宫入宫,许你一个贵妃当当,哼,若皇后被本宫拉了下来,你想要什么,还不是本宫一句话的事。” 玉沁轻笑点头,略略颔首,敛下心中的鄙夷,浅浅一笑:“那么,韩玉沁就先谢过小郡主的恩典了。” 怀蕊莲步轻移,来到身前,柔柔的一俯身玉手攀上了韩玉沁的素颜,转瞬已经笑意盈盈:“好好的一张脸,做个王妃宠姬也不会差,偏偏要往这宫里挤,是你太自负,还是不怕死?” 韩玉沁抬眼,眼神坚定,轻轻抬手挥去那冰凉的指尖,轻言:“这么晚了,郡主也是车马劳顿的,还是早些歇息的好。” 怀蕊收回半空僵住的手,微微打量,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瞳,深邃如渊,透着锋芒,如银针狠狠刺在韩玉沁心上。 “灵韵夫人与本宫素来交好,你若有心,不若好好帮扶着灵韵夫人,毕竟,陛下可与她素来交情不浅的,自然,本宫也会代为看顾你的亲人。” 韩玉沁疲乏的调转额头,不想说话,也不愿意理会,怀蕊郡主好生叮嘱了玉沁的婢女一番,好似自己才是这同心殿的主子似得,大张旗鼓地一阵儿闹腾,这才欢笑而去。 桔梗安置了两位主子的亲眷之后,回来便见着这一幕,此时已经惊诧地说不出话,怀蕊郡主的嚣张放肆,令她如鲠在喉,那般羞辱,连主子都不敢多说什么…… “人走了么?皇上去了哪里?”玉沁轻言问道。 桔梗忙上前,恭谨回话:“回禀娘娘,怀蕊郡主乘着轿撵走了――皇上去了咱们长信宫,说是去……瞧瞧淑宁帝姬。” 玉沁勾唇,一抹冷意蔓延:“今日里,皇后在长信宫说的话,已经转述给陛下知晓了?” 桔梗带了丝喜色,却又有些担忧:“娘娘,可再如何,那也是位帝姬,瞧着今儿陛下一句也不过问,便是皇后娘娘也不敢把事情往帝姬身上推诿――连帝姬身边儿出去报信儿的嬷嬷们,都没敢攀咬,这是不是说明……皇后娘娘怕淑宁帝姬呢?或者说,陛下比较在乎小帝姬?顺妃娘娘去的……冤枉,怕是陛下有心补偿吧。” 玉沁笑了笑,宽慰她道:“无妨的。只不过当初我打的主意不能继续了――淑宁帝姬明显是被人教坏了,我当时还以为,顺妃能把这些人留下来,照料小帝姬,怕是实诚、稳重的,却没想,顺妃娘娘比旁人想的还心狠些,简直把自己女儿当成一把刀,那些宫人们便是侩子手,背后势力纠缠,才有了今儿这局面。” 桔梗蹙着眉头,显然没有分析到底,见其疑惑,玉沁便道:“大概是有人想要我性命,这才串通了她们,撺掇了小帝姬来对付我。” 桔梗很是恼恨:“那陛下肯定会同意您把那些人惩治了的――只是,小帝姬偏听偏信,您是她养母,她却对您不利,实在不该。” 玉沁轻笑:“所以,这烫手的山芋,我是不打算要的了。不过是个人嫌狗厌的东西,还真把自己个儿当个人物――当初她有她亲娘顺妃看顾着,如今顺妃死了,也没把自个儿闺女当人看,全当报复了陛下的薄情吧。好么,如今一个小毒物,见谁咬谁,我又不欠她的,何苦给她收拾烂摊子。” 桔梗叹口气,晓得自家主子被淑宁帝姬给惹毛了,不过,主子比帝姬才大不了几岁,什么苦没吃过……想到此,桔梗也不管这事儿了,只是提起别的来,忧心道:“娘娘,您打算如何处置了如悦?如今,老太君与姨娘都在,这……若被如悦瞧见了,再这么一嚷嚷,可要坏事。” 玉沁沉吟点头:“罢了,这事儿总归是怀蕊帝姬引起来的――她大概没想过,陛下这里,我是全无**可言的,还不若等着陛下回宫后,便将此事上报,也省的麻烦,也叫陛下好好瞧一瞧,这怀蕊郡主为了得到陛下,可费了多大的功夫。” 桔梗道:“那陛下会不会因为觉得怀蕊郡主这样爱慕他,而……而……” 桔梗脸颊红红的,有些话,她还不好意思说呢。 玉沁笑道:“这么多年了,陛下必定没少被其娇蛮任性刺激过,不然,也不会放着魏夫人的这两个女儿,一拖拖到了如今这样大的岁数了。” “说的倒是呢,许是陛下也要觉得烦了。” 桔梗笑说。 第七十四章 离别 “对了,娘娘,您还没说,如悦要如何处置呢?” 玉沁想了想,道:“先叫她在战战兢兢待几日,挫挫她的锐气再说。” “是,那奴婢必定好好安排,不叫主子失望的。” 桔梗促狭笑道。 玉沁笑了笑,想起旁的事,倒是叹了口气:“去看看老太君与我娘亲,可是已经休息了,若没有,就请来吧,我想与她们说说话。” 桔梗道:“娘娘,这里毕竟是乾清宫,若是陛下知晓……” “放心,我又怎么会把把柄这么轻易交给那个混账郡主呢——陛下那里,我自会说,不过今儿晚上,怕是陛下不会回来的了。” 桔梗便下去请老太君与孟姨娘过来。 孟姨娘见着如今粉雕玉琢,好似金玉堆砌的女儿,喜不自禁流下泪来,这些年里,她倒是越发爱哭了。 老太君也不斥她,只说起玉沁腹中的胎儿来,言道:“你若这样哭,没得引了她难过,肚子里那个也不好受的。” 只一句话,就唬得孟姨娘险些跳起来,却是再也不哭了,看着玉沁时不时的恍惚一阵,时不时的欢喜一阵。 玉沁瞧她似乎精神还好,只这样乍喜乍惊的才失了方寸。 桔梗领了孟姨娘在殿内转转,又去开了库房,要给孟姨娘瞧瞧,如今淳妃娘娘的家底,领着姨娘絮絮叨叨,说起这入宫后,每日里的饮食起居来,孟姨娘好些都听不懂,可却异常认真。 玉沁平静与老太君对视:“祖母请与孙女直说,可是那怀蕊郡主对您与娘亲不利,以我的事儿做威胁了?” 她星眸圆睁,闪动着火光。 老太君淡然一笑:“她有求于你吧?你放心,她既然是求人的,甭管什么身份,也不敢把你得罪狠了——她能带了我与你姨娘入宫来,过两日她离宫,我们便跟着回去了。” “可是,祖母,我在宫里听到点儿风声,好似父亲已经启程,携带家小儿回了老家?” 老太君笑的欢喜:“他那媳妇儿没走,一大家子人的,根基都在京中,如何走的开啊!” “这么说,您也留下来?”玉沁欣然道,好似知晓自己至亲都在京中,就又有了底气一般。 哪料,老太君只是摇头:“老身能跟了那什么小郡主进来,也是来与沁儿你告别的。” “祖母?” 老太君摇摇头,打断玉沁要说的话,只是言道:“我与你那母亲一直不对付,有你爹爹在还好些,这他一走,你那母亲可没个好脸儿于我看,我何必在京中受罪?!在南边儿,守着孙儿孙女绕膝,也是自在。” 玉沁哪里还能说什么,毕竟,南边才是祖母的家啊,哪里有家里自在呢。 只是她情绪有些低落罢了。 韩玉沁沉默很久,又哭了一阵,老太君与姨娘也是担忧,细心查看着她脸上的伤痕,三人一言不发,夜色一点点侵入灯火通明的内室,烛火姗姗,暖不了人心。 孟姨娘唇角弯起,轻声说道:“只要你日子过得好,姨娘就不担心,你也别担心姨娘……” 说着,老太君便打断道:“这回,老身就把你姨娘接去南边儿了,我们道儿上一起走,到了老家,就给你姨娘赁间屋,只允你父亲晓得,旁人一概不知。” 玉沁知道,这一别,许是多年也见不到娘亲了,这样一想,哪怕知晓回到老家更好过的,她也有些难以忍受这分别。 韩玉沁抹着泪,见到桔梗的身影在外晃了晃,于是问道:“桔梗,可是有事?” 桔梗小心翼翼地垂首走入:“回主子的话,是小桃与清霜在外求见,她二人已经将如悦安置妥帖,在正外面等着进来回话……还不知道老太君和孟夫人在此呢。” 韩玉沁一摆手,道:“吩咐下去,即日起,如悦就是我身边的粗使宫婢,专门给宫里的监人们洗衣裳,那些脏活、累活全给她做就是了,不然,我们韩家养她这么大,还不如养条狗了,起码还知道冲着外人叫,不会胡乱咬了主子。” “是”桔梗便领命而去,外间一阵窸窣,又安静了下来。 孟姨娘此时叹口气,此时也有疑惑,问道:“那如悦……可是贵妃娘娘当初带进宫的那个?我虽回来的时间短些,可也听说过她——如今外头田庄上,都晓得传些闲话。说她叛主,当初帮着外人陷害主子,明显是别处派来的奸细,沁儿为何还留着她,在自己身边?” 韩玉沁摇摇头,起身去望外面的夜色,道:“以前老夫人曾说过,谎言能令智者昏,愚者信,在大家都认定清桔就是凶手,而且也无人会愿意去为一个小小的宫女惹怒权贵的时候,面对严苛的责罚,谁还有勇气逆流而上,为冤者叫屈,当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当日,在牢狱中看到清霜仰望晴空,便知她宁肯抛了性命自由,也要讨一个公道的决绝,眼神的坚韧,叫我仿若见到了曾经的自己。” 玉沁将清桔受人陷害,亲妹子又被迫害一事道出,直叫性子耿直的孟姨娘唏嘘不已。见女儿小衫开了,便上前替韩玉沁紧了紧衣衫,说道:“清霜得了沁儿的恩惠,又是如此个性一人,日后定能助娘娘一力。沁儿年纪小,可事事有主见,姨娘就放心了。” 韩玉沁瞧了眼晶莹剔透的长甲,说道:“反正,我还不介意多养一个闲人,这如悦,被皇后娘娘养了许久,多少也会有些用处,我倒想着,既然她是贵妃娘娘一条专咬自己人的狗,没准哪天也能回头去咬皇后娘娘呢。”声音顿了顿,转而唤了桔梗进来:“皇上今日不来同心殿吧?可有说了会去哪儿,长信宫里还有些旧人在,可多半是伺候淑宁帝姬去了……”双眉微蹙,虽为疑问,语气却似陈述。 桔梗将德庆的话传递给淳妃娘娘:“德庆公公派了个小太监过了传的话,皇上今晚留宿长乐宫,就不来这边了。” 第七十五章 帝王之心 韩玉沁凝视夜色良久,问道:“灵韵夫人?还是云娘子?” 桔梗听得出淳妃娘娘声音里压抑的讽刺之情,轻声言道:“是云娘子,主子,皇上如今厌灵韵夫人的很,而且,灵韵夫人现在只顾着看着小皇子,压根不管这些了。” 老太君见韩玉沁什么也不避讳桔梗,便知她已经被收做了心腹,然后便也不再顾忌:“娘娘,您入宫这几月可曾对上了灵韵夫人?” 韩玉沁才刚受了伤,晚上皇上居然都没有来看望一眼,而宫人盛传淳妃娘娘得宠,可是……如今却是宿在了长信宫……老太君有些怕,怕自家这个小七,也跟那个蠢笨的韩玉蓉一般,只当自己多聪明,多独特的一个人儿,皇上只宠着她呢…… “没有,我与灵韵夫人昔日曾住同一个屋檐下,倒也和睦,没那么多龌龊。”韩玉沁摇头,心中却思量起那学不来端庄柔顺,只清高孤傲的顾雅兰。 “怀蕊郡主与灵韵夫人素来交好,有传言,灵韵夫人没出嫁前,还做过小郡主们的伴读――二人情似姐妹。而且灵韵夫人的父亲还是当今颇具声望的太子帝师,娘娘如今没有娘家背景做根基,现在对上,时局不利。” 桔梗见三人闲聊毫不避忌,情知自己脱不开身,想着淳妃娘娘的沉稳与机敏,倒也不排斥。 韩玉沁只是轻笑:“其实早就觉得这位夫人与皇家的关系不简单,虽然皇后娘娘视我为眼中钉,但是……”余下的话,韩玉沁没有说出口,屋子安静下来。 “主子不要问问如悦么,这次的符纸事件到底是哪个来陷害您的。”桔梗突发奇想,问道。 “能放她安稳回来伺候,那幕后的人怕是知道纵使这如悦如何说,都扯不到她身上――晾着她,若有个好歹,正好趁了皇后娘娘的心意呢。”韩玉沁冷嘲说道。 “只是如此太过被动,难不成等着别人欺到头上才想着如何保全?”老太君倒也不是很担心,瞧韩玉沁如今凭着自己的本事,都搬到了乾清宫来,虽然扎眼,可也是本事不是! 眼看着这宫中局势,皇后娘娘与灵韵夫人旗鼓相当,摆开阵仗扯大旗,撇开顾雅兰暂且不提,这皇后娘娘徒有狠辣,没有谋略;再看其他嫔妃,死的死,疯的疯,全都废了。 而如今玉沁身居妃位,又有子嗣,倒是有理由去搏一搏的,只是,她没有娘家做依仗,还是不得宠庶女出身,养在乡下的,父亲现在才官拜尚书一位,若是有动作,也必然逃不过陛下的慧眼啊。 灵韵夫人的清傲性子,总会叫人自动忽略掉,可是她如今领回一位皇子,如今中宫也只是一个养子,她难道没有想法? “我总觉的这个灵韵夫人不简单,她给我的感觉,很清高,按理说,这样清傲的人,不该在这宫里能与皇后娘娘抗衡的――她很聪明。”夜已深,韩玉沁与姨娘和老祖母围坐一处,细细谈着,权当陪着自己过这亲人环绕的一个夜。 老太君只是笑道:“沁儿难道不知道,会咬人的狗不叫?这种人,你幼时也是看多了的,怎如今大惊小怪起来。” 孟姨娘点点头,附和着。 几人见韩玉沁并未说话,脸歪在一处,说着话,不知何时却是已经睡着了。 孟姨娘和老太君自有人安顿,倒也不慌不忙回去安寝。 第二日时辰尚早,韩玉沁一袭碧色长裙,松松挽了发髻,看上去精神不大好的样子。 桔梗见了有些不明了,遂问道:“娘娘如此,却显得精神有些颓靡,要不要奴婢换个精致些的发髻?” 泽兰虽也觉得不甚好,只是这装饰倒也未犯了宫中忌讳,此时桔梗一提,便想若是换了芙蓉归云髻倒是更配这身衣衫。 韩玉沁只是摆摆手:“这样就很好,也不要上妆了,干干净净的,若是还有心思打扮,怕是皇上会多想了。” 桔梗还是不明白,只觉得如此皇上才是会多想了去――不过,皇上待主子这样好,似乎从来都顾着主子的,偏主子从来都想很多,这也不好,那也不敢的……这样一身装扮,其他宫妃会不会认为韩玉沁拈酸吃醋也未可知。 桔梗心头稍稍有些担忧。 可跟在韩玉沁身边的泽兰却知道,这样反倒是最正常。想淳妃娘娘不过十五六年纪,若是事事都忍得下,还能用心下来装扮,怕是会令人浮想这女子该有多深的城府以及延伸而来的野心,不得不提防了。 哪怕陛下待娘娘再好,帝王之心也深不可测啊! 话说主仆四人正准备上轿前去重华宫给皇后娘娘请安,这头却见前方来了一丛人,为首的小太监却有些眼熟,走近一看却是当日宣召淳妃侍寝,满脸鄙薄的那个太监德庆。 “见过淳妃娘娘,付公公交代,送与一人过来伺候娘娘。”那太监脸上的鄙夷到没之前那般明显,不过眉梢眼角的神气得意毫不掩饰。 “来啊,还不把人带上了。”一挥手,人从中扔出一具破烂尸体。 “啊……”韩玉沁乍惊,那太监服色的身上,竟是布满鲜血,不过此时血液已然停滞,只那满身带血皮肉惊得韩玉沁未进食的胃部一阵紧缩。 小桃几个早已在人来之前守卫前方,摆好姿势护主,如此一见正要上前拿人,韩玉沁厉声喝道:“好大的胆子!” 小桃几个心知韩玉沁要亲自惩戒,便退身一步,让出主子半个身子来问话。 “付公公派你来的?送的何人?” 昨儿小桃才回话说,付公公还躺在床上养病呢,有皇后派来的德庆跟着,付公公一肚子火没出撒,呕的难受,如今陛下都叫他暂时退让三分,哪里会与玉沁为敌!这小太监满口谎话! 韩玉沁眉目怒气极盛,那小太监一见眼前小女子这般动怒,想起对方早为一介妃位,顿时对自己这般挑衅的作为也没了什么底气。 第七十六章 花容失色 那德庆含糊而道:“自然是付公公派来,此人为乾清宫烧水的小夏子,因犯了错,被打了几板子,付公公念着是淳妃娘娘的人,便派人送了来,这乾清宫的职,怕是当不得了。” “好你个德庆,哼,”韩玉沁怒极而乐,说道:“你方才可是说付公公交代本宫的?” 付公公那私下里,可还是小夏子的干爹呢,一口一个儿的喊得欢实,如何能把平素宠着看顾着的小夏子打成这样,还被这可恶的德庆送来气自己?!玉沁怎容人如此欺辱她! 那太监一愣,赶忙跪下:“是奴才一时口误,还请淳妃娘娘饶了则个。” “本来好好一件差事,既然付公公丢了你来送命,那怪不得我了。”韩玉沁低沉而道,看着小夏子手指动了一动,心内稍安,眼神示意泽兰,泽兰会意,转而吩咐带人来的几个内监:“这小太监当面顶撞,你们几个又有威吓淳妃娘娘之嫌,大清早便来惹晦气,按着宫规,每人杖责二十,这位小公公你叫什么名字?” 那先前一脸得意神色的太监跪在地上猛磕头,哭道:“还请淳妃娘娘您饶了奴才一条狗命啊。” 泽兰上前喝问:“问你叫何名字。” 还是跟在太监身后,几个执行杖刑的太监回道:“福泉,回主子的话。” 韩玉沁轻轻点头,说道:“杖刑一百,打完了再回来谢恩吧。” 那福泉哪里肯依,一百杖下去,比地上趴着的小夏子还要多三十杖,这就是要他命,脸色一转狠厉异常,就要破口大骂,他可是皇后身边儿的人,哪里肯叫韩玉沁打了去――那刚才替他回话的内监眼色一变,急忙拉了旁边的几人上前,捂嘴拖了下去。 “倒是个有眼色的。”泽兰望着几个谢恩而去的影子说道,只是韩玉沁一脸阴暗,盯着地上的小夏子。 “娘娘,小夏子公公可怎么办?”桔梗着急叹气――这事儿,也是自家娘娘找上的小夏子公公,人家好好一个内监,本是前程似锦啊,又跟了大总管前后得脸的…… 还是小桃实在不忍自己牵连旁人,说道:“人不能死在这儿,还有气儿呢,就由奴婢来照料吧,时辰不早,就让泽兰与桔梗姐姐二人陪小姐去重华宫吧?” 韩玉沁心知自己越是在意这小夏子,那他死的便越快,点点头,便与泽兰二人上了轿撵。 凉轿遮阳,日头也不是很高,韩玉沁对跟在左右的泽兰问道:“泽兰,你觉得这如悦该放到哪里合适?昨儿我想了想,恶心是恶心够她了,可不是这么回事儿,不似正经差事,毕竟跟过陛下了,内监虽不是男子,可也……别别扭扭的。只是,内室是不能进了,再来一次我的命都栽她手里,蓉贵妃可栽的太冤枉了些――可是又不能闲置,又不能打死,真是难为。”总不能放去洒扫这种粗活吧…… 那也太便宜她了!玉沁恶狠狠地想着。 泽兰心知韩玉沁留了如悦的目的,不是查出栽赃陷害的主谋,而是另有他用,此时也不知道如何处置。韩玉沁不过随口问问,也没有听取意见的打算,一行人很快到了重华宫正殿。 灵韵夫人二十余岁,与怀蕊小郡主相似年纪,却还要大上些许,但是保养得益,妆容精致,韩玉沁踏入花厅,便瞧见她也在此。 “臣妾给两位姐姐请安。”韩玉沁规矩行礼,厅内两人神色不一,显然未料到韩玉沁今日会来请安。 玉沁也未料到,这么些时日不见,灵韵夫人就这么想开了,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这可真是奇闻异事啊! 她心里啧啧称奇,脸上带出些许不屑来。 果然皇后娘娘冷了脸:“哟,皇上这才一晚未去,你便巴巴跑来重华宫了?怎么以前没见你这么勤快。” 灵韵夫人在,没想到,连小产后闭门不出的淑美人也来了,窝在角落里,玉沁若不是避着皇后喷射出的吐沫星子,也不会扭头的时候瞧见她呢…… 皇上登基才十年左右,宫中妃嫔仍旧不多,可哪怕人不多,瞧韩玉沁的神色有多有鄙夷――鄙夷什么呢?大家身份差不多,不过嫡庶之分,可入了宫,有屁的区别! “以前是玉沁不懂事,经此一次,也知宫中要讲规矩的。昨儿歇在同心殿,虽陛下未来,可也晓得皇后娘娘您不痛快,这不,一早儿就过来给您请罪来了。”韩玉沁说道,她自己也不愿意来,宫中形势不明,过多的暴露人前,就是给人当箭靶子了。 又说了些请罪的话,皇后娘娘嗤笑,却不愿灵韵夫人看了她笑话,硬着一张脸便令她落了座。 今日见了顾雅兰,正是春风如意的好姿色,面颊也多了份红润――玉沁暗道怪哉,陛下昨儿不是与云娘子在一处么,怎么灵韵夫人会如此模样?! 而多日不见的淑美人,身姿委实瘦了好多,面色有点蜡黄,连发丝都少了光泽,这一比较,总叫人看得心酸。 顾雅兰尝着刚进贡的西湖龙井,思绪却有些漂浮。 她并非容不得人的,当初,听说韩玉沁入宫,她还想着,这宫里稀奇古怪的人物那么多,再多一个也无妨,谁想到宫中竟闹了这么大动静,逼得皇后都跳了脚,皇后也不是那么个没脑子的,这些年动手办过的事也算漂亮,居然栽在了一个小丫头片子手上……而自己宫里,不但出了个罪人绮常在,叫她狠狠丢了一把人,尔后……那个什么云娘子,谁知道给陛下吃了什么**汤,陛下待她,都比待自己好。、 灵韵夫人眼睛里波动着,可想到皇后娘娘,她却又笑了――自己虽难过陛下薄情,可比起皇后娘娘来,她的境遇可好多了呢! 想着,她嘴角不自觉弯起,这才入宫小半年,以后日子可长着呢。走了个绮常在,她不信,一个云娘子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昨日怀蕊郡主入宫,听说留在妹妹那儿两个宫人?”顾雅兰问道,她倒也奇怪,以前怀蕊入宫,也没见这么特立独行啊。 第七十七章 眼缘 “是两个南边逃难来的,郡主晓得臣妾是那里过来的,特意送入宫中,想着叫臣妾听听乡音,等郡主回去的时候,还要把人送回去呢――想来怀蕊郡主应该在皇后娘娘与皇上那处回禀过了吧?”韩玉沁也不确定,想来怀蕊既然有求于她,就该不会办拖泥带水,连累人的事。 “本宫也见过了,规矩学得不错,就先在你那处暂时住着吧。”皇后娘娘淡然道,她晓得灵韵夫人没出嫁以前――起码,是在没嫁给陛下以前,与怀蕊郡主也好,与怀薇郡主也好,都是玩的到一处去的。 说是好的到一处去,不过,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这是灵韵夫人硬巴结,才巴结上的姚家啊! 皇后娘娘不喜欢淳贵妃,不过,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盟友――她更不喜欢的,是与陛下瓜葛多年的灵韵夫人,是以,她一旦疑心起淳贵妃来,便要把二人惹得斗嘴起来才过瘾―― 忘记说,怀蕊郡主虽表面上看着与灵韵夫人交好,不过是瞧着陛下待灵韵夫人的情分最好,不过,也正因为这份特别,怀蕊郡主也十分厌恶顾雅兰的,不过,这都是私下里说说就完了的事。 能看灵韵夫人吃瘪,哪怕这个胜利的人是韩玉沁,她也完全不在乎! 韩玉蓉那样的,也不过尔尔,更何况韩玉沁这么一个小黄毛丫头――哼,瞧皇上还能宠爱她多久?! 不过灵韵夫人如今,也是心里到底有底气,对于这些半路闯出的牛鬼蛇神毫不惧怕――天晓得,怀蕊郡主给淳贵妃的那两个宫人,是不是怀蕊郡主设下的圈套,打算勾yin皇上的呢? 不过,宫中子嗣稀薄,如今,她膝下养育了小皇子,若小皇子好好的,长大成人,谁还能动摇自己的根基不成? 皇后娘娘虽气不过,可也绑了个皇子回去,只不过,瞧着那小皇子是个蠢笨的,当即便后悔了,吵着叫皇上给她换一个,可这样荒诞的要求,陛下怎么能忍呢?于是,皇后也是才碰了钉子―― 现今薛小仪被禁,皇上还未决定如何发落,皇后这儿这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今儿叫了灵韵夫人来,不过是因为如今宫中,能说的上话的,怕也只剩下灵韵夫人一个了,如今有事要谈,便也就少了找淳贵妃娘娘的麻烦,大家兴兴几句,便都打道回府了。 等淑美人带着人离开,灵韵夫人浅笑:“去问问,怀蕊郡主什么时候回府,可是有消息了。若是还没有,就说本宫约她一起赏花,话话家常。”玉手轻抚过身上滑手的锦缎,唇角轻翘,眉目如画,洋溢点点点笑意。 …… 桃红刻丝并蒂莲纹彩晕锦春衫,水红刻丝福纹素软缎石榴裙,颜色鲜丽好比花园繁花,围纱凉亭中,盛装的郡主端坐,偶尔与浅笑倩兮的灵韵夫人说笑几句。 大殿内,德庆带着早上送小夏子过来的几个内监恭恭敬敬的跪着,韩玉沁眼神询问朝歌,泽兰轻附耳边,原来这德庆等人等皇上一下朝,便赶来谢罪。 “哟,怎么着,皇上今日不用付公公伺候着?”韩玉沁轻笑。 德庆也算见识过这位淳贵妃娘娘的手段,也隐隐猜着这投湖一事便是苦肉计,未成想,这么快就被抓了小辫子。 “还请娘娘恕罪,都是奴才一时失察,才叫福泉惊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德庆一个劲儿的磕头,看着却未见慌乱。 韩玉沁轻笑,吩咐泽兰前去扶了,说道:“哟,德庆公公这是做什么,您这么大一尊佛,我玉沁还要指望你才能活呢,好不好的都要‘交代’一番不是?这福泉还能请了您来求情,这情分不轻呢,还是故意来压我呢?”韩玉沁一脸笑意,脸上神色却似懵懂,只是德庆可见过这女子如何稳如泰山,当着他面都敢tiáo教宫女改了口供措辞的。 “淳贵妃娘娘如此岂不是折杀奴才,福泉挨了一百杖刑,人已经起不来了,恐污了娘娘的眼……”德庆灰头土脸,全无往日半点威风,只因这福泉乃是他义弟,从小一起长到大,这么多年到底是有感情的。只是……韩玉沁瞧着他眼里总是有些许讽刺之意,心里也起了疑。 “所以你就擅自做主,罔顾本宫的命令?”韩玉沁语气不变,仍旧笑得一脸无害。 “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德庆辩解,脸渐渐有些冷。 奈何韩玉沁本就未打算与此人周旋,打断道:“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咦,这个小太监叫什么?”韩玉沁指着早上替了福泉说话的内监问道。 “回娘娘话,奴才德胜。”那小太监也挨了罚,疼的脸上汗珠子直掉。 “嗯,德庆公公,本宫这里还缺个小太监,您兄弟给送了一位半死不活的,这……” 德庆擦了擦汗,道:“娘娘这处缺了奴才,是奴才的不是,这德胜就留在同心殿代奴才伺候娘娘吧。” 韩玉沁满意点点头,挥手叫底下的人自去,那德胜见三言两语得了淳贵妃娘娘的眼缘,只是惊诧一番,不敢太露,谢了恩,便随了众人恭身倒退而出。 韩玉沁有些力乏,招来泽兰说道:“摆膳吧,这一折腾竟是中午了,可要饿死我了。” 泽兰正要下去传膳,被韩玉沁唤住:“去探探皇上又去了哪处,怎我搬到了这里,倒是比在长信宫瞧见陛下的时候还少了呢,也不知成天介儿又去算计谁去了――对了,顺便找人查清楚,这德胜的来历,跟德庆有无关联。” 泽兰应是,自去。淳贵妃娘娘办事,素来有因果,若说一,旁人说二,那人一定是脑残了。 德庆出了同心殿,却是狠狠“呸”了一声,嘴中絮叨些什么,念念而去。 殿内,泽兰摆着膳食,聊到:“娘娘,这德庆好生的奇怪,生生将人打成那样,现在如今来了却畏首畏尾,怎么看那胆颤也是装的,难道他竟是不怕的?” 韩玉沁也早瞧了,德庆平日作威作福惯了的,如今却为了一个干弟弟装的如此,又是为何? 第七十八章 记仇 “贵妃娘娘追封的圣旨好似没有送来吧?”夏嬷嬷问道。 齐嬷嬷到底去了,玉沁赏了多少好药都没用,草席一裹着便送去了宫外乱葬,好在,玉沁已经拖了关系,送出宫去,寻人将齐嬷嬷尸首妥善安置,算是为韩玉蓉积些阴德罢。 韩玉沁举着银筷,却停了动作,细细思量:德庆却是断不会给自己伏低做小的,怕什么呢?如今册封圣旨还未下,皇帝从昨夜便没有来过同心殿探望自己……莫非是册封出了变故? “泽兰,为什么册封的圣旨我没见着?”韩玉沁不由皱眉头,皇帝也不来,情形却是不大对的,可是,若是册封追封谥号一事有了变故,那德庆眼巴巴的来此做什么戏?胆敢把小夏子给打成如此扔来,就是个不怕挨罚的。 泽兰却也有所怀疑,强打了精神宽慰:“怎么会呢,许是耽搁了些也是有的。若是有了变故,那德庆哪里会如此恭谨的,还假模假样的跑来谢恩请罪……”说着,却是猛然想到什么,惊疑不定。 韩玉沁怎会放过她脸上的神色,眯了眯眼,问道:“想到了什么说便是了。” 桔梗忙笑道:“看娘娘小心的,饭菜要凉了就不好了,这是奴婢特意吩咐了厨房,知道您如今吃不得荤腥,全是素菜素油,您快尝尝。” 韩玉沁却道:“即便是追封贵妃姐姐,这德庆也不会来此做小的,因为一个死掉的贵妃……怎么也奈何不得他,他还是皇上身边的宦官,皇后娘娘的耳目呢。可是,若贵妃的谥号有了变故,那皇帝势必会弥补,兴许就会为了我受了委屈,将德庆重重责罚,全了我的面子,泽兰,你,刚刚是不是想到这些?” 泽兰见韩玉沁点破,却不好回答,只说:“皇上可是一国至尊,金口玉言的,贵妃娘娘又于陛下结于危难,一起过了那么多年……怎么会不作数,娘娘想多了吧。” 只是到底心中没底,只频频夹菜,不敢瞧去韩玉沁一眼。 韩玉沁笑笑:“以前又不是未见过此情此景的,湘妃、顺妃……不都这样了么,变故太多。而且……皇上好似是在躲着我,今儿又没见着人呢。” 桔梗宽慰玩笑道:“难不成娘娘还为这事吃醋不成?快吃些饭菜,这三四个月不但没胖,看着却是瘦了不少,快尝尝夏嬷嬷的手艺,可有退步。” 夏嬷嬷也少有的多说了几句,劝解韩玉沁吃些饭菜,偶尔与泽兰眼神接触,却都是神色不安,隐隐觉得事情怕真是与韩玉沁所想一般了。 正当进膳快要停当,外面却有内监传唤,泽兰进来唤韩玉沁圣旨来了。 韩玉沁原以为自己猜测有误,却不想,圣旨不过定了韩玉蓉的谥号――“端顺”,可是位分却再没了下文――不管是按着夏嬷嬷几人所想,还是玉沁所想的,都该有个某某皇后的谥号……甚至,就算这样极其恶劣,惹到了现在还活着的皇后,也该追封皇贵妃的吧。 可是,陛下并没有。 宣读圣旨的却是德庆,韩玉沁见了他又来,只是盯着笑。 德庆有些忐忑,说道:“皇上叮嘱奴才,贵妃的封号,实在不好改动了,以后,欠着贵妃娘娘的,必定会在淳贵妃娘娘您身上弥补回来。” 韩玉沁笑笑,迅速掩去眼底的苍凉:“公公,皇上是不会说这种话的,回去告诉皇后吧,惹急了我,可也是要咬人见血的。” 说罢,不等德庆反应,转身扶了泽兰而去。 御花园里花枝繁盛,夏日炎炎,韩玉沁在亭中摆了冰盆,身边伺候的就剩了泽兰与桔梗。 桔梗自知韩玉沁有些伤神,怀疑自家主子是否动了怒,试探道:“主子……” 韩玉沁:“一夜而已,落差还真大。” 泽兰宽慰道:“比这更大的阵仗,咱们也是见过的,娘娘不必介怀,只是那皇后娘娘着实可恶,竟挑唆着皇上暂缓了追封不说,甚至还教导德庆说出那样恶心人的话来。” 韩玉沁轻笑道:“我倒不是为了贵妃的追封担忧担忧,夏嬷嬷已去准备。只是如今宫内的情形……不大乐观呢” 韩玉沁轻叹,心底有些苍凉。 朝不是朝,宫不是宫,君不是君,臣不是臣……想到楚清帝在这种诡异氛围中被包围了十余年,而且,还有趋势继续被围攻下去,玉沁便有些心焦。 待侍奉玉沁用过午膳,泽兰退出去,与桔梗担忧道:“陛下到如今都没过来同心殿,这如今,都搬到这样近的地方……难不成,陛下是保护娘娘呢?不敢靠的太近了,免得叫主子无力自保?” 夏嬷嬷来,插嘴道:“甭管如何,娘娘如今的情形啊,都不容乐观。咱们打起精神来,上次淑宁帝姬那边儿嬷嬷做下的事儿,可别再有第二回了。” “咦,陛下已经把淑宁帝姬那边儿的事儿理清了么?有消息传出来?”桔梗问道,手里端着小夏子的汤药呢。 泽兰插嘴:“我原以为你与夏嬷嬷对于小夏子是不甚熟悉的,不想却……” 桔梗笑:“自然不熟的,但是主子事后有说过,这小夏子原本送过一次赏赐去长乐宫玉华殿的,给咱们主子的,不想路上被福泉教训,打碎一套贵重的琉璃盏,事后差点被福泉打死――福泉与重华宫那里有渊源,哼,不然哪个给他的胆子,还敢揪着陛下身边人的错处呢!还是咱们主子说了几句话,饶了他那一次。” 泽兰恍然大悟,那次她也记得,有个小太监被福泉拎来,说是打碎一套杯盏,已被他打了一顿,要来给主子发落的,没想到主子却不甚可惜皇上的赏赐,倒是为那小太监求情,言说物为死,人为生,这才免了一死。不想这因果循环,恰巧就是这小夏子,日后竟然成了主子心腹了。 夏嬷嬷见泽兰脸色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笑道:“咱们主子是个和蔼的,向来护短的很,又记仇……” 第七十九章 惹祸患 却不想屋内韩玉沁轻咳,笑说:“我不过睡了一会儿,看你们在背地里就说上我坏话了。” 桔梗见韩玉沁醒转,拉了泽兰上前伺候梳洗。 泽兰也算摸清了韩玉沁脾气,知道她此时半开着玩笑,于是说着:“拉了桔梗来问问,德庆怎么跟皇后娘娘走近的,还有小夏子公公的事儿,看着桔梗与夏嬷嬷二人于主子很是贴心,倒是显得奴婢是个笨的,来回琢磨不过。” 韩玉沁瞧着她脸上些抹红色,知她不好意思,于是说道:“你们说话的时候我还醒着呢,不过不愿意起身罢了。这德庆是个会逢迎的,小夏子以往与我说过――这德庆啊,原本就是太后的人,跟了不少年头了,后来皇后不敌贵妃娘娘,太后便将人给送了过来――当时送去重华宫的不少,人手齐备。这德庆,能从太后处去了皇后那里,后来又来了皇上这伺候着,虽然被皇上所顾忌,却还是领了大太监一职,多少要事也经由他手,虽不是皇上所欢喜的,可是,付公公曾经也算是太后的人呢。” 说着见桔梗与泽兰两个倒吸一口冷气儿,完全不相信的样子,夏嬷嬷反倒高深莫测地一笑,接话儿道:“可不,奴婢也是听人说的――太后那时候给先帝爷安插人手,这付公公便是一个。只不过,当年接的活儿,跟小夏子差不多罢了。陛下继承大统,也算是付公公苦尽甘来啊!这么多年,他已经深得陛下信重了。” “是啊。而今,我听小夏子自己说的――德庆却是跟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都有联络,端看这二位便知,这如今宫里,谁的胜算更大一些――太后病了多年,身体早垮了,可皇后正当龄呢。” 桔梗皱了眉头,颇为担心的看了眼韩玉沁,想着今日主子对着德庆说的那话,会不会触了霉头去。 泽兰惯会察言观色,见她如此,先替韩玉沁别了发簪,续又说道:“桔梗姐姐莫要担忧,皇上如今却是觉得欠了咱们主子的,咱们自己也躲着些,也就不怕那位如何折腾人了。” 桔梗却还是不放心,短的不说,就是那怀孕也要十月怀胎的,这剩下的岁月可有的熬了。 韩玉沁不知道她们在想些什么,此时睡醒午觉,倒是神清气爽,非要拿了筝去外面凉亭拨弄――这是她新晋跟夏嬷嬷学的,没料到夏嬷嬷那么老成稳重的人儿,看着年纪又大,不想,古筝奏的倒是极好,她闲来无事,也就跟着顺手学学,如今,如吃饭饮茶一般,倒是常常念起便要摸一摸。 泽兰见阻拦不得,便去找夏嬷嬷来伺候,她则是留在殿内守着。 凉亭未来得及布置,韩玉沁瞧见了一角伺候着的小太监德胜,于是附在桔梗耳边几句,便打发自去了,只留了夏嬷嬷一个在一边服侍。 这同心殿的凉亭到比不得映月阁那处,因为离得正殿不远,倒是惹得韩玉沁不敢乱弹。于是登了楼阁,只去欣赏那远山近景。 夏嬷嬷见韩玉沁唇角含笑,看着夏日里生机盎然,欢心了些,却不好现在扰了她清静,犹豫着要不要将事情回禀了。 韩玉沁与夏嬷嬷相处多年,很快感觉到气氛不对,笑问:“怎么了?” 夏嬷嬷稍作犹豫,还是上前回了:“主子,今日回去长信宫收拾汤池内一应物什时,瞧见前阵子皇上赐下的那面屏风……” 韩玉沁见她犹豫,便点头说:“说吧,可是屏风有事?” “屏风的框架处,出了一些棕色的沫子,收拾的宫人以为是被汤泉热气所致,前来回禀,怕这刺绣放于那处,怕是要糟践了。” 韩玉沁“嗯”了声:“虽然放在外间,又嵌了玻璃防潮汽,却忘了镶嵌处。” 想了想,复又道:“我开始打算放在殿内,人来人往也瞧瞧――后来,出了薛小仪的事儿,呵呵,大概皇后娘娘与灵韵夫人也该气恼的,毕竟,那屏风她们可都想要呢,我也觉得太张扬,这不,就又叫人给扔回去了汤池那儿,权当普通屏风用着。怎么,可是因水汽氤氲,有了腐蚀?” 夏嬷嬷望了眼韩玉沁,说道:“倒不是那木料的问题,却是因为蒸腾热气,把内里的当门子给熏了出来。” 韩玉沁瞳仁猛地一缩,眼神狠厉:“当门子?他们给隐到了木框中?” 夏嬷嬷点点头,韩玉沁面色阴沉一阵,转而却笑了:“好狠,入宫不久就惹得她们这么急切,竟然想我落胎?呵,贵妃当年可也没这样好待遇吧?一物一物的,往长信宫里搬得到勤快――我看,灵韵夫人与皇后娘娘这也是做了一场好戏,活该叫薛小仪成了替死鬼,等这事儿一爆出来,当先死的便是那孽畜!” 夏嬷嬷见韩玉沁气着了,端了茶盏请她润润喉咙,韩玉沁抿了抿嘴便道:“她们势头正劲,我又无子傍身,空有个不孝顺的淑宁帝姬――好么,一个养女,认识不清自己的身份,还想把自己的养母给弄死。我如今,是根基未稳,怕是还要吃上些苦头的。” 夏嬷嬷道:“这麝香居然就这么轻易入了长信宫,也有奴婢的失职――幸好主子不常在那汤池前头停留。” 韩玉沁冷笑:“那可是陛下赏赐,咱们谁会去疑心的?!” 夏嬷嬷对内里情形不甚熟悉,韩玉沁便将薛小仪如何使计,将皇后娘娘与灵韵夫人钟爱的屏风给扔了过来,被皇帝赏赐,放到了汤池那处,韩玉沁故作无知,便将屏风摆到长信宫正厅处,好叫皇后娘娘与灵韵夫人记恨到薛小仪身上,免了自己祸患,却不想还是惹了祸患,被人做了手脚也不知。 “这正厅来回行走,主子你……”夏嬷嬷担忧,这当门子,也就是这麝香极为霸道,接触久了,连孩子都怀不上。 “放心吧,那正厅用来待客的,又无甚人与我交好,哪里会常去。”韩玉沁轻笑,也谢老天未有赶尽杀绝。 第八十章 怨恨 夏嬷嬷不放心,亲自诊脉,见真的无事才放了心,说道:“这么被人牵着鼻子打,终归不是个事,主子……” 韩玉沁摇摇头,吩咐道:“都这样了,你且自安心吧,小桃已经将太医院众太医的底细打听清楚,人选也定了,此番……” “定了什么?”一阵欢愉的声音响自身后,惊得韩玉沁皱了眉头. 夏嬷嬷一愣,有些担心的看了眼韩玉沁,韩玉沁有些吃惊,不过是楚清帝正举步而来,于是笑道:“定了晚膳吃点清淡的,正要吩咐了下去准备呢,可巧您就来了的。” “与阁老们议事,未曾正经用午膳,正好在这处吃些。”楚清帝柔柔的揽过韩玉沁的腰肢。 夏嬷嬷垂了眼,韩玉沁与皇上说笑两句便吩咐夏嬷嬷去厨房。 韩玉沁笑说:“还谢皇上体恤,准了在小厨房奉膳。” 楚清帝本以为韩玉沁此番受气,必不会有好脸色,此番一来,却见她脸色红润,一脸和气,不似作伪,心中稍安,怜爱道:“朕知道你换了口味,不喜御膳房那起子做的饭菜,如今,饮食上,可还有将就不满?” “满,怎么不满!臣妾如今可满意极了――就是这同心殿住着,不好!” 她咬唇,分外娇怜道。 楚清帝淡淡一笑:“哦?哪里不好了?比长信宫大,比长信宫美,比长信宫离着朕近――哦,朕晓得了,淳贵妃这是不愿意见着朕?” 玉沁见楚清帝近来对自己越发和颜悦色,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不安地推了推他,可依旧离不开他的怀抱。 楚清帝叹口气,抱的紧了些:“淑宁帝姬的事,你以后莫要管了。” 玉沁心中一冷,淡淡抬眸瞧他。 楚清帝含笑:“她不是个好女儿,今儿能对付你,明日也会对付朕――王家已经投靠李牧绕,朕将淑宁送过去,若有心教导便不辜负了顺妃这么多年对家族贡献,若无心养育,把这孩子给……那也是王家做下的孽,也是淑宁自寻死路了。” 玉沁大惊:“她还不过是个**岁的孩子!” 楚清帝笑着摇摇头,无奈道:“那你离京时,多大?不要以为天家的孩子们,荣华富贵是命定的,若有命享,才是真富贵。” 玉沁叹气:“皇上舍得么?那是您的女儿啊……还是说,您已经不看好这宫中……” 玉沁说的惊疑不定,然,楚清帝并没有叫她多知晓什么,只是问道:“对了,怀蕊郡主昨天送来两个人――淳贵妃可满意?” 韩玉沁一愣,这才明白,并不是怀蕊郡主打算送来人,而是眼前男子送了这么大一个人情……细细想想,心内多少有些感动的,于是她连连叩谢皇恩,转而笑问道:“皇上……您……臣妾还在想,要如何与您说的。父亲走了,祖母也要走,还要带了母亲去……” 玉沁抹了抹眼角,积了好多泪水,有些不好意思。 楚清帝只当是平常聊天,便道:“朕请了怀蕊郡主帮忙,不然,真要不声不响给你弄俩人进宫,势必要出事――皇后的性子啊,越来越拧了,朕有时候都不知她想干什么!只委屈了老太君与你母亲。” “皇上,您,对玉沁已经很好很好了。” 玉沁哽咽道,是啊,他能做的,都替他做了,她能有什么怨恨呢! 韩玉沁可算知道,这次算是被人在身后摆了一道,不过歪打正着,既然有陛下在前头挡着,她可就不要帮衬怀蕊入宫了! 于是玉沁只是有些悲戚道:“韩玉沁自问无甚才德的,当日姐姐接了臣妾入宫,却不曾想您这一朝天子至尊会点头允臣妾入宫。皇上不知,臣妾如今只剩下感恩,”话到此处,韩玉沁有些哽咽,却并未接下去深谈,顿了顿说道:“自被您接入宫中,每日里受着恩宠,便日夜担忧,恐碍了哪位贵人的眼,又怕红颜慰劳,日思夜想到了如今。” 她拂过肚子,呐呐言道:“臣妾,就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要拼上一把,不能叫人这样,为着臣妾,处处委屈,处处受人摆布!” 楚清帝轻笑,揽过她,说道:“怎么好好的说起这些?朕有何委屈――你是说怀蕊吗?哈哈,她醉翁之意啊,不在酒!这魏国公夫人的事,你别插手,你瞧,你姐姐那么厉害的人……还不是被逼着……” 楚清帝说着说着,兀自叹息一声。 到底跟了他那么多年,又替他打点上下,只转眼,物是人非,人都没了,还缅怀什么呢?! 韩玉沁起身正了正衣裙,朝着他就跪拜下去,口中道:“还请皇上听嫔妾说完吧。” 玉沁仰着脸,一脸的恳求之意。 有些事,她今儿必须要做个了断了,楚清帝待她的情谊,以往她自己觉得是被利用,然,哪怕陛下自己都不自知,她也瞧了个分明,不管陛下对他的妃嫔们如何,待她,是真心好的! 要事也不避讳,会为她报仇而叫她亲眼瞧着李牧绕被捕;有清廷替她抵挡刺杀,甚至,出了事儿,陛下都替她担着风险去承担……还,照料她的家人,在这紧张的,剑拔弩张的时刻,陛下还去找了,一直垂涎他“美色”的怀蕊郡主同流合污,叫她见一见,可能以后许多许多年都见不到的祖母和娘亲……她是感激的,这份感激,叫她不知用何事来报答了。 楚清帝见她慎重,有些吃惊,只好央她起身说话。 “嫔妾知道,这同心殿不可住,陛下,您待玉沁的好心,臣妾也不能受。皇上疼爱之心嫔妾自然知道,可嫔妾却不能不为皇上您打算。宫中姊妹不多,可……她们如何嫉妒,如何派了人去与家中说,叫在朝堂上为难,前后夹击,受了罪的,是您!” 玉沁顿了顿,舒缓一口气,继续言道:“不说这些年来为皇上您‘分忧’的皇后娘娘,就是重臣之女的灵韵夫人,都比嫔妾有资历和资格住在这殿中。嫔妾深知,太后也不喜韩家女儿得宠,贵妃在泰安宫照料太后娘娘多年,可是太后也……如今太后虽在养病,可迟早会晓得您接了臣妾来住此地的事……姚贵太妃的事,是您,更是太后娘娘心头的一根刺啊!” 第八十一章 一代明君 楚清帝眉头皱了皱,几次要打断韩玉沁的话,现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韩玉沁见他无语,便继续道:“其实,皇上,是一位明君。明君怎可耽于美色……咳咳,臣妾不是自吹自擂的,您要继续这样宠着臣妾,那臣妾不美,也得成了红颜祸水了,您瞧,这古代的祸水们,哪个有好下场的,臣妾这也是为了自己考虑,很自私的——您若真心喜爱,怜惜臣妾,还是该叫臣妾回去的!” 楚清帝晓得自己对玉沁做的事,不及补偿十分之一,心中自有愧,更无不震撼。被韩玉沁的眼神看得心中柔软,说道:“皇后当日确实就此事与朕‘聊’过,无非也是你说的这些,若是单单只为这,朕是绝对不会食言而肥,而且韩玉沁,也莫要怀疑你祖母与你娘亲是朕要来弥补于你的。” 韩玉沁有些诧异,这戏未按着自己的思想继续,微微愣着听楚清帝接下来的话。 “朕之所以没有对玉蓉追封,是因为,你还记得……她的小皇子么?若贵妃追封,那皇子墓离着她有多远,你大概不知的——贵妃一生最爱,怕也就是她自己的孩子了,朕想着,不若舍了这名头,叫贵妃与皇子葬在一处吧。还有,同心殿若是不喜住,便搬回你的长信宫……避过这风头。” 对于皇子墓地,尤其是几岁的小皇子的墓地,韩玉沁倒是不甚关心,只是诧异于,皇上,竟是如此多情之人。 “贵妃当年也曾与朕说过身后事,朕不想你误会……”楚清帝没有继续,而是皱着眉,瞭望远处许久,神色里到底布满了哀伤情绪,韩玉沁觉得,大概是想起曾经的他与她吧。 于是,韩玉沁轻轻挑了弦,一阵如泣如诉的旋律喷薄而出,转而激昂,清丽如同清泉入谷。 是了,她没有告诉夏嬷嬷,在南边儿的那几年啊,几个婶婶可没少撺掇自己跟着伎人学这些“不入流”“肮脏、下贱”的东西。 少时,泽兰前来回禀,膳食备好,韩玉沁才欢笑迎了皇上前去。 泽兰摆了碗筷,韩玉沁见了说道:“菜品不多,皇上还请不要嫌弃。” 楚清帝见大半的菜色都是素食,就是那几道肉食,也不甚油腥,顿时觉得腹中饥饿,笑道:“你这里的婢子们倒是做的一手好菜。” 韩玉沁瞧见竟是没有德庆,于是随口问道:“德庆总管被皇上派去做差事了?平日里都是寸步不离的。” 说着话,泽兰端来一盅燕窝,香滑爽甜,喝的韩玉沁也舒畅了些。 御膳房做的燕窝,却用了鸡骨、火腿、干贝、以及猪肉蹄膀等等好料熬取的高汤,虽加了细盐和胡椒小火慢慢熬煮去腥增味儿,却仍旧叫韩玉沁厌烦,她如今连动物少许的油脂都不得入口,闻到就难受,如何吃的下。 泽兰的做法虽最简单,却用了最相宜的冰糖搭配,且在井水中凉过,入口只觉甘甜爽口。 楚清帝见她难有好胃口,于是加了一箸鹅肉尝来,却是鹅肉肥嫩,酥烂脱骨,香气扑鼻。而后才道:“宫里有些事,”想了想,还是告知了韩玉沁,“宫外也有些事……唔,对了,太液池近来捞出具女尸。” 楚清帝夹了几块糟鹅掌,砂锅煨的鹿筋细细嚼着 泽兰得了韩玉沁示意,斟了红色的果酒在象牙酒器里,皇上闻着酒香,笑问:“山楂酒?沁儿倒是会享受,何时备下的?” 韩玉沁笑道:“宫里原本就有,泽兰这是加了些桂花酿送了来。肉质油腻,皇上喝来清清口,免得不消食。” “怪不得有些花香。”他最是知道,沁儿甚是爱着花香,连那茶也必用花茶,每日沐浴便加了花露,身上也是不停换着香味用,常叫他嗅的入了神,夜间如梦,却总在花园中转不出,想着就笑了起来,如沐春风,俊朗清明。 只是他不知,这是玉沁在宫中无聊,才想出来这么个折腾人的法子,好叫自己不必日日待在房中,还得听夏嬷嬷的唠叨,又能每天过的神速! 韩玉沁微微晃了晃神,就听楚清帝叹道:“那女子却是原先……长乐宫的韩婉仪,与灵韵夫人原是很要好的姊妹,她们在家中时候,便义结金兰,当年朕刚刚登基,太后娘娘便选了几家不错的女儿入宫。就这样,她们姊妹二人一同入的宫,不想雪莉后来便在宫里失了踪影。” 韩玉沁听得,太阳穴突突跳了几跳,想起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失了踪影?这可真奇怪,身边就没有宫人跟随么?” 韩玉沁轻轻问着,不好让沉浸回忆中的皇帝起了疑心,一面还挑了几筷山珍刺龙芽。 “就是诡异……那些宫人竟在那天全部吊死了,没留一个活口。”皇上道,继而摇头苦笑,“朕与雪莉很说的来,不是那种男女之情……而是,相知相惜。她家中过的不好,本是选中的她姐姐,谁知道,她姐姐死了——后来有人报,是与人私奔,有了孩子,才叫雪莉顶替。雪莉有自己的青梅竹马,为这,还恨了朕许久。后来,渐渐与朕说开,朕与她,倒是难得的好友似得。” 韩玉沁心底一寒,手中竟是抖得拿不起筷子,惊着看着皇上。 “是,朕起初,并没有碰她……” 楚清帝神色恍惚,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那些宫人,竟全是自杀而没的。神色安详,室内没有挣扎的痕迹,竟就像是真的乐意而死一般。” 韩玉沁听着“像是真的”,便想着,直到今日,皇上仍旧怀疑着什么,只是,只怕这事儿,在当时涉及太广。而且,众人都言陛下帝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说什么的都有,若传到外头去,怕不是要说成天谴——如此,越发不好下手去查了。 想到当初活着的那几个——韩玉蓉、顾雅兰、皇后娘娘,慧娴夫人、顺妃,似乎大都与自己有嫌隙,要么就是与韩玉蓉有嫌隙,倒是叫她不好开口说什么。 第八十二章 怀孕 玉沁随意帮着楚清帝挑了凤尾烧卖放入盘中,自己则见着桌上摆了蟹肉小饺,抬眼向夏嬷嬷示意,吃了三四只才罢,轻轻捏了夏嬷嬷的手背,见对方灵动的眸子闪闪,才放下心来。 而这边,楚清帝完全沉浸在旧日的情意中,见韩玉沁夹了烧卖来,倒是品评起这一桌子的菜肴,倒是很喜欢那鹅肉的。 “用了整只的鹅,细盐擦过腹腔,塞实了小青葱,外面又用蜜伴着酒酿通身都涂了。锅里用黄酒与水,隔着竹箸,不使鹅肉近水。”夏嬷嬷在旁说了做法,不甚仔细,不过是聊此一乐,此道菜,不光烹时手艺讲究,就是下底下烧火也是一门学问。 韩玉沁细细听着,见皇上也听着有意思,便不去提起那令人胆寒的宫闱密事,只是稍后自会派人去打听。 而夏嬷嬷却借着服侍的空档,不时贴近韩玉沁,在那不显眼的地方,偶尔闪过一丝银光,只不过一闪而逝,瞧见了,也不过以为是韩玉沁身上的珠宝光泽,绣线银丝罢了。 这边皇上漱过口,喝了茶,便要起身去前边处理公文,而韩玉沁正要起身相送,不想站起的时候不知是猛了,还是怎的,竟刷白了一张脸,瘦弱的身子摇摇欲坠,喊了声“皇上”,人便晕了过去,下身已经见了红。 一阵的慌乱,韩玉沁被楚清帝抱到了怀中,见着那一小摊血迹,心中痛的无以复加,抱着的手臂紧了紧。 韩玉沁于他,不过是宫中后妃中的一个,却不知何时,见面时错不开眼,不见时万般思念,却似着了魔。 此时看着怀中人儿面色惨白,额头汗珠如雨般滑下,那眉间是他从未见过的深度。心疼地又抱紧几分。 而泽兰自韩玉沁跌倒,便瞧见了那一抹嫣红,顿时吓住――主子小产了?! 而夏嬷嬷则一路跑去太医院传唤太医,同心殿内室里,忙而不乱,每个人都一脸慌张。 韩玉沁昏睡中,屋子里来来往往,除了皇后娘娘与如今事事都愿意掺合一脚的灵韵夫人,连许久不出宫门的淑美人都来了,好好哭了一嗓子,才离了去。 而楚清帝在得知韩玉沁并未小产,只是吃了蟹肉这寒凉之物动了胎气,好生调养便无事之后,守了一夜,便动身去早朝。 而韩玉沁却是睡到了第二日晌午,招来夏嬷嬷,苍白的面色在湿热的帕子下,好歹多了丝人气。 “睡的不是很好……”看着夏嬷嬷却是一脸可怜。 夏嬷嬷轻笑:“您这是睡过去了,可不知道这乾清宫里已经人仰马翻了!” 然后又道:“不过戳破个血袋子,您也是,怎就叫流出那么多血来,吓得陛下直以为您小产了,恨得眼睛都红了。” 这场风波却原来是韩玉沁故意而为,只是这计策本是为了皇后娘娘而去,她二人原本就有大仇,现如今,韩玉沁想不得那么许多了。桌上的蟹肉,必定是皇后,要么是灵韵夫人做下的――可灵韵夫人的眼界儿高着呢,若要后位,那皇后才是阻碍,自己的孩子算个什么?!如今,灵韵夫人有孩子,皇后也有孩子的!谁会先来害一个不知性别的孩子?! 除了皇后! 皇后如今开始疯魔了,开始铲除所有障碍了,于是,玉沁桌子上,果然出现了好像不该出现的食物――若无夏嬷嬷,怕是她自己都有些吃不准哪些是孕妇忌讳的。 好她个皇后娘娘,自己没动手,反倒是先送上门来了! 待太后病愈一些,便是那百般刁难也是自个抗不住的,想当初就有韩玉蓉,险些熬不住,身子毁了,凤印失了,如今连封诰都无。 以往得宠者,有淑美人与熙荣夫人等,现今自己孤身一人,恐怕也有那落井下石之势,便将这戏提前,也是那韩婉仪之事,触动了她不安的神经,全部死的安详,怕真是有人动了手脚,自己羽翼未丰,斗不过的,除非…… 果然,楚清帝一早便拟了圣旨,韩玉沁的“贵妃娘娘”到底是入手了。 泽兰捧了温温的汤水进来,将韩玉沁昏睡后来的人一一备述,末了说道:“那淑美人来了一趟,哭啼不住,倒是叫皇上看了心怜……” 韩玉沁一挑眉,说道:“然后呢?” 泽兰瞧了一眼,说道:“拉了皇上,在外说了不少的话,倒是惹得皇上烦死了……” 韩玉沁道声知道了,便不理会。 泽兰对于宫中妃嫔夺宠见得不多,而她却是从小耳濡目染府中那些姨娘们的手段的,自不会将这小事放心上――淑美人家世也就那样,比不得薛小仪,可是她肯上进就成了。 转眼见到泽兰在一旁,遂问道:“泽兰,德胜的事,可查探清楚?” 泽兰回过身来,说道:“身家清白,以前是在御花园当值,后来就做了行刑的打手,有些力气,人虽耿直,却也是有些头脑的。” 韩玉沁点点头,便不再说他,寻问起小夏子的伤势。 “人已经醒了,就是还下不得出床。”夏嬷嬷道,小夏子的伤,她倒是比医监去查看的勤快,知道是主子所重用依仗的。 “金嬷嬷与……唉,齐嬷嬷还有家人否?多备些财物送去。” “是,金嬷嬷已经好的差不多,天天念叨着来为奴婢分忧呢。不过奴婢瞧着,动了几次大阵仗,这人真的老了,不若叫她休息休息,平素做些简单的,或者时不时与娘娘来说说话,解解闷儿就成了,横竖宫里这么多人,别累着了那老姐姐――唉,奴婢是瞧清了,如今啊,也就咱们自己人能倚仗倚仗,旁人就是个屁。” “嗯,”韩玉沁点头含笑:“药也多的是,不吝什么,只要能早些好起来,都拿去用吧。” 泽兰却不想韩玉沁这般对待下人,还是严苛些的好,只见韩玉沁面色不好看,便服侍着又睡了下去。 晚间,韩玉沁醒转,却见桔梗一脸焦急的看着她,好笑道:“我若不醒,你还待看到什么时候?可是什么事,瞧你。” 第八十三章 人质 桔梗轻声说道:“婢子去太医院取药,听人说起,好像灵韵夫人有了身孕,因为娘娘您是有了身孕之后封了给封了贵妃,这灵韵夫人膝下有一子了,又入宫服侍的久了……嚷嚷着大闹,非叫皇上把贵妃一位给她。” 玉沁冷冷一笑:“陛下金口玉言,她这是活的不耐烦了。” 若非陛下如今有用顾相制衡的地方,怕灵韵夫人如今也早被陛下玩死了。 “灵韵夫人膝下早有一养子了,还是她辛辛苦苦算计来的,这下子怕是要争一争了。”韩玉沁神色间带了些许凝重,吩咐道:“阎王打架,小鬼遭殃,我这儿如今折腾不起。这几日,跟着泽兰,将咱们的东西收拾一下,尽快搬回长信宫去,这是非能躲就躲,她们二人可都比咱有靠山。” 桔梗也是担心,见自家娘娘如此吩咐,倒是晓得自己主子是个懂分寸的,得了命令,便自去下去收拾。 可是桔梗下去没一会儿,泽兰便脸色苍茫的跑了进来,韩玉沁少见她这般急切,忙问道出了何事。 “娘娘,怀蕊郡主与皇上在一处,奴婢去请示陛下的时候,德庆公公说……皇上今夜不来了。”泽兰神色慌乱,全无平日安稳做派。 韩玉沁沉思,问道:“皇上与怀蕊郡主在一起?” “夏嬷嬷过去打探过,可怀蕊郡主身边的人却说……是怀蕊郡主送来两个女子而已,并非是……并非是郡主与陛下在一起……嬷嬷说,是坊间不入流的货色,叫青儿和瑶瑶的她们两个,如今都皇后娘娘给封了马娘子和卞美人,可是,可是……皇后娘娘竟是安排去了咱们的长信宫偏殿住了。” 韩玉沁轻笑:“别急,就是回了长信宫,咱们也是住在兰馨殿,一宫之主,还怕她们翻了天?你都说是她们这两个不入流的了,还怕你家主子吃了什么亏不成?她们二个,除了姿色出众些,怕是没别的能叫皇上展颜的了……怀蕊这是怎么了?” 她不是一直对陛下念念不忘,才拖到如今这样大了还不嫁人的吗? 可是,陛下怎会说,醉翁之意不在酒呢?而且,郡主亲自给陛下送女人啊,这传出去,郡主的名声怕会更糟糕了吧?! 韩玉沁假装动了胎气,又躺了许久,太医们的医术再“了得”,也不能这么快缓过气儿来,如何能四处走动搜罗消息,如今,倒是忙的夏嬷嬷都帮着小桃去打探了。 泽兰心中凄凄,只以为陛下才对娘娘好一些,封了贵妃,那就是极宠爱的了!可是,这才一转脸儿的功夫,陛下居然……居然跟两个女的滚了床! 泽兰气闷,对男人一丁点儿好感都没了,可见韩玉沁不甚在意,便也舒了口气。好歹,娘娘不在意,那便不会生气,不生气就不失控,不失控,孩子还是好好的。 晚间,老太君独个来了同心殿,与晋封贵妃的韩玉沁说话。 泽兰只听桔梗说起过,还没仔细瞧过呢。 这事儿,里里外外忙的紧,她都没功夫去管,都是夏嬷嬷与桔梗在操持,如今一见,倒是看得惊奇,也来不及妄自揣测眼前老夫人的事儿,忙忙推了一把呆愣的小桃,含笑对着屋外头的宫人客气二句,想了想又把宫人们都打发的远远的了。 泽兰看不明了,想着自家主子一向不瞒着她什么事,心里也安宁很多,只管领了老人家去了内室。 韩玉沁见泽兰进屋来回禀,手中翻页的书没有离手,随口问道:“可是怀蕊郡主有什么差遣,这次怎么没进来?” 刚刚怀蕊郡主来了一遭,只不过,是说了说过几日便走,没进来絮叨罢了。 她是什么时候都不放松警惕的,隐约觉得气氛不对,在泽兰开口前就觉出屋内多了生人的气息,不待细想,以扬起了头。 烛火照耀中,却见一不高精瘦的老人家,满头银发的伫立在门槛之外。 韩玉沁一阵恍惚,呢喃而道:“可是祖母?” 因为之前人多,玉沁都不曾这样动情过,而且,如今,老太君与姨娘,已经被陛下认可了,可以留在自己身边一阵儿了。 那老人家再是严谨的性子,也被眼前的人儿一声“祖母”唤的身体颤抖,泪珠子一个劲儿的往外冒,就是止不住,急促地点点头,却不肯上前。 桔梗抹了抹眼底的湿意,拉了泽兰便闪身去了外间把风。 内里,韩玉沁晃过了神。老人抬手摸着韩玉沁的头发,细细瞅着她,端看瘦没瘦,是否受了委屈,一双慈目,却盈满了泪。 外间泽兰被里面一声声催赶断肠的呼唤,连带着也湿了眼眶,看了眼泪眼婆娑的泽兰,来了去前面廊子里。 “那是咱们主子的祖母?怎么之前是被怀蕊郡主送来了?”泽兰拉了桔梗的手问道。 桔梗知道眼前的泽兰也是主子信任的,加之她也是关心主子才有所问,想了想,便道:“主子家就是南方的,老太君没随着韩大人离京呢,被郡主送了来,没走流程,不然,哪里能留在宫中呢――皇上也知道的。” 泽兰想着自家娘娘小小年纪便流离失所,定是吃了不少苦头,那位韩夫人的手段,她也听人提起过,那没有些本事的,生生被饿死的都有的是,想来,主子有了依靠,度日也还是辛苦吧。 于是,泽兰又与桔梗絮叨半晌,而屋里,自是韩玉沁与老太君说话。 那老夫人面色端的安详从容,虽一身新的仆妇的衣衫,却仍旧掩不住的贵气。拉了韩玉沁的手说道:“听闻是皇上来要的人,不知从哪里走漏的风声,怀蕊便将我带入宫,不过,等郡主离开,我也要走,就回去南边儿了,今儿晓得陛下与你说了,我也来跟你说说实话吧。” 韩玉沁凝神想想,便道:“恐怕是怀蕊郡主自己布了局,等着咱们祖孙跳下来。” 那老太君此时也不哭,笑说:“那沁儿可知,何以让她费心做这么个大局,让她将人质都拱手让出?” 第八十四章 如此,甚好 韩玉沁苦笑,无奈说道:“她还能如何,祖母最是清楚。此番,不过是见皇帝宠幸于我,便想着试试我这颗棋子是否能像韩玉蓉似得安心听话罢了,若是有了二心,便会央了皇上,真个留您在了宫里,再不放您回去她那处的,如此她便要想法子除了我们去,省的日后反做出不利她的事。” 老夫人笑着点点头,眼神宠溺,自己的孙女到底是聪明的,只是这份心思,让老人颇为心疼。 “这一次,算是落了把柄在她手里,如此她也便安心了。”韩玉沁淡淡说道,低垂的眼中一阵冰冷。 老夫人慈爱地看着她笑,平静地说道:“硬留下我不是不可,大不了是正面与郡主撕破脸,省的以后被她摆布利用,而皇上宠爱扔在,大不了是多了一座不安稳的靠山,我的沁儿是不是这么想的?” 老人一双粗糙的手,摩挲着韩玉沁,眼中的慈爱,却好似要每一眼都看清晰,印刻在心里。 韩玉沁见祖母看穿自己的心思,只是红了脸,低了头,怯懦道:“祖母,宫中是非多,沁儿怕是保不住自己,而且最近行事狠辣之势顿生,怕忍不住大开了杀戒,还请祖母随身教导才是。”她声音渐小,见对方没有说话,赶忙急着说道:“再说,宫中除了我就是赵晖,赵晖身份尊贵,如今碰不得,不然,李家大军也不是吃素的,联系了赵家,朝廷危险矣。所以,皇后娘娘心中不忿,定是要拿我开刀了,祖母难道不怕沁儿出事?” 老夫人看着孙女一脸的恳切,怎么也不忍心将心中那句话“回家乡”的话说出口,只是重重叹了口气:“要阿嬷怎么说你呢,过去的就让他们过去吧,往事如云烟,你正是青春大好年华,这男子带你又好,又何必执着于与人算计?你能躲过,何必犯险?她们自有她们的生存法则,却不是你的!” 韩玉沁紧咬着牙,不吭一声,但是眼泪仍旧溢满双目。 虽心中尽是苦涩,但是却不想祖母担心。 晚间,服侍祖母入屋好睡,韩玉沁叫过泽兰与夏嬷嬷交代几句,吩咐泽兰连夜去安排宫婢们收拾东西,希望这一二日便能搬回长信宫去,顺带叫了泽兰入内。 怀蕊郡主来,却是把姨娘给带走了,今日里离宫送去庄子上,而老祖母,真正的失而复得,只因为陛下替老太君说了几句话,郡主承诺几日后便来接她。 趁着内间无人的空档,韩玉沁问道:“那天下午是怎么回事,皇上上了凉亭,你居然没有察觉?” 夏嬷嬷惭愧,说道:“皇上也是练家子,奴婢没想过宫里会有这类人,脚步不重,一时疏忽大意了,还当是泽兰或是桔梗上来了。” “在你看来,皇上可是听到咱们的谈话?”韩玉沁最在意这一点,对于他会不会功夫,倒是没有留意过的。 “应该不曾,气息未乱,神色也不似作伪。”夏嬷嬷想了半天,才谨慎而道,自然韩玉沁便是信了,没有把握的话,夏嬷嬷从来不说。 彼时,桔梗入内,韩玉沁拉了她的手,说道:“老夫人入宫修养几日,不要叫外人叨扰了她去,这宫里我信任的,能担得起你也就是你了,夏嬷嬷与泽兰事情也多,而且咱们宫内安顿之事,一贯是你来做,大家也都不如你熟悉宫中大小事务,人情往来的,你要替我多担待些,自此你就去照顾老夫人,我也放心些。” 说着,退了手上的玉镯子戴在桔梗腕上,桔梗赶紧谢恩,道:“谢主子抬爱,些许小事不劳主子分心,桔梗懂得分寸,定不负主子嘱托。” 韩玉沁笑着将她扶起,又问了德胜的一些事,见人确实堪用,也便有了用人之心。 夜色深了,桔梗等撤了三分之二的灯烛,服侍韩玉沁睡下。韩玉沁心中有事,想了想,吩咐桔梗去寻了两样首饰,打算第二日见了卞瑶瑶和马青儿不至于没有准备。 第二日,日头尚早,清晨的露珠还未散去,桔梗带着桔梗去花园采了鲜花回来做茶,回来便服侍韩玉沁起身,前去重华宫明瑟殿请安。 而小桃则是带了消息来,原来郡主送来的那两位美人――瑶瑶与青儿却是封了卞美人、马娘子,韩玉沁一愣,问道:“皇上晚上与她们两人……”想了想,话也不合适,便就此打住。 陛下虽对她不错,可关于女色上……玉沁想着,能与韩婉仪那样守礼在一处很久,陛下必定不是贪恋美色,不知皆知的,那人又一肚子坏水儿,不定是做的什么打算呢,何苦去管他! 桔梗倒是看清了她的神色,以为自己主子不开心,连忙说:“皇上并没有让两位小主侍寝,倒是与二人下了半夜棋,待到子时便回了乾清宫,”见淳贵妃娘娘脸色疑惑,想了想,“之后也没有招人侍寝。” 韩玉沁轻“嗯”一声,桔梗正在帮她挽着发髻,于是问道:“老夫人昨夜睡的可好?” 桔梗因着第一夜,虽是交与桔梗打点,她自己也过去看过:“睡的还可。” 絮叨两句,桔梗这边服侍了衣衫,因为又晋新人,不好打扮过于张扬,落了郡主的面子,左右收拾停当,就往重华宫而去。 路上,淳贵妃娘娘问小桃道:“那么多事儿呢,哪里来得功夫去寻皇上的消息?” 小桃嘻嘻一笑,说道:“主子的吩咐自然是老夫人为先,想着主子您有了身孕,近日又入了新人,怕有些什么事不透析了,反而被捉了把柄,就危险了,于是奴婢擅作主张,让德胜装作回去收拾旧物,与友作别之际,打探了一些消息。” 玉沁白她一眼,道一句,闲得慌,便也不理她。 重华宫转眼即到,韩玉沁下车时轻轻握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捏了捏她的手背,唇角含笑:“如此,甚好。” 小桃促狭一笑,跟了上去。从很久以前,她便与小姐心有灵犀,自然晓得桔梗几人无法知晓的小秘密啊! 第八十五章 当初,桔梗夏嬷嬷在,她还以为自己要被主子抛弃了,毕竟自己一点儿也不能干,自己总要归于那被保护的行列里去,亦或者被这二人排斥,能继续做她的二等宫婢就知足,谁想,先是主子继续的信任,再是泽兰的谦让,桔梗的亲近,这些都让她始料不及。 可,即便她们再谦让和气,她自己也还是觉得如履薄冰,总想着不犯错便好,一应事物只求平稳,早没有当初的嬉皮笑脸,虽如此做个一等宫女最为平常,却对主子无半点作用——建议不敢提,事情不敢做,缩手缩脚,省了麻烦,却断了未来。 现今,她觉得,可以不用隐藏自己,哪怕桔梗夏嬷嬷在,自己也是主子心中信任的,如此,还作甚去畏首畏尾。 韩玉沁今日来的早了些,殿内倒也坐了不少人,皇后娘娘也是还在梳洗。 “夫人今天起的晚了些,可是身子不适?”韩玉沁浅浅一笑,坐在了恨不得把她剐了的灵韵夫人身边,攀谈去了。 “睡的晚了些,身子没什么事,你也有了身孕,早上也莫要起太早,对胎儿不好。”灵韵夫人狠狠白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傲着头不肯理会。她本就生的绝色,人又如白瓷般细腻白皙的,如今哪怕再是傲气起来,也是光芒万丈的,倒是更让人错不开眼。 “谢娘娘嘱托。”韩玉沁颔首一礼,规矩倒是十足十的。 这叫人作呕的虚伪,倒是叫边儿的赵晖想到另两位——马青儿和卞瑶瑶,这两个可真是……到现在居然也没未行礼,不觉打量了韩玉沁几眼,却只觉得,这位刚刚册封的淳贵妃哪里有一丝半点的低贱之气,端庄柔顺的紧,若不是早知,也必要以为是哪家贵女了。 “唤我声姐姐便是了,夫人夫人的,难道我要给你行礼才免于你奚落我?哼,同一宫住过,我又比你年长些,亲近着,莫显得生疏,到叫人笑话我。”灵韵夫人说完,吭哧吭哧,又羞又恼地问玉沁的孕事,大抵也是被自己这些年的病体给吓着了,见玉沁怀象好,便细心打探,看可有有用的东西借来用用。 赵晖可见不得韩玉沁装样,她素来也是看不起人的,冷哼之后:“人分三六九等的,古语有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当该如此。”转而想起什么来,“呵呵”一笑,倒显得开怀的紧,还不待玉沁开口相击,得意笑道:“灵韵夫人说这些身孕之事……经验很足?好似没怀过胎吧?” 说的这话,叫韩玉沁冷不丁瞅了过去,瞟了一眼。谁不知灵韵夫人子嗣艰难,接连小产三次,早产下来也有个女婴,却三岁时还是去了。这般往人伤口撒盐,着实不该了。 见冷了场,赵妃得意,灵韵夫人心中难受,强梗着脸,却不想落了泪,让赵妃更自得,只冷了脸。 韩玉沁也不说话,只望了望对面一脸兴奋的马娘子,还是卞美人有点脑子,扯了前者袖子,两个人这才上来,先是给两位灵韵夫人与赵妃见礼,再是给韩玉沁,随后笑道:“身边服侍的,也认不得人,倒不知要如何行礼了,怠慢之处,请几位姐姐海涵。” 这是在说玉沁的册封,虽是贵妃了,可惜,没人认可,陛下还与皇后娘娘分庭抗礼着呢! 说话的是看似聪慧的卞美人,一席话,说得不伦不类上不得台面,连韩玉沁都皱了眉头,不禁在想这怀蕊该不是送来找皇上不自在的吧。 打量对方几眼,更是不由得头昏:那衣衫虽是好料子,谁知那卞美人竟是露了大半截胸脯,宫中衣衫守旧,开到如此的还真是少见。 韩玉沁深吸了口气,转而再看:那脸上的脂粉厚实实,将好好一张人脸描的像个鬼,发髻轻轻挽了挽,像是学那飘渺仙子的意思,却不想首饰非金即玉,又不是家境多殷实,却是做工落了下成不说,更是不伦不类……正瞧着,卞美人见韩玉沁不住的打量,以为得了眼缘,害羞的扶了扶松了的珠钗,韩玉沁这才瞧见那五根指头上戴了十来个个宝石戒指。 却听身边灵韵夫人猛吸一口气,险些背过气儿去——她那样自诩高洁的人,最最看不得这个! 赵妃一下咳得红了脸,指着马娘子大笑个不停。 眼见着赵妃在笑,未免笑岔了气伤了胎儿,皇后娘娘一进来,便皱了眉头,但看见她所指的马娘子方向,眉头抖动两下,到底没忍住,“噗哧”一声,也笑了出来。 韩玉沁抿嘴一笑,脸上带了些讥讽之意,到底是瞧不上郡主送来的这两个,笨就算了还要搔首弄姿,庸俗就罢了,还无自知。就算郡主放一个百伶百俐的女子入宫与自己争宠也无甚,哪怕斗败,也还输得起。可这两个……郡主是瞧不起这宫里的娘娘们?! 皇后娘娘这一笑,殿内宫婢也像是得了特权,窸窸窣窣有了笑声,那马娘子却还不知大家乐啥,瞧了旁边的卞美人一张脸憋得通红,脸上的粉渣渣扑簌簌,这才往自己身上看。原来,马娘子偏身与卞美人说话,不想那衣衫偏要做对似得,松的露了大半个红肚兜出来,那胸前一耸挺得的老高。 好容易压了笑,皇后娘娘就气了起来:“身为宫妃,怎么如此不知廉耻?何况,这大红又岂是你能穿的?” 马娘子红着一张脸,神色带着些不满意,到底忍着听皇后娘娘絮叨了大半天。 最后,大家对马娘子与卞美人更是瞧不上,皇后娘娘这才慢悠悠说道:“今日起,马娘子与卞美人就搬去长信宫揽月轩住罢,那处景致也还不错的。” 及至此时,外面才有太监唱喏:“淑美人到……” 皇后娘娘脸上带了悲戚,说道:“快让淑美人进来吧,唉,好好的孩子,说没就没的。” 正说着,淑美人进了来,行礼落座后,才道:“却是妹妹来晚了,路上遇到薛小仪贴身服侍的茹兰,说是薛小仪身子不舒服,正好让嫔妾过来告个罪。” 第八十六章 八卦 薛小仪到底要感谢她父亲,当夜里,就有个宫婢与嬷嬷认了罪,说是看不惯薛小仪作态,才起来坏心眼,于是清桔是白死了。 皇后娘娘倒是没说她什么,瞧着脸上却是不信的,转而不动声色的看了眼那边的两位,想着薛小仪大概是不忿又来了两个新人吧,然后对淑美人说:“过两日便是妹妹生辰,正好本宫禀了皇上,封了妹妹从五品小仪……而……咳咳,淳……贵妃妹妹则是九月十四晋封礼……” 她是真没想到,陛下那么大的决心,甚至是……唉,皇后心中发恨,刚死了一个蓉贵妃,好么,陛下又捧上来一个韩家女儿与她对抗! 而淑美人,或者从现在起该改为淑小仪,面上神色倒是喜庆了些,不过小产导致她面色一直大不好,郁结不开。 薛小仪不在,大家一时也倒相安无事,说了些宫里的事项,见实在无趣的紧,皇后娘娘便挥了挥手,让大家散去。 一行人这才相继而出,不过两位新人倒是走得极快,不一会儿,路上竟只剩下淑小仪与淳贵妃娘娘二人。 韩玉沁心中有事,见淑小仪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也一阵嘀咕,后者也不过十七八年岁,比她大了一二岁,但是人却是颇没心机那类,嘴上说话很损,以前见面也没少讥讽韩玉沁几句,如今倒是不愿去招惹,没事儿还惹一身腥呢! 却不想身边搀扶自己的夏嬷嬷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臂,示意身后淑小仪已经跟了上来,看那样子是要攀谈的。 韩玉沁想起那位沉入湖底数年的韩婉仪,淑小仪如今跟着灵韵夫人一起住,听说她家与顾家以前关系也不错,说不定淑小仪或许知道些什么,于是笑着看着向自己请安的淑小仪道:“淑小仪何必客气。” 身后的桔梗已经上前一步,将她虚扶而起,淑小仪脸色微红,犹豫下,还是含笑说道:“先前因受奸人挑拨,对淳贵妃娘娘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娘娘大人不计小人过,嫔妾这里给您赔不是了。” 至此韩玉沁心中对她,也无甚好感,不过是客套几句,二人住的并不远,因此只能并肩而行一路。 “听闻娘娘您前两日差点小产,怎么也不多歇歇?这子嗣乃是大事,想来皇后娘娘也会格外照顾的。”夏日阳光正好,早间又不甚热,淑小仪在身侧一通说,无非是孩子的重要。 韩玉沁抚过小腹,脸上笑意不减,心想着,淑小仪大概是心痛那已经成形的胎儿,加上与自己旧日也无颇多嫌隙,如今自己晋了淳贵妃娘娘一位,而她不过才是小仪,自然要多有奉承,不然这深宫之中,已经没了薛小仪此等同盟护佑,要更加风雨飘摇些。却说道:“有惊无险,淑小仪还年轻,身子调养一阵子,想必一举得男也未可知。” 淑小仪原本害怕淳贵妃娘娘记恨当日辱骂一事,加之从前每每遇到便趾高气扬,讥讽嘲笑之,如今又形同冷宫待遇,不得帝宠,犹犹豫豫才想到言笑几句,揭过前嫌,不想淳贵妃娘娘一如既往的和气言笑,到底也放宽了心,见淳贵妃娘娘提起自己当日小产男婴,又不免悲从中来,继而说道:“早该想到那小贱人心狠手辣,只没想到她面上与我交好,却是容不得人的。甭看她如今洗脱罪名,可皇上,必定不信她的。” 然而,她说完,神色却不见喜,只叹气:“只是,灵韵夫人偏叫臣妾忘了这事儿,还护着她!哼,灵韵夫人也是个贱……” 说着瞧了瞧四周,见无人这才继续:“最近不是太液池那处捞起一具女尸?那就是小贱人……咳咳,是灵韵夫人义结金兰的姐姐,虽然没人瞧见是她下得毒手,可现如今宫里知道当年那事的,头一个想到的真凶便是她。” 韩玉沁未想到淑小仪还未等寻问,便开口聊起韩婉仪的事,于是挥了挥手,让身后服侍的宫人远远跟着,与淑小仪聊了起来:“你竟也知道当年的事?那女子竟然是灵韵夫人的姐姐,为何大家会觉得她害得那个姐姐?” 虽是如此问,但是韩玉沁却从始至终没有怀疑到灵韵夫人头上,这几天,皇上早已下了圣旨,让灵韵夫人避居雪阳宫,那处是冷宫所在,进去怕是轻易出不来了,灵韵夫人又吵又闹,拉着顾相一起折腾,所以,如今她的贵妃,倒也少了些阻力。 至于说怀疑她――哪怕她真的怂恿了薛小仪害了淑小仪小产,那也顶多只能是帮凶,而且,当年顾雅兰可还不是妃子呢,在韩玉蓉和皇后娘娘,与精明历练的太后镇守后宫的情况下,还能毫无破绽的吊死那一屋子宫人,这手笔绝对不会是小勇小谋的灵韵夫人能办到的。 淑小仪却是一脸“真凶非她莫属”的神色,恨恨说道:“您是不知,雪莉姐姐,也就是韩婉仪,被蓉贵妃娘娘看重,成了身边红人。之后没多久,趁着皇上夜醉,与蓉贵妃争吵的当口,就承了隆恩,之后又一举得子,可谓顺风顺水当上了婉仪。” 韩玉沁却问:“怎会有了儿子,可如今宫中却没有说起韩婉仪的孩子呀?” 淑小仪又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说道:“这您就不知道了,当年这消息封得死死的,好多奴才因此丧了命,谁还敢再提起此事。” 韩玉沁惊诧:“难道那孩子还活着?” “当然活着,那八岁的,被皇上娘娘领回去的皇长子便是。”淑小仪道。 韩玉沁狠狠吸了口气:“皇后娘娘身边,那个不甚聪明,甚至有些木讷的皇长子?” “自然是他,除了他还有谁,年纪相仿,样貌也像了雪莉姐姐三分。”说着,故作神秘地附耳道:“您没瞧见小皇子体弱成什么样?大家都说,当年杀气太重,累带的孩子入了邪气,您是不知道,这小皇子性格执拗的不是一星半点,脾气也不大好,动不动就七八天不说话,怪吓人的。” 第八十七章 陈年旧账 淳贵妃娘娘眯了眯眼,复又笑了起来,轻声问道:“这韩氏与灵韵夫人姊妹感情不好?” “好,所以才说灵韵夫人可狠。当年一起入宫,韩婉仪一马当先连孩子都有了,而这灵韵夫人呢,不过被她姐姐在宫中提携。您想,姊妹二人,一个成了主子,一个还是不受宠不说,还要上赶着去伺候巴结,一来二去的不就心里膈应着了?韩婉仪脾气很好,处处让着她妹妹,谁想,生产的前一夜,这灵韵夫人就爬上了皇帝的床榻,愣是气的韩婉仪小产的。”淑小仪一脸不忿。 “竟是这种事,那后来呢?”韩玉沁倒是不尽信的,皇上因顾相之恩,答应了帮扶,没想到,顾相挟恩以报,非要陛下娶了顾雅兰,陛下那人,人家愿意,他不愿意,也不成;人家不愿,他愿意,也不成,咳咳,总之,顾雅兰当时必定是被陛下好生礼遇的,只不过,非是儿女之前罢了。 至于韩婉仪,玉沁不听旁人说的,只看自己看到的,陛下那人,虽坏了些,虽女人多了些,可是女色并不热衷――怕是那日里,韩玉蓉动了手脚,把韩婉仪送上了陛下的床不说,还倒打一耙,指望着韩婉仪得了宠爱,也抬不起头来的! 啧啧,这倒是韩玉蓉的作风啊! 不过还是当自己是忠实听众,引着淑小仪说说当年那些密事算了。 “后来,韩婉仪气消了,还打算替灵韵夫人求个恩典,谁想蓉贵妃娘娘又不干了,愣是给压了下来,这样灵韵夫人侍寝后,连位分都没涨一涨,还说自己是太子太傅之女,对陛下有恩呢!我呸!当初没少被人笑话指点,现在想起来,真是有够丢人的。” 韩玉沁心底冷笑:既然觉得丢人,最后还不是依附在了她身上。想到韩婉仪最后的下场,韩玉沁心中觉得别扭,于是问道:“皇上也没有说过什么?” “那是醉酒,加上有气,陛下待韩婉仪是真好的。不过,对灵韵夫人就不好了――谁叫她罪有应得的。过后谁还要去记得她的。” 淑小仪讲起来理所应当,韩玉沁却动了一丝不该有的悲悯之心,心中闷闷地有点难受:这宫里谁不想抓住机会往上爬,顾雅兰受了那诱huo,虽不该在她义姐产期将近时做出这种事,可是……后来陛下对她也太容忍,才纵的她如今不知好歹的吧! “却说当时这事不了了之,孩子生了之后不久,灵韵夫人却有了身孕,这下好了,自然是要晋封了。然后灵韵夫人就搬了出去,这韩婉仪就失踪了,当时皇上还以为是她赌气,宫里翻遍了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之后,还发生过一件诡异的事……” 韩玉沁想了想,她要说的大概就是当时宫人们“安详的吊死”那一幕吧,虽听皇帝讲过,现在却还是耐着性子听淑小仪说道。 “就在大家到处寻找韩婉仪的时候,有人发现流华宫韩婉仪那处,第二天大门紧闭,无人走动,还从里面传来一股很浓的血腥味。”淑小仪说着打了个颤,想起那件事,大太阳底下也觉得一阵阵发冷。 “血腥味?”韩玉沁质疑,皇帝难道撒了谎?既然是安详的死法,那怎么还会有血呢。 “最恐怖的还在后头,当时皇后娘娘不在,贵妃娘娘一向与韩婉仪交好的,自然要去看看,而顺妃娘娘与蓉贵妃娘娘不对路,这种事更不可能去,于是当时有了身孕的贵妃娘娘就带了几个胆大的去了。”淑小仪道 韩玉沁却更疑惑了,于是等不及淑小仪说什么,把问题问了出来:“皇上当时没在吗?贵妃姐姐去之前都没有人进去过里面?而且……姐姐那时候还有孕?就没有相熟的宫人进去瞧瞧情形啊?” 淑小仪一脸了然,说道:“怪就怪在这里,皇后娘娘在重华宫等着各位姐妹请安,之后慧娴夫人在那边用的饭,皇上上早朝了,韩婉仪那处自打出了事,大清早就真没人走动了。可巧贵妃娘娘回宫,正好赶上去重华宫,替韩婉仪请罪的,以为是韩婉仪不舒服,亦或是出了事,然后不等大家来,贵妃娘娘就闯了进去。这一看,外间吊死了八个内监宫女,最恐怖的是,脸上还在笑……这就够令人脊背发凉了,内室发散出来的血腥臭气更甚了,贵妃娘娘就死撑着竟然掀开了帘子……” 韩玉沁一颗心都被吊了起来,见淑小仪惨白了脸,问道:“你当时又不在,怎么这么了解这情况?” “臣妾家与韩家素来有亲的――自打韩婉仪得宠,臣妾跟着娘亲也来看过她。后来这事儿,也都是传出来的,宫外头,但凡有点儿根基的人家都晓得――那时因着与韩婉仪有旧,贵妃娘娘就冲了进去……那屋子里应该有两个女婢,一个被一刀砍死,另一个……连肠子带胃囊全部割碎了,可是,脸上还是那么诡异的在笑。” 淑小仪咬了帕子,身上抖得像是筛糠。 韩玉沁脸上冷了冷,却没有被吓到:“那后来呢?这件事大家哪怕知道的,到现在也都不敢提,是因为皇上下了死命?” “嗯,皇上不想人提起,因为当时死了的不只是一批宫人,贵妃娘娘当时就惊了,孩子也流掉了。而灵韵夫人则是每夜做恶梦,当时有了的孩子,最后也小产了,您说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韩玉沁张了张嘴,到底说不出一句话。 接着淑小仪轻轻叹了口气,有些低迷:“宫中妃嫔鲜少能保住子嗣,更何况嫔妾身份低微,又无什么了不得的大后台,权利倾轧,好容易有了身孕,也被人算计了去。莫说蓉贵妃娘娘那次小产不小心,就是她头一胎,还是当初太后娘娘举着鞭子打掉的。” 韩玉沁低声惊呼,这些事儿,家中从未有人提过――然而,身为朝臣,又有细作在宫中,这种事,父亲会不知? 第八十八章 相思 可恨,太后娘娘对待韩玉蓉那样狠,当年竟还这样害过她?! 淑小仪才解释道:“当年,蓉贵妃娘娘与皇后娘娘争强好胜――那会儿,皇后娘娘还年轻气盛的呢,这二人便开始你死我活,后来蓉贵妃有孕,皇后哭的要死要活的,贵妃娘娘酸言酸语的几句吧,就被气急败坏的太后娘娘抽了几鞭子,生生打掉了。” “这怎么可能?姐姐一向重视孩子的……有这事儿,我竟不知。”韩玉沁质疑,却想着到底当年究竟怎么回事,这些竟然是韩玉蓉那骄傲自负的人从未提起的事项,平时所告知的,无非是宫里谁谁,喜好如何,竟未想到,当年折腾这样热闹。 她,也是受了不少委屈的吧…… “怎么会不能呢,当年乌家虽败了,可太后娘娘还在,要照顾乌家,那么朝廷就动不得她,那会儿,贵妃娘娘的父亲……咳咳,您的父亲,官职何许?” 正说着,身后传来一阵冷哼,还没等两人回头,那人便说话了,却是告病的薛小仪:“哟,淑小仪知道的还真多那?” 薛小仪右手由着茹兰搀扶,慢悠悠正往这边走来。韩玉沁皱了皱眉头。 “见过姐姐。”淑小仪赶忙请安,薛小仪虽与她同位,然,她一向自傲,哪里能容淑小仪在自己一样位子上,二人平素也没少掐架,只如今,淑小仪大概是怕了的。 韩玉沁此时也不搭理她,薛小仪倒是没与她怎样,哼哧哼哧行了礼,道了贺,便急匆匆要走。瞧那样子,确实有什么喜事,拖着茹兰理也没理,转身往乾清宫而去,此时皇上正在前殿议政早朝,她去那里做什么? 还不等韩玉沁想通,小桃在身后随侍的队伍旁边,那一处花坛子边上里轻灵的迈了出来,复又站好,那动作极为迅捷,融入队伍最后,大家竟没有瞧见,若不是韩玉沁正在寻她,加上她身上那件杏黄色的裙衫,韩玉沁也未必瞧得到,不由得打量起周围来,却没有任何异样,已经离得昔日的灵犀宫就差几步路了。 待回到后几宫处,玉沁便摆手送了淑小仪回去,这才对着小桃道:“看来,薛小仪也怀了,怎么又赶到了一处?” 皱着眉,想着淑小仪说起当初蓉贵妃、韩婉仪、灵韵夫人都赶巧怀到一处,若是没有记错,那时候慧娴夫人也已有孕事了? 该是生在了韩婉仪之后,那当年怀孕的岂不是四个?一场祸事,皇长子的生母亡故,两位妃嫔小产……韩玉沁紧了紧衣衫,突然也觉得有些冷意。 小桃自然没有听到淑小仪说的陈年往事,只是说道:“薛小仪这般匆忙也不知道是去哪里,主子,这长信宫现如今还未打点好,大概二三天应该可以搬回来,早膳时辰差不多了,老夫人还在,不如咱们先回去吧?” 小桃只是担心薛小仪因着有孕,巴着皇上做些什么,到时候主子讨不了便宜去。 此时夏嬷嬷已经上前,与她二人一起步入正殿而去。 韩玉沁说道:“只是回来看看,搬去同心殿才几天罢了,不想再搬回来这么麻烦?桔梗在呢,老夫人有她照顾,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泽兰愣了下,回过神来才笑说:“这回来是要住在主殿兰馨殿的,又不像是皇上那,一直空旷着,平日连点人气都无,此时自然要好好洒扫一番。主子,老夫人现在宫中,身份又颇有尴尬,若是被人瞧到……桔梗没有经过事,遇到薛小仪这种,怕是要吃亏的。” 淳贵妃娘娘只是皱了皱眉,紧紧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 夏嬷嬷扶着她,一直走到正厅,然后说道:“主子,这屏风煞是华丽,绣的复杂繁琐的,这种珍贵物件还是摆去库房妥善安置才好,省的污了坏了的。” 泽兰只是奇怪些,看了眼故意找话的夏嬷嬷,说道:“摆在此处也挺好看的,库房杂物众多,更容易磕碰。” 韩玉沁却没有听她二人说话,俯身去看夏嬷嬷所讲的麝香,也就是当门子,果然那框架上凝固着不少沫子,韩玉沁嫌恶的挥了挥手,说道:“颜色太艳,留着送人吧。”猛的一甩帕子,转身而去。 泽兰还不知道屏风一事,此时夏嬷嬷也来不及解释,二人便紧紧跟上,回去同心殿。 “阿嬷怎么不多睡会儿,早间无事,起太早总要瞌睡的。”韩玉沁笑着搀扶过祖母落座。 “老人家,睡不安稳,瞌睡了就睡会儿,闲来无事,做什么。”老夫人拢了拢散落的发丝,说道:“趁着你去请安的功夫,做了道小点心,你快尝尝。” 韩玉沁皱着眉头瞧了眼桔梗,桔梗赶忙上前回道:“娘娘,老夫人说这红豆双皮奶早间吃最好……” 老夫人替她解围,笑着打断道:“你小时候最爱吃,现在尝尝,可还有印象?” 韩玉沁无法,看了眼一脸困窘的桔梗,说道:“以后老夫人做事,拦不住了呢,你们就在一旁打下手,别叫她做些粗重活计,可记得了?” 桔梗赶忙称是,下去端了碗盏来。老夫人一脸笑意,看着韩玉沁眼中精光闪过,没有说话。 韩玉沁故作不知,起了盖子,见细腻白皙的奶皮上,撒了数颗蜜红豆,笑道:“以前御膳房不是没有送来过的,却是用的相思豆呢。” 桔梗正在一旁,听闻此话,惊诧说道:“相思豆?” 相思豆怎能入食?! 韩玉沁笑着点点头:“宫里还真是一步走错,就此阴阳相隔了。”说罢,似无意地瞧了眼祖母,见老太太只是眯着眼睛浑似瞌睡,不免心中一阵叹气。 “相思豆么?不瞒娘娘,婢子们都很喜欢串了珠子,做手串呢。”桔梗拿了调羹进来,笑着说话:“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后面是‘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泽兰笑着接言。 桔梗脸上不好意思的红了:“大家平日里哪里用得到这些,不过是学那些人说嘴罢了,看泽兰你笑话我。” 第八十九章 谁才是正统 韩玉沁瞧着她们一处玩笑,插嘴道:“说起来,这里还有个故事呢。当年梁朝的太子萧统,在烟雨蒙蒙的江南,邂逅了一女子,并且私定终生,太子回朝,要迎娶女子为正妻,离别之时,女子以一串红豆相赠。可是,当朝太子,婚事岂能由得自己做主,只是他太过坚持,不愿负了那痴等的女子,终究还是赢得了机会,只是……等他再次回到相遇的地方,那女子已是孤坟一座。悲痛欲绝的太子,能做的,只是亲手栽下两株红豆,数月之后,沉郁伤感的他追随女子而去了。而那两株红豆,数百年后,树干并未一体……听闻此树曾一度败成枯树,但大周先祖时期忽又在主干上萌生四株新枝,一直长到现在,犹如虬龙老树了。” 一直闭着眼作瞌睡的老夫人说道:“老树皆作虬龙起,本是常事,只那太子对那姑娘的情感,足以感动天地了。” 桔梗扶了老夫人坐起,笑言:“老太君说的是,只是这双皮奶再不吃可就腥了。” 韩玉沁却笑着摇摇头,举着汤匙搅了几粒蜜红豆入口:“我最爱吃红豆了,嗯,味道果然熟悉……” 说着细细品味,一边的桔梗有些许紧张的看着韩玉沁,只听着说:“煮的恰到好处了,一颗颗晶莹饱满,口感酥烂,是谁做的?日后或是细磨成豆沙,或是熬粥、炖汤食补都是好的。” 桔梗轻轻欠身一礼:“还是老夫人tiáo教的好。” 老夫人拉了桔梗的手:“这丫头也是个伶俐的,沁儿眼光不错,阿嬷也放心些。” 韩玉沁却是不依:“看人不错有何用,很多事情都要靠阿嬷指导些才是。” 老夫人持了汤匙,送了一口进韩玉沁嘴中,并挥手让桔梗几个宫人各自找了差事去做。 厚厚的奶皮,奶香气十足,很滑嫩的口感,加上清甜馥郁的红豆,韩玉沁猛然间感觉回道了五六岁年纪。 祖母正持了汤匙喂她吃东西,连烧了两天两夜,身子有些虚脱,阿嬷说,加了红豆的双皮奶最好吃,还亲自下厨去做的。等着热气腾腾的奶碗送了来,蒸的韩玉沁很难受,然后……小六郎那时候在做什么呢? 是迈着小步子闯了进来,央着祖母做了冰碗,与韩玉沁抢着吃? 那年,才七岁吧? 韩玉沁声线有些沙哑:“阿嬷,加了香草吧?” 老夫人一脸悲悯,说道:“你是想着我留在宫中,与你一起。终归……人各有命,不可强求。沁儿,你自有你的福分,要珍惜。” 此时被老夫人打发出去做了些事的桔梗又折返而回。 桔梗进来,却是有事回禀,只觉得气氛不对,又不敢过多探寻,到底不是多年跟随,心意有时到底不相通,帘外还有人影晃动,玉沁猜测可能是有客来访,问道:“何事?” “娘娘,太医院的王太医到了。”桔梗行着礼。 小桃俯身在玉沁耳边说道:“主子,就是这位太医了。” 韩玉沁随即明白过来,这应该就是小夏子安排的内应了吧。 想到自己才险些“小产”,御医怎么会摸不出脉象来――尔后,更是要每日里派个太医来瞧瞧,诊个平安脉。 玉沁不由感叹自己还还真是要强,前阵子才受了巴掌,肿痛还未好利索,如今又要假装被螃蟹害到,直接在床上躺了几日才得了陛下准允可以下地。 而这一才醒过来就跑去重华宫给那位夫人请安去了。 想到此,自嘲一笑,到底,那位正统啊! 玉沁对着老夫人说道:“不是外人,只是您来宫里的消息,不知道郡主是如何对外宣说的,今早皇后娘娘未问起,想来并不知情,如此不好在人前相认,阿嬷若觉得憋闷,在外面园子瞅瞅也是好的,牡丹芍药开的正浓,玉兰木兰也还未谢,正是赏花好时节。” 老夫人微微一笑,整顿一下便要去后院,桔梗赶忙上前服侍,又叮嘱了兰草等两个跟着,新进的两个三等宫女――白芷、丁香留在宫里照看。韩玉沁觉得不放心,将泽兰换下了桔梗,前去伺候,茶点、软垫一应,不必多提。 眼见着屋内只留了小桃与夏嬷嬷二人,夏嬷嬷隐约觉察出主子的用意,不由的往离开的方向多看了两眼,韩玉沁却已经让人去请了太医前来诊脉,趁着屋内无他人之际,轻声对夏嬷嬷说道:“早上见你离开一会儿,可是发现什么?” 夏嬷嬷点点头,刚要说话,帘子动了动,桔梗在外唤道:“主子,太医来了。” 于是示意夏嬷嬷等会儿再谈,却没有安置屏风,也未放下软帘遮掩,这王太医进来,瞧见淳贵妃娘娘直直看向他,当下一愣,赶忙行礼请安。 这王太医唤作王鸣宇,却是二十岁上下,年轻的很,听闻自太祖父起便在太医院当差,医术自是没话说。小桃当日想到他,并未能真正收买,只是王家根基深远,王父早已经退隐多年,直觉此人可堪重用。 如今却是要韩玉沁设计一番,不免要做回小人。 王鸣宇问诊一番,却是惊出一身冷汗,不过他自幼有祖父、父亲教导,宫闱内中很多事情,一步走错便可能致使全族被株连,因此赶忙平静心绪,又搭脉而诊。心中一番计较:这……前两日自己亲自诊的脉,脉络迹象平滑,是一点儿事儿也没有的,幸而他灵省些,没敢张扬。不过,他直接淳贵妃娘娘宣了自己当平素请安诊脉的御医,倒是叫他觉得甚为不妥……他怕的紧啊! 这么想着,偷眼去打量,还是同一个人没错,只是今日淳贵妃娘娘脸上的笑意实在是……令人心里发寒,只慌得他脸上冷汗也流了下来。 “王太医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本宫胎儿有恙?”韩玉沁意味深长地盯着他说道。 那王太医毕竟年轻些,再稳重老练也敌不过这突如其来的惊慌,战战兢兢地说道:“娘娘脉象沉稳有力,身体康健……不似是什么滑胎之像……” 说完,便等着淳贵妃娘娘暴躁地站起来,冲着他声嘶力竭的嘶喊什么,只是屋子里安静的诡异,由不得他不抬头打量,却见淳贵妃娘娘仍旧那一副小脸,一副我早就知道如此,端看你如何做的谋算之意,不由得心中打起鼓来,赶忙说道:“臣医术不精,臣便去找几位擅诊孕相的老太医来。” 说着便打算离了这是非地,只是韩玉沁早已打定主意,怎容得他中途离席。 第九十一章 诚意 王太医也是老实,想来觉得今日自己不答应淳贵妃娘娘的事项,那就不会成为淳贵妃娘娘亲点的御医,事情过后,众人想起这事,怕又要腥风血雨一番,自己纵使没有任何隐瞒,却也百口莫辩了。现如今答应了淳贵妃娘娘,得了淳贵妃娘娘的信任,纵使大家有所怀疑,提醒几句,自己却不会有甚危机……抹了把脸上的汗珠,这夏天实在太热了。 早膳过了不到一个时辰,众人送来的贺礼便到了,此时,韩玉沁正与祖母在后院赏花论经,听得消息,桔梗已经小跑出去,打赏了好大一把银裸子给送物件而来的内监。 祖母见有事,携了韩玉沁便往内室走去,室内各角各摆了一盆冰,桌几上还放置了冰碗,里面各色水果、茶点,还有盏正好温凉了的酸梅汤。 韩玉沁身子很好,胎儿很好的消息,现今只有祖母与夏嬷嬷知道的,其他人哪怕隐隐有些觉得不对劲,却见韩玉沁一向饮食更是细心,那份怀疑也被打破。 “取了点心便罢了,这水果本就寒凉,如今又加了冰块,祖母也少食些。”韩玉沁请了祖母歪在窗边的花窗前。 “贵妃娘娘,刚才内监来禀,说是薛小仪向皇上请封妃,现下已是准了,赵妃娘娘册封贤妃,薛小仪册封德妃。”桔梗轻声回禀道。 “呵,皇上这一次倒是全封了呀?”泽兰问道,以为桔梗弄错了,“灵韵夫人那儿没闹吗?” “再往上册封,该是贵妃身份高些——可是,如今被我这孙女儿占了啊。”祖母笑了笑,一双眼睛眯着,偶然落出的光芒,令人不敢直视。 韩玉沁心中微动,只是问道:“祖母知道灵韵夫人此人?” “嗯,前几年没少因为蓉贵妃的事来往宫中,这灵韵夫人自是见过的。” 却是不愿多说,韩玉沁问道:“无子也能走到妃位,却是不简单的,比其他妃嫔更为受宠?”这话却是问的夏嬷嬷,祖母随见过,可这宫里的事,也唯有现今唯一一个在宫里做事已久的夏嬷嬷最清楚。 夏嬷嬷想了想:“也不是很得宠,起码与贵妃娘娘、湘妃娘娘比不得,与慧娴夫人那是差不多上下的——慧娴夫人就养着孩子,足不出户,灵韵夫人当年生不出孩子来了,却也有样学样,倒是闹了好些笑话,大家说的话也越发难听了。” 祖母只是瞧着玉沁慈爱一笑,说道:“有时候,瞧不出的却是最为隐晦的。” 桔梗却是不懂的,韩玉沁细细想来,蓉贵妃虽生的好看,可是湘妃娘娘胜在声音娇媚,人也长得不差,却是比灵韵夫人这冷脸的都要更让人喜,那皇后利用的什么? “你姐姐不是陛下最信重的。”祖母似是说着别的不相干的事,一脸的漫不经心。 韩玉沁心中一紧,张口便道:“怎么可能,姐姐算发妻!别人不这样想,祖母您是最清楚当年那些腌臜事的——况且,皇后……是后来的,又是太后的人。” 祖母眼神一扫屋内众人,韩玉沁自知失口,连忙挥挥手,命桔梗亲自带了人去外守候, “有些事,你到底是要经历过才会懂的。”说罢轻轻一叹,话却好似有别的意思,韩玉沁只认为说的是蓉贵妃的事,不做他想。 “皇上早就对太后起了疑心的,毕竟不是生母——任谁被摆在这位置上,也不免要深入想一想,可是,陛下却又不得不尽孝。皇后虽是硬插进来的,可是……似乎与太后不对付,听闻啊,皇后娘娘也许过亲事。这后宫,能信任的又是谁?太后想拉拢的又是谁?” “皇后,无子嗣,看上去,太后也许会选她来刺探皇上,可是她却不是太后最亲的一族,左右看来,皇后娘娘……确实是不错的人选。”韩玉沁左右思量,有些觉得陛下与太后娘娘的心思都琢磨不清晰。 “当年再怎么精明历练的一个人,在这么一个荣华富贵、左右簇拥的后/宫之中,也早就被磨没了信念,也模糊了心志。”祖母叹口气,似是想到了当年,时有恍惚。 “祖母认为,皇后娘娘已经投诚,之前,还是皇上安插在太后娘娘身边的人?”韩玉沁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却分辨不出来,想来是最近事项太多,不能一一处理,乱了心神。 祖母笑了笑:“不用些手段,怎么骗过太后那只母老虎?这么些年过来,谁知道当年这位皇后是如何得了太后的眼缘,把玉蓉给扒拉下来了——只是沁儿啊,这太后别看上了岁数,兴许只是小事糊涂,大事不糊涂,想来郡主一回府,祖母也留不得了,那太后可是识得我的,这么多年过去,哪怕容貌变了,可是见面的话……兴许她又会说,哪怕我化成了灰,她都是要认得的。” 韩玉沁却是很久未看见祖母这般开心,笑的满脸的褶痕也舒展了开,虽不懂祖母之意,却也跟着笑了起来。 只是聊了一会儿,韩玉沁却仍旧很多事要亲自吩咐了去,想着过几日才能搬出同心殿,心中有些不喜,督促了桔梗去监工,只希望晚间便能归去,只觉得这殿里压抑至极,与祖母谈话都怕隔墙有耳,远不如在自己宫里舒坦。 桔梗却是连向韩玉沁讨些主意,宫妃晋位,却是要送贺礼,免不得要亲去拜访一番。 “送些什么呢?就怕被人逮到错处,夏嬷嬷,你有什么好主意?”韩玉沁想到的还是以前韩玉蓉在的时候,瞧见那些宫妃是如何算计他人的,连那白玉的送子观音像里都能塞了药,放了符……这般想着,却是更不敢马虎,此值多事之秋,眼见皇后似乎安生许多,可越是这样她越不安啊! “都不甚相熟,又都是高位,送的轻了恐生嫌隙,送得重了招人妒忌,送的差别大了,又怕被人嚼舌生事,还真是不好办了。”韩玉沁嘀嘀咕咕一阵细语,夏嬷嬷只在一旁听着。 第九十二章 左右为难 韩玉沁想了半柱香的时间,终究是没个主意,遂说道:“罢了,让桔梗开了库房,我亲去选一选才安心。” 她到不是真的想不出送什么好,而是近日事项多烦扰,令她无法安神,寻了由头忙乱起来,心里也安生些。 桔梗因为统管着这宫里大小事宜,钥匙自然也是在她身上,见淳贵妃娘娘突然寻了来,找长信宫的库房钥匙,略微惊讶之下,很快将一串钥匙交到了夏嬷嬷手中:“好好看顾着娘娘,别出什么闪失,娘娘有了身子,万不可磕着碰着的。” 夏嬷嬷点点头,也交代一番,拿了钥匙低着头便去回话了。 因为当时搬来同心殿匆忙,很多物什都未来得及移动,现今又准备搬回来,住到正殿去,只等着那边收拾利索,整个库房便搬过去了。 说起来,韩玉沁入宫不到一年,但是这库房里放置的东西也不少,只是大部分都是皇帝所赐,鲜少有往来妃嫔的贺礼之物,现今到也是有些为难,总不能每次都拿着皇帝的赏赐胡乱送人。 只是那些妃嫔大多有娘家人,其他或者是内外命妇所赠,或者是另外着人打造,到底是她这无根基的比不过。 淳贵妃娘娘这一行,坐了轿撵,慢慢悠悠往长信宫而去,中途韩玉沁好似才想起,问夏嬷嬷道:“还未说,遇到薛小仪——德妃之前,你倒是去了何处?这般乱走,可是把我吓了一跳,还亏得无人注意到你,不然若是惹了错处,纵使我拼了命,也护不得你周全。”韩玉沁一脸嗔怪。 夏嬷嬷却是不在意:“那种时候,嬷嬷我便是自裁也不会拖累了主子去。只是发现两个婆子模样健壮嬷嬷,行为鬼祟,一开始以为是冲着咱们来的,可是后来半路遇着薛小仪——德妃,却藏了头尾,奴婢本想跟随而去,可想着主子这处怕是有什么事,急忙折了回来。” 韩玉沁听不得她说那窝心的话,只当作未听到前一句,皱着眉头说道:“见到什么人都不奇怪,尤其这宫里健壮的嬷嬷何止千百,保不准是哪个宫里宣去做杂物的。” 只是这话连她自己都起疑,好似被捂在口袋里,四处找寻不到出口的感觉,夏嬷嬷见主子说了此话也在思量,便没有说什么。其实,她是看到那两个婆子衣摆下方有些暗黑色的血渍,这些年来,对于血,她再不熟悉不过,一眼瞧到,便知那血里有毒,而且,瞧她们一路而去的方向,好似是刚封了贤妃的殿外——赵妃娘娘之前,可一直还在重华宫呢…… 于是夏嬷嬷便瞧了眼前面走着的韩玉沁,之所以未告知主子,只是因为现今事情太多,主子有些忙乱不堪,而且……到现在也没有哪里说起附近宫室有谁暴毙的,宫中密事本就多且蹊跷,她断不想因着这些事项,又扰了主子刚平复下去的心。 却说韩玉沁带了几个宫人,在库房翻翻拣拣,到底挑了几样饰物。德妃的是十二只碧玉的簪子,上面依着十二生肖的模样打磨,簪尾镂空。而贤妃那处则是一米长短的红色珊瑚树,而灵韵夫人虽未册封,可其有子,也该道贺,所以,她那处则是红木银丝百兽紫玉如意。 送礼物而去的桔梗一路都在想,这几样东西都太平凡了些,果然,那三位宫妃处,大大小小的礼盒摆满了屋子,不时有王府命妇来往相贺,自己主子的礼物实在太轻了些,被填写单子的宫人狠狠翻了白眼,当下愧疚地回来禀明,只那些宫人的冷言冷语略去。 韩玉沁此时却是把玩着两样玉器自得其乐,一只碧玉藤花玉佩,一块羊脂缠花玉玦,这里头哪一个拿出来,都比送出去的三样物件值钱,主子今日这是怎么了? 按着桔梗想着,主子这么做必定是有什么缘由的,只是问夏嬷嬷却说不知晓,问小桃又是不知情,这下倒是把桔梗难为了,做事她不怕,只怕事情了解仍旧不知自己做的是何事,于是打定主意,等一会儿闲下来便去亲自问问主子,这次送礼又是作何讲究。 “没什么,只是想到那些人的心脏眼脏,咱们就是送多少贺礼去,也挡不住到时候别人的幸灾乐祸。”韩玉沁拨弄琴弦,却了无兴趣,终究没能弹下去,端着凉透的酸梅汤发呆。 桔梗以为淳贵妃娘娘是怕大家对其有成见,想着再如何表现,只怕也是会被有些人厌弃了去,所以才会这么心灰意懒,不由的宽慰道:“那几位娘娘平日也颇为和颜悦色的,您与她们不常常来往,轻易不会横眉竖眼乱冲您发脾气。” 说着说着,突然又觉得自己不该乱议主子们的事儿了,皱紧眉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地站在韩玉沁旁边。 韩玉沁却没有心思去瞧她,只是想起曾经蓉贵妃提起当今太后时的不耐,后来也稍稍听闻过几位妈妈的谈论,多少了解了一些。 太后那里,确实也是不常发脾气的。 可是若是招惹了她,却也是相当记仇的一个人,祖母也有说过,年岁大了的老太太们都是这幅脾气,虽然这么说,可韩玉沁从未瞧见祖母有半分暴躁,只想着,这太后也是人,但凡顺着脾气来,总不会让自己吃了大亏,可是,瞧那老太太怎么对付韩玉蓉的? 若论揣摩人心,跟在韩玉蓉身边这几月,到是学得精髓了,可惜……太后与贵妃却似有仇一般,每每见面两人都如临大敌,皇上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卡在中间,往往难办。 太后对魏国公夫人倒是喜欢,以前也极喜欢郡主的,只是么……对郡主送来宫里的美人,却能和颜悦色起来的,自己入宫近半年了,太后一直在生病,终归有好起来那一天吗? 现今也只希望淳贵妃娘娘的身份,加上有孕这件事,能拖得一年半载,此时羽翼不丰,处处受制,以卵击石,损不得对方半根毫毛。 第九十三章 中计了 玉沁想着心事,不由心中叹息一番,许久都没有这般不自信过,于是询问起小夏子、金嬷嬷的伤势,以及德胜的动向。 桔梗却不是负责他二人的,一向都是小桃在照顾受伤的小夏子,德胜那处,淳贵妃娘娘管得很松,自己没有空闲管得他那么多,于是说道:“小夏子公公现如今勉强能下得床来,金嬷嬷也说如今伤势好转,无甚大碍。至于德胜,只是在外间伺候,看着也没什么可疑。” 韩玉沁想了想:“清霜也该当值了,就让泽兰带着她一道办事吧,正好给你们搭把手,早日能搬回长信宫去。德胜虽然多注意了一点,也只是看看是否是个做事的,既然没什么花花肠子,今后也就随了小夏子一道办事吧。说起来,这俩人脾性到也有些相似。” 闲聊一会儿,韩玉沁到底是闲不住了,转身便去看小夏子,说了几句话,见也没有什么大碍,这才放了心。 眼见着中午就要传膳了,皇上还未见到人。 韩玉沁终究明白自己为何会紧张、烦躁,因为自己很可能心里放进去一个人,哪怕这个人的分量,现在还那般轻微,可她终究是为了这份轻微,晃动的心神。怎么可以动摇呢?那个人可是皇帝,而自己只是他众多妃嫔中的一个。 陛下虽爱自己,可谁能知道,十年,二十年后的境况呢?! 说到底玉沁还是怕的! 桔梗进来回话的时候,韩玉沁正蹙着眉临窗而望,稳了稳心神说道:“娘娘,皇上口谕,宣娘娘前去乾清宫。” 韩玉沁轻轻应了一声,还是望着窗外发呆,桔梗无奈的叹口气,又说了遍。韩玉沁这才回过神,只是有些不解,问道:“没有问问传话的内监,可是有什么要事?” 桔梗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将近午膳时分了,也许只是传去一起用膳? 这么想着,她自己却也笑了,摇摇头,带了桔梗与夏嬷嬷前去。本来打算让泽兰跟着,泽兰还有一大堆的事等着处理去,谁想,桔梗竟然闹起肚子,疼痛难忍。 “夏天饮食要多加注意些,那些不新鲜的也莫要贪了嘴,寒凉之物也少食些。”韩玉沁叮嘱了几句,便带了小桃与夏嬷嬷前去。 夏日炎炎,牡丹开得正好,小桃望向主子,人比花娇,不觉有些失神。 正走着,小桃一个没留神,一脚踩上了韩玉沁的裙裾,当下一个踉跄,累带的韩玉沁几乎跌倒,好在夏嬷嬷眼疾手快,扶住了。 “小姐……”小桃吓得要死,生怕伤着了玉沁。 韩玉沁挥挥手让她起来,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扯了条口子,快起来吧。” 小桃见那口子实在大了些,遮掩不去,于是犹豫道:“要不还是换身衣衫吧,忤逆了圣驾……” 韩玉沁打断:“那就回去换身衣衫好了。” 小桃却急忙阻拦下,说道:“娘娘,这里离着皇上那里虽不远,可是这天热,太阳又毒辣的紧,还是让奴婢们去寻身新衣,待到了前面宫室换下便可。” 韩玉沁一想,这样省的来回跑动了。 然而小桃却叫了夏嬷嬷去了,夏嬷嬷虽然犹豫,可想着自己脚程也快,于是,便没有多想。 韩玉沁安静地点点头,眉宇间隐约有些犹豫。 小桃见太阳有些晒,便说道:“前方那里有个亭子,主子咱们过去避避暑气吧。” 韩玉沁此时觉得周围太过安静了些,四周看了看,说道:“还是等夏嬷嬷回来吧,不然走远了怕她寻不到。” 小桃却笑道:“哪里就远了,您看,就在那边。”说着一指,前方不远就是那亭子。 韩玉沁皱着眉头,不动声色的瞧着小桃,小桃有些尴尬,望向她的眼光有些躲闪。 “姑娘就别再劝了,没瞧着咱们这位淳贵妃娘娘已经起了疑心了么?淳贵妃娘娘……连自己贴身伺候许多年的丫头都能瞧出破绽,这份心思,本宫该说机敏呢?还是该说您恶毒?”一丛灌木后面,款款走出一位白衣丽人,白衣纤尘不染,肌肤白皙似雪,缱绻婀娜,一如刚入宫初见时那般,声音柔软清丽。 “原来是险些被陛下幽居冷宫的灵韵夫人啊,怎么,皇上开恩,肯放姐姐出来逗乐子来了?” 听到她声音那一刻,韩玉沁没有回身便知道了来人是谁,也明了今日是中了别人的计。 只是,玉沁看着小桃的眸子,一脸的平静。 小桃却知道,自己自小服侍的主子,那一派祥和之下,拥有多大的爆发力,今日所作所为,定不会饶恕自己,更何况,今日自己要做的,还远远不只是这些。 灵韵夫人讥讽而笑,眼神示意旁边两位仆妇,韩玉沁没有移动一步,令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只是那两个仆妇仍旧将她的嘴巴捂上,一路扭送到了凉亭那处的湖边,才松了口。 灵韵夫人看好戏般的笑着,得意说道:“位置,仍旧是本宫的位置,男人也仍旧是本宫的男人――你若不死啊,不出个意外什么的,本宫如何能成为贵妃啊!若恨也只能恨你自己没有本事,管不住自己的人不说,还不懂得斩草除根,既然你敢用百味子伤我,就该伤个彻底――嗤!留了本宫一命,就该想到他日翻身,定不要你好死。” 这么说着,示意两个仆妇将人捆了扔进湖里,却听韩玉沁轻轻笑道:“你确定要这么做?” 灵韵夫人美目微动,以为她要耍什么手段,看了眼旁边的小桃,小桃脸色有些苍白,但是很镇定的看着这一切,说道:“主子,服侍您这么些年,小桃最是清楚不过您的脾气……” 余下的话,韩玉沁没有再听下去,小桃一个急跃,突然将韩玉沁扑入水中,这下不仅是那仆妇惊了,连灵韵夫人都是低呼出声,却见小桃在水中,勾住韩玉沁的脖子往深水中游去,岸上的三人没有一个会水,此时更是不知小桃的意图,呆愣当场。却听小桃尖声呼喊:“来人那,救命,娘娘落水了……” 第九十四章 谁的安排 小桃一声声的喊,韩玉沁脑中警醒。 小桃是知道她会水的,现在却做出一个救人的样子,是要给谁看? 两人浮游激起的水花弄湿了韩玉沁的双眼,瞧见岸上的灵韵夫人并着两个仆妇远远逃走了,而小桃仍旧在喊,不远处跑来了几个太监,也有带刀的侍卫听着声响,追了进来,而小桃似乎正带着她,在往岸边游去。 就在这时,韩玉沁的腹部感觉到了攻击,一次次猛烈的碰撞敲打着她柔软的腹部,此时岸上却是瞧不真实。 韩玉沁惊骇地望向小桃,对方眼睛发红,一片狠意,而韩玉沁已经忘记了惊呼,脑海中一遍遍闪动一个个问题:灵韵夫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小桃好像不是听得灵韵夫人的安排? 小桃忠诚自己这么多年,血雨腥风都陪伴在侧,谁,又是用了什么方式,使得她可以这样不顾一切地加害自己? 而后脑海中却闪过一幕幕场景:策马扬鞭,驰骋山林,小桃那开心的笑声似乎还在她耳边回响;厨房里忙碌的身影,难过时温暖宽慰的话语…… 韩玉沁终究是在一阵昏天暗地里晕了过去,只是昏迷前,轻声苦笑道:“真希望,一切不过一场梦,醒来之后,你还会对我说:小姐,我们回家了!” …… 七天,对于普通的人来说,也许不会是多长时间,可是,对于搬回长信宫的众人来说,却是一场浩劫,如同一刀刀的凌迟,始终不给那最后一刀。 淳贵妃娘娘还没有醒,当日落水,小桃救人有功,竟是提了贵人,并且赐予“惜”一封号,仍旧居住在长信宫,从服侍人的奴婢,一跃成了“惜贵人”,这却不是最令人惊愕的,在大家还未从这一消息中醒过来,却是灵韵夫人不与皇上闹别扭了,被封了皇贵妃,搬到灵犀宫去了。 若是说,这些叫人措手不及,那么真正将要置长信宫这位于死地的,却是淳贵妃娘娘“并未有过怀孕迹象”的消息。 贤妃钦点的御医,却是给韩玉沁送来最后一道催命符。 然而,夏嬷嬷分明能摸到主子的脉络――孩子可还有呢,虽然屡次三番被人害……而且,回来时,娘娘肚子上还有淤痕,可是,那孩子依旧挂在娘娘的肚子里……虽那脉搏羸弱,可还活着的啊! 怎么不说小产,不说旁的,就认定这孩子是不存在的呢?! 若是说,韩玉沁真的昏睡便罢了,却是在朦胧中,将每个人都听得清晰,仍旧不愿意醒来。 她还是无法接受小桃的背叛,始终不明白为何要来做这些?她清楚的知道,小桃对于自己的孕事也存了不信任的心思,或许贤妃带来的太医只是要送自己一程,却发现有比这条路更省力,更简便的路子可以走,竟听信了小桃的话?!这样栽赃她,那么陛下呢……信谁呢? 夏嬷嬷无人时,总是与祖母默默地相对着。 自从王鸣宇来后,韩玉沁便停了所有的安胎药,她身体那么好,实在不必喝药的,每日的药,都是小桃拿去倒掉――是以,小桃觉得自己没有孕? 陛下信谁呢? 信任自己,依旧袒护自己的话,那么小桃……怎么会成为惜贵人啊……陛下,难得沁儿对你有了心,却再度与您疏远了。 黑暗中,韩玉沁不停歇的思索着,仍旧解不开心中的死结,便一日日的不肯醒过来。 宫里的气氛,越来越沉寂,大家自皇帝的脸上瞧着,恐怕长信宫那位再不醒,怕是谁都担待不住了。 似乎是听到了众人的呼唤,在祖母跟随郡主而去的第二天,韩玉沁静静地睁开了眼。 一大早,阳光刚投过小木窗洒落丝缕,韩玉沁注视着这熟悉的环境,他们竟是将她送来了兰馨殿……韩玉沁笑笑,混不在意,身上有些无力,睡的久了,刚一起身连呼吸都没办法适应过来。 “夏嬷嬷……”韩玉沁沙哑的唤道,自己病在床榻,屋中该有人伺候,这么早的时辰,屋内无人,应该是夏嬷嬷当值,此时八成在外练武。 七天里,喝药喂汤,韩玉沁都是来者不拒的,她晓得,夏嬷嬷必然会把安胎药备下,力气也并不是用不上,将床上的枕头拎起,扬手扔出了窗户。 “小姐……”咚的一声之后,外面闷闷地想起夏嬷嬷的说话声。 韩玉沁灿烂一笑:“夏嬷嬷,我饿了,快去拿饭。” 夏嬷嬷低着头,肩膀抖动了几下,抬头时除却眼眶红了些,无所谓地耸耸肩笑说:“饭是有,不过都是些汤水,再不醒,他们该是要给咱们吃泥巴了。” 韩玉沁也学她无所谓地耸耸肩,笑道:“我就那么没用吗?” 兰馨殿服侍的宫人抛开隐隐欢悦暂且不提,韩玉沁将小夏子唤了过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韩玉沁望着窗外花团锦簇,面无表情。 可小夏子却懂得,这波澜不兴的背后,眼前的女子背负了多少。 小夏子知道淳贵妃娘娘不简单,样貌自不必说的,宫中妃嫔姿色自然上乘,可是,除却被人称为“绝世之姿”的湘妃娘娘,没有一个人能与眼前这位相提并论。而且,湘妃娘娘的美貌,已经固定一面,而淳贵妃娘娘…… “主子,”小夏子声音有些低沉,很少会慌乱的他,对如今的局面十分地不看好,现在他只希望,主子能自保,然后徐徐图之,于是顿了顿才缓缓而道:“主子,咱们这次怕是翻不得身了,不如趁着现在,保存实力吧?” 韩玉沁并未回头,只是有些落寞地望着窗外,叹口气轻声问:“现在,要如何保存?” 小夏子定了定:“主子先脱身,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现在局势如此不利,虽是皇帝压下众妃声讨,可主子迎难而上,怕是……” 韩玉沁轻叹一口气,提了裙摆坐正,眼神间已经恢复了往间神采:“弃卒保帅,把祸水引到太医院,王鸣宇与王家的命数就到头了,再在宫里找个替罪羊,这下,皇上心中仍旧对我留有不忍,力排众议,本宫因此躲过一劫。是不是?可你是不是也不信,本宫肚子里,可还真的揣着陛下的种呢?!” 第九十五章 对策 小夏子依旧以为淳贵妃娘娘是封了的,只是点点头,说道:“信的,信的――那么其他的这些奴才能去安排,这可能是……现今主子唯一的退路了。” 韩玉沁就那么轻轻的笑了起来,也不计较,宽慰小夏子道:“放心吧,去把夏嬷嬷、清霜、桔梗叫来吧,让泽兰在外守着,本宫清醒过来的消息怕是已经传了出去,趁着现在,有些事情倒是要问清楚,本宫向来不做无把握的事。” 小夏子以为淳贵妃娘娘现今不急,只因为不知道现今宫中的形势,所以对一切都还保有希望。 贤妃、德妃,还有皇后娘娘,都是要圣上贬斥淳贵妃娘娘,原本皇上力排众议,一定要等淳贵妃娘娘醒来亲自问清楚,还不许宫人乱议此事,小夏子觉得淳贵妃娘娘还有一线希望的,只是前面有小桃封贵人,后面有灵韵夫人完好迁入灵犀宫当了个本朝绝无仅有的皇贵妃,他便觉得,这件事不会那么简单了。 他不是没有想过,灵韵夫人、小桃都在此时得了好处,莫非……只是灵韵夫人幽居长乐宫,有所限制,而小桃则是在淳贵妃娘娘落水后,倾力救人……于是,小夏子也摸不清这其中关键。 夏嬷嬷走了进来,说道:“主子,桔梗卸了钗环,跪在殿外请罪。” 韩玉沁问道:“这七天都在跪?” 夏嬷嬷摇摇头,说道:“不是,听闻主子醒了,才过来请罪。” 韩玉沁“嗯”一声,不再说话。 夏嬷嬷张张口,最后无奈说道:“你明知我不爱说话,偏要逼着等我自己说,你就不能多问一句吗?” 韩玉沁抿嘴一笑,只是看着她。 最后,夏嬷嬷无法,只好继续道:“之前的几天,哭的泪人似得,后来喂水喂汤,都是她在做,又是熬药,又是擦洗――不过奴婢依旧趁着她不注意,给您灌了安胎药的。小桃一直以为您这一胎是子虚乌有的,说话怪里怪气的啊,不过,桔梗也不许她近身――毕竟,赏赐什么的,何至于晋封为嫔妃呢,大家都觉得古怪,没叫她来。” “那天,本该是桔梗与你随我去见皇上,可是桔梗却是闹肚子,泽兰被好多事儿绊住脚。之后的事情虽然波折,却是跟她没有半分的关系,去告诉她,本宫并未怀疑她,让她起来,仍旧做自己该做的事。” 夏嬷嬷出去传话给桔梗,带了她与清霜进来。 韩玉沁冲她们摆摆手,示意随意找地方坐下,清霜性子有些冷,没有多话就寻了个木墩,而桔梗却是整了整衣衫,上前跪下,向韩玉沁请罪。 韩玉沁没有阻拦,桔梗叩首说道:“奴婢有罪,还请娘娘责罚。” 韩玉沁却说道:“本宫让你请罪,却不是为的这一事,你现在先给本宫说说,落水那日,好好的怎会肚子疼,最后弄到陪本宫出去的却是小桃。” 其实众人心中都有疑惑,好似一团乱麻,就差一个线头。 桔梗只好将那日事体从头说了一遍,原来,那日本该是她当值,但是小桃来寻她来的时候,腹中胀痛不止。 “这样一来,便是小桃陪了主子去的。”清霜说道,而后眉头紧皱:“可是吃了什么东西?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你是在怀疑桔梗?”夏嬷嬷清冷冷的声音想起,清霜一愣,转而看向淳贵妃娘娘。 韩玉沁见夏嬷嬷如此,只好说道:“现在已经不是怀疑与否的时候了,你也应该早有察觉,只是若本宫不把事情告知你们,怕是还要有所猜忌,罢了,能唤了你们来,也必然是本宫所信的。” 夏嬷嬷脸色还是有些阴郁,问道:“桔梗随着主子时间不久,可是小桃也跟随主子有十年了吧?” 韩玉沁叹了口气:“六岁那年便被母亲安排来照料,到如今正好十年,当年她也不过九岁,与本宫同宿同食,后来也跟随姨娘一起读书识字,弹琴作画……比我还像个小姐一样的养活起来的。” 清霜觉得自己言语有些莽撞,便要上前请罪,被韩玉沁拦下,也让桔梗起身坐了。 继续道:“说这些,不过是往年交情,后来家中来接,她自愿跟随本宫离乡背井,客居异乡。若说亏欠,却是本宫吃什么穿什么,便有她一份,可若说不亏欠,本宫却也累带她一同受了不少苦难……就是她的家人,早些年里,也因为护着我,而受了不少折腾。” 韩玉沁心中郁气难忍,而夏嬷嬷看到她不忍落泪的模样,到底心疼了,上前伺候茶水,却被韩玉沁一把抓住:“当日小桃遣你回来拿取衣物,而后灵韵夫人便出现了,话中意思,却是小桃听了她的安排,欲要除我而后快,不料小桃撇了那些人,兀自拖我下水,高声呼救,她此举将灵韵夫人等吓走,却仍旧没有打算放过我,竟是猛朝我腹部袭来,她本身力气不大,同时又是水中,可是她却仍能勒得让我疼得昏死过去,这其中,你可懂了。她想要我一尸两命!我与她,何时有过这样大的仇?!” 夏嬷嬷听到韩玉沁亲口所诉,见着她脸上泪痕,手止不住的颤抖,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张口欲言,几次都不知说什么。 小夏子等却更是震惊,自打小桃入宫,不管是听过还是见过,都知道淳贵妃娘娘对她人的重视,也从未见过对她有过打骂,甚至连高声呼喝都未曾见过,如今听着,却是淳贵妃娘娘被小桃所背叛,这等背信弃义的事,本该唾弃,而那人又已是宫中贵人,同时也是淳贵妃娘娘一手培植起的亲信,共患难过的,更不好说什么。 这比如悦当年背叛了韩玉蓉更加过分! 最后还是小夏子上前道:“主子,现在咱们要如何?既然灵韵夫人与小桃搭在一起,怕是事情就更不容易办了。” 夏嬷嬷帮韩玉沁拭干脸上的泪迹,也说道:“主子,事情看上去,却是很复杂了,不如就听小夏子的,咱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要铤而走险,只小桃这一处,咱们便不好过去。” 第九十六章 筹码 韩玉沁皱了皱眉头,脸色冷了冷,说道:“当日之事,你们既然都不知道,那小桃是如何准备的说辞?本宫到如今,也不知她是听了谁的计。可是,我这一胎是真的,不曾落,不曾骗,实实在在的,小桃却以为我骗她,这如今,反倒成了咱们的筹码!她们的谎言,简直太单薄了!” 夏嬷嬷知道,自己的主子是重情的,若是小桃只是想成为那个男人的妃嫔之一,背着主子做了什么事,等着主子气消了,认个错,主子一定会原谅了。 只是……小桃竟是对主子腹中的孩子下手,对一直对她像是亲姊妹一般的主子下手,那可真就是其心可诛了,这次,就是自己也绝对不会原谅。 桔梗说道:“娘娘,当日就有医女前来为奴婢诊治,说是误服了泻药所致。” 夏嬷嬷皱了皱眉,对韩玉沁说道:“主子,桔梗她心思缜密,若是旁人用计,必定不会落入圈套,可是小桃……是咱们全都深信不疑的人。” 清霜道:“主子落水之后,便封了她为贵人,若是与皇上无甚瓜葛,赐个女官就已经顶天了,现在却是宫嫔,这事儿,若没有皇后娘娘做主,奴婢都愿意去死了。” 清霜语急,夏嬷嬷看了她一眼,知道这清霜是为韩玉沁不甘。 韩玉沁此时说道:“我是因小桃行事急切,才觉出有异,可为时已晚。” 小夏子整理了下思绪,说道:“皇贵妃娘娘已经搬去了灵犀宫了,奴才们本就奇怪,怎么会赶在这个当口,只是探听到,皇贵妃娘娘与皇上之间,好似有着某种特别的情谊在,因此哪怕做了许多不着边际的事情来,当今也只是勃然大怒,可气过之后,仍旧原谅了这位。” 韩玉沁沉吟着,看来,这件事情,当初韩玉蓉就没猜错,只是,如今人都死了,反倒是这位新晋的皇贵妃娘娘倒是得了好处,于是问道:“她又是因着她的孩子进了灵犀宫,成了皇贵妃?” 小夏子有些不知所措:“娘娘,这件事怎么听着这样复杂,当日小桃救起您之后,莫名其妙被封了惜贵人。所有人都在问当时到底出了何事,小桃却闭口不说是您被人推落湖中,还是失足掉入,问的急了也只是哭哭啼啼。” 韩玉沁皱着眉头,并未解释,只是问道:“小桃这些天来,是否有来侍奉过汤药?对于当日的事,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小夏子说道:“当日之后,奴才与桔梗、夏嬷嬷,还有德胜三个,都有四处寻问过,当日瞧见您与小桃落水,听到喊声才有内监前往,之前的事,一无所知,小桃并未前来兰馨殿过。小桃无端叛变,不知宫中是否还有别的余孽,不知藏在暗地的敌人有没有抓到您其他的把柄。” “小桃确实知道很多,不过,对于本宫来说,意义不大。”韩玉沁轻轻地笑了,神情轻松:“本宫可不觉得,这些日子你们什么都没查到。” 小桃……皇贵妃,百味子,若是陛下知晓了,她对自己所爱的女子,用过百味子,伤了身,还会原谅她吗?玉沁惆怅。 小夏子阴着脸,恨恨说道:“因为小桃莫名其妙被册封,夏嬷嬷与奴才觉得实在太可疑,历来宫婢救主,从未有过什么册封,顶多换个女官之位,这实在蹊跷。后来,还是桔梗所说,主子前些时候有日身子不适,皇上醉酒而来,昏昏沉沉,本来打算在外间休息,小桃亲自侍奉的,谁知半夜小桃衣衫不整的跑了出来,正巧被起夜的桔梗瞧见了,小桃却只说是您的吩咐,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这几日宫中气氛诡异,桔梗这才壮着胆子将事情说了出来。” 韩玉沁听着,云淡风轻,好似跟自己无关,声音却有些低沉:“然后呢? “奴才该死。”小夏子愧疚的请罪,心中对小桃恨意倍增,真是瞧不出,这女子这般阴狠,图谋这么久,除了桔梗那次,竟是一点破绽也没被发现。 “只怪本宫手软,只是,她却给咱们留了条退路。好好给本宫听着,去打听清楚,本宫落水那日,德妃娘娘在做些什么,还有王鸣宇太医应该已经被关了起来,等待落罪吧,去打听打听,有招过什么,可是有‘屈打成招’的迹象。” 韩玉沁着重点出“屈打成招”,小夏子一听便懂,只是有些犹豫,问道:“主子,咱们若是铤而走险,便是压大了赌注,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您这一胎,要不先瞒着――这才三个月的肚子,就把她们逼得要把皇宫给拆了了!不若……” “那主子待要如何?总不能坐以待毙,任人宰割。”夏嬷嬷打断道:“你的办法……也太凶险了,退让一步,却是损兵折将,不说娘娘现在的地位不保,就是皇上心中对主子也多了份猜疑,这孩子……若到时候皇上不承认,主子就只有以死谢罪的份儿了。而且,皇上即便认了下来,那会子,怕又有什么血统不正,勾心斗角的把戏等着呢,到时候就算撑下来,娘娘也凶多吉少。” 韩玉沁轻轻一笑:“嬷嬷倒是与小夏子不同,他觉得我该退让一步,避开险招。嬷嬷虽年纪大了,可却深得我心,还知拼一把!放心吧,本宫从来不打没准备的仗,兵者诡道,战阵未开,便要先出杀招。” “主子……”小夏子虽见识过韩玉沁的能力,现今却仍旧认为该以退为进,不宜强行攻取。 他很担心,主子会陷入被动局面,被人牵着鼻子走――亦或是,被宫中其他妃嫔联手对付。 只是,他也太高看了他家主子了…… 韩玉沁见他仍旧有些执拗,好笑的挥挥手:“哪有那般凶险,还没有到那一步,桔梗被小桃牵连,本就不是她的错,小桃看似憨憨傻傻的,可却是个心思缜密,想做的事,不会出现大的纰漏,这也是这么多年,很多事情都经过她手的原因了。快去快去,不然一会儿他们怎么陪本宫唱戏。” 第九十七章 不祥之人 小夏子见淳贵妃娘娘此时仍旧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按捺住心中的不安,到底还是去了。 继而泽兰与清霜也被安排出去做事,留了夏嬷嬷说说话。 韩玉沁想了想,道:“她如今也怕我将当年的事说出来,却也将此事作为威胁我的筹码。” 夏嬷嬷不甚明白,只得问道:“当年的事?主子指的是?” 玉沁将小桃贱奴出身,又……被当家的叔叔家那混账儿子……玷污过的事儿告诉了夏嬷嬷,后又把百味子前因后果与夏嬷嬷分析。 韩玉沁解释道:“她觉得我祸害灵妃的事儿,不想被人知道这件事,因此便成为一个威胁的借口。可是,她也清楚,若是我把她那些事儿抖落出来,那么,不管韩家怎样,她也完了。因此,她现在只是在等一个契机。” “契机么?难不成,她现如今仍没有交代落水那天发生何事,只是要等您的一个态度?” “嗯。”韩玉沁点点头,“她聪明的很,从不愿意与谁为敌,大家利益相当,便偃旗息鼓,握手言和吧。” 夏嬷嬷不是很明白,韩玉沁也不再解释,只等着小夏子回来复命。 不多时,桔梗从库房内取来了一方锦帕,皱着眉头说道:“只有这一方帕子是绣得兰花,可与主子说的不是很像。” 韩玉沁闻声,取过帕子,见其上兰花叶子肥厚,此时若要改成尖细的摸样,恐怕来不及了,不觉也皱了眉,沉声道:“夏嬷嬷给我施针,虚弱脉象,还有……孕象,”忽略小桃眼神里的惊讶,继续说道:“脸色最好惨败些。” 夏嬷嬷轻声应是,此时清霜也探完消息回宫,一头的汗水来不及擦:“娘娘,宫外已见华盖,怕是皇上下朝亲自来了。” 韩玉沁看着夏嬷嬷手执金针,平稳入手,点头道:“恩,别急,目前的难关咱们还能缓上一缓,桔梗去取了汤药来,帕子不用了收了吧。” 桔梗稳了稳心神,就去端药,清霜道:“姑母说太医院左右院判与贤妃娘娘走得都极近,其中右院判常去请平安脉,贤妃娘娘宫里问诊也都是他一系的太医前去。而左院判则是由贤妃推荐给的太后娘娘,此番太后病重,身边,也是左院判携一众太医跟随看诊。” “左右院判都是贤妃的人,这么说可合适?”韩玉沁问道。 清霜眉头拧了下,点点头。 “她倒藏的深啊!”玉沁赞叹道。 “正巧这两位院判又与王明宇王家有嫌隙,且矛盾还不小。”韩玉沁似是说与自己听,声音很轻,凝眉思索。 “皇上驾到……”一声尖细的嗓音中断了韩玉沁的困顿,转身时,一袭黄袍的衣角已在眼前。 “醒了?”浑厚的嗓音,抬眼,那张熟悉的面容夹杂着一丝不解与怒气,韩玉沁笑了,说道:“再不醒,身边的丫头都保不住了。” 话一出口却让两人俱是一笑,显然,我们可爱的陛下,还不知道玉沁算计了他的爱妃――清高孤傲的皇贵妃娘娘呢! 楚清帝正要上前与玉沁说话,不巧,外有内监唱喏道:“贤妃娘娘到。” 韩玉沁赶忙闪身,让开皇上身前,眨眨眼睛,很是调皮,哪里有半分苦恼的样子,楚清帝也是叹气,只言道:“朕如今最烦做戏了。” 然而,没办法,谁叫二人之间,插进来贤妃这么一个外人来呢! 见着贤妃款款入内,方才行了礼。 一时间,贤妃也瞧出来不好来,笑说:“姐姐才刚醒来,不宜久站,还不给淳贵妃娘娘落座。” 韩玉沁欠身谢恩,眼神却是一刻也未往皇上身上瞟,细声说道:“七日来,承蒙贤妃娘娘照料,亲自带了太医来问诊,本宫虽未醒,神识却在的,此番大恩,来日当报。” 玉沁牙齿咬的咯嘣响,想得贤妃傻了眼。 贤妃一愣,转而温婉而笑:“贵妃娘娘说的哪里话,皇上与太后将偌大后宫交与皇后娘娘打理,实在忙碌。记得妹妹才刚入宫时,都是贵妃娘娘与臣妾要好,处处提拔,是以,您这接二连三出些意外,臣妾也难过的很,这不,您这次一有事,臣妾可把整个太医院都得罪了呢。” 是啊,一入宫便接二连三的出事,自己还真是不详呢。韩玉沁笑着看向贤妃,按下心内腹诽,面色越发宁静起来。 “正好来的时候右院判正在给臣妾请平安脉,听闻贵妃娘娘醒转,便请太医也来瞧瞧吧,看可有大碍。” 玉沁也好笑――那几位太医,当时怕都没问诊――有夏嬷嬷看顾着,如何能叫别的太医近身。如今可好,贤妃带着人就瞎编自己没有身孕,她可真想瞧瞧待会儿几位御医一扶脉,还如何端的出老学究的做派来,底气十足地说她没有孩子! “赵晖,”玉沁昂头,扫过边儿上端坐着的楚清帝,淡淡言道,轻笑着,“本宫从来都觉得你内秀,大愚若智的,没想到,大愚有了,智么……呵呵。” 玉沁轻笑着,与楚清帝道:“皇上,怕是贤妃娘娘误信谗言,真个儿把臣妾这一胎当作子虚乌有了。” 贤妃赵晖双目撑圆,可见有些恐惧了,然,瞧玉沁微微隆起的腹部,实在不像是显怀,反倒似吃多了撑起来的般,心下稍定,轻咳一声,勾唇道:“贵妃娘娘这话,臣妾实在不懂……皇上,也许,贵妃娘娘诈称有孕,也逼不得已,怕是……” 说着话,她指了指脑子,幽幽叹口气:“毕竟,当初的蓉贵妃娘娘十分盼望有子呢,淳贵妃被逼得急了狠了,怕产生了幻觉也未可知。” 当着楚清帝的面,玉沁只轻启朱唇,冷冷言道:“赵晖,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真是不知死活了。” 赵晖脸色忽而青白变幻,被气的狠了,又不能对玉沁如何,调转脸色,悲愤与楚清帝哭诉道:“皇上,您瞧贵妃娘娘,可不知犯了癔症,臣妾做了什么,叫贵妃娘娘这般记恨着,这样羞辱呢!” 第九十八章 苏醒 楚清帝自打那一日起,便未曾好好看一眼韩玉沁,今早,得知玉沁醒转,倒是没想起孕事这一茬,如今见二女争锋,玉沁丝毫不退的样子,倒是轻轻笑了――他从不信,她能骗得了他。 当初,韩玉蓉逼迫的紧,险些没把玉沁吓得魂飞魄散,自作主张,在自己宫室内放了不少避孕之物,仗着自己身子底子好,才没闹出什么毛病来,可是,后头有韩玉蓉加紧催促她,派了得心应手的嬷嬷来照料,那些避孕之物全被翻出来扔了不说,对玉沁的滋补,是到现在都没停过的――而且,那一日桃花树下的缠mián,于她,于他,都是场意外。 玉沁腹中的孩儿,实在是意外。 他不缺孩子,她不想要孩子,是以,她有什么理由来杜撰个孩子出来? 哦,对了,位分! 倒是忘记了,玉沁自打怀孕之后,晋封之事到成了常事。 楚清帝幽然而笑――怕是,玉沁自己也不喜欢这种站在高位的样子,她常说什么来着?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总是那么胆小,不喜走在人前,不喜高处。 楚清帝扫了眼有些紧张的赵晖,与御医道:“朕听说,那日里太医们并没有给淳妃请脉?” 那御医诧异,言道:“是淳贵妃娘娘惯常用着的王太医下的方子,臣等未曾。” 楚清帝长长“哦”了一声,意味不明。 贤妃忙道:“陛下,一定是王太医与淳贵妃娘娘同流合污,才不欲旁的太医伸手的。” 玉沁轻颤颤一笑:“贤妃,你好好笑!王太医既然在本宫这里当值,便要防备着有人趁着本宫昏迷对本宫不利,莫说是你带来的大夫,除了陛下与皇后娘娘那里,亲自排遣了御医来,才可能近本宫身前,你张口闭口这样那样的,可熟读了宫规么?这样不懂规矩,比起你姐姐来,差的太远了。” 贤妃脸色很不好看,尤其在玉沁道出她姐姐之后,谁都知道,赵晖今日位子的由来,还有她姐姐一份功劳。 “陛下,淳贵妃娘娘说话也太……谁不知姐姐如今已经疯魔,可淳贵妃竟是以姐姐来说教臣妾,臣妾实在担待不起!” 她恼怒道,楚清帝看向玉沁,言道:“沁儿,没得揭人伤疤。” 玉沁淡淡一笑:“揭伤疤总比打人脸面强――贤妃,你也莫要为难陛下了,你与本宫之事,还得本宫说了算。” 贤妃勉强端着脸面,只觉得今儿出门应该看黄历,怎么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她预感的没错,玉沁今儿是打定主意要给她拆台的。好赖,玉沁在宫中时间也比她久了一个月余,且,有韩玉蓉在身边时时紧盯,不时找麻烦,她可是比赵晖这个被保护的过了头的女子强上太多。 贤妃还待要争辩,桔梗入内,浅浅行礼,与众人回话道:“皇上,贵妃娘娘,贤妃娘娘,御医已经在外等着了。” 贤妃蓦然醒转,就看见玉沁面上一闪而过的冷笑,心顿时凉了半截,“这话怎么说的呢,臣妾可是领了御医来给娘娘您瞧瞧的……怎么还要请旁人来?这是疑心了臣妾,所以要给臣妾难堪吗?” 她眼中含泪,兀自做着最后的挣扎。 然而,她看错了楚清帝,也看错了他们之间的感情,这感情,从来只有利益,从无羁绊。 楚清帝也不理会,韩玉沁若说之前对所有事都心存疑惑,甚至疑心了楚清帝,那么,现在她也看清了,陛下,到底是信她的,到底,是对她有了一份特殊的。 “贤妃,本宫不过宣召御医而已,你未免想的太多――本宫倒是不会忘记,你这御医可是说本宫无孕事的话,这一无把脉,二无问诊,贤妃与你请来的这位御医就这么言之凿凿,叫这谣言传遍后宫,动摇本宫贵妃之位,这一来是对本宫不起,心肠恶毒,二来么,你们可对得起陛下,可晓得这贵妃是陛下所御笔钦封?这一出闹剧,传出去,尔等可顾虑过陛下的感受么?” 贤妃着急,噙着泪喊道:“陛下,臣妾并无此等念头,是淳贵妃身边的小桃与臣妾说的……” 不等她继续言语,玉沁已经打断道:“小桃?呵呵,本宫与她的旧账,还待细细清算,只是贤妃你,太过叫本宫失望了。” 楚清帝端看玉沁一眼,淡淡交代道:“去把御医都召进来,朕亲自在这儿守着,看这结果可与贤妃设想一不一致?!” 贤妃再自傲,再自负,如今也晓得,自己是骑虎难下了,而且,淳贵妃这一胎,怕是真的! 这可怎么好? 贤妃惨白一张脸,看向已经吓得快要尿了裤子的御医,狠一狠心,就给韩玉沁跪下,悲怆道:“贵妃娘娘,是臣妾有眼无珠,错信了人――是李御医自己想出来的,他与臣妾妄言,说您无身孕,加上有小桃……惜贵人在旁三言两句的挑拨,她虽没明说,可却叫臣妾误会了,还请您看在昔日姊妹交情的份儿上,原谅臣妾这一遭。” 玉沁看向那摇摆不定,已经开始打摆子的李御医,这不就是连太后都十分信任,委以重任的院首么,呵,也不知赵晖费了多大劲儿,才收入麾下,这下子,却要断尾求生,不晓得赵家知道这消息,会不会骂她败家女了。 “贤妃这是做什么,这件事,总归该有人站出来做个交代,不然,这般般罪行,就想蒙混过去,这后宫岂非儿戏了?” 赵晖擦着泪,与玉沁打一眼色,玉沁瞧着陛下并未注意,便也了然点点头。 那李御医却是心知肚明,这一次,不管如何说,他都死罪难逃,可为着家中幼子与老母,哪里敢叫嚷,只求赵家在他扛下罪行之后,能看顾一家老小一些,他也就死能瞑目了! 须臾,御医被桔梗领着前来回话,与玉沁把脉,俱都不敢猜测其中缘故,老老实实把脉后,所言,自然是有孕,且胎儿一向无甚大碍,淳贵妃这一胎安稳的很。 便是玉沁听了也极其欣慰的,与楚清帝一笑,却发现,对方今日虽多方维护于她,可脸色自始至终都没能和缓过来,不由叫她想起小桃一事,很有些担忧起来。 第九十九章 疑惑 贤妃早已跪在地上,任是谁来劝解都不肯起来,口口声声求饶,请玉沁原谅她。 玉沁瞥向那李御医,李御医收到那眼色,狠一狠心,哪里还有求饶的机会,便向着不远处的红木圆柱撞去,屋内响起一地的惊呼,那李御医便也殒命了。 玉沁厌烦地撇过头去,这是她的寝室,如今血腥味儿已然叫她作呕。 屋里乱作一团,楚清帝瞧了眼玉沁,方与赵晖言道:“贤妃,你且起来。” 赵晖泪眼朦胧:“皇上……” 玉沁轻咳一声:“贤妃,皇上叫你起来呢,有什么咱就说什么,如今你还怀着身子呢,就是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孩子想想。” 听着韩玉沁说起孩子,赵晖脸上的担忧惶惧之色并未渐弱半分,诚惶诚恐地瞧着韩玉沁,愣神良久。 楚清帝沉沉出口气,倒是冷声道:“赵妃,难道如今连朕说话也无用了么?” 赵晖未料到陛下会如此重话,哪里敢忤逆,连忙要站起来。 边儿上,桔梗早瞅着了,如今已经逼死了一个御医,贤妃可不能再有个好歹来,不然,这长信宫,这淳贵妃娘娘这里,可成了什么样子? “贤妃娘娘慢着些,小心扭了腰。”桔梗轻声道。 贤妃木讷站在原地,显然这次吓得不轻。 玉沁倒也不如何为难,只与楚清帝道:“臣妾倒也没什么怨愤的,只是闹出这么一出,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这才有了些火气,希望陛下与贤妃莫要见怪。” 贤妃勾了勾唇角,到底笑不出的:“贵妃娘娘脾气真好。” 玉沁脸色凉凉:“怎么说,你与本宫前后有孕,身子不便,也要互相帮扶才是,有什么了不起的事儿,也不至于现在说,贤妃说是不是?” 她面上虽有笑意,可那笑容太过冰冷了。 “贵妃娘娘……” 贤妃愣怔,一错手,被桔梗硬是扶了起来,站在一旁,倒似风雨飘摇的一副样子。 桔梗瞥了她一眼,倒是楚清帝并未留恋这些儿女情长之事,只淡淡点点头,对赵晖道:“贤妃,你先回宫去,朕晚些时候再去看你。” 然后,又嘱咐跟着贤妃的人等好生照料,嘱咐完了,便也不再理会贤妃眼中暗含的秋波春水。 许是贤妃如今不敢太明目张胆,想了想,还是咬牙离开。 玉沁见楚清帝挥手斥退了宫中人等,连桔梗都没能留在身边,不由有些胆怯。 “陛下……这是?” 楚清帝瞧了她一眼,眼中平静无波,玉沁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惜贵人告诉朕,长乐宫里似乎藏了一味百味子?” 玉沁只觉晴天霹雳,不敢置信地看着楚清帝。 楚清帝瞧她神色便知,冷嗤一声:“朕自然晓得你聪明,然而,你这份聪明,却没有用对地方――在你搬过去之后,便对灵韵小姐对了手,你认不认?” 事到如今,玉沁也不想隐瞒,也来不及细想小桃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了楚清帝――起先,她还以为她抓着小桃的把柄,如今,小桃当先惹怒了她,她却不知道该不该道破前因了。 “陛下可知,这百味子从何而来?”玉沁淡然问道。 楚清帝只定定瞧她,显然,并不知道多少内情。 “想必惜贵人没告诉您,那百味子是灵韵小姐用来害姐姐的吧?” “灵韵小姐与贵妃虽不对付,可还不至于血海深仇,她为何要害你姐姐?” 玉沁只冷冷一笑,语气里竟有些失望:“陛下,您是否忘记要怀疑那一位了?” 楚清帝挑挑眉,并无言语。 “皇后娘娘本事可真大啊,乌家虽然被陛下您忌惮,可皇后娘娘在您心里,竟有如此位置……连您昔年的青梅竹马灵韵小姐都要靠边站了。” “放肆!”楚清帝站起身来,“韩玉沁,朕是否也忘了告诉你,如今,你还是宫妃呢?” 玉沁勾勾唇,讽刺一笑。 小桃要害死她,要害死她的骨肉,可陛下呢?对她不闻不问不说,还册封了小桃……陛下会是蠢人么? 连桔梗几个都有怀疑,怎陛下就对小桃那么相信了? 到底,玉沁是对他失望了。 楚清帝不再说什么,起身离去,这叫一直观望着长信宫进展的人,全都摸不清楚帝心了。 若说厌弃了淳贵妃吧,陛下又无贬斥的旨意,若说依旧宠信吧,可也不见曾经的热情,到底是摸不透啊! 只是接下来几日里,似乎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惜贵人似乎很受宠,连着七八日,陛下都传召了她到乾清宫内,一留便留下整晚时间。 玉沁如今将养,极少到重华宫走动,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长信宫里倒是对皇后娘娘那边的消息所知不少,稍有风吹草动,便会由桔梗呈报上来。 玉沁无可无不可地听着,待听到桔梗小心翼翼说起这几日小桃的情况时,慵懒的神色一顿,支起了耳朵听着。 “……惜贵人这几日来侍奉陛下,想来十分殷勤小意,虽对皇后娘娘尚算恭敬,可每日里必定迟上许久,脸色也十分不好看。” “怎么,她如今倒是敢给皇后娘娘脸色瞧了?” 桔梗连忙道:“并非是这样,是惜贵人身体不是很好……别的宫里都传,是惜贵人勾yin皇上,夜夜笙歌,把自己身子都掏空了。” 玉沁了然,却心底散发出阵阵冷意来,对于小桃,她失望归失望,更多的,是心痛与心殇。 见玉沁不语,桔梗也不好说什么,只把近来宫中发生的事与其回禀一二后,便打算离去。 “长乐宫那里,近来相安无事?” 桔梗略一思索,便点点头:“是,灵韵小姐近来悉心教导小皇子,如以往一样,少有外出。” 玉沁点头,打发了桔梗出去。 窗边的小几上,有一只纸包,虽未能瞧见里头装有何物,可那熟悉的样子,勾起了她不少的回忆,淡淡一笑,轻言道:“清廷,可是你入宫了?” 半晌,并无人言语,玉沁叹口气,伸手去将纸包打开,里头是她吃了许久的梅子。 那一声叹息,回味幽长,似乎千回百转后,才又回来她耳中,蓦然,她愣了一愣,旋即而笑:“我猜着你便没有走。” 身后,那熟悉的气息渐渐靠近过来,清廷那一贯清冷却总带着丝缕戏谑的声音响起:“我只是来瞧瞧你过的好不好。” 第一百章 收买人心 玉沁并未回头,沉默良久,方道:“如何算好?幽闭宫中,毫无自由,不知背地里多少人正算计着我的性命。如何又算不好?锦衣玉食,多少人几辈子拼搏都积攒不下的福气――若说不好,又岂非要折了这福气?!” 清廷浅笑出声,只那笑声里,有些许无奈。 玉沁心思敏感,略一低头,回身问他:“怎么了,可是陛下有为难于你?对付灵韵小姐之时,我对你尚有防备,背着你投毒简直轻而易举,他实在没必要。” 清廷无论如何也不能,更不肯将楚清帝已经知悉他对她有情一事,却也不好骗她,沉默良久,只端详着玉沁,一遍遍的打量,好似永远都看不够。 他那神情,叫玉沁心中没底,犹如波涛拍案,一下一下又一下,不知要发生何事的惶恐与不安。 “清廷?” “我无事,只是担心你。” 玉沁轻笑:“我有何可担心的,总归是在这一处了。” 清廷摇摇头,到底还是告知她道:“陛下已经有心,欲要你性命。” 玉沁脸上柔美的笑意犹如被冰封上,一瞬间,便失了所有颜色。 “陛下要杀我?”她声音有些尖细,低低的,质问道。 清廷艰难点头:“灵韵小姐的事,不过是一个推动,之前,陛下已有此意。” 玉沁脑中空白,怎么也想不到,到底是哪一件事惹了楚清帝恼怒,触摸到其逆鳞,才会叫陛下不顾往昔答应放她出宫的承诺,而要她性命――更重要的事,陛下还有拉拢韩尚书之心,却要杀她,她这是犯了什么样的大罪过,以至于陛下要下狠手对付她了?! 她实在不知! 见其惶然,清廷言道:“你初入宫时,陛下觉得你心性纯洁,不似宫中人狠毒,有心回护你,却发现,你事事背着蓉贵妃做的一点不比其差,陛下当时已经有被欺骗的恼怒,然,晓得你身世可怜,便也收你为其心腹,亦或者说……是棋子,为其做事。而皇后,却有意为难韩家,对你与蓉贵妃的监视从无一日停止,便是当初灵犀宫被围的好似铁桶一般,皇后也有人手安插进去。” 玉沁苦笑,轻叹一口气:“皇后又往我身上泼了脏水么?” “敏贵人之死,湘妃之事,陛下不曾疑心过,却被皇后挑破,虽你所为,不过一引头,可陛下一旦起来疑心,便一发不可收拾。再加上惜贵人……” “小桃知道我不少事,就如同如悦对蓉贵妃,只不过是在寻找一个时机,一个置我于死地的时机罢了。” 清廷蹙眉:“你与她,可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玉沁闻言摇头:“我可不是东郭先生,能养条蛇咬伤自己……她的事,我虽知其一,却不知其二。” “可她将你如何引诱陛下,如何借助清霜之手逃出慎行司,全部交代,甚至于,连害了蓉贵妃不能轻易有孕的陈年旧事,也全翻了出来。陛下如今……” “陛下如今怕是以为我自小便是那蛇蝎女子,以为我最会唱戏了吧。” 玉沁自嘲一笑,心内的酸楚无以复加,虽入宫为自己迫不得已,可是这半年多来,自己又何尝没有付出过真感情呢?! 从来最是爱伤人,若无知无觉,哪里又来得伤心呢?! 清廷瞧她,眼中有着怜悯:“宫中已经是不能久留,若你信我,便与我走。” 玉沁一时看着他愣住了。 这是与他那次亲密举止之后,他所做的最重的承诺了吧。 然而,玉沁甚至不能明了自己的心。 “清廷,虽然……这样说,或许让你觉得我不识好歹,可是,你能否允我想一想?” 在玉沁开口那一瞬,清廷仿佛以为,她该是不愿的――是啊,跟着他,无名无份,甚至还要担着被追杀的风险一走了之,至她的家族于何地? 纵然她不喜韩家,可也见不得韩家因她而倾覆吧,况且,这韩家,有她最牵挂的两个人。 却是听得玉沁要想一想,他立时松了口气,倒是有些开心:“我怎会那样蛮横,不听你心意?既如此,你便细细想想,还有什么事尚未办妥……只要你提,我都依你,纵然你觉得为难办不到,也还有我在,必定会保你,保你母亲与祖母。” 玉沁轻轻点点头,送走清廷,眼中却是无限愁绪。 连清廷都知晓的,祖母与母亲是她的软肋,那把二人拘在宫中的怀蕊与怀薇郡主,又如何不知呢?默许了这一切的皇上,又如何不知呢? 走到哪里,她都身不由己。 最终,玉沁只淡淡言道:“若我无能,便是累赘,在宫中尚且不能自保,逃了出去,被全国追杀,又如何能保护自己,保护家人?” 眼见清廷再要担保,玉沁只得打断他道:“我知道你有心了,可是,我并非无事可做的。” 许是玉沁眼中的希翼光芒叫清廷犹豫了,总归,清廷没能再说什么,只问玉沁是否需要他与宫外韩家互通消息。 玉沁想了想,摇摇头:“我自有主意,你且去吧。” 清廷如今身份尴尬,被楚清帝猜忌,又不再是暗卫身份,若叫同僚发现,也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子,于是他倒也不扭捏,翻身上窗,便也不见了踪影。 暗夜里,玉沁驻足窗前,感觉沁凉的风吹进屋内,抚平她日渐烦躁的心。 第二日一早,她难得有个好精神,传唤了桔梗入内,言道:“如今形势不明,我却不能再等,此处有封书信,你去内务府一趟,见涔姑姑,亲手交给她。” 桔梗点点头,对内务府有她们长信宫的细作一事,其实心中早有数了,只今日主子将话挑明,她倒是有些讶异,想了想,还是忧心提醒道:“惜贵人对主子之事知之甚详,如今她有宠,会不会把内务府的事也与陛下交代?” 玉沁勾唇一笑:“虽不知她为何成如今德行,可到底是聪明女子,知晓利弊,她在宫中乍然有宠,位分又低,很遭人眼的,若能将涔姑姑收为己用,也是平添一大助力,何乐不为。” “主子是说,小桃……惜贵人会收买涔姑姑?那您……” 晓得她担心,玉沁只轻轻一笑,眼里却毫无半分笑意:“你且去吧,事情如此庞杂,咱们总要走对这第一步。” 第一百零一章 信封 桔梗夹杂着不解,匆匆离去。 泽兰日渐忧心玉沁身体,但见她精神越发好了起来,身子也尚算安稳,胎儿也稳妥,到底比那些千金贵女们顽强,也就放了心,见桔梗离去,她便进屋侍奉,与玉沁话些家常事儿,无非是哪处的房梁高了,屋里总有些潮虫进来,亦或是窗外的树晚间看着令人害怕,些许琐事,倒也叫玉沁有些微分神。 “娘娘,齐嬷嬷去了,夏嬷嬷近几日来,也少有饮食,身子发虚……” 泽兰言道,想了想,还有那位金嬷嬷:“如今,咱们宫中的事,倒是多由金嬷嬷料理,昔日在灵犀宫,倒是显不出金嬷嬷的本事来。” “她的本事大着呢,咱们来日方长。齐嬷嬷那里,贴补百两银钱,若有家人,便领了回去,每年里多给她添些供奉吧。” “是,奴婢记下了。” “至于夏嬷嬷……如今宫中饮食安全,全倚仗她了,去与她说,若她终日昏昏沉沉,怕我这贵妃也当到头了,不知哪日里便步入了姐姐后尘。” 泽兰小心瞟了韩玉沁一眼,方低低应声儿。 想了想,玉沁方问道:“姐姐去的如此不明不白,父亲却也走了,可是,以韩小姐爱女心切,定会回转京中,为姐姐吊唁。” “听闻,韩小姐已经启程,本还未到南边随着大人上任,听了消息,立时赶回京中来了。” “若她递了折子上来,便不要推拒,陛下准其见我,那便见上一见,说不得,宫外还需她去奔走。” “可是……韩小姐在京中口碑并不甚好——前头那几家秀女家仆多有传言,说韩小姐善妒,不大方,是以,京中贵妇人们,少与其行走。” 既然这样,还能有什么帮助呢?泽兰心想,且,主子瞧着就是与韩小姐不大对付的,何必因眼前暂时的困境,而去低声求助于那位韩小姐,实在叫人窝火呢。 玉沁只摇摇头,示意其不必细细打听,只按着她的意思去做。 桔梗离去后,直到晚间才回来,玉沁本有些担心她,但想到自己信中交代的内容,涔姑姑或许要留下桔梗细细询问一番,才会放心离去吧。 玉沁信中交代,请涔姑姑借机离开宫中,她会安排她离开京城,前往南边老家,去通知韩大人,还有,务必带走母亲与祖母。 她这一出事,怀蕊与怀薇两位小郡主以宫中近来不大太平为由,暗地里已经送走了孟姨娘和老太君,玉沁估量行程,怕是只在韩小姐之后,韩玉蓉这一去,韩小姐势必折返京中,而老太君带着孟姨娘,不知会否遇上,若一直赶回老宅,怕是楚清帝晓得她逃脱宫中后,第一时间要寻家人麻烦。 玉沁惹不起,却还躲得起,她要尽量拖延时间,给涔姑姑足够多的时间去找到祖母,带走姨娘。 陛下有用韩大人的地方多矣,而若她走,怕会惹得陛下雷霆震怒,可老太君身上有封诰,必定平安,只要她与姨娘逃到他国,闭紧嘴巴,想来陛下也不会穷追不舍。 玉沁这样想着,桔梗红着眼睛回了来,惹得她一阵担心,忙上前问道:“怎么,可是出入之时有人为难你?” 桔梗摇摇头:“娘娘莫要担心,并非有人为难,只是内务府那位姑姑担忧娘娘您,仔细叮嘱奴婢好生照料您饮食起居——那位姑姑说,宫里的事,她也多少听说了,既然娘娘您不欲她卷进来,而她也有离去之意,便遂了娘娘好意,去访访旧友。” 玉沁总算舒了口气,叹道:“也好,也好,涔姑姑若真肯走,也叫我良心上好过些。毕竟若非我,她也不至于被惜贵人惦记上,连带着如今要仓皇而走。” 桔梗点点头:“只是,娘娘,涔姑姑毕竟是在内务府当差,这样一走了之,会不会惹上麻烦。” 玉沁只是轻轻一笑,若是从前,她必要担心的,然而如今,身处高位,她也知道这宫内许多事,并非是要报给皇后,甚至是陛下知晓的。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玉沁转身,便要回屋,桔梗恍然想起涔姑姑也有封信交代给她,忙道:“娘娘请等一等,涔姑姑那里也托奴婢给您送来一封信,她说,她这几日里便会安排妥帖离宫了,至于娘娘,她也分外担心,只希望您收到这封信,能尽展一颜,在宫里的路也好走些。” 玉沁狐疑地接过信,那上头熟悉的笔迹,令她心中一跳。 打发了桔梗后,玉沁迫不及待在灯下细细翻阅——却是她幼年好友傅吟霜的来信。 玉沁欣喜有之,心酸亦有之。 傅吟霜,与她自幼相识,那个时候,自己还与绮罗最为要好…… 信上言明,她如今已随父母到达京中,遍访京都寻觅玉沁,却才得知玉沁已经入宫为妃,伤心不已,拖了韩家人送信入宫,不知能否见面,只希望玉沁在宫中一切安好,若有不顺,傅家也也念着昔年搭救之恩,帮她一把。 玉沁轻轻一笑,扫去眼角泪光。 傅吟霜当年逃出家中,为躲避亲事,结果路遇山洪,家丁护她周全俱都受了伤与她失散,身无分文的傅吟霜又被拐卖至她家,得玉沁照料,才免遭被卖入腌臜之地的凶险,后与绮罗与她三人结为知己,有绮罗之父相帮,联络了傅家来府上接走了这位行事跳脱的大小姐,傅家也念着这一份情,之后多年对玉沁也算极为照料。 只不过,这些事,傅吟霜并不知情罢了。 到如今,傅吟霜也以为玉沁不知她家根底,却不知,当年老祖母在傅吟霜走后,便告知了玉沁——傅家为皇商,根基雄厚,而傅吟霜拒婚的人家,却是和亲王……就是这样,陛下都未曾下旨责罚,而是玩笑一样揭过不提,对傅家也有赏赐安慰。 足可见,傅家之根底雄厚,连皇室都不敢轻易得罪。 傅家家主曾派人来与玉沁接触,玉沁以自己攒下的银钱投注其中,占着傅家的便宜,倒也撑起了一座绣楼,也算是傅家对她出手相帮的补偿了。 第一百零二章 手段 --start--> 玉沁晓得自己占了傅吟霜的便宜,却也不知道如何说破,好在,傅家觉得与家中独女相比,一处绣楼简直不够看,可更多的帮衬,玉沁也实在不肯要,于是,这些年来,那绣楼倒是被傅家当成唯一报恩途径,几经发展,打算成为京中贵妇人们争相攀比逢迎的所在。 以傅家财富,将绣楼精益求精不是难事,只是这样一来,玉沁倒是愈发不好意思与傅吟霜联络,这么多年,只听着小女子在家中如何闹腾,却不敢与之厮混,也是其中的理由。 她却没想到,傅吟霜见她久不回江南,亲自带着家奴寻上了京城,还托人托到涔姑姑头上――也是,江南富庶,能入宫成为女官的也算名气了的。 念着老乡之情,找上涔姑姑送信,也说明了傅家人脉之广。 合上信纸,玉沁叹口气,望着窗外,清廷正站在那里。 玉沁一蹙眉,开了窗请他进来:“你怎会白日里过来了?” 瞧着清廷担忧的神色,玉沁虽难掩惊惶,却到底失望言道:“他答应过我的,会放我出宫。” 清廷晓得她聪颖,如今局势混乱,宫中并非久留之地:“陛下已有心欲要你赴死……你可想过几时出宫,已经不可再拖了。” 玉沁眼露忧色,并未直接回答清廷担心,只言道:“若我走,这长信宫中,可还能有活口?” 说着,却是自嘲一笑:“他连我都不肯放过,连腹中骨肉都置若罔闻,何尝会在乎多死几条小鱼小虾。” 清廷蹙眉,瞧着她满目心疼。 “对陛下来说,白及是小虾米,桔梗、泽兰等等也岂非如此?他分明努力过的,当初如秀残废,宁可多费些周折,也肯为了我放她出宫去荣养……如今,这是怎么了呢?” 玉沁心伤道。 “陛下……想来也是身不由己,李牧绕叛军作乱,几大世家自视甚高,不肯施以援手不说,还打算趁乱图利,宫中太后与陛下有了嫌隙,乌家也被太后和皇后的态度所左右,这些年来,陛下虽有了些部署,然,他一人坐镇朝堂,重重监视威逼之下,能有几多把握――这心腹便全然是心腹而非探子么?!” 玉沁眸中闪过一抹怜悯来,到底冷笑道:“是啊,这天下,哪个又是容易的。寻常百姓家还要为银米发愁,只是这宫中,太叫人心冷齿寒了。” 清廷松口气,轻轻一笑:“那你欲要去往哪里?我带着你,任是天涯海角,也任你去的。这宫中奴才们,若你不忍,现在也要着手处理――寻个由头打发了,待事发,也能留下性命来。” 玉沁摇摇头:“我心中自有计较,何况,就是我有理由打发了她们走,以我如今地位,她们的日子必不会好过的。事发,陛下如何不能琢磨明白其中算计,哪里还会留下她们。” 清廷见她主意坚定,也不再说什么,此番过来,不过是警示,若玉沁有后路,也该抓紧安排了。 并非他无能,不为玉沁分忧,实在是他如今地位尴尬,多做多错,少不得被人发觉端倪,而且,玉沁似乎从无让他帮忙的心思,这也叫他多少有些难过,只并未深想。 清廷离去,玉沁复又大开窗户,窗外绿色清新,映了满目。 几面上,摆放着一本棋谱,是当初小桃入宫时,为她带进宫中的,是姨娘的爱物,玉沁噙着笑柔柔捡起,泛黄的扉页上,苍劲的笔力书写着“吾爱”,旁的已模糊不清。 扬声唤了桔梗几人进屋,夏嬷嬷,金嬷嬷已丧了大半斗志,饶是她们这样历经两朝的老妖也对如今的宫廷局势发怵,莫说底下几个年幼的了。 关上门,隐隐有哭声,外头守着的几个小婢面面相觑,不敢再往前靠近。待到午时,小婢们不知该不该去传膳的时候,屋门大开,两位嬷嬷并着几位姐姐脸上神色哀伤,但是都很精神,也没有对乱了些的宫人们大声斥责,倒是叫众人俱都松了口气,不再在意。 夜半,清廷收到玉沁口信,前往江南。 夜半,夏嬷嬷暴病,染恶疾,长信宫里陆陆续续传来惊惶之声,外头侍卫连忙去了人回禀圣上。 楚清帝抽不出身,派了皇后前来处理,是以,长信宫许久不曾开启的大门在短暂的开合之后,便再度陷入死寂,只留下一位御医在此处照料,免恶疾外传,又要保贵妃之胎,这一重任,自然是王太医前来。 待第二日,王太医瞧着榻上气定神闲的贵妃娘娘,气的险些吐血:“娘娘,夏嬷嬷年纪大了,纵然您有心想与皇上和好,想与皇上见一面,也不该选那老嬷嬷折腾啊,这一下子,岂不丢了半条命?” 王太医十分不赞同淳贵妃的“下作”手段。 玉沁只是一笑,咬着口中青涩的苹果,清脆言道:“陛下派你来,是叫你指责本宫的么?既然不是,那便办好你的事。” 话音落,便叫宫人把他撵了出去。 帘幕里,玉沁蹙着眉,王太医虽言辞不敬,可心肠是好的,然,此番自己是真的把他给连累了,与长信宫走这样近,怕是要不好。 是以,过了几日,寻着午时,夏嬷嬷几个被迁移出了长信宫后,玉沁便以他在自己眼前晃悠之名,将人也打发走了。 如此,这长信宫里,剩下的,惟有泽兰一个亲信,便是桔梗,也“染上”了恶疾,跟着夏嬷嬷一道儿去了。 寻着由头,金嬷嬷被撵回了浣衣局,玉沁在长信宫里,消息也不闭塞,隔了半月余,便听说借着蓉贵妃等的丧事,宫中打发去了不少的宫人嬷嬷们,自然,金嬷嬷与涔姑姑都有法子脱身,在宫里这么多年,亲缘已断,出宫后,多数是如无根浮萍,若寻到地方上,有宫中引信自可常驻,然,那二位是旁有用心的,早早脱身,各自离去,再无踪影。 宫内依旧有人传信给玉沁,再不是韩家的眼线,那些人,泰半已经被皇后把控,余下的,谁晓得陛下知不知呢,她自然小心为上。--end--> 第一百零三章 非你不可 眼见天气越发热了,宫中太后身体时好,时坏,加上泰安宫里也闷热的很,又不敢用冰,到底食不下咽,夜不安寝,闹的陛下与皇后每日里倒是要过去一二回陪着一道说说话,解解闷。151+看书网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 于是,今年避暑事宜,倒是提早提上了日程。 此时,清廷还未回来,而夏嬷嬷几人缠绵病榻许久,又有人暗中操作,每几日便“死”在宫中,埋进了乱葬岗,甚至连坟茔牌位都无。 昔日玉沁身边的宫人们,死的死,出宫的出宫,到底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楚清帝蹙着眉头,听皇后几日来的汇报,心中也是起了一点子疑心:“可有去查问一番?” 皇后恭谦在旁,言道:“问过了,尸骨也瞧过了……” 说着,她捂了捂嘴,有些怕色:“只是臣妾心中还是不安,淳贵妃素来爱惜羽毛,那些宫人,她看的也极重,只是最近……倒是没有闹起来。” 眨眨眼瞧陛下,早些时候,因她责罚了玉沁身边宫人,玉沁还大闹过几出,不过,那会儿有韩玉蓉给她撑腰,自己也与陛下没这样亲近过,是以,她也忍气吞声咽下了,如今,她设计使得那宫里连连出事,还死了人,也不见韩玉沁闹起来。 见楚清帝神游,心思不在,皇后忙言道:“以前,不过是打了几下,她便要与臣妾威慑起来,今次里居然不闹不哭,也不知是之前做戏,如今消停了,还是晓得不得陛下欢心,学乖了。” 楚清帝略了她一眼,冷言道:“不想,皇后倒是越来越爱这些妇人之事了。” 听得出楚清帝话里讥讽她八卦多话,皇后也只是柔顺一笑:“毕竟,要为陛下分忧,宫里的事,不敢烦扰到陛下。” 楚清帝起身离去,只留下几句话:“你既晓得,便连这些都不要与朕说了。” 皇后愕然瞧着独身离去的楚清帝,一口气上不来,险些晕过去。 屋外头,见着楚清帝出来,玉桃几人还不待欢喜,进屋来,就瞧见脸色煞白的皇后娘娘。 “娘娘,您怎么了?”婢女们一拥而上,围着乌雅嘘寒问暖。 乌雅如何能告诉她们,在她们眼里,与她温存许多日的陛下,刚刚一点面子都不给地斥责了她,甚至还是为了韩玉沁那个已经失宠了的女子。 乌雅眼色冰冷,甩开关切着她的婢女们的手,冷冷言道:“交代灵韵小姐,若不想陛下知晓她的那些事,如今,便叫她出手吧。” 玉桃“呼”地一惊,忙掩住了口,打发了不解其意的玉芝几人出去,方劝道:“娘娘可是与陛下置气了?” 乌雅眼圈一红,抑制住没掉下泪来,压抑着声音低声嘶吼道:“陛下心里,竟还有韩家那个贱人,如今她死了,还护着那小贱人。” 这话说的没有前因,但玉桃还是听懂了,耐心言道:“娘娘,陛下怎么可能心中会有蓉贵妃呢,这么多年了,蓉贵妃一直都是那副样子,陛下早也厌弃了她,不然,她如何会死。” “嗤,她如何会死?如何会!若非太后硬要拦着那两位郡主入宫,韩玉蓉非要忤逆挑衅,如何会死,倒是叫本宫惹了一身的麻烦,便是陛下,也是不信我的。” 玉桃叹口气:“陛下并未因此事与娘娘生嫌隙啊,娘娘,依着奴婢看来,这一位小贵妃,年纪尚小,位分又高,压不住人的,宫里早晚会闹起来,连熙荣小姐那样珍珠心窍的,不也没活过来?由着她去就是了,何必抬举了灵韵小姐上来。” 顿了顿,见娘娘似有缓和,便道:“如今灵韵小姐教养着皇子,眼见陛下多日不宣召,也如同没她那个人似得,可见陛下的心意早不在她身上了。” 乌雅似有若无地哼了一声:“那几年里,陛下不也冷着她?可对她的照顾哪里少了一分了,便是湘妃、韩玉蓉那里有的,她都有,只是陛下保护的好,不叫她暴露于人前!可是呢,你瞧瞧,她父亲一回朝,陛下就抬了她的位分不说,她如今,也有皇子了,也有与咱们一争的筹码与能力了,她还肯听话么?不若叫她把她那妹子提拔上来,哼。” 皇后打的主意,不过是依着韩玉蓉的法子――当初韩玉蓉非要有个有韩家血脉的皇子,接了她妹妹入宫,结果陛下宠爱妹妹比她这个姐姐还多。 若就此,叫陛下真正彻底地厌弃了顾雅兰,也是好的。 顾雅兰那里,有个人分宠,也闹上一闹,乱了阵脚,她也好动手啊。 玉桃见娘娘并非气急攻心,还有帷幄,心也放心了,笑了笑道:“既然娘娘如此打算,奴婢走一趟吧。御膳房今儿送来了不少糕点,您要不要尝尝,陛下的口味,从来就娘娘您抓的准呢……” …… 皇后是如何都没有想到过,陛下对韩玉沁已经起了杀心,而且,不只两次了。 付子明瞧着殿内暗卫来来去去,比往日里事务庞杂的多,也晓得最近李家那边动作频频,实在把人累得心焦。 具体陛下在忙什么,付公公哪里敢偷听,在逸然统领进来之后,他便寻了个由头,往殿外守着去了。 “陛下此番召臣来,不知是……” 逸然脸上少见的有了些疲惫之色,这是楚清帝没见过的,眼睛扫了眼,复又低头瞧密折,言道:“爱卿近来可也忙得脚不沾地了?” 逸然苦笑一声:“少了清廷一个,早些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可如今,对付李家那边,还真是非清廷不可的――” 想了想,又怕陛下忌讳他――虽然不知清廷如何就惹恼了陛下,不过么,清廷早些年里,可没少惹麻烦,陛下也多是冷上一阵便罢了,这次,想来也不会太严重。 这样一想,逸然复又言道:“皇上也知道,清廷那小子旁的本事不多,可这下毒杀人的本事可比臣都擅长。” 说着,逸然又是自豪,又是无奈地一笑,希翼看到陛下同意的样子。 然,楚清帝此次并未如以前一样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第一百零四章 勃然大怒 “就让他在外头收收心吧,毛毛躁躁的样子。”他说着,想起此番交代逸然的事来,“你寻个人,尽快处理了韩贵妃。” 逸然饶是想了许多陛下亲自召唤的事项,唯独没料到,是叫他处理了韩贵妃。 各种事由,各种揣测,不过逸然并没有将情绪显示在外,只是应下之后说道:“陛下是怕清廷下不去手,还是不愿他掺合长信宫的事?” 逸然只是想着,毕竟清廷曾与韩贵妃有过不少的接触,而且,许多事,陛下曾经也没有避讳韩贵妃,是以清廷与那时候的韩玉沁倒是相处起来很好的样子。再联系到如今陛下不准清廷进宫来一事,怕是应在了这上面。 逸然觉得好笑,清廷素来心高气傲,也最不爱与人交际,陛下想的未免多了些,清廷怎会对韩贵妃下不去手呢? 不过,他也没有对陛下的决策提出质疑也就是了。 楚清帝眉头深锁:“本来,大战在即,不该因后宫之事分心,且,朕还有用到韩家之处,这韩贵妃……她死了姐姐,如今宫中韩家一脉也就剩下她了。” “韩敬轩可非儿女情长之人,从不优柔寡断,嫡长女死,也不见有何表示,更何况一个庶女?” 逸然如是说。 楚清帝却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摁下心中怪异,言道:“韩贵妃知晓许多事,且,如今越发不受控制,心思太多,她那些手段连朕都是怕了。” 逸然“嘿嘿”一笑,“陛下这是怕再出一个皇后那样的?” “皇后?她的情郎不是也该回朝了么?” 两个人不再言语,神色间都是若有所思。 长信宫 玉沁瞧着窗台上出现的蓝色鸢尾,轻轻叹了口气,眼角染湿了睫毛。 这是清廷与她约定的暗号,若如此,便是告知她,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了,玉沁轻轻一笑,到底,有个男子能如此温柔对待她,纵使身死,这辈子也值得了。 她什么也没有做,却也不是在这里等死。 夏嬷嬷、金嬷嬷离去,桔梗、白及、清霜也被她安排出宫,涔姑姑也走了,可是,她的布置却更早。 晚,雪阳宫内住着的两位妃子闹了起来,说是夜半听到有人在喊“皇儿”,甚至,夜里值寝的宫女还道出两个乳名――和亲王与陛下的乳名,可不是异域番邦的妃子可能会知晓的,是以,当时大家还在战战兢兢念叨,这两个小名儿到底是念叨的谁,然,待皇后那里问起,当即便变了脸色。 这一夜里,便是太后的泰安宫都彻夜未眠过。 能叫陛下皇儿的,不就是当今太后么?可太后远在泰安宫里呢。 关乎神话鬼怪之事,那谣言是压也压不住的,没等第二天陛下下朝来后宫,便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已经压抑了二十余年的往事,在大家口中,有了诡异的味道。 太后非陛下生母一事,众人皆知,然,大家却都不了解其中详细。 便是玉沁也是在韩玉蓉死前所查的消息里,才晓得了这些陈年旧事。如今,韩玉蓉轻易就死去了,可那些查探之人,依旧把她,当作韩家的代表,什么事,也会知会她一声儿――韩敬轩去了江南,如今京中,只余下她一个。 相传,陛下生母为宫女,身份低微,产子后便血崩而亡,遗下两个小皇子,由太后抚养。 若仅是这些,倒还不引人津津乐道,当初,太后的皇后之位不稳,有姚贵妃与陛下相知相惜,相爱相守,几次欲要以无子废后,结果,太后就抱回了这么两个双子皇嗣,那无子的理由就太可笑了。 这样支撑了多年,陛下十余岁时,姚贵妃的儿子不能等了,几次出手对付,却是将当时的陛下与太后险险逼到了绝路上。 两位雪阳宫的高句丽妃子,哪里经历过这许多事,可以说,没出故国之前,她们姊妹也不过是宗室皇亲,宅门争斗都少,哪里见识过天朝的庞大,甫一受到惊吓,便紧张地四处嚷嚷,以为是遇了不干净的鬼怪之物。 这“不干净”的鬼,也叫楚清帝勃然大怒。 近些年,许许多多的污糟事儿,也叫楚清帝与当朝太后渐行渐远,只勉强维持着面上情分,能给的东西都给,金银之物,哪怕国库空虚,楚清帝都未曾叫泰安宫里有一丝飘摇与闲言碎语传出来,然,这金碧辉煌堆砌之下,真的就有多深的母子情分吗? 生恩大,养恩更大,别管当初太后为保住凤位利用了楚清帝与和亲王多少次,楚清帝觉得自己都是可以原谅她的,毕竟若无太后保护,他与和亲王怕早已经是姚家屠刀下的亡魂。 这份感激,在他刚刚登基之初,太后大肆揽权,包庇乌家,硬要插手朝政之时,他都未曾忘却。然,最最叫他接受不能的,却是在他培植暗卫之后,所查来的一切。 当年生母产房而死,无人在意,可太后却十分蹊跷的把两个皇子领到了身边抚育,这在当时,是不可能的,是以,那时候广有传言,太后于他有杀母之仇。 暗卫查访,其中太后与他母亲之死,确实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不是她当初所有,乃姚贵妃嫉恨所为。 这么些年,他按兵不动,一方面是羽翼未丰,不能与太后抗衡,一方面,她是太后,纵使杀害生母,于他,也要尽孝,是以,不可轻举妄动。 然,如今,弑母传言甚嚣尘上,他又得要安抚太后暴怒的情绪,又要谨防这消息传到民间,给李家继续作乱的名正言顺的机会。 逸然再度被叫到乾清宫的时候,杀韩贵妃的事还未开始,便暂且停止了,雪阳宫那边,楚清帝需要逸然亲自去监察,找出是谁在这关键时刻生事。 玉沁在长信宫静待不动,来来去去,只泽兰一个守着她。 “娘娘,泰安宫那里闹开了,太后又昏了过去,奴婢已经递了消息出去,想必已经有人告知魏国公小姐要怎么做了吧。” 玉沁点头,望向窗外。 泽兰犹豫问道:“郡主身份,本就尊贵,何以非要入宫?且,魏国公小姐仅剩下这两个女儿,家中必定会联姻的,夫婿碍于皇室,也不会苛待了去。何必两个都入宫。” 第一百零五章 意向 玉沁轻笑:“魏国公是姓乌的,她的事,她两个女儿的性子,都是诟病,哪个好人家子弟愿意迎娶?非要闹着娶了的,也多是乞求妻族荫庇的,可是,太后眼见就要倒了,皇后与陛下不睦的消息,在姐姐活着的时候就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哪个也傻,熬过了太后,底下可没人帮衬郡主,那娶妻的人家如何愿意?” 玉沁顿了顿,复又道:“既然知道路不好走,不若进宫,虽然有与皇后不对付的嫌疑,可是,郡主到底比皇后与太后娘娘亲缘更近,魏国公小姐怕是想着,先得罪了,以后好说好劝的,也能求的太后回寰。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不过么,皇后那里就不一定了。” 泽兰轻声说道:“能得了陛下的心,有一个尊贵的位分,皇后娘娘又能如何呢,再说了,郡主到底与陛下自小玩儿到大的,皇后又如何能比。将来纵使犯了错,陛下也不会如何抓着不放――说了,魏国公小姐也算破釜沉舟了。” 玉沁点点头,言道:“以前,这些事从来都是桔梗在做,我瞧你冷静,便留了你下来,如今却有一事要问问你。” “娘娘但说无妨。” “你是想与桔梗几人一般‘消失’在这宫里头,去外头过一过平民小百姓的日子,还是想着……学了小桃,在宫里拥着自己的脑子,拼出一番天地来?” 泽兰猛然抬头看她,立时跪下,双膝都磕出了响声来,声音都因激动而发颤:“主子,奴婢从未有不轨之心。” 玉沁只是轻笑:“做陛下的妃子,怎么能说是不轨之心呢。你起来吧,我并非是有意试探你,只是想知道,你将来是想出宫,还是想留在宫中罢了。你待我如何,明眼人都看得到。” 泽兰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说话,她知道桔梗与几位嬷嬷的事,势必是假的――怎么就那么凑巧,染了病死了呢?! 可她又想不通,为何主子好端端的,要桔梗她们几人以这种方式离开,而且,桔梗与自己相交依旧,到最终也没给自己留下只言片语。 “娘娘,奴婢……”泽兰不知所措,再是沉稳的女子,也不过是比玉沁大那么一二岁,这里头的玄机,她怎么会懂。 玉沁叹口气,拉了她起来:“唉,你别怕。我只问你,是愿意出宫过上小家却富足的生活,还是愿意享受这宫中的荣华?” 玉沁并不能告诉泽兰自己的打算,她是要离宫,可这宫里,如今唯一放不下心的,也就剩下个泽兰了。 泽兰眼睛里闪过一层水汽:“奴婢,奴婢当然是愿意离宫的,奴婢虽然在宫外已经没有了家人亲眷,可是,这宫里……” 这宫里是吃人的地方,能在宫外得娘娘庇护的话,她宁愿留在宫外。 玉沁点点头,也好,若在宫中,泽兰虽能借着一二分势,往上爬一步,可再要上进,却是不能了的。 玉沁便没有再提这个话题,叫泽兰提心吊胆的问话也算结束了。 “娘娘,昨儿夜里偏殿那边儿又闹了起来。”泽兰为玉沁捏了捏有些水肿的腿部――怀孕到如今这月份上,肚子未有多么显怀,可孕妇该有的,都来了。 偏殿是小帝姬生活的地方,玉沁挑挑眉,噙起一抹冷笑:“哦?她如今还有胆子闹腾,本宫这里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还以为她学的乖巧些了呢,本宫却也忘了当初她如何对付本宫来了。” 泽兰有些犹豫:“娘娘,帝姬再不懂事,也是帝姬,如今陛下虽似忘了这么个女儿,可总有想起来那一天的,您……” 玉沁嗤笑一声,安抚道:“泽兰你放心,本宫可不再是以前了,做事还会留下把柄!” 泽兰不解,其实,玉沁说的,乃是灵韵小姐那起子事儿。 既然心有成算,便派了泽兰出去。 如今,长信宫中,无法自如与外界传递消息,可眼瞅着皇后已经沉寂多时,太后的泰安宫里也乱着,这时候,魏国公的事,倒是要抓紧了。 玉沁轻笑着。 第二日一早,泽兰送了帖子来,有些纳罕道:“魏国公小姐入宫的帖子,竟送来了您这里,这重华宫那儿,还不知要如何咬碎银牙了。” 玉沁眉头一动,倒是言道:“皇后那里要顾着太后娘娘呢,以前蓉贵妃在时,事必躬亲,太后也被她惯的越发娇贵了,皇后怕这几日里衣不解带都难以支应。” 泽兰轻轻勾起一抹笑意,言道:“传言,太后不喜那药中苦涩,每每都是贵妃娘娘一勺子药汤,一勺子蜜饯地喂着,说起来,太后娘娘喜欢吃什么,喜欢用什么,怕蓉贵妃娘娘比皇后娘娘都来的熟悉呢,这下子又是远方姑母,又是小姑母家窜腾的郡主……皇后娘娘怕是要焦头烂额了。” 玉沁也笑了一会子,方叫泽兰去准备迎来那位小姐,“瞧着陛下的意思,却是有心接了这二位郡主入宫的,不然,我都已经被禁足了,太后娘娘都病着,却还是把人送到了这里来。” 泽兰言道:“可见陛下心中也是存着娘娘的,不然,这种事,不叫皇后娘娘去办,偏挑了娘娘来,可见也是对娘娘您的信任呢。” 玉沁轻抿一笑,不作答,泽兰则要出门时,被她叫住:“诶,去跟淑宁帝姬说一声,带着她那老嬷嬷来见客吧。” 泽兰睁大眼睛,半晌方言道:“娘娘是想着借了魏国公小姐的手……” “哼,出手教训一个帝姬,本宫也觉不耻,可是,她虽小,却也该明白一个道理,这宫里一句话的事都是要死人的,更何况她去栽赃诬赖本宫呢?别忘了,本宫可是双身子的人了,她小小年纪如此歹毒,与她身边儿那些个挑唆的,也脱不了干系。本宫避嫌,可魏国公小姐不同,听闻,早些时候,顺妃与这位小姐之间还有些小龌龊,待人都来了,你来引荐便是了。” 玉沁倒在榻上,近来多思,也疲惫的紧。 泽兰想着玉沁的话,深觉有理,且,也不是主子要对帝姬动手,不过是借着魏国公的手,去讥讽几句罢了,于是,便也不如何纠结。 放出太后不是陛下生母的消息,不甚重要,重要的是,她将太后有可能杀害陛下生母的消息放出,这样堂而皇之地放出,对楚清帝而言,是致命的打击。 而对朝臣来说,也是个观望的机会。 和亲王已鲜少来宫中行走,往常,他倒是常会去灵犀宫凭吊一番,便是皇后也嫌弃了他,只太后拿他疼惜,不过如今,似乎是和亲王主动疏远了泰安宫那里。 便是太后,也少见的震怒恐慌。 她身体尚未痊愈,如今,这急怒攻心,又病倒了。 太后病,后宫传言日盛,楚清帝杀玉沁的计划搁浅,玉沁便有了自己时间去部署。 半月后,太后病情稍有好转,似乎要缓和如今朝堂氛围,楚清帝并未表态什么,只依着计划,行宫避暑之行势在必行。 因早有准备,玉沁这里倒也不甚着急,这在陛下等出宫那一天,趁乱,自己也带着泽兰逃了出去。 傅家出力,又有清廷从中配合,出了宫,玉沁马不停蹄,与泽兰一道儿,先去了京外一处傅家庄子避难。 宫中,楚清帝震怒,然,派人大肆寻找也不合时宜,秘而不发也不是他的秉性,倒是出动暗卫,一路,连清廷也被暗卫列在任务榜单上,一时间,风声鹤唳。 傅家吃透黑道儿,不是白道儿上人能与之为伍的,可实力强劲,没多久,便令玉沁与母亲汇合。 然,更叫玉沁吃惊的,还在后头。 李家造反,竟将一桩陈年旧事提上案头――昔年,辰州乃辰国,原是大周附属国,却被大周吞并。 辰州皇姓孟氏,如今乃辰州一州之长,并非当年孟家本宗。 如今,李家欲要策反辰州百姓,楚清帝则从中极远处的暹罗迎回一人,自称孟家嫡系子孙孟尝,因避走他乡,如今见家乡有难,便回归故国,请陛下恕罪。 楚清帝也不管他当年逃脱一事,直接发去辰州,将那辰州之长撤下,换上此人为族长,自然,李家算盘也熄了。 然,更叫人意想不到的,却在后头,孟氏认祖归宗,却还失了一小妹妹,查访之下,却发现,乃当朝尚书韩敬轩之姨娘孟氏女,如此,玉沁的身份,竟一月三变,如今,便是朝廷也不知该拿逃走的这位贵妃如何。 不过,玉沁还是不能露面,她可是知晓皇宫暗卫的本事的。 玉沁,母亲也不敢认了,孟姨娘又被孟家接去了辰州,玉沁越发不敢轻举妄动跟过去。 暗暗里用功,有清廷帮扶,凑齐了宫中出来的这些人,玉沁打算暗地里去寻自己母亲。 哪里,路上与清廷分开不过一时,却又遇上出来四处溜达的李牧绕并王子轩,二人有争执,却在发现玉沁的时候,李牧绕色心一起,便要劫了玉沁走。 玉沁哪里肯依,王子轩到底与韩家有旧,救了玉沁一命,玉沁感念之下,却是认了王子轩为哥哥,听闻王家如今被李牧绕算计,也是死伤无数,便邀其往辰州去,暂避风头。 至于李牧绕……清廷与王子轩合力,直接将其捆了离开。 那叛军如何,玉沁可管不着。 李家没了李牧绕,可子弟众多。 待到了辰州,玉沁产下一女,倒也歇了那些儿女情长的心思,与涔姑姑等人合力,弄了几家糕饼铺子、绣楼、酒楼一类的生意来做,这生意倒是越发好。 后,得母亲提及,却发现孟家在暹罗国也是富商,也十分不俗,与皇家也交流甚好,这才晓得,自己这舅舅竟也是商业奇才来的。 玉沁欣喜,却是瞧着李家叛军所过之境,哀嚎遍野,眼见辰州不好,便劝着舅舅前往暹罗。 众人瞧情势实在不好,没必要为大周守着这家业,便打点行囊,打算一道儿离去。 于是,在辰州过了二三年的玉沁,便与众人商议,将铺子全典当出去,带着众人,先一步离开。 之孟尝乃族长,却要先等玉沁走后才能离去,不然朝廷瞧见其撤离,不时便会派人来缉拿,反倒耽误了族人们迁徙之路。 是以,玉沁便先安置了仆从们。 可她女儿幼小,临到出发,却遭了病,孟姨娘便要抱着小儿待病愈,等族长到了再行。 玉沁想着,不过前后脚儿的功夫,也差不离一顿饭的时间,便也依了。待到天气暖和一些,过了年节,众人选了风和日丽的好日子,便开拔了。 第一章 欺瞒 一个月后,接引韩玉沁他们一行的船,已经驶入广阔海洋,甚至再有几天的时间,暹罗国便要到了。不是所有站都是第一言情首发,搜索151+看书网你就知道了。 暹罗国与大周朝的四季分明不同,暹罗国版图更大更广,以至于国土的一半面积常年闷热多雨,另一半常年寒冷如冬――前者,植被富饶,多雨多涝;后者,连年的冰雪,鲜有植物。 现在,多天的在海面上航行,每一天都会感觉比昨天更温暖一点儿,丝毫没有夸大。 韩玉沁他们所乘的船只,与别的不一样,船身极大,有一个极大的船肚子。 船上的人不算很多,可加上护卫的人手,竟也承载了百十号人手,倒是不怕行程中遇上海贼。 这一日里,太阳好极,韩玉沁搬了躺椅,在甲板上晒太阳。 白棉身上的伤还没有愈合,这时候却扯了白锦,犹犹豫豫得站到韩玉沁身前。 被二人阴影挡住了光亮,韩玉沁抬眼见是她们俩,当下便是浅浅一笑:“你们也出来晒太阳么,白棉你的伤可好些了?” “差不多了,也、也快好了。”白棉扯了扯唇角,勉强一笑,然而那脸色实在不好。 韩玉沁瞧她有异,忙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白棉无措地瞧了眼白锦,后者一贯如此的清清冷冷,原本已经想好了的言语,现在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口。 “怎么啦,”韩玉沁好笑问着,看着白棉满脸难为的样子,也不知是什么事,“你倒是快些说呀?” 白棉实在不知怎么办才好,轻轻推了推身侧杵着的白锦,低声嘀咕道:“你说,这可是小姐交代你的事儿!我可不管你!” 白锦瞪了她一眼,见韩玉沁正好奇地打量她俩之间小动作,不由地说道:“小姐今天……好像心情还不差?” 韩玉沁对她轻轻一笑,望着船劈开的一道道水流,言道:“这几日里便要到达目的地了,也不知六郎是不是已经被憋闷坏了,清廷素来警惕他,只因为那一段若有似无的婚约,不知有没有再难为六郎了。” 想了想,复又一顿道:“可真是奇了怪了,都走了已经一个多月了,我哥哥那艘船不是应该紧紧跟着过来的么,怎么只在刚开船的时候瞧见过这都多少时日里,好似一直不见影子了。他们该不会是已经走错了航线?” 玉沁犹豫着,皱起的小脸儿,还有心思开玩笑。 白棉犹豫道:“小姐,其实,王家少爷跟咱们并未一同上路。” “什么?”韩玉沁一惊,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哥哥他未能与咱们一道儿?可临行前,我才见过他!” 白锦心虚一眼颇为无奈,道:“王家少爷要留下的,他要代替主家那边善后,小姐放心,王家的族长也还在大周,会照应好自家这样出息的小少爷的。” “可是,陛下会放过他们吗?白锦,你那日不是还与我道,王家已经妥善安置,那如今何来六郎回去善后一说?你骗我?” 白棉连忙安抚道:“小姐,那会儿子时间紧迫,王家少爷也怕小姐不肯离去,这才……不得不想了这个法子……” “小姐走了也好,您给皇家添的堵给不比王家少,留在大周朝,不啻于活靶子。而且,王家少爷行事一贯神秘,怕是皇室也寻不到他的麻烦。白锦觉得,没有小姐在京中,王家少爷或许更能展开手脚。”白锦打断白棉的话,冷声硬气。 韩玉沁被她语气中的生气一噎,晓得她对王家那位六郎有意,不管是爱,还是关心,起码,在她们瞧来,自己这位小姐可算是拖了人家一辈子的后腿儿。而且,站在白氏的角度,被安排到一个刚归国不久的族长亲妹身边也就罢了,可这位夫人转手就把白氏给了玉沁,人人心中都憋着一口气呢。 当即,她也是被挤兑地说不出话来,冷哼一声,再也不想看到眼前二人,转身便往后边自己的屋子走去。 然,李牧绕走了过来,抬头瞧见韩玉沁脸色十分不善,且白棉神色也颇为尴尬,不由嗤笑:“怎么,被耍了吧?” 韩玉沁闻言,怒极而叱:“合着你们全知道,就只瞒着我一人了?” 李牧绕鄙夷得瞧了她一眼,转身就走,他可没忘了眼前这女子对他做的一切――自己虽败犹荣,身死战场也会名流千古啊,结果呢,这厮居然一榔头下来,把自己麻袋一装,直接扔上了船,那些旧部岂不以为他临阵脱逃吗? 甚至,他还想过,是不是韩玉沁欲要抬举王子轩,打算吃了他的势力,扶持王子轩上位,可想一想,当时局势已明,纵使神仙也难救了,他这才心平气和些,却也存心不叫玉沁好过的。 韩玉沁猛地回头,去看白棉与白锦,“你们故意的是不是?” “小姐若是当日肯听爷的命令,咱们自然也不会布这么一盘棋。”白锦说完,一个起跃,人在船上便消失了。 她功夫好,谁知道轻功一施展,跑去了哪里,这些日子来,阴阳怪气的,玉沁心中火大,若非当初逃出京城时,得二白相助,她早已掀桌不干了。 白棉无奈,见姊妹得罪了小姐,只能她自己上前替她解围,好声好气言道:“小姐别理会白锦她就是性子直,没什么坏心的,嘴巴也忒毒辣……小姐放心吧,王家族长与王家少爷留在大周,自然会有周密部署,不会以身犯险的。” 韩玉沁心情不好,遂一言不发,转身推开自己房间的屋门,狠狠一推,将门死死关上,对着外头冷声言道:“晚饭我不用,这几日都别理我。” 韩玉沁也不知外头白棉是几时离去的,此时的她正躲在屋中生闷气――几日不吃饭,她也饿不着,左右屋中糕饼多的是呢。且,如今海上,能有什么吃的东西。 只不过,玉沁自己在屋里待得实在心烦,翻来覆去,怎也睡不踏实,一合眸,全是王子轩那云淡风轻的神色。 门外想起一阵敲门声,却是跟她而来的清霜。 第二章 不干不净 清霜一直为玉沁打点生意,此番离京,清霜托人到她跟前儿,表示愿意一道儿离去,并帮着处理了玉沁在京中的家业,了无牵挂地跟着玉沁上了船。友情提示这本书第一更新网站,百度请搜索151+看书网 韩玉沁有气无力地打开门,撅着嘴无限抱怨道:“掌柜的,你家姑娘我又叫人给耍了。” 紧接着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得跟清霜交代一遍。 清霜听完只是一笑,托着下巴道:“小姐现在不过是怒气难平,若真担心,怕早也寻了清廷主子回去了。说来说去,小姐不过是恼怒这些人只顾背着你做事,把你当个傻子,毫不尊重你?王家虽认了一个女儿,可并不代表您能左右王家家族的决定不是?且依着王家少爷的本事,平安并不算什么。” 韩玉沁旋即轻轻一笑,怒意不再,径自歪在床上:“既然他敢继续待在大周,必然是有些什么可以叫他倚仗的,现在我是回不去了,都已经出来月余,要闹什么,怕是那边也早闹起来了。” 无法,韩玉沁只是心中不好受,说不出的憋屈,对清霜道:“掌柜的,我只是感觉,她们眼里的我,实在不是什么好女子,嫁为人妇,不守妇道,出宫之后与男子拉扯不清,却嫁给了清廷这样的好男子,实在像只不自量力的蝼蚁一般,做什么都叫人家觉得不干不净――这种感觉实在叫人憋得慌。” 清霜难得一脸正色,想着什么,半晌没言语。 韩玉沁好容易逮住一个肯听自己唠嗑的人,开了话匣子,便没了完。 “我并不认同旁人对我的评价,可是,这样的感觉,一样不好受,面儿上装的大度,可心里……” 清霜挑眉,主子今儿是怎么了,平素里,样样要强,从来不肯示弱人前,今儿却低了头,待要说什么,抬头只瞧见韩玉沁双眼间难得的惘然神情,到口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若非李牧绕这一出,怕是大家都活的安安生生,韩玉蓉也许还不会死,父亲还在京城,不会有人欺辱到我头上,或者,我还会继续忍受宫中的生活吧。” 韩玉沁一个人念念叨叨好一会儿,口干舌燥。她并非抱怨,只是,这些时日来,难得有心想与人说说话,而非受到旁人的冷嘲热讽。 这个可抒发的对象,成了清霜。 清霜倒也不嘲笑她,只是默默陪着。 起身,清霜给她倒了杯开胃的酸梅汤,看着韩玉沁一饮而尽,方悠然开口言道:“小姐该庆幸。” “什么小姐不小姐的,还依着原来的样子,叫姑娘,哪怕小姐吧,清廷那人……” 玉沁想了想,复又一笑,清廷那样的人,何时会理解女子之间的小心机,不然,如何也不会把白锦送到她身边。这样木木呆呆的样子,实在不像他平素果断精明的作风呀。 韩玉沁手中没停住,捡起杯子去舀坛子里的甜汤来喝,努嘴道:“你倒是说说看呀,姑娘我哪里该庆幸了?兜兜转转,连故国都待不得了,还要仓皇出逃。” “姑娘您且说,这身世、背景,您哪里差了一样?虽幼年受苦,可也学了一身本事,与亲母共享天伦,这若是在帝都本家,韩小姐可允许?尔后入宫,天下最最富贵的地方,得那最最尊贵的男子另眼相待,虽之后颠沛流离,可眼界宽阔,但凡美景美食美人,这世间哪个女子还能比得上您呢?” 玉沁一乐:“你这样一说,倒似我贪心不足。”清霜抿唇而笑,见韩玉沁心情也不是糟糕到一塌糊涂的模样,便也松了口气,出来时辰差不多了,便也不好打扰了玉沁歇息,随口聊了一二,便也就出去了。 房间内又恢复了冷清,透过船舱小窗看去,海水连天,旁的什么都无,满眼的荒凉,这海景儿看一日两日还好,看得多了,也没什么意思,只觉得眼睛都要疼死。 当初,晓得要漂洋过海,她还觉得一月时间匆匆而过,不会太久,然而,眼看这蓝色的海水在眼前漂了一月,摇摇晃晃的活在船上,也实在没了什么新鲜感,看书又不是她爱好,又是十分的费神,如今,可真是要头疼死了。 韩玉沁又坐不住,不堪烦扰只好捂了窗子,掩了外头明晃晃的太阳,翻身就睡。 迷迷瞪瞪间,就觉着好几次有人在外敲门,那敲门声不大,断断续续的,使得她不知是因着睡迷瞪了,还是怎样,无论如何就是醒不过来,于是也懒得理会外头人,继续昏天黑地地大睡了一场。 推开窗户,外头的天已经黑透了,韩玉沁终于舍得从床上爬了起来,躺的太久了,不只身上出了层细细的薄汗,就连她的脑袋也有些浑浑噩噩,不真实的感觉。想了想,转身推门而出。 眼下有一物,玉沁一愣,就着甲板灯光低头去瞧,却见脚底下,摆着个木盘,除了一碗米饭外,碟子里还盛了几样菜――清蒸鱼块儿,红烧腊肉,七星鱼丸。 夏嬷嬷做的饭菜,有一股特别的味道,一闻就晓得是她做的,也是,在宫里一贯是吃夏嬷嬷亲手料理的膳食,如何还吃不出她的味道呢。 船行一月,随行人数庞大,原本所携的补给压根就不足,沿途遇到些小的岛屿国家,就不能忘了要上去进行采买,然,新鲜蔬果最不易保存,肉类也是。船上虽有用冰,可便是玉沁也用的极为节俭,旁的,还要用来冰镇食材,不然,撑不到几日便全要发臭了。 除了饭菜,还有一碗不知何物做的汤水。也不知在外摆了多少时候,不过,看来是餐餐都有送的。摸了摸碗盏,倒是温温的,并未凉透。 “也好,倒是不会吃的一身汗。”韩玉沁轻声嘀咕,虽说了,不叫白棉她们叫自己用饭,可都有人送上门来了,她还能浪费了这些不成么?! 又想着,她已经有两日没洗澡了,晚上还是好好拾掇一下吧。这船上,便是寻常淡水都极少极少,洗澡,也是顶奢侈的一件事了…… 第三章 子女缘薄浅 船上的存储的水,并非海水,海水随处可取,却不能试用,是以,每到一处,都要尽可能购来可供食用使用的水,不然,船只并不能存储多少,水也总是消耗的极快――洗衣、做饭,除了平素饮用,各人还得洗漱。友情提示这本书第一更新网站,百度请搜索 韩玉沁口里咀嚼着饭粒子,动作得缓慢非常,她虽已经饿极,可心中忧虑的不减,还在盘算到了暹罗国以后的事。 听说,暹罗国与大周也算生意往来频繁,只不过两个领土相距十分遥远――地界儿都不同了,更何况在大周做的好的生意,在暹罗还能否做好,还是个未知数,是以,玉沁很担心。 比如她那绣楼,本打算还给傅家,然,傅家无论如何也不收回去,虽在玉沁看来,绣楼实在赚钱,然,对于傅家来说,不过九牛之一毛,压根不在乎。 傅家发家发在暗地里,明面上,不过一个“第一商户”的名头,且听傅吟霜所言,怕是这名头今次也要推脱掉。 无他,枪打出头鸟,傅家一向聪明。 她这一走,生意虽还做着,可全都交托给旁人打点,只把契约等物全都取了来,而留下大周的那些伙计们,她是一个人也没带着。 如秀虽已断臂,可却已经嫁人,便交由她打理着绣楼,又有傅家人照顾些,生意也不至于一落千丈,也安全的很。(.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想到如秀那为自己而断掉的手臂,韩玉沁叹口气,幸好,她给他们留下了足够的银两,傅家也会多照料一二的。 韩玉沁现在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也幸好,娘亲给如秀挑选的夫婿老实,她也放心。 只不过,最担忧的,是她的酒楼――悠然苑,当年她花费不少心力才建起,如今一走,不能时时照料,生意怕也有所影响。 而且,她走的时候,正好赶上酒楼里的账房们在理帐呢,她为出行方便,在暹罗不至于伸不开手脚,叫带去的人跟她受了委屈,便带走了大量银票。 那里一向是清霜打理,清霜就这么跟自己一走,直接交托给桔梗照料,可桔梗年纪尚小……也不知桔梗上手后,会不会很吃力。 原本桔梗是要跟着一起过来的,毕竟,这么久以来,都是桔梗在照顾她饮食起居。 只是,清霜却觉得,桔梗可以留下来――如今她的身份也平凡的很,不再是后宫的宫女,没人会多注意到她,不过是有个主持大局的机会给她,好锻炼一下,若要来,便过上一年二载,若后悔,到时候有这家酒楼在,桔梗也可安稳了。 她只希望朝廷不会过多关注自己,不然,全都是麻烦。 韩玉沁想到楚清帝的绝情,那裁减整齐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疼痛还没她心中十万分之一。 她忘不了为夫妻的情分,也忘不了他给予的疼痛。 她相信,楚清帝也不会忘。 望着还剩下大半碗的米饭,韩玉沁轻舒出声,实在是没胃口了。 韩玉沁抚额出门,夜色下,空气也飘着浅浅一缕海水的碱涩气味儿。才顺畅口气,她抬脚往船舷而去。 月光如洗,赤练皎皎,洒下光辉如霜,无垠水面黑的叫人透不过气,凉凉的海风掺着若有似无的腥味扑面而来,绞得发丝盘旋在脑后,换上的那身轻薄衣裙也泛起了涟漪,裙裾也如花开。 身后有脚步声儿响起,沉沉的,不轻盈,不是女子。 这么晚了,还会有谁出仓? 韩玉沁不知,也没有回头。 来人见她不热络,也不理她,径自靠在一边儿,倚着栏杆。 倒是好闲情,与她一起赏起了高悬的明月。 二人俱都沉默,良久,那人才轻笑出声――“你一向不聪明,如今,更似脑袋被驴踢了似得。” 韩玉沁倒也不生气,静静立在那里。银辉洒落在身,安静美丽得好像仙女――她并未对任何人提及过,今日却是她二十岁生辰了。 二十岁,好似一眨眼便来临了。 她身边哪有人还记得她的生日啊。 清霜一贯理外,不似女儿家的心思细密,多的心眼全放在与外谋利上――夏嬷嬷又是韩玉蓉亲信,并非一直跟着她的人,自然也忽略过去了…… 玉沁叹口气,有些思念她的小女儿,还有她那越发温柔了的母亲。也不知,她们好不好。 女儿交给母亲也是没办法的事。只是她,儿女缘分终究是浅薄了吧。 走得匆忙,女儿却怕不适应这海上行程,不得已,玉沁将孩子托付母亲――韩小姐身故,父亲却不再续娶,竟扶了母亲为正妻……朝堂的压力,可想而知,然,楚清帝虽待自己二般,对待父亲,却尚有用武之地,且他也不爱那孩子,如今,父亲与母亲在一处,倒也安生。 韩玉沁苦笑,如今,她便是孤家寡人了么。 这一路,白棉本要照顾她起居,也被她拒绝了。已经习惯了桔梗在身边,乍然的分别,她还是不习惯旁人的照料。她也不是那种……缺了人伺候着就活不下去的。 如今,一应生活,竟是她自己在细心打理,这么多日,白棉渐渐地,也弄懂了韩玉沁的心思,也不再时时出现,并且去插手她的事。 望了眼旁边的男人,韩玉沁勾唇。 临开船前,谁也没料到清廷会偷偷上船,窝在船舱中,一直跟了来。 等到白锦她们发现有人登船,船已经开出来了半个多月了,此时回去怕在岸上就会有危险,再加上这人又是武功好手,谁也压不住他,只能监视起来,绝对不能放走。 白锦几人一面提防,一面飞鹰传书回辰州,一来一往,还得等到了暹罗国才能晓得辰州那边的对策――没办法,飞鹰能回去辰州,却不可能再茫茫大海寻到他们这只船的目标。 而清廷在还没有被发现的那半个月,实在糟了不少罪。船上人多,白天也不敢轻易出来,还要提防着他这只假土豆,被大厨捉出来做菜吃。十几日的时间,竟是狼狈不堪。 只不过么,清廷的武功比白锦还高,藏身之地又不显眼,按理说来,是轻易不会被人发现自己行踪的,白棉几个这次发现不对劲之处……说起来,这里头还有韩玉沁的一点功劳。 第四章 避难 因船上闷热,食物不易保存,需精打细算,夏嬷嬷便查的仔细,剩饭剩菜虽也放在里头,可她自己也有数,在几次翻查时候,发现了偷吃痕迹,便留心起来,告诉了白锦几个。友情提示这本书第一更新网站,百度请搜索 清廷也非是不愿到船舱居住,藏头不露脸,也没人会发现他,可是,船上热,哪里有藏冰室内舒服的,这一呆便是半月。 白锦几个感觉怪异,多天彻查,终于把清廷给揪了出来。现在是人捉到了,可大家全拿他没办法,大海茫茫,真把他扔在哪国小岛上,白锦几个又怕他将辰州的事,亦或是玉沁出逃的事儿抖落出去――虽然,清廷也照样在楚清帝那里排进了黑名单,可惜,白锦她们就是不信他的。 “躲哪里不好,躲到我们船上来了。”韩玉沁半晌才言语。 清廷心属玉沁,不然,也不会千难万险地把人从皇上眼皮子底下给捞出来。她在王子轩手里,他找了去,她在李牧绕手里,他依然找了去。 “哼。” 清廷不说话则已,这一冷哼,一身气息寒凉而低沉。 韩玉沁瞧着他,知晓他是真伤心了。自己这样一次次抛下他,真的好么? 可玉沁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就是对他没有那种情谊。 这情伤,最是磨人,韩玉沁看着瘦削的清廷,全本故意伪装的风流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年华留下的凄惘。(.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区区一女子,大丈夫当以家国为天下,可别溺死在温柔乡里。” 韩玉沁望着清廷孤寂的身影,心虚说道。 清廷往昔最爱与玉沁较劲,她说一句话,他必定有二十句补上,刀刀戳人心窝子,就如刚刚…… 此刻清廷倒是难得安静下来,被玉沁讥讽了,也只是略略一笑。 就在玉沁以为,清廷这是被自己气伤了心,谁料,那家伙翻脸不认人――“你当我与你一般没出息。“ 韩玉沁咬牙,恨恨地耸耸肩:“随你怎么说,我现在皮肉厚实的很呢。“ 韩玉沁仰起头,亦是不屑与他对视。 这一瞬间,二人自是各不相让的,空气更加压抑沉寂。 韩玉沁与清廷完全无视四周的对视,旁边走来一人,冷声冷气:“小姐。” 韩玉沁一扭头,发现是白锦。 这白锦,自从上船后,就对韩玉沁十分不客气的。玉沁也不知哪里得罪了她,偏要为不是她做的事,而开罪于她,若自己怯场,反倒惹人笑柄,是以,从来都晾着白锦,很少主动与她攀谈交好。 也不知,都这般晚了来找她,又是为了何事。玉沁有些头疼。 白锦眯起双眸看了眼清廷。 清廷丝毫不回避,却是勾唇一笑,轻轻展颜。 此时清廷的面上再不是刚刚的冰冷,轻佻看了眼白锦,顽劣道:“哦,看来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把戏吧?好,你们请说,我这就离去。” 说罢,一挥手,人便真的离开。 韩玉沁狠狠瞪了他的背影一眼,“呸”一声,实在懒得追上去,继续与他斗嘴。 转头过来,只对白锦沉吟问道:“何事?” 白锦却是回身搜寻着清廷,见人走远,才安心言道:“临登船前,族长让白棉与我在快到暹罗的时候,将这些东西拿给你看。” 话音毕,白锦手里的包裹便朝玉沁扔来。 这样不客气,实在难以想象,玉沁在明面儿上还是她们的主子呢――也正是因为如此,玉沁也终于不再后悔没能带自己女儿一道儿出海了。 玉沁此番没带几个亲信之人,且几人如今也都忙不开身――金嬷嬷与涔姑姑要看刺绣的花样子,累得眼睛都发花了;夏嬷嬷要照顾船上饮食,人都瘦了十来斤,而清霜,还在继续清算账册,更加没空。 玉沁勉强接住,蹙着眉头,径直打开包袱,心里十分不舒服。却也在想着,到底是什么东西,偏白锦等到这会儿了,才想起来给自己。 打开一看,险些吓得腿软――里头竟是十几张房契地契。 韩玉沁是从没来过暹罗的,可看着每一份契约书上落户的名字都写的是她韩玉沁,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且看上头落笔的契金也知不菲。 白锦转身,只留下一句:“族长待小姐不薄,小姐也好自为之吧。” “自是不薄,谁叫我是他的亲人。”韩玉沁不喜不怒,全无情绪,站在船舱外,整个人沉在暗色里。 白锦挑眉,回身道:“小姐这次怎么不问原因了。为何族长要把这些东西给你,为何族长与姑太太没有与小姐同行?!” 韩玉沁勾唇浅笑,状似不屑,迈步离去回来自己屋中。 白锦立了一会儿,看向刚刚清廷离开的方向,心思百转,很快追了上去,不知干什么去了。 灯烛点亮房间,玉沁拿起一张张纸页来瞧。 庄子都很大,但是其中之一,依旧大的玉沁有些接受不能――这里头,装下自己这一船的人,娶妻生子,再娶妻生子,全都生活在里头,也不见得会显得拥挤。大且不说,位置也在暹罗国都左近,这样的位置,进城出城都极其方便! 另有三间铺面,位于都城,几笔交代所在位置,一临近城门,一临近寺庙,似乎也都是客人们极多的所在。再有,手中握着两处院落的契书,又及一家卖布匹的锦缎庄。 玉沁心跳加速,却也来不及细看,瞧剩下几摞白纸,上书各人名年纪,这些全都是身契――大概,这乃是各处所用婢仆的身契了吧。 虽不知如今这里头地契所值多少,然,上有各处铺面庄子当初交易时候所示的银两标价,看当时价钱,便知其所值不菲――玉沁如今握着,只觉烫手。 怪不得,白锦要那样横眉冷对,却是舅舅把族中许多银两平白送给了她――大周皇室当年对孟家打压,一国变成一州,舅舅也被流放,逃出后,才在暹罗置办下如此产业,连娘亲,都被仇人追杀,险些丢命,却还要嫁给仇人的得力官员,做了小小一个姨娘,受尽欺辱。 而她自己呢,竟成了仇人家里的媳妇儿,还……生了孩子,这样的身份,如此尴尬,现在朝廷虽有意与孟家交好,可自己杵在中间,实在不尴不尬,眼见楚清帝要发飙,家族中人,怕也不愿意自己继续留在辰州添灾惹祸,不待朝廷查问,便将她打包送来暹罗避难…… 第五章 变相的保护 舅舅,这也是在变相地保护她,疼惜她了。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 她这些年所积攒下来的钱,虽则不少,可若要铺设这样大的局面,也是艰难,更别说,连人都是请好了的,正在营生的铺面了!而那几处庄子,似乎还有所产出…… 都说暹罗国富户多,舅舅来此地三十余年,生意听闻也做的极好……可,再有钱,也是孟家的啊,她如今的身份……只能说,舅舅待她也太好了。 食指轻点桌面,看来,舅舅的意思,已经很清楚,玉沁不免有些惶恐。 临出行前,舅舅当着众人之面扬言,自己无一子半女,之后若自己身故,为免族众饱受外人欺凌,便以玉沁为新任族长……玉沁只当玩笑,便是母亲也推辞,可看如今…… 还以为这二十岁的诞辰会过的平平静静,韩玉沁眸子里闪过一抹光亮,轻轻笑了。 五日后,大船靠岸,然而,当大家都忙着搬运行礼,打点物品下船的时候,白棉神情焦急地跑到前头,张惶着要寻白锦。 “你快去……看看……房门关的死紧,死紧的――人怕是昨夜,昨夜就跑了。”白棉跑的有些喘不来气儿。 白锦挑眉,似乎极力才压抑住她的愤怒,而声音也越发地低沉下来:“怎么可能。” 韩玉沁听到外间的吵嚷动静,待要扭头去瞧,看出了何事,竟如此喧哗吵闹起来了。 白锦不敢叫她知晓,遂与白锦使了个眼神,示意其动作。 然后,这俩人便急匆匆往后头寻去。 韩玉沁却是轻笑,刚耳中已听到几句话,便猜着是人丢了――也是了,清廷哪儿是这般好对付的人啊。 她纵使是担心什么,也不会怀疑了清廷的身手去――他想做的事,从来没有妥协认输过。 一脉悠闲地下了船,玉沁招呼了清霜过来,笑说:“掌柜的,赶紧的收拾好你的东西,咱们就去咱们的新家看看去啊?” 清霜眼前一亮,拍掌而道,“自然是好!” 韩玉沁也是一脸笑意,可心中谁知道是在盘算什么的,转眼间,跟着来的人,已经把人货全都卸船装车,就等前行。 白锦阴沉着一张脸,怒气冲冲地下了船,身后,则跟着的是一脸尴尬憔悴地白棉。 韩玉沁轻轻拍了拍白棉的肩膀,浅笑言道:“暹罗国就是咱家的地盘了,这找个人……还不方便嘛。” 白棉勉强一笑,偷眼瞧了下前头的白锦,没有再说什么话。 白锦回身道:“小姐是要去王府,还是去你的府邸?” “王家在此地还有人么?” “王家几个掌权的都还不曾回来,家中除了他们的几个管事,倒也没何人了。”白棉答道。 韩玉沁想了想,遂言道:“那我还是去孟家那处宅子吧,那边可有人常常收拾规整?” “那处一直有人打扫。”白棉笑说。 “李牧绕呢,他去哪里?”韩玉沁望了眼连声招呼都不打,跟着王家侍卫们离去的李牧绕好笑道。 白锦瞟了一眼软轿:“他得去乡下。” “乡下?” 白棉笑道:“王家少爷交代过的,这会子人都给掳到了这里,也怕他乘船回去大周,给大家惹麻烦呢。” “哦……”韩玉沁含笑,给他个教训也好,这人脾气坏的很。 白棉与白锦本是白族人,曾跟随玉沁的舅舅来过暹罗避难,在此处也算小有根基的,王家是因怕大祸临头,有子孙在此处营生,倒是生出过全族迁徙打算。 现在玉沁初到贵宝地,万事开头难,多少都要靠着此处孟家的家仆们打点。 白棉先行一步,通知孟家宅子里的仆人们,且还要托了王家来人,帮着一道儿把货品收了,毕竟,里头不少王家公子的货呢。 “若是实在太忙,我们自己送过去也成。” 韩玉沁瞧着白锦一个人在码头来来回回,一直忙活,于心不忍。 船上不只装了许多仆从,这次从大周稍带来暹罗交易的货品也是很多的。 白棉笑道:“白锦厉害着呢,这点儿事儿不算什么,没一个时辰,白锦就能回去了――好小姐,容我偷回懒,陪您回去嘛,小姐便允了吧。” 韩玉沁笑笑,便也不再说话。 唯独清霜,一路上问话不断――一则,她以后大概要在此地谋生,便要打听些这暹罗国风土人情之事,二则,也要辅佐玉沁早日在此地站稳脚跟的。 清霜做宫女太耿直,可做生意人却十足的强项了,对商业天生的敏感,连玉沁都自愧弗如。 地契一类,韩玉沁已跟清霜说过,清霜不欲玉沁接手,毕竟,拿人手软――可,玉沁心里也有自己的一番打算,她手里银两虽多,可也不见得能支撑起多大的摊子,有了她舅舅这番资助,起码能少些磨折。 一路行来,韩玉沁也是四处打量。 这暹罗国么,可是要比大周民风开放的多了,街上,有女子做买卖也是稀松平常的,连和男子同乘车马,这在暹罗人瞧来,都不足为奇。 韩玉沁瞧外面,而车里,白棉则是打量她。 这位小姐,最近一直很安静,哪怕白锦告诉她,好多人并未跟着一起南渡暹罗,她也只是一言不发,人也变得……更加沉默罢了。 虽然么,也常常在大家面前笑,可那笑意,却很少有到达眼底的时候。 白棉跟白锦说过这件事,可白锦却说,不过是个娇宠着长大的孩子,没那么多心思去伤怀…… 娇宠么?母亲是落难的公主,沦落到仇人的国家,嫁了人,却成了没有名分,被正室欺辱的姨娘,而小姐,也不得不身为庶女,更是被逼,代孕入宫,经历多少阴谋倾轧,还能产子,且能策反了人家一个暗卫护佑出逃――没那么多心思么?! 叹了口气,白棉不愿细想,同玉沁与清霜一般,也掀了车帘,去瞧街上行人。 她刚一转头离去,便被韩玉沁眼角余光扫过,很快复又浅笑着与清霜说起来,神情专注得好像从不曾移开过眼神。 下了车到府,清霜落后几步,这一看头,便瞧见顶那块“梅苑”的牌匾来,低声于韩玉沁言:“小姐,如今可有打算了?” 韩玉沁弯唇,不语。 第六章 改头换面 清霜一见如此,口中嘀咕:“虽说孟族长如今有话交代,令人掌管一族,成为下任族长。特么对于我只有一句话,更新速度领先其他站n倍,广告少可这世间万事,但凡扯上钱财身外物的,那哪个不是为利趋使的?这孟家,钱财虽多,可纠纷也不少,如今族长膝下空虚,可将来呢?!” 余下的话,清霜没有全说尽,可大致意思,韩玉沁也晓得,这是怕她没了奋进的斗志,贪图了别人打下的富贵荣华,忘了打开自己的翅膀。 孟家的事,连夏嬷嬷都不知道详细,只以为是孟姨娘的娘家强势了起来罢了。 清霜这些人跟了过来,也只晓得,如今韩玉沁的娘亲,从姨娘成了正妻,正妻的娘家如今是暹罗国大户,旁的,却是一概不清楚。 而且,这些人也聪明,虽期间疑惑重重,可也不会乱揣测,或是到处去问询。一个个严谨的很,不然,玉沁也不会带了人过来。 韩玉沁瞧着前头,白棉正张罗着仆役们搬运了行李入府,目光定了定,神情越发刚毅:“轻用其芒,动即有伤,是为凶器;深藏若拙,临机取决,是为利器――清霜,你认为我会选哪种路走?” 清霜神色隐有喜色,瞧了眼周围,见大家都各自忙碌,这才含笑言道:“刀刃有利弊,伤己则不利,伤人且有弊――然而,过刚易折,绵软又被人欺!若能以彼之利刃,去割伤己之敌人,方为上策――看来,小姐心内已有对策,这样,清霜也就不再庸人自扰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韩玉沁与她对视一眼,笑着同行入府。 梅苑极大,并不光是遍植了各色品种,或精贵、或难寻的梅树,里头竟还有价值不菲的,暹罗国内也十分少有的花草,此间树木也是数不胜数。 一切安置妥帖,至于这府中管事,韩玉沁仍交由原来的管家们行事。 至于梅苑中,其他各处的安置,她也全无变动。 清霜呢,则是与随后车上下来的夏嬷嬷等人,住在了偏院儿。余下旁的婢仆,则跟随玉沁在内院落脚。 府里人手足够,不至于手忙脚乱,倒是显得跟随而来的这些人无事可做。 韩玉沁倒也不急,只要众人稍安勿躁,并不叫管这府中的诸多杂事。 府里原本的婢仆们一看她没立时就来撵走大家,心也踏实下来了,干活自然也无比的利索。而清霜他们,倒也并非是无事可做,只是玉沁没有发话,便都在等着韩玉沁这处的安排。 船行一个多月,人都快被海浪给摇晃散架了,当务之急便是休息。 旁的大家什么也没有多问什么,多说什么,一切都处理的安静、无声。 只是,这往常沉寂如井底的梅苑,现在倒也有了些许人气儿。 第二日一早,韩玉沁便请了这园子里的管事们,把梅苑这处的大小图纸给寻了来,然后拎着这些厚厚的图纸,领着清霜,一齐去了族长给她的那另一处宅子――芙苑。 这处园子格局十分的精巧,只是有些小了,不过么,这里的的装饰、布局很是典雅清贵,也瞧得出,当年的主人家可算极用心思。 “这处便是舅舅打算叫咱们住下的地方了。” 韩玉沁打量着手中有些泛黄的图纸,许多年未动过的缘故,如今,这纸张都有些发脆,于是对清霜道:“回去还得寻涔姑姑帮着我,再重新描摹一份。” 涔姑姑是临行上船前,便寻了来的。非要与玉沁一道往暹罗来。 涔姑姑一辈子跟宫里人打交道,很久没有体验过生活了,想趁着自己还能动,跟着玉沁去长长见识,玉沁当时便应允了她跟来。 清霜抿唇而笑,答道:“涔姑姑最近出的花样子也愈加妙了,瞧她描摹的那些名人字画都仿似真的。” “她一生的本事,全赖在了那双手上!”韩玉沁笑道,“只这处园子么……咱们以后人手兴许还会多些,这园子小,住不下。” 清霜正则瞧着园子,登高而我,略微叹息:“这园子实在精致,近看远看,都仿若仙境,行走期间,也是神清气爽,恨不能天天游逛此处――步步一景儿,之是单给人住了,不免可惜了。” 芙苑小,人手也没有梅苑那处多,现在庭院里清清静静的。 “我有个想法。”韩玉沁接过图纸,指着芙苑这张,“可还记得咱们在大周那处酒楼?原是你负责,结果跟了我来,偏扔给了年纪那样小的桔梗来管――咱们那处虽秀气,可到底是原先的酒楼改过的,秀气了些,到底不精贵,远不如此处。况且,一路行来,咱们二个都觉得这处庭院幽静精致,小而玲珑。就好似……女子家休憩的闺房般,若在此处待客,不但可以谈些女子间的私密话儿,还能饮酒作诗,开办宴席――这样岂不更好?” 清霜眼中带笑:“不若再延请几个能说会道的女先生,唱唱戏,弹弹曲儿――一样儿不比男子们在外享受的少。更可赏花作画,泛舟游湖,比之家中都自在从容。小姐果真是有好计策。” 韩玉沁摇头轻笑:“说的不管用,还要看做不做的起来呢。” 清霜默默心中算计着银钱,最后也不免咋舌道:“芙苑虽精致,可若要布置妥帖,怕是没个几千两银子的前期筹备,可是狗尾续貂啊。” 韩玉沁却是不担心:“忘了咱们大周的产业?咱们此番带的银钱可不少了!” 清霜接过韩玉沁手里别的契书,细细替她盘算道:“芙苑倒是想好如何更上一层楼,只是,这三间专供糕点的铺子,也不知经营如何,是否需要往里头塞银两的。” 韩玉沁摆摆手:“糕饼、酒楼,咱们都是以前做过的,虽不是大周,想来经营起来,也差不离。我观梅苑中有个管事倒是玲珑,关于几处铺面的事宜,大可去问问他,或许可窥一二。” 想了想,继续言道:“至于铺面上掌柜与杂役,也不需撤换,做生不如做熟,这店内的伙计们也是如此。” 清霜一脸的与有荣焉:“照小姐利索,待这处园子打点好,便真是彻底改头换面啦。” 第七章 失踪 “旧瓶装新酒,不过如此,”韩玉沁扫了她一眼,笑道,“待会儿还要见一见这几处的管事,三间铺面的掌柜的,听闻主意很大……你要不要陪我一道儿过去会一会?” “别介,晚见一天是一天,这几处账簿还未看,谁知要如何说话,还不若待查清了,倒是不用端着,有何话也可直说。151+看书网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清霜连连摆手。 “那可不成,你在大周都算是我的大掌柜的,手里管着不少的人,怎到了这里偏要认怂了?” 玉沁含笑。 清霜顿时垮了下来:“小姐,这里能人如此多,我一小小跟班儿的哪里比得过,您不若另请高人啊!” “嘿嘿,”韩玉沁一笑,“清霜本事这般大,我得物尽其用嘛!” 谁知一听这话,清霜一张脸顿时耷拉下来,阴恻恻冲韩玉沁威胁道:“小姐每次这样笑,准没好事儿……难不成,您又给我一烫手山芋?” “怎么会!”韩玉沁连忙摇头。 看着韩玉沁一脸邪笑,清霜暗道心中不妙,奈何如何旁敲侧击,韩玉沁就是铁了心了不多说一句。 二人行一路,清霜脑中便记着芙苑如何收整,全刻到了脑子里。 待到日头正当中,芙苑才稍稍看了一圈儿,这许多日子不走动,又连乘一月海船,莫说清霜,便是玉沁,也已然承受不住了。 俩人脸色不是很好,韩玉沁瞧清霜脸色更不好看,便让车夫把她先送回梅苑去,而她自己,还要待上会子。 “小姐,并不是不舒服,只是许久不出门走动,一旦脚步多了,倒是显得大喘气而已。”清霜在车上稍稍缓过,颇为不好意思地言道。 韩玉沁帮她打了几扇子,打趣道:“在宫中时候你也不常走动,在船上也不怎么出屋,就跟着涔姑姑瞧那刺绣,把人都养的娇弱了。” “哎呀,也没那么娇弱的!” 清霜舍不得这出外闲晃的大好时光,虽有些累,可还是强撑着身体,去欣赏车外的街景儿心中还不免要担心着――韩玉沁奸笑,势必没好事吧。 而韩玉沁呢,则是靠在车厢内,闭目养神起来了。 玉沁看似神情惫懒,可其实无人知晓,她心中已经开始紧锣密鼓得加紧筹谋。 暹罗国无论风土人情,还是地里环境,都与大周相差很多。 原本,玉沁能在大周赚钱的法子,到了这里,也就真的行不通了。 待逛了差不多,二人便打道回府。 园子里的厨房倒是给留了饭,只是韩玉沁这时候也没有了吃饭的心思,草草喝了几口茶,啃了糕饼,便提笔在桌前忙碌。 桔梗几个不在,韩玉沁在这边府中行动不便,夏嬷嬷就把她领养的小女儿夏敏儿给拎了来,临时充数。传个话,倒杯茶什么的也算贴心妥当。 梅苑这处可从不缺人手,丫鬟自然也备下的,可韩玉沁自己的事,从来不用旁个插手,也是怕再出奸细,尤其是她的书房中,许多关于族中信件,万不可传了出去。 经过半天儿的查访,玉沁与清霜两人都感觉,这芙苑后门处倒是热闹极了的。 暹罗的京都有好些有名的胭脂水粉铺子,一开门就瞧得见。 那几间铺面,平日里来往的女客儿多不胜数。 韩玉沁想着,不若把后边儿改成一处成衣铺子,只卖女子的衣衫小物,也是不错,如今桌面上,摆的多是涔姑姑送来的花样子。 屋外,白棉行色匆匆得与赶来的白锦打了一个照面儿。 甫一碰面,白锦神色发沉:“你也没发现踪迹?” “没有,不过可以肯定,人定是没有跟过来这边府上的。”白棉连忙道。 俩人搜寻的,是在船上逃脱的清廷。 “我早说过,肯定不会跟着来梅苑。国都这般大,一定藏匿在了哪里。”白棉咬唇。 “派了那么些人去追,可全无踪影,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还能消失了!” 白锦话音落,眼睛却是扫向了玉沁那紧闭的屋门――这便是韩玉沁的书房了。 白棉上前一步,截住白锦,担心地提醒道:“你最近不大对头,怎对她那样不客气。” “她确实可疑。”白锦神情愈加阴沉。 在船上时候,白锦就发现韩玉沁与清廷在一起,虽不知在说什么,可看神情,却是认识良久,后她想到当初带着韩玉沁逃出皇宫的那个暗卫,论身手,那人也是不错,是以,才更加担心,怕那人从中搞鬼。 “小姐只是不喜旁人动她的东西,再说,我与小姐一路到的府上,确实没可疑。”白棉皱眉,认为白锦是对韩玉沁有成见。 白锦自然听出她话中意思,眸光凝如寒冰,白棉手紧了紧:“一切等族长与姑太太回信再做定夺,你也冷静些。” “你还不明白?”白锦质问,口唇角挂着嘲讽。 白棉神情一伤,忙撇过头。 白锦不屑一笑:“族长此前已经有了交代,托族中三大长老,另及几个掌柜代为辅佐韩玉沁。更是在人前言明,令此女握族中密令,待自己离世,便由着她为下任族长,否则,那些契书算怎么回事,毕竟是族中营生。族长令其前来,不过是出来打头阵,立威信!” “你既晓得是族长的意思,何必处处针对小姐?”白棉语气不悦。 “因为她不配。” 白棉自然要为玉沁辩解,想说这位小姐如何了不起,自己一个人,使生意在大周遍地开花,手下能人辈出。 然,还不等她说什么,韩玉沁已经青衣罗衫缓缓推开了门,款步而出,连一个眼神都欠奉,怀中不少的宣纸,红的黄的,似是花样子。 而随后追出的夏敏儿则丝毫不掩盖怒气,恨恨瞪了背地里说人坏话的二人一眼,轻“呸”一声,赶紧去追韩玉沁了。 白锦咬了下牙,就要冲韩玉沁而去,谁知被白棉一把拦住:“你也跟着去疯?若不想她最后被抬得越高,摔得越狠,如今便要先压了她气焰,否则,待几位长老来,难听的话更多,若这些都听不得,日后有她受苦的时候!” 第八章 隐忧 白棉略有会意,却听白锦脸色一变,隐有笑意。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特么对于151+看书网我只有一句话,更新速度领先其他站n倍,广告少 “族长总不会不回来,咱们扶持这般一个废物做什么!”白锦声音蓦的拔高,韩玉沁本就没走出多远,听到俩人的对话,身子僵了僵,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白锦瞧着,心中更气。 夏敏儿小心翼翼得望着前头疾步而去的韩玉沁,小声喊道:“小姐……” 韩玉沁身形一顿,回以浅笑,面上却全无恼恨之色。 “敏儿,之请你帮我把这些送去涔姑姑那里吧,我还有些事要做,此番便先不过去呢。” 话毕,人已转身往另一方向而去。 夏敏儿瞧着怀里的花样,望着远去的背影,吸了吸鼻子,猛地跑回去,冲着白锦道:“你才是废物!你脾气这样坏,嘴巴这样欠揍,小心将来遭报应,再也嫁不出去,成了小姐的累赘不说,还要小姐养活你一老姑娘!” 白锦与白棉一愣,回神来,夏敏儿已经跑得没影了。 白锦脸色几度变幻,虽无心伤害玉沁,可被夏敏儿这样诅咒,心里也极其不好受,又不好跟你小女儿计较。只得忍了认了。 白棉弯唇一笑,扯着白锦,她们还要继续去寻那个不知道行踪的清廷。 夏敏儿骂完了也就后悔了,说实话,白锦也就嘴巴毒辣些,可人却不坏的。 更何况,她功夫高,夏敏儿极其害怕人家追来教训她。 好在跑了一身臭汗,后头也没人追上来,她这才敢停下来休息,大口喘着气。 过了会子,忽而想起玉沁交代她的事,还要把怀中的花样子交给涔姑姑。 会客的大堂内,玉沁所言的三个铺面的掌柜的,已然到齐。 如今,三人正神色不耐地喝着茶,不过,为了做做样子,倒是把铺子里的账簿叫人送来,不叫玉沁捉了把柄,新官上任三把火,量她也烧不起来了吧。 韩玉沁刚一进屋,就觉察气氛不对劲,而看另一边清霜面无表情立着,气氛僵冷,无一人言谈。 韩玉沁整理衣摆后方进屋,客气道:“三位来的倒早,招待不周。” 谁知,话音落,也不见那三人与她客气几句,只是其中一人撇开头去,毫不理会;一人老神在在,把玩着手中铁球,只一个略略颔首,也算是应和了一声儿。(.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见情形不甚友好,韩玉沁以眼神示意清霜。 玉沁也不知三人前来是打的什么心思,清霜撇了撇嘴,以唇形告知:“下马威!” 韩玉沁点点头,一招手,把边儿上候着添茶的小厮叫来,言道:“去,把这些账本规矩理好,放去后头仓库,待晚上还要清账。” 谁知,那小厮还没动,其中撇开头的那人倒是立时不干了,怒斥道:“账簿留下?不知是什么意思?!” 韩玉沁挑眉,心道,这暹罗还真是龙潭虎穴,想要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可当真不易,又想,或许舅舅也是要考验她一番,才把三间铺面予她,以做尝试。 想到此,玉沁心中轻笑,为自己舅舅的劳心劳力感动,于是温言道:“铺子如今易主,虽还是自家人,可没道理账面还与从前一般留着,也该从头开始――我令人留下账簿,也是为了看一看几间铺子营生如何,我想,这总归没问题――不知,这位掌柜是……” “鄙姓王。小姐现在刚接手就要查账,这若传出去,岂非叫旁人以为我等监守自盗?实在叫人恼火!” 王掌柜看着确实是十分恼火的样子,怒气冲冲对玉沁斥责道,好似玉沁不是要查账,是要扒了他衣裳一般,十分耻辱的一件事。 “呵,我这当老板的,竟还不能查一查铺面上的状况了?舅舅既然已经将铺子送与我手,那我可就是这铺子的主人了――只是,几位掌柜却不欲我查账?莫非……这其中账面,有何问题不成?” “你这妮子,对待长辈可要客气些。”说话的,是手中转着几个铁核桃的。 “这是铺子上的于掌柜,”王掌柜说道,紧接着又把另外一位,尚且还算客气的介绍了一下,“这一位是季掌柜。” 韩玉沁浅浅一笑,这三个,她只听园子里几位管事们提及过,道都是有本事的人,孟家也不是养活闲人的地方,如今瞧着,可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哦?我却不知查账算哪门子的不客气,不恭敬了。再说,几位掌柜如今拿的,还是我孟家的银米供奉吧?这吃着我家的粮,斥着这家的主子……啧啧,可算功高盖主吗?!” 玉沁轻声,好似玩笑,那神色却十分桀骜的。 也是,她一个做过贵妃的女子,如何肯屈居了人下,叫她低头的,除非是真本事,若不如她,还要翘尾巴,她如何忍受的下?! 人也不是天生下来,就任由旁个作践的。 “妮子,你可别不知好歹!”于掌柜气性大极了,一把扔了那俩玩意儿,当时就要向外走。 “于掌柜,慢走不送。” 韩玉沁不急,倒是捧起几上凉茶,压下心中不服,连眼神都欠奉。 那于掌柜怒然,哪里还肯留下。 剩下两位掌柜一瞅,这于掌柜一走,人家也没阻了,现在想走,却还忧心铺子,不走,又担心面子。 韩玉沁瞥了一眼,没有说话,只是随手翻起了边儿上账册。 清霜与她一立一坐,也不说话。 “小姐,那于掌柜……”王掌柜终于按捺不住,张口要说话。 韩玉沁翻本子的手不停,只抬头瞧了他一眼,双眸似冰:“于掌柜如何?” 王掌柜到口的话说不出,暗想,这妮子也忒厉害了些。 那个还算没甚脾气的季掌柜见此,也不理会王掌柜的,闭嘴不言语,心中不知盘算什么。 等韩玉沁将这个月三家铺子的账目略一瞧遍,却发现其中问题不少,不免要开口请教:“一样东西,一家店中生意火爆,另一家却分外冷清,怎么,同一城中,隔了几条街罢了,竟也能有‘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的隐忧不成?!” 第九章 胜于蓝 玉沁似笑非笑看着二人,生意不好的,偏却是这二家,日进斗金的已经被她气跑了。特么对于我只有一句话,更新速度领先其他站n倍,广告少 俩掌柜顿时绷直了身子,可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韩玉沁低眸问道:“三家铺子似乎所处位置有好有坏?” 俩掌柜一愣,季掌柜言道:“鄙人那里离着城门倒是近便,出入百姓多,外来客商也多,是以,生意虽不及于掌柜处,倒也还可。” 王掌柜:“鄙人处,位于城外,守着一座庙宇,只月初十五有些生意,旁的时候人也少些――于掌柜那间,因在官员府邸之路上,往来多是达官贵人,是以常是供不应求,多是府中采买,自然收入极多。” “官员宅邸?” “离着梅苑确实稍远些,不过,那处多居高官,边儿上多是富商的宅子,风水极好――离着皇宫近,大人们上朝途中,也会歇歇脚。可谓是名门大族环伺。” 韩玉沁一笑:“怪不得!” 王掌柜有些坐立不啊,他这几月的生意……与于掌柜那里,差的实在太多。 不过两位掌柜都是极惊讶,账册诸多,账面上也做的好看,谁知道,其中关键,还是被这眼前年轻轻的小女子给摘了出来,果真了不得,只能说,族长没有看错人,而他们也实在是小瞧了人家。 这样一想,二个掌柜的也不由端正了神色。 “看王掌柜这里,也只是奉香时候客人多些,生意也好,只是这平日里的生意几乎等于关门歇业了;而王掌柜这边,咱们孟家糕饼铺子里头的特色倒是供应良多,可见是往来客商居多。至于于掌柜那处,呵,许是用来送礼,什么贵,什么卖的倒快。” 玉沁声调清浅,却清脆,仿若玉珠落盘,一字一个坑儿,叩在人心间。 王掌柜与季掌柜互相一看,心内如鼓点般敲了起来――新来的小东家,不简单啊。 韩玉沁以指叩桌几,半晌全做了思量,尔后方想起二位掌柜依旧在呢,便轻笑言道:“这账本还要请我身边的清霜姑娘瞧过,我算账本事不如她,不过抛砖引玉――清霜虽年纪也不大,可本事却是一等一的,在大周,我的生意多交给她打理,也经营的有声有色,且,相同问题,原来在大周,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说起来,我们原来也做过糕饼的生意,铺面也铺陈的大了些,各色问题都有遇到过,如今此事,却不是最着急的,各位掌柜还请放心,一切都会有转机。这样,若是两位掌柜的没有旁的意见,账簿我却还是要查,只请二位放心,其中漏掉的银子,我也不计较,只从今以后,从新来过,该放回了的,也是时候放回来了!” 王掌柜一拱手:“实在没料到小姐年纪如此之小,就能窥一斑而见全豹,实在了得――既然小姐言及眼前清霜姑娘管账是一把好手,我二人也实在无旁的能置喙,至于旁的,就全依了小姐,我等这便回去了。” 言罢,王掌柜请过季掌柜,请他也说一二句。 季掌柜面色和善,显然也认可了眼前之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孟家后继有人了,我等之前狂妄,还请小姐勿怪。” 玉沁自然谦虚客气一番,只道无妨。 清霜见此,便叫小厮们把账簿搬走,见两位掌柜似有犹豫,便请了二人可稍待,有何话不妨直言。 季掌柜早有疑惑,忙上前问道:“不知小姐是有何主意,可以起死回生?虽说我二家生意还不差,尚且能养活店里的伙计们,可与于掌柜相比,受益实在太少,每年里不亏损都是好事――总能叫二家穷的要饭,而另一家却生意好到忙不过来啊。” 韩玉沁轻笑:“忙不过来岂不更好――只瞧账面,两位那里也不是没有受益的。” 不过是天高皇帝远,孟尝不在暹罗,其中不少受益都在账上抹平,成了二人囊中之物。 玉沁倒也不急,反正如今她接手,有清霜在,一两银子也莫想贪了――在大周,每年盈余,掌柜的受益可要比贪墨的多多了,谁傻了不成,好日子不过,偏去做那违法的事儿! 王掌柜苦笑:“于掌柜是赚的高楼大厦林立起,私产置了一间又一间,连子女们都有了好前程。反观我等,却是一筹莫展,虽有些小算盘,可也得顾及着店里营生,采买的钱财,以及伙计们的银子。可这同样的活计――于掌柜那里每年给的伙计们的打赏都比我等店中伙计们一年的工钱还要多!” “生意不好,总有各方面缘由,如今我既然接手,这等状况,却实在不能再有――旁的我也不多说,掌柜的们自然每年要分红利,伙计们呢,也不好厚此薄彼,每家经营虽有好有坏,不过几钱银子的事,若以后还有此等贫富差距,却是要店内伙计轮流来过,按着年份,轮换掌柜的了!” 韩玉沁轻笑,不管何时,哪里都有生意好的,更有极好的,若要公平,便要变通,且这法子用起来后,也能叫各处不会狂妄自大,拉拢人才,倒是把自己这老板给架空了。 王掌柜先还没听出味儿来,只是苦笑言道:“这几年,生意越发不好做。只是于掌柜是个本事的……又一向自视甚高,如今小姐把人气走,不定他要如何报复。他那人,这几年来都是旁人奉承他的,不曾受过气了。” 话一出口,才觉不对劲,赶紧闭嘴去瞧玉沁神色,见其神色无恙,方才松了口气。 季掌柜心内也是暗暗后悔――只听说新来的老板不过二十岁年纪,他们都轻视了些。可如今瞧着上首坐的稳稳当当的女子,哪里是个好相与的主儿,便是族长在时,也无这通身的气派与威仪,当真怪哉,不知族长从哪儿寻回来的侄女啊!本事可真大的很! 王掌柜闭嘴,怕再说错话。 边儿上,季掌柜继续言道:“其实,王掌柜的所言也不错的。小姐不知,这于掌柜多年来与达官贵人交好,却是我等没有的本事。莫说官员府邸的小厮与他相熟,便是府邸内眷,也多熟识于他……小姐冒然开罪于他,若他在人前诋毁……” 第十章 言归正传 “季掌柜可莫要太抬举了他!”韩玉沁神色轻松,丝毫不以为意。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不是所有站都是第一言情首发,搜索151+看书网你就知道了。 “倒不是抬举,此乃实话。”季掌柜擦了擦汗。 “于掌柜有今日,借的也是孟家的风――如今捧得高了,便得意洋洋,忘了旧时的主子!”韩玉沁语气很重,冷语说话,却更似一家之主般的存在,“此等忘恩负义之人,怕是暹罗境内百姓也瞧不起,更别提那些官宦之家的女眷,如何能跟一外男交好!” 王掌柜与季掌柜见其话说的狠,却是心中狂笑――于掌柜啊,于掌柜,马失前蹄啊,你可是要倒了霉了! 二人腹里坏水儿,面上人精的样子,险些韩玉沁憋不住笑出声儿来。 连忙用帕子捂了口,玉沁好方笑言道:“我等盘下铺面,不过是为了有钱可拿,可如今,我瞧着,店里虽生意不佳,可月月的供奉却是极多的――卖不出去的,不是要放坏?于掌柜那里,每日里的采买之财极多,可二位掌柜处,也是不少的。就这样平白丢了浪费?” 玉沁早瞧出弊端,虽不赚钱,可进货之财很是不少,瞧那银子,似乎每月里都要往里头砸一百多两银子,这些银子,便是在京中置一处小宅子也足够了,十足奢侈。 王掌柜赶紧解释:“却是不好堕了咱们京都第一点心铺子的名头,不敢稍有懈怠,不然,人家进店里来,要的东西,咱们没有,以后便再也留不住客了。” 所言虽有几多道理,然,玉沁却不愿意看银两平白扔了。 “咱们是开店做生意,要赚钱的,没道理平白浪费不说,还往里掏钱做救济!” 玉沁脸色端正,与二位掌柜诚恳言道:“两位掌柜,以前这些银子,不管去向何方,我韩玉沁却也不会再去过多计较。可如今,既然是我接过这店面,从今往后,尔等却是要听我的。而我,自然也有我的规矩了――若按着我的规矩办事,依旧亏损,这亏损自有我担待;可若没有按着规矩办事的,这有盈余倒还好看些,可若亏了本钱,咱们也不好再多说,没本事的,孟家自然也不会撒钱去养活闲人!” 俩掌柜脸色骇然,自然晓得她话中警告意味――没了的钱财去向哪里,他们自然能清楚,而韩玉沁所立规矩,也并非全不能接受,不过是架空了他们,可银子还是照样给的,不管亏不亏损,都比现在要多些! 如今,勉强算是交接完毕,玉沁瞧二位掌柜已经蔫头耷脑,全无刚刚气势,晓得话已说尽,该说正事儿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她如何肯叫自己手中的铺面砸了招牌,自负盈亏的?!自然要想法子规避。 “于掌柜那处我且放下,王掌柜这里因挨着城门,有不少入京出京的客商路过,亦或是城外村子里的富户们,停驻下来买上一二糕饼带走――这一为着品相好,口感上佳;二却是为了咱孟家招牌――谁叫咱孟家如今铺子多在京都呢!季掌柜那里客源,绝大部分却是为了去寺庙中上香供奉,是以,许多荤腥不可入味,倒是可打着素斋的牌子起死回生。” 韩玉沁复又提点一二,多是曾经经验,言谈后,不免认真道:“只希望生意好的,没希望生意亏本的,是以,我也会派人过去帮衬一二,待清霜那里总结过后,搜罗了问题,自然会上门讨教。介时,还愿二位掌柜与我这里互通有无,也好年节清帐时,有个开门红!” 顿了顿,玉沁复又言道:“且,我查过二位与舅舅所签订的契约,拿的银钱却是不多,依着我的意思,不若另行契结,以一年到头所赚银钱为准,拿出三分的红利来,请二位掌柜喝酒也使得。” 王掌柜慌里慌张,只以为自己听差了,忙去摇晃季掌柜,生生把季掌柜摇的差点儿从椅子上栽下来,然而,二位却都是实打实的高兴,不说旁的,就是现在三分的利钱,也绝对不少! 依着新东家所言,这铺面的生意是要好过于掌柜那头儿的,年下结账,却是要发家了啊! 二人兴奋莫名,实在激动,玉沁含笑看着,见清霜回来,便再行介绍一番,约好这几日的行程,契书和账目,都要靠三人安排,她倒是轻松了,可苦了赶过来救驾的清霜。 清霜终于明白,小姐这哪儿是不用她,这分明是要榨所有劳力的啊! 那王掌柜与季掌柜自然不会再推拒,也明白了这位姑娘在新东家跟前儿的分量,思量着,少不得待会儿要亲自讨教一二,也好知晓,当初新东家在大周,是如何开辟疆土的,又是遇到了哪些困难,想必,这发家创业史也是极其丰富也吸引人的。 韩玉沁见气氛好了起来,任务也算达成,便留了清霜亲自应对,自己却是先行离开,出外透气。 外头日头高的很,也热的很,玉沁却开始怀念如今怕已步入春天的大周来,想着自己女儿自小没离了自己身边这样久,便是母亲,怕也开始想念她。 若早知舅舅要留在大周善后,她绝对会坚持带了母亲与女儿上船,反正,船上也有一二医术极好的大夫,怎么就不能走的呢! 思念,最是揪心,又以大周那样混乱不堪的局面,玉沁实在担忧着家中人,还有王子轩,此番王家不少人跟了来,仆役众多,却无一二个主事的,好多事也要她来张罗――王家人死的死,伤的伤,被李牧绕坑的险些灭族,如今独独一个旁支的王子轩出息,保了族人逃命,此番却也没有登船,不知在大周,会不会再出意外。 可如今,她离得这永远,担忧也解决不得问题,玉沁想着,待过几日若无平安书信,少不得她还要回去一趟,不管多危险,起码要尽可能地把亲人与王家所余不多的夫人小姐们接过来照应。 当年,多亏了王六郎照顾,她才能活着,女儿才能活着,与亲人团圆。既然认了王六郎为义兄,她自然也会把王家当作自家人看待。 第十一章 什么事 吸了吸鼻子,韩玉沁已经有了主意与打算,便往涔姑姑那处去看看,涔姑姑无亲无故,这么多年了,大好年华全荒废宫中,如今好容易有了自己喜欢的事,且为之奋斗,是以,玉沁也要多照应一二。特么对于151+看书网我只有一句话,更新速度领先其他站n倍,广告少 暹罗国帝都所处之地,没有冬季,每每炎热异常。 涔姑姑执线之时,总会沾湿料子,这样的瑕疵,她如何能接受。而且,她所用的丝线俱都是大周皇宫贡品,能得来的也不多,糟蹋了也很是可惜的。 于是玉沁出了主意,把绣楼改于此处阁楼,下有泉水经过,屋中也摆放了好些冰盆,凉爽好似身处冰窖,温暖事宜,是整个园子里,大家最喜欢去的地方了。 进屋,夏敏儿也在。 见到韩玉沁安然无恙,面上神情也正常,夏敏儿欢喜奔来:“小姐!” 韩玉沁笑着“嘘”了声,探身往绣架处寻人,可那里并没有涔姑姑的影子。 夏敏儿吐吐舌头,调皮模样道:“金嬷嬷也在呢,喏。” 夏敏儿扯了她去看,谁知,那两位绣艺方面的绝顶高手,如今正窝在一处切磋,捧着一块儿帕子研究绣法呢。 韩玉沁走到了跟前,二人方有所觉 “哎,姑娘过来了,瞧我们,竟瞧块儿帕子也入了迷。” 涔姑姑抚平了耳边碎发,不好意思笑着,请了玉沁就座,叫了丫鬟上了冰镇的果子露还有一碟子点心来。 “涔姑姑,这儿真是凉快的人汗毛都舒爽了的。 韩玉沁走的快了些,本是出了一身薄汗,现在被屋里阵阵清凉围着,顿时整个人都精神奕奕。 金嬷嬷招呼她坐在凳子上,给玉沁瞧那帕子上的花样可合适,原来,她们二人如今闲着,却也不清闲,倒是希望这边的绸缎庄,亦或是成衣铺子能尽快开起来,免得大家好像吃白饭的,还要人来伺候的,实在心中不踏实。 涔姑姑递给玉沁杯盏,笑颜道:“早就让小姐搬过来的,地方虽不大,可这屋里却是比哪儿都凉快,风景也好,不然,莫说金嬷嬷,连我都觉得实在奢侈,心中不安呢。” “府里这些年无人用冰窖,倒是积攒了不少,如今咱们来了,自然要为府中打算!”韩玉沁笑着玩笑道,“我住的屋子也不是很热,各处冰块都用着,不觉什么,虽然暹罗炎热,可也莫要忘了,这地界儿可还有个天生的冰窟――运来冰一点儿都不费劲,是以,冰价也不会很贵,可劲儿用都不成问题――只是瞧着姑姑您与金嬷嬷每天忙碌,我心中倒是不落忍,接了您二人来,本有享福的意思,如今瞧您二位,却是歇不住的!” 韩玉沁在俩人面前倒也不拘谨,毕竟,都是当年同甘共苦过的人了,在二人面前,人也懒散些。 金嬷嬷含笑:“怎闲的住呢,涔姑姑与我虽是独身女子,可这一旦尝过了有钱人的日子,如何也不肯委屈了的――在大周,虽之一二间铺面,可那生意好的不得了,如今,确实是闲不住,一定要大赚一笔,足以养老才是!” “是啊,我们多赚些钱,小姐以后也好意思把我们给供起来,养活我们两个,不知要费上多少银米!” 涔姑姑笑,也是想着不好闲着的,不然,府里人多口杂,不定要如何传他们这批跟来的人,只以为小姐年幼好欺辱,白养活一群闲人,慢慢也就跟着如此做,这府里还如何安生! 韩玉沁却是不在意,她是真心把她们当作亲眷,――涔姑姑与母亲还是义结金兰的姐妹,如今,有她在,就好似娘亲也跟着来了一样,心里也就不那么凄惶了。 再说金嬷嬷,真格就是自己的长辈般,哪里舍得旁人欺压她们呢! 况且,身契早已经被她毁了,哪里来的什么奴不奴的! 是以,也装作不解涔姑姑话中深意,调皮起来,岔开话题,拿了二人手边儿上的册子,翻开她们近来琢磨的新花样,只瞧着上头的花儿、蝶儿,仿若活着似得,不由惊呼一声:“这几个,可要嬷嬷与姑姑留待给我做衣裙的,定不要叫外头人也穿上,总要我先稀罕稀罕才是啊!” 涔姑姑与金嬷嬷却是十分享用这句话的,心里甜丝丝的,一时间气氛十分融洽,屋里也是阵阵哄笑声。 夏敏儿望着笑的眼如月牙似弯起的韩玉沁,如何也不能忘了白锦说的那些话――说什么小姐是娇养的,谁家娇养的小姐能吃这样多的苦? 谁家娇养的小姐,能有这样大的本事? 按说自己比玉沁还小些,然而……然而她有义母疼惜,成日里不是到处跑着玩,就是四处闯祸的。即便现在跟着韩玉沁做事,也都是些轻松活计。小姐从不苛责,家中人也宠溺着,这样被亲情所包围的她,都晓得去疼惜小姐,怎白锦她们经历过许多事情的人,反倒看不透呢! 以前,夏敏儿只感觉韩玉沁这个小姐漂亮,还是族长的外甥女的,富贵日子可多了去了――那会儿,她是做梦都希望成为那种高贵的女子的。 然而,越是接近小姐,就越会发现,她心心念念的那种日子,似乎远没有她现在所拥有的这么幸福,许多事,义母是不说与她听的。 可,从白锦那句话中,她却体会到了人生心酸――她们看不起小姐,可是,小姐又那么努力! 夏敏儿不解,想起院里那位白锦姑娘,本来还感觉白锦漂亮、本事大,可刚刚她那么说了韩玉沁之后,夏敏儿决定以后再也不认为她漂亮了!有功夫又是什么了不起的事,院儿里的家丁也会许多拳脚功夫,而且,他们绝对认为小姐是高贵的!很有能耐的! 夏敏儿立在那里,囫囵着自己的心思。这边韩玉沁却是要回去做别的事了,跟涔姑姑与金嬷嬷道过别,便带了一脸义愤填膺,不知何故的夏敏儿往自书房去。 “小姐,一会儿还要忙啊?!” 夏敏儿追在玉沁身后问道。 “有事?” 第十二章 丢人 韩玉沁似在想什么,正出神,并未觉得夏敏儿有何不妥。寻找最快更新网站,请百度搜索151+看书网 “我娘那儿,有些事儿要与小姐商量呢,刚刚我都没找到小姐,因此也没来得及说。” “哦?是何事?” “娘闲不住,比金嬷嬷她们都着急,如今日思夜想都是要去厨房的,您再不答应,她就要疯啦。”夏敏儿嘻嘻笑道。 韩玉沁身影顿住,不由跟着笑起来:“那你回去,就与夏嬷嬷说吧,我应了,只不过做我那份吃食……这暹罗的饭菜我实在是吃不下去了。” “何止是小姐!谁人不是呢!” 玉沁想了想,笑道:“那便请夏嬷嬷忙碌些,做大锅饭吧。” 思来想去,这几位宫里出来的老人儿了,各个都不是能闲的住的主儿,是以,玉沁也不好再拦着。 想起梅苑厨娘做的饭菜的口味,想象他们这群外乡来客吃饭时候的脸色,韩玉沁忍不住笑出了声,对夏敏儿道:“不过这边蔬菜都跟咱们那不一样,琢磨着做吧,我可真是吃不惯啊。” 夏敏儿做了个呕吐的表情,直爽道:“我也不爱这里的饭菜,味道怪怪的,连咱们那儿常吃的菜都没有,这里的菜,连娘亲也瞧不懂,只能琢磨着来。” 夏敏儿做头疼状,玉沁笑道:“两国隔着那么大的海域,自然好些东西不一样,你不就很爱吃这里的果子和糖吗?也并非一无是处的。” 夏敏儿却道:“可是,这里分明也不全是暹罗人的,好多大周人开的餐馆也多是这样口味,真叫人稀奇,而且,这些人不见瘦削,全都肥头大耳的。” “是啊,大周人确实多些,即便开了餐馆,只做大周商客的生意,咱们也足够了。”韩玉沁欣然笑道。 夏敏儿嘻嘻哈哈与玉沁出着主意,倒是叫玉沁也觉得自己有很多事需要做的。 清霜还在大堂之上,与那俩掌柜高详谈铺子的营生问题,待会儿还要忙着清算账目,涔姑姑和金嬷嬷则是投入新一轮的刺绣大业中去。 韩玉沁在窗边发呆,夏敏儿叫了院里的宝珠与珍珠俩人过来守着,自己则跑去跟夏嬷嬷说,这厨房的事,小姐已经是应了的,另外,她自己是很希望晚上就能吃到娘亲的手艺的。 玉沁在房中思量良久,出外喊了其中一个丫鬟,沉吟道:“去跟白棉说声,让她买些丫鬟入府。” 那俩丫鬟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韩玉沁已经回屋去了。 当即,丫鬟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这是小姐要赶人了,哪敢久留,忙去寻白棉。 若小姐是因为不喜院里的人,那大家可都要惨了! 殊不知自己所引发的大震荡,韩玉沁换了寻常女儿家的装扮,打算上街去逛逛。 来了这里,除了公事出外两趟,韩玉沁还真没怎样体验过暹罗国的风土人情呢。 于是,趁着脑袋里事情太多,松散松散的功夫,她便要出府了。 只不过,偏有人瞧不得她松快,清霜带着王掌柜跟过来,却说是于掌柜回来铺子里,闹了一场,如今却是要去沐家投奔。 韩玉沁一愣:“什么沐家?” “沐家,是沐家!”王掌柜使劲儿揩了一把汗,尖声道。 韩玉沁蹙眉,轻嗤:“好好的,这样一走了之算什么事?怕是早寻好了门路吧?!只他却忘了,这如今做主的可是咱们孟家,他要走,也不是那么好走的!” “沐家倒是寻过我等,只是当时大家奚落了那来贿赂的,于掌柜那里生意好,哪里用得着……如今,小姐可说如何是好?” “呵,就这般于我没脸,这种事情出了,累得孟家也丢脸就罢了,他却还要闹。” 韩玉沁面色微冷:“你们所言沐家,可是很了不得?竟与孟家抢人了?” 清霜上前,低声提点道:“是那个沐家,大周名门商贾沐家――如今这里的,怕是分支,我也没想过,竟把生意做到了这处。” “嗤,”韩玉沁轻笑,到底有了几分重视,“沐家家大业大,便是在大周,与孟家也相差不离,两家也多有摩擦,倒是不知,这家的生意倒是遍地开花?” 清霜冷笑:“孟家在哪里都是稳压一头的,纵然在大周,也有傅家排在前头,那里还是沐家本支呢。更何况,如今是暹罗的分支――听王掌柜说,此地,沐家也与孟家不利。” “那岂不好,咱们也不至于太无聊!既然敢贿赂孟家的掌柜,我倒要瞧瞧,竟是有多大的本事,能收下孟家旗号下的人。” 玉沁沉声言道。 沐家当年趁着孟家式微,夺了不少生意,顺着朝廷,一力欺压孟家产业。便是傅家做黑道生意的,也都没有如此利欲熏心,对孟家穷追不舍过。 清霜点点头,也似与玉沁一样,毫不担忧此地沐家势力。 王掌柜却是不知大周那边种种状况,只晓得本地沐家那些人的下作手段的,当下很是着急:“哎哟,小东家,还是先把于掌柜给拦下吧,他手里可是有糕饼方子的,这要带去沐家,咱们孟家何以自处?!” 韩玉沁疑惑:“方子不该师傅们手里握着,怎会跟着掌柜跑来跑去?!” 王掌柜一下愣怔住了,旋即笑出了声:“哎哟,瞧我竟是急的傻了――可不是师傅们手里呢!” “如此,咱们且放心吧。” 韩玉沁待要寻车马出行,王掌柜却忽而反应过来:“可那边儿几个师傅,都与于掌柜有旧,交情极好的!若于掌柜走,万一带走了那几位老师傅可怎么办?到了沐家,只要方子稍稍改动,谁还说得清!而且,那店里伙计也多听信于他,这要一起出走,那铺子就是接回来,也完啦!” 韩玉沁清脆一笑:“走?那便都走,我这里倒也不稀罕那些叛主的伙计么难得。” 那语气里,全然的不屑。 想来,那于掌柜却是已经想好了退路,只等着玉沁发作,自己走了不算,还要博得一片掌声,鞠一把同情泪! 哼,当谁是傻子不成?! 韩玉沁连连冷笑,自己可不是任由旁人摆布而只会一力隐忍的。 然而,她现在刚到“贵宝地”,大家俱都不服气她年纪小小,又是女子的身份,势必要有一场交锋,却不想,交锋来的这样快。 第十三章 讨说法 “王掌柜请放心,这点儿还不至于要兵荒马乱的――既然于掌柜不要那铺子,你接手便是了,你们不是一贯觉得那一处地势好么,以后,可要好好经营啊。特么对于151+看书网我只有一句话,更新速度领先其他站n倍,广告少” 韩玉沁浅笑,一如既往地精明着。 果然,话一说完,那王掌柜立马歇了气儿,一点儿也不担心于掌柜出逃了――哎呀,他走了自己可就赚大发了! “不过,也不能薄待了人家季掌柜――既如此,王掌柜你收了于掌柜的铺面,而你的那间呢,就让给季掌柜接手吧,如何?!” “这……也不是不可以的” 王掌柜又不是蠢材,他那间铺子虽比季掌柜赚的多点儿,可也只是多点儿而已――于掌柜那里,却是聚宝盆啊! 韩玉沁见其想的明白,便直接说道:“只是,铺子里的伙计们要走,也得给咱们个说法的,毕竟,全是当年签了契书,按了死契的,如何能一走了之,给旁人抬轿子!” 韩玉沁轻笑,清霜见其这样奸笑着,必定打了什么坏主意,忙上前递台阶儿道:“那小姐,咱们要怎么做?” “人家要走,我也得有点儿表示才成啊!我与王掌柜一道儿过去送送人家吧。” 韩玉沁嘴上一叹,心里却是阴风阵阵的――既然扫了她的兴头,又要在她刚来时候打脸,那于掌柜,你准备好接招啊! 那铺子要是王掌柜的了,王掌柜自然巴不得一道儿过去,先探探军情啊!是以,大家也不停留,直接奔赴那官家宅邸圈子里的铺子而去。 清霜怕韩玉沁带的人手少,过去了再吃亏,于是反倒去了府里,要带上人手。 韩玉沁拦住她,只招呼了小厮去传:“去把咱家那些孔武有力的家丁们全喊来吧,咱们去收铺子了。” 清霜道:“不如也喊了两位白氏姑娘?她们身手好,有她们在,定会万无一失” 然,这提议很快便被韩玉沁否决:“这样丢份儿的事,我可不愿做,再说了,以己之有心,对彼之无心,还有这么多家丁护院,如何会出事。” 稍待,十来个护院家丁来玉沁跟前儿凑数,韩玉沁与王掌柜先行,众人跟随在后,一行人乘车而去,倒也不打眼。 而显然,白氏姊妹已经得了消息,此时,白棉不免担忧地问道:“咱们就叫她自己去?于掌柜为人狡诈精明,又很会收买人心,那处伙计很多的,不知道会不会叫小姐吃了亏。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白锦却是静谧良久,一双眼睛瞧着远行车队,沉敛说道:“于掌柜不过个小角色,若连他都不能处置好,族中那些精怪,她如何对付?护院的崽子们手段可不少,断不会叫她吃了亏。我瞧着,她也是有主意的,这次于掌柜敢如此打脸,也不怕她秋后算账?!” 王掌柜一踏进了于掌柜那间铺面,便将玉沁将铺子交由他打理的事,与众人宣布。 那些一直跟随于掌柜的,也算得上是亲信之徒的伙计们自然不满,不明所以地以为,是东家逼迫所致――一时间,大家俱都看向玉沁,看她如何给个说法。 韩玉沁四处打量一番,见店面极大,客人也不少,时时都有人进来,此时,外头更是围着不少看热闹的人。 “来人啊,把暂停营业的牌子立出去,今儿咱们先处理‘家事’――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于掌柜既然要走,也要给个解释,叫我也听听,可是哪里得罪了你!” 瞧她漫不经心,搬了椅子来坐,于掌柜脸色越发不好,冷哼一声,道:“丑的也是你孟家,与我有什么干系!如今可是孟家不仁义,我既要走,如何不可?!” 韩玉沁也不在意,只笑了笑,轻讽刺道:“掌柜这话,听的我倒是有些不明不白的,孟家不仁义,又是从何说起?。” “老东家把铺子随便扔个一个女娃子,老子不干了,这是什么破事。老王,老季,尔等还要跟着?” 说着,扫了眼角落里吵嚷着,非要接管他铺子的王掌柜,于掌柜不屑地冷哼一声,道:“你们定是得了新东家不少好处,只挑了我这里下手,亏我还当你二人讲义气!” 他这般一说,店里的伙计们如何不恼,对玉沁更加不满,那敌意,便是韩玉沁也冷笑不止,看来,这于掌柜平日里可没少动作呢。 其实,于她来看,这铺面并非多重要,关了这一家,旁的两家也不见得就要亏本到死,只是如今却被这于掌柜逼到了一定地步,偏不想叫旁人白捡了便宜还咄咄逼人。 然,她也晓得,此番对她自己来说,也确实是个坎儿。 暹罗国是舅舅避难之所,生意也是从此处开始,算是孟家发达的本源,族里也相当重视。 且如今大周不安生,族人便想迁徙来此,所有的人都在瞧着她,即便她不稀罕什么族长之位,却也不能给母亲、舅舅丢脸。 这也是她坚持如斯的缘由了。 如果她没有服众的能耐,哪怕以后手里的铺面全都赚钱了,也不见得还有机会收服人心,那时候,她便成了所有人的笑柄! 且,族中不稳,也容易叫人趁虚而入,她不觉得大周安生,同样,暹罗也是如此,钱财,到底能使鬼怪都来推磨的。 冷眼看向依旧不知死活的于掌柜,韩玉沁冷言道:“于掌柜,做人要厚道,就我所知,若无孟家,如今你妻儿怕也成乞儿了吧?孟家于你有大恩,新东家来,你不言辅佐便罢了,可这拆台扯后腿儿,是否太凉薄了些?!今儿不过是因了我初来乍到,先见三位掌柜一面。旁的不理,只这账本,没道理连东家都不给看的,虽不是在查账,可也总要清楚明白三家铺面大致情形,不想,掌柜的倒是如此敏感多疑――也不知您的理从何来,还是瞧我年纪小,您倚老卖老呢?” 玉沁扫了眼陌生的伙计们,继续言道:“更何况,我与于掌柜拢共说了几句话罢了,竟成了刻意刁难打压,且,我从未踏足过暹罗,何以来的联络另两位打压您一个的道理?于掌柜怒气冲冲,非要言走――您要走可以,可是,这店里伙计全是签了死契的,您是掌柜的,不会不知道吧?逃奴?那在暹罗可也是不小的罪名。” 第十四章 伶牙俐齿 “哼,说来说去,不过是你孟家留不住人,不得人心罢了,如今,却要挟恩以报吗?”于掌柜脸色铁青,若非铺子里挤进来的那些家丁护院,甚至他都有可能要动手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友情提示这本书第一更新网站,百度请搜索151+看书网 “于掌柜,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您早已跟沐家私下谈好了是不是?现在么,不过是借着对我这一新东家的不满,吵嚷起来,故意诬赖,显得孟家理亏,然后叫你心安理得地投奔了人家沐家?!算盘打的真好呀!” 玉沁目光凌厉,压过店内诸多伙计。 他于掌柜本事再大,算盘打的再响,这伙计们全都是死契,哪个能带走?一直以来,都是此人异想天开,仿若以为闹大了,孟家为顾忌面子,也会草草收场,便宜了他! 店里的伙计虽与于掌柜关系不错,可也不全都是傻子的――如今听新东家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他们这位掌柜早就干起了吃里爬外的缺德事?! 见人群动摇,韩玉沁依旧冷静:“更何况,韩玉沁不过二十岁年纪,你一驻扎暹罗多年的老掌柜了,我一外来者能如何对您?再者,王掌柜与季掌柜与您也是共事多年的朋友,做人做事如何,大家有目共睹,可是那种见利忘义,背后放暗箭的小人?!” 韩玉轻声讽刺,不见如同于掌柜般大声嚷嚷――嚷嚷的越大声的,反倒是那些没甚道理的,此时不吵起来,以后怕要被风头压过。 边儿上几个伙计终于爆发,其中一个不满地抱怨道:“掌柜的,您不是真的瞧上沐家那点子银钱了吧?” 原来,于掌柜与沐家的人早有往来,也不甚避讳店中众人,他们这些伙计平日也只当是生意往来,却忘了,两家生意相仿,却一向相处不融洽。 伙计们都觉着,这处铺子生意十分之好,每年赚的都不够花的,孟家还额外要给好些个赏钱――不说旁的,就是原本穷的揭不开锅的于掌柜家,如今都快成了小地主。 受了孟家家主如此大的恩情,他们这些伙计也只以为于掌柜是知恩图报的好人,是以,都看着他与沐家周旋,从未疑心过,谁料……竟出了这样大的事儿。 “哼,大家可都别被这妮子忽悠了。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女子,怪不得能撺掇了二位掌柜相帮,只诋毁了我。”于掌柜气极,伸手指着韩玉沁鼻子斥责。 旁边的护院可是实实在在的孟家家仆,哪里容得此人对待下任家主不敬,见其不客气,忽而上前,一巴掌扇落他的指头,架着身子挡在于掌柜身前,大有他再不客气,直接摁到了揍的举动。 边儿伙计也算瞧明白情势,自有感念孟家好儿的,也有那愿意跟了于掌柜的,总归是各有各的想法,一时间反倒他们吵架起来。 家丁们护着玉沁,免得一个不谨慎,被人磕了碰了。 望了眼铺中乱象,韩玉沁面色平静,晓得今日过后,这处会大伤元气,不过,有些事却也不得不做:“既有愿意跟着于掌柜走的,我也不勉强你们留着。” 那些欲要走路的伙计们一听,顿时喜笑颜开,一点儿也没端着。就是那于掌柜,脸色也不由松快下来。心道,女子就是女子,眼界儿果真短浅。 谁知韩玉沁只是对身边清霜细语几声,清霜转而去安排登记。 韩玉沁瞧伙计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于是言道:“要走的,把名字留下,我也好派人回去取来你们的契书。只不过,孟家也不能白养活你们一场,又交给你们活命的手艺,是以,这赎身的身价银子,是一分不能少的,且,不只是当初的价钱。” 那于掌柜没想到,韩玉沁临了了还要宰人,不过么,他如今可也不是那种拿不出钱来的人! 于掌柜笑着不屑,大手一挥,大言不惭道:“大家伙儿莫要慌,有跟我走的,这银子,自然包在我身上!” 于是,又煽动了几人追随他,清霜面无表情地登了那些伙计们的姓名,而护院则领着这群伙计们回去领取契书了。 虽人走的不少,但留下的都是念旧的,以后铺面重新开张,也不至于再出乱子。 玉沁在旁笑着与众人见过,话话家常,生把于掌柜晾在一旁,甚至要伙计领了她去后院,瞧一瞧他们平素干活儿的作坊。 于掌柜这时候算是志得意满了,韩玉沁唇角微弯,把面上的讽刺之意压下去。 见无趣,于掌柜上前对韩玉沁一拱手,假惺惺笑道:“以后与你这妮子也算不是一家了,这有许多事儿啊,我还得交代你一番,这处的生意,全是我跑下的,这之后,啧啧……也没什么,既然不懂得规矩,就权当花钱消灾了吧。” 见其志得意满的样子,玉沁含笑,眼睛眯了起来。 不欲理会这贪心不足的疯子,玉沁径直在这铺子里看了起来。 护院看守大门,生意是真的不做了,不放客人进来,也不许里头的人出去。 于掌柜先前还感觉没什么,可处了会,忽然就感觉不对劲了,脸色变幻,出了一额头的冷汗。 此时,韩玉沁正领着王掌柜商量这铺子如何收,人手如何调动。 “你那边铺子的伙计可还够用?” “伙计们是尽够的了,平日间也无活儿,多了也是闲着――可没于掌柜这边,请了这么多人啊。”王掌柜笑说,“不过,如今走了这些,人倒是短了,回头我与季掌柜说说,看能不能带一二人过来,也算帮帮我。” 不管韩玉沁如何收拾于掌柜,他都稳赚不赔,他何必去管平素也总是压人一头的于掌柜啊。 韩玉沁瞧着王掌柜这人脾气虽有些急,为人却是耿直的,有何事都不会玩阴的,藏着掖着的不够光明磊落。只不过,比起清霜来,还是不好用,只希望以后能收服旗下,为己办事。 摇摇头,玉沁有些感叹,此人为人倒是不差的,可惜生意场上不堪重任。 如此,孟尝舅舅给的三间店面,各有各的问题,这才接手第一天,就撵了这么多人,还关了一家,希望他晓得了,不要生气才是。 第十五章 求情 心中自有精明,玉沁细细和王掌柜交代。寻找最快更新网站,请百度搜索151+看书网 另一边,于掌柜的情况可就不妙了,自己吓唬自己,一个劲儿上窜下跳,立着耳朵偷听。 “这里的铺面位置好,只不过官员府邸复杂些,王掌柜倒要用些心思在这上面。”韩玉沁听清霜回禀,却是几个糕饼师傅也要打点行李离开,却原来,这几人与于掌柜多少攀着交情呢。 王掌柜道:“几个师傅不是于掌柜家亲戚,便是后来结拜了的,虽然也是与东家签了契书,还是死契,可现在于掌柜要去发大财了,他们自然不愿留在此处听旁人差遣挤兑不是?于掌柜无方子,可几位师傅有啊!所以啊,我才会有担忧,这于掌柜,啧啧,莫要累垮了孟家哟!” 韩玉沁却是不屑一笑:“我手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方子!我大老远的从大周过来,若没点儿本事,家主会允我接手这几间铺面?莫说三处,便是三十处、三百处,我自有我的法子营生。不过么,于掌柜这样阴人玩儿,我若不还以颜色,还当我好欺负么!” 韩玉沁说的声音不高,可叫王掌柜心里一跳,扫了眼做贼心虚,远远躲着的于掌柜:“小姐,得饶人处且饶人,以前就是孟族长也少有为难于掌柜的时候,于掌柜跋扈惯了,此也是个刺头,沐家也不好惹……” “嗤,沐家?我倒是要会一会的。能在背后玩这么一手,也不是什么积善人家,于是,大家各凭本事,凭什么孟家就要怕,就要忍了?这却不是我的准则,人家咬你一口,打回一巴掌就是了!畏畏缩缩,不叫人骑在头上拉屎吗?!” 王掌柜脸红低头,不敢再争辩什么,也晓得,此番来的这女子,是要以于掌柜立威的。 唉,真叫人担忧,这可如何收场啊! 玉沁却没有这些担忧。 这些人,敢叛了孟家,她是绝不会轻易叫人走掉的――反正都是死契,何必放出去祸害人间,她自有法子收拾。 于掌柜竖着耳朵,见玉沁果真不是真心要放人走,立马变了脸色:“你这妮子果真说话不作数话,,大家伙儿快来瞧瞧,这孟家真是好不要脸,竟是私自扣人,就不怕我等报与官府去?!” 韩玉沁冷哼:“官府?你就是报到地府,也断没有道理叫我把自家签了死契的伙计送给沐家的道理。” 于掌柜作势要跑,可留下的几个护院把守,哪里容得他走。 于掌柜无法,当下撒泼起来,喝道:“你这小人,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拉了你垫背!” 说着,便要与韩玉沁不客气。 而那些伙计也不蠢,晓得得罪了新任东家,又不能真打了于掌柜,连忙搭起了人墙,不欲于掌柜上前――顿时屋内仿若炸开了锅,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然,外头忽而响起极大声儿的拍门声:“开门,开门,大白天就敢闹事儿,都活腻歪了吧?!赶紧给爷爷们把门打开!” 门外此时围了不少的人,都在外头听着热闹。 韩玉沁使了个眼色给家丁,把赶来的听差给迎了进来。 于掌柜见官差居然都来了,整个人仿若傻了,这闹到公堂,沐家会不会反悔啊?! 于掌柜瞧着,这才多大点儿功夫,官差就过来了,可见,自己这是钻了人家设计好的圈套里了。 韩玉沁与那捕快言明事件始末,于掌柜勾结外人,要闹事。 既有官府插手,玉沁也不欲多管,毕竟,于掌柜撺掇伙计出走是事实,虽则搭上些许银钱,于掌柜这事儿也算什么大事。 不过,那些要跟着他走的伙计们可就惨烈些,甚至是与于掌柜交情深厚的那几位糕饼师傅,因是死契,进了公堂就挨了板子,打完了还给送来孟家了。 韩玉沁晃晃悠悠乘着车,见人送了回来,便交代了那些护院,将人捆好了,直接扔去了后院。 王掌柜听着柴房里的动静,那伤可真疼,喊叫得撕心裂肺,可怪吓人。 他到底心软些,不免要求情:“小姐,这都是于掌柜的错,得饶人处且饶人啊,毕竟也是跟了孟家一场的,病了也不好做活计,还要孟家养着他们……” 玉沁抚掌一笑:“还是王掌柜提醒的及时,是啊,伤了还要孟家负责,可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既然如此,我也该给他们安排个好去处,也叫他们知道知道,孟家不光不养活吃闲饭的,更加不会养活一群白眼狼!” 她就要让旁人瞧着,什么叫做报应,背叛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于是,先给人治好了伤,连夜就叫人给送出了京。 这人岂能轻易就死了,玉沁从不做赔本的买卖――这些人还以为玉沁开恩,谁料,竟是把他们送去了流放之地,挖煤伐木搬石头! 平时养活的细皮嫩肉的小伙计们,何时吃过这种苦。 这匆匆被鞭打了月余,那可真是瘦的没了人形。 等玉沁好容易想起他们来,便叫人接回了梅苑――那家伙,饿的连狗的粮食都敢抢。 众人心想,这便结束了吧?! 可惜,玉沁还没玩够呢。 人全赶去了前院,给护院们练手。 用人练手,护院们都感觉太过分,结果比划比划不愿动手,反被这些伙计们给打了个半死――打赢了,有肉吃! 受够了罪的伙计,比疯狗还要厉害。不光打人,阴人的本事也见涨,如何会输给护院们! 这一下子,那些护院那儿还会留手,如今前院里,天天鸡飞狗跳,人人面上鼻青脸肿的。 再说那铺子,王掌柜接手新铺子,老铺子给了季掌柜。这么一协调,两人倒是都没感觉亏得慌。 再加上,玉沁当初也承诺过,若经营的好,年底还有两成的利钱。如今,大家如今倒是都牟足了劲儿干活儿,生意可比以前大有长进。 一场混战,便被玉沁四两拨千斤,彻底化解了麻烦。 至于于掌柜,玉沁也给了他教训――每每出门,不是被人蒙头打一顿,就是栽给狗吃屎……这么一来,他哪里还不知是孟家搞鬼,可沐家嫌他惹了麻烦,不在如以往一样供着,行路,越发艰难,后没后悔玉沁不知,反正,没干多久,便带了家人出京了。 第十六章 私心 韩玉沁虽无根基,可背后有孟家做支柱,到底底气足。(.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于掌柜灰头土脸的回了老家,沐家也赔了夫人又折兵,没少被人笑话,可算叫玉沁出了口恶气。 待过几月,韩玉沁也算在暹罗站稳了脚步,几番摩擦,也全被她智慧化解。 至于清霜,她虽为女子,本事却不小,跟了韩玉沁到暹罗,可不是叫人把她供起来的,没闲着几日,便跟玉沁索要了“重要任务”——生意的事暂告一段落,她苦逼地被派去调教人了。 韩玉沁深觉自己人的重要性,是以,到了暹罗便开始网络人才,只是人才难得,往往花费不好,还不得称心,于是,她倒也学着另辟蹊径了。 在玉沁嫡出京郊的那处庄子上,清霜给她带去了十来个小孩儿,断断续续,养活了不下百人—— 这些孩子里头,最大的没过十岁,最小的甚至三四岁。 孩子里头,有些是从人伢子手里买下的,有些则是家乡遭了灾,被父母卖掉,亦或是城中小乞儿。 这些孩子年纪小,粗活干不得,那些大户人家又嫌教习规矩花费时日不短,嫌弃他们太麻烦,总归是不愿要的。 这样小的孩子,多半是卖入那些人伢子手中调教,其中所受委屈太多,也不必提了,更有许多,吃了苦,受了罪,最后入不得府邸做小厮丫鬟,偏要被那些腌臜之人买去,好日子终归到头了。 韩玉沁倒是只挑着小孩子买来,也不嫌弃不懂规矩,不识字,都放于庄上,由清霜细心教导。 本来也没人注意,却惊动了梅苑这边。 白锦听说了玉沁之事,沉默了许久——便是白棉,也是哭了出来,甚至,请示过玉沁后,亲至庄上,给孩子们送衣送食。 现在,这些养在庄上的孩子,都把白棉当亲姐姐一般,白棉脾气好,每日里领着孩子们上山下水地玩,没事的时候,甚至还会教习孩子们几手功夫耍。 白棉心善,她与白锦一样,自小被孟族长收养,之前吃过不少苦头。 现在,瞧着这些孩子好好活着,也感觉自己不那么心酸了。 而涔姑姑与金嬷嬷知道后,就真的忙坏了。 孩子们年纪小,可也需要许多衣裳,送来的时候破衫褴褛,可以说衣不蔽体的了。 于是两位顶级绣娘便连轴转着,一件件小孩衣裳流水儿一样往庄上送。 韩玉沁倒也不心疼,反而把梅苑里原本养着的那些绣娘,送来帮工,与那俩人一齐做工,手中活计到也快些。 梅苑的厨娘做的吃食,一贯被玉沁他们瞧不上。如今,人家厨娘也不干了,收拾了行囊,自己就跑去了庄子里,每日里,也不用白棉用吃食,自己在那儿垒了火灶,把那群孩子喂得油光瓦亮,肠满肚圆。 韩玉沁感觉,清霜再有能耐也是一个弱女子,只她自己看顾庄子太累些,便又从王家借调了人手来帮忙,也教习孩子们学些规矩与文化。 清霜倒是能清闲些,却成了教书先生,教了几个字后,却开始教孩子们算账了。 韩玉沁瞧大家这样自动自发,倒也松口气。 她做这些可不光是扶贫救济这样大公无私,也是求了回报的。毕竟几千两的银子几天就花光,谁也没这样大度——无非是希望“挟恩以报”,这些孩子能为自己所用。 私心虽有,可却从不亏待。 月余,芙苑按着韩玉沁的要求,已经重新打理布置过,清霜也赶了回来帮忙。 一向清冷的白锦负责接手那些孩子的教习任务——连韩玉沁都感觉惊诧,从没想过会是白锦去做。 不过,白锦虽冷,待孩子却极好。 玉沁倒也没拦着,只长远考虑,还是要请行家来,毕竟白锦的大才可不能小用啊。 忙过了庄子的事,如今玉沁事情反而更多起来。 暹罗国,远比大周朝富饶。 狭长的领土,从炎热到严寒,两个极端囊括其中。百姓出行,多是乘船,陆路十分不好行。 这里植被富饶,果子也多,庄稼长势也喜人。 虽玉沁极少出门,可梅苑摆着的果子种类极其多。各种见过没见过,瞧得人稀奇。 见得多了,也就不再纳罕,吃的多了,不只身子也结实些,皮肤也越发水润。 本就清丽姿容,如今更是灿若明珠,毫无瑕疵。 梅苑多有梅花,一年中差不多此花开罢旁花开,从不凋零。 只开花不长果儿,倒是与大周不同。 除了梅,各色花草也极多,遍地所植的兰花,品种极多,水灵婀娜,不愧花香之王的美誉。 玉沁在大周,便见识过花草入茶,瓜果如入食,自然,这里也不例外,只是,许多植被,她不认得,也不知如何入菜,倒是增加许多麻烦。 是以,来了几月后,方才开始细心研究。 暹罗的果品多不胜数,吃的再多也会腻。于是,各样衍生之品也多的是。 话说,这果子冻也算是玉沁难能的尝试了——果子冻里用了不少的鱼胶粉,这在大周是极难的,可暹罗临海,此物多的是。 鱼胶粉,算是夏嬷嬷发现的,无用的鱼皮鱼膘熬出的胶质,一开始,大家只吃个肉皮冻,鱼皮冻,结果夏嬷嬷把水果扔进去,放多了糖,比那些荤菜还要好吃,也算玉沁园中必点的一套甜点了。 有了此配方,底下的三家铺面如何能不大赚特赚,于是,几月不见,分号也开了起来,投入的本钱自然也翻倍的赚了回来。 剩下的果肉,玉沁则喜欢酿她喜欢的果子酒,在大周皇宫里,便是楚清帝都极其喜爱此物。 后又添了糖水水果,加了冰块与奶酪,倒是好生热闹了一阵,过后也就稀松平常了,此物贵人们府中便可自做,老百姓却觉华而不实,是以,卖的并不如前二者稀罕。 芙苑现在是待客之所,只招待女客。 原来孟家留下的大批大小丫鬟仍在,人手足够,平素忙碌时候,也不会失了分寸。 至于芙苑的西门,因为地势不错,已经被韩玉沁做了绣庄。 第十七章 小金库 金嬷嬷与涔姑姑爱刺绣,胜过爱自己,花样子每天都在研究。[.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刚开始萧条过,不过,因料子不错,都是大周来的货,绣法也极其精致,没多久,那生意便火爆起来。 金嬷嬷与涔姑姑实在忙不过来,索性,韩玉沁多招了几位绣娘帮衬。 绣庄盈利奇多,韩玉沁占了其中的四成,金嬷嬷与涔姑姑则各有二成,余下全算做是绣娘们的赏钱,是以,绣庄产量也是十分喜人的。 几处铺面陆续开张,生意极好,韩玉沁到底担心王子轩,对母亲与女儿也分外思念,眼见着生意都还不错,便想着,是不是也该回大周瞧瞧。 只是……暹罗国附近的码头,泰半是孟家的生意,若不能说服白棉几个,玉沁如何也走不出去,这倒是叫人发愁。 与女儿分开已经超过半年,与母亲期间也只是来得及通过两回传书,每每都是无事,以至于韩玉沁愈加担心是否出事。 这天,收拾利索各处送来账册,清霜还要仔细核查一遍,算这几月收益,心中有数,这几个月大概已有五万两银子的收益,成果喜人。 清霜自去合算,韩玉沁整个人全无生气,看着窗外发呆。 夏敏儿以为她是疲惫,忙端了杯果子露:“小姐,喝口水润润口吧。” 见她也不拒绝,夏敏儿遂替她按捏起肩膀来:“才到暹罗几个月,小姐就赚了老些银子,这下那些人总没话说了!” 夏敏儿真心佩服她,只可惜,韩玉沁不过是一声叹息。 靠着桌几,闭目养神,道:“五万两瞧着多,实际到了手里,也省不下几个。” 五万两银子,那是啥概念? 夏敏儿只晓得,王掌柜盘下的宅子也只是两百两银子罢了。 见玉沁如此说道,夏敏儿不免咋舌,吓道:“难不成还有人贪墨吗?!” “怎会!”韩玉沁轻笑。 夏敏儿却以为,有人贪墨才省不下,其实…… 一间铺面,刨除工钱、耗损、进货款项,等等,还能剩下多少? 若非地界儿是孟族长给的,怕是如今玉沁还在独自mo爬滚打,成本都赚不到。 见夏敏儿懵懂,不知其中艰辛,玉沁只细心与她讲解其中门道儿。 待说的口干,方言道:“你只看见赚了许多,却没看见咱们的花销罢了。” “可……”夏敏儿疑惑,“清霜姐姐不是已经把算进去了吗?” “她说的仅仅只是其中一部分开销,只说梅苑一处,一个月差不过得嚼下千两银子。园子里要时时打理,那些花草就所费不少。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零零总总,费得心神多,赚的也艰难。” 其实也只是刚开始难些,芙苑也只有几处待客,待真正运转起来,那会儿开销更多,却也赚的多些。 玉沁有一肚子的想法,如今,却为了安稳人心,还未实施呢,她现在啊,最爱的便是银子,谁跟银子有仇呢?! 夏敏儿怎么也算不清,颓废说道:“还是清霜姐姐聪明啊!” “那也是经过千锤百炼的,你当是一蹴而就就行了么,”韩玉沁笑说,“怎么,敏儿也想学你清霜姐姐那样,会做账?” 夏敏儿顿时苦了脸:“可敏儿只喜欢做饭,做账要掉光头发的!” 玉沁轻笑,倒是盘算起旁的来。 庄上孩子越来越多,这半年里,光吃喝穿衣,便所费不知凡几,且,还是有进无出的地方。 虽则庄上自有粮食庄稼,可如今还没有收成,许多时候,添置东西,还要跟玉沁这里要银子,连白棉也不好受,只觉得要把玉沁的小金库亏空完了――清霜倒是一如既往,爱赚钱,却也没有不舍得花的时候。 想到此,韩玉沁轻轻一笑“咱们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就是那些小孩子,如今也在学规矩了,都是懂事的孩子,念着咱们的好儿,以后,有他们帮忙,比银子可值得多矣。” 现在,就连季掌柜与王掌柜的子女都跟着其父,四处历练。 小一辈儿们拔了起来,就不愁偌大家业后继无人,无人可用。 如今,大家也不全都围在帝都,辗转京城周边的大城,分号也马上遍地开花。 韩玉沁心中琢磨,待明年尾,芙苑也要开到郊外去,这里终归太小,总有些施展不开! 想起正事,玉沁便交代夏敏儿道:“你且去厨房,与你娘说声儿,我出去有事儿,午饭就不用了。对了,叫珍珠、宝珠跟着我就行了――昨个你帮清霜到很晚,且再休息一天,我大么,最快也要晚上才能回了。” 若不是她和清霜在这儿对账目,也不会到现在夏敏儿还没去休息。 夏敏儿忙帮韩玉沁去寻衣裳替换,在府里待着,韩玉沁总是穿极少,现在要出门,又要换上寻常颜色的衣衫,倒是不打眼。 韩玉沁见她忙活,便没闲着,径自把桌上杂乱的书本整理一下,尔后,又招呼了外头的珍珠、宝珠两个进来。 “去后院交代车夫,我要用车,另外,把这些书先送过去。” 边换着衣服,边已经安排,也不见忙乱。 夏敏儿瞧着韩玉沁出了府,才回去与夏嬷嬷说话,外加补眠。 却说韩玉沁放在车上的纸页,却是园子里的酒水菜品的单子。 这次,她是给那芙苑做生意来了,所去之处,便是孟家的酒楼。 来了暹罗几个月,孟家的几位大掌柜与族长几个长老,她却还没见过。 白棉说过,这些人如今不在暹罗国,而何时回来么…… 韩玉沁讽刺一笑,怕是要等她做出些成绩的时候,那些人才肯归国。 族中之人对她意见极大,大概是因为孟尝大婚多年却无子嗣,族长夫人又是病弱身子,怕也生不出继承者,而这族长之位,舅舅偏没征询几位意见,便要传给她――她年纪不大,且不是在族中长大,又是生下了楚清帝的孩子……所以这一路算是极为艰辛了。 话说,她从未觊觎孟家生意,也从不觉得,接手这样大的摊子于她有什么益处――揠苗助长,却也能早死! 如今,她还没正式接过族中权益,可不管是那几位长老,还是几个大掌柜,几乎所有人全都忘了给她留些面子。 第十八章 扩大客源 他们太小瞧了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寻找最快更新网站,请百度搜索151+看书网 连身边的白棉与白锦,之前都对她不甚尊重,那也无法。 如今,不过五月,暹罗已经热的把人烤熟,车上摆了几个冰盆,现在全成了温水。 待终于到了自家开的酒楼――南湘食府,玉沁新换的衣衫也几乎可以拧出水儿来! 这间便是暹罗全国都有名的食肆之处了。南湘食府极大,也极奢华,前头置备有店面,大堂供寻常食客用膳,三层的楼阁,厅堂尚有小戏儿,小曲儿,间或说书传唱。 南湘食府的后院,如同芙苑,也供达官贵人待客。 不过此处不管是精致,还是佳肴,与芙苑那是没得比。 这倒不是说南湘食府东西不好,暹罗人传赞,南湘的吃食酒水便是相比于皇宫御膳,也是丝毫不差的,芙苑能把这儿给比下去,完全是靠了夏嬷嬷与玉沁的别出心裁,以及,大周皇室的食物,又能差到哪儿去。 不过么,韩玉沁那处也只待女客,男客是休想进去用餐的,否则,她与南湘食府不是自己拆自己的招牌么。 “哟,原来是小姐,您过来怎不叫人过来先说声儿,瞧我这也没能接您――小子们,还不把厢房收拾了待东家啊。” 酒楼掌柜乃李掌柜,最是和和气气的人,脾气好,人也圆滑,见了玉沁赶忙上请,说着客气话。 店小二见过韩玉沁几次,倒也认得,得了掌柜几声喊,连忙迎着众人,先往后院准备厢房去了。 虽说楼上也有几处厢房,景致也不错,收拾的也齐整,然,这后院是更好的,每处一院,处处不同景儿,每次韩玉沁来,也多是在后院歇着。 “李掌柜,我此番来,却是寻你有些事谈。” 李掌柜自然无不允的。 后院厢房都是用来招待尊贵客人的,价钱极高,却极其清静。 玉沁带两个丫鬟入屋,没多时,佳肴与酒水便一同进了屋。 “小姐今若亲临,倒是叫我受宠若惊――旁人不知,我可晓得您府上那几位厨娘的本事,烧菜可是一把好手,简直是活招牌啊!” 待落座,李掌柜笑着说道,连菜单都未奉上,送来的菜都是新做的,全是此处招牌菜色,不堕名号。 韩玉沁道:“掌柜谦虚,只不过,那几位厨娘也马上不在我那后院了,芙苑那边缺人。我今儿过来,也是为着芙苑的事,相请掌柜帮忙。(.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俩人也不客套,直接把手中单子交给他瞧。 “这上头乃是芙苑的菜单――从酒水到饭菜俱在了的。”韩玉沁举杯道。 李掌柜能经营这般大一处酒楼,本事自然不小,手段也比旁人高一筹,当下却也未曾说什么,只是取了那单子细看。 浅蓝色带吉祥图案的纸笺,有一缕淡淡梅花的清雅香气,便是这菜单,也是极用心思,李掌柜也不得不佩服。 再看这单子,上书梅花小楷,娟娟笔迹,记下的却竟是李掌柜闻所未闻的吃食。 “这……这个菊花果儿?是个什么?我倒是没听闻过。还有,这什么奶花茶,什锦水晶冻……” 李掌柜咂舌,这单子上头每样东西,比如蔷薇、胎菊、茉莉之类,他晓得是何物,可这搭配在一齐,他真的连听都没听过了。 “花瓣与一些山中药材罢了。” 韩玉沁轻笑。 见李掌柜还在琢磨那菜单,她便只好把注意力放在桌上,也正好尝尝这里有名的菜品,比如梨花酿。 不得不说,梨花的清气在酒里愈加浓郁。 只是,暹罗国鲜有梨花,且,暹罗极难种植梨树。 如此,这酒里倒是用的干花瓣,里头多少有些干涩味道。 是以,玉沁试探问道:“这梨花酿价钱不菲吧?” 李掌柜听她如此问,以为韩玉沁品出这酒的不错之处,十分自豪道:“观这整个暹罗,怕是只有咱们南湘一家,独有这梨花酿啊。” “啊?”韩玉沁心中诧异,“却是因着这梨花缘故?” 李掌柜自豪大笑:“此其一也――这梨花酿这般抢手,却是因这酒里的清冷之香,底酒也极其清醇。” 韩玉沁轻笑,不再言语。 李掌柜终于肯放下那单子,不免询问道:“不知……小姐想我如何帮衬?” “掌柜这儿每一天都是客满,倒叫人佩服――我只是想给掌柜提供一些酒水,只需掌柜的帮我把这份单子送给来您这儿用膳的贵客,如何?” “这……” 李掌柜掂量,虽是对酒水是否免费更为在乎,可还是言道:“芙苑自来只招待女客,现在可是要扩大客源?” 李掌柜眉宇间担忧明显,韩玉沁也不令他上火着急,爽快一笑:“我哪能拆了自家的台面!” 李掌柜挑眉,却是没接话。 韩玉沁继续笑道:“芙苑从前只招待女客,以后也是如此。此点掌柜放心,必然不会自家抢生意,互相挤兑的。不过是想着,贵客家也是有女眷的,若吃的好,自然也会为我广为宣传。到时候,还请了店小二美言几句,使得大家知晓芙苑――芙苑沾了您的光,自当有所回报。” 李掌柜一听,倒确实不是来抢生意的。 其实,就算韩玉沁真的大刀阔斧地与他抢,他能有意见吗? 毕竟她是孟家的人,李掌柜这样想着,不免一笑:“瞧小姐说的,我也不过是孟家的一个小掌柜,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即使是给小姐做白工,那也是应该的,如何能要小姐谈回报!” 韩玉沁轻轻一笑,心道,若是不要,何苦再来说。 李掌柜想着,早有耳闻,芙苑那处不论饮食还是酒水,分外独特。京中贵妇小姐十分捧场,甚至扬言非芙苑美酒不饮――韩玉沁送上门的机会,他哪里肯不要。 反正都是孟家生意,互相帮衬嘛! 韩玉沁只一笑:“可不是白给的,若您这儿什么都有,我那芙苑也该歇业啦。酒水可以送,不过送哪类,以及价钱如何,要我定!” 李掌柜一愣,立马点头:“自然自然,只要小姐肯送,不管是哪类,价钱也好说。哪怕是费力赚吆喝,南湘这里也是要的。” 第十九章 天地失色 “那倒不至于叫您白费力,这么些时日来,掌柜的对孟家的功劳,我等也瞧在眼里,心里有数,价钱方面好说――芙苑什么价钱,便给南湘食府什么价,掌柜的若想往上加价,我也不会管就是了。” 这也就是说,价钱还是按着芙苑的价钱,可若李掌柜想赚钱,尽管给客人加价,这所赚的银子,自然也全是他南湘食府的了。 李掌柜心间把这帐过了一遍――哪怕他把酒水加成天价,这多余的,也都是他自己的纯利,且,芙苑从来不往外卖任何吃食酒水,有那么大一招牌,南湘食府可也要借着东风大发一笔横财了! 俩人当下便谈妥,李掌柜立时便去忙韩玉沁交代的事,而韩玉沁正好在这儿把她没用的午饭吃掉。 在暹罗,海鲜是从来不少的,桌上十道菜,九道是海味。 虽然,暹罗国的饮食口味与大周朝相差极大,不过海鲜这物件嘛,却也是这边正宗。 于是乎,桌子上除了几多小菜,便是虾肉扇贝肉,鱼肉海螺肉,各样珍品,全都敞开了供应。 李掌柜请客,这桌上的美食只会多不会少。 韩玉沁自己是吃不了了,便招呼了身边候着的俩丫鬟进来: “珍珠、宝珠,过来跟我一道儿用点儿吧。(.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俩丫鬟如今不过十二三样子,互相瞧了眼,都不敢上桌。 梅苑少有主子居住,白锦与白棉倒是常来,如今,韩玉沁虽没有端着架子,可俩丫鬟俱都拘谨。 “快来呀,这许多菜,吃不了也太可惜了。” 韩玉沁继续招呼了俩婢女坐下,又让小儿去添加碗筷。 珍珠与宝珠,原来是园子里的粗使丫鬟,因前头的几个大丫鬟全都被韩玉沁嫁出去,才顶替上来――没办法,年纪都大了,眼见过二十还没嫁人呢,就因为这园子内少有主人过问,眼见过了好年岁,都快被忘干净了,韩玉沁瞧见,直接给了银子,叫她们自寻姻缘去。 寻常,都是夏敏儿在韩玉沁身边,细心服侍,这俩婢女也是才分配到园子里。 刚开始,俩丫鬟还是十分紧张,不过瞧韩玉沁只安静吃饭,话也不多,气氛便渐渐松快了起来。 这一桌子菜,差不多要上百两的银子呢,好吃自不必说,东西也是少见的,大家自然只顾着吃了。 等韩玉沁她们用完了,外头更热――南湘不受影响,店内生意依旧很好。 玉沁也不好意思一直占用做生意的地方,三人便也早早收场,欲要归家。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韩玉沁等着马车来接,却发现一个熟人进了南湘食府―― 这不是从船上丢了的清廷么! 这人,不管何时都这样完美――模样好就是得天独厚的,哪怕这处太阳炽热,他却比光还耀眼些,虽晒得黑了,可没了那股子阴柔之美,更添阳刚。到底是傲世天地的人物。 韩玉沁呼吸一滞,赶紧转身不敢再看,旁边两个丫鬟不免犹疑问道:“小姐……” 韩玉沁蹙眉,示意二人不必多问,竖着耳朵去搜寻那边声响。 清廷正对店小二说话,没一会儿便进去了后院。 此时,韩玉沁才好生喘气――没办法,清廷武功高,可不敢叫他看见自己。 这样的人物,即便穿的在普通,还是叫人认得出来。 不消片刻,韩玉沁招呼两个丫鬟言道:“你们且乘了马车归家,我还有些事,有你们在却不方便――且记着,回去不用再跟白棉与白锦提及。” 两丫鬟面面相觑,有些怕,瞧着韩玉沁面色不快,才赶忙退下。 韩玉沁望着园中马车绝尘离去,回身,招来店小二,问了几句,并安排他盯着清廷那处,待一会儿清廷的屋中有人出入,便来与她交代。 尔后,玉沁找了店里背人的位子,要一壶茶水静候。 店小二虽疑惑,却还是去做事。 只不过,直到饭菜俱送过去,清廷屋里只有店小二进出了。 对于清廷,韩玉沁也没法子。 怕其因她的缘故,致使清廷的命运更加悲剧。 “那位客人都点了些什么?” 韩玉沁蹙眉头,不时去打量看不见的后院。 虽知晓她什么也瞧不见,那店小二还是言道:“姑娘,您还是别看了,那位客人是一个人,要了酒水,一个人在那儿喝呢。” 顿了顿,复又道:“没少喝,似有心事,用碗来的。” 韩玉沁仍旧蹙眉,打发他下去,自己则是饮用茶水,有些愣神。 独自一人饮酒? 玉沁轻轻叹了口气,赶紧收敛心思,把视线投注后院。 就这般,从午饭,将将坐到了晚饭上桌。 酒楼里,进进出出许多的客人,热闹后,人也少了,下午,便有些清冷。 清廷独饮三坛酒,若非小二认定只一人,韩玉沁都要怀疑,这屋内还有一群人了。 店小二信誓旦旦,十分崇拜。 清廷这家伙倒是真能喝呢,玉沁想着,都这样了,还没喝趴下。 也许,是这南湘食府的酒掺了水了啊? 韩玉沁满脑子古怪念头,而后院那禁闭的屋门,终于大开,清廷只脸颊有些红,全无醉酒神态,只气息越发孤傲了。 双眸仿若含了冰,出屋,却是勾唇一笑,叫这天地都失了眼色。 玉沁险些忘了心跳。 只见他缓步而出,给了银两。 店小二点头哈腰送他。 这男人身上有股十分好闻的味道,不知是不是香料――以前,小二哥总感觉,只有那些纨绔子弟才偏爱香料,总爱往身上沾染了脂粉香气,实是没有男子气概的。 可今儿他算是长了见识,这何物啊,也得看人。 人家这位公子,虽衣着普通,只这通身气度啊,竟是连他都瞧痴了呢。 猛地,想起先前韩玉沁嘱咐的,待这位爷有啥动静,都得要过来通知。 小二哥赶紧往那韩玉沁待得角落汇报,可桌上只一壶一杯,还有些许银子,小姐却已经不知何时走了。 店小二想,大概是因着等不急了,先回府了吧。 当下也不再理会,赶紧收拾去了。 却说清廷出了酒家,一路上东游西逛,好似兴头上,步伐也一丝不乱。 第二十章 把我送回去 饶是韩玉沁再好的耐性,这时候也快要磨光了,真恨不得上前直接说明来意,亦或是寻人通知白棉与白锦,直接压回去算了。请 太阳还好,久久不落,余温也蒸烤的人不好受,韩玉沁都感觉自己好容易保养的瓷白肌肤,在以肉眼可查的速度,迅速的冒着黑气。 “这该死的清廷,四处乱窜,该不是晓得有人跟着了?” 韩玉沁口里叨叨,脚步却不曾放慢。 这暹罗国帝都极大,她从来没这般逛过,如今,她哪里还记得路,是不是走丢了,她都不晓得。 太阳将落,倒是凉爽了些。 清廷人却是往城门去了——这个时辰若是出城,怕是宵禁前都回不来了! 韩玉沁咬牙切齿,看前头清廷走远了,好容易寻到了人,这要是再跟丢了,还不知什么时候见着人呢! 当下,玉沁也管不得那么许多,脚下速度加快,赶紧追去。 擦身而过的车马极多,远处,清廷慢悠悠行走,仍旧如同游山玩水。 这时候韩玉沁心中不免嘀咕,此人是不是已经喝大了,这会儿却是犹自强撑着,实则连自己去哪都不晓得啊? 俩人就是认识再久,有再多的“革命情谊”,现在的玉沁都不想继续困扰着清廷了,毕竟,若非自己,清廷本该有更好的命运。 只盼着他能及早斩断情丝,与自己,却是再无可能了吧。 眼瞧着这小路两旁树木野草越发荒芜,没了行人,十分的荒僻之地。 可清廷还在前晃悠,韩玉沁在后躲藏,夜色悄然临近。 周围倒是有些声响,或许,白天的时候,这种声响也是有的,然而,现在夕阳的余晖,半丝都不在……这会儿,任何声音都是突兀的。 一声声虫鸣,鸟叫,这时候就好似有人在身边呢喃低语。 头上不时“嘎啦嘎啦”,是不知名的鸟在叫…… 四周,全是陌生,夜,也渐冷。 韩玉沁迫不及待得想回去,这周遭连个村落也无。 眼瞅着,除了前头的清廷,哪里还有没半点人影! 韩玉沁咬着牙,念着清心咒,跟着清廷继续往前,倒是要看看他去哪儿的。 也不知离了城门有多远,树林浓密,官道也不好走了。 韩玉沁好奇瞭望,却是不知觉间,走偏了原本的官道。 这是一条小路,方向么,未明。 月亮爬上来,好歹是有点光亮的。依稀能瞧见坑洼的前路,清廷依旧不紧不慢的走。 只是周围的气氛好似……越来越不对劲啊。 韩玉沁凝着眉,借着月光往这么一打量,登时倒抽一口凉气——这四周,竟密密麻麻,围满了大片大片的坟茔! 她这般只顾着走路,要时刻注意与前头清廷保持不长不短的距离,却没注意,何时步入了坟场。 这一惊吓可实在不小,小路前方,所望之处,铺天盖地的……全是坟冢戳在那儿。 石碑森然而立,脚下踩着不少的纸钱。 还有那死人贡品啊——韩玉沁嗡的一声,脚就软了。 这一吓,人便有些傻,不知道跑,也不知道往回撤,就那么直愣愣地立在坟场中。 “啊……” 韩玉沁连哭都忘了,只想起了如何惨叫。却是整个人猛地捂住脑袋,就势蹲在了地上,哪里还敢睁开眼。 “韩玉沁!这荒郊野岭的,你鬼叫个什么,也不怕把死人吓出来?!” 许久,其实也没过多久……韩玉沁听见脑袋上方有个人“嗡嗡嗡”得在说话。 除了清廷,还能有谁——语气里满是无奈,以及……憋不住的笑。 见韩玉沁动了动身子,晓得她听得见,清廷不免好笑道:“没想到你竟然也怕这种鬼东西?一堆白骨,有何好怕的!” 前头还似安慰,后边却是浓浓的宠溺。 韩玉沁却不管这些,只晓得自己又被耍了,不免气极,抬头心虚嚷道:“子还不语……怪力乱神!” 跟人途中,被城门外的马车扫落一身尘土,脸上更是,如今一哭,哭花了脸。 现如今,只剩下那一双噙了泪的眸子,在月夜闪着光,似怒含嗔地冲清廷这般一吼,倒叫生怜,心内愧疚。 清廷叹口气,伸出手来:“我扶你起来吧,瞧这脸色,果真吓哭了么?” 韩玉沁恨恨撇过头去,入目,却是满眼的坟头,当下就是一颤。 经这一吓,现在身上出了一层薄汗,有凉风吹过,立时打了喷嚏,像要着凉。 清廷无奈,只好以袖子替她擦拭脸颊。 带着几缕温热的手指拂过,那身上,衣袖间确实有股好闻的味道。 韩玉沁鼻尖萦绕着这一抹清素淡雅,有些微失神——酒的味道,也更重了,那几坛子酒下去,能撑到如今,可见酒量果真不错。 附近也没溪水流过,不能净面,只稍稍将面上泪痕擦掉。 待清理过,清廷道:“你跟了我这么一路,怎么,可是后悔拒绝了我?莫非已经痴恋我至深,天涯海角也要跟了我去?” 面上带着笑,抓了玉沁调侃,实在也未曾想到,玉沁竟能跟到他这里,若非见她吓成这样,他是不介意继续走下去,只要有她作陪。 没来由的,从以前就是这样,韩玉沁只要与他说话便来气——她觉得,清廷这厮永远都是嘴欠,冷哼了声,到底不愿理他。 入目,全是坟冢,她往清廷的怀中瑟缩一下,佯作凶狠,道:“你是故意的吧?你早瞧见了我是不是?” 玉沁想着,怕是出城的时候自己就被他发现了! 清廷笑的花枝乱颤的样子,实在很欠揍。 韩玉沁看不下去,想敲他脑袋,看里头是不是全装了水——无奈,她身高只到人家胸前,哪里够得到…… 清廷唇红齿白,面若桃花,如今没了那抹阴柔,更显温暖,一双眸子瞧去,险些叫人失神在里头。 玉沁连忙打住自己的愣神,怒目而视:“总这样骗人!” 韩玉沁挣脱怀抱,转身要走,谁知袖子被扯住不能动——待回身一瞧,清廷无奈讨饶:“好了,算我错了!谁晓得你会怕,我当你比汉子还彪悍的。现在你要回去,可就不怕了?” “不用你管!” 韩玉沁心虚,自然怕的—— 望着前前后后,成片坟冢,玉沁艰难咽下口水,坑坑巴巴,勉做强势,对他道:“可是,既然你把我带了出来,自然,自然也该你把我送回去!” 第二十一章 负伤 “分明你自己跟踪我,现在城门已远,怕早已宵禁――即便能送你,你待如何进城?” 清廷双臂抱胸,面上还带着坏坏一抹笑,态度委实恶劣至极。[.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特么对于151+看书网我只有一句话,更新速度领先其他站n倍,广告少 “可,我总不能宿在此处!” 韩玉沁恼羞,虽知道清廷所言不差,怕已宵禁。只是,如今此地连处村子也无,更没有人家,若不回去,难道要宿在这里吗? 清廷刚想说张口,看向玉沁身后,却拧了眉。 韩玉沁见清廷不言语,面容沉重,心里不由咯噔一跳,猛地回头看去。 坟冢成片,原本本漆黑寂静,然,这时候竟是连起来火光,星星点点,汇聚成龙……一条火龙绵延,那底下举着火把的,完全看不出是人是鬼―― 破衣烂衫,却全都是身着寿衣,韩玉沁呼吸一滞,赶紧捂住自己险要京郊出声的嘴巴。 长发也不梳拢,这群人正无声无息地靠近。 韩玉沁紧张扯住清廷的袖子,清廷打开双臂将她搂在怀中:“别怕,只是些靠供奉之物谋生的乞儿。” 言毕,清廷轻抚过韩玉沁的发,带着令人恐慌的亲昵。 现在听清廷说是活人,韩玉沁连忙假装没注意到他的舒出的炙热气息,心虚地抬起眼往那边瞧,见那些人并未发现这里,只是沿途寻寻能吃的瓜果糕点,还把一点儿能用的蜡烛也给捡了起来。 “呼……” 韩玉沁终于能松口气,眼珠一转,猛地膝盖一抬,直往清廷的私密处抬腿―― “哼……” 疼痛被埋在了喉咙中,清廷双臂一松,韩玉沁自然从他怀中跳远,待远了些,方奸笑道:“看你以后还敢欺负我!” 清廷却是不敢置信得望着跑远些的韩玉沁,冷汗直流。 韩玉沁心虚,呐呐道:“怎么……怎么……也是你欺负我在先的,报应……那个不爽啊!” “哼!”再度冷哼一声,清廷一把揪过韩玉沁来。 韩玉沁还不待惊呼,却是感觉异物入口,直接将她那声惊呼也盖了下去。 猛地睁大眼睛,膝盖就又要去攻击,却被清廷一手揽过,玉沁便整个身子横在了他怀中。 清廷横抱着佳人,几个起跃,玉沁只感觉着风声呼呼得,在耳边一掠而过。 该死,这家伙居然偷吻她! 韩玉沁双眸里满是怒气,狠狠瞪着他,心里闪过一千种,一万种折磨这厮的法子。 然,现在是她受制于人,而非清廷! 玉沁动了动,却发现身体早已不能动,张开口,却是不能言――转瞬间,玉沁便明白,定是这厮点了她的穴道了! 清廷瞧她那磨牙的样子,不由好笑,在她耳畔低声道:“给我踏踏实实在你那园子里住着,没事儿莫要往街上乱跑。” 大概是玉沁反抗的意思太明显,清廷无奈,两下一点,韩玉沁便张口言道:“我身上不好受,你让我动弹几下啊!” 清廷叹气,被她磨得狠了,只道让她老老实实不许再闹闹,更不许妄动心思,不然就把她从半空扔下去! 韩玉沁无不配合,乖巧的要命。继而便感觉自己的身体又能灵活自如,哪里还肯再听清廷摆布,“啊呜”一口,狠狠咬在清廷胸前。 “混账!” 清廷身形一软,险些带着她一道儿跌下去,连忙脚下一点,到底是落了地。 韩玉沁紧紧咬住他胸口厚实的肌肉,疼得他咬牙:“还不松口!” 继而,这家伙便掌风一动,一个手刀劈在韩玉沁脖颈处,待韩玉沁昏了,更加气急败坏,恨不能叫她在坟茔里睡觉去。 也不查看伤口,虽自觉已经见血,清廷无奈扯着玉沁的衣襟,直接把韩玉沁抛到南湘食府的房间内,床被松软,倒也不见得摔坏了。 清廷甩了她,便要从窗口离去,可见韩玉沁身着单薄,又怕晚间她着凉,气哼哼,十分不耐地把边上的锦被扯开为她盖上。 可看见玉沁睡颜温婉,他胸上的肉便隐隐作痛,狠狠低头,咬住那娇嫩双唇,好一阵儿凌虐,直到韩玉沁粉唇红肿才肯罢休。 清廷轻轻松了眉,这才解恨,离去时候,又帮她把门拴牢,才终于放心。 第二日一早,烈阳高照,韩玉沁醒了。 动了动有些僵硬,又有些疼身体,玉沁小心翼翼探视周遭,却见这里的摆设竟完全不识,还以为自己见了鬼。 “混蛋!又叫他跑了!”韩玉沁来不及想自己身上为何发疼,直接咒骂清廷再跳人窗户,一定要他狠狠摔一跤! 经过这一夜,那一点愧疚似乎也烟消云散,那些尴尬,在熟悉的人面前,也全都化解。 店小二本在领着伙计们收拾店内,要开门准备待客了。 “啊……姑、姑娘?” 店小二瞧着韩玉沁衣衫不整地站在自己身后,脸上还有些脏脏的,吓了一跳。 “哎呀,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小姐送热水去!” 李掌柜顾不得生意,忙拦住玉沁,对小二交代着。猛地一拍头,却又想起什么,赶紧劝韩玉沁言语几句,他好给梅苑送口信去,并忙不迭带了她上楼歇着,询问昨夜怎会来了南湘食府。 “我……昨晚路过,便上楼歇息。” 韩玉沁心虚言道。 掌柜的也不敢逼问,犹豫一下,还是觉得该告知她,于是道:“昨儿个孟家闹翻了天……现在京中到处是孟家侍卫,四处打探您的消息。” 不用看,也晓得李掌柜眼底的埋怨――找了这么久,人竟在这里,他也不好解释了。 韩玉沁无语,叹口气,嗅了嗅身上,总觉得有股死尸的味儿。夜里惊了一身汗,衣衫也极不舒服,与掌柜作别后便躲回房里。 韩玉沁甫一露面,热数也刚送上去,那边儿白棉便带了夏敏儿过来――夏敏儿一夜未睡,如今已经哭的眼睛都肿了。待瞧见韩玉沁好生生的,没有受伤,顿时跑过去抱住,怎么也不肯撒手,哭的那叫个伤心欲绝。 玉沁越发不好意思,而白棉,想来这一夜也找了她一晚上,如今正被夏敏儿哭的头痛,扶着额头,眼底也是一片青色。 第二十二章 坟场 “这孩子一直哭着,小姐也别劝了,如今瞧您好好儿的,待会儿也就歇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白锦却是出海,想来一时片刻也回不来呢,我等先送了小姐回去吧。” 这次祸闯大了。 原来,白锦昨儿晚上听了韩玉沁失踪的消息,便猜测,莫不是韩玉沁跟着货船回去了大周? 是以,白锦才带了侍卫,连夜追出海去,一一查看昨夜出海船只。 白棉这里带着府中杂役四处搜寻,问夏敏儿还有跟随玉沁出行的二婢,知道韩玉沁来过南湘食府,一路查来,有人说是在城门外见过,仿若是她,白棉与几个侍卫便骑马一路往城外而去,却如何也没找到人。 因梅苑无人,白棉回来坐镇,如今,侍卫们想来已经追到了暹罗第二大城去了。 “这、我……” 韩玉沁张口,如鲠在喉,实在不知该如何表达歉意,叹口气,如实道:“昨天我碰上了清廷,追了去,后来被他发现,被敲昏了送到了这里,并非我任性贪玩……” 如此轻松,便把清廷给卖了,不过,就算如此,她们也不知道,如今清廷人在何方。 白棉低眉深思,对这件事显然更为担忧。 “我来时,已经派人传信白锦,孟家的几处暗桩也已经在寻觅那人的行踪。昨夜小姐未归,夏敏儿吵嚷你定是出事了,我等来南湘打探,小二哥把你昨天举动一说,便晓得那人就是清廷――若非昨夜太晚,而小姐又已失踪,侍卫们定会一路查去,不说活捉了他,也能查到他行踪了。哦,对了,忘了告诉小姐,几个长老与大掌柜业已回国,这次那清廷怕是插翅难飞。” “他也并未对我如何……昨夜我被其发觉,也不过是将我带回――他并不是族里的威胁。” 韩玉沁蹙眉,“他没有恶意,何必浪费人手追他,如今既然跑了,便随他吧。” 虽然自己与清廷渊源颇深,可这也尽是自己的事,并不希望族长插手,把清廷当作大奸大恶之人来对付。 白棉当下也并未答话,毕竟,对待清廷如何,也不是她能做得了主的,最终只言语道: “这几日小姐还是安心待在府中吧?几个大掌柜回国,肯定会先处理内务,会抽时间与小姐相见,小姐耐心等候便是了。” 白棉眉宇间似乎有着犹豫,韩玉沁此时也没多问什么――如今人并未急着见她,无非是晾着她罢了。 不过玉沁却想,如此也好,她可以继续安心做她的生意,免得还要花心思想与他们那群老头子斗智斗勇的事! 本以为韩玉沁会不满,为了这些闹起来,然而白棉瞧着韩玉沁一脉平和,甚至有些松一口气的感觉,不免有些个担心,新任族长若是不能融入族中,怕对孟家又是一场祸事。 韩玉沁把两人赶下楼去,自己舒舒服服泡澡,待出浴,换上夏敏儿取来的衣物,简单挽起了髻,招呼店小二先将早饭端上来,狼吞道:“如今瞧什么都好吃,我都快饿死了。” 从昨天中午吃过一顿之后,直到现在她才又闻到饭菜的香气,几口喝完肉糜粥,啃了几口包子,那副模样,真像是饿死鬼投胎一般的。 夏敏儿对韩玉沁小声道:“小姐,吃相,吃相啊!” 韩玉沁“呜呜”两声,险些呛到。 白棉与夏敏儿对视一眼,只好装作什么都没瞧见,扭过头去。 玉沁可没功夫管形象。须臾,一顿饭吃到了尾声。 复又想起些什么似得,韩玉沁用帕子擦过唇角,对白棉道:“城外……有一处很大的坟场么?” 白棉蹙眉回忆,点点头,不解问道:“小姐昨夜去了那里么?” “呃,路过……” 好半晌,韩玉沁咬牙道。 白棉也不甚在意,只是点点头,说道:“是有那么一处,出城后不远拐上山路,绵延几十里都是荒地,无人居住耕种,往来客商都并不经那里。” 韩玉沁想了想,便把昨夜见到异像告诉白棉,尤其那抬着贡品的活人:“白棉,你带个人去瞧瞧吧,瞧那些人的模样,也太可怜了些。 见如今小姐寻到,左右也无事了,白棉便带了人去查看。 夏敏儿见白棉离开,手中轻轻替韩玉沁梳理发丝,低声对她道:“昨夜小姐失踪,白棉急的什么似得,赶紧给外头巡视的白锦姑娘发信儿。那个白锦姑娘也是着急,当下带了人就急急往港口追了,我瞧着,倒也是为小姐担心的。” 韩玉沁一笑,到底对白锦印象复杂,不由叹气,后,二人抓紧收拾好,便乘坐了府中马车往梅苑而去。 因答应了李掌柜,韩玉沁回去就派人前往芙苑,安排人给南湘食府送去几百坛果子酒――这酒,其实是要年头久些才香醇的。 韩玉沁这几月在梅苑启了几处酒窖,又挑果树之下埋藏酒坛――瞧过书上女子酿酒都挑果树,她也不知什么原理,反正有样学样,总归是没什么坏处的。 几百坛酒虽多,实则不然。因为芙苑客人全是女眷,所以坛子也小巧,十几辆马车一趟便搬完。 今儿个,芙苑那头儿还有一批新果子,以及不少的鲜花等物送来,韩玉沁还得领着清霜去查收。 另外,这月的月钱还未发放,总之事情多的很。 虽说前院儿有管家,后院有白棉和清霜,芙苑那边又有金嬷嬷与夏嬷嬷负责,可到底忙忙乱乱,好似许多事一般的。 货一到,意味着夏嬷嬷她们要忙上好一阵子。 近来,夏嬷嬷没开口提过让夏敏儿过去学菜的事,可这事是夏嬷嬷打在大周时起就惦记上的。 现在不提,不过是怕韩玉沁身边无人手可用。 叹口气,她也舍不得把夏敏儿这般乖巧,又很懂事听话的孩子扔过去,每一天里灶上灶下的连天的忙…… 玉沁问道:“小敏,你可喜欢夏嬷嬷做的事吗?” 夏敏儿帮韩玉沁准备好一会儿出去会用的物件,听见此问,倒也不做他想,只兴致颇高地说:“当然啦,小姐跟我娘,都能做出一手好菜来,我一直羡慕呢。” 这倒是不虚。 一 第二十三章 打我们的主意 夏敏儿年纪虽小,可现在也能做几个菜,味道也不错。 夏嬷嬷曾经还对韩玉沁夸赞过她,说自家这认得小女确实是个有天赋的,好似生来就为做饭来得。 虽说是玩笑话,可韩玉沁并不愿阻了夏敏儿的心意――园子里丫鬟也不是没有,宝珠、珍珠在这边伺候的也尽心尽力,规矩倒也没话说,于是她便想着,也到时候放夏敏儿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这般想着,韩玉沁与夏敏儿说了,只是,夏敏儿并未特别高兴,只闷闷得低头不多话,韩玉沁怕她多想,只好解释了又解释。 夏敏儿见韩玉沁对自己诸多关怀,很是亲切,最终还是说道:“那小姐要夏敏儿离开,不会不开心吗?” 韩玉沁一愣,转而一笑:“自然会难过的。” 瞧着夏敏儿脸顿时颓败,韩玉沁赶忙道:“毕竟你跟着我时间久了,我也舍不得你啊。只是,你也晓得芙苑那边有多少事儿,好些东西因为方子的原因也不能假手于人,万一泄露出去,对咱们的也等同灭顶之灾。你这一去,一来跟你娘能多多待在一处,二来还是替我做事,三来么,你不是很喜欢厨上,很喜欢给大家做菜吗?” “喜欢是喜欢,但是我走了,小姐怎么办……” 夏敏儿年纪虽小,可不是个没眼力的。 韩玉沁不喜梅苑丫鬟入她屋子,现在她早已明白,是怕背后有人动手脚。听闻小姐在大周的时候就吃过亏,现在行事愈加小心谨慎,如此,她不好为了自己的事,累带的韩玉沁这边受挫。 韩玉沁一瞧夏敏儿的模样,晓得这孩子是想多了,忙道:“你去了芙苑也是帮我的忙啊,再者说,这边还有宝珠与珍珠两个,再不成你忘了咱们庄上养着多少人呢?” 说着便是一笑,夏敏儿终是点点头,答应过去芙苑那里,可对韩玉沁道:“那小姐如果感觉她们服侍的不好,还得把我调回来。我虽然一直想去厨上学做菜,然而,对敏敏来说,小姐对我们一家都有恩,小姐有事,我不会心安。” 瞧着夏敏儿倔强的小脸,韩玉沁笑着点头,直言说有任何不妥便把她要回去。 少顷,到了芙苑,门外正在卸货。 车马从港口转来,另一行,则是从遥远的南部过来的。 清霜走过去取过账本一一核对,韩玉沁便带着夏敏儿徒步去厨上,瞧瞧夏嬷嬷在忙些什么。 “这次送来的蜂蜜与糖怎么这般多……” 玉沁远远的,就听见夏嬷嬷在嘀咕。 厨上另一位贾婶子则笑说:“那些是小姐要用的,需给留着。原是打算做香包,便是厨房的兽骨也要呢。” 两人在厨房忙碌异常,口上却八卦起来,不是议论这果子甜了涩了,就是议论哪处的婢子们躲懒。 “今天怎么全跑外头来了?”韩玉沁入内,见本该在秘密厨房里捣鼓的两个大厨――夏嬷嬷与贾婶子,这时候竟是在外头厨上忙碌。 夏嬷嬷见夏敏儿也跟着来了,当下满脸喜色,忙上前道:“那灶台坏了,炖汤的时候便开了口子,只好先把作坊搬来外间。” 这做饭食的小作坊,是玉沁辟出来,单给贾婶子与夏嬷嬷用的,平素连小丫鬟都不能进出――这也是在外人眼中的秘密之处。 夏嬷嬷与贾婶子的手艺好,又有韩玉沁寻来的各色食单――大周对饮食的挑剔,远比暹罗更精细,这也正是芙苑得利之处,也是大家如今安身立命的本钱。 如今,大家全部的开销也全倚仗这处,只有饭食讨得那些贵人欢喜,大家才好赚银子。 如此,贾婶子与夏嬷嬷也要避讳些,不好叫人偷学了去。 可这灶台好端端的,怎会开了缝? 韩玉沁蹙着眉头,抬眼扫了一遍房内,却也无见可疑之处。 这小厨房里头,可不光是贾婶子与夏嬷嬷单独忙活的所在,这里也存放了不少的秘料,就好比众多商家趋之若鹜的鱼胶粉,以及各类老汤种、大周山里才有的调味品,确实不可马虎。 贾婶子也知韩玉沁这是起了疑,于是叫夏嬷嬷兼顾锅灶,亲自领了韩玉沁去那大厨房瞧一眼。 路上瞧着无人,贾婶子才俯身过来,沉吟说道:“之前便看过了的,好像是自然坍塌,先前也有缝隙,只是很小,我们便都没当回事,谁想,这才几日功夫,竟是塌了。” 韩玉沁凝眸,到底是起来疑心: “就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还真没有,塌了之后,我与夏嬷嬷便把里头锁了――外头的小厮就一直看着呢。平常除了这几个知根知底的,旁个人也不敢过去。” 韩玉沁应了一声,也无心言辞,路过小厨房,到底要看看――外头俩小厮果真守的仔细,绷着精神。 屋内,旁的都规规矩矩码放整齐,唯独那塌了的灶火,好几个出火口,如今碎的稀烂。 韩玉沁四周瞧过一遍,看的仔细,除了那灶台,确实没什么可疑的地方。 “我与夏嬷嬷不敢声张,晓得小姐今儿会过来,便在这儿留了人。” 贾婶子也感觉平白碎了,实在可疑,可她什么也瞧不出来,只得耐下疑惑,先把女客儿们的吃食准备好。 韩玉沁沉吟半晌,唇畔现出一抹冷笑。 “没想到,还真有人会打咱们小本生意的主意啊!” 贾婶子心中一沉,韩玉沁这话虽未明言,然而这园子里出了细作,这灶台便遭了黑手的意思,她是听出来了,当下便觉不好,赶紧问道:“小姐……” “婶子莫怕,咱们手里唯二能叫人算计的,不过是秘方与声名。” 知晓了这些,韩玉沁反倒更加冷静,倒是叫贾婶子也安静下来。 “秘方……声名?” 贾婶子犹自言语,瞬间睁大双目:“我得赶紧去告诉夏嬷嬷,莫要在外头忙碌,那起子奸细说不得正看着呢,莫要叫人家学了手艺去。” 韩玉沁并不知哪个是那探子,不过瞧这人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芙苑,倒是本事,更能暗地里将灶台弄坏,更是狡诈。 一 第二十四章 菜色名单 “莫怕,普通的菜式根本不怕偷,咱们的调味料可是得天独厚的,能偷取多少?便是那火候,甚至是几勺子糖,几勺子醋都极为考究,差之毫厘谬以千里。[.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韩玉沁蹙眉说道,眸光闪过一丝狠厉――敢在老虎头上扑苍蝇,也要瞧有没有那本事了! 贾婶子知晓韩玉沁的能耐,自打来了这暹罗,一切都是小姐在打点着,包括安然无恙地赶走了那个惹人厌烦的于掌柜,收拾了一众下作的杂役们,多有本事的! 是以,贾婶子当下也不急了,与玉沁细细说着厨上的帮佣,从家境,到亲眷,无一不吐:“统共三个的,一个负责做粗活的仆妇,像是劈柴,担水,有使不完的力气似得,偶尔也会做些厨房里的活计――譬如剁骨剔肉,搬搬抬抬的也多用着她……” 说着瞧了眼韩玉沁,贾婶子直觉觉,这个人挺可疑的――来的时候不长呢,一把力气,与大家处的也很好。 韩玉沁只轻轻点头,算是揭过,令她继续说。 那探子既然能潜伏多日,灶台也毁的精细,又能出入小厨房如自家,可见是个谨慎的,这样的人,必定不会成为第一个就被人起疑的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韩玉沁现在反是好奇起来,这人会不会厨艺呢? “第二个便是芙苑当初留下的一个烧火丫头了,没什么特别的;第三个是负责浆洗、洒扫的,偶尔给咱们这些伙计们做做大锅饭――这俩人话都很少,也挺规矩。” 贾婶子蹙眉,想了许久,也找不到可疑之处。 韩玉沁蹙着眉头,在院内走来走去,沉吟问道:“她们可有与谁关系好的?” “干粗使活计的那个仆妇,是谁都巴结逢迎去,毕竟是新人,不踏实;烧火的丫头么,本来就是芙苑的,与大家相熟,常和做汤那厨娘在一处,关系倒好;洒扫做活的那个么,是外院一个小车夫的亲娘,平时话不多的,跟那边梅苑的几个管事娘子关系很好。” 韩玉沁目光微凝,对贾婶子道:“无论如何,今日这买卖也不能因为塌了一处小灶台就歇了的,咱们与别处可不同,那些女眷们各个身份显贵――来此不过图个舒心,再才是享受美味,丢了方子不打紧,最重要是不能失了这些娇客。” 马上,韩玉沁便派人去前头。瞧今日预定的都是谁,要了什么饭菜,但凡是点了她这芙苑招牌菜色的女客,都令夏敏儿先行记下来,待会儿再来回话。 且不说这边贾婶子、夏嬷嬷如何操心,心里却还在想着,要不要去把白棉与白锦叫来,那两个姑娘有功夫,若有个什么事,也好进内宅的。 倒不是贾婶子小瞧了韩玉沁去,实在是看她年岁小,毕竟人都说这商场如战场么,怕是有人叫她受了委屈,不若有人来护着她了! 韩玉沁却是摇头不允,只交代贾婶子去先去准备招呼客人。 今天她来,本是监督这园子内的丫鬟婆子们,抓紧时间,先把糕饼铺子里的果肉馅儿料调好,并着果酒原料备足――不然,好几车的果子,不提前几日,到时候可要熬夜的。 想到此。韩玉沁也不管那探子是否还在这园子里,先去做事。然,南湘食府的李掌柜乘了车,亲自跑来这园子里寻韩玉沁了。 “李掌柜?他来有何事?” 韩玉沁蹙眉问着,满园的果子全都洗净,马上得暴晒去水,尔后是切刀,大家正忙得要死要活呢,哪里有功夫见李掌柜。 小丫鬟来回跑了两次,才请动了玉沁过去瞧瞧。 芙苑里,不光迎客的是婢女,就是里头的这些管事、帐房们,带着粗活活计上工的,都是女子,满园子没有一个男丁,因此李掌柜也只有待在芙苑外头等着的份,横竖也进不去。 韩玉沁擦净双手后,便随了那小丫鬟往那头走。 夏敏儿取了名单送与她过目,韩玉沁瞅了一眼,边走边瞧。 仔细瞧上头点了芙苑特有菜色的人名单,里头却有好多人她并不熟悉,而且,这里头不少人是来尝鲜,是以,她倒是察觉不到什么。 不过,既然李掌柜来了,不若问问他可有办法。 李掌柜这时候在外等候,着急的很,又热的汗如雨下。 瞧着韩玉沁身影,李掌柜急的忙上前言道:“小姐啊,这次您可是把我坑了呀,那酒……” 韩玉沁一吓,以为酒有问题―― 这可不是小事儿,连忙问道:“出了何事?” 李掌柜苦着一张脸:“酒是没事儿,可来酒楼用饭,这抢酒的客人反倒打起来了。现在我那南湘食府都快要人点火啦!” 南湘食府名头有多响,韩玉沁如何不知,且,李掌柜背靠大树好乘凉,背后有孟家的旗号扶持,就是王公大臣来了,也要给他些颜面的――被人点了,确是夸大了些,不过也可以得知,这里头定闹得很不堪。 事情是这样的,韩玉沁那酒送去时间不长少,南湘食府便供了出来,打的是芙苑酒的旗号,自然出价者甚多,哄抢更多。 这里头也不乏那不守规矩的,偏要抢下来囤货,欲要带回家享用,可那出了高价也没抢到酒的客人如何能叫他走,一来一去便打了起来,竟是闹得不可开交! 韩玉沁听李掌柜一说,不觉心中有些欢喜起来――这酒,芙苑的女客确实喜欢,可因着里头掺了果子、花香,确实是比较吸引女子。 然,现在连男人都爱上,倒着实令韩玉沁开心的。 “酒倒多的是,可李掌柜……我也是开门做生意的,总不能舍了我这里,无限量供应了南湘食府吧?!” 几百坛的佳酿,这才送去多一会儿功夫啊,就被哄抢而尽,便是李掌柜也招了慌。 韩玉沁考虑了下自家储备,如今倒是尽够的,可是,若每日里如此,芙苑怕光酿酒都供应不及――别说酿酒需要时间了,就是她芙苑的人手也不足以使唤啊。 李掌柜一听,道是这妮子要抬价,当下便是一笑,伸出手中,报道:“三成,利润有小姐三成,您看如何?” 一 第二十五章 不一般的妮子 光卖酒就能平白再得三成净利,着实不差! 然而,韩玉沁现在反倒是另有打算,价钱也她也并非关键,重要的,还是要看其他利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韩玉沁眼前亮了亮,面上笑意不减,抬眼道:“可以考虑,不过,我名下有几间糕饼铺子,各色糕饼也不错,掌柜的,何不考虑一下看看?” 李掌柜一愣,面上竟是一副“后生可畏”的神情,摇头无奈苦笑道:“小姐,您这分明是强买强卖啊!” “您也晓得的,我那几家铺面现在生意很好,且,分号下月便开在外城去了,如今的糕饼比往昔样式还多,口味自然不错,多少也能为食府增色吧?而且,芙苑如今忙不过来,多是从几间铺面取货,这还不好?” “好,”李掌柜咬牙,若不是那边闹得不可开交,他还得急着回去处理,如何也要再占一份便宜的,如今么,瞅着不会倒贴钱就是了。 “不知这糕饼,小姐又是如何打算?” “自然是同样的原价供应,仍与酒水一般,任由得掌柜拿捏就是了。”韩玉沁含笑言道。 李掌柜赶紧道声儿“成交”! 李掌柜感觉自己怎么也不会亏了钱,玉沁则是要为糕饼铺子铺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当下二人言定,韩玉沁交代了身边跟着的丫鬟,令她前头去寻管事,准备千坛果子酒,再度送往南湘。 这边儿一旦应和了,李掌柜那时刻提着的心便放回了肚子里,面上笑意也多了,急着回去处理酒楼里的烂摊子。 韩玉沁却道:“不忙,还掌柜的暂且等等――请您帮我瞧瞧这名单。芙苑有了些麻烦,还请李掌柜瞧这名单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说着把那客人名单奉上,更是把厨上的事告知,道出她自己的怀疑来,与李掌柜商讨。 韩玉沁心中已隐约有个答案,当下便也不让李掌柜就去,只让他瞧瞧看,自己可有猜错。 李掌柜本还不甚明了,待听碗韩玉沁所言,立时之初一人来――荣钦华。 “这人是现在暹罗这边的沐家少当家的七姨太,娘家是御膳房起家,现在与沐家合着经营酒楼。” 李掌柜沉吟半晌,目光锐利,这事,怕不是善茬儿啊。 韩玉沁没理会李掌柜的担忧,只问道:“沐家的酒楼?呵,怪不得,竟是沐家呢!只是,他家好端端的,不去寻南湘食府的麻烦,怎的来我这找晦气?” 韩玉沁轻嗤一声,收了名录准备入园子。 李掌柜一愣,忙上前阻止韩玉沁,道:“哎哟,小姐,这事啊,您可得谨慎了再谨慎啊。那沐家……可不是好惹的主儿――沐家行事乖戾毒辣,这处的家主年幼,却是个心狠手辣的!这回给芙苑寻麻烦,怕是存了心,非要得手的。” 李掌柜所言不夸张,经营南湘食府多年,与那沐家暗地里也有来有往过几次,可哪回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那沐家,简直就是条疯狗,谁敢招惹去。 李掌柜见韩玉沁不甚在意的样子,赶紧把沐家如何如何危险于她分析,完了复又对韩玉沁道:“小姐万不可轻敌,沐家这样烦人了,这荣家也是极其没脸没皮的……” 韩玉沁好笑,不由打断道:“掌柜的,他们不好惹,偏我就是个软柿子吗?!” 扯了扯嘴角,韩玉沁没不与他纠缠,径自要走。 其实依了韩玉沁的脾气,旁人咬她,不见得非要咬了回去,她势必要给对方喂毒才解恨! 李掌柜接触韩玉沁时间不长,是以,并不是十分了解韩玉沁那一是一,二是二的脾气。 虽前阵子有疯传,这位小祖宗如何收拾府中恶奴的传言,可他想着,总归是孟家家事。 如今可不同了,韩玉沁招惹的却是京都一霸啊! 李掌柜素来谨慎,便想着劝不住个,便把这事传给族长好了――听说几个大掌柜与长老如今在京,也许,这一次还能借了小姐东风,叫沐家也收收手呢。 “罢了,我也老了,也劝不得小姐――只是,那沐家确实不是好对付的!” 李掌柜见韩玉沁不听劝的样子,当下便摇头叹息。 韩玉沁并非不识好歹的人,知晓李掌柜是为着自己着想,怕她吃亏。 是以,玉沁笑了一笑,沉吟道:“好吧,我暂且听掌柜的,只那二个细作总该先关起来,两位厨娘手艺了得,却也不怕偷师,只是厨房重地,真怕他们做出什么事来,到时候,给我惹了大麻烦终归不好!” 李掌柜听她如此,便也附和道:“小姐有主意便好,只勿要打草惊蛇,逼急了那边。” 如何对付沐家,把这疯狗以及疯狗的一家轰出自己的眼界儿里,李掌柜也没个好法子,不过,他小心为上,惹不起还可以跑啊。 韩玉沁却是少年心性,吃过亏,却从未觉得报应回去有何不妥――打蛇随杆上这种事,她也是极反感的。 她之所以肯听李掌柜的劝说,只是觉得再是报复别人也好,也没个说把自个赔进去的。 玉沁叫过来一个小丫鬟,对她道:“去梅苑,把白棉给寻来。” 李掌柜见她要寻白棉,本身也对白棉极为放心的,也就不再跟着掺合这件事。 “若小姐信得过我,不若将自己的想法说说一二?好歹我也在暹罗过了这几十年,旁的没有,经验却尚算多些。” 韩玉沁也是有些思量的,对李掌柜也颇为信服,瞧见左右无人注意,便与李掌柜在外院聊了起来。 “沐家的目标,倒似瞧上了芙苑的方子――方子倒是不打紧的,毕竟,有个方子也不见得对方做的就是这个味儿。只是,沐家财大势大,比我芙苑可强多了,到时候得了我的方子,还如何叫我等好过?怕如今这些食客,也觉得此地差强人意,以后,谁人还来,我这生意也便到头了。那时候,纵然有沐家没有的佳肴,又如何能再请来这群贵妇人,娇小姐?!此乃我之忧虑。” 李掌柜听的顿时一愣,也被玉沁的话吓出了汗:这妮子瞧着年轻,可思虑详尽,处处都在点子上。 第二十六章 火候 纵使李掌柜也未曾想过如此长远,但听玉沁所言,也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并非可以躲过一场便无虞的。是以,他也有几分犹豫起来。 韩玉沁兀自沉思,继续言道:“厨上灶台毁了,必然要挪出来,到那大厨房――大厨房人多眼杂,那沐家七姨太再弄个里应外合,正好让那细作偷师。此时,却是捉沐家把柄的时候,只是,李掌柜所言也有道理,硬碰硬实在不值得,可这次手软,下次的圈套我也拿不准还能不能瞧出来――这可真是叫人心烦。” 玉沁绝非犹豫,而是想着如何在不劳心费力,又得罪人的前提下,把这沐家给除了去……自然,有些异想天开的。 李掌柜此时却想,不若把沐家给挤出暹罗,也省的再起摩擦。 尾大不掉,说的就是沐家,人家虽只是分支,可却实在高傲的紧,连孟家都不放在眼中,处处挑衅,长此以往实在叫人烦恼。 玉沁想的,却是先小惩大诫,试探一番――她自问孟家是不会插手自己的,毕竟,如今尚算历练。如此,沐家她还不能硬碰。 抓住那姨太太,给对方个没脸,叫他们知道自己并非软柿子,以后,慢慢图之便是。 李掌柜与玉沁边走边聊,瞥了眼芙苑深处,通往内院的门户,好似一场巨大的诱huo。 早听闻芙苑处处精致,比皇宫还要雕栏画栋,便是饭菜、酒水、甜品,甚至只是几款简单的茶水、荷包,都是外头寻不到的。 每每听那些纨绔子弟吹牛互侃,都言道这芙苑简直人间仙境,李掌柜自也有些幻想,若能入芙苑一观一品,此生无憾。 李掌柜眯眼而笑:“老夫悔未曾投身女子,不然,芙苑这处也能进入观赏一二,没得现在躲在外头只闻得到味儿,却吃不到肉!” 韩玉沁闻此话,含笑道:“掌柜的总爱玩笑――芙苑此前乃孟家产业,听说,几位长老归国,也多爱叫几位管事来此喝酒吃饭,是以,掌柜的何以自苦!” 李掌柜却大加摇头,诚恳道:“一群大老爷们的玩意儿,能有个什么情趣,便是请了唱小曲儿的,也没耳中这靡靡迤逦的味道――小姐心思玲珑,看那些酒水便知,并非是粗人,并不理解我等大老粗也是有细腻的时候啊!” 他便是好奇,得不到的,总想尝一尝,看是否与自己所想一样――越是得不到,越是幻想得愈发完美起来。 莫说李掌柜,如今京中富家子弟也多幻想,恨不能变身女子,入内一窥――这样的虚荣,使得来此地的贵妇小姐们也越来越多,能来此处,也是身份象征。 芙苑并非谁都可入内,登记造册,也不过每日里只待客十五,便是随行友人、婢女也有人数上限,这院子住人便大,此回做生意,供这群女眷游玩赏花,却是极大,空旷的园子,若无人领着,也是要迷路――再是荒僻之地,也仿若仙境,一切美的不像话,玉沁从大周皇宫剽窃来的点子,全用在了此地,如何能不美,不引人想窥伺呢?! 韩玉沁好笑为李掌柜介绍,必要自谦,只说景色精致了些,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李掌柜却是怕她误会,忙解释道:“老夫谬言,却并非打探小姐此处布置,还请小姐见谅。” 韩玉沁讶然,忙笑道:“这有什么,不过是利用了人的虚荣心与好胜心,这里还真能比得了暹罗的皇宫么?暹罗多富户,遍地勋贵,府中还能脏乱的不像样子?来此地的,品尝美食,观赏美景倒是其次,不过是与人攀比罢了――倒是不好意思叫掌柜晓得,我本事只这样多,利用人心而已。” 李掌柜连忙道稀奇,却若醍醐灌顶,原来,生意是要这样做的―― “虽说如此,但也要芙苑的厨娘手艺出众,不然,如何也吸引不到贵客了。” 李掌柜笑言道。 玉沁笑着腹诽,夏嬷嬷一贯是给贵妃琢磨吃食的,手艺如何会差! “火候,调味,缺一不可,学上几年倒也能出师了。” 玉沁想了想,到底念在李掌柜为人良善的份儿上,与他细细说道:“暹罗国蔷薇品种极多,也有可供食用的部分――以此物为例,原料遍地的,大可琢磨着做成各种食物。加糖亦或加盐,不过最普通一种,从甜品点心,到宴客大菜,甚至,只是用来做配菜,也是用处极广,也最容易出彩的了;再者,食材新鲜,便以其为主,主要攻此味;若难以久存,便制成干花亦可入茶,甚至是贪其干货的特有滋味,也是使得的,如同南湘食府的梨花酿,便是此道;另外,花果皆可入香,用来熏衣衫也再好不过,比寻常香料都清甜。” 韩玉沁直说的李掌柜说张口咂舌,未料到只单一一料便如此多心思。 “小姐果真奇思!” 李掌柜赞叹连连,怎不佩服韩玉沁的巧妙心思。 韩玉沁见他对芙苑憧憬意犹未尽,便言道:“花果入酒在暹罗极为常见,只不过,大多花果滋味并未很好封存酒酿中,实在可惜――芙苑之所以吸引人,酒酿算是其一,掌柜的也瞧见了,名声在外啊。” 玉沁嘻嘻一笑,颇为自豪。 方子旁人偷得到,可这手艺,没个十年八年的,你想学?没那么容易! 就是韩家酿酒的手艺,玉沁也是跟着祖母学了十年之久的,就是这样引人的酒香,却也比不过韩玉蓉那一双手,却也比不得心思歹毒的韩夫人……玉沁也要承认这一点,她不过是另辟蹊径,在旁的路径上下功夫罢了,酒中高手,一尝便知,火候尚且差些。 一言毕,李掌柜脑中若被狂风刮过,许多观念全部颠覆,却又有新的启迪,一时间,倒是感慨连连,到底佩服:“老夫虽年长于小姐,可以往太过自负,殊不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小姐实乃孟家大幸!” 韩玉沁忙道不敢,躲过李掌柜一礼,言道:“李掌柜快不可如此――我乃小辈,经验人脉皆无,不过凭着一丁点儿旁门左道得了几多便宜,如何也不敢与掌柜比肩。以后,还需掌柜您扶持,比如今日之事,玉沁定会闯下大祸,如今我单枪匹马在此,亲人族众也无法帮扶,若惹上了沐家,少不得是以卵击石,叫人笑话。” 第二十七章 琉璃盏 李掌柜摆手一笑,却也明白这位小姐在孟家行走艰难之事,便道:“小姐莫要忧心,毕竟您乃孟族长看重之人,又是孟家独支的一脉,大家虽如今冷眼瞧着您历练,可若真遇了事儿,断不会罢手不管。” 李掌柜倒是没高看了孟家,族众虽不接纳韩玉沁,可并不是那种隔岸观火的人。 沐家与孟家相恶已久,说起来,芙苑有此一遭儿,怕也是被孟家连累,大掌柜与长老们不肯出手,大抵是要考验韩玉沁一番,只希望这次事儿后,小姐别记恨上了才好。也该晓得族人苦心。 韩玉沁却是含笑,对孟家那些人并不如何看重,只把自己当个陌路人,思量着早晚会分道扬镳,何必此时强行拉拢到一处,平添尴尬不耻。 “管他新仇旧恨呢,既欺辱了我,便也要拿出点儿代价的!” 玉沁笑说,她明路里的计谋没有,总喜欢背地里玩儿阴的。 李掌柜又与韩玉沁攀谈几句,外头白棉已经到了,见韩玉沁与李掌柜在一处说话,便先等在远处。 韩玉沁瞧见了她,问道:“白锦可回来了?” 白棉赶忙道:“还不曾,小姐放心,白锦那处不会有事――毕竟在海上,交流不便,最迟晚上,她也该回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白锦面上与韩玉沁为难,相处下来,却也看清玉沁为人与本事,并非那种靠人蒙荫之人,是以,待她虽面上依旧冷漠,心里却早已认同。 或者,韩玉沁只是想的太多,所谓的喜欢王家六郎,所谓的……瞧不起她。 昨儿个晚上耳闻韩玉沁失踪,最急的就是她,觉得韩玉沁赌气回大周,立时便失了冷静,连夜登船循着出海船只追了去。 韩玉沁静默一时,现下收拾沐家的人要紧,是以将芙苑的事儿跟白棉交代一番,白棉听完,只感觉事情可大可小,下意识举眸向李掌柜看过去。 李掌柜忖度着,芙苑这儿要供给南湘食府酒水,必不能把芙苑弄垮,不然,南湘食府怕是紧跟着倒霉的。 不管如何,芙苑都不可出事,这样一想,此时颇有种风雨欲来的诡异,立时便对白棉道:“不管孟家几位长老们是否想与沐家清算,都不可叫芙苑出来打头阵,没道理好好的生意不做,拿来跟人家斗勇吧。” 话中意思很显而易见,就瞧白棉如何抉择――是放弃芙苑,打垮沐家?还是保住芙苑,徐徐图之? 白棉却没有摇摆,左右归家之前,孟尝也只交代,要她好生照顾韩玉沁。 至于旁的,族长自有安排,因而只稍作分析便晓得了李掌柜话里意思,点头道:“掌柜所言极对,芙苑虽不大,那也是小姐一手操持起来的生意――现在生意越发好了,如何能依了沐家的人折腾,现在几个长老们刚回来,许是顾不得这边,还看小姐如何安排了。” 怎会是顾不到,白棉只不过替那几人寻找托词罢了。 白棉忖度着,沐家既然挑韩玉沁这里下手,如果要是韩玉沁应对得宜,族里那边也好交代,如果要是沐家下了狠手,白棉大可以回去搬救兵。 韩玉沁心中自有权衡利弊,也没理会白棉与李掌柜继续攀谈些什么,只临街街头一闪而逝的身影叫她蹙眉――清廷胆子怎这么大,青天白日的,竟然进城,现在整个京都都是孟家的暗探。 白棉觉察异样,随着韩玉沁的眼神看过去,笑道:“小姐在瞧什么?” 韩玉沁一吓,回眸,白棉正解马卸鞍。 “无事,今儿个街上好生热闹。”话音落,便领了白棉进去,寻了间平常的厢房略作休息。 “后院贾婶子与夏嬷嬷忙着呢,现在这个时候,客人也差不多快要来了。几个管事还要领着大家各行其事,也是忙乱不堪。” 窗外,茂林修竹,是玉沁极喜欢的景色,便是这日里闷热难耐,听着竹林作响,嗅着淡雅清气,人也舒心很多――点了酒,韩玉沁与白棉便来到了林间,搬来桌椅,惬意对饮。 起初,白棉还有些忧心:“小姐,酒多伤身,您也注意些……” 白棉凝重目光,望着举了水晶玲珑杯细细品酒的韩玉沁,到底没把心底之话一吐为快。 韩玉沁只做不闻,这酒乃竹枝浸泡,略有柴草之味,却在入口一瞬,全化作清冽。仿若是口中含了竹叶在吹奏,那抹幽香沉静而深邃,好似这竹林也赋予了一分灵气――清而凉,并不事宜冬日饮用,倒似这夏天的冰窖般,叫人浑身爽个透。 清浅一笑,玉沁举杯,对边儿上白棉道:“我从不贪杯,你无需忧心我成了醉鬼――醉酒好比牛嚼牡丹,多好的味道也被饕餮而过,实在败兴――我这芙苑啊,真是个好地方。酿酒如此甘冽,却也要有天时地利,其次才是那共饮的人。” 话到最后,眼中闪动着兴奋之色,瞧得白棉莫名。 玉沁递过杯子,笑颜道:“你也来品一品,这琉璃盏的好处,可是从不会坏了酒水的味道,最适饮酒了。虽不似紫砂泥壶尊贵,更比不得玉器清高,可却实实在在啊!” 白棉近来也是事务缠身,心事庞杂的,现在韩玉沁几言,道破心思,便也狠了狠心,一合眸,酒入唇舌,竟是漾起了朦胧。 有那么一瞬,她竟是想永远沉溺这清冽之中,不再过问尘世繁杂,只做追随逍遥的一枚小仙……这酒,可真叫人舒心。 兴许是白棉静默的太久,兴许是韩玉沁心中也有些阴郁,当下只闻林间风声,鸟语啾啾。 轻轻叹息,到底回归现实。 韩玉沁垂下眸子,声音颓然问道:“已经三个月没有六郎与舅舅的消息了吧?” 白棉一吓,匆匆回神,沉吟道:“大概是那边忙碌,又许是事情很多……” 白棉也有忧心,可这忧心不可与玉沁言明,总归,许多事只能逃避,过后,自然也要面对。 “他们定然是出事了……你们不说,我也猜得出。” 玉沁心情低落,不免如此言道 她想,她并不是一无所依,不然,此时如何会牵挂?她有母亲,有孩子,有亲眷,有……许多许多,是以,才有担忧,怕还未深刻去记忆,便要失去。 第二十八章 阴毒 这几日来,她心中总觉不好,想要回去的念头越来越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白棉静默,不知如何与她说。大掌柜与长老们齐聚暹罗,不是为了韩玉沁之事,而是……潜伏在大周皇朝的探子报来的消息愈加危急。 心中一紧,白棉声音沉静而内敛:“小姐,现在族长与王家少爷如果有危险,您回去,不也帮不上忙么?到时候,若是再被人盯上,怕族长与王家少爷也要着急,反倒失了分寸。” 韩玉沁却是久久没有说话,那个背影太静默,孤寂到白棉都为她心痛,只想走过去抚慰她的心伤,只是白棉最终没有。 她要自己强大,强大到足以保护关心爱护她的人――她若软弱,无会替她坚强。 白棉若有所感地扭头,便瞧见白锦一身黑衣,竟是不知何时到了她们身后。 见白棉瞧过来,白锦轻摇头,脚尖一点,无声无息又消失了。那个方向,好像有一抹浅兰色衣角短暂出现过。 白棉心慌,眉头拧紧――她竟是没觉察到有人靠近的声息。 白锦比她功夫高,白棉便也没在意――那个男子的功夫也极好吧? 大白天的闯进只有女子的芙苑有何所图?又在此偷听,是否有威胁? 白棉冷哼一声――白锦轻功极好,又最善用毒,甭管这人何等目的,怕是也不能从白锦的毒下逃过。 白锦擅毒――毒可无味无色,比之空气,清水还要无觉,甚至,极少有人能发觉她是如何出手的。 韩玉沁自然也瞧见了异样,不免问道:“白锦去追谁了?” “许是沐家的人吧。”白棉蹙眉,她并不确定沐家能派如此好手来,那人一身并不是行走江湖的衣装,也没有刻意伪装,虽然沐家也总爱行阴险狡诈的事。 前头被留下留意那位荣七姨太的夏敏儿,这时候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叫道:“小姐,管事说那位荣钦华姨太太来了。” 跑得太快,嗓子里都快冒烟了,夏敏儿直接了起杯子来,一口把桌上的酒咽了――酒水再淡也是酒啊,夏敏儿一口吞了,顿时干嚎:“小姐……” 韩玉沁大笑,赶紧给她一指:“屋里去喝茶水,瞧你这风风火火的样子。” 夏敏儿虽帮忙酿酒,可却从未饮过,赶忙往屋里跑去,又把茶壶就往嘴里灌―― “那水可烫……” 韩玉沁才发声儿,夏敏儿便已尖叫。 旁边白棉瞧见,“扑哧”一乐:“这丫头,与小小姐一样可人爱。” 话一出口便晓得自己说错了话,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连忙尴尬去瞅韩玉沁神情,后者却仍旧与一般无二,自然说道:“是啊,女儿的身子,少爷的心。” 似乎是想起曾经伴着女儿的日子,韩玉沁轻轻一笑。 既然沐家少主的七姨太来了,她也得过去筹备着。 白棉本叹口气,不管如何,这时候也万不能回去大周,不然小姐…… 夏敏儿往外探头见俩人走远,擦了把汗,心里却想着,自己又忘了事儿,却是白锦归来,还带了一位小姐的故人呢! 夏敏儿复又一笑,反正待会小姐回府,也必会见到这个人,许是要兴奋的跳起来! 且不说夏敏儿在此幻想半天才想起来,得赶紧跟着韩玉沁二人过去啊,不然韩玉沁身边可没带着珍珠宝珠过来服侍。 拉了白棉一道儿过去帮忙,这院儿里便无人了。 原本消失的浅兰色袍子的人影,却就此现身,一身利落,毫无受伤的迹象。桌上尚且有一壶,并未喝完,这人便一口饮尽,笑意越发浓了 “啧啧,果真要慢慢品,才方觉此酒乃珍品啊!” 这人自是清廷无疑了。 白棉认定无人能逃脱白锦之毒,这“无人”里,并不包含了清廷。 如此,白锦必是出手失败,败在了清廷手中。 一壶酒饮下,清风林中,清廷越发松散,最后竟直接打起了瞌睡。屋内自有床榻,他也毫不担忧被人发现,径自进去就睡。 却说韩玉沁,白棉随后跟上,犹有不解的问道:“不知小姐可以法子了?那位姨太太可是个刺头,人也刁钻,对比自己身份尊贵的,篇又极善逢迎……” “好了白棉,这七姨太如何,与我也无关紧要,无非是拉了她一齐用膳,你且放宽心就是。”韩玉沁浅笑,却掩饰不住眼底冷光。 白棉只好闭嘴跟上,不再多言,只做一名寻常婢女。 进了那为沐家七姨太所亲点的芙蓉堂,见到的却不光有沐家七姨太一个,正如白棉所说沐家七姨太善于逢迎,随行的竟还有不少显贵官家的夫人与小姐; 也正如李掌柜所言,这沐家心思狡诈,因此,今儿个虽为芙苑来,沐家七姨太也做足了功夫,带了这般多人来打掩护。 韩玉沁浅笑而迎,显然有人瞧见她,与打头的一个婀娜美人交谈着什么。 那丽人回眸打量她,韩玉沁上前道:“这位可是沐家七姨太?” “是……”沐家七姨太眼中闪过狠毒,自然介意旁人以此称呼她,顿一顿,不阴不阳言道:“耳闻……孟家现今你做得主?” 沐家七姨的亲近太刻意,离得近了,如何藏得住那满满的恶意。韩玉沁实在不待见她,身上的脂粉气也太重太浓,熏得她直想打喷嚏。 韩玉沁这芙苑内也有各色女儿家爱的胭脂水粉,供大家玩乐,对香料极其熟悉,先如今,便是问都不用问,只嗅一下便晓得这女人身上擦了多少的东西。 香也分暖香,冷香,不好一处用,味道也难闻……可种种禁忌,在这位姨太太身上全被破了。 那沐家七姨太见韩玉沁似乎对她所带来的香气感兴趣,不免自得――她今儿这一身衣裳所值不菲,熏香的香料也是极其金贵的,还道这位小姐很有眼光品味呢。 她矜持自与玉沁言说,不忘骄矜,明里暗里来显摆自己,从头饰,到衣裳,甚至连里衣鞋袜都恨不能拔下来比。 第二十九章 话中有话 阵阵混杂的气味扑面而来――韩玉沁强忍被其荼毒,也不好在这群贵妇人眼前捂住口鼻,那样,也太失了分寸规矩。 原以为沐家这位七姨太必定是得宠的,不然,如今来芙苑挑衅的事,如何会交给她。 可没多少时候,这想法便被打破,不消旁的,就是众人身上,香味儿混杂也达十来种……却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一批客人可真叫人头疼。 如此,玉沁甫一入内与众人厮见,便险些把玉沁熏得昏死当场。 夏敏儿这时候也跑了进来,喘匀了气。 韩玉沁扯过她来问:“她们身上这么多味儿,还不把饭菜的香气压下去?” 夏敏儿一愣,险些笑出声来,纵然这样,也是憋着笑。 白棉在旁小声解释道:“暹罗此地,与大周不同习俗――京都天气太热,连冬天也十分短促,还没有雨雪,比大周的夏天还要热上几分去,实在恼人。此地女子多爱香料,却极少用浅香,究其原因,不过是怕出行中忍不住爆出汗来,味道难闻罢了,久而久之,大家也都习惯。” 韩玉沁心道,怪不得街上那些脂粉铺子那样多呢…… 立时也不做理会,专心与几位贵客打交道。[.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这芙蓉堂后头遍植芙蓉,现在已开了满池,几个娇客提议,要去湖面行船品玩,韩玉沁交代了守在外头的丫鬟们,领着众人登船。 待众人起身离去,韩玉沁独截住了那位沐家七姨太,笑道:“湖上暴晒,也不凉快,我观姨太太穿的衣衫厚重,不若与我在林荫旁的阁楼中等候几位夫人与小姐?” 沐家七姨太本有些做贼心虚,还想抽工夫打探一下虚实,犹豫一番便也答应:“这芙苑我还是头一次来,景致极好,闻人言这里佳肴佳酿,我都不曾尝过。” “瞧我!”韩玉沁忙道声疏忽,让人取了食单,“点心自然齐备,只不知道姨太太爱吃什么?” 沐家七姨太一挑眉,半晌方言:“不不若就来些芙苑特色?” 韩玉沁笑着应是,嘱咐丫鬟们自去取来,与姨太太攀谈。 沐家七姨太见其倒是好说话样子,留了心,继续试探道:“听闻……孟家南湘居的三家铺子是姑娘在打理啊?” 南湘居,就是韩玉沁所接手的那三家铺子。 因与南湘食府同名,玉沁也懒得改了,便如此继续用那牌匾――点心么,倒是比以前多了不少! 南湘虽说都是孟家生意,不过个玉沁的那三个铺面生意比不得南湘食府。是以,孟舅舅才能随手给了玉沁,而非惹起极大不满。如今这三处铺子生意日渐兴隆,分号也开了起来。 听沐家七姨太所问,韩玉沁只问道:“我年纪小,许多事还要看大家意思了。听闻,沐家七姨太的夫君是现今沐家的家主?虽只是分支,可我瞧着,却也比大周的本家日子过的更好呢。” 沐家七姨太一愣,压根不解其意,不由望向韩玉沁。 “您娘家可也是经营酒楼生意?” 韩玉沁端坐沐家七姨太对首,饮着凉茶,轻笑言道:“这茶水即便没有加冰,也得慢慢喝,若心急一口饮了,虽身上痛快了,可恐怕要伤了心肺啊。” 沐家七姨太目光如梭,望向韩玉沁,挂着的笑有点儿勉强:“您这话……” 恰在这时候,糕饼点心上桌,韩玉沁亲切招呼道:“夫人快尝尝,都是大周那边儿夫人们喜欢的,您瞧着可合胃口?” 沐家七姨太这时候有些应对困难,如今身边儿除了带了个丫鬟,请来的夫人们全不在,倒有些惧意了。 不过,她到底有些荣家的一把子心机,举了茶碗敬道:“多谢姑娘款待了――这茶闻着却也很好,点心也瞧着叫人喜欢,味道必定也不错。” 说着,举了银匙咬了口团子,喷香四溢,有果香的,有蜜饯的,有豆谷的,甚至,还有肉糜――不过指甲盖大小,一口吞仨也吃完了。 “还不错吧!那,夫人想知道如何做吗?”韩玉沁泠笑而问。 沐家七姨太紧蹙了眉目,眼神警惕:“姑娘这话是何意思?还道我稀罕你孟家方子?!” “呵,这可是您自己说哒!” 韩玉沁推杯,径直扔给她一份手抄方子,嗤笑道:“方子便在这里,您若有那心性,现在就瞧,我倒也佩服,不过么,没多会儿沐家可要来人赎您,您也得好好想想,如何给家中解释――哦,对了,还有那些官爷啊。” 玉沁笑意轻扬,手中纸片扔给对方,那沐家七姨太早被唬住了,压根不敢相信――叫沐家赎她?还要报官? 她是这意思?! 她是想要配方啊……瞧着手中纸片,这位姨太太有些疑惑,还想不通自己怎就这么容易得了东西,忽而想着,自己这算不算中计了,可是,她又是怎么猜到的? 天上掉馅饼,砸的七姨太整个傻了,几欲辩说,可又舍不得手里方子。 她请来作陪的几位贵人小姐们,现在也不知随船去哪儿欢声笑语去了,此处静的,好似做梦。 沐家七姨太觉得不好,忙要走人,谁知起了身才发现自己的婢女没有了。 韩玉沁噙着冷笑,薄叱道:“您的丫鬟吗?大概是与芙苑细作讨方子去了呢,啊,对了,她鬼鬼祟祟把单子给了您,恰被我慧眼识破,如今,您与她,人赃并获――这戏倒是唱的不错,待会儿我自要与沐家人如此说,姨太太觉得如何?可惜了,您才被抬进沐家的宅院,还是个不受宠的小姨娘,啧啧,如今闯了大祸,给了孟家打击沐家的由头,也不知,您家那位正牌儿夫人可是大度的,如若不然,您还不得被扫地出门啊?!” 韩玉沁轻笑,白棉怕她激怒了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沐家七姨太,赶忙护在了玉沁身前。瞧见小姐脸上的笑,却也有些发怵――小小年纪,从不手软,哪怕被告知沐家狠辣行事,也偏要试一试,不过小惩大诫,一个姨娘而已,想来小姐也觉得沐家不会如何,毕竟理亏在先,又是个不受宠的姨太太。 第三十章 担忧白瞎了 “你在胡咧咧什么,分明是你给的我!哦,我知道了,你把我的丫鬟抓起来,就为了陷害我?!”沐家七姨太惊慌失措,已失了冷静惊。 韩玉沁早料她要叫嚷的,是以,把那些娇客全送远了去玩,当下笑道:“这话,您留着回家自个儿解释去吧,有没有放了细作来我的芙苑,您自个儿也清楚――您一个丫鬟,我还不觉得怎样呢,您可别忘了,后院,还真有那么俩细作啊!” 韩玉沁眼中含笑,希图从精神上吓到对方。 “你胡说!”沐家七姨太差点吓哭,只以为玉沁什么都知道了,又想着她说起家中正室夫人,又想着,莫不是那个菩萨一样吃斋念佛的太太,也是个心毒的,其实早与孟家人勾结,这一次也是家里人设的局?! 一时间只顾着胡思乱想,却怎也想不通。 那她可怎么办,夫君又不如婚嫁前那样爱慕她,转眼都娶了第九房了,心中哪儿还有当年的山盟海誓,怕知晓自己败露,要打死她了吧? 沐家七姨太赶紧问韩玉沁:“你……你想如何对我?我娘家也是大户,你若报官,不怕我哥哥们来打你?还有沐家,我再不得宠,可有夫君在,纵然为脸面,也会保我的!” 韩玉沁皱眉摇头,含笑道:“脸面不脸面的我不知,不过么,肯把女儿送来做姨太太的,也不见得哥哥们如何宠你这妹子――还有你那夫君,此事你们理亏,不把你就地正法了都是他爱你――几位娇客头一此来,我这做主人也不好撇了人家与你在这儿快活。如此,还请七姨太随了我的婢子们去后院蹲着吧,我可得走了。” 玉沁言毕,立时便走,任凭七姨太在身后吓傻也不理会了。 白棉得了吩咐,叹了口气,对愣怔当场的沐家七姨太道:“还请姨太太与我走一趟吧。” 沐家七姨太一吓,还没从自己被算计的惊诧中醒过来,勉强笑道:“我得回家去了,不然还去哪里。 “自是官府。”白棉瞧她要闹,不由分说一巴掌砍在沐家七姨太后颈,这女人便也歇了菜。 白棉拎了人,看向远处韩玉沁背影,叹口气便拎了人走。 谁知,没走几步,白锦从天而降,见到白棉,无奈道:“又叫那人跑了。” 白棉一吓:“没追上?那可有中了你的毒?” 白锦摇摇头:“躲了,原以为我身手不错,如今,却几次三番被人跑了。” 说着拿出那毒镖,上头干干净净,毫无血迹破损。 此物剧毒,若沾了,如何也跑不掉。 当时白锦还觉得自己出手中了,颇有对高手的相惜之情,哪里想到人家压根没放在眼里,轻轻松松就躲了。 白棉心中也下意识忧心,那清廷杀手来了这暹罗,本还在怀疑是否是大周朝来的奸细――毕竟是楚清帝的人,眼瞧着小姐不与他好,万一用旁的法子逼迫,亦或是掉转头来对付孟家可怎么好,现在呢,倒是不用怀疑了,能跑进芙苑来,已经坐定他奸细的身份,这样一来,该孟家内堂行动了。 虽然二白想的多些,可多总比少强! 白锦瞧着白棉手里拎着的女人,蹙眉道:“这女人真要去官府?那她夫家可要倒霉了。” 白棉无奈:“小姐说的,李掌柜都同意了,还能如何?” 白棉叹气,把事情始末与白锦道出:“怕着里应外合,那俩细作也抓了,说了好多事儿,今儿若没爆出来,待沐家得了方子,她们就要投毒了――亏得小姐谨慎,不然死了那么多贵女,暹罗皇室怕要屠孟家全族了。” 白锦蓦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言道:“竟如此狠毒?小姐才来,能与沐家有什么交集,却对她一弱女子出这样狠得手,怕是针对咱们孟家而来,既如此,送官都是轻的,待我来好好赏她几巴掌再说!” 白棉好笑:“哎呀,瞧瞧你,怎也这样冲动?!小姐说了,好歹人没下毒呢,只消把毒死贵人们的风声放出去,沐家也吃不了兜着走――可是,对咱们生意也有影响,是以,小姐打算派咱们去沐家,给他家厨房里放些佐料尝一尝,不用出人命,男的起不来,女的躺不下就是了!” 白锦扑哧一笑:“叫沐家男丁无雄风?女眷跑肚抱恭桶吗?!” 白棉大笑:“这是你自行理解,小姐可没这样说!” 白锦继续瞪她。 白棉笑了一阵,却也觉得如此可行,把人给了白锦,言道:“小姐说了,先等沐家把赎金给了,再把人扔去府衙。” 白锦狠狠吸了口气:“狠!人家给了钱还要报官” “小姐说,给钱是要把人从咱们芙苑弄走,以及对他们派来细作很不满的意思!可没说过人不报官的!”白棉正色道,表示小姐很无辜。 “沐家怕要闹吧?!” 白锦觉得,阴人可以,闹到明面上,沐家为了颜面,怕对付起小姐来,更麻烦了! “小姐也是为了孟家……不然,她与沐家也没仇啊。”白棉心虚道,“罢了罢了,人我关起来,你去跟李掌柜说吧,反正他也没反对,还说要告诉大长老们呢!” 白棉提了人,一溜烟的飞走了。 白锦瞧着那一阵烟尘,很是无奈地叹口气。 李掌柜那里还是要寻得,她得确定,长老们是否想好要派人保护小姐了,单有她与白棉,似乎还不够。 韩玉沁这时候正在那边待娇客,身为主人,很是把这群难缠的贵女们哄得服服帖帖,大江南北趣闻也随手拈来,屋内气氛上佳。 白锦过去的时候,这群平素眼界儿极高的贵女们,正商议着要请了韩玉沁去赴皇宫宴席,各个争着要替她引荐,好似韩玉沁是个面皮极佳的小公子似得招人喜欢。 白锦磨牙,瞧她混的风生水起,她的那些担忧全付诸流水了――前有失踪搜城,后有关人报官,才来几月,日子过的比戏本里还精彩! 等韩玉沁带了夏敏儿出来,白锦一下子挡住了去路。 第三十一章 担心狗急跳墙 韩玉沁见是连夜追出港口的白锦,立时一笑:“你回来了!” 白锦凝眉:“回了,还听说小姐关了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151+看书网” 韩玉沁笑道:“人家蠢,咱们不能蠢啊!白送上门的银子,总不能往外送!” 白锦挑眉。 夏敏儿一瞧白锦好似寻事找茬的样子,一把将韩玉沁护在身后,哆哆嗦嗦与她对视:“你,你别吓唬小姐,那是人家寻衅闹事,关小姐何事?!” 白锦抚额,望着眼前护犊子的夏敏儿,好容易控制自己没把她拍飞,按捺住脾气对夏敏儿道:“我只是给李掌柜传话,你挡在前头作甚!” 韩玉沁也觉得好笑,扯了夏敏儿,与白锦往前头走:“我去后院瞧瞧。” “小姐真要对上沐家?!”白锦低语问着,却是有些忧心她。 “沐家的七姨太不是重头戏,也许沐家瞧不上她吧,总之,我倒是觉得沐家不会因此把事儿闹大。”韩玉沁笑道,却是不觉得这蠢笨的女人,有什么好叫沐家惦记的。 白锦却是一路皱着眉头,总归是叹息一声:“小姐就这般有底气?” 韩玉沁望着她,浅笑:“没!不过,我也瞧着孟家人实在太闲了,坐视沐家壮大――要知道,在大周,沐家本家都没这样奢侈的,不过一个姨太太,却能与众多贵女交好,可见沐家野心。[.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且,沐家旁支而已,远在暹罗,若能有机会替舅舅除了这毒疮,也是报了舅舅待我之好。” “族长并非希望您出手……”白锦叹,“您的安危才是族长最看重的。” “可是,你能心安理得接受旁人待你之好么?不能!”玉沁轻笑,“舅舅对我好,我自要为他好。” 韩玉沁复又言道:“且,几位长老瞧不上我,如今还躲着,我正好给他们一份儿大礼,啧啧,他们一定会欢喜的蹦起来。” 白锦叹息一声,也不再想去与韩玉沁说理了,下意识地想着,若与小姐拧着来,怕是比几位长老还凄凉――李掌柜也说了,左右烂摊子还有孟家收拾,长老们眼睛朝天,正好寻些麻烦,叫他们晓得守成也不易! “白锦,我晓得你为我忧心。” “芙苑不说,光是于掌柜一事,我便有分寸――确实是冲我来,只是,大家稀里糊涂的,全和稀泥,大抵都不愿闹到明面上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白锦想起前阵子南湘居那三间糕饼铺子要投靠沐家的几人……现在还被扔在前院陪着护院们“练功”。白锦对生意不懂,却也晓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杀人! 沐家已经出手,一味退缩,怕是他们要骑上孟家作威作福了。 “我与白棉所定,晚上去沐家投毒――不出人命,却也该叫他们小心些。” 是时候对沐家小惩大诫了。 现在没有王家六郎还有族长的保护,那份大气威仪,却丝毫不曾减灭,小小年纪所经历的,全成了岁月的积淀。 娇媚自有,雍容有度,矛盾的气息,却在韩玉沁身上结合的恰到好处。 不说旁的,只如今两件事,白锦心中已然折服。 仅靠着自己得到自己想要的,遇事不慌不忙,自重自持,自然叫旁人尊重。 本是心中担忧,可等瞧着韩玉沁处事谨慎却又大气,那些忧心也全都化于清风,随风散去。 现在,韩玉沁矛头一转,竟是要对上暹罗国一大强势沐家。 沐家的生意很好,与皇室也有牵连,看似根基很稳,却从不是表面上看来的这样。 孟家几十年来在暹罗立稳脚跟,压过沐家,自有过人之处,可沐家也绝非能等闲视之。 沐家不甘心,孟家也无意一棒子打死――也是压不住,那样势力坍塌,国必有动荡,谁也不知道暹罗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大周。 沐家狠辣,也是无所不用其极,有所有商人的奸诈狡猾,也有政客的狠与心机。 沐家旁支家主年少,好色风流,也有冲劲儿,决定了沐家如今压根不肯收敛,行事冲动,得罪人,却也有钱摆平,反倒得了一杆子皇家人的信重。 反观孟家,主事的族长信奉儒道,而长老们年事已高,经验老道,却也失了冲劲儿,反倒叫沐家小儿攻城略地,怕是不用几年,沐家又要压过孟家,败下阵的孟家,怕也要饱受沐家反攻了。 双方似乎都在等待时间,一招致命,将对方势力收进囊中。 现在,沐家瞧上了韩玉沁的芙苑,也不是没缘由的――那些极尽心思的吃食,若有沐家财力扶持,怕是孟家也讨不了好儿,若非长老们有意怠慢,如今,芙苑怕早已一飞冲天。 想到这里,连白锦都要诧异,这些东西韩玉沁都是从何学的。 而玉沁呢,在宫里,在乡间,她并非只是吃喝二字,她之所学,并非全要靠书本得来。 沐家已经疯魔,必不会罢手――白锦如是想。 沐家是再也不肯等待下去,这么多年,也憋不住了。 白锦望着前头的韩玉沁,突然不想这个女子随时停泊在危险的泥淖里――明明是个可以无忧无虑生活等待婚姻生子,踏踏实实过完一生的女子,偏偏命运总要开个玩笑,从生母到家族,再到宫廷,每一个都充满危机,瞧着这女子每走一步都摇摆且心惊,白锦想,不只是她,即便是李掌柜都开始不忍。 白锦心内感叹,也许,长老们也会有错的时候。 白锦想着,还是真该去找长老们一次,为韩玉沁求求情。 这种凶险之事,不必要韩玉沁一个女子去担当。既然老族长已经属意韩玉沁为新族长,那么长老们也该认清这件事,且,要好生辅佐。 白锦不再言语,随着韩玉沁脚步,却发现,她们正在往府外而去。 “小姐不去盘问沐家的七姨太荣氏?”白锦声调平稳,仿若清泉。 没做停顿,却是边走边出神。 白锦跟上几步,声音稍微扬了扬:“小姐现在去哪里,如今咱们关了沐家的人,怕沐家狗急跳墙,您还是在府里的好。” 第三十二章 遇见熟人了 韩玉沁现在想什么,白锦看不透,从来看不透。不是所有站都是第一言情首发,搜索151+你就知道了。 “沐家七姨太并不是什么要紧人物――如果沐家看重,怎会令她涉险?而且,听闻李掌柜所言,沐家与孟家就差撕破脸,这荣氏还敢明目张胆过来,她是有多蠢?若沐家看重的,如何会叫她过来丢人现眼?!居然大张旗鼓地跑来我这芙苑宴饮会客――荣氏娘家就是酒家,为孟家拉生意,不是傻子么,谁不要疑心她来做什么?!这沐家七姨太不过是一无脑的出头鸟,被人算计了,或许,连她自己也不晓得为何就到了被关起来的地步。” 韩玉沁语气中讽刺之意丝毫不掩,白锦无言,沐家七姨太对于沐家来重不重要她不清楚,然而沐家所行之举实在令人诧异,自家内斗,居然跑来孟家地盘上丢人现眼。 或者,她该同意韩玉沁的说法――沐家这次是着急了,才有了这次愚蠢之行。 其实,也并非愚蠢,沐家起码还有人再出力,荣氏乃替罪羊――那灶台,那毒药,若非韩玉沁,谁能发现啊?! “沐家总不将自家人给坑了,扔咱们这儿岂不更是笑话一场。你昨夜劳累,留园内歇息吧,若沐家来闹,也有精力狠狠打回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白锦连夜追船,又马不停蹄的回来芙苑护她,也叫玉沁心中感动,如今出门在外,不必忧心,自然要白锦回去歇着。 韩玉沁声音清脆,毫无忧心,白锦遂点点头,就看韩玉沁头大步流星出门去,夏敏儿也不敢继续招惹白锦,赶紧追了韩玉沁而去。 白锦见韩玉沁乘车走了,才想起来,她竟是忘了问一声儿,这会儿了,她往哪儿去。而且,她还有件事没来得及说呢――算了,夏敏儿也晓得,应该已经说给小姐了。 白锦轻轻叹息一声,脸上难得有了笑意。刚要回屋歇着,一边树上翻身跳一人,却是白棉。 “你不是把沐家七姨太荣氏送去关押?小姐说待会把人送去梅苑,别叫沐家闹着闹着把人放跑了――你别忘了!”白锦抬眸瞥她一眼。 白棉笑眼微弯,唇角勾起:“小姐都安排妥帖了,不过长老可全靠你啦,咱们也不想完不成族长任务!” 白锦嗤她一声,瞥了她一眼,道:“小姐说了,要我歇着,等着沐家人来闹就打。族长那儿不如你去?” 白棉面上一白,往她身边凑了凑:“你不担心小姐?长老们怕你手里的毒,我去有什么用。” “得了吧,”白锦打断,“若长老们不来,你就去给族长告密,可好?” “别说的这般难听,我顶多是如实禀告!”白棉干笑两声儿。 白锦白她一眼,转身便走,长老那儿……许是去了也帮不上。 白棉可不这样想,连忙跟上去继续撺掇道:“你也知晓沐家不好惹,总该有个准备,万一小姐磕了碰了,长老也没好果子吃,不过是去提醒一下!” 白锦脚步微顿,她不喜勾心斗角,也做不来,威胁长老可以,但是再多了,她脑子没那么好使。 白棉见白锦并未翻脸,立马把沐家大骂特骂一番,活似小姐出门就要没命的模样。 白锦狠狠瞪了白棉一眼,到底是忧心韩玉沁多一些,便也不管白棉心虚,抖擞精神,前往孟家宅邸寻长老们的晦气去了。 韩玉沁躲在车内,还是很有担心的――都说沐家不好惹,玉沁不会以为她们胆小,是以,她还要想想是不是要给自己身边儿,还有芙苑增加人手。 夏敏儿跟着一齐出门,脸色几度变化,可乐的很。 韩玉沁打量了她一眼,打趣道:“我怎么瞧你这般高兴,你娘给你许了人家?” “小姐!”夏敏儿微撅嘴,脸色羞红,“人家说正事儿呢!” “我也很正经的啊,难不成……是夏嬷嬷教你啥啦?”韩玉沁蹙眉猜测,憋着笑。 “什么啊!”夏敏儿撇脸,十分嫌弃,“我也没那么容易满足的好不好?” “嗯,是,咱们敏儿很贪心了呢,可不是学了两道菜就美的一宿一宿不睡的时候了!”韩玉沁得意地笑,夏敏儿哪里肯依,车厢内一阵笑闹。 夏敏儿颇为神秘地凑近,言道:“小姐,你晓得昨儿个晚上白锦姑娘遇见谁啦?” 韩玉沁瞧她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哼一声,漫不经心道3a“好吧,我等会儿亲自问问白锦好了。” 韩玉沁越是无所谓,夏敏儿就越着急,瞧着夏敏儿急的火烧火燎的样子,韩玉沁再也绷不住大笑。 “好吧,白锦见了谁?” “白锦姑娘碰上熟人啦,我自然得跟着小姐回来瞧一瞧了,瞧完我就走!”夏敏儿不满的撅着口,活似韩玉沁赶她一般。 “熟人啊?” 韩玉沁蹙眉,能让夏敏儿跟着自己跑回来瞧的熟人,是谁呀? 小敏儿虽则自来熟,可谁会叫她这样兴奋,而且,还是白锦带来的?! 糟了,难不成是抓到清廷了吧? 这混蛋连番招惹她,难道当夜里就乘船欲走?然后,又那么巧被白锦捉了? 夏敏儿见韩玉沁面上神情变了几变,也不知韩玉沁想些啥,连连问道:“小姐晓得是谁啦?” “这我如何猜得出来。人在哪儿?送去梅苑了?” 夏敏儿一问她,韩玉沁顿时不自在起来。 “白锦姐姐交给管事儿们照顾的――好小姐,你到底猜出来没有啊,人家已经说的够多的啦!”夏敏儿抓着韩玉沁的衣袖不满意,非要韩玉沁猜来猜去。 韩玉沁被晃得头晕,连忙道:“好啦好啦,你快说是谁吧。” “小姐你认输吗?!”夏敏儿得意地大笑。 韩玉沁无奈一笑:“好,好,算我输――快些揭晓谜底吧,我的夏小姑娘?” “哈,是桔梗啊!这才来了几个月,小姐居然桔梗姐姐都忘了!”夏敏儿摇着头,抿起嘴巴来奸笑,“我定要说给桔梗姐姐,小姐这是乐不思蜀了!” 韩玉沁心中百味杂陈,刚担心清廷,可听闻不是,却也有些低沉――看是,桔梗来了,开怀一笑:“真的是桔梗来了?那怎么刚刚白锦没跟我说啊,不是你骗我?” 韩玉沁伸出手来要挠她痒痒。 第三十三章 赐婚 夏敏儿吓得忙往后躲起来,哼哧道:“我哪里敢骗您呐!白锦姐姐许是忘了,奴婢跟了一路,就听小姐呱唧呱唧,白锦姐姐压根没功夫说话!” 韩玉沁抬手拍夏敏儿:“快说,就桔梗自己一个人来的?我母亲带着囡囡来了?舅舅他们呢?也回来了吗?” 夏敏儿:“没有,只有桔梗姐姐,还带了个男人――白锦姐姐说,那个男人是姐夫呢!” “哈?啥?”韩玉沁敲了敲夏敏儿额头,“开什么玩笑,桔梗怎会嫁人,我离开才多久!” “白锦姐姐说的啊,我能胡说嘛!”夏敏儿撇撇眼睛,“万一是桔梗姐姐的青梅竹马呢。友情提示这本书第一更新网站,百度请搜索151+看书网” 夏敏儿一副小孩样子,韩玉沁却是傻了。 青梅竹马?桔梗不是一直在皇宫吗?难不成……是太监?! 夏敏儿拍了拍韩玉沁的肩膀,小大人一样,道:“小姐,你可别胡思乱想啊。桔梗姐姐年纪比您还大呢,嫁了人也好呀!人家大老远地带着夫君漂洋过海来寻您,必定是有什么事,不然也不来。” 韩玉沁“嗯”了声,肯定是有事,但是这婚事…… 韩玉沁有些忧心桔梗受了委屈,回到梅苑,立时去见桔梗,进屋,瞧有女子临窗而立,虽只瞥见侧脸,但韩玉沁还是把人认了出来:“桔梗……” “小姐……” 桔梗赶紧上前给韩玉沁行礼,眼泪夺眶而出,“小姐!桔梗来了!” 韩玉沁忙扶了桔梗:“小敏儿说是你过来了,我开始还不相信,如今见着你,仿佛过了许多年,倒是叫我心内更加难受。[.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仔细看着桔梗,一别才几月,如今已经是妇人发髻,叫人如何不心酸。 “奴婢现在还不敢相信,竟是这样快就能来见小姐的!”桔梗一直流泪哭泣,纵有千言万语,又不知如何说起。 韩玉沁拉了桔梗坐下聊:“怎也没来信,我好派人去接你。” 韩玉沁其实有好多疑惑,比如王子轩为何没来,舅舅与母亲他们为何还在大周,是否如意,还有桔梗为何嫁人了,是不是被人欺负了……可道出口的偏偏是这一句。 桔梗红着眼圈,擦去泪水,实在高兴:“奴婢这次来,是来接小姐的!王家少爷本是想写信告知您,可书信一来一回时间太久了,奴婢等不及,跟着那信一道儿过来了,正好接了小姐回去。” 韩玉沁一听,是王六郎让桔梗过来接她的,原本的担忧立马消散,一把握紧桔梗的手:“真的真的?大周已经无事?!是咱们回去,而不是大家过来?” 夏敏儿也兴奋,拍手道:“太好了,反正暹罗啥也吃不惯,就好像果子如今也腻了――桔梗姐姐,你可不知,这里菜比肉都贵呢!还是咱们大周好,四季分明,那咱们可快些走!” 桔梗笑了一阵,尔后神色有些犹豫,韩玉沁便与夏敏儿道:“你桔梗姐姐说了这么久,也不见你招呼,只拉着她问这问那,还不快去拎来凉茶喝。” 夏敏儿眼珠一转,笑嘻嘻的跑出去拎茶――她又不傻,怎瞧不成桔梗是有话要与小姐单独说啊。 夏敏儿谨慎把屋门大开,怕有人偷听,桔梗这才呼出口气,与玉沁道:“主子,这一别大半年,虽说可以归家,可小姐也要有个准备……回去也不见得就是好事……” 韩玉沁水眸轻动,嫣然一笑,言道:“能与家人在一处便好,什么难事都不怕――不过么,我现在最好奇的是,怎我不在,你就匆匆的把自己给嫁啦?我可是太伤心了,竟连你大婚都没能瞧一眼!” 虽是凄凉哀怨着抱怨,可眸子里全是促狭。 原有些紧张忧心的桔梗反倒松了心,她最怕的就是小姐难过,以为自己瞒着她。 “奴婢也没想到……婚事也尚未大办,等着小姐的……” 桔梗含羞带怯,对韩玉沁轻言,满脸娇红――到底是新嫁娘,纵然爽朗大方女子,可也不好意思。 “怎的,到底是因着何事?我才听这消息,极怕你受了委屈――舅舅与母亲都在,你与我的情分,他们也不会为难你啊!” 韩玉沁轻蹙眉头,桔梗之于她,是危难之际的至交,并非什么奴婢丫鬟。私下里,她还与母亲言及,等桔梗出嫁她必要好好操持,必要她风光出嫁…… “小姐,奴婢并不委屈这婚事。”桔梗含羞而笑,“嫁给他,是奴婢欢喜的,没有大办,是因着记着小姐的话,要大收特收礼金,而且,小姐还说过,要奴婢风光出嫁的!奴婢自然要占尽便宜啊!” 玉沁噗一声,险些被口水呛着。 桔梗顿了顿,慎重言道:“小姐,奴婢的事倒是小事儿……只是,王家少爷那儿倒是有件不大不小的倒霉事,您听了,也就别怪大家与您断了联系……实在是为难之时。” 韩玉沁蹙眉,道是王子轩,心中一紧:“你说吧,我听着呢。” 桔梗轻咬口唇角,轻声一叹:“朝廷赐婚了,王家少爷要与世家贵女联姻。” “什么?”惊呼一声,玉沁忙道,“朝廷怎会莫名其妙的赐了婚?何况,他已有妻儿……又是圣旨赐婚,这叫他妻子如何自处呢?!到时候,这世家贵女怕是要压不住了!” 桔梗眼含悲悯,因为事情糟糕的程度远远不止这些,“小姐,婚期定在了二月初,王家少夫人还有小少爷……外间从未耳闻过,那贵女以正妻身份嫁过去的。” 韩玉沁惊异中带着迷茫:“可现在都已经是四月了……王家哥哥与妻子伉俪情深,那一双稚儿也雪团样可爱,楚清帝再狠绝,也不会做到如此地步,竟是要瞒天过海?” 故作轻松的喘了口气,可桔梗面上的神情愈加悲戚,韩玉沁不觉背后一寒,定定的望着桔梗。 桔梗心内不忍却不得不将所有事情说给韩玉沁,敛下悲怀,轻言:“王家自然接了圣旨,谢了恩……一应事项两家做足了规矩,婚期前一天从那新妇家送出的嫁妆队伍绵延数十里,十里红妆进了王家,后头还没出新娘子家门呢……接亲那日,王家少爷亲自骑马去迎的……没有什么妻子,也没有什么稚儿……” 是把人送去了乡下,还是…… 第三十四章 殡天 韩玉沁不敢再问,轻轻呢喃道:“可,王六郎不慕名利,朝廷如何能硬压着他成婚?” 桔梗颔首:“他们王家死的死,伤的伤,比当初被先帝爷下旨吃掉的乌家还凄凉,为保住王家嫡系那几个幼弟……六少爷不得认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不是所有站都是第一言情首发,搜索151+看书网你就知道了。” 韩玉沁眸光一闪,是了,王家不只有他一个,王家……也经不起折腾了,这就是缘由了吧?! 可是,这实在不像是楚清帝会做的事,若要监视王家,惩罚王家,只会把人往身边调动,亦或者远远驱逐…… “小姐……皇上退位了,新帝已经登基了,先皇于今年二月,王家大婚之后,便……驾鹤西归了。新帝是……原来的三皇子殿下!” 韩玉沁交握在一齐的手指颤了颤,寂静良久:“新帝是养在顾雅兰身边那个?陛下,是怎么没的?!这些是顾雅兰的主意吧?!” 韩玉沁轻嗤一声,那心底里的骇浪滔天,“让我归家,必定是没了风险……这也是大婚的代价么?陛下年纪轻轻,怎会无缘无故驾崩?!” 桔梗点点头,又摇摇头,回答她:“说是暴病……” 顿了顿,晓得主子不会信的,便交代道:“您离宫前,不是放出消息么,陛下并非太后亲子……更是太后下令诛杀其母,夺子登位。[.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实际上,您出宫后便有人在查,谁知道……原来当年此事为真,可是,陛下也并非先帝爷亲子……乃是太后安排了一位才人与侍卫通奸……好像也是用了手段,那侍卫死了,才人便是陛下生母,产下双生子,就是陛下与和亲王……是以,这一查,却是陛下不能自处,虽没传出来,可到底……咱们知晓这些,外人却不知,如今,顾雅兰扶持三皇子登基,稳坐太后之位,联姻之事虽是她提的,可咱们也抓着这大把柄,轻易不会有事。” 桔梗不敢再说,怕勾起玉沁伤心往事,只是说道:“舅爷以孟姓接替了傅家‘大周第一皇商’的身份,傅家本不愿意露在明面上,且,他家只傅吟霜一个女孩,怕有人打主意,于是请了咱家帮衬,直接隐匿了去,如今,连痕迹都寻不到――他家黑市倒是依旧开着,奴婢来前儿,傅家姑娘还要奴婢捎话,以后她若还逃婚,务必请您收留!孟家如今颇得新帝倚重,王家少爷如今也每日上朝。” 玉沁坐在椅子上,听着傅家消息微微一笑,待听的自家之事,也不免喟叹。 “舅爷已经与韩府认了亲,并且接了韩大人入府常住――知情的人都知晓小姐娘亲的身份乃是当年孟家的遗失的小女儿,韩大人已经将夫人扶正了。至于原来的韩夫人,还请主子节哀,知晓了蓉贵妃的事,韩夫人便入京不是,结果这么多年一直失踪,原来是当年的皇后娘娘……派了人去,劫杀了原来的韩夫人,怕她把韩玉蓉这么多年来查获的消息露出来――皇后乌氏与陛下未有夫妻之实,被先太后威逼,才入了宫,却是心有所属,连陛下都知道……韩夫人拿捏了乌皇后的把柄,带着那人入京,被皇后全都弄死了……陛下去了,乌皇后被顾雅兰收拾的太惨,宫中人全交代了出来,韩大人气恼,辞官走了。” 韩玉沁轻舒出一口气来,竟是宫中发生这么多的事儿,倒叫顾雅兰捡了便宜:“太后与皇后也殡天了?” “太后为太皇太后……迁宫皇陵守太上皇去了,皇后出了这种羞辱之事,乌家派人来,直接……随陛下去了。” “这就是可以回去的原因吧?”韩玉沁苦笑,该死的,都死了,那个顾雅兰拥着一个假的皇室血脉,被孟家与王家要挟,如何也不能做怪了。 韩玉沁微微坐起来,倚在床上,窗外,明明白白是暹罗美景,与大周丝毫不同,便是这房子,这天,这地,就好像韩玉沁现在的心情,松口气,却也高兴不起来。 只是那颗心总归是落到了实处。 “夫人在大周对小姐日日惦念,也期望小姐能早些回去。还有小小姐,如今能走能跳,话也说得利索,每日里总缠着夫人讲您小时候的事。” 韩玉沁一双眸子弯起,真心笑了起来。 “说了,她也大了,只是,将来……” 玉沁叹气摇头:“她的父亲,终究不能提起了。” “能和寻常孩子一样玩耍,也是小小姐的幸事――来时夫人有交代,请小姐以舅爷独女的身份回归,也能省了麻烦,族长交接一事儿也容易。” 桔梗言道。 “做舅舅的女儿?” 韩玉沁不免嘀咕:“母亲怎也随着舅舅乱来,你们都知道,我不喜俗事儿牵连,虽然爱钱财,可也是各取所需,从来不愿插手孟家之事的。” 孟尝虽有娶妻,却没有孩子的,夫人病弱,回去大周时便不好了。不过孟尝行事一向神秘,很少有人知晓这些就是了。 玉沁疑惑,桔梗言道:“总不能叫了外人接手,孟家大难,还不是为了这些钱,舅爷也是为了族人着想,也是为了给您增加一个安身立命的筹码,不然,您叫小小姐今后如何?不若有层身份护着,便是诋毁,也少见!” 终是松了口气,她可真怕小姐撂挑子不干了,幸好有个小小姐呢。 “少来忽悠我,囡囡有我在,何来孟家护着!”韩玉沁眨眨眼睛一笑,对桔梗道,“不若桔梗姑娘说说自己夫君的事,兴许我一高兴跟了你们回去啊?!” 桔梗粉面若敷上一层胭脂:“小姐又促狭……” 桔梗有些不好意思,倒是显见的扭捏起来了。 “总得叫我晓得我家好桔梗嫁给了谁吧?”韩玉沁展颜而笑。 “咳,是……是王家少爷身边的武净……”桔梗羞红一张脸,总归是豁出去了,报上自家夫君名号来。 “啥……武净?”韩玉沁乍然一吓,“你怎会看上他?倒是个机灵的小子。” 武净名为王子轩的贴身小厮,实则武功造诣极高,算是王家放在王子轩身边的守卫了。 第三十五章 日子多着呢 桔梗红着脸,声细细的:“那日小姐出海,我们没跟着一道儿,送完了您回去的时候,遇了些纠缠之人,推搡了起来,要讹钱呢……” “是不是武净英雄救美啦,这就把人瞧上了?” 韩玉沁纳罕打趣,心道是奇缘,不然怎前头就认识,后头出事方结婚呢! 桔梗却是气了起来,抱怨道:“他哪里是当英雄的人,毫不怜香惜玉!府里的家丁身手也极好的,我本躲了过去,武净打杀起来,把贼人惹了来,他要拦着,又叫我躲开,这一伸手便拉我,却不想……弄错了地方,生生把我袖子扯断了!” 桔梗红着脸,说起旧事,依旧一肚子火。(.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不是所有站都是第一言情首发,搜索151+看书网你就知道了。 “啊?”韩玉沁眼睛都睁圆了。 桔梗撅唇言道:“不是撕了衣裳……就把袖子拉掉了……夫君,咳……武净倒也护了我一把,贼人一棍子却打破了他头……街上人多,府里大家也都瞧见了,奴婢虽不介意,可夫人说人言可畏,若……若喜欢,就嫁了,若不然,要送了奴婢去保定府避避风头去。” 韩玉沁听的紧张,忙问:“后来呢?后来呢?” “还有什么后来啊,”桔梗翻白眼,“武净倒是求了恩典,夫人也劝……去了保定府,人生地不熟的,还不知道啥时候小姐回来,我可舍不得,就……咳咳,就应了!” 玉沁乐的哈哈大笑,直言桔梗是瞧上了人家的面皮好,不然,且得跑路呢! 桔梗羞恼,作势要做才止住了玉沁的促狭打趣。(.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武净言娶,小姐不在,我倒是想等小姐回去再办呢……这婚事也成了。” 韩玉沁讶然:“这就完啦?母亲在呢,你的事,自然会用心来办,到时候请我吃杯喜酒就好,怎能拖了!” “王家乱着,武净求了个恩典,我俩就把事儿办了,然后夫人将我派去王府上下打点……那位贵女也不是个省事的,王家哪里有人压得住她!王家少爷说,既然认了您为义妹,义妹的丫鬟自然可以去讲理的――夫妻俩人如今僵持着,奴婢也瞧着不好,唉,何必呢,多了一对儿怨偶。” “舅爷也说,王家现在状况不好,我又是宫里出身,能帮衬就帮衬一把,因而……” “自然是好的,若我在,也必定要管。我听夏敏儿说,你夫君也跟了来,你离开王家,与武净也跟着一齐来了……那边儿可有闹腾?” 桔梗甜甜一笑:“我们岂会那么笨,武净带了一批人打着出外寻寻绝世孤本的旗号,那边又有清河帮忙掩护,没人会怀疑。而奴婢呢则是被少爷假使的一个理由给带出来的――客船目标大,行路却慢,,是以,我俩就悄悄登上了南来的货船。谁知快要到暹罗国了吧,竟是碰上了外出办事的白锦姑娘了,正好一道儿来了。” “说起来,武净也该先来给小姐磕头的……”咬了咬唇边,桔梗不好意思道,“奴婢怕小姐生了气,叫他在外院等着呢。” 韩玉沁颇有兴致,道:“不差不差,抢了我家的桔梗,武净确实得给我磕个响头才能一解我心头不舍啊!” “小姐……”桔梗知其打趣,更加脸红。 “能答应嫁给武净为妻,必然是喜欢的,好好过你们的日子,你们过的好,我怎会生气……”韩玉沁浅笑道,“说起来,王子轩这俩小厮――武净与武端,都是有能耐的。俩人出身也并非小厮杂役,家世清白,而且识文断字,跟着王子轩多年,接触的都是书香子弟,办事也利落,为人又敞亮,武净更是稳重……这夫君,挑的不差。” 大家都道这姻缘天成,桔梗嫁与了一个好儿郎,只有韩玉沁清楚桔梗的脾性,不喜的,宁愿吊死,也绝不妥协,人温柔善意,却也最执拗,认定的事,那是泰山压顶都不肯弯腰的。 与之相比,反倒是一贯沉默,看似阴郁的泽兰更融于人群,只要你有理,她都不挑。 玉沁了解桔梗,桔梗自然也了解她,神神秘秘一笑:“泽兰相中了武端!” 玉沁咬牙:“好啊,王子轩可真是跟我杠上了!” 桔梗垂首巧笑:“不同于奴婢这样,泽兰冷着呢,武端可没少受挫。可她也毕竟是小姐的婢女,小姐不在,她更不肯嫁人,奴婢是被人念叨狠了才这样,她可不,您等着回去打趣她吧!” 韩玉沁莞尔一笑:“好啊,反正嫁妆我早已给你们备下了!” 桔梗轻笑出声:“小姐那些东西,泽兰比我还能惦记呢。” 俩人笑闹一会儿,夏敏儿在外笑语道:“小姐,桔梗姐姐,我提水来啦。” 扭头,夏敏儿打了水,端了点心进屋了。 韩玉沁对桔梗笑道:“你不在的时候,都是敏儿跟着我,比你们有趣多了,古灵精怪,不过我已允了她跟着夏嬷嬷学厨,还犹豫以后无人陪着说话,你便来了。” 夏敏儿笑嘻嘻的把凉茶搁在桔梗手边:“那我现在就回家去,小姐与桔梗姐姐说话吧,若晚了,娘又要数落我。” “那你且去吧,叫府里车夫送过去,告诉夏嬷嬷就说桔梗来了,咱们要回家了。”韩玉沁随口嘱咐。 夏敏儿也不闹,脸带喜色欢快往外蹦达。 “来的时候白锦姑娘多少与我说了些小姐的事儿。”桔梗笑。 “白锦话很少的,能与你张口,可实在难得!” 韩玉沁笑起来,顺便也将自己来了暹罗国之后的情况跟桔梗细说一番。 “小姐在这边却是如鱼得水的,”桔梗也听的兴奋,却是一抚小腹道,“在大周那边,小姐总是被约束着,不敢大开大合,生怕惹了人眼,招了皇室兵马来。要顾忌的实在太多了,暹罗倒也好。” 韩玉沁一笑:“反正天高皇帝远,就是如今的大周,也无人能拿捏住我了。” 那笑的实在狡猾,桔梗猜着,怕是这里的孟家族人也没少惹了她。 “我都忘了你行船许久,还拉着你在这儿说话。待吃些东西,你便先回去歇着,咱们日子多着呢,什么时候说话不成。” 第三十六章 驾崩 韩玉沁连忙交代珍珠用膳,还点了几道桔梗往常最喜吃的菜,连武净那边喜欢什么也过问一番,让厨上别慢待了他。[.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寻找最快更新网站,请百度搜索151+看书网 桔梗却是不能走,韩玉沁现在可舍不得撒手呢。 梅苑现在没几个厨娘,大都跑去了庄上,帮忙照顾韩玉沁买下来的小孩子。 好在,现在剩下的几个厨娘也知晓了韩玉沁的口味,也跟了夏嬷嬷讨教过两手,寻常饭菜也尚能入口。 没多一会儿,珍珠便领了人进屋布膳,笑着与桔梗打了招呼,对韩玉沁道:“饭菜送去了,那位客人还问呢,桔梗姑娘何时能回。” 桔梗面上一红,被韩玉沁打趣:“啧啧,竟这样舍不得啊!” “奴婢说不晓得呢,那位客人就问,那是不是该过来见小姐,行礼呢。”珍珠巧笑言道。 “哈,这是要亲自来寻呢!” 桔梗见珍珠与韩玉沁一唱一和,可红透的脸颊:“小姐!” 珍珠含笑下去,眉目间尽是羡慕的。 听夏敏儿说起,桔梗与她们同样是小姐身边儿的奴婢,不过如今放了籍。 耳闻是在小姐最艰难的时候,跟随在身边苦难过的,小姐待她也自然不同――如今瞧了人,小姐喜不自胜,观那感情,也是十分亲近的。 敏儿还说,外院住的那位客人就是桔梗姑娘的夫君了,可当真俊秀的很,听闻,武功也好,还读书过。 宝珠去那边送饭回来,拉着她说了好些话――什么桔梗姑娘命真好啦,那夫君好似个少爷啦,直说那客人就不像是个小厮,宝珠还道,若将来能得一如此夫君,她就是死也值了的。 刚刚珍珠打趣桔梗的话,还都是宝珠说与她听的呢! 宝珠说的是,小姐是个讲情的人,虽然现在还不当她们二人是心腹,可只要她俩本分踏实,小姐定会照顾几分的。 珍珠不禁对未来充满憧憬,也庆幸自己踏实谨慎。 桔梗与韩玉沁两个在一张桌上用饭,也不遵循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了,只是桔梗的口味不似以往,相比来说,她以往爱吃简单清素的,现在却口味稍重,以前不爱的,如今爱吃的很。 韩玉沁招呼她用海鲜,可桔梗却推拒起来。 “怎么了,可是吃不惯?” 韩玉沁瞧桔梗对螃蟹敬而远之的样子,不由莫名,桔梗却是手抚上小腹,浅浅而笑。 “不……不会吧,这就有了?” 韩玉沁惊喜,忙伸手摸上桔梗的肚子:“你就要当娘了?” 桔梗眼底含笑:“如今两个月而已,并不是有意瞒着主子,只是……” 眼含羞涩,她是不好意思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才两个月?我的天!” 韩玉沁惊呼。 从大周到暹罗国,最快也要一月,桔梗与武净所乘还是货船,虽时间短些,可更颠簸! “不可不可,得赶紧寻大夫来给你瞧瞧。” 韩玉沁饭也不吃了,很担心桔梗这一胎怀象不好。 如此,不免埋怨起武净来:“也不晓得护着你些,客船虽麻烦些,可这要路上要颠了磕了怎么办,都这么年轻,不知照顾人的,若落了疾……” 桔梗忙道:“小姐,别担心,我身体好着呢,也没不舒服。出来时也不晓得,快到暹罗了才显了出来。” “我说武净怎么这般找你,原来还得加上你肚子里头这个呢。” 玉沁已经叫了珍珠去请大夫,继续唠叨:“你身边连个老成的都没有,如何懂这些,不妥不妥,我叫个婆子跟着你……” 桔梗再也忍不住大笑:“主子!您生下小小姐,都是奴婢照应的!如今您还说奴婢这也不妥那也不妥,怎么呢,这么快就忘了不成?!” 韩玉沁不好意思一笑,又道:“好啦好啦,我只是担心你。婆子一定要有,照料你饮食起居!” 桔梗只笑说:“小姐就是多心!反正园子里也多的是人手,奴婢不会屈着的!” “这样也不好,对了,金嬷嬷、夏嬷嬷现在在芙苑呢,不若你与武净搬去,也好方便照料你。” “芙苑?那小姐呢?总该不会奴婢来了,您又不与奴婢一处了吧?!”桔梗玩笑,眼睛却发红。 韩玉沁忙道:“我每天都得去呢,你若想在我身边,可也得先把自己照顾好了,不然我可不依。” 桔梗说不过韩玉沁,没奈何,到底点了头。 “小姐若想奴婢了,传个话,奴婢就来梅苑。”桔梗笑语。 韩玉沁点头,依旧打量她那肚皮。 桔梗害羞,忙拉着韩玉沁:“奴婢可还饿着,小姐再陪着奴婢吃些?” 实际上是桔梗怕韩玉沁不思饮食,只好如此。 是以,这午膳倒是用时比往常久了。 “小姐,您留在大周的铺面,如今经营尚可――清霜的三个徒儿照管的非常好。阿大本事,把铺子开到保定府去了,他说如果要是小姐回去,一定得去瞧瞧。” “阿大这般能耐?我定要与清霜说,阿大总归是她带出师的。” 韩玉沁笑着说:“大家可都好么,变化很大?” 桔梗笑:“小姐离开好久呢,大家都很好。” 变化最大不就是她?!桔梗安静用膳。 可韩玉沁很想问问王子轩与舅舅都在做什么,这“第一皇商”的名号怎得来如此容易。 之前打打杀杀的,局势相当危急,不然,大家也不会要她先离开了。 韩玉沁好些问题,桔梗哪里招架得住。 “舅爷与王家少爷的事儿,奴婢哪能问过,还是等小姐回家问去。” “那怎么是三皇子当上的皇帝?” 韩玉沁拿筷子挑着刺,给桔梗吃,手里可不闲着。 轻轻一叹,桔梗愁道:“小姐莫忘了,三皇子那生母……灵韵夫人可主意多着呢,连皇后扶持她一场,都没落个好结果,后宫里仿若一场血洗,剩下的太妃们,也就蒙古与高句丽那四位,旁的,不顺眼的,全叫这位新任太后给……” 韩玉沁只是不愿自己去想这件事,这事儿怎么也得回去大周之后再说,立时便问三皇子登基的过程:“先帝怎么就驾崩了,这般突然,先前来的时候,一点先皇抱恙的风声都没有。” 第三十七章 下场 桔梗对此事一点诧异都没,感觉稀松平常,老子死了,儿子继承遗产,不是理所应当的么,立时便道:“听闻是暴病,等传出消息来,灵韵夫人已经宣读遗诏,三皇子便登基为帝了啊。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151+看书网不过,奴婢觉得,陛下不见得这样好糊弄,不知道是不是出了宫,反正……不见得真是没了。” “暴病?顾雅兰宣读遗诏?”韩玉沁呢喃自语,唇角勾起一擦冷笑。 桔梗吃着干干净净的鱼肉,颇为享受,道声美味,恍惚记起一事:“对了,还有个事儿,小姐要不要听?” “何事?” “嗯,新皇登基……”桔梗咀嚼鱼肉,慢慢回忆,“灵韵夫人,哦,不对,现在应该是太后才对,其实,也没过几天好日子的――耳闻太后因思念先帝,在宫中落发出家了,现今每天除了诵经斋戒,很少见人。” 韩玉沁仔细挑着鱼刺,“嗯”了声,不做反应。可她心内却是隐约摸出个棱角,可这些事轮不到她操心且又不会妨碍到她什么,遂放下心内顾虑,随口问道:“两位郡主如何了,现在应该稳坐太妃之位了吧?” “郡主?说起来就属她们惨了!”桔梗来了兴致,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最终只封了个太嫔,连个妃位都没捞到。” 韩玉沁笑笑,那两位差不多会被气得吐血了:“许是别人瞧不得她们二人顺利上位,千方百计要拉她们落马罢了。” 桔梗口也不停,思量韩玉沁的话,半晌才笑道:“小姐总是比我多想一步。” 韩玉沁浅笑,哪里是多想一步,这些倾轧纷乱,前世她就见得很多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成,问道:“那最后谁当了皇后啊?” “没,和亲王说了,殿下刚登基,年纪幼小,这些都不急。要以国事为重,至于选妃子什么的,过两年再说――大家都说太后娘娘很为百姓着想。” 桔梗指着桌上那盏温温的果子露,言道:“好香呀,小姐在这儿可过的不错!” “是啊是啊,谁叫你不来。”韩玉沁趣语。 “还不是小姐要奴婢留在大周照料生意的!”桔梗白眼。 用完饭,珍珠将大夫引了进来为桔梗请脉。 韩玉沁交代珍珠:“桔梗现在要安胎,梅苑不适宜,人少不说,也空的很,还得挪去芙苑――与这边夏嬷嬷说声,叫她安排。” 珍珠应声而去,宝珠大大方方上前,笑对韩玉沁道:“小姐对桔梗姑娘真好,瞧得奴婢们可羡慕了呢。” 韩玉沁浅浅一笑:“有什么好羡慕的,吃的喝的都没委屈过你们――哦,我晓得了,是瞧你们桔梗姐姐嫁人了,才羡慕呢吧?!” 那边大夫已经将药方写好,言道:“胎像平稳,这方安胎药,药效温和,若不安心,三日一副也使得。” 韩玉沁瞧了一眼,叫人跟去拿药――头三个月还是小心些。 事毕,桔梗被韩玉沁撵去芙苑,武净也来叩首谢恩,韩玉沁好生一顿嘱咐,这才放了二人离开。 轻轻呼了口气,玉沁此时才有心思去想桔梗带来的消息。 想起温柔又特别痛她的母亲来,韩玉沁心里一暖,算了,有亲人的地方才叫家,这里再好也没有用,心底总是缺了一个角。 屋里的碗筷收拾干净,韩玉沁交代珍珠道:“以后你跟宝珠时不时帮我收拾屋子。” 珍珠一喜:“是!” 韩玉沁报以一笑,远处白棉由远而近:“小姐,事情妥了。” 荣钦华已经被关在了偏院,白棉来复命。 “嗯,沐家可有信儿了?” “还没呢。” “引着人来梅苑,到了之后直接报官――出了事儿,居然这样不紧不慢的,哼!” 韩玉沁讽刺,沉声言道。 白棉一愣:“会不会早些?” “不会。” “那若沐家不闹,直接给钱呢?” “不闹更好,闹了也好――左右都报官,他们懈怠,却也要有代价的。” “可沐家该不会不来了吧?” 白棉哪里会怕事情闹大不好收场,她怕韩玉沁狠狠得罪了人家,叫人家寻仇寻到她头上! 这沐家七姨太做的丑事,说出去就是个笑话。 “记得跟沐家拿钱啊。” 韩玉沁摆手,转身,要去眯一下。 白棉忙拉着她道:“小姐,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沐家下手太毒,万一……纵使有府衙盯着,沐家有的是银子,没几日就会放出来――沐家七姨太不过是小虾米,不足为惧,哪里打压的到沐家啊!” 韩玉沁白了白棉一眼,“闹大了,孟家倒霉,我可首当其冲,我又不傻――我觉得沐家不见得会生气,这样也好。” 白棉愕然:“您不报复啦?” “咋说就不报复啦?都报官抓人了!”韩玉沁昏昏欲睡。 “这、可……” 白棉有些蒙,诧异盯着已为人母的韩玉沁,完了,亏她还叫白锦去找长老们威胁一番……啊,长老们差不多都等着收拾沐家呢,如此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几位长老脾气又……万一与族长说了,族长回来许是要发飙了,小姐啊,您怎不早说呢! 韩玉沁甩袖,回屋睡觉。 微风吹过,白棉傻傻立在门口久久。 完了完了,长老们这次可饶不了她,白锦那儿也别想讨着好…… 完了完了,她得赶紧去寻白锦,白锦啊你在哪儿啊?! 白棉忘了继续纠缠,转身往老宅跑。 老宅 被白棉念叨着的白锦现在正在跟族里三个长老以及四大掌柜谈判。 “你们就是不愿帮?” 白锦冷眸一转,语带寒气,吓得长老们心里也嘀咕。 “白锦……” 白棉匆匆跑来,一眼就瞧见了这剑拔弩张的阵仗――好吧,只白锦自己在拔剑弯弓,几个长老的怂样,可真叫人暗爽啊! 白棉不敢再瞅,拉了白锦,小声道:“白锦,你随我来,我有件事与你说。” 白锦这儿正拿人练气呢,好容易把长老们吓唬一番。 “你怎么来了?”白锦蹙眉,还要继续威胁。 长老们不帮也帮,这不白棉说的么,这会儿来作甚?! “你来,你来,我有事与你说,大事儿。” 第三十八章 青楼 白棉连扯带拽,可把白锦弄出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友情提示这本书第一更新网站,百度请搜索 “什么事?” 白棉赶忙把韩玉沁的计划道出,小心翼翼道:“小姐没打算怎么着,李掌柜也是如此吧?” 白锦一副“你个蠢材”的神情扫了她一眼,抬脚就走。 “哎哟喂,这个时候你去哪里啊,可救救我!长老们怎么办?!”白棉赶紧追上,顺带嚷嚷。 “当然是回芙苑睡觉,小姐说了,睡好了打人。” 白锦轻笑。 “那长老们岂不是被耍了?” “小姐不是有主意了?要长老们作甚!”白锦轻蔑一笑,转身飞走。 白棉顿时就萎了。 屋里的三张老脸凑来:“走啦?” 白棉无语,点头。 “终于走了哇,白棉啊,你过来,跟我们老头子说说,那小妮子可本事着呢?!连白锦都唬住了?!” 其中大长老咳了声,眼中闪过精明! 等白棉赶回梅苑,哪里还有韩玉沁影子,再一问,原来小姐选了这时候出门遛弯儿去了! “白锦呢?” 白棉有气无力。 “啊?”珍珠想了想,“白锦姑娘……在睡觉呢!” “睡觉?”白棉声音陡然拔高,“这个时辰睡觉?不、不,是这个时候?!白锦居然真的跑回来睡觉?” 珍珠见平常好好脾气的白棉突然发起疯来,吓了好大一跳,忽而想起小姐临走前的交代,赶忙道:“小姐说,叫白棉姑娘也歇着,说是……” 白棉挑眉:“快说呀,要急死我了!” 珍珠道:“小姐说白棉姑娘回来要是没事儿,就歇着,不然、不然老的快,寻不到好男人嫁,她得赔出去好多嫁妆!” “噌”的一声,珍珠以耳朵能听见的飞速奔出了院,后头白棉呆愣愣的立在院儿中央,蒙蒙愣愣的呆样,叫窗后瞧她乐子的白锦轻轻弯起了唇角。 至于出来逛街的韩玉沁,这时候却没那么多糟心事儿。 沐家来人了,却只是个小管事,看来,那位姨太太还真不得宠。 迎接沐家管事的,也不过是管着梅苑的管事儿而已。 韩玉沁轻嗤。 桔梗现在有了身孕,这边菜色也还合她口味,武净也跟着一同前来,现在武净在,桔梗也好安心养胎。 玉沁开始盘算,此番离去要不要带走桔梗了,毕竟,船行不易。 别的人,贾婶子等就不要跟自己走了,这里生意也要做下去。这样一想,好像也没有必要大家都走,时不时的聚一聚也好,何必抛家舍业的呢。 韩玉沁立在路边上想事情,却一眼瞥见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是清廷又是谁! “简直是新仇旧恨啊!”韩玉沁咬牙切齿。(.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猫着身子躲在巷子里,瞥见清廷神情从容、满面桃花的摇扇而过,韩玉沁愤愤然一哼,在大街上拦住一名男子。 “这位小哥儿,劳烦你去我家里捎个信儿,就说在这条街上瞧见了我家表哥清廷?” 韩玉沁目露亲人久别重逢般的……喜悦。 那小哥儿满面狐疑,上下打量韩玉沁几眼。 韩玉沁见其戒备,眼圈微微一红,愁容道:“表哥负气离家出走,现在好容易有了他踪迹……劳烦小哥能去南湘食府寻到李掌柜,就说找到了人,李掌柜听此,必定答谢你!” 韩玉沁相信“南湘食府”的名头更加好用。 既然自己要回去,还是把清廷这颗毒果儿一道儿顺回去吧。 小哥儿稍作沉吟:“不如姑娘取身上信物,我一道儿送去。” 韩玉沁有些为难,她身上虽说物件不少,可每个都非凡品――芙苑接待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女客,身外物也不菲,玉沁怕这人贪财跑路了! “姑娘?”那男子还不耐烦了。 “小哥儿等等!” 韩玉沁忙道,眼瞧着那清廷走远,她哪里还敢耽搁,忙取了身上一只玉簪,“李掌柜瞧见必定会有重谢,小女在此多谢了。” 说完,连忙追人去了。 这一路狂奔,引人侧目,却再也寻不到清廷踪迹,韩玉沁心下焦急,就怕自己离开后,孟家不会放过清廷去。 清廷今儿可穿的花哨,人又是风流倜傥的才俊,韩玉沁沿路一问,竟是去了――天仙院。 “……这是不是传说中的青楼妓馆啊?” 韩玉沁轻声嘀咕,捉了指路的婶娘一问道,“婶子,这地儿是啥地儿,用膳还是喝酒的?” 那大婶儿闻言上下打量了眼韩玉沁,白眼道:“男人们稀罕的地儿!” 韩玉沁好不尴尬,寻了成衣铺子,转身进去――不去寻清廷了? 当然得去,不然等白锦几个来晚一步,叫跟清廷跑了咋办。 既然要去,还要换身衣裳,哪里听过青楼还让女子逛的! 韩玉沁心内哀嚎遍野,这暹罗国本就热,男子大多穿的轻薄又透,更是短打衣裳,韩玉沁连试都不用试,再是民风淳朴开放,也架不住你露肉呀。 韩玉沁在铺子里挑拣衣裳,恨得韩玉沁直磨牙。 “老板,还有没有遮得多些的。”韩玉沁顾不上那老掌柜瞧她那疑惑、探索、跟瞧着妖怪一样的小眼神,怎么挑都遮掩不全,压根不敢穿,硬着头皮问道。 那老掌柜连摇头带摆手:“冬天穿的衣裳,现在可热!” 这般热的天儿,实在怪异,可如今也没旁的法子。 “掌柜的给我挑件,我瞧瞧合不合身。” 韩玉沁面上的从容自若再也装不下去,可臊得慌。 匆匆换了衣裳,瞧见对面天仙院,一点兴奋之情都没有了,倒像是捉奸啊。 “哎呀,您这位……小哥?” 小龟公还住玉沁,满目打量。 “怎么?”韩玉沁挑眉,装着很有气势的样子,实在更心虚了。 那小龟公早瞧出不对,晓得是女儿家,心道,这女人可进不得,立时便道:“这位……姑娘,这地儿可不是您能来的,咱不能坏了这行当的规矩……街角就是家胭脂铺子,您要不去瞅瞅逛逛?!” 这小龟公年纪不大,口齿却伶俐,虽把韩玉沁当成个搅合闹事儿的,言语却还客套,拦着就是不叫进去。 玉沁羞红了脸,尴尬不已。 那小龟公倒也不再理会。 待会儿,见玉沁没走,堵着门呢,人家不乐意了,不客气道:“我说你怎么还不走。这地儿是你一姑娘家能逛的么?” 韩玉沁把所剩不多的银钱送上:“小哥儿帮帮忙,刚是不是进去个好看的公子?那是我家哥哥,刚才路上走散……” “行了,一路跟着我,把谎话也说了一路,我都替你累得慌!” 慵慵懒懒的强调从暗地里传出,令韩玉沁顿时绷紧了身体――坏事儿,又被发现了! 韩玉沁又吓又气,怎么每次狼狈都叫他瞧见! 清廷上前来打发走那小龟公,倚着门廊看着她发笑。 为韩玉沁解难,瞧她一个劲儿出汗,竟是不自觉问道:“瞧你热的这样,不晓得穿凉快些?” 韩玉沁一愣:“我又不是真的男子!” 第三十九章 齐人之福 清廷微微蹙起双眉,淡淡一笑:“就是跟着我,也别穿这般多啊,这里这般热,小心晒傻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寻找最快更新网站,请百度搜索” 韩玉沁翻白眼口,心道,还不是因为他! “话说,你怎么知道我跟着你呢?” 神色一转,眼神落在清廷那连女子都要羡慕嫉妒的容颜上 清廷莞尔轻笑:“喏,这簪子别轻易予人!” 白皙修长的指尖,勾着的不正是她那只不怎么起眼的小簪子,“你、你怎么得来的?” 清廷轻哼,望着韩玉沁冷言道:“就你那脑袋,还能想什么好点子?!贴身的东西别乱丢,那人可差点儿把这簪子送当铺。” 韩玉沁愈加的咬牙切齿。 大概是堵着人家门口了,出出进进的客人也愈加多了,时不时的,还有客人向这边看过了。 清廷不喜人端详玉沁面容,毕竟不是什么好地方,一蹙眉,对玉沁懒洋洋道:“既然来了,那跟了我去屋里坐吧,我倒还要好好问你,天天跟着我作甚?怎么,真是暗暗爱慕我发痴了?!” 呸。 玉沁狠狠瞥她。 清廷往里请人,那小龟公不敢拦着。 韩玉沁瞥了眼前头的清廷――嗯,倒是男女都喜欢啊! 只瞧她衣袖无风自动,身形又端的是伟岸高大的。 人如此的修长俊逸,更不嫌热,任由长发披散开来,只轻轻归拢于脑后,整个人更是飘逸非常,哪里似她这样,热的好似吐舌的小狗……韩玉沁再是咬牙切齿的,也不得不承认,对于这么优秀的男人爱慕自己还是挺自豪骄傲的。 对方身份、模样都是顶尖儿的,不过,她也就是虚荣若真要接受起来,还是有很大压力的――这样优秀,反观她自己,有什么? 配不上就配不上,如何能耽误了人! 坏情绪不过一闪而逝,她也不会多想就是,消弭的静悄悄,无声无息。收敛心神,仍旧泰然自若,叫人瞧不出半分心思的韩玉沁。 亭台楼阁,莺莺燕燕,可真会享受啊。 “你常来……这种地方?啧啧,倒是会享受!” 不过一个普通问题,玉沁咂摸着,却有些酸意,顿了顿轻咳一声。 “什么?”清廷倒是未听她说什么,不由一问。 迈步上楼,韩玉沁也不好再问一次。 “这里挺别致嘛。” 由衷夸赞一句,比起芙苑,这儿脂粉气更浓,取胜于男子,比芙苑可温婉更多,处处秀气,只为得男子之心。 男子与女子的对事儿总是不一样的态度的,你总不能奢望人家那些闺中小姐,端庄妇人欣赏得来风流妩媚吧? 天仙院是为取悦男子来的,妩媚娇柔,却也只能适合这儿。 “在想什么?这样出神。” 前头,清廷脚步不停,却出声提醒韩玉沁跟上,可莫要在这儿走丢,那可真就丢人啦。 “没什么啊,看景儿呢。” 韩玉沁扬声,跑上前去紧随几步。 清雅庭院,内有阁楼,拾级而上,原想着,这屋里该不会有人吧,却忘了清廷这家伙许是荤素不忌口的。 随着清廷挑开的帘子看过去,三个漪艳、妍媚女子或倚或坐,俱都娇嗔而视,倒叫玉沁好不尴尬。 其中一位青衣女子,长相最为娇柔,奈何娇羞的很。 此人正挑眸而笑:“爷去哪儿了,害的奴儿们可想的心口痛!” 这等声音软糯娇媚,却偏恶心的韩玉沁一个激灵,立时想逃来着。 “哟,还领了位小哥啊。”后头抱着琵琶的绯衣女笑问。 此女子颜色更胜,脸小如巴掌,整个人也娇娇娆娆。 “爷,怎的去了这般久,不是要听奴家弹琵琶吗?!” 女子声音若空谷幽兰。 …韩玉沁挑眉瞧了眼清廷:“还真是会享受。齐人之福吗!” 女子见清廷含笑冲她点头,继而出手弹起――曲调悠扬,千娇百媚,万种风流尽显其中另一人却是开始抚琴。 一时间耳边乐声靡靡,人也放松不少。 韩玉沁对声乐不懂,也晓得好听不好听,瞧着清廷已经在饮酒,遂也安然落座问道:“你却是好兴致。” 清廷盈然而笑:“天仙院有四美,现在得其二人做伴,可是快哉!” 韩玉沁轻嗤一声:“你何时走?还没在暹罗玩够么?!” 清廷也不瞧她,道:“玩自然是没玩够的。” 说着,清廷复又轻笑出声:“好容易来暹罗一次,何不玩的过瘾些?不过,这天仙院的酒,到底比不得芙苑好啊!” 前头二女见此二人作态,便晓得无心玩乐,乐的轻松抚琴弄曲儿,也不捣乱。 韩玉沁闻听清廷提起芙苑,皱眉疑惑:“你什么时候去了?” “哦……我可是天天去,你当我流落街头么?” 双眸却是含笑,待着韩玉沁的发脾气。 瞧着韩玉沁气鼓鼓的样子,不觉好笑――那双平日里精明算计的双眸,散着奕奕神采,衬得人越发娇嫩了。 清廷心内尽是柔意。 “你竟是天天去?” 韩玉沁顿时醒悟过来,这人可是偷吃偷去的芙苑内! “是啊,天天去!”清廷轻轻一笑。 韩玉沁一愣,继而愤愤扑过去:“你给钱没有?” 清廷大笑起来,这妮子永远这般好玩。 还以为她会说什么呢,却是要钱,简直俗气。 可清廷瞅向那气急败坏的韩玉沁,怎么瞧都是喜欢。 被韩玉沁撞了个满怀,清廷赶紧将人搂住,怕她碰伤了。 韩玉沁只感觉羞死,鼻尖萦绕着一股清雅的香气。 心内一角仿若江河崩塌,一发不可收拾。 清廷旋即放开她,人却笑的张扬,被她拒绝的郁气,终究已经没有一丝痕迹。 韩玉沁心中有些乱,脸颊上如同擦了层胭脂,淡淡浅浅,终于被她不着痕迹的掩盖下去。 之后,韩玉沁整个人便有些心情沉沉的,咬了下唇,瞪他道:“我还道酒窖里招了贼,大家忙忙碌碌,累死累活,数目总是对不上,却是叫你风流快活了!” 清廷也不理她,继续喝酒。 恰好韩玉沁折腾到现在,肚子也饿了,取了盘子里的小点心就吃起来。 第四十章 哭的凄凉 她却是没有注意到清廷瞅向她的眼神里,那一缕宠溺和柔情。特么对于151+看书网我只有一句话,更新速度领先其他站n倍,广告少 “喂,”韩玉沁吃着仍不忘与清廷说道儿,“你到暹罗国干嘛来了?” 说起来,她登船前,已经实实在在地拒绝过他的情谊了,以清廷的骄傲,实在不像是会继续的人了。 “玩啊!” 太简短了,韩玉沁咬牙,遂问:“那你为啥挑了我们孟府的船?” 清廷瞥了她一眼,轻嗤出声:“你当我惦记你们孟家呐!” “对!你惦记了我的芙苑!” 韩玉沁气煞。 清廷伸手,将韩玉沁的发一顿蹂躏。 韩玉沁捉不住他,只能任他蹂躏――白锦白棉怎么还不来,赶紧捉了这混蛋交差吧! 其实,白锦与白棉来了也没用。两人都不是清廷的对手,不然早捉了人了。 清廷笑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去去去,我不跟你计较,赶紧回去。” 韩玉沁:“你跟我计较?是我跟你计较才对吧!” “我才不走!”顺势继续吃点心,等着人来捉了这妖怪才行。 清廷阴笑,扬声道:“柳儿过来伺候爷!” 韩玉沁挑眉,弹琴的姑娘款款走来,往清廷怀里一趴:“爷,您可终于想起奴家啦。” 韩玉沁浑身都吓出了鸡皮疙瘩。 清廷大笑,与那女子调情。 韩玉沁恶心透了,冷哼一声,再也耗不下去,赶紧出了屋! 韩玉沁下了楼,却是气的肺都要炸了。 爱走不走吧,她是再也不想看见这人了。 韩玉沁有气,跑了出来却发现手里没了银子。 这下可好,坐车回去梅苑的银两都没,如是身上清爽尚可步行归家,可现在衣衫不对劲,头发乱糟糟…… 韩玉沁突然生出一股委屈,桔梗嫁人,还有了身孕,成了家,她心内总感觉少了些什么,清霜他们也都有各自的事情在忙碌……族里人不认可她,白棉与白锦有要事在身…… 很久了,已经很久没人与她一齐说说心里话了,她有许多委屈,许多的难堪与心酸,只能强颜欢笑吞到肚子里,每天晚上拥着被子哭,想母亲,想女儿,也想恍如隔世的那个人…… 本来压抑的很好的阴郁,现在却为了清廷这个贱人的挑衅而崩溃,玉沁在街上便忍不住开始哭。 陌生的暹罗,还有一群陌生的人。 韩玉沁躲在路边巷子里,从细声抽泣到泣不成声。以前过往种种,美好也罢,悲伤也罢,如今也成了她痛哭的原因。 或者,在听到那人的死讯时,她便压抑了太多的眼泪。 脑中诸多景象回闪而过,大周的,皇宫的,父亲的,母亲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轻轻穿透了薄衣,沾湿了皮肤。 她从来都不觉得委屈,可如今,却样样都委屈 街上行人依旧,并没有人停驻下来,她躲在巷子里哭泣,没有人发现她。 然…… “以前受了多少委屈,也没见你难过,还当你是不会哭的。” 韩玉沁哭的正痛快呢,忽然听见头上有人说话。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是清廷,身子已经被人给拎了起来。 此时的她,眼睛哭的都肿了,视线模糊,朦胧中瞧着,却是清廷那混账东西。 哭的都哑了嗓子,还不忘骂他一句多管闲事,顺势,把鼻涕眼泪全蹭在这骚包身上。 “怎么不陪你那柳儿姑娘了,跑来瞧我笑话吗?” 好了好了,我赔不是,不该故意气你,那什么柳儿,不过是故意气你,怎这样不经吓啦?!” 语气里有淡淡的宠溺,抱着玉沁软软哄着。 韩玉沁脸色不好,推他道:“我与你什么关系,还不放手” 清廷望着她,到底不忍,松开手,取了帕子于她道:“把眼泪擦了吧,哭成花猫一样,很难看。” 韩玉沁瞧着清廷,哼了一声,愤然把眼泪往他身上擦去。 清廷对她脾气一贯的好,也没说什么,柔柔问道:“刚才怎么哭的那么厉害?暹罗有人欺负你?” 清廷一直诧异这个能在这妮子手上败下阵来,首战不敌。 诧异俩人斗嘴这么久了,好像……从来也没见过她哭。 如今这样,好似满腹的委屈,似乎全都给揉进泪里。 刚刚因为忧心,毕竟又把人给气着了,,便寻了出来。 没想到却是在这儿哭呢。 瞧着玉沁肝肠寸断的样子,清廷心中实在不忍,想了想,问道:“可是想家了?” 韩玉沁也不理他,正哭的痛快。 清廷见她总哭,叹口气,轻手抚着她背,又是软语安慰。 韩玉沁哭了好久,还是没敢与清廷道出楚清帝的事,那毕竟,是他旧主。 昏昏沉沉的,玉沁总归是反应过来还在清廷怀里,声音久哭都变了调,好容易止了,问道:“你怎么还不放手?” 她哭了多久,清廷就抱着她在那儿立了多久,一声声的宽慰轻柔的撞进韩玉沁的心里。 “哭够了?那跟我说说,怎么今天哭的这般凄凉?”清廷好笑,放了韩玉沁下来,牵了她手往边上茶楼里走。 帮韩玉沁倒了茶水,将玉沁爱吃的茶果儿递过去,才问道:“是不是孟家这里的族人欺负你?还是……白锦几个不尽心?” 韩玉沁心乱着,觉得自己情绪不很对劲,呐呐言道:“没有……我只是有点想回去,不晓得母亲在大周如何了。” 清廷看她。纵然想家,想家人,可不至于为此哭成这样,清廷疑惑,韩玉沁虽为女子,可心性极韧,今天却是在街上便哭起来,那模样叫他都不忍心。 清廷想着事儿,韩玉沁却低头安静用茶,安静的好像哭着闹着的女子不是她似得。 “你总在芙苑去挑衅,其实我倒是不是很在乎什么酒,只是,白锦他们不耐烦你的很,非要捉你――你带我离宫,在她们瞧了,咱们总有什么,又疑心你,非要捉你……” 清廷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依旧在笑:“哦?是么,我以为你只想着你的银子呢。” 玉沁白眼,也不跟他争执了,倒是难得安心:“那你没打算回去大周?” 第四十一章 迷药 “我倒是想,我猜着,你也怕待不住了――可这码头上,全是你孟家的家奴,因晓得我在,怕我走了,是以,如今查的越发仔细,我虽能走,可也不愿这般灰溜溜啊。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不若对待阵子,气气他们也好!” 说着,便是他自己,想想也感觉好笑。 往前凑了凑,清廷对韩玉沁眨眼:“我可是大侠,怎么能老做小偷小摸的事!” 而且,芙苑什么都极好,他干嘛作孽跑回去大周,那里有美人吗? 咳,他看了眼对面的韩玉沁。 韩玉沁默默垂着头,也不言语,整个人精神气儿都没了似得。 清廷为她添了茶,无奈道:“你今儿是怎么了?难不成,还真要被这点子小事儿记恨我一辈子?” 韩玉沁也不理他,白了一眼,兀自喝。 街上华灯初上,远处楼阁影影绰绰,这暹罗国的帝都,也是极美的。 清廷不说话,看着对面的韩玉沁。 “有些事……你现在还未想清楚?”清廷声音干涩,几年年的相伴相随,放不下亦或者放得下,又有何区别,不过是心内空与不空罢了。 韩玉沁神情一警醒,忙问道:“对了……” “嗯?怎么?”“这茶……味道好似不对?”韩玉沁忙问道,可刚一立起来登时又晃到了椅子上,突然感觉昏沉瞌睡。(.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有迷药……” 清廷音调沉静,可韩玉沁瞧见他额头上沁出的汗水,蓦地有种不详的预感。 只是她也也没了力气,多说一句话,整个人软趴趴,如抽去了骨头般,扶在桌上。 清廷朝她伸出手来,韩玉沁甚至能听到他的呼吸。 能连清廷都中招了,可见这用药之人,所用之物都极其精准,叫人防不胜防。 玉沁的脑袋愈加昏沉了,却听清廷音调愈加没了神采:“没事,总归有我在呢。” 韩玉沁终于放了心,沉沉昏睡过去。 好像一场冗长的梦,一觉醒来,韩玉沁望着破败的屋子,还以为是自己到了地府,已经死了的。 试着挪动身子,却发现手脚都被绑了起来,口里还堵了块儿布,让韩玉沁不住翻白眼,只觉得这招呼太烂,摇头晃脑,把嘴里清干净,就瞧见了一边儿靠着的清廷。 清廷形容狼狈,但是身上也无外伤,倒是叫玉沁松了口气。 兴许觉察到了玉沁目光,清廷忽而睁开了眼睛,眼中闪过一缕寒光,去的也快。 “醒了?” 清廷哑声问道,精神却还好。 韩玉沁点点头,看了眼四周,瞪圆了双眼道:“这是哪儿?” “我怎么晓得,这不与你在一处呢么。”清廷此时还有心思玩笑,看来,情况也许还好吧。 韩玉沁想着,白了他一眼,希图去瞧瞧外头是哪儿:“是不是你惹了谁家小娘子啊,居然把我也逮了来!” 屋外,无人看守,有成片林子,好似山上,玉沁却没有瞧到眼熟的地方――也是,她来暹罗后,也没心思游山玩水,哪里晓得这是哪儿! 清廷没说话,含笑望着她。 韩玉沁蹙眉看他,道:“你倒是说话啊?哑巴啦?” “我觉得你是不是该反省反省,是不是你自己‘不小心’惹了谁家公子啊?” “我?你当我是你!” 韩玉沁嗤笑一声,脸色却变了。 清廷没好气的一哼,真当她勾引了哪家公子爱慕,才惹了这些麻烦! 韩玉沁缩了缩脖子,轻咳一声儿:“我,我可没有!” 瞧了眼木屋外头,好像也没有人守备,玉沁当即便要伸手去推门,却被清廷扯了回来。 “怎么,外头没人啊……”韩玉沁蹙眉,见清廷神色严肃,不由问道,“怎么了?有危险?” “屋门没锁,一推就开。”清廷点道。 韩玉沁先是不懂,继而反应过来。倚着屋门往外瞧,确实没人。 “有几名高手,”清廷沉吟,拉着韩玉沁离着屋门远些,“把人捉来,不问不审,只关在屋里――却有几多高手,怕是,不单单对付你这样简单!” 韩玉沁慌了慌,咽了口水,强梗着脖子顶嘴:“也许,也许是对付你,你一出去就宰了你的!” 终归心虚,被清廷瞪了一眼,玉沁尴尬一笑:“也……不见得就非得是我啊!也许捉错了呢!” “哟,合着你连自己得罪了谁都不知,啧啧,瞧人家这劲头,怕是要你有去无回啊?”清廷倒也不急,依旧逗她。 韩玉沁哀哀一叹:“好似我多招人烦似得……” 得罪了谁……沐家不就是了么! 只是,韩玉沁现在也不能肯定是否是沐家。 七姨太并非沐家举足轻重的人物,而且,梅苑才捉了她,怎么没多会儿自己行踪就能被沐家知晓?想想,若这样,沐家也太恐怖些。 她出门,连身边人都不晓得自己去哪儿,沐家却能很快知道自己的行踪……这沐家,有这么厉害么? “这些人怎这般松散?” 清廷沉着冷静,言道:“外头大概个侍卫,武功不差。” “若对付我,一个就够了,何必找这些好手来啊?” 清廷好笑的挑了挑眉头:“哦?你也觉得我功夫极好?!是了,你那里两个暗卫都抓不住我!我功夫若不好,那她们岂不更废柴?” 玉沁白了他一眼:“你不用费尽心机说白锦几个坏话,她们也是为了我好,而且,你这不是没事么,她们又能把你怎么着了。瞧你这小人得志的样子!” 韩玉沁咬牙切齿,在孟家地头上还要道白氏姐妹不如他,瞪了他一眼,道:“我肩不能看手不能提,他们这么多人围着做什么?吃饭么?!” 清廷有些好笑:“吃什么饭!人家要饮你的血吧?我的功夫可对付不了人家一齐动手,我瞧人家这样子,怕是对付你是顺道,主要,人家是伏击你孟家侍卫,或许,你家长老若来,人家还能干票大的。” 韩玉沁蹙眉,眸光一冷。 “早就听闻沐家狠毒,大周时候偶有所闻,俱都是沐家低调,如今在暹罗,可算露出本质――那几位长老年纪加起来都要三百多岁了,眼瞅着都不中用了,还要杀人家!” 第四十二章 救援 清廷好笑,隐约知晓那三个老头儿没少鄙视玉沁,是以,玉沁嘴上也要过过瘾。(.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151+看书网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 好笑的盯着眼前人儿,最近这阵子,跟她一齐的笑颜愈加多了些。 “你没事招惹了沐家么?”清廷略一思量,旋即点头,“这边的确实不是什么本家,沐家根基在大周呢,这里的不过是旁支,只是来暹罗时间也不短了。” 清廷轻笑摇头。 “你有法子出去么?总不能被困在这儿,任人宰割啊!” 顿了顿,又道:“我昨儿个晚上未归,按着白锦几个的能耐,查到这里不是难事儿,若来了,她们倒霉,若不来,咱们倒霉。” 清廷眼神扫过,唇角勾起,道:“我是能走,可你怎么办――哎呀,莫不是咱们要在这儿殉情么?!” 玉沁本是悬着一颗心,听他这话,一拳头锤了过去:“正经与你说话呢,这都要被人宰了,还开心呢?!” “怎不开心,与你死在一处,我心所愿啊!” 玉沁只做不理,蜷了身子,眼睛四处乱瞄。 清廷一时好笑起来:“这难道还有地道给你钻出去不成?” “我只是在想怎么跑路!”玉沁哼声,“总有法子的。” 清廷却道:“如今只你我二个,拼不过的,不管他们是不是打的埋伏的主意,怕是已经给了孟家消息――这会儿还没见人来,可见,是有部署,你也别担心。” 韩玉沁低头,神情是少有的凝重:“白锦白棉待我很好,且一路陪伴,而且……沐家这次动手,也是因我之故,怎能叫人犯险!” 安静没多会儿,外头便有了动静,显而易见是有人来了。 清廷闭目听着外头动静。 “是白锦她们。” 玉沁担忧,贴着木门看出去,来的有男有女,身上没有标识,可里头有白锦她们,竟已经与伏击的黑衣人缠斗一处。 “你觉得,白锦她们会不会受伤?” 清廷稳坐不动,气息平缓:“能保住性命就不易。” 晓得玉沁担心,清廷顿了顿,缓缓对她道:“来了十三个,可是,除了白锦功夫高,且善用毒,可一战外,余下几个俱都不敌。” 韩玉沁没说话,耳边全是外界厮杀声。 屋内静的可怕,能清晰听见外头砍杀声,却没一人喊出声息,只闻见刀剑尖锐嗡鸣。 清廷蓦地一个闪身,抱了玉沁就地一滚,只听破空声贴身而响,眨眼原先所立之地,已立箭矢。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玉沁瞧那闪着幽暗光芒的黑铁,心揪的高高的,这里也不见得安全。 “该死!”清廷闷声一骂,不等玉沁说什么,一掌劈开木门闯了出去。 外头箭矢如长了眼睛,扑簌而来,好似雨点儿般兜头,而且,竟有燃了火种的箭矢四处乱射。 玉沁心惊,这火若烧起来,怕是整座山都要燃起来。 清廷护着玉沁,带着她离开这危险之地,“嗖嗖”几声,箭矢随着几声颤音一直追随二人。 白锦见玉沁无恙,且有清廷相护,便也围了过来抵挡流矢。 “小姐快走!” 白锦力喝,甚至没管那清廷怎会在此,这时候已经顾不得其他。 就这般一分神的功夫,白锦身上便多了一道血口,玉沁不敢言语引大家分心,只紧紧抓着清廷衣襟,双手指尖都已发白。 玉沁紧咬双唇,白棉身上也多是血迹! 火势愈加大,清廷不肯恋战,与黑衣人周旋,还不忘要躲避弓箭手的流矢。 清廷手起斩落,追上来的杀手便立时毙命,便是被如此紧迫相逼,他都是值得人信重的。 清廷抱着玉沁的手臂用力,不让玉沁看见血腥与尸骨,手中一支黑箭使得比刀剑还精准,已击毙几人。 白锦几个应对吃力,黑衣人各个狠辣,下了死手。 “还不快走!” 白锦浑身杀气,衣衫上全是血迹,剑刃也劈开了刃,强撑着却是要拦下攻向清廷的众多杀手。 只白锦功力不济,勉强应对,也不过平添许多伤口。 玉沁不忍,清廷将她往怀里一带,帮白锦挡下一记杀招。 然,即便斩杀几人,可己方也只剩下白锦、白棉,且应对吃力。 清廷欲要斩除后患,又顾忌玉沁,狠一狠心,将她推给白棉,喝道:“且下山去,护着她!” 白棉被他推出十几米远,眼见白锦与清廷被黑衣人围住,不敢懈怠,立时带了玉沁下山。 玉沁不吵不闹,跟随离去,心知她若在此,只会是拖累,只希望没了累赘的清廷,能在山火中快些回来。 明明可以走的,玉沁想着,可那人却依旧护着她周全,怕她看着白锦死去难过,也只把她托付给白棉,自己却留在了危险中。 白棉一路疾行,生怕再遇伏击,来至山中农户家,替玉沁换好农妇衣衫,并请马车先送玉沁归家,自己却还要留在此处。 玉沁被农户送往京城,看着白棉身影往山间越去越远。那火势已经冲天,村民们正往山上去,要赶在火势蔓延下来前,看可否控制,若不然,还要回家收拾东西,带着家人逃离此地。 村民们站在山脚下,只看了几眼,便摇头叹气――村子,许是保不住了。 玉沁回头,叫农夫加紧赶马,她要赶紧去南湘食府。 李掌柜正在等她,见她回来,连忙上前打量,紧张问道:“小姐可有受伤?” 玉沁摇摇头,正要说话,李掌柜道:“长老们等着小姐呢,既然小姐回来了,还请过去说话吧。” 韩玉沁冷笑道:“说给他们,我现在没空管他们,有什么话等明天再说――烦请李掌柜派个人去梅苑,就说我已平安。还有,白锦她们尚在山上,山中大火,不知安危,请掌柜的叫人过去接引。” 转身往楼上寻客房,她却是不愿回梅苑,要在这儿等着白锦他们回来。 李掌柜摇头叹气,叫小二与后院等着的长老们去回话。 韩玉沁整个人好似失了魂魄,进了厢房便整个人瘫倒在了榻上,双目无神,脑中空空。 昨天到现今,没有喝过一口水,没有用膳,可却一点也不感觉口渴和饥饿,许是累极,闭目没多久就进入梦乡,一夜无梦,直到天大亮,她方缓过神儿来。 第四十三章 轻装简行 下来交代店小二备膳,韩玉沁便又派了人去梅苑,之后,便在屋内发呆。151+看书网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 站于窗前,遥看城门,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然,她的心是空寂的。 饭菜上得很快,且随同而来的,还有三位等不及的长老。 玉沁对于这三个老头所知不少,梅苑的丫鬟仆妇们,总爱私下八卦一些小道消息。 玉沁饭菜过半,外头店小二才复又才催了一次――长老们等在外头,玉沁压根没心思见。 如果说以往,玉沁可能还会有心情与他们周旋,并大有信心自己必会收服他们,甘心情愿扶持她的话,那么现在,她真的无所谓了。 她明明白白地清楚了,她不喜这里,不喜这些人!她分明可以过的简单些,却偏要插足这些要人命的事物中自寻麻烦,也是自讨苦吃。 也许,这是破罐子破摔,可她知道,她的一个决定,便能决定旁人的性命,她赌得起吗?! 三个长老独身前来,李掌柜点头哈腰,在他们面前辈分低得很――他倒是与玉沁相处融洽。 韩玉沁连给他们开口训斥的时机都没,停了筷子,交代小二哥把屋子收拾干净,便请三位长老到一边喝茶。[.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听闻三位早已到达暹罗,白锦与我说,尔等事忙?其实,我这次只想问一句,尔等可还听令族长?若听,麻烦把族中生意细细与我梳理,我也好及早上手。” 漫不经心喝茶,玉沁淡淡言道,眼睛里,却多是不屑之情。 大长老当即拍案而起,李掌柜苦哈哈劝解:“小姐……毕竟是长辈。” “哼,怎么,想夺权?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我们来见你,本已是抬举!” 大长老冷哼一声,甩袖便走。 玉沁冷笑,开口:“原来在暹罗,我那舅舅不过就是个摆设?说什么族长不族长,再是族长,也没你们这些倚老卖老的长老们值钱吧?!” “小小丫头口出无状,难道你母亲并没有教你尊老爱幼?”又一个长老站起来斥骂她。 玉沁连头都没抬起来:“你们指望我娘亲?我娘亲在大周飘零二十余年,见了我父,一抬轿子进了府里当姨娘,我从出生就在府里,学的就是怎么伺候人,怎的,你们还指望我学什么,当公主?我一介幼女好歹囫囵活了过来,回归族中,甚至我舅舅已经明言过,家主之位要传于我,你们呢?有尊敬?!躲得远远的,便当没听见么?!” 长老气的红脖子白脸的,哪料,玉沁压根没给他们机会剖白,继续言道:“你们当我蠢的?这些年,你们借着我舅舅不在,贪墨的公中银子还少了?我娘年幼不知,落入贼人之国,是你们这些人没本事,连个人都护不住,居然还腆着脸教训我?莫要忘了,族里家主一贯是女儿所传承,族长之位原该是我母亲,但舅舅于家族有功,是以才有今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然,我舅舅无子女,属意于我,也算是一偿当年丢失幼妹的愧疚!这些你们都知道,可却当作不知道,你们的教养呢?你们的娘亲也是如此教育尔等,贪功好进,拿了别人家银钱养活自己家,欺凌妇孺,恩将仇报吗?” 李掌柜都吓傻了,长老更是被噎的不轻,脸都青了:“乳臭小儿,竟如此嚣张,莫忘了,你现在还不是族长,不是家主,如今就不把族中长老当回事,将来继任,岂不还要我等气死?!” “什么孟家,什么暹罗,当我稀罕不成?钱财我自有,比得你们,更多骨气!” 韩玉沁冷哼一声,不愿与三人多谈,越过众人当先下楼。 马车已经准备妥帖,玉沁报出“梅苑”,车夫一扬鞭,马车便已扬长而去。 把三个长老气的寻思你好,李掌柜求了半天,三人才唉声叹气,不再吵闹。 李掌柜一脸小心地出来,却是转瞬换上了笑颜――韩玉沁能把几个老家伙呕成这样也算能耐,长老们最爱装腔作势,吓唬小辈儿了,终于阴沟里翻船了吧?! 幸灾乐祸一阵,李掌柜赶紧地叫人去回禀白锦与白棉。 马车一路疾驰,玉沁便回了梅苑。 珍珠与宝珠早得了消息,没等她入园便迎了过来。 玉沁连给她们二人查看她有否受伤的功夫都没有,只凝声交代道:“派人去接清霜和夏敏儿回来吧,另外,安排人去问问,可有客船到大周,有便直接租下。” 珍珠宝珠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的望着对方。 “小姐这是怎么了?可是与人置气了?” 韩玉沁倒也不再说什么,一路前行,步伐愈快,只依旧言道:“我要回去大周看看,快去吧,时间很紧,还有许多事要安排。” 俩人不敢耽搁,一个着人去寻人,一个赶紧进屋听玉沁进一步安排。 “小姐,再着急也要把日常要用的备上啊。”珍珠道。 “嗯,你瞧着办,只日常用的便好,什么冬日的衣裳,多余的首饰,全都不要,尽量简行。” “是,奴婢省的了。” 少顷,宝珠带进屋来清霜以及夏敏儿。 “我就长话短说好了,族里的生意我已不愿插手,大周既已无恙,我此番回去,倒是想留在那边。只是这处生意也放不下,少不得要先梳理一番。” 韩玉沁边说边整理书案,将契书还有一些书本归拢一处。 清霜显然很诧异,这一副逃难似得样子叫她十分不解,忙问道:“我要跟着小姐回去的,只是这里生意渐好转,没道理就白扔了。” “总要挑几个人负责,清霜慢我一步吧,我只带几人走,到时候在大周等你们。敏儿你去与芙苑那边交代一声儿,若回去,也等下一批,大家心里有数就是。” 三人望着韩玉沁,显然觉得她只是赌气,然,看收拢的都是必要东西,却又觉得不似玩笑。 还不等三人劝说,外头白锦却是一把推开屋门,瞪着韩玉沁道:“听说你回去?” 玉沁挑眉瞅向她,脸上有伤,不是很深,手腕处也见白纱,拢在袖子里,心里疼了一疼,凝声道:“伤口深不深?白棉可还好?” 白锦不语,固执等她回答。 第四十四章 公道 玉沁垂首:“桔梗带了消息来,舅舅与我母亲都好,发生了些事,我倒是要回去看看的。友情提示这本书第一更新网站,百度请搜索151+看书网” “你晓得我并非指这意思,李掌柜派人来报,你差点儿把那仨老头子气死。” “我并非赌气,接任的事儿他们不愿,我也不愿。舅舅如今无事,尚且年轻,早晚会有孩子,何必闹僵了,好容易安定下来,偏孟家还要内斗。” 韩玉沁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皱,对窝里斗这类事果真反感。 清霜这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笑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小姐的本事,清霜佩服得很,早就说过,这外财不要,小姐也能闯出比这更广阔的天地了,何至于被人轻视,受气不成。” 白锦蹙眉,瞥了眼跟着凑热闹的清霜,道:“何必与一群老头子计较……” “我本就是为舅舅而来,这里的生意,与我干系不大,说实话,实在没意思的紧。” 又聊一阵,连珍珠、宝珠,以及夏敏儿都晓得了其中曲折。 本来桔梗来暹罗就是为了接玉沁回去,大家都以为,韩玉沁这家主的身份乃板上钉钉的事,哪怕回归大周,这里的生意依旧可以留着,继续做下去就是。(.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现在,瞧玉沁与大家关系,并不融洽,想要和睦,不过是大家早先的一厢情愿。 虽然离开暹罗,离开已经熟悉相知的大家,难免有些不舍,可他们如今一切都倚仗的是玉沁,心存感激,也明白这里容不下她一个女子,既然当初没钱困顿时,小姐都能闯出一片天地来,如今,有钱有人,还怕不能重来?! 大家齐心,办起事来自然事半功倍的,各处生意简单明了,又有清霜这神算子,玉沁坐镇,收拾起来快的很。 白锦叹口气,知道劝不下,便出去寻四个大掌柜的过来,大家来一同商议,那四个人虽不比长老有权,可本事不小,想来,也可劝说下吧。 然,韩玉沁拦道:“这次沐家下手,我想你们也不会放任自己兄弟们枉死,事情既然是因我而起,我自然要为他们讨个公道――现如今我只求速归,待我回去见过家人,沐家的事便全交给我处理就是。” 白锦蹙眉瞧她,最终转身离去。 玉沁也未曾挽留,她如今心思极重,压力极大,只是在屋内安排布置。 玉沁本意并不是现在离开,她又不是肯吃亏的人,暹罗生意若能壮大,在大周也好行事,然,出了沐家这一档子事儿,又被族里人寒了心,再也不肯留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她并没有与沐家对决的资本,瞧那几个死去的暗卫便知,她每次动手,都只求一招毙敌,不留后患,若不能,那就静待时机,绝不仓促动手。 孟家族众对她的存在,持什么样看法,如今全在三个族长那里得到验证。 既然这里的孟家没有接纳她的意思,那勉强留下来,也只是会使得矛盾焦距。 何况,现在死了好几个人了,大家自然会觉得自己多事,才有如此恶行――这次出事,是孟家侍卫,如果下一次出事的,是大周跟随自己而来的亲信们,她是不是要以死谢罪了? 沐家出手确实狠毒,连孟家继任的家主都敢动,何况只是她手里的那些人? 庄子上,园子里,无一不是老弱妇孺,半点儿自保之力都没有,这么多人的性命关乎自己,她如何还敢继续留下,任凭沐家作威作福地来威胁她?! 她在一天,对大家的威胁就愈加的大。 只有她离开了,沐家才不会紧盯着她,剩下的人,便也好脱身了。 说是这般说,可玉沁依旧担心,沐家的疯狂。 这也是因为她太弱,没有孟家在背后的支持,完全无法与沐家正面对上。 她的那些主意,包括她的本事,也只能到此为止,再多了,却该是两家势力的对决,非她一人能左右。在强敌面前,计谋只占胜利的五成,剩下那五成,是人家绝对的力量来抗衡,输赢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不能再有人因她而亡。 是以,她急着回大周,也是有这些原因的。 大周非但有王子轩他们,还不至于被动,尚且有余地培养自己人,到时候沐家又算什么。 今儿个暹罗之耻,他日必当卷土重来还以百倍。 可她能斩断一切,立时就在,旁人却不能任由她走――比如差点被气死的三个长老,她若一走,他们可不就是个藐视族长的罪过?! 三位长老偏又最怕白锦! 白锦只听令孟尝,对孟尝说一不二,哪怕那人是个乞丐,白锦都会义无反顾照顾。 何况韩玉沁的能力有目共睹。 玉沁一说走,白锦就杀上了门去,简直比白棉还要拥护着玉沁的。 不管白锦怎样威逼胁迫了长老们,那听了信儿而赶来的族中四个大掌柜,已经把这二年所有的账簿都给带了来,虽不甚详细,可态度十分恭谨小心。 甚至,连库房钥匙都给送了来。 相比那什么长老,这四位可是聪明识时务的多啊,不过,也是因着,这四个并非孟家字辈上的人,各凭本事得的掌柜名号罢了。 玉沁不理,存心要走,将东西原样推开:“据我知晓的,长老们决定的事,掌柜是无权否决的,你们这样,不过叫我难做。且,我已经决定要走,何必徒劳挽留?四位掌柜的好心我领了,珍珠,给四位大掌柜添茶来。” 玉沁见了这四人,心便凉了半截。 虽勉强维持镇定,可还是有些诧异难过。 玉沁到底拾掇好了心情,做好准备与四人唇枪舌战。 莫要觉得四人非是族中辈分,便小瞧了去――要晓得,长老权利虽大,可掌控生意的,都是掌柜的,更比族里哪位都晓得利弊。 长老们虽对玉沁爱搭不理,终归是玩笑、逗乐的成分居上。 他们轻易不离开暹罗,打理的,也仅是族中事物。 这四个全然不同,所打理的,是孟家底下所经营的各行各业,并经营的风生水起。 玉沁的诧异,却是因着这几人里,居然还有位老熟人。 第四十五章 清廷受伤 早就耳闻,四个人里,却是有位女子。[.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不是所有站都是第一言情首发,搜索151+看书网你就知道了。 初初听闻时,玉沁还十分佩服尊崇,甚至拿了这人与自己的朋友相比――结果,这俩人分明是同一人,偏她自己,被瞒在了鼓里,如今再见面,物是人非。 这人就是与玉沁曾有过不菲交情的周玲岫,周掌柜。 周玲岫有家书局,玉沁很喜欢那些话本子,常去,一来二去,几次偶遇,倒是与周玲岫结为莫逆之交,很是投缘,甚至私下多叫其为姐姐的。 回忆以往,只怕这周掌柜是晓得韩玉沁的真实身份的,可玉沁与她熟悉后,言及自己的家世,那个时候,这位周掌柜却依旧没有坦诚相告,虽不是欺骗,可玉沁犹觉得自己的一片真心被辜负了似得。 而且,那些时日相交,愣是没让玉沁觉出半点儿痕迹,如今可知,周掌柜也并非是个全无本事的。却也是,玉沁太容易信人了。 当年周玲岫不说破,现在玉沁也只能装作不认识。若非如此,到时候许多事扯上这啊那的,反而不好做决定。 四个掌柜的态度确实恭谨,双方并不贪图对方利益,如今也没有利益纠葛,也就没那么多的算计,是以,谈话很快结束,大家各归各处,很快就各自回府。(.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晚饭,还没动筷子,珍珠进来禀报:“小姐,白锦姑娘说,小姐要的东西,几个长老答应了,请您也别赌气,该做什么还做什么,谁也不敢再跟您唧唧哇哇,惹您心烦了。” 玉沁一挑眉,走过去问道:“白锦姑娘呢?” 有仆妇把长老们送来的盒子抱进来,说是长老把地契房契人契都送了来。 “白锦姑娘在后院。” “她一个人?在做什么?” 玉沁漫不经心问道,打开箱子,却没想到,里头除了一些预料中的契书,更多的,是成箱的银票,观之,面额绝对不小。 玉沁狠吸一口气,命人关上,抬进屋里去。 珍珠也吓得脸发白了,真不明白,长老们怎这么小孩子气,与小姐赌气不说,如今弄这么多银票来给小姐,这不是找麻烦么。 “白锦姑娘送来个受了伤的男子,请了大夫过去瞧去了。” 玉沁呼吸猛地一窒,将屋内众人全都打发了出去。 白锦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就晓得没事了,清廷功夫更好,定也会脱险。(.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然而,白锦明知她与清廷认识,见了她,竟然一句话都没提到那个人。她又不敢问了。 现在,后院请了大夫看伤的,必定是清廷了吧。能请大夫,说明伤重,是白锦他们束手无策的。 想了许多,从孟家会对清廷的态度,到回来大周规划――越发无力起来。 沐家一事,她并不会觉自己做的过分――对方果真疯狂。 她只是后悔,没有狠狠给其沉重一击。 准确的消息,却是她梅苑之后,方从珍珠口里得知的。 动手的人就是沐家无疑。 毕竟,敢在暹罗对付孟家的,也只有他们了。 派遣如此精良的杀手,伏击孟家侍卫,并且敢于拿孟家将来继任的家主祭刀,这沐家人不是疯了,就是太过自大。 这边埋伏杀手暗杀,京都里却开始进行交易。 放荣七姨太,并给出方子,供奉无数族中无数良田房产给沐家――前去谈判的长老还以为他们疯了呢。 珍珠还道,几个长老平时都是吓唬人玩的,如何被人吓唬过,拍桌子骂人,反倒被人撵了出去――是真动了手。 现在,被白锦一吓唬,东西也只是派了旁人送来,人也没露面,看来还是委屈着呢。 想来,也是实在没那脸面亲自前来――玉沁可不管这个,谁叫他们三个前头过分。 正是吃饭的时候,交代珍珠重新置备一桌饭菜,前去请了清霜几个过来。 不管如何,总归是这一方低头,玉沁也好出手了。 这暹罗国的内务归三人打理,不过是些田产收成,租金盈余,实在不值得什么,却也是族众生存之根本。 虽言少,可待寻常人来来说,也是极其丰厚的一贴银子了。 除此以外,不过是些什么茶寮酒肆的应声,利润几等于无――玉沁翻看账册,还发现一件事,这些小店非但不盈余,甚至还要往里倒贴钱。 那三个老头可没一个傻的,纵然瞧着顽劣了些,可也不会任由亏本买卖的存在。且数量这样多,并不像是假账,那么,这些遍地存在的小店,怕是另有古怪之处了。 这一夜,玉沁秉烛到天明,丝毫不敢分心。 清霜理账,涔姑姑几个也过来凑数,倒是把孟家在暹罗的情况彻底摸了摸,虽然还有许多小细节未明,不过却也可以了。 白棉受了伤,比白锦厉害的多,还是半夜里过来瞧了瞧,见小姐已经不再说走不走的事情了,也不提变卖家产的意思,虽然依旧诧异于韩玉沁这一夜不睡的急切,可还是放了心,回屋养伤。 韩玉沁笑与众人说:“沐家如此好客,我怎么也得回他们一份大礼的啊!” 她是急切,急着回去大周,也急着早日自立。 而清廷那里,她依旧未曾过去过。当日她离去时,心底那份绝望,是骗不了人的,是以,她必须要冷静,去分析,那情绪到底是什么。 那种感情实在太复杂,太恐惧――自己已经嫁过人,甚至,也有了孩子,可清廷……他能接受,她却不能。 可清廷毕竟是为自己受的伤,她心乱如麻,左右犹豫,只能借着事情庞杂的机变,来推拒去看他的日期,一应事情,全拜托了白棉去照料。 回大周的心思,便在这一日日里愈发地急迫,母亲、女儿,还有舅舅与王子轩,到底如何了,她必须亲自回去见过才能放心。 现在既然能够从几位长老那里得权,那么计划便又不同。 孟家自然有船,不需她再另租,只是,一来一去,十分麻烦,还委实浪费,是以,玉沁打算装上几船货,把暹罗的货物带到大周去,这一船的货虽不见得能很赚一笔银子,可有个十来万两银子的利,也足够了。 第四十六章 计划 清霜算盘打的飞快,可纵使是这样,天亮时,也不过清理出一半,其他人那里,脸色也十分不好看,手里活计却并不觉得少了多少。(.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不是所有站都是第一言情首发,搜索151+看书网你就知道了。 眼见天光大亮,玉沁便安排几人早餐,到底没打算叫他们回去,先在梅苑歇息半日,也好养养精神。 “账面上……清霜你抓紧些就是,至于其他铺子么,如今既然是我接下的,那我只求一稳,如今新旧交替,难免有人心中不痛快,是以,稳字最为重要。” 桔梗附和:“小姐说的极是――不过小姐的本事,咱们有目共睹的,谁不服,也不能够做的再比小姐更多了!” 清霜恬静一笑:“是啊,桔梗所言不差。小姐,我瞧这账面上,几年来虽有所浮动,可一年到头结账之时,却也差不多。” 玉沁沉吟:“嗯,是以我也并不担心,若我一走,你们当要贴服人心才是,莫要一时冲动!” 桔梗一笑:“小姐就是爱操心,如今大家处的这样好,相亲相爱还来不及呢,何以会闹起来。” 清霜合掌:“待这一年盈余算下来,今年我却也要小发一笔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玉沁轻笑,清霜领着数间铺面的红利,铺子里赚的多,她便也多。 玉沁娇娇一笑:“虽有争执,可如今这结果,却比我预测的要好上无数倍。” 清霜含笑的点点头:“是啊,谁也不会跟银子过不去,小姐就放心好了。” 如是,初步计划暂定。 三个坏脾气的小老头暂且留在暹罗,将族里的田产地契做一番整理,毕竟每年庄子上俱都有产出的,可就独独孟家,地无人耕种,反倒闲着也不允旁人去种。 玉沁觉得,生财要有道,是以,便怂恿着几人,将田产赁出去,每年收成,只收取三成的粮食,这些粮食送到京城,已经足够各处铺子园子里的丫鬟杂役们吃上一年还多的了! 玉沁瞧计策不错,便已施行,然,最叫她不解的是,提及撤下那些不赚钱的营生时,三个老头死活扛着,就是不同意了。 玉沁如今忙碌,哪有心思与他们争执,翻了白眼就走。 桔梗却是略有猜测,听她夫君所言一二,便将二人所想的告诉了玉沁――什么茶寮、酒肆,还有一些不打眼,却分布极其之广的胭脂水粉铺子,点心铺子,药堂、布庄,等等,不起眼的,就好似玉沁当初接过的三间铺面一样。 这种地方,闲人最多,谣言、闲话往往传的最快。若不是孟家想往外传闲话,便是要听人家的闲话了…… 桔梗不敢说得太细节,可玉沁还是听出了话外音――孟家,并不仅仅只是经商这样简单,许是经历了大周朝历代皇族的打压,如今又险些被灭了全族,怕是吃足了亏,要往这上面找补……把老实人逼得狠了也是会咬人的。 尤其酒肆,鱼龙混杂,往外传递消息很多便宜! 至于四个掌柜的,她如今也另有想法了。 你又怎知羊皮底下不是狼呢,横跨多国与岛屿,生意遍布,行踪神秘,这样的人,并不是极好把握的。 周玲岫,众人赐封阎罗娘娘,其行事果决速度,从不拖泥带水,是以得了这么一个称号。 韩玉沁从来没有将阎罗娘娘与周玲岫联系到一处过,哪怕,生意场上,极少有女子。 周玲岫一直独身,精明且强势,除了玉沁所熟悉的书局生意以外,还有玉器一行。 说起另一位,却也是有些面熟的,他手下生意多以布料绸缎为主,也算厉害――顾奉钧顾掌柜。 玉沁当年有幸,在舅舅身边瞧见过,却是有一二分面熟的。 其余两位却是族里人,算起来,也是玉沁的长辈了――一位小孟掌柜一位老孟掌柜,一走盐运,一走粮,俱是扼住国之命脉的生意,需要十分谨慎懂得权衡,是以,倒是用的族里人。 玉沁有安排,是以,天亮后,大家各司其事,倒也忙中不乱了。 涔姑姑与金嬷嬷,负责自家的绣楼――天丽坊,玉沁是希望她们将生意做大,是以,离开前倒是出了出主意――素面的料子剪裁之后,由绣娘们缝补,或是荷包,或是扇面,或是衣衫鞋袜,俱都只是未完工的,尔后送去绣楼,那里有孟家绣娘,会按着涔姑姑与金嬷嬷的花样子开绣。 孟家留下的绣娘,自然也是手艺出众的。 若是有贵客定做,量体裁衣的事务,才会报给涔姑姑与金嬷嬷听,酌情由二人负责,总不会太累,也初见成效,生意也做的很稳。 孟家既然有自己的成衣铺子,很多时候,绣楼那里并不用仔细打理,也清闲些。 庄上养活的孩子,如今也派了来学手艺,涔姑姑挑了几个,一面教习绣工,一面,却是为玉沁身边调教丫鬟小婢,毕竟是当年内务府的姑姑,教起人来,也不困难,顺势的很,这样下来,没几月,规矩便好的十足十,也就不怕玉沁身边再少了人手――桔梗毕竟已经婚嫁,且小姐手里早放了她的身契,只把她当自家姊妹看顾。 泽兰、如秀,也都年纪大了,不好再耽误婚配,便是兰草,当年属她最小,可她婚事比桔梗还早些,如今在大周,跟在夫人身边管家呢。 这样一来,韩玉沁身边只余下孟家在暹罗的侍婢――珍珠、宝珠了,俩姑娘虽手脚利索,品行端正,可也留不了几年也要嫁了,夏敏儿更小些,却被小姐打发了去厨房,欲要接替了夏嬷嬷的手艺,是以,倒是捉襟见肘。 涔姑姑挑的女孩子年岁都小,针也拿不利索,那也没关系,规矩好的,稳当的,都留了下来。 至于金嬷嬷,生意上的事,反倒是她多承担些。 贾婶子与夏嬷嬷瞧了绣楼的安排,倒是有心效仿,接了个把男孩儿女孩儿留于园子里,随着夏敏儿一道儿学厨。毕竟,除了将来要随了小姐身边外,还有芙苑这里,以后,这个园子那个园子的,也定不会少,眼见着自己年岁大了,为不把生意做黄,到底是要练出几个好手来。 第四十七章 提上日程 因南湘食府要的酒实在太多,很多时候,这群孩子们倒是要围着酒坛转,不然,每月初交不上千坛的酒,李掌柜就得来芙苑干嚎了……虽然大家知道,他不过是偷偷溜进了偷吃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 千坛的酒,说多不多,说少,可真不少! 然,南湘食府铺陈甚广,不只是京都,连着他家的分号,连南地极冷的地方,都要供给――再贫瘠的土地,也阻挡不了土豪们的脚步。 酒要的这样多,就更别提芙苑的特色糕饼了――几间铺面眼见要铺陈开去,京里就要开上十来家,分布各地,每日里都要来此处拉走成车成箱的点心,甚至有些时候,譬如年节,这芙苑厨上那就得彻夜不休,连夜的赶工了。 就这样忙,自然要加增人手,孩子们年幼,许多时候撑不住,到真正忙了,还得把孟家的厨娘给喊来一起忙碌,便是这样,情谊就在这一起唠唠叨叨,发牢骚,一道儿努力的时间里,越发好了。 感情好,自然不愿分开的。 还有不作死就活不下去的三个长老,那日里被玉沁气的吹胡子瞪眼,最终叫玉沁应承下,把郊外连着成片林子的庄子休整,做为专门招待男客之地。 男人们,争强好胜,好斗勇,是以,林子里放养着不好的……猛兽,那些兔子,鹿儿,玉沁都看不上,狐狸、熊,甚至尚且有老虎一家,林子那样大,原本就有不少的走兽,是以,这样的野性,反倒吸引了不少公子哥儿们过来。 防着意外,人人身边跟着一个侍卫,带着林里地图,带着人探险而去。 清霜不知哪里来的法子,叫人做了不少陷阱――并不危险,倒也叫人不免一笑的事情,而后,林中埋有宝藏――一串珠子,一套字画,各有各的意思,待到山中,又有洞府,获封武林盟主等等一类名号。 后来瞧着来人越发玩的野了,分开两队人,各持着伤不了人的武器,沾了粉料就算输,玩起了追踪与反追踪之游戏,越发热闹。 呃,清霜甚至找了话本子,从那里头找那些出过的案子,那些公子哥自有喜欢这些的,哪怕不打猎,不寻宝,也能在这儿待上三五天。 庄上自有女子,辟出别院,每日里请来京中有名妓馆的女儿挂牌,夜夜笙歌,唱曲儿听戏,又有先生讲古……若不喜这胭脂,尚有温泉与棋谱,各处游记闲散,倒也不至于没趣。 晚间,若憋闷的慌了,还可到屋外亲自烤肉来吃,都是公子哥儿们打下的猎物,倒也吃个趣儿。 人人都道这庄子里,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玩不到的! 是以,清霜这方子,当真叫人惊喜,于是,四大掌柜之外,人人称她为第五,年纪这样轻,已经拿来与阎罗娘娘相比了。 玉沁也是自豪,临走前,倒是把这里生意交给清霜,自己也清闲了。 就这样,待过二月,暹罗已经热的要死人的时候,玉沁也算是交接的一清二楚。 她走前,仨长老送去的银子差不多也要花干净了,虽然以后还能赚下更多,可还是把长老腻歪的大哭特哭,就嚷嚷是玉沁不叫他们善终,总归是闹了玉沁好几日,待玉沁允了三人去京郊随意玩耍才肯罢休。 当真是老小孩儿,哄一哄,连自己奔着什么来的都忘了。 待生意铺陈差不多,玉沁也抽出心思来,对付沐家的计划,便也提上日程。 手下得力,侍卫也掉动出来,生怕有个闪失,是以,沐家连连追杀之事,阻了二次,被玉沁反咬二次后,便也渐渐消停。 可玉沁知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是隐患,她必须给自己一个安全的环境,是以,对付沐家,势在必行。 她长于深宫内院,那些阴谋诡计自然比旁人经历的多,白锦与白棉这才晓得这位主子在背地里的功夫有多强,便是她们二个功夫好,如今也都战战兢兢,却又无比佩服的。 投毒,在宫斗戏码中,她用的不多,却也把那顾雅兰逼疯了――被登基后的三皇子以为先帝祈福念经的方式,囚禁在皇陵,怎不凄惨…… 沐家家主于府中和小妾玩耍之后,发现自己不举了……遍寻名医,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在人家大度,玩不得女子,便接了男人入府,把个沐家折腾的鸡飞狗跳――女子玩不得,男子又能如何呢,反正玉沁在府里喝着茶,听着白锦的汇报,笑的一脸阴冷。 沐家那家主,丢人丢大了,把怨气发在孟家,伏击玉沁一次,却偏被孟家调派来的几组杀手把家庙给点了…… 大火滔天,听闻大周那边的主家也派了人来教训训斥一番,可真是一蹶不振。 又报复孟家,追杀玉沁的心腹,涔姑姑险些中招,却因园子里四处都布置有侍卫,勉强拦住。 是以,玉沁可真是生气了。 尔后有一天,沐家那位家主上街谈生意,过护城河时,连人带轿子栽进了水里,围观的百姓那叫个多;沐家夫人生辰,戏台子突然塌了,伤了一位贵客,宫里下了旨,狠狠削了沐家一顿;夜里府里常有白衣长发女游荡,引得大家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却一筹莫展抓不到人。 这类的事情还有很多,玉沁把白锦的毒给沐家那位下了个遍,有的解了,有的……连太医都瞧不出来,待玉沁走时,沐家那位举家酬神,以为终于送走了瘟神,谁料,这人才一走,沐家那位家主就软了,躺在床上几欲死过去。 他家年轻貌美的小娇娘何其多,没多久,便爬了旁人的榻,有几次,还在主屋家主的面前,与府里小厮勾勾搭搭,气的那位吐了几升血,回光返照了。 白锦自然不允他就这么躺了棺材,是以,每月送药,尔后把他那小妾送进孟家的庄子……反正公子哥儿们喜欢啊。 待吊得那家主还剩下一口气的时候,一个疏忽,却是在白锦没来得及的情况下,翘辫子了――原来,早被他冷落许久的正室夫人,与外人生了个儿子,如今他不成,便日日里会起了情郎,再次大了肚子后,直接把这家主给气死了。 这些,自是玉沁走后发生的。 第四十八章 海上落日 当初玉沁离去,已经将沐家产业毁得大伤元气,后吞了人家五成,到底是没有能力再与孟家抗衡,这才放心了三个老头子,还有她的那些人,带走了一半的侍卫,登船离去。[.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等她登船的时候,沐家那位家主差不多已经快要被逼得自杀以谢天下。 启程之后,每日里读者暹罗那边儿传来的消息,成了每日一乐似得,倒是叫人比来时还快活了。 这次回大周,白锦与白棉并未随行,长老们把他们身边功夫不弱,跟了许多年的暗卫给了玉沁。 这几人远比白锦几个年纪大,可以说,甚至可以做二人的父亲了。 不过,功夫绝对是极强的,甚至,清廷也不见得能从他们手底下溜过去。是以,玉沁便也安了心,叫白锦几个留下,暂且代为照料芙苑、梅苑。 沐家受此重创,玉沁也怕对方急了跳墙的。 随行的人远没有来的时候人多,可回去带的东西却一点不少。 十余艘货船,全是暹罗国特产――布料、香料,还有不少的宝石,想来此番回去,大概能叫整个京都都兴奋了。 芙苑的酒水玉沁也带了近三千坛,便是那些往来不便,却堪比明珠美玉,价比黄金的树木花草,玉沁也是精心打理,一并带上了船。 这些草木,虽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一年去,可是多的是达官贵人来抢,带回去的一船,活下来三五株就能把此番出行的本钱全带回来,简直暴利。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待这些东西一旦抵达大周,那边自有人来安置,孟家有自己的人脉,甭管带了多少,总能消化。 临行前,白棉还笑谈,这回小姐可是发达了,一趟过去,就能盈利百万两银子,再从大周,载满货物而归,那些绸缎、玉器,字画、饰品,若能有幸,得两件宫里的物件儿,又是百万两的稳赚不赔啊。 赚得多,风险自然也大,一路行来,没少遇上海上贼寇,晓得孟家旗号,胆子小的就跑了,有那胆子大的,奋力一搏,拼了命来抢,只希望一票就能活上几辈子神仙样的日子……自然不会被满足的,船员大多会些功夫,又因玉沁跟随,侍卫泰半,哪里会怕了这些贼寇。 险险有一次,遇了风浪,又赶上贼寇围堵,差点儿就要赔上大半身家,偏清廷慢慢悠悠杀去了贼人大本营,取了对方三个统领首级,一时间这群乌合之众全作鸟兽散,保全了这十几船的货物,还有不少性命。(.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清廷是跟着韩玉沁一齐登船的。 当初,清廷护着玉沁,又与白锦联手退敌,之后便居于梅苑养伤,同样都是暗卫,是以,熟悉他为人之后,便也没了那些猜忌与抵触。 反倒清廷极其喜欢梅苑,夸赞之色溢于言表,样貌清俊,自然讨人欢喜,是以,大家都极其喜欢他,很叫玉沁抚额一阵。 这次回去大周,玉沁便也诚意邀请,毕竟当初来暹罗,是因了她的缘故,如今回去,少不得要征询对方意思。 在船上,玉沁便把楚清帝崩逝的消息告知了清廷,然,没料到的是,清廷竟早已知晓楚清帝身份。 “陛下当年早已把那些知晓实情的人暗杀,不然,你以为我等暗卫只是传传消息么?这次能把事情传出来,大概是太后那边泄了底。” 玉沁摇摇头:“当年韩玉蓉也仔细查过的,本以为这件事能搬到皇后,甚至是太后,是以……只是没料到,父亲本事倒大,真把当年逃出去的宫奴寻到。” “不管如何,陛下都已经驾崩,只要你行踪谨慎,想来,朝廷也不甚在意了。”清廷笑道,“我瞧那宫奴,多半是当年顾相留得后手,不然,最后得逞的,绝不是什么都差强人意的三皇子了。” 到底,玉沁还是把楚清帝的事告知了他。 二人难得有了默契,却很少在船上言谈,气氛比之当初一去暹罗时还要诡异。 船行不久,就会到大周港口。这天晚上,玉沁上了船头,透口气。 夕阳余晖洒落至天际,满目的金色血红。 甲板上很安静,大家正在舱底用饭。 “珍珠的手艺比夏嬷嬷可差太多了。” 一声抱怨蓦地在身后传来,玉沁一愣,晓得是清廷过来了。 当初他身上也伤了几处,倒也并不严重,只肩膀上一处深了很,几露骨头,若不是大长老仗着脸面,入宫请太医,怕都不能活下来。 月余,身体便已经痊愈,然玉沁忧心他落下病根,且暹罗闷热多雨,实在不利于调理,少不得叫他在屋里闷了多半个月才放心。 白棉也感激他回身救了白锦,是以,上船时候还交代珍珠宝珠二个,每日里除了饭菜,还要多给他添加一味药膳――食材药材都备下,可惜啊,俩婢女手艺实在太差,珍馐美味到了她们手底下,也不过一道猪食。 侍卫们勉强吞咽,也就罢了,偏清廷这里要求颇多,药膳更加诡异了。 偶有一次玉沁路过,瞧他那恨不得去死的神色,大笑出声,之后,每日玉沁的屋子里,也多了一道汤。 “是药三分毒,白棉她们感激你救命,自然不能害了你――药膳虽不好喝,可比苦药汤子好喝吧。”玉沁头心虚言道。 清廷倚身上前,与她一道儿欣赏这海上落日之美。 “你是觉得我没吃过药膳还是怎么的?”清廷咬牙切齿。 玉沁额头冷汗――珍珠那个厨艺……唉,她自己都咽不下去,几欲自己伸手做饭吃。 白锦安排的装船,安排的侍卫,安排的侍婢……就是忘了装厨子。 十几艘船上,压根没一个厨子,宝珠说,白锦大概是故意的,因为玉沁没叫她跟来。 好赖,这边儿尚且还有个珍珠呢,起码饭能焖熟了焖烂了,余下的船上那些大老粗,连如何点柴生火都不知,船员倒是可以,然,火起来了,不会做平常菜肴,每顿一个海味粥,连佐料都没有,人家自己吃的好,可苦了那群侍卫了。 是以,每每停泊岛屿,这群饿疯了的侍卫们那是可劲儿的往嘴里塞,吃不了也兜着走,恨不得撑死在岛上。 第四十九章 抵债 不过,偶尔他们也不是很挑食,鲜嫩的鱼片沾了辣椒,吃上几日倒也不腻。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 只是先开始不习惯,总要吐上几次才适应了。 “难不成……你想宝珠去做啊?” 玉沁勾了勾嘴角,那笑可比哭还惨了。 清廷同是一副苦相:“宝珠?那咱们非得叫她烧死不可。 好吧,宝珠下厨,是要人命的…… “她们俩,恨不得弄毒药来吃。”清廷愤愤。 玉沁白了一眼,软塌塌靠在船舷上。 清廷见她这样子没什么精力的样子,下意识蹙眉:“你又连了好几日瞧账目?那么多,等到了大周再看不行?那个清霜也没跟着,你当自己一个顶俩?” “暹罗的事儿更要紧,顾掌柜也已经派人先行一步,待我回了大周那里,自有帐房帮衬,只是我得先摸清了,族里生意到底是什么情形,总不好人前落了势,到时候再找补也完了――你不晓得,那群人也势力着呢,你若没个本事,叫人轻视,他们自然不服你,到时候,可不是一个于掌柜那么简单的了。” 顾掌柜的信,早了半个月发出去。待她回去,必有多人服侍,总不会累了。 在船上,每日里能走动的地方也不多,不劳心劳神,她晚上也睡不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天生的劳碌命啊! 清廷不置可否,晓得她不算账也是无趣。 这船上侍卫不好与之说话,俩婢子还有很多事去忙,是以,聊天之事,也不称职啊。 这船上,除了玉沁,也就他最是清闲……然,人家都不理会他,无人可聊,宁愿累些去扒拉账簿,也不与他说话。是以,很多时候,都是清廷寻来,挑着玉沁与他玩笑才肯罢休。 “等上了岸,你那些酒可别忘了我,没道理给别人喝不给我的。” 玉沁白了他一眼:“白棉说,你在芙苑养伤,还偷喝了不少美酒,连夏嬷嬷那儿都被你偷吃了好些东西去!” 清廷极度不满,认为二人的关系早已超脱俗气范畴,但是又不想玉沁每次都以这个当借口来堵他,愤愤然解了腰间一枚玉料,扔给她道:“抵债抵债!好似我很穷似得!” 玉沁鄙视之:“这就把我打发啦?” 清廷瞪眼:“怎么,你还要借机讹人嘛?!” “就是要讹你啊,你这不是乖乖叫我讹?!”玉沁轻笑之,“话说,周掌柜就是经营玉器的,啧啧,我得叫她去瞅瞅,这块儿玉佩值不值钱呢。” 清廷却是冲她呲牙:“翅膀愈加硬了?我给你的东西,好好收着,算我的定情之物吧。” 玉沁唬了一跳,转而见他是在玩笑,哼了一声,上去拍了他一下――却是不小心,砸了他旧患,顿时叫对方呲牙咧嘴,好不难受的模样。 玉沁这才想起人家还带伤呢,这伤还是为了自己的。 “哎!我竟忘了你伤口才愈合结疤,许是裂了,我去取药来。” 玉沁忙要去寻珍珠,药都收在她那呢。 “哎,”清廷见她着急,皱眉阻了她去,“逗你玩呢。” 玉沁不信,他偏要撸了袖子给她瞧。 光溜溜的胳膊,很有力气的样子……蓦地,玉沁磨牙道:“你伤在肩膀,把衣裳全脱了作甚!” 清廷好笑:“怎是全脱了,说的好像我调戏你一样,这不是叫瞧仔细了好放心吗?再说了,我只撩起了上衣而已啊,你再喊,全船的人都晓得你瞧光光了,啧啧,我的名声啊!” 又是一顿胖揍,晓得他身上早已无事,甚至因有好药敷着,连道疤都越发浅。 闹了一时,玉沁喘着气撸着头发,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啧啧,刚刚也确实疼啊,我瞧着你也愧疚的很,不若你做餐饭于我吃,全当你赔罪了?” 清廷早已领教过玉沁手艺,可以说,尽得夏嬷嬷真传,甚至有些时候,味道比夏嬷嬷做的饭菜还要勾人食欲。 听珍珠宝珠说,似乎是她母亲学的,心思极巧,多的是没见过的手艺呢。 玉沁默不作声,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他――不光为他,也是为了自己啊!这眼瞅着要回家,身上没个几两肉,怕母亲以为自己受苦又要哭了。 清廷好一通得瑟,借着玉沁整理发髻的时候没注意,对船舱后头躲着的两个侍女挥挥手。 原来,珍珠与宝珠俩人实在是不会做饭,已把清廷得罪狠了,俩人平日又实在忙碌,因而为贿赂清廷,出卖了小姐。 清廷借此时机,假公济私了一次。 晚饭,虽然还是大杂烩,可这船上数十人,感恩戴德的吃完了,不忘偷偷给清廷使眼色,可是感激。 尔后七八日,几乎每天玉沁都会下厨一次,离近大周,天色越发冷了,做的多些也存得住! 玉沁得了大家赞赏,简直堪比神厨的美誉,可把她美了一回,便也有了心思做饭,翻着花样鼓捣,偶尔还允许清廷点一回他爱吃的,药膳也为他备下,可比珍珠弄的要好入口多了。 难得有一晚,玉沁不想早睡,账簿也理顺得差不多,披了披风出外赏月。 大周已经入冬,渐渐临近,越发冷冽,海上自然更冷些,鱼儿也少了,幸好这回白锦备下了厚衣裳与煤炭,不叫大家在船上冻了身子。 不想,她一出来,却见船头有人,珍珠宝珠与清廷竟在一处说话呢。 玉沁咳了一声,促狭道:“怎么,来谢恩人啦?” 这三人当初的馊主意,压根没瞒过玉沁去,尔后也不做声,倒是宝珠与珍珠胆小,没兜几天就交代了个干净。 清廷还不知,这俩妮子把他也卖了呢! 玉沁好笑,珍珠取了茶盏来,给玉沁往杯中倾倒热茶:“小姐,清廷公子功夫可好可好了,咱们船上的茶用的快,还是清廷公子施展轻功,去后头那艘船上拿了茶叶的!” 玉沁抿了一口,差点呛死,瞥了他一眼:“清廷,你该不会是过去喝酒的吧?” “我这可是为你着想!” 瞧他那一脸正经的样子,玉沁就磨牙,这船上并没放酒,就怕他前头饮酒过度,伤口不好愈合,谁知道,这家伙倒是有办法。 第五十章 属于你的帝国 珍珠宝珠对视一眼,气氛不对,感觉逃跑。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 玉沁咬牙恨声:“你那玉佩可只是结清了前头的账,这后头的,你拿什么予我?!” 清廷却是大笑:“你又不缺钱,担心我就是担心么,何必装的好似贪财鬼似得!” 玉沁脸一红,梗着声儿道:“少臭美了,就你?!” 清廷就认准自己的道理,抱着酒坛大笑不已。 玉沁白了他一眼,什么也不再说。清廷笑了一会儿,便觉无趣,不时撩拨她来吵架,玉沁是受不得他这幼稚劲儿,恨不得把他嘴巴缝上。 玉沁摇头,实在拿他没辙了,便对清廷道:“我回去了啊。” 清廷立时“诶”了一声,笑道:“对了,回来前我听白锦说起,孟家安排你一个新的身份?” 玉沁蹙眉,点头道:“又多个白锦把你当姊妹么?你可真招女人喜欢,便是夏嬷嬷那天还说呢,瞧着娘里娘气儿的,竟真与女孩子们聊得来啊。” 清廷唬了脸,要捉她,玉沁忙端正神色,聊正经的。 “对外说我是舅舅的女儿,省了好些麻烦。” 清廷面色平静:“这般说,是真不打算回去韩府不成?” 玉沁应了声,有些累,便也不再理会他,回屋歇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韩家如今也算散了,父亲跟着母亲过,家里……还剩下些什么。 清廷自己在外立了许久,笑了笑,也回了屋子 只是,玉沁回了房间,并没安静多会儿,也没了困意。 没多会儿,外头有人敲门。玉沁披衣起身,开门一瞧,却是周玲岫。 登船以来,周掌柜始终与其他掌柜在一处,也是忙着整理账簿的 “周姐姐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快请进屋。”玉沁忙招呼她进来,又亲自斟茶来,“这般晚了,姐姐寻我是有何事?” 周玲岫含笑,拉了她的手:“我过来与你说说话,珍珠宝珠两个没有随身照料你么?” 玉沁一笑:“屋子又不大,端茶取物的一个人就行了,船上就她俩婢子,许多事要做,每每累得沾床就睡下,我也不忍。” 周玲岫嘴角一弯,促狭:“谁让你把白锦、白棉留下了!如今,怕她俩也懊悔没跟来呢――小姐不比我等,长年累月在外面跑,没人时候也能照应。” 玉沁只是抿一抿唇,无奈道:“我自己也是无人侍奉,倒也没什么难――白棉安排的体贴,白锦做事干脆,都是很好的女子。可是,她二人也并非侍女,功夫那样好,我不舍得埋没她。总归船上没多少事儿,我忖度着,不过是一个来月。珍珠宝珠人也勤快,多的事儿也不用的操心,有这俩丫鬟也尽够了。” “你心思玲珑,能如此从容也好。”周玲岫笑语。 韩玉沁望着周玲岫的眸子,方才言道:“分别已快一年了,姐姐与我却是生分了。” 周玲岫笑意一扬:“走动得紧了,怕小姐许多事不好处理。如何能生分了去,你我一见如故,什么都可失了,却唯独自身内心不会失――我还记得,当年你一袭‘男儿能做的事,缘何女子不能做’,使我心悦诚服,堵在心中多年的那口气也出了――是啊,男子做的好,女子也能做,偏要被人另眼相看,总以为你的成就,不过是依傍了谁,便瞧不得你,欺辱你,玷污你……多少年的委屈,全叫你替我出了,我比你大了一轮,与你母亲年纪相当,却得不来你的气度。三人行,必有我师,那时候,我确实依赖你。” 是以,不管如何,哪怕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当初相知相惜的心性依旧还在,那份曾吸引了你,与你结交的气度,依旧还在。 还需要什么解释呢?! 玉沁轻笑,周玲岫以她为师,再不惧怕流言蜚语;玉沁以她为师,看到了更为广阔的天空。二人俱是女子,俱备受质疑,却又不肯低下头来,服上一回,只为有人能懂了你,便一颗心都奉到眼前,哪怕不说,也晓得。 往年里,周玲岫对玉沁极为照顾,玉沁从母亲那里缺了的,她便也都弥补了。 越是回忆往年二人的情境,玉沁越是从心底里发笑。姐妹情谊,来的复杂也简单,难不成,还真以为身份就是桎梏了么? 韩玉沁心内自问,却是自己当初魔症了,是以轻笑一声,问道:“姐姐现在这时辰过来,定是有事的!” 正如她了解周掌柜,周掌柜也了解她。 周玲岫笑道:“族中内务其实很好上手,你肯接过孟尝的摊子,我们几个也高兴的很。我们俱都得过孟尝的大恩,有救命之恩,有伯乐之明,是以,待他都十分的信服。只是,这信服并不能影响我等的判断。孟尝更像个文臣,没有商人的逐利天性,所做一切,也是强忍了那份高洁,试问,这样的人,我等如何追随?” 玉沁听她说,虽知道所言不虚,然,却还是要为舅舅分辨一二的。 然,周玲岫却是摆手一笑:“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们不谈背叛,因为,生意是他的,赔了也无所谓。不过,我们怎么能叫他失望呢?既然他不是商人,我们也要助他一把,去做他想做的事。如今,他入朝为官,必定有一番作为,这是他迟来的梦想。可他辛苦打下的天地就这么付之一炬?便是他自己也舍不得。再说族中长老,年岁大了,行事渐渐保守,这也是晓得,不能给孟尝惹了麻烦。不然,沐家哪里斗得过咱们呢?!” 顿了顿,复又道:“待我们知道你会继任后,却是高兴坏了的,就是长老,也不过是试探――虽有些过了火,惹了你生气,可心是好的。你有能耐,在我知道是你的时候,便如此与其余人说过,你果然没叫大家失望,给了我等希望。相比来说,我们更希望你来接手,为孟尝,为孟家,也是为了我们。” 周玲岫笑:“我们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如何能舍得让人啊,你既然有本事,我等已议定,定当竭尽全力,为你打造一个商界神话,拥有属于你的帝国。” 第五十一章 就这么走了么 玉沁愣怔良久,直到屋内灯烛“噼啪”闪过一声儿,爆了个火花,她才回神。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 “当日舅舅以为不能再回暹罗去,才得了令我继任的话,到底他心中更喜朝堂,还是更喜江湖,总归是问过舅舅的。左右都已经要到大周,这些事也不急……再者,这件事也不是那么简单,我尚且年轻,这些钱财并非我所积攒,所经营,是以,多少经验不足,难免有所疏漏,是以,还要看看再说。” 周玲岫本就知晓韩玉沁脾气,难为她小小年纪就晓得进退。不说旁的,仅仅是面对那么大的家业而不动心者,这世家怕也没几个,淡泊名利,自然走的更长远,她依旧十分看好她。 周玲岫打从心底一笑:孟家的孩子,总是比旁的要灵透。 玉沁等了许久,不见周玲岫说话,便试探道:“周姐姐?” 周玲岫回神儿,笑道:“那就听你的了,我们不能强人所难。况且,这件事也是我们剃头挑子一头热,你就是没有孟家的产业,将来也必不比孟家的差了。” 玉沁松了口气,笑了:“这是姐姐抬举我,以后少不得姐姐帮衬一把。” 周掌柜自然应诺,眼见天色已晚,便告辞而出。 到底解了心结,她心情分外轻松,正打算安寝,谁知外头又响起敲门声,还以为是周玲岫去而复返,谁知开门却不是。 “姐姐可还有事……” 一见来人,玉沁迅疾白了对方一眼:“这般晚了,你还不歇着,找我做什么?” 清廷却是举起手里坛子,笑道:“一起饮来?没两日便是大周境内,到时候身边定少不得人围着,再要畅饮,可就没这机会啦!” 玉沁白了一眼,道:“那我岂非白白便宜了你!走着,陪我饮!” 清廷嬉笑而过,拎着酒坛随她。 二人对月,盘膝而去,到底嫌弃酒杯太小,又不是什么烈酒,玉沁自己喝下半坛子都不会醉的。于是,学着清廷的模样,也直接用坛子来灌。 俩人冤家对头,相对无语,安静喝起酒来。 清廷纳罕:“我瞧见周掌柜去寻你,猜着你就睡不着,怎的,有心事?” 韩玉沁嗤一声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说的好似谁能没了心事似得。” “这倒好笑,你有钱,家里有权,还有何可烦心?” 清廷清风明月里一饮而尽,只觉得跟着玉沁的日子,除了松心快活,那是一点儿忧愁也没有。(.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瞧瞧,吃最好的,喝最好的,住最好的,出行也全是用她的……所有所有的,都不用他劳心劳力,且如此享受,真不知以前暗卫的日子,他怎会觉得爽,分明眼下的时光才叫过日子啊! 玉沁也是多日无人可以说话,平素的侍婢,如今都放了出去,嫁人生子,有自己的事去忙,周掌柜虽好,可是,许多私密话,她也不好意思与她说的。 大家只瞧她表面风光无限,背地里的负担何其大哉。 哼了一声儿,倒是肯与清廷言说:“我也不过二十岁,经历不多,许是抓不牢手中这些东西。” 清廷眉头一挑,已然明白她的意思,道:“开玩笑,那些东西你若抓不牢,还有谁能越过你?说这么多,不过是当初自以为银子足以换来富足生活,不必受制于人,可经了这么多,却发现,富贵不过过眼云烟,甚至是无尽麻烦!” 富贵?孟家有的是,以她心机谋算,将生意全盘接手并不困难。 权势?当日如果要是不别别扭扭,肯用心机也早成了帝君宠妃,那唾手可得的身份,也被这小妮子拒之门外。 这些得了之后,却发现自己并非注重,那她这样辛苦,到底求什么? “钱财是好东西啊,若无钱财,你哪里喝的到如此好久。” 玉沁抿了口酒,心道,这等佳酿,便是皇宫里也难寻,里头无数种药材、香料,远把当初的清酒味道掩盖,另一种诡异香气,存的时间越久,越怪异,然饮了之后,却是最最舒畅的,说是长命之酒也不为过。 不过么,这酒只女子能喝……月子中的妇人也能用在汤羹之内,怕是清廷想不到自己喝的什么吧。 玉沁扫了一眼,发现清廷皮肤越发好了。嫉妒的她,并不肯告知清廷,由着他越来越娘气,也算舒坦了。 “诶,我好似没以钱换过你的酒,还不是照样喝?可见啊,这钱财并非如何重要。” 接连几坛,二人都有些晕乎,怕是要醉了,可却不愿意现在回去船舱,如今,说起话来。 不知不觉,清廷竟讲起了与楚清帝过往来,玉沁也难能耐心听了下去。 “我与他称得上是幼年交好,只没想到他会荣登大宝罢了。” 往事如烟,清廷轻笑,自斟自饮,把那涌上来的旧情与这酒一齐下肚了。 玉沁似乎是想起些什么:“你可知,陛下为何会选了三皇子,那个三皇子,其实并不适合做帝君,尤其还是顾雅兰的养子!我总觉得,陛下是阴沟里翻船了,且,他身边不少暗卫……当年他捉李牧绕,便有一侍卫,身手十分好的。怎么也不至于叫陛下身死……” 三皇子,现在都是皇帝了,清廷听见韩玉沁直呼其名,勾唇一笑,啧道:“难不成陛下安好,你还想回与他共进退?” 玉沁白他一眼:“你喝多了是不是?这种浑话也敢说!我若心有他,当年便不会离宫了。” 清廷轻轻一笑,并不说话。 玉沁面上一红,有些恼羞,拍了拍船板,哼道:“最烦你一副什么都瞧透了的表情,好像什么都知道似得!” 清廷笑了两声,后来是继续喝酒,开始撵玉沁回去就寝。 玉沁瞪了他好几眼,最终是摇摇晃晃回来屋里 接下来两日更是平静无事,玉沁依旧与宝珠珍珠她们俩,一起负责船上侍卫们的饭食 气温越发冷冽,好在船舱里暖和,倒也不觉得冷。 马上就要到家了……家?她以前说过,哪里有母亲哪里就是家,即便暹罗那么美,芙苑梅苑的大家对她很好很好,这些却不能让她当作家,永远都感觉少些什么。 第五十二章 家在何方 玉沁愣怔良久,直到屋内灯烛“噼啪”闪过一声儿,爆了个火花,她才回神。[.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寻找最快更新网站,请百度搜索 “当日舅舅以为不能再回暹罗去,才得了令我继任的话,到底他心中更喜朝堂,还是更喜江湖,总归是问过舅舅的。左右都已经要到大周,这些事也不急……再者,这件事也不是那么简单,我尚且年轻,这些钱财并非我所积攒,所经营,是以,多少经验不足,难免有所疏漏,是以,还要看看再说。” 周玲岫本就知晓韩玉沁脾气,难为她小小年纪就晓得进退。不说旁的,仅仅是面对那么大的家业而不动心者,这世家怕也没几个,淡泊名利,自然走的更长远,她依旧十分看好她。 周玲岫打从心底一笑:孟家的孩子,总是比旁的要灵透。 玉沁等了许久,不见周玲岫说话,便试探道:“周姐姐?” 周玲岫回神儿,笑道:“那就听你的了,我们不能强人所难。况且,这件事也是我们剃头挑子一头热,你就是没有孟家的产业,将来也必不比孟家的差了。” 玉沁松了口气,笑了:“这是姐姐抬举我,以后少不得姐姐帮衬一把。” 周掌柜自然应诺,眼见天色已晚,便告辞而出。 到底解了心结,她心情分外轻松,正打算安寝,谁知外头又响起敲门声,还以为是周玲岫去而复返,谁知开门却不是。 “姐姐可还有事……” 一见来人,玉沁迅疾白了对方一眼:“这般晚了,你还不歇着,找我做什么?” 清廷却是举起手里坛子,笑道:“一起饮来?没两日便是大周境内,到时候身边定少不得人围着,再要畅饮,可就没这机会啦!” 玉沁白了一眼,道:“那我岂非白白便宜了你!走着,陪我饮!” 清廷嬉笑而过,拎着酒坛随她。 二人对月,盘膝而去,到底嫌弃酒杯太小,又不是什么烈酒,玉沁自己喝下半坛子都不会醉的。于是,学着清廷的模样,也直接用坛子来灌。 俩人冤家对头,相对无语,安静喝起酒来。 清廷纳罕:“我瞧见周掌柜去寻你,猜着你就睡不着,怎的,有心事?” 韩玉沁嗤一声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说的好似谁能没了心事似得。” “这倒好笑,你有钱,家里有权,还有何可烦心?” 清廷清风明月里一饮而尽,只觉得跟着玉沁的日子,除了松心快活,那是一点儿忧愁也没有。(.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瞧瞧,吃最好的,喝最好的,住最好的,出行也全是用她的……所有所有的,都不用他劳心劳力,且如此享受,真不知以前暗卫的日子,他怎会觉得爽,分明眼下的时光才叫过日子啊! 玉沁也是多日无人可以说话,平素的侍婢,如今都放了出去,嫁人生子,有自己的事去忙,周掌柜虽好,可是,许多私密话,她也不好意思与她说的。 大家只瞧她表面风光无限,背地里的负担何其大哉。 哼了一声儿,倒是肯与清廷言说:“我也不过二十岁,经历不多,许是抓不牢手中这些东西。” 清廷眉头一挑,已然明白她的意思,道:“开玩笑,那些东西你若抓不牢,还有谁能越过你?说这么多,不过是当初自以为银子足以换来富足生活,不必受制于人,可经了这么多,却发现,富贵不过过眼云烟,甚至是无尽麻烦!” 富贵?孟家有的是,以她心机谋算,将生意全盘接手并不困难。 权势?当日如果要是不别别扭扭,肯用心机也早成了帝君宠妃,那唾手可得的身份,也被这小妮子拒之门外。 这些得了之后,却发现自己并非注重,那她这样辛苦,到底求什么? “钱财是好东西啊,若无钱财,你哪里喝的到如此好久。” 玉沁抿了口酒,心道,这等佳酿,便是皇宫里也难寻,里头无数种药材、香料,远把当初的清酒味道掩盖,另一种诡异香气,存的时间越久,越怪异,然饮了之后,却是最最舒畅的,说是长命之酒也不为过。 不过么,这酒只女子能喝……月子中的妇人也能用在汤羹之内,怕是清廷想不到自己喝的什么吧。 玉沁扫了一眼,发现清廷皮肤越发好了。嫉妒的她,并不肯告知清廷,由着他越来越娘气,也算舒坦了。 “诶,我好似没以钱换过你的酒,还不是照样喝?可见啊,这钱财并非如何重要。” 接连几坛,二人都有些晕乎,怕是要醉了,可却不愿意现在回去船舱,如今,说起话来。 不知不觉,清廷竟讲起了与楚清帝过往来,玉沁也难能耐心听了下去。 “我与他称得上是幼年交好,只没想到他会荣登大宝罢了。” 往事如烟,清廷轻笑,自斟自饮,把那涌上来的旧情与这酒一齐下肚了。 玉沁似乎是想起些什么:“你可知,陛下为何会选了三皇子,那个三皇子,其实并不适合做帝君,尤其还是顾雅兰的养子!我总觉得,陛下是阴沟里翻船了,且,他身边不少暗卫……当年他捉李牧绕,便有一侍卫,身手十分好的。怎么也不至于叫陛下身死……” 三皇子,现在都是皇帝了,清廷听见韩玉沁直呼其名,勾唇一笑,啧道:“难不成陛下安好,你还想回与他共进退?” 玉沁白他一眼:“你喝多了是不是?这种浑话也敢说!我若心有他,当年便不会离宫了。” 清廷轻轻一笑,并不说话。 玉沁面上一红,有些恼羞,拍了拍船板,哼道:“最烦你一副什么都瞧透了的表情,好像什么都知道似得!” 清廷笑了两声,后来是继续喝酒,开始撵玉沁回去就寝。 玉沁瞪了他好几眼,最终是摇摇晃晃回来屋里 接下来两日更是平静无事,玉沁依旧与宝珠珍珠她们俩,一起负责船上侍卫们的饭食 气温越发冷冽,好在船舱里暖和,倒也不觉得冷。 马上就要到家了……家?她以前说过,哪里有母亲哪里就是家,即便暹罗那么美,芙苑梅苑的大家对她很好很好,这些却不能让她当作家,永远都感觉少些什么。 第五十三章 好东西早下手 最后一天,大周帝都远远可见,她总归是晓得,那一直觉得少了的一点儿,到底是什么。[.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 是她与家人的血缘羁绊,是只要对方平安就很开心的情谊…… “孟家”的船帆猎猎扬起,原本热闹的港口,围满了人,这是听了信儿,赶来码头,先从孟家拉走货物的商人们。 隐约着,玉沁已经能瞧在孟家标识的车马前,离着的纤细身影,那定是她的母亲,怀中还抱着她的小儿。那泪便不知觉的流了下来。 “母亲……”玉沁挥动双手,只希望她娘亲能瞧见她,虽然那边人声鼎沸,乱的很。 清廷立在她一边,笑了笑,却从甲板上退了下去――如今,孟家姑娘回归大周,不管如何,身边绝不可有男子。 海水的腥味儿已经闻了一个月,这时候却好像能闻到空气中的花果香,兴奋中的玉沁手一下碰到腰间的硬物,是清廷拿来抵债的玉佩……昨天不是又扔回去了么,怎么现在挂在腰带上?玉沁一脸茫然往清廷原本立着的地方瞧去,哪里还有他的影子,蓦地心内一方塌陷,玉沁呼吸一哽,连忙往船舱而去。 “清廷?你走了?” 玉沁唤着,有些难过,想到他曾经对自己所说过的……情话,如今,这就走了么? 还不待玉沁扯开心底的情绪,去分析这失落的原因,一扭身,就见清廷站她眼前:“怎么?寻我有事儿?” 玉沁忙摇摇头,拿起玉佩问道:“昨儿不是还给你了么,晓得我是开玩笑,咱们的交情请你几坛酒算什么,又给我作甚?玲岫姐姐那儿好玉多了去了,我图你一块儿玉佩干嘛呢。” 清廷摆手不要:“我先走了,说了这是给你的定情之物,你还什么。” 轻轻一笑,倾国倾城,玉沁睁圆了双眸欲要狡:“我可没……” 却是一抬头,清廷早就无影无踪了。 清廷能在白锦手中避过好几次,水性极好,玉沁也自是晓得,瞧着港口离得也不远,许是水遁去了? 玉沁冲着手中玉佩呸了一声儿,不愿再想那家伙,举步出船,却见母亲已经站在岸边焦急寻她。 “母亲,我在这里!” 玉沁欢呼,恨不能马上到母亲身边去:“母亲,且退回去,这水边危险。” 余下十余只大船俱都靠岸,人多的如山海一般涌来,玉沁生怕母亲有个闪失,忙冲岸上呼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沁儿,我只在边儿等你,你自己小心,万不可毛毛躁躁往下跳。”孟太太瞧见自家女儿站在船舷,生怕她等不及船挺稳就往下头跑,栽进这水里可怎么成。 一阵儿忙乱,终是下了船。 玉沁扑到自己母亲怀中,看自家小儿已见灵秀,随了自己,容貌甚美,然,楚清帝的影子也极为明显,叫她不免替那人难过。 “母亲,这里人这样多,怎不在府中等我,倒是叫我担心。” 玉沁红了眼睛,亲昵贴着自己母亲。 孟太太哀哀叹口气,扶着玉沁脸颊,心疼道:“哎,哪里等的及,我的儿,你可是瘦了,人也黑了――好在我儿一直貌美,这样黑了,却也比旁的姑娘家英气。” 孟太太言道,又是笑,又是哭,倒是把怀中小儿吓得傻傻的,玉沁“扑哧”一乐,道:“瞧你这傻子,可别是个嫁不出去的傻妮子。” 孟太太嗔她一眼:“你一年没见闺女,下船来就说她傻,小心她记下心里,不认你这狠心的娘。” “娘亲!你可是心疼这小儿,不心疼沁儿了?!” 玉沁撒娇,随着孟太太往马车前移动。 孟太太拍她:“自己也是做母亲的人了,竟与自己闺女争宠,可羞不羞人。” 虽是说她,却也是笑着,可见见了她,是真的高兴,悬着的一颗心,到底放下了。 “您只疼我女儿,谁疼你女儿,快来疼疼她,可别吃醋了!” 玉沁娇嗔,便是做了母亲,也依旧是人家的闺女啊。 孟太太摇头笑话她,指着船与她道:“带了很多东西吗?白锦书信都到了,你们却还晚了些,这一路上,大抵收了好东西?记得给你舅舅留下些,他也喜欢暹罗呢,许久不回去了――还有族里长辈们,也要顾及到,你不在,他们也尽心疼着小囡囡。” 俩人说了几句,码头人也越来越多,管事赶紧带了玉沁去边上轿子,言道:“还请姑太太与小姐先行一步,这东西这样多,怕是各处商行要挑上许多时候,人多事儿杂,这里有小的们看顾着呢,小姐请放心。” 玉沁点点头,回身瞧了眼跟来的四个掌柜。 这四人,除了周玲岫,余的很少常在大周久留,这京城也鲜少前往。 现在瞧着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却是想走去宅邸――孟家在京中也有不少宅院空着,孟尝所居,却是最大一处,位于城中,离着皇宫也极近。 玉沁想了想,言道:“母亲,几位掌柜鲜少入京,今儿看样子是要逛一逛,左右我们一时就回府,不若我引着他们先在城中逛逛,待会儿便归?” 王子轩也是来了的,如今帮着孟家船上规整各样货物,很是忙碌。 孟太太晓得玉沁如今不同,许多事要顾及些,笑了笑与她道:“那我与囡囡先回去,莫要误了吃饭。” “是,女儿记得了。”玉沁含笑送走母亲,便转身追上四个掌柜。 玉沁走上前,道:“沁儿来引路,如何?” 周玲岫本就与她认识,顾掌柜与韩玉沁也有一面之缘,还有老孟与小孟掌柜,如今也是熟悉了的,如此俱都欣然应之。 离开这一年,玉沁再看京都,也有种莫名之感,熟悉,却也陌生。 码头那个地方人愈发多,除了瞧热闹的百姓,还有好多做生意的商人。 便是世家勋贵,亲王府邸,都有官家前来采选,好东西,自然要先一步下手――都听说了,这船上尚有巴掌大的一团粉晶,李子样的珍珠,更有奇花异草,珍馐果品,都是千金难得的东西,自然心动。 第五十四章 宝石不值钱了 玉沁听着道边百姓八卦闲话,便笑着对几个掌柜道:“还好咱们早算到,又下来的快,不然岂非全被堵在里头,竟没想到这样热闹呢。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大家俱都与有荣焉,毕竟,就如出海打鱼,满载而归的渔夫一般,有人争抢,也是出息。 周玲岫笑说:“咱们几个也常运些东西过来,只没这样多过,倒成盛景。” 他们低调,玉沁笑说,“周姐姐卖的翡翠与玉,价格都需另外订,每样价都不一,很是繁琐,如何能在码头叫卖――老孟与小孟掌柜的,粮与盐,更加不能啦。至于布料,总不会一天就卖断,是以,也不用来抢,唯独我这东西多且杂,有那么一二样拿得出手的,便引人蜂拥,到底能借此再翻一次价。” 纵使几个掌柜也不免笑骂她奸商了。 街上热闹极了,临近年关,上街采买的人也多,做生意的也多。大家坐了一个多月的船,下了地来,还有些发昏,玉沁便指东指西与几个掌柜笑语,才不至于没了兴致。 小孟老孟两位掌柜显然对大周米粮更为关心,一路走走停停,打探价格,频频点头,似乎今年生意也会很好。 顾掌柜则对那些字画玩意儿感兴趣,只跟着大家走了一刻,便与大家分道扬镳。 最后反而只剩了周玲岫与韩玉沁。 俩人到底以前就认识,一路无话的话也不尴尬。 玉沁笑道:“当初玲岫姐姐说南边儿出了些麻烦,要及时过去处理,那会儿我还真觉得是大周的南边呢,却原来是暹罗。” “可还记得当时我说过什么?”周玲岫笑,“走前倒是与妹妹道别,当时还想告诉你,后来想想,还是罢了,早晚会见的。” “姐姐说……哎呀,这时间太久了,我差不多都快呢!” 玉沁蹙眉,怎么也想不起,正好边上是家做首饰的铺子,周玲岫领了玉沁过去。 一进去店铺,两边小伙计就道出她身份――玲岫虽然少在自家生意里露面,多照料书局那处,但是因就在大周,是以也并非极其神秘。 俩人被请进后头屋内,周玲岫便对这里掌柜道:“去挑适合的首饰,贵些无妨,上等玉料。” 说着,她一指玉沁,那掌柜明了,赶紧去了。 玉沁不知为何周玲岫带她来这里,她也瞧不出玉器好赖来,只晓得喜欢不喜欢罢了。 没一会儿功夫,出去选首饰的掌柜便亲自捧了托盘进屋。 待放了东西,便出去了,也不打扰。 那黑色锦缎上,玉镯玉簪,各样饰物,简直是巧夺天工,她以为宫里待过,便是什么好东西都见过的,然,这里的饰物,她真是喜欢极了。 周玲岫晓得玉沁不懂,便亲自帮她挑选,那掌柜的一次次往屋内送,各个绝非凡品。 那桌上没一会儿便铺满了各色宝石玉器,金饰也极为精细,也送了一些进内。 “这只不差吧,好透亮啊……” 玉沁捡起一只有如一捧清泉般的镯在,往手上比划着,清透的样子,衬得皮肤也晶莹。 周玲岫招呼了掌柜出来:“记下姑娘的尺寸,以后来了好料子,都先给姑娘送到孟府去。” 那掌柜点头记下。 玉沁没有拒绝周玲岫的好意,由着她送……好似,这也算是孟家的生意,这样假公济私,真的好么?! 想起了什么,玉沁忙举了清廷送她的玉佩给周玲岫看。 “我瞧不出,这玉佩可贵重?” 周玲岫一接手便“咦”了声,笑道:“这玉佩年头够久的了……是小姐当年在宫中的物件么?这种物件儿,越久越值钱的。” 玉沁一愣,旋即一笑:“是么,是一位故人相赠,周姐姐不若帮我估个价?” 周玲岫略作沉吟,伸出手来比了比。 玉沁笑:“五千两?倒是值钱。” 周玲岫摇摇头,觑了她一眼,道:“五万两,金的!五千两也算值钱么?!况且,这还只是我来开价,识货的人多着呢,这牌子挂出去,吵起来的价只会更高――我却不建议你去卖了它,这样的物件极其难得,往高里说,可称无价。” 韩玉沁,顿了一下,道:“竟这样么……” 瞧她模样,周玲岫下意识好奇道:“怎么,这玉佩该不是哪个男儿送与小姐的定情之物吧?谁家公子哥儿这样有钱。” 本是玩笑的一句话,倒是让玉沁脸红透,坑坑巴巴的搪塞了几句,到底有些心神不宁起来。 周玲岫见如此,知晓其中必有隐情,可这事关于女子名节,不好明说,只想着还是回去跟夫人说一声吧,不可,还是得跟族长说!唉,周玲岫轻轻一叹,瞧来,还是寻个时间把珍珠宝珠叫到身边问问吧――那个给玉沁玉佩的男子会是谁呢? 周玲岫胡乱揣测。 玉沁摆弄着手里的玉佩,很是烦恼――这般贵……即便那些酒水,也不过是千两银子的事。 清廷分明说,这算是……定情之物。 玉沁叹口气,把玉佩仔细收好。 终于挑好首饰,金银饰物也同样不好,许这家是周玲岫手底下货色最好的一家,是以,那金丝攒的镯子都极其漂亮。至于玉料,便是那掌柜也把铺子里最好的几样取了来,任凭挑选,周玲岫也十分大方,全收了下来。 更有几样宝石发簪,很清秀灵气的样子,便也给塞进了玉沁抱着的盒子里――只一炷香功夫,这匣子里的东西差不多就万两银子了。 因而,玉沁很是满意而归了,送俩人出门的掌柜面忍痛色,亲自送了出来。 玉沁交给店内伙计,嘱咐他送去孟家,转身与那掌柜道:“孟家来了一批宝石,里头有几样成色很不错的,原是要发卖各处,如此,掌柜的过去要来,全打了首饰,也给你撑撑门面。” 掌柜的感激涕零,周玲岫白她:“总归你家生意,才取了几样首饰而已,便这样舍不得?白白送好些石头来,那些东西,可比你这匣子里的值钱!” “好啦,你晓得的,我虽爱财,然却也并非抠门――你家铺子里镇店的东西都给了我,如何也得表示表示!再说了,这里师傅们的手艺可真不错,待做成,我还来挑呢!” 第五十五章 终回故土 好容易回到大周,玉沁眼馋着吃惯了的饭食,现在走在路上,都能闻见那引人的香味儿。(.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 玉沁蓦地对周玲岫道:“不如姐姐与我去一趟凌泷阁?那家点心很不错的,正好给母亲带些回去。” 周玲岫怎会不知那家铺子,也晓得那是玉沁手里的生意,自然乐得奉陪。 欲去凌泷阁,是以二人还雇辆小马车。 “姐姐可晓得那家店?” 俩人上了马车,玉沁便缓过口气来,甫一下船的困乏也一扫而空。 “我怎会不知,以前常派了人过去买来。好味道的可多了去了,先前还只爱吃些甜食,什么糖卷,豆糕……偶尔的时候查账累了,没胃口用饭,也常常是以点心为主食。” 周玲岫与玉沁分别,是去暹罗与众位长老与掌柜汇合,商议继任之事,且,失韦出了新的玉矿,她还要跑去挑货,中间曾有短暂路过大周,却很少入京,这点心,便也成了梦里想念的味道。 “不知道如今味道如何了,我也许久不回来了。”玉沁笑着指指,“原先是夏嬷嬷的手艺,底下的兰草聪明,学的差不多,可还是差点儿火候。” 周玲岫笑道:“可想妹妹请客?那我可要每样都带回去的!” 因而俩人含笑,相携进去,见捡好吃的再说。 原本的铺子仍在,可变化实在太大了――原本的铺面就很不小,现在连前后两家都打通,大摆柜台,人也极多。 玉沁看门口还有一对儿十分喜人的小童子迎客,险些笑出声来:“菩萨保佑,这店主现在还是我吗?!” 玉沁离去,店也暂时委托兰草料理,谁知王子轩等人并未来暹罗,是以,她之后来信,请王子轩帮衬一把,免得有人欺兰草年幼。 可回来前,她也十分担心王子轩没精力打理,或者因为经营不善,生意易主呢。 虽说王子轩极其优秀,可没人说过,优秀的人就该什么都擅长吧。 哪怕铺子没了,玉沁也不会怪他。 只是这店承载了她无数的心血,她与清霜也把这店面当成孩子般经营,从没有银子,到一点一滴,再大逐日壮大,十分不易。 “真叫人想不到啊!” 周玲岫赞叹一声,她那几家铺子可比不过人家这糕饼铺面的装潢,“当年我来时,可没这样大呢,现在竟是被打理的这般模样,妹妹的底气也算有了。” 周玲岫彻底认同韩玉沁的经商能力,毕竟,能把做糕饼的铺面用尽了心思,还有什么不能成的? 且,韩玉沁手底下能人辈出,也亏得她有这吸纳的手段。 周玲岫的心思没走神多久,一走进店里,便被琳琅满目的糕点晃花了眼。 玉沁招呼过店面伙计,将所有看去不错的点心挑了数十样,交代装好后,送去孟府就是。 待出了点心铺子,俩人不约而同的想起了悠然苑,那是玉沁当年经营的酒楼,走后,交给了桔梗,如今桔梗人没有回来,在暹罗安胎,倒是不知悠然苑如何了。 俩家地方离得又不远,中间尚能瞧见金嬷嬷那处绣庄,不过当年走时便被金嬷嬷给关了门,路过一瞅,如今还没盘出去呢。转弯,悠然苑便到了。 这里在桔梗接手前,一直由清霜理着。 清霜果真是个好手,玉沁做什么事,都可以交代她去办。只是,清霜再能耐,也只是一个人,总指望一个与自己一般大的女孩子奔走,玉沁心里也不落忍的。 好在清霜有三个徒弟,如今也算出息,可扶持一把。 玉沁心与周玲岫一去悠然苑,在大门口就被拦截下来,要求出示此处的通行令牌――乃一枚黑铁牌,只有此牌者,才可入内。 原来,王子轩分身乏术,此处留下的心腹又少,好多生意也只能稍稍顾及下,因而便琢磨了此法子,只待一些熟客,旁的一概回绝。 铜牌还不算,每块铜牌还有对应的人名,来者只有铜牌的物主,才能进入,也就是说,就算玉沁此刻拿了旁的客人的牌子,也进不去就是了。 周玲岫瞧着玉沁被自家人赶出门,笑的异常开心。 既然进不去,不若先回去孟家,孟太太还在府里等着呢。 孟尝才搬来京中,院子虽大,可却没多少人可供驱使,是以,偌大地方,倒是真的空旷。 孟太太早已经备好酒席,宴请大家,不只是孟尝,王子轩,几个掌柜的都在了。 待酒席过半,玉沁领了周玲岫去后院自己屋子,打算与她尝尝铺子里点心可还是那个味道。 周玲岫吞了吞口水,跟着玉沁就走了。 “府里的厨子可比暹罗那些好多了,周姐姐以前在暹罗可吃得惯?反正当时我是难以下咽啊,真不知几位长老如何忍下来的。” 周玲岫大笑,与玉沁道:“谁晓得!” 整个府里,偌大的园子,俩人往里走了一程又一程,来往间连个人影都没一个,安静的就听得见鸟叫。玉沁下意识想着,还是多买些丫鬟仆从吧,不然那么老大一个地方,就几个人住,简直恐怖! 取了点心,二人在里头没多停留,周玲岫请了玉沁与家去,还有些东西交给她打理,没几日,她却是要走了。 一路上,二人扯着闲话,从以前说到暹罗,又从各国美景说到美食,天南海北的说了一路,很快就到了周玲岫的府邸。 因为阖府就周玲岫一个主子,丫鬟仆妇便没有几个,院子不大。 这附近街上住的都是平常人家,此刻又是午饭的时间家家户户都是刀切案板,炊烟飘香,进了屋子,玉沁眼前一亮,笑道:“这般多书?!” 周玲岫让她随意些,别拘谨,玉沁只去过她在书局的住处,这边还从来没来过。 “可真是狡兔三窟啊!你还有没有旁的房产?”玉沁乐赞,挑自己喜欢的书去瞧。 “大周的就这两处,哪里什么三窟,不过是有时嫌走来走去的累,便在书局也按了个家,这边却是很少回来过。” 说着,便派了个人去孟府门口等着,万一王子轩他们回府,见不到玉沁,好有个传话的,说给他们人在这里。 第五十六章 串好口供 本来他们回来原本是要跟族长见上一面,谁知人已经于半个月前奉旨去了失韦为皇家选购玉石――留了书信,这次周玲岫也要带着人马过去一趟,给皇家办事,也不能忘了本家。 孟族长本是留信,等周玲岫到了大周,便尽快带着人手去失韦一同挑选玉料的。谁料船走的快,她们倒是回来的早,是以,这一二日便要启程。 至于旁的,仍旧是交代玉沁已经算是孟家现在的族长,一切生意往来,从此他不再插手。 信除了周玲岫府上,其余三位掌柜那个地方也在回府的那一刻也同时接到。 这一下,就是什么怨气也没了,族长一位,孟舅舅是彻底甩手给韩玉沁。 再有暹罗玉沁对垒沐家的报复,也渐渐让这三位心内舒服些。 刚刚下船回来的几位掌柜,第一时间,便开始交代手下的几个管事整理生意,准备开始交接,至于以后的安排,先听听韩玉沁怎么说,再做定论。 而等到傍晚,玉沁已经在府里睡了一觉醒来,只感觉大周的风都是干爽宜人的。 王子轩请了几位掌柜,已经他们手下那些重要的管事们一齐,又在孟府设宴款待一番,算是为大家接风洗尘,另外也算是践行酒了。 玉沁也是等被接回孟府才晓得,孟府下人大多数被派去码头搬运货物。才晓得没多少人。 提到那些被带回来的货物,王子轩皱着眉问道:“那么多东西,虽然能放的时间久些,可到底是怕虫蛀、潮湿,这会儿虽不是夏季正多雨的时节,可也要早早理清,耽搁久了耗损也大。” 玉沁往口里塞了只饺子,连忙道:“哥哥不用忧心,这批货物几个掌柜自有销路,而且好多东西是要送去悠然苑的,另外,我那还有张单子,是要送去暹罗的货物,码头那十余只船尽快装运完毕,及早归家是好,不然多停留一天,码头还得多收一天的钱。” “这般着急?可我瞧着船上的劳工都累得够呛,许是得歇上几天才好叫他们登船回去,否则实在累个半死。” “挑选货物,还有搬运登船都需要时间,这些活计安排老孟掌柜的伙计去做就是,而且,老孟掌柜还有批粮食要运回去,这样正好挤一挤用一批船,如果要是实在挤不下,还得另行租用货船。” 玉沁扭头又去与老孟掌柜商议具体行程,俩人所负责方向不一样,可出发点都一样,就是运货,因而立时便把具体安排拟定,旁的自有手下人去做。(.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瞧着玉沁与几位精明强势的掌柜处的如此融洽,王子轩心内除了欣慰还有心痛。 虽然玉沁只说在暹罗过的好,可那边什么情形,什么环境,他比谁都清楚,不过是因为那边没人会威胁到她的生命安全,没有办法之下才让她先过去,岂料大周的事情又变幻莫测,一时间皇帝驾崩,新帝继位,又有太后的刁钻,他与王家以及玉沁的舅舅便被套牢在大周分身乏术,又借着孟家的旗号,为朝廷赚钱,久而久之竟是渐渐渗入朝政中心,迎来一番平静局面,便借着她舅舅独女的身份接了沁儿归家。 王子轩晓得,或许,这平静只是暂时的。孟家族长已经去往失韦,从那边金蝉脱壳,赶往暹罗的本家,而他们这边则是要将王家,还有所有明面上属于孟家的生意与人手全部迁走――玉沁走了大半年,这大半年里,差不多七成与孟家扯上关系的伙计都被驱散各处,知晓孟家内里的为数极少的人也差不多被送往暹罗,现在剩下的就是那些铺面,旁的再也不用忧心。 想来,金蝉脱壳之计也被对方所防范,所以,玉沁这个独女便来的尤为重要,放出消息,孟家把女眷都接来了大周,实则却是另有后路。 至于玉沁的母亲父亲,如今却是领着玉沁的独女南下,去瞧瞧当年出生的地方,因而,一时间,玉沁还见不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儿与母亲的。 玉沁在晚上宴席散后听王子轩如此一说,倒也不急着见女儿。 “现在的情况不也还好?哥哥与舅舅既然能伴君左右,虽危险些,可大家各取所需。皇家则是要利用孟家来索取银钱――钱可以赚,左右咱家大业大,不怕坐吃山空,更何况,有皇家这般大一块挡箭牌,怎么利用都是百利无害!” “是,不管如何,一切都有我们呢,你回来之后便四处都玩一玩。” 王子轩与玉沁说完自己这边的打算,便极为操心的问暹罗那边可曾吃过很多苦头。 玉沁诙谐一笑:“不管开局好不好,左右最后我回来的时候,三个长老正拉着沐家那边的家主团团转。” 王子轩好奇,玉沁便把自己在暹罗的遭遇简单一说,其中凶险没必要再说出来吓唬王子轩,便掠过不提。 “没想到妹妹到了哪里都吃的开。”王子轩点点玉沁的鼻尖,瞧时辰愈加晚了,玉沁一路船行颠簸,许是累得够呛,便先让她歇息,有什么话天长日久的有的是时间二人一齐聊天。 送走王子轩,玉沁便叫来珍珠宝珠,嘱咐一番,打发两个人去周玲岫那处暂住,这边一切自有婢女照料。 珍珠一愣,立马落了泪,跪下便要给玉沁磕头,急的玉沁赶紧下床把她扶起来,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好生生的干嘛跪我。” 珍珠却是难过至极,说不成句,宝珠好些,却也带了哭腔:“小姐,是不是奴婢做错什么了?是因为在外边说了几句话,便要把奴婢们赶走么?” 原来,俩人觉得这是玉沁对她们的惩罚,本觉得来了大周不过待阵子便可跟随回去暹罗,可哪里想到竟是有去无回,更甚就是,俩人原本觉得,衷心照料韩玉沁日后一定会得个安身立命之所,谁晓得,不动声色竟要把二人推出去。 俩个人哽吞回话,却是把玉沁问懵了,总归是解释清楚原因:“哎呀,我道你俩哭什么呢。不是赶你们走,而是叫你们先去玲岫姐姐那个地方避一避,与大家串好了口供再回来就是了,瞧你们哭的。” 第五十七章 吓个够呛 玉沁摸了摸脑门上的汗,心道,我还被你俩吓个够呛! 珍珠宝珠总归是在半信半疑中推了出去,等明天天不亮便有人送她们过去周玲岫的小别院。[.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 总归是能睡在陆地上,玉沁一觉睡到了天亮,自有婢女来为她更衣梳洗,等一切收拾利索,便有二门上的婆子送进来几封请帖。 “呵,这般快就有人要‘上门拜访’?”玉沁拿着几张帖子,出门便去寻王子轩,可二门那婆子却拦着不叫玉沁出门。 “这是做什么?”玉沁蹙眉不悦,在外头生活久了,显然对这些规矩视作无物,可那婆子死活不让玉沁卖出二门一步。 “小姐啊,在大周这边,男女七岁不一样席……”婆子好生解释,又怕玉沁着恼,话点一半便不再说了。 因而,本想兄妹俩人在一齐共进早饭的愿望也泡汤了。 百无聊赖的躺在屋里,随手翻阅那几张帖子,发现大多都不认得。把屋里照料的两个如同木偶一般的婢女打发了出去,取出袖中的一只黑色哨子,放在唇边轻轻吹了起来,然而空气流动,哨子一点声响都无,但是玉沁一点都不在意,卖力气的使劲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时窗外响起轻微的磕碰声,转眼,两个灵巧的身影翻身入窗,齐声问道:“主公?” 却发现眼前之人是个十来岁的女子,下意识相互一视,一句话也没问。 玉沁暗暗点头,这哨子是昨儿个晚上王子轩私下交给她的,说是孟舅舅留给她的。 王子轩与舅舅经历患难,又搭救过自己,因而,族中对他也分外信任。 孟家历任族长身边都有青云堂随身左右,一共十二名侍卫,除武功外甚高外,还负责与各处堂主的消息流通。总之,是族长身边最后的王牌。 “我想知道慕家长女慕嫣柔现今的情况,以及我出走暹罗之后,慕家所有的一切情况。” 本觉得两个侍卫怎么也要出去一趟才能做汇报,谁知俩人之一立时便拱手回禀。玉沁这才晓得,自己走了这般久,慕家所有人的行踪,都有人报告给孟舅舅,等孟舅舅一走,这些消息王子轩自然也全部晓得。 玉沁想了想,便道:“你们十二个人也不用全在我身边留守,每一天里只留下两个人就是,其余的若有危险,便发信号通知罢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余下十个,两个保护我哥,四个潜伏宫中,四个去调查下沐家。” 玉沁皱着眉头交代,暹罗那边的消息,估计也要传回这边沐家的本家了。 要晓得,孟家在大周也是有生意的,而且随着朝廷器重,做的也愈加在明面上来,如果要是王子轩执意要走,最怕的就是沐家闻到风声,从中作梗。即便不会注意到这边动作,也怕会搞什么诡异好扳回一局,毕竟暹罗那边的那位小家主被整治的实在太凄凉了些。 侍卫领命而去,玉沁则把船上搬来的箱子打开,交代丫鬟去前院寻王子轩前来,说是有事相商。 箱子里全是账册,这些东西如果要是留不住便得烧了才保险,而且,船上货物,还得再去交代下几个掌柜如何运作,今儿个事情实在不少,如果要是被困在这院子里,可就真的是什么都耽误了。 前院儿派去人,回来报于她说,王子轩早已出府了。 于是,今天一整天她都要窝在府里,无聊死么? 玉沁闲的受不住,便起来写了一封信,令侍卫去交给周玲岫。 信上交代,让她按着原来的计划处理,及早装满船上的货物出发。 信发出后,玉沁便踱步而出,心想,去看眼这院子的景致也好。孟太太说,这里住所极大,三五时辰都走不够。 夏天有赏花的大观园,冬天也观雪的林中小木屋,春天可赏雨打芭蕉,秋天又有银杏遍地……人少,院子却多,比梅苑、芙苑都大气多了。 玉沁逛园子有些累,正好叫厨上送好吃的来,又让人把剩了的糕饼取来,一个人临窗啃饼,愈加感觉太凄凉 别看她在暹罗嫌弃忙碌的生活,觉得无人理她,到了大周,却也一样不自在――过惯了无拘无束的生活,怎么感觉现在走一步都四五个人在身边的日子这般难挨呢。 去了孟太太那里逗了会儿囡囡,待那团子困了,她也被母亲撵了出来。 玉沁一叹,果然,在暹罗住久了,不适应也适应了,离了大周久了,适应也不适应了。 或者是感念到玉沁在府中的无力无聊,王子轩中午时分便回来了。 “哥,可有事交托我做,这府里实在太闷了,甚至出门走动都不成。” 玉沁抱怨,暹罗虽不好,可出行与男子一路都没人念叨你,可大周不成,女子轻易不出门。 “你毕竟才刚刚回来,与太太和女儿多处处。”王子轩含笑,已经交代厨房把她爱吃的送来,有仆妇又要多口,男女不可同席,却被王子轩挥挥手,直接回道:“主人家的规矩才是规矩,都下去。” 玉沁待周围清静,方嘀咕:“还想着请哥哥与舅舅一道儿去暹罗,如今你们为官……却是难了。” 得到的却是王子轩的白眼:“你这是一朝见了旁的,便忘了旧的。以前也没觉得规矩严苛不是。” 玉沁忽而一笑:“那我去住玲岫姐姐那?” “不可,她要走了,那里更空,你住在那儿,出事怎办?再说,孟太太也不好跟去。” 玉沁撅撅口,倒也是:“不然,府里换上暹罗的杂役……” 不想,开玩笑的一句话,却是让王子轩心头一动:“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内院可如此,外头出行还是要大周这边人手,不然与人交谈都有不便。” “哈?我开玩笑呢!再说,把他们送走,送哪里去啊,都是要养家糊口的人了。” “这你就不用管了,王家与孟家地方多的是,也不会委屈了他们,几个掌柜以及管事们都有家眷,另外旁的城里也有生意,再者旁的官家也要用人,如此分批送出去,也省的将来祸事临近手忙脚乱了。”王子轩感觉此主意甚好,当即就这样定下。 第五十八章 纷乱 虽说定了要清静的主意,然而这园子里的人还不能立刻送走,好在珍珠、宝珠去了周掌柜那里送了东西就回来了。 “周掌柜说,来不及与小姐道别,这些东西算是送给小姐今年的生辰礼。”珍珠含笑,把一个乌木匣子递过来。 玉沁吐吐舌头:“我生日还得半年呢,这般早就送……” 话没说完,盒子已经打开,竟是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玉镯子、玉珠子,还有各色印石、玉佩。 不只是玉沁,两个婢子也没想到里头东西这般贵重,只庆幸一路上都护得盒子好好的,不然一个不慎落地磕碰…… “呀,这盒子里是这些首饰,那这一只呢……”珍珠咋舌,捧过另一只长条形盒子。 “不要吧,送这般贵重,我以后可怎么回礼?” 玉沁下意识苦恼,可一瞧第二盒子里那长长短短各式各样的簪子,所有的什么回礼,什么银子全抛诸脑后了,所有的玉器都细致的包了防摩擦的丝巾,一个个被保护起来,光洁的外表,青翠欲滴的玉料,好像各色颜色的清水落在眼前,美的不可胜收。 这些一看就是原先周掌柜积攒的老物件了,加上之前她所赠送,如今,光这首饰就几万的银子。 “这也太贵重了……”玉沁讶然,交代珍珠赶紧帮她收好去,可别磕了碰了,她平日里虽爱这些首饰,可总感觉沉重妨碍,又怕碰碎了心痛,却是欣赏居多,佩戴的少,身上始终带着的,除了族长作为印信的玉佩,就是清廷那只价钱不菲的传家宝,总要寻到机会还回去才成,除此之外,还有自己的的印章,联络侍卫的哨子。 旁的都是累赘,反而束之高阁,无聊的时候翻一番,好显摆下自己多有财,愈加激励自己去赚票子。 “明天一早,我要出去趟,珍珠早上负责摆饭,宝珠去交代后边车夫早些准备下。”玉沁嘱咐完这些便要歇息。 因为没有值夜的习惯,屋里灯一熄,两个婢女便退到耳房睡觉了。 这个时候,玉沁连忙吹响哨子,把侍卫给叫到了屋子,道:“你们平日里都潜伏起来,那都是怎么用膳的?” 两名侍卫已经不是白天的那俩,听这话一愣,下意识面面相觑,都没回答,玉沁只好音调大些又问了一遍。 “换班的时候会去外面吃。”其中一名侍卫解释,还是不理解此番吹哨的意义在哪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哦,原来是在府外吃……那如果吃的不干净怎么办?”玉沁加深一步那也不如家中吃的干净吧? “这……”玉沁的问题显然叫对方不解,想了许久才道,“一般没这种情况,平日里吃的不过是干粮与水罢了。” 玉沁笑说:“我就是问问你们平日都是怎么用膳的,因为府里的厨娘等等都要被打发出去了――佣人太多了比较麻烦,我与家人都喜欢清静些。” 侍卫点头:“我们几人饮食小姐不必操心。” 玉沁“嗯”了声,算是放了心,不过在侍卫起身翻窗出屋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说了声:“平日里还是多吃些饭菜吧!瞧这瘦的!” 侍卫一个重心不稳,差点翻进边上的花丛里,挣扎一番,又被花刺扎的鲜血淋漓,总归是“呜呜”一声,被同伴解救回去。 玉沁瞧得暗暗摇头:这些侍卫武功真弱啊!还没她在暹罗培养的家丁迅猛嘞。人才嘛,到哪里都是最重要的。 虽说王子轩已经决定了,要把大周的明桩悄悄转移出去,确保安全,以期日后的卷土重来,然而玉沁却不这般想,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句话是说被逼的走投无路的时候果断放弃一切现有势力,以图后期的再次崛起。 可现在他们并没有到穷途末路的地步啊,哪怕就是危机重重,也不该是起了灰心的念头,如此小心谨慎虽没错,然而未免神经太敏感了些。按着她的意思,就是削弱明桩,强大暗桩,为了与以往的暗桩区别开来,以免对方顺藤摸瓜,将他们连根拔起。 至于暗桩的操作了……瞧来,还是得尽快让货船返航了,只有这样才好给三位长老传信过去,叫他们亲自来布置暗桩,三个老头然而这方面的行家里手啊。 第二日一早起来,玉沁不得不说,她哥哥王子轩实在是个办事极端靠谱的,这般一小会儿的功夫,府里三分之一的人手全都被送走了,再也没有多余的人在眼前晃动,这种情况还是很令人满意的。 去到王子轩书房,取了笔墨纸砚提笔给暹罗留守的三位长老写信不过几件小事,可洋洋洒洒写了数十页之多,又想着,离开这般久,也不晓得那边的生意如何,而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查账,正好让清霜把账册整理好,顺路稍带。 然后又对孟家在暹罗的生意做了一番规划,包括对三个人走后的各种情况的分析,以后要留下足够的人手提防沐家家主的卷土重来,以防万一。 写到最后,连玉沁都感觉自个简直罗里吧嗦像个老头子似得,便草草收尾,火漆封印,交给其中一名侍卫以最安全的方式将信件送去。 院子里的人减少的更加多,却是外院留得人手足够,王子轩中午与玉沁一齐用膳时,便提到这些人也差不多够清静了,而且,他也要立刻收拾起行囊奔赴失韦国而去。 “是不是舅舅他们出了什么事?”玉沁一下停了筷子,操心道。 “这倒不是,这件事本来是早三个月前便定下的,可京中最近也不太平,这才耽搁至今,以至于妹妹你回来之后,我都没时间好生与你说说话。”王子轩满怀歉疚,自从王家出事后,压在他身上的担子愈发重。玉沁一个女孩子,他也舍不得她四处奔波,因而好多事孟族长也是交给他负责就是,此番就是去失韦打理族中的一部分生意。 玉沁听了王子轩的解释,心内也有些遗憾,下意识期望道:“那我是不是也能跟着哥哥一齐出去啊?” 第五十九章 点餐 “当然不可,此去数万里之遥,风餐露宿,且失韦国不比暹罗、大周,那边民风尚未开化,时常还有人吃人的惨事发生,你若跟我去,不是平白要我忧心。” “可哥哥你去不也同样危险。”玉沁见王子轩此行势在必行,怎么说也拦不住了,便耍赖要把自己身边的留下的两个侍卫也让王子轩带去。 “我把你身边的侍卫都带走了,你自己留下京中有了危险可怎么办?”王子轩含笑不允。 “我已经写了信,叫白锦与白棉过来了,不过两个月的时间,能出什么事,却是哥哥这边更危险。”韩玉沁不依,王子轩只好先答应下来,大不了提早启程就是。 兄妹俩难得一齐吃顿饭,说说笑笑,等一顿饭吃完,时辰都过去大半。 “这几日束手束脚的,感觉做什么都不自在,虽然目前也无事事可做。”玉沁调皮一笑。 “那就去玲岫姐姐那个地方瞧瞧,她的书局现在越做越大,或者去悠然苑,那店的契书现在在孟族长手中,你现在是族长家的独女,自然是说什么是什么,毫无不便。至于旁的,原来你的铺面,毫发无损,另开了数间分店,不过我与孟族长都没时间多做打理就是了。” “我与玲岫姐姐去过凌泷阁,已经很不差了。至于悠然苑还是现在这样吧,毕竟贾婶子与夏嬷嬷都不在这儿,不好大动惹人怀疑。”玉沁盘算,还因而静制动。 想了想,玉沁便将这几日的想法与王子轩一说。 “哥哥,我想要买一片竹园,越大越好。” 听着玉沁一番豪言壮语,王子轩微微发笑,不过:“买竹园是要做什么?” “长笋啊,竹叶可以酿酒,竹竿做弓箭,亦或者船只,可以用到的地方多了去了――我见暹罗那边长老就是这般做的,不过他们不种竹子,种的是参天大树啊!果子可以吃,木头可以造船,我感觉都是可以借鉴。” “那便随你喜好,这些东西,外院的张管事都能负责帮你联系,交给他就是。”王子轩笑笑,见时辰不早,便让玉沁回屋睡午觉,他还要再出门一趟。 想着王子轩离开在即,定是许多事要落实,便乖乖回屋不提。 下午,王子轩不在,睡不着觉的玉沁便应了珍珠宝珠的要求,带着两个头一次到北方国家的妮子逛园子,左右她也没好生熟悉熟悉这宅院,便说好,今儿个逛园子,明日在逛街去。 孟太太则邀了几位夫人一起游园,玉沁不喜的交际,都有孟太太顾着,且她也喜欢大家逗趣囡囡。(.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大周与暹罗民风不一样,三个女子不好在大街上叽叽喳喳嬉笑玩闹。 说起来,这边的院落本是族里早前置办下的秘密联络场所,从未住过什么人,园子里荒凉的紧,不过因为孟舅舅与王子轩的入住,却是多了些人气。 登船入湖,游湖泛舟三个女孩子躲在船篷子里,瞧湖里特意养的小锦鲤,都是些小鱼苗,红红白白,在水中游曳,见到鱼食落下,争前恐后的往水面涌来。 “这大周可真秀气。”珍珠在船上感叹,抒发着自己的思乡之情,“不知小敏在那边可还好,有些想念夏嬷嬷做的海味饭了……” 宝珠却是比她欢喜:“既然出来了,就好好玩嘛,那么急着回去做什么?左右又不是一辈子不回去了,小姐你瞧珍珠,可没出息的紧!” 玉沁不过瞥了俩人一眼,笑笑也不去理会,瞧俩人在船舱里笑闹,夏日时光正好,只是太过清闲了些。 “宝珠,你喜欢这边的什么啊?”玉沁随意问道。 宝珠却是想了好半晌:“喜欢的可多了,处处与暹罗不一样。小姐喜欢暹罗的什么?” “海味啊!”珍珠促狭,“小姐最爱暹罗的海味!” “是啊是啊,你家小姐我最爱的就是吃了!”玉沁一笑,“不过,我也有些想念暹罗了,总感觉这次回来之后,更加寂寞了,舅舅不在,玲岫姐姐也走了,现在,连王子轩也要走……我才反应过来,若非有母亲在呢,那岂不是又剩下我自己一个人啦?” 俩婢子一同翻了个白眼,宝珠道:“小姐,你这脑袋最近在想些什么啊?不如,咱们晚上出去瞧瞧皇城的夜景如何?” 说起玩,俩人俱是兴奋,却是玉沁泼了瓢冷水:“不去,没心情!” “唉呀,小姐,别这样啦!” ……在湖面悠悠乘凉泛舟许久,直到晚饭才上岸。 “好吧,我请你们俩个去外边吃好了!”在得知王子轩晚上回不来,玉沁也不愿在空旷的府里独自寂寥,拉了两个活泼爱闹的婢女,还是去悠然苑吧,正好一边用膳一边考察,顺带见见现在的掌柜。 夏日午后的太阳久久不落,余晖温暖,初夏的凉风带着丝丝缕缕的缱绻,叫人不由整个人都轻松惬意。 三个女眷步行上街,左逛右晃,半个时辰过去,还没走出一条街。 玉沁对两个婢女道:“咱们还是赶紧走吧,不然去晚了,许是连个好位子都没了。”说着便要拉走两个游兴正浓的婢女,脚下提速,抓紧时间用膳要紧啊。 经历诸多波折的悠然苑,摆设与以往相差不多,最大的区别就是没了当年熟悉的小厮与掌柜,见到她进门,上来个小姑娘领这玉沁往楼上而去:“三位是要临窗的座位?” 小姑娘再次确认,玉沁点点头,轻车熟路的往上走――进门的铜牌还是王子轩留给她的,不然她还真进不来。 “这里每个晚上可还有先生讲书?”玉沁故地重游,心情说不上的复杂。 “讲书?可能以前有过吧,现在是没了!”小姑娘诚实以告。 “小二,有什么招牌菜?按着我们三个人的份量上就是了。”玉沁难得大方一回,关键也是因为这是自家餐厅,等会吃饱了亮明身份就是,一分钱不用出哦! 谁晓得,女小二可把她们当大头客栽了,等饭菜上齐,盘盘不是山珍就是海味,多到珍珠与宝珠见了这满桌子的菜,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 第六十章 寻山造林 “小、小姐……”珍珠吞了口口水,很为玉沁的钱包操心,“要不,没上的那些菜,咱别要了吧。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眨眼间,整桌都被菜布满了,那小妮子还特意上了酒水与糕点……天晓得女子如何畅饮,而且这般多饭菜在,谁还有肚子吃糕饼? 玉沁哼了哼,摆摆手:“上齐了?” 女小二是个挺伶俐的姑娘:“这位小姐……菜可是您说要的,这可不能退的!”说着往外瞅瞅,那副怕怕的样子,也让玉沁明白,这是外头等着的那位掌柜授意,要宰客呢! 玉沁冷笑:“哦?那好,我们就慢慢吃吧,吃不完的打包带走就是。” 女小二怯懦两声,这才犹摇摆豫的张口:“嗯……那个,我们掌柜说了,因为小姐点的饭菜很多,得先付了银子。” 小女孩显然被吓怕了,玉沁一双眸子如同寒冰,轻轻“嗯”了声:“让你们掌柜进来说话。” 小女孩愣了下,却不再敢说话。玉沁见她这样,便扬了声,把外头等着的掌柜给叫了进来。 那掌柜一进来,伸手就要打那小姑娘,还是珍珠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那没放下的巴掌扔到一边:“你这掌柜不会好生说话?怎么抬爪子就打人?” 那掌柜却是对她涎着脸,哼哼哈哈的赔礼道歉,把小姑娘赶了出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玉沁一边尝着菜,一边平静无波道:“我道怎么这边客人愈发少?这饭菜味道比之以前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还有你这宰客的掌柜,实在把你们掌柜的人都丢够了。” 桔梗也去了暹罗,这里的掌柜,许是王子轩也没仔细查,便派了来,才有了今儿这局面。 那掌柜一听,待要横眉冷对,可见玉沁通身气派不似平常人家,便熄了不敬的心思,蹙眉道:“点菜要钱,既然要吃怎么也得先把账单给结了吧?” 玉沁却是嗤笑:“哦?什么时候的规矩?” “自然是老子定下的规矩!”那掌柜逼急,耀武扬威。 玉沁却是瞥了他一眼:“好好一间铺面被你弄得好像间黑店,掌柜不像掌柜,活似个土匪!” 那掌柜就要发飙,玉沁瞧了他一眼:“你家这店,大掌柜来了,也要付钱?” 掌柜哼了声:“废话!整间酒楼都是我们掌柜的,他来吃个饭还用的哪门子钱,就是把这店全扔了都是人家乐意!” “哦,”玉沁应了声,问,“耳闻,你这掌柜的卖身契也在你家掌柜手中?” 那掌柜见玉沁问得问题八竿子打不着就又要嚷嚷着要钱,却见玉沁什么也不说,取了一张写了字的纸轻飘飘的扔在地上:“你瞧瞧,这是什么?” 那掌柜觉得玉沁耍诈,小心翼翼去瞅,这一下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你、你、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什么?”玉沁挑眉一笑,“你的卖身契?” 那掌柜蒙蒙的点头。 “既然在我手里,那就是我的啊。”玉沁让一边严阵以待的两个婢女赶紧坐下来用膳,“我就说了,这顿饭啊,用不着咱们付钱。” 宝珠一笑,却不打算放过嚣张的掌柜:“瞧见了吧,现在我家小姐才是这家店的掌柜,也是你这刁奴的主子了。瞧小姐待会怎么收拾你!” 那掌柜吓得一哆嗦:“可、可孟先生没有说过他要卖店啊!”整个人都带了哭腔。 玉沁最见不得这样的男人,挥挥手:“下去下去,别影响我们用膳!” 还是珍珠好心些:“是没卖店,不过小姐是孟先生的独女,你说你算计谁不可,偏偏往小姐脚底下算计,简直活该。” 最后,那掌柜都不知自己怎么下的楼,手里托着自己的卖身契――跑?那就是逃奴啊,卖身契官府中都有存档,一旦逃跑便终生也别想安静,被捉了以后连命都难保……或者,他以后会后悔,留下来,只会比逃走更倒霉! 夏嬷嬷又不在,这悠然苑的膳食如何不言而喻,倒也不是难以下吞,不过对于吃过珍馐美味的韩玉沁来说,这不伦不类的饭菜,更像是一种折磨,见两个婢女也心有戚戚焉,便擦了擦嘴,道:“罢了罢了,说好了请你们吃顿好的,却忘了,谁做的能比过咱们的夏嬷嬷啊!走吧,咱们街上去吃,虽说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全是地方名点,数不尽的零食,那些东西才叫地道。” “诶,小姐这般说可不对,您的手艺可比夏嬷嬷都好呢!”珍珠笑道,三个人不过耽搁没多一会儿,已经放弃了那一桌子的饭菜,那掌柜上来一瞧,便晓得自己这次是在劫难逃了――掌柜连自家手底下酒楼得饭菜都不吃了,那代表啥? 谁也没理会他,也不顾逛街这般久的劳累,一心要吃遍夜市所有美味,一行人就这般嘻嘻闹闹的往人群中心涌去。 华灯初上,夜色掩映下的街道分外繁花热闹。 “感觉比暹罗要热闹诶!”珍珠口里都被食物塞满了,还要咋咋呼呼的说话,玉沁跟在后头笑。 “我十九岁那一年的生日,哥哥就带我在这儿玩到很晚才回去,给我买了好些玩意儿……我们专挑爱吃的小店吃,晚上回去拉了一宿的肚子……”说起往事,玉沁全无不好意思。 “哎呀,前头有我最爱吃的酱肘子,带些回去,带些回去。”玉沁连忙拉着两人往前头跑去。 珍珠调皮一笑:“能带就尽量多多的带呗,小姐是奴婢见过最好的主子了,谁听说过哪家小姐姑娘领着婢女出来玩的啊,小姐最好了!” 珍珠今天玩了一整天,开心的什么似得,忙捉了机会大拍马屁,宝珠也在一旁附和,手里提的东西很多,累得她话也少了。 …… 回了府中,陪着孟太太说了会子话,玉沁依旧无聊,便理了理账,这才发现,银子她赚的足以十万两白银,可瞧了眼周姐姐送的东西,叹口气。 算了,钱得一天天赚,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想起自己要买的竹林,当务之急,还是先寻林子再说。 至于旁的么,悠然苑的掌柜该换一换了,那掌柜实在担不起重任,留着打杂――悠然苑不需要男小厮!算了,左右孟家在码头也有势力,直接扔去做几天体力活儿好了。 第六十一章 能者多劳 以前就感觉悠然苑太小,想弄个与芙苑一般大小的庭院,现在钱也有,功夫也有,不若现在开始整理的好,清霜现在也不知在外头忙些啥,驾轻就熟的事,还是麻烦她吧,左右也是俩人一齐的生意呢。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寻找最快更新网站,请百度搜索 夜色,愈发晚,玉沁听到窗户“啪啪”想了两声,起身便去查瞧,却见自己的一个侍卫立在外头:“怎么了?这般晚了,难道你们都是夜间活动?” 侍卫显然已经对韩玉沁的说话方式见怪不怪,沉声道:“沐家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不过王家少爷现在正在收拾东西,大概今晚动身去失韦国,外头马车等等已经不声不响的准备好了!” 玉沁一吓:“现在?”可是王子轩不是今天一天都很忙,连晚饭都没能跟他一齐吃的吗? 顿时,玉沁想晓得了什么,那侍卫问道:“小姐可是还要按着之前的交代,派人跟过去保护?” 玉沁想了想,摇摇头:“哥哥如此小心,就是怕我不顾自己安全,非要把你们派过去……晓得他的苦心,我怎么还能任性,让他忧心?算了,你们都歇了吧,我去送送他。” 玉沁回屋简单收拾一下,披了件厚衣服,叫醒了宝珠让她拎着灯笼陪自己一齐去――这般老大个院子,独自从后门送完人回来,她可不要被吓死。 王子轩的手下,有条不紊的装配着东西,十几辆马车上也不知装了些什么,东西不少的样子,王子轩俊逸的脸在火光中显得宁谧而安和,玉沁眼眶湿了湿,让宝珠把灯笼熄灭,悄悄离得自己哥哥近了些,却没有近前道别,不忍让王子轩的好心白费。 直到马车已经走的再也瞧不到一丝痕迹,玉沁这才擦了擦面上的泪,对宝珠道:“走吧,我们回去睡觉!” 而这时候的王子轩也在马车中回了头,叹息一声。 在她们二人接近的时候,他便有所发觉,而且始终盯在暗处保护他的侍卫也以彼此才晓得的暗号互通了消息――玉沁不忍王子轩的好心白费,他自然也是! 两兄妹在这夜色里,又一次分开了。而各自的生活,也才刚刚开始! 第二日一早,珍珠宝珠两个人起来照料韩玉沁洗漱的时候,发现自家小姐竟是一晚上没睡,见两个人前来,竟还是精神奕奕的打招呼:“你俩总归是起来了!” 珍珠纳罕:“小姐,不用起这般早吧?”玉沁白了她一眼, 摆了摆桌面上凌乱的写满字的纸,笑道:“回来这般久,总归是又有事做啦!” “哈?”珍珠顿时垮了脸,撒娇道,“咱们明明才清闲了几天嘛!” 玉沁捏了捏她脸蛋,笑的得意:“哎呀,有事做的感觉可真好!” 宝珠瞥了她一眼,瞅向珍珠道:“唉,小姐大概要把船上的日子也算进去了!” 无奈,俩人只好以正事儿为先,游玩一类的,还是等小姐哪天忙完再说吧! 很快,换了衣裳的玉沁,连早饭也顾不得吃,带了婢女以及几个家丁出门,乘着马车一路往南边而去,在城南一个很隐秘的院落,是清霜与玉沁秘密接头之地。 “清霜你也要走?”刚入屋,玉沁来不及说旁的,只能赶着拦住有要走打算的她。 清霜仍如以往,不过笑意渐深:“小姐买卖做的愈加大了,难道就只打算围着这大周的京城打转转?” 玉沁蹙眉,已经明白清霜这意思,她是要为她去打开周边县市的分号生意,有可能的话,越远越好。然而…… “不可,我不放心你还为此忙碌,有什么事,自有旁人操心,你留下!” 玉沁即便生意做的再大,也是一介姑娘,难免有商场不该有的儿女情长,妇人之仁――清霜深深叹息一声:“姑娘啊,你瞧我是闲的住的人吗?而且,现在咱们可算形势大好,不若趁此机会,发展周边才是最重要的啊!” 玉沁却是想着,连兰草都已经有了婚事,偏清霜年纪与桔梗一般大呢,如何还能叫她耽搁,是以,只想留了清霜,给她找个好夫婿。 况且,大周如今形势依旧不稳,纵然有再多生意,国之动荡,这家也保不住了。 清霜见出了玉沁的不肯,只能道:“小姐忧心的事,我也晓得些……前些日子便想跟小姐说,不若把咱们在暹罗培养的那些人转移到大周吧。” “缘何如此说,可是这边人手不足……”话一出口,便想到了什么,现在哪里还有什么人手,大部分人都留下暹罗,回来的也就是他们几个人罢了,而且当年走时好多认识玉沁的下人也都被王子轩想办法送出了京城,现在人都在哪里没人清楚。 “眼下情形,除了那边的人可用,也可以信任外,一时间难以寻旁的可靠又有本领的。”清霜认真,“如果要是操心,我大可带着些人手,往南方而去,有了暹罗的经验,相比这四季分明的北方来,湿润的南方或许更加合适咱们的发展。” 玉沁不语,半晌,道:“这是已经做好了谋划?” 清霜点头,将自己的打算又细细说与玉沁听――说实在的,如果要是没有王子轩含含糊糊,要彻底撤离大周的念头左右着,按着玉沁的本意,一回来这些事就该被放上日程的,现在,耽搁了再耽搁,却是清霜也已经按捺不住,要再战商场。 玉沁依旧蹙眉:“为了安全起见,掌柜只可以新东家另起分号,与京城不挂上任何联系,才会在将来避免发生从前的事儿。” 顿了顿,玉沁复又道:“也就是说,哪怕就是到了南方,哪怕就是有了可信之人,你在那边也只能重新开始,这……未免太难为了些。” 想起清霜的年岁,实在不忍她再操劳,有阿大阿二阿三这三个得意之徒,玉沁的意思是,还是叫他们三个去更好些,权作历练。 清霜却是自信一笑:“小姐可还记得当年这悠然苑,凌泷阁?不都照样立了起来?虽说有三个好徒儿傍身,却不可叫那三个小子太过得意,觉得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般。” 第六十二章 遍地开花 又商议了小半个时辰,清霜便也放了心,也不与玉沁索要开新铺面的银子。 “没有银钱可寸步难行!”玉沁诧异。 清霜运筹帷幄:“小姐是忘了阿大那几家分号了!离开大周这般久,那小子可比另两个出息的多!” 二人相视一笑,俱都不再言语,玉沁只把自己想盘下一处竹林的意思告知清霜:“南方竹林多也材质上佳,既如此,这时候还请你留意了,林子我要最大的……银子倒不是问题,只怕背后的主人许是会难缠些许。” 清霜却是更加深谙其中门道,只道:“小姐只管放心,世上许多事情虽不是银钱能办的,然而有句话说的好,‘有钱使得鬼推磨’,这鬼都可收买,咱们只求区区一片竹林,又有何难?” 清霜也不问玉沁为何要购下竹林,但笑不语了。 银两还要另取来,交给清霜,以期能顺利南下。转身出门,却直觉风雨欲来的味道,大家,就这般四散东西南北?轻轻一笑,玉沁摇头摇去那些难得的悲伤,继续前行,她有许多事情要做。 重新振作起来,且能随意出门的韩玉沁,将一点儿琐碎小事儿全都集中起来处理,一切不用亲自动手的活计,自然是交代各铺面的掌柜去负责。(.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因而,悠然苑换了新掌柜――小孟掌柜推荐的,以前的一个帐房,却是办事极为光鲜; 凌泷阁在京城又开了家分号,专卖南边的糕饼――比如暹罗的特产等等,京中不少从南方过来述职的官员,女眷往来,这些糕饼也算讨巧,左右店面不大,从凌泷阁调了个掌柜过去兼管罢了; 原本的绣庄,韩玉沁又再度接手,按着暹罗那边的经营模式,等那边庄上的妮子们都过来,这边的绣活就全部以暹罗的特色为主,图个新鲜,也留个念想,没准将来涔姑姑、金嬷嬷她们会想回来瞧瞧; 回大周之前,金嬷嬷给了她两幅画像――她自己刺绣的花样子都是自己描摹的,因此画像上的样子也画的像回事,两幅画像,是她失散了好多年的女儿,长女算一算,现在大概已经要十八了……玉沁对这女孩子是否活着,是否还是良民身份不敢肯定。那二女儿不大,可也差不多十三四岁,两个姑娘与母亲走散,以前也没经历过社会的险恶,许是多数入了勾栏之地,即便好些做了哪个府里的丫鬟,如果要是嫁个小厮,或者做了哪府里的姨娘,她不敢肯定金嬷嬷能不能活下去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画像在她见到侍卫的那天,就已经叫他们分散下去,叫各处的细作都注意些。 这般多天过去,昨儿晚上,侍卫回禀,除了清霜欲要去南方的消息,就是这孩子中的一个,有了着落。 而写去暹罗的信上,玉沁只说了让金嬷嬷前往大周,旁的什么也没说――不说是怕她一路上心情起伏不定,夜不安寝,可她想,母女连心,即便自己不说,金嬷嬷也要往这方面猜测。 轻声叹了口气,只寻到那个小女儿淑宁,现在在一户人家府里做丫鬟,她已经叫孟府的管家去赎人了。 顺藤摸瓜,等玉沁回到府里,管事已经从那孩子口里知晓了那个大姑娘的去向――果然,玉沁下意识为金嬷嬷听到这消息后的心痛而提前心酸。 那叫做熙宁的大姑娘现在已经深陷勾栏,至因而哪一户还不得而知,玉沁即刻派了府里的人手,暗中去京中各个青楼妓馆去暗暗查访――淑宁所言,当年有老bao子来伢人手中挑人,挑中的本是年幼的淑宁,可淑宁不听话,打死不去,那伢人欲要硬把人拉出去卖的时候,是熙宁替了妹妹去,那老bao见人长得清秀,又配合,这才保得了淑宁。 玉沁漠然一叹,让珍珠好生照顾淑宁,人便往正房而去。 “小姐为何不兴奋了?”毕竟人寻到了啊,宝珠问道。 玉沁摇摇头:“金嬷嬷见了两个孩子……”许是会不好。玉沁没把话说完,没见面的话,心内总还会有个念想,有个希望,可这结果,实在对她们母女三个太残忍了些。 正这般想着,前院有人来报,清廷派人送了帖子来。 玉沁一愣,早忘了清廷那厮,现在怎么蓦地跑来送帖子,他不是最爱不告而入,入室抢劫的吗? “清廷公子约了小姐游湖?”宝珠好笑。 见婢女又开始促狭,白了她一眼,却是含笑道:“约定的时间是清霜南下的日子,恐怕我要去送行,不然……你跟珍珠自去?” “哎呀,那还不得叫清廷公子给吓死!”宝珠故作怕怕的样子,虽说清廷从未对俩人发过脾气,一路客客气气,然而这俩婢女是何人,从韩玉沁还有白锦与白棉的表现上就晓得了这位公子的脾气可不是那么忒好的! 最终,也只能是派外院管事去清廷如今暂居的府上回报声,没时间!结果,当然是用的是久病欠安这般无聊老套借口。 可惜管事下午去回绝,清廷晚上便拎了酒坛坐在了玉沁正屋的房顶上,而侍卫则暗中潜入玉沁屋内,谨慎的屏息,伸手取了纸笔,示意玉沁房顶之人,等玉沁示下。 玉沁叹息一声,挥挥手,让侍卫不用管,自个去玩吧――白锦与白棉都打不过清廷,更可况身边这仅剩下的四个侍卫还是白锦栽培出来的高手…… 侍卫跳着额角青筋郁郁离去,玉沁清言:“屋顶上的,待够了吧?酒坛子可别砸坏我家房顶,不然你可没第二块玉佩陪我!” 清廷轻笑出声:“你身边的侍卫……很敬业。” 玉沁听出他的玩笑促狭,不乐意的嗤了声,也大概猜到以清廷“多年”的偷盗经验,侍卫的小动作怎可能瞒过去。 自房顶翻下,四处打量玉沁新的寄居地,口中随意道:“王子轩与你舅舅都被朝廷派出去了?” 玉沁点头,嗅了嗅,那酒分明是藏在酒窖里的菊花白,心里下意识哀嚎,玉佩又不敢要,早晚要还给人家,那他喝了那么多酒,银子全打水漂啦?! 第六十三章 转手 取出那块玉佩,将之奉上:“寻了个懂行的瞧了瞧,实在不明白你什么意思,真打算用这玉佩还债?” 玉沁挑眉,瞧清廷却混不在意:“有什么不明白?不是你跟我要银子?我身上拢共就这玉佩值些银子。” 得了他这句话,玉沁总归是心安理得一点儿,瞧他喝酒也不在计较――酒虽之前,不过这玉佩够他喝上十来年! 清廷安静少许,转头对一边发呆不知想什么韩玉沁道:“王子轩走前也无事话交代?” 玉沁有时候感觉,俩人的关系,似乎渐渐好了些,当然,这是在不吵架的时候。“连夜走的……也没说什么。” “这酒在暹罗喝着不差,现在到了大周怎么都感觉不是味儿!”清廷蹙眉,酒也不喝了,取了桌上的茶壶自来喝水,“这般急把王子轩跟舅舅打发出去,他们什么都没察觉?” 玉沁只听见清廷的嘀咕,不觉一愣:“应该察觉什么?”危险是有所察觉,打的是孟家的生意主意,王子轩虽说走时没与她说什么,可在这之前就有嘱咐,说不出半年便全速撤出大周,可玉沁感觉这些事算是私事,实在没必要说给别人听。 “耳闻,有大臣撺掇着要新帝娶孟家的姑娘为妃子!”清廷喝着水,忍不住的笑。 玉沁嗤了声,望着他也不说话。 “你也别不信,不然为何急匆匆把你哥哥跟舅舅调走?他们不在京城,你就是那瓮中的……” “你才是王八!”瞪他一眼,“可这跟王子轩与舅舅不在京城有什么关系?”左右她是一点都不忧心,这半年多来,什么消息不足惊悚。 “大家谁也不是傻子,朝堂打的什么主意,谁会不清楚?不过为了那么点钱财,耳闻近来天灾**,国库实在吃紧,不把你舅舅的家资吃进,如何报国?所以,牺牲你一个,成全千万家啊!”清廷也乐的轻松,在韩玉沁面前,却是比在自家还自在得意一些,偶尔还会起些小心思虐一虐,俩人斗口的感觉也还不差。 “哦!”玉沁点点头,自己都感觉奇怪,这是怎么了,竟是全无害怕紧张,想想便又是一笑。 旁边的清廷见她如此,下意识蹙眉,不屑道:“你觉得我在开玩笑?” 玉沁望着他,愈加感觉好笑,笑意由浅入深。 清廷冷冷哼了声,转身便走,甩下一句:“无知女子!” 却是话音随风飘散,玉沁望着消失的影子,稍稍有些帐然若失,不过,很快便消失不见。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淑宁在晚上的时候往玉沁这边而来,却是寻玉沁问她母亲的近况。 “金嬷嬷一切都还好,她有些手艺,靠卖绣活为生。”玉沁简单说一点儿,心想,还是留着她们母女团聚的时候,自己去说吧。 淑宁也是自始自终认为,自己的母亲是玉沁身边的绣娘罢了,下意识对玉沁愈加的感激。 “你也不用如此,以后跟你母亲一齐好好生活就是,你姐姐……我也会尽力去寻寻。”玉沁道,“只不过,还得想想以后要如何生活,毕竟现在你们的父族也算没有了,只靠着金嬷嬷当然可以过活,不过,也要有些打算才行。”她想的是熙宁姑娘,不知能不能过上新的生活。 淑宁静默许久,点头道:“还是要谢谢孟小姐,姐姐她……以后我会侍奉姐姐终老,虽然我识字不多,可这些年也会做许多活计了,养活姐姐与母亲,应该无事问题,虽然可能开始会累些苦些,但是一家人在一齐就好,现在我也不图什么旁的。” 淑宁说的认真,被赎身出来以前,她甚至都不敢想这辈子还能再与姐姐与娘亲团聚,现在这样,她已经要含泪感激上苍。 玉沁点点头,金嬷嬷的女儿,果然也随了她的脾气――坚强,肯吃苦,又能自立。这种人,不管谁遇上都会想伸手拉一把。 世界上有许多人,始终缺的只是一个时机罢了,有充分的思想与头脑,不会因为外界的改变而失了本心! “你都会些什么?”玉沁问道,不能叫淑宁跟着自己身边做妮子,等金嬷嬷来了,如果要是淑宁要跟着一齐回去暹罗,大可以与她一齐经营绣庄。 “什么都做过的,以前做工的时候,被分到了厨房做杂活儿,后来跟着几个厨娘也学了点本事;然后被调去府里小姐身边照料,跟着几个丫鬟姐姐学的绣花。府里小姐喜欢教下人习字,我也跟着读了些书的。”淑宁笑。 玉沁不可察觉的叹息一声,淑宁又与她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告辞。 十三四岁的姑娘,神态间的懂事明理以及圆滑世故,却比同龄人更加早熟些。 窗外,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这天晚上,玉沁又是一夜未眠。 因为,远方传来消息,失韦国对大周开战了。 而听了这一消息,玉沁整个人都愣在当场:“舅舅跟玲岫姐姐不晓得到没到失韦了……还有哥哥,晚了几天,可是……” 可是那边离着战场最近! 本觉得一切等他们回来就是安全,却不想等来的却是战乱与他们全部失踪的消息。 玉沁欲哭无泪,整个人在听到消息的当天,便彻底病倒了。 却怕着孟太太知晓这一事儿,赶紧哄着她,把她与小姑娘一道儿送去了郊外庄子上,那里有侍卫守着,什么闲言碎语也进不去,她这才失了支撑倒了。 珍珠进来,见玉沁还是保持一个侧躺沉思的动作,叹息一声道:“小姐,已经好几天了,您好歹也得振作起来,我与宝珠可全靠小姐了呀!” 珍珠玩笑,却由心底开始操心。 现在,危险的何止韩玉沁一个,何止她们主仆三个,现在所有人都被牵扯进了那些财富纷争。 中午时,清廷也来,问了同样的问题,余下的人,该怎么办。 玉沁静默半刻,道:“还有几日,三位长老就要带着近两百人过来大周了,本来几位掌柜是想大周朝局混乱,这个时候牵扯进来不是好时机,可我感觉,正因为是乱世,才更容易安插人手,因而,他们来,我们走!换上新暗探,比大周这些人继续留下的好。哥哥走前,好几家铺面,实则已经转手,然而手中泰半的明处的铺面还没转手。” 第六十四章 豪富 “大概多少?”清廷蹙眉,玉沁并不是个为了钱财不顾大局的人,能在这时候如此操心收不回这些,却是令他也操心起来,那该是留下了多少地产。(.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五十处的园子,一百余家或大或小的铺面,田产那些就更别提了,舅舅这些年在大周的投资,可是下了血本,这次我若处理不好,许是孟家百年基业又要重新来过!” 清廷呼吸一窒,旋即听见玉沁道:“这还只是京中的一部分明面生意,至于已经被发现的暗桩,以及遍布各地的产业……数不胜数。” 瞧着玉沁头痛样子,原本想帮忙的清廷也跟着一齐头痛起来――这般多产业,一时间统统卖掉,又不引起上头怀疑,实在太为难! “其他几位掌柜可有法子?” “嗯,几位掌柜,想着先把京城周边的泰半产业先卖掉,毕竟离着京城远,许多消息传递不变,却是不怕有什么。人手也全都往边境送去,然后爱去哪里去哪里吧,晓得孟家底细的亲信则都带回暹罗,或者是离大周不算太远的岛屿,这些年这些人也都积攒了不少银子,生活一切都不是问题。”玉沁慢慢把这些日子来的算计说与他听,瞧是否有不周到的地方。 “这些地产与伙计全部一换,然后再来安排新来的这些人,留下几个管事在这边挑人已经栽培……我感觉主意却是不差,不过,还得小心行事,别露了痕迹。” 清廷道。 玉沁则沉吟:“小孟掌柜与老孟掌柜的家人都在暹罗,不好长期分开,不然还不知有什么不测。我想着,还是叫清霜留下,她人已经在江南,离着京城远,天高皇帝远的,逃跑也方便。更何况,清霜名气不大,认识她的人不多,除了咱们几个怕没几人晓得她的,而且,她离开宫里也是很久了,现在还去了南边呢!” “清霜的能力却是挺强,也是可以信赖的,这样,孟家的几位掌柜都跟着你走,然而他们手中的不少生意却是不能断的。”清廷道。 “到时候,就是三皇子,或者说,该是上头那位贪心不足的太后娘娘该着急的事了――不是说疯了么?怎还四处蹦达,看来,顾相可是下了血本了!”韩玉沁浅笑,只感觉失韦国既是个危机,又是个转折。 “此话何解?” “孟家经营多年,打垮了沐家,现在掌控着大周三分之二的粮食、药材、木料,甚至是最重要的食盐生意,你说,现在失韦国与大周打仗,自然耗费国库银钱,且两国不再通商,以战争的资源消耗,以及国库的空虚来瞧,皇家会如何?只要掌控了经济命脉,有的是时间让那位疯了的太后来求孟家!而且,孟家主力全部留在暹罗,她即便想出百八十个法子,也得想孟家求援,或者是向暹罗国求援――可,孟家对暹罗经济的掌控只会比在大周多,那边又是孟家大本营,你说,暹罗国如果要是不顾孟家安危,贸然援手,倒霉的是哪个?鱼死网破也不过如此,更可况,失韦国与大周离得近,暹罗远远在南边一脉,少有能扯上的关系!” 说到这里,连清廷都小小震惊了一下,总归是明白为何孟家这些年来不说报仇,只一门心思的做生意――却是要掌控整个国家经济,弄到最后,连皇帝都无法轻易发落――不,是无法发落才对! 俩人相谈甚欢,基本定了一个策略:在等着孟家人来之前,先把这边的一些事项摆平。 “小孟掌柜已经去信给清霜,让她将那边的铺面断断续续发卖,老孟掌柜则是联系在大周的暹罗国的商人,能将铺面卖给他们,也能拖延朝廷一阵子――朝廷一旦对暹罗国的商人指手画脚,横加阻拦,想来争取暹罗国那方的援助就更加是遥不可及的幻想了。” 玉沁中肯道,实则,自己仍旧感觉教训这些吃白食的蛀虫太轻了些,恨不得都该把这群米虫拉出来溜溜才行。 清廷问道:“派去失韦国寻孟族长与周掌柜的人手可有带回些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模模糊糊,几个掌柜把自己身边的能调配的人手都发派过去了……你也晓得的,现在京中这样乱,许多人手不敢大张旗鼓的去寻人,而且,好些事也要赶在这多事之秋紧密布置,因此,能派去的人实在太少了,这回回来,哥哥他们的打算就是尽早脱身去暹罗,所以当时让跟我过来这边的人就很少,现现在竟似陷入一个困局。” “我瞧不若这样吧,我派人出去帮你寻寻。”清廷道,“只不过,两国开战,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那边不知是个什么情形。” “我晓得的,”玉沁心情又低落下去,“几位掌柜都说,在那边也有产业在,虽然不比大周与暹罗这般发达,可是,也有些人脉圈子。生意保不保得住没事,即便散尽家财,能平安回来就好。” “你也一样,虽然他们不在大周,你也要好生保重自己才是。” 清廷叹息一声,宽慰玉沁一番,便去府里调派人手。 而韩玉沁这边则是加紧布置,忙中带细,丝毫不敢马虎。 而始终没有消息的孟舅舅与周玲岫掌柜,在三位长老到大周的前一天,总归是传回了信函。 “信上怎么说?” 信是写给韩玉沁的,因此得了消息的几个掌柜,第一时间赶到了府里。 现在清廷这块地方,也确实是个安全地带。 “舅舅说,玲岫姐姐受了些伤,因此大家耽搁了到失韦的行程,还说哥哥也与他们在一处,大家本来打算继续前往失韦,然而边境那边传去的消息,说是两国开战,因此他们便要往京城而来,可是却因前方都城备战,层层关卡盘查,哥哥想着,还是先瞒着身份,偷偷回京城,正好借着失踪的消息,将大家顺利转移――哥哥他们已经在通州了,说随时可以乘船出海!”韩玉沁一阵激动,边瞧边笑,读完信,与几个掌柜的心总归是落到了实处! 第六十五章 月有阴晴圆缺 “这下总归是放心了!” 老孟掌柜是里头最忧心的,不过现在说什么都好,能平安回来实属万幸。 “哥哥他们已经晓得了咱们处境,会把身边的人手调派来一部分,生意部分还是几位掌柜加紧卖出,如果要是实在风险太大,咱们便不要也罢。”玉沁道,“人安全才是最重要的,生意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玉沁说完,几位掌柜却一点也不在意。而且,这下子,大家终于可以一起去暹罗,不用天南海北各一处,这样真好。 老孟掌柜一笑:“小姐放心,铺面已经盘出去了七成,剩下的就是京城的几处,虽然损失些,然而也不算什么,咱们其他的铺面这几年赚的已经翻了好几番!” 其他两位掌柜也齐声应是,玉沁这小算是放了心,笑道:“那好,几位掌柜安排人手慢慢由几个方向转移,在通州会合,期间小心些。” “小姐不走?”几人诧异。 “要等着几位长老把事情安置下才行,兴许,我也可以不用走。” 玉沁顽笑,走大概是一定要走了,目前京城形势不明朗,耳闻封地的几位亲王都已经拥兵在京郊,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局势,走不走都由不得她。 “这里已经不是久留之地,如果要是等到那时,怕小姐就危险了。三位长老少在大周露面,即使是暹罗,也少有人认得长老们,这样的话,这边一切交给三位却是不用太过忧心。”顾掌柜道。 玉沁虽对长老们颇为无奈与咬牙切齿的,但是毕竟愧疚不能让三位颐养天年,还在外奔波,说道:“这样不可,现在形势这般复杂,如果要是没有人在旁指引,少不得走上冤枉路,也危险也太大,我想着还是与他们在此处多停留一段日子。” “这种事,自然是我们几个掌柜出面,小姐还是尽快与族长以及子轩少爷早日见面,早日启程回去才是!”顾掌柜道。 没等玉沁说什么,始终少言的小孟掌柜道:“说起来,京中形势如何,也是我们几个掌柜比小姐熟悉的,没道理把你一个女孩子留下,而我们这些男人逃出生天吧?更何况,我们当中不过留下一个人,负责与南边清霜联系,与三位长老协作,旁的事情,朝廷还真是管不着。” 说实在的,只要等大周的国库愈加空虚,支撑到那时候,孟家的兴盛大业算是到了好年头,玉沁想。 玉沁道:“先不说这些,等长老们到了再详谈。咱们的人手先走,这边的先造出一种大家兔子跳脚的假象,明着瞧咱们好像走投无路,做困兽之斗,暗地里把大部队转移走才最要!咱们京中的生意不是好多都不敢卖,卖不出?那就全低价卖给傅家得了。” “小姐这是要?” “左右砸在手里也是便宜朝廷的走狗,不若卖给傅家。” 玉沁道,说实话,走为中策,实在是弃车保帅。 有些时候不得不断掉部分利益。 那边清廷得了消息,往这边过来。 玉沁得了丫鬟们的通报,便嘱咐了几个掌柜几句,让人送了他们回去,还要装作“困兽”应有的表情,这样才好瞒骗过上头要拿他们开刀的走狗。 “子轩有消息了?” 清廷一见玉沁便急急走了过来,头一句问得也是子轩的安危。 这叫玉沁心里松了口气,也着实感叹,他们当年四人的感情还真是历尽波折。 缓了口气,玉沁便把王子轩安全的消息说给他。 余下的,因为算是秘密中的秘密,不便告知,而清廷也识趣的不去问。 只是清廷还是要问一下玉沁的打算:“既然大家都无事,那这离京时间可还有变数?还走不走?” 玉沁道:“具体日期没定,不过,我还是感觉应该让大家早些走,我这边要等着长老来,还要安排旁的事项,可以一齐消失,却不能离开半步。” “不是几个掌柜还在?留下他们也安全稳固些!” 清廷也与几个掌柜说一样的话,玉沁却还没下定决心。 山雨欲来风满楼,今儿个的气氛诡异莫测。 清廷府中有些老人,在其父母离世后,始终陪伴着他。 到如今,清廷也有心,要他身边的人一齐去暹罗。 因而,与玉沁商议起来。 玉沁沉吟很久,才道:“先送走一批再说吧,日子定下了,七天之后,船只也在通州那边下海,你那边趁着白天出去采买的车藏起来一齐出城,至于你……你功夫高,夜里先走也可以,左右应该没人能发现你的踪迹吧。” “我们都走了,就这样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也太孤单了些?” 清廷蹙眉好笑: “放心吧,我还要留下京中处理些事物,大概等你们安排妥帖,我也可以走了!” “这是要跟我们一齐留下啦?”玉沁笑。 “嗯,算是吧。” 就这样,俩人算是初步达成共识。 那边王府也乱中有序,一切紧锣密鼓的进行中。 不知情的,瞧见的永远是一团忙乱之景,却不知大部分人手已经随着马车分批分次运去了通州。 几十只标明暹罗、各小岛国的商船停泊码头,却不知拥有这些船只的不是孟家,就是王家,不过是换了不一样的旗帜。 海边码头,几个掌柜已经收拾得当,正式带着人与孟舅舅汇合。 韩玉沁则与王子轩在那商讨到底谁留下合适的问题,眼瞧着清廷家的世仆已经先一步登船,往这边频频回顾。 最终,还是王子轩决定留下来,而玉沁则跟着孟舅舅等人一齐登船离开。 玉沁害怕王子轩在这边有个什么闪失,便把自己的侍卫挑了十个留下,连着白锦与白棉也一并留下保护王子轩,这才含泪依依不舍的又与王子轩分手而去。 这一次的分离,似乎与前一次大不相同。 船上,清廷与玉沁立在边沿。 望着愈发远的版图,玉沁久久静默不语。 “分离太不好受了,还好,这次除了王子轩,大家都来了。”玉沁低头。 第六十六章 皇权 孟夫人带着她的小女儿如今与韩家人,先一月离开。(.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 此时,却也都不在船上。 清廷则是静默半晌才安慰:“等这边一切都结束了,就不再会有这些恼人的事,将来我们……” 话到一半就不再说下去,大概是忘了要说什么。 许是现在的时机不适合。 玉沁退后一步,低声言道:“希望如此,我要回去歇息了,你请自便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往船舱走,步伐远不如以往轻松,整个人也颓丧起来,好像霜打的茄子。 清廷目光灼灼的瞅向那一方。 又是漫漫路途,此次,玉沁整个月都躲在船舱内,有些中暑,都不曾出门。 许多时候,竟是整天在屋内睡觉,要不习字,要不发呆。 周玲岫受了些轻伤,始终在船上修养。 却是孟族长时不时的寻玉沁过去对弈一番,算是她难得的出门的时候了。 “还在忧心子轩?”孟族长手执白子,将韩玉沁的黑子围追堵截的丢盔弃甲。 玉沁面色平静无波,任由棋盘上被对方占据半壁江山,似乎如同平日习字般,黑子稳稳落地,才道:“舅舅也一样忧心吧?可谁都晓得,忧心也决绝不了问题,反而乱了思路。[.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哦?”孟舅舅笑,“那沁儿躲在房间里,多天来都是做的什么?” “静心!”黑子缓缓落下,却是将湛湛露出胜势的白字彻底打压下去,很快,这一局,又是玉沁赢了,“我还觉得舅舅商场上那么厉害,棋局也定是要费些功夫的,哪里想到,这不是舅舅所好,每每都叫侄女赢了。” 平淡无波,无喜亦无得意,整个人静的好像一个木雕。 孟族长不觉叹气:“人的心思不在这棋盘上,再好的棋手,也赢不了个臭棋篓子。” “难得舅舅开顽笑,却不该以臭棋篓子促狭沁儿,更何况,舅舅本就不是什么好棋手。”玉沁难得一笑,经历许多,现今的她,稚气早脱,有的是年轻人不会拥有的苍凉与底蕴,整个人立在那个地方,姿态礼仪俱显尊荣。 收拾好了棋局,玉沁口中道累,人已经往屋内而去――每天厮杀几场,便要回屋修身养性,玉沁这是要回去睡午觉了。 “怎么,孟族长又输了?”清廷远远望见玉沁,调笑道。 “嗯!”玉沁垂了羽睫,也不多言语,便转身回屋。 现在整艘船,愈加静谧,成日里只能听见大海波涛汹涌的音调。 偶尔,玉沁也会出屋走走,但是,她的活动项目,往往是钓鱼,一坐就是小半天。 一个月的时间过去,暹罗已经远远能瞧到一线领土,大家少不得欢呼庆祝下,一时间,几十艘海船音调隆隆,大家欢声笑语,若不是这船是木头所造,许是要点起篝火唱起歌跳起舞了。 有孟族长在,许多事玉沁犯懒,就不想再多插手,正好清廷在这边如鱼得水,而他也想在暹罗国名胜之地去走走,便与韩玉沁来辞行。 “此去万里迢迢,是不是太冒险了些?”玉沁不免诧异,字帖也不再临摹,洗手与他说话。 “在笼子里关的久了,就喜欢四处转转,若不是当年跟随陛下,规矩太多,恐怕我也早就走遍了大周的名山大川,而今来了更加吸引我的暹罗国,怎能还继续关在屋内,我得让这次出游变得不虚此行才是啊!” 玉沁忙道:“只身上路,恐怕不大安全。” “没关系,有两个世仆跟着,这一路上麻烦也麻烦不到哪里去!”清廷似乎对于各地美景美食充满着向往,压根不是旁人能够拦着的,没办法,玉沁只好也挑了两个懂暹罗本土话的侍卫为他贴身护航。 清廷本身有功夫,也全不在意这些,手头还有不少银子,想来围着整个暹罗绕三千圈都尽够的! 只是,他出门在即,每一天里打探各地名胜,寻觅四处地图,这样的欢快事情,也渲染了玉沁的孤寂,让玉沁也不得不羡慕。 因而,最后上路的,便不再是清廷一个了! 不得不说,他家的银子都够把暹罗国的京城买下来了,可是,他反而更加爱贪韩玉沁的小便宜,甚至在路上,俩人还能为谁多吃了一个馒头而又斗起嘴来。这一行,直到最南边,见了冰天雪地,才总归是停下了南去的脚步。 这一路行来,已经很少见到鲜活的树木花草,人家大多是吃鱼肉牲畜,四处都是一片晶莹,他们已经走到了暹罗国的最南端,也是最冷的领域。 对于好容易脱离牢笼与困境的玉沁来说,此刻,即便叫她立刻赴死,她也无憾了。 而,自从玉沁接到了王子轩派人送来一切平安的消息后,整个人也松了一口气,之后的日子,也总归是真真正正的沉静沉静了下来。 “眨眼,在外已一年有余……”玉沁呢喃,转而轻笑: “回去之后,许是女儿也认不出我了!” 二人乐不思蜀,一路吃喝玩乐,好不惬意,而这旅程,东游又西逛,愈加美妙! 这里离着京城极远,即便紧锣密鼓都要个把月,路上,王子轩的书信总是先一步到达他们要落脚的地方,一点点说着大周与暹罗的情形。他们二人慢慢玩回去,又是要换条路线,自然少不得又要过去近一年, 大周的皇权,总归是在和亲王的逼迫下移交,这位亲王也是位能人,不但在与王子轩的联手中,除了沐家,将其根基连根拔起,丝毫不惧失韦的战乱,而是从抄家中填充国库,朝野内外不得不佩服他的胆色,而与他联手的王子轩也没有吃亏,吃下了沐家泰半的营生。这样一来,反而与朝廷分庭抗礼,互惠互需了,双方起码能安安静静,无波无澜的过上几十年,而几十年之后的岁月,孟家说不得又是另一番情景了! 清霜在南边儿生意简直是风生水起,虽只偏居一隅,可手中实力因有玉沁的协助,那是一点都不少,三个徒弟则是游走三处大陆,又与各个海岛联盟,生意更是风生水起,渐渐与孟家的四个掌柜持平。 这两年来,玉沁的进账可以算是日进万金。 第六十七章 吃喝玩乐 说到这里,还得说说当年金嬷嬷回去大周一事,她却是没有寻到长女,又听了淑宁的话,晓得长女境遇如何糟糕,寻不到人,死活不肯跟着玉沁他们走,反而推了淑宁登船,人便跟着王子轩回去了当时的王家,后来,在暹罗的绣庄分号,在大周遍地开花,至于金嬷嬷的长女,其实已经在与妹妹分开的第二年已经香消玉殒了。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 大周的沐家大本营一举歼灭,在暹罗的小本家便在随后被孟族长一并给吞了,从房产地契,到酒楼铺面,徒留几身破衣裳,留着条贱命罢了又被朝廷抄家全部家财充公,女眷充入宫中为奴,男子流放三千里。 至于傅家,本就黑道,在与玉沁的交易中,也算尝到了甜头,如今,地下的生意依旧做着,明面儿上,却学会了孟家那一套,依旧不肯再做大。 玉沁旗下的生意,有周玲岫随时去查探,按着玉沁走时留下的信条,又有舅舅帮管,自然不会因为她这个大掌柜不在,而做那赔本的买卖,发信给大周的清霜,这边所有生意的行走,几方面都商议着办,这二年到是少有不如意,一切顺遂。 而玉沁,也总归是与她心心念念的女儿和母亲团聚,韩家也彻底从大周迁徙,到了暹罗这边,实属不易。 两年的时间,能改变的东西太多了,比如一个人,也比如一段感情。 但是,两年时间又太短了,比如清廷与韩玉沁,回程的时候,还会为了馒头事件而拌嘴…… 失韦国与大周的战乱还在持续,但是与暹罗的贸易却并未因此受到影响,因而,孟族长带着人手再度去往失韦国,将一年多以前的玉器生意重新拾起,而孟家的所有生意,又再度让玉沁打理,因而本该是周游,游山玩水的她,不得不在半路上开始一家家检视铺面与生意,抽查账本来算账,最后忙乱到还得把清霜接过去,一道查账,等到了京都,都已经过去了一年半,比当年去到最南边用的时间还多了五个多月,这还是紧锣密鼓的一路紧着往回走的结果。 回府,武净与桔梗的孩子都快要三岁了,小女儿也过了满月,夏敏儿也嫁了人,有了孩子,至于清霜,这般多年,也总归是有了归宿,与老孟掌柜的儿子订了亲,这般紧锣密鼓的往回赶,正好还剩下一个多月容她筹备婚礼…… 玉沁只感觉,风景固然好,可情感也是不容忽视的,过去出游的两三年常常会想起大家在一齐的种种,现在,总归是可以平安顺遂的在一齐,而她发誓做个富婆的愿望,业已达成。 “唉,出去这么久,大家的变化可真不小。”玉沁对桔梗感叹。 现在,桔梗妇人的装扮,早也不是当年,莽莽撞撞,又爱跟玉沁顶嘴的小丫鬟了,身边二女环绕,幸福的神情直达眉梢眼角,玉沁真心为她感到兴奋。 “小姐回来京都,可还有什么旁的打算?”桔梗试探问道,武净今儿个去了王六郎暂居暹罗京都的府邸,王家人不在的这些年月,孟家与清廷的世仆一家走的却是极近的,虽说以前大家之间有些矛盾。 “还能有什么打算?”玉沁无语望天,葡萄架上串串的晶莹,不过,果粒还是好酸的啊。 桔梗下意识问道:“小姐与清廷公子……” “嗯?” “出去这么久,都做些什么啊?” “游山玩水啊,他那个人,简直就是个累赘,饭菜次一点就不吃,衣裳难瞧一点就不穿,纨绔子弟的造型深入人心啊!”玉沁啧啧两声,回想起这一二年清廷在她身边种种,浑身鸡皮疙瘩。 桔梗怎么会不熟玉沁的神情,立时心内哀嚎,瞧来媒婆这种事,这件事还是让武净去做吧,她可受不了。 因而,主仆俩人便晒着太阳,合着凉茶,在园子内安静的乘凉。 而另一位,王子轩,因王家大受挫折,为振兴族里这些年来的努力简直就是一部超长的血泪史,现在虽说生意都步入正轨,李牧绕也得到应有的报应,然而,他要帮家族收拾的还有许多,一方面,大周的局势只能算暂时稳妥,他必须要保证让朝廷不会再算计王家,拿着商户的银钱杀商户;另一方面,各国岛屿众多,虽势力不大,那也是有难得的好商机,因而又与族中几位长老合计,将算盘放在了这些事情上头,一整年都不见个人影。 玉沁虽与自己哥哥每一天都要通信,然而也偶尔联系不到他,海上风浪又多,危险万分,因此,许多时候,玉沁是不喜欢王子轩这么拼命的。 白锦与白棉这些年随着王子轩奔走,现在,嫁人的年纪已过,玉沁回来,便送了二人各自的卖身契,让她们按着自己的心意另行婚嫁,她还要送上厚厚的谢礼做嫁妆才是! 离开两年,重新接受京中事务,虽烦劳了些,可还是渐渐顺手,而这个时候,大周传来消息,却是京都政变,太后娘娘中毒,性命几乎不保,而诸多王侯争夺皇位,大周百姓在水生火热中挣扎求存。 因而,平静两年后,清廷不知何故非要回大周,这个时候,韩玉沁还在外出巡视北边铺面的路上,自然与他错过。 芳龄二十几岁,正是花颜渐开的年岁,在阳光热烈的暹罗国,玉沁与大家吃喝玩乐,也繁忙在一处,不过,总感觉不踏实,因为,她还是自己一个人。 王子轩愈发忙,一年里有大半年是在航海中度过,哪怕就是除夕大年夜,也没有时间。自然他的亲事又成了玉沁的操心。而孟族长自打夫人病故,便独居起来,孤身到现在,身边也就一个周掌柜一个女子相随,二人虽不明说,可许多事玉沁瞧得清楚,然而,他们也在忙,从大周到失韦,不是玉器就是书局,总之总有忙不完的事。 连带的,几个掌柜也没有旁的时间,韩玉沁曾经没有想过,自己会过的这么的孤单,会越发的渴望家人能在一起,而不是像现在,旁人都有了家,而她,每每总是与一封封的家书度过孤寂的夜! 第六十八章 新生命 年初的时候,清霜得了一子,金嬷嬷与他商议,便与大家都一同聚聚,可地点是在大周,还是暹罗? 大周现在内忧外患,暹罗却是漂泊一月,哪里都是不大方便,因而来往数月间,清霜与玉沁商定,在两国中间的某一处海岛上相逢,大家都在那个地方聚一聚。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 玉沁这才总归是有了祈盼,约定了这一年的中秋,分别去信漂泊海外的亲人,从孟舅舅、王子轩,到几个长老掌柜,甚至曾经相熟的店伙计都一同去。船只是尽够的,因为玉沁有了自己的竹林,船木又有孟家提供,因此大船也会提早来暹罗与大家汇合,玉沁下意识得感叹,这个时代见一次面,简直跟打仗一样。 或者大家感觉真的是太久没有在一起过了,反而是信到了之后便立即回复,令玉沁想不到的是,王子轩信上还说已经派人去通知了清廷,大家借这时候机好好的在一处耍一耍。 而选定的岛屿,又有变动,孟族长有自己私人的一片海岛,上头物资丰富,离着暹罗稍稍近些,也方便这边的大队人马启程过去,因而又是一番书信,最终确定好时间地点后,发现离着中秋不到两个月了。 而在此期间,王子轩带了一位姑娘回来孟府,竟是当年说要留在南边瞧雪海的白锦,原来,白锦离开后,并未嫁人,而是四处游走,遍赏名山大川,如今人在暹罗,在南边待了俩月后,白锦又是再度,竟是将暹罗的周边岛国都遍览一番,最后与王子轩偶然相遇,其中发生过什么,到底众人琢磨不透。(.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虽然王子轩与白锦好像不怎么言谈,可韩玉沁还是从蛛丝马迹中松了口气,这下好了,她也不用操心自己哥哥的婚姻大事了――白锦留下与玉沁做伴,而王子轩要出海将生意收尾,等孟族长回来之后,这些生意需要另外立起一位掌柜来。 韩玉沁想到了在庄子上老老实实的武净,武净与桔梗本是开了个酒楼,然而桔梗生产后,不宜劳累,武净便把酒楼托付玉沁,带着桔梗去了乡间打理农庄,小小一户地产,现在也做的有模有样,因而便向王子轩举荐了武净过去打理这些生意,不过,前提是武净每次出海,都带着桔梗才行。 他们兄妹可以分离,但是桔梗可受不了自家夫君长年累月的出海。 好在,王子轩说现在生意基本都已经稳定,主要做的,也只是每月出去一次查账,亦或者半年一年出去巡视一番便可。 既然还剩下两个月的时间,玉沁便先前往海岛布置,正好白锦也闲来无事,虽说是待嫁,可绣活做的不好,便拜托给了铺面里绣嫁妆,旁的王子轩都交代下去反倒不用她管那么许多,这次正好出去与韩玉沁一同休闲一下,俩人对游玩分外热衷。这些年来,许是心境开阔,做侍卫那些阴影,也逐渐消弭不见,人也活泼开朗些。 海岛并不算小,只是众多小岛中最大的一处,去往最近的岛屿可以涉水徒步过去。 天青海蓝,岛上又有留下人手在此布置,古色古香的庞大院落,直接通向海岸,因是自己小岛,所以反而并不封闭,因为玉沁的到来,还特意贮存了不少冰块与食物。 白锦与玉沁在此不过相处数日,玉沁却接到清霜从大周发来的信函――太后病故,原本驾崩的楚清帝再度出现的消息。 玉沁当即便愣住,还是白锦推了她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那位陛下,许当年遇了什么变故吧,如今,清廷还在大周吧?!” 惊闻白锦的话,玉沁整个人都无来由的没了力气,却是白锦不明所以,继续往下瞧信。 “当初清廷离去便有些不对劲,如今瞧着,许是这些年楚清帝失踪,他们这群侍卫也并不知晓,如今人回来了,他们怕多少也要过去帮扶一把。” “怪不得你这副样子,大周皇族自来与孟家、王家不对付,对待商贾也太强势――如今他反倒要回去帮忙!”白锦不免为玉沁不值,这么多年相处,她们早已经把清廷瞧作姑爷,谁料到,竟如此隐瞒欺骗。 玉沁却是没有说话,信上清霜能把这件事写来给她瞧,也是怕玉沁最后才从旁人那儿晓得这个消息,心里不好受。不过,从信上日期来瞧,很显然,王子轩与她舅舅,大家都已经知晓了这件事。 白锦瞧了玉沁一眼――信上说,清廷已经封忠义王,并且得陛下赐婚…… 当天晚上,白锦熟睡的时候,韩玉沁便独自乘船去往他国小岛,而天亮的时候,乘来的船上的船员便再也没有瞧见自家声称只是来买材料的小姐,韩玉沁就此在茫茫大海失踪,而这一切,不消一个月,已经传遍了各地。 玉沁失踪后的第一站,就是大周南方,自己买下的那片广阔的竹林,而这里,金嬷嬷与清霜在等着她。 “没想到小姐会过来。”金嬷嬷抱着孩子,亲热的引了玉沁入内,里头清霜正在查账。 清霜孑然一身,唯一姑姑在宫中,是以,金嬷嬷也认了她为义女。 “原来是小姐过来了。”清霜见到她并不惊讶,而是让屋里的人先下去,莫要对外泄露已经失踪许久的韩玉沁现在正在她这边。 虽然金嬷嬷并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对清霜与韩玉沁的信任,也让她并不愿意出卖这份情感。 人出去,玉沁摘下乔装的帷帽,一张脸早不是当年的稚气与灵秀,反而是种沉重而安稳的美,却是并不会惹人太过注目:“我易了容!” 玉沁说着,喝了口茶,举手投足的雍容大气也洒脱不羁,清霜不得不说,当年认识的那个小姑娘,现在真的是长大了。 “小姐失踪后,我便猜着,怎么小姐也会来此一趟的。”清霜慢慢道,就好像玉沁信任他,穷途末路的最后一定会来寻他的那份信任,他也会,并且贯彻始终,连王子轩等等都不会告知。 “我只是想晓得,为何偏偏要瞒我。”玉沁沉声。 “小姐其实心内比谁都清楚。”清霜低声道,是的,玉沁她心里清楚。 “不,我还是想晓得,旁人对这件事的瞧法,是利是弊。”玉沁一字一顿。 清霜无奈:“想来,在收到信的时候,小姐便清楚了其中门道。只是,还是要逼着我打开窗户说亮话,小姐心里有苦,便不要再在伤口上撒盐。” 第六十九章 大麻烦 王子轩是她亲哥哥,却从来不会像清霜这个老者一般,清晰的了解韩玉沁的所想与心思,这也是玉沁最终苦恼的缘由。 见玉沁不说话,目光灼灼,清霜只好道:“消息刚得知的时候,我还在想,小姐许是也要回来一次的,然而每次的书信里,明里暗里的问询小姐回来的日子,却不见半分异样,小姐安安静静去筹备那聚会,却从不说来大周一事。尔后,老奴又听你说,王子轩少爷约了清廷公子一起……这样,老奴也就猜到了,这是清廷公子要借机亲自与小姐说淑宁。” “他们怎么会明白,我受不得这种隐瞒与委曲求全了。”玉沁音调有些发颤,可眉目清明,只清霜晓得,此次的事件,对韩玉沁来说是多沉重的打击,而王子轩少爷显然…… “是,如果要是真到了那一日再说给小姐听,许是小姐这辈子与家人再无近心的机会了。”清霜直言。 韩玉沁眸子已暗:“掌柜的认为,我还会原谅吗?” 清霜却是岔开话题:“小姐下一步作何打算?” “清霜不希望我留下来?” “自然不是,而是王子轩少爷听到风声,许是小姐想出去散散心都难了。”清霜道,玉沁失踪的几个月,那个少爷已经把自己折腾的没个人样子,虽然还在忏悔,却不晓得玉沁究竟要如何。(.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玉沁垂头:“现在,还能作何打算,只是不想回去罢了。我为大家付出那么多,却为了清廷来瞒骗我,可晓得那封信一到我手中,前因后果我便想的明白透彻,清霜必然也晓得此封信一瞧,我必然不肯在留在那边,继续忍受被亲人蒙蔽的感情。” “清廷公子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就连王少爷当初不也一样要与世家女联姻?与他恩爱多年的正妻,还有稚子,不也被那三皇子一杯毒酒毒杀?若非后头离开大周,王少爷也许再也报不得仇,那贵女怕要跟了一辈子的。”清霜劝说,虽然他早就晓得,这种劝慰对韩玉沁来说,丝毫没有用处,她现在需要的,除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还有一个能喘口气的天地。 “是,大家都要不得已,可我现在偏偏不喜欢自己逼迫自己!”玉沁朗然轻言,“我辛苦几年,便是不想一辈子饱受这种逆来顺受,无能为力好像等死一般的生活。或许曾经我可以,曾经觉得我可以,但是现在,我发觉对生活的失望,或许会将我毁的一败涂地,我必须离开。” 玉沁似在喃喃自语,然而清霜眼中全是心痛,这件事还好她有提前跟韩玉沁说,否则,一旦这件事从旁人口中知晓,那才是真正的毁了她。 一时间,清霜不知该说些什么,暹罗现在已经一团乱,玉沁一走了之,反而让大家全都乱了心绪,而王子轩少爷的未婚妻,当初的白锦姑娘,在韩玉沁失踪后一个月,也同样消失不见,与玉沁不一样的是,这妮子留下的信上写的话,与刚刚玉沁所说的不能忍受的种种,白锦全部写了出来,她不屑这种家庭与屈辱,所以王子轩也不是她的良配,而她更不愿与这么一个人在一起共处,因而,玉沁一走,她也离开,至于去了哪里,更是比玉沁出走还难捕捉半分的蛛丝马迹。 只是,玉沁这次来,清霜则是准备了另一个消息等着她,或许玉沁也晓得了也说不定,但是她还是感觉应该让她晓得:“楚清帝把三皇子囚禁,而那顾雅兰,怕是也死了……” “什么?”玉沁一吓,“怎么可能,怎么回事?” 清霜在收到消息的时候,也感觉不可思议,只是顾雅兰离世的消息,对外宣称是病故,而且也只是在小范围之内流传,其中门道,还是她在宫里的姑母暗地里带出的消息: 原来这顾雅兰被外界传扬是急病而亡的,实则是被宫人推落水中溺毙的,究竟是不是陛下属意的,谁也不知。 玉沁听完,只叹命运无常,顾雅兰,她站在了最高峰,却摔得如此之惨烈。 楚清帝口口声声与她恩爱,却仍旧叫她没了性命 “也不知,到了如今这地步,他还要什么。帝王之位原本是他的,如今大周大乱,他还回去收拾烂摊子,真是可笑。” 清霜抿口:“陛下将朝政交给和亲王了,并没有理会。” 玉沁叹口气,实不知该如何说。 玉沁短暂的失神,然后道:“离开的时候,身上并不曾带许多金银,这次来,只好劳烦清霜取些与我用。” 清霜不必她说,取来一个檀木的盒子,里头齐齐整整全是千两的银票:“早就预备下,许是小姐不定什么时候会来。这些先拿去用,小姐也趁这时候机再次出去走走吧,或者走的路多了,反而会想起以前开心的时光。” “或许吧!”玉沁笑的苦涩而无奈,收起盒子,再度告别。连一顿饭的时间都没能留下,可见她对于世事的无所依恋,而今后,她又去向何方? 失踪的韩玉沁,其实并不曾走远,而是在自己那片竹林里安了家,竹子搭建的屋子,一应物品,几乎全是竹片打磨而成,晓得她新住所的,除了清霜便再无旁人。 之所以没有走远,是因为清廷无心留在京都与众人周旋,消失的无影无踪。然而,他走了并不要紧,楚清帝赐婚的那两个贵女直接把忠义王府斗得乌烟瘴气,现在,京中实在乱的不可开交。 孟家手中侍卫无数,在玉沁消失之后便被分派各地,现在已经过了一年有余,那些侍卫也悄悄收拢线索,眼瞧着,玉沁的行踪就要暴露无遗,得知了消息的清霜只好再度帮着韩玉沁隐匿,而冬日里的竹林再合适不过,平日来个人影都没有。 然而,再怎么伤怀,也要出去逛一逛的,每一天里清霜压根不敢派人来林子里,自己也不能出现徒惹怀疑,因而,无论是饭菜,还是饮水,都要韩玉沁自己想办法。 好在,屋外就是一口水井,不过,反却是用膳什么的麻烦些,因而三无不时的,玉沁总要出去街上一趟,采购些日常用品以及吃食,左右冬日里气温低,多储备些也不会似夏天一般全长毛。 与平日里一样,在街上慢悠悠闲逛,却不想这一次惹来了大麻烦。 独自走到林子边缘,谁想竟是碰上两伙人马火拼,说的话她一句也听不懂,还在猜测是不是这些人讲的都是方言吧?只是两伙人马都穿的光鲜亮丽,金刀玉佩着身,却是个个凶神恶煞,刀刀见血的! 第七十章 非暴力不合作 玉沁一愣,转身要跑,谁知后头金刀大汉们连路边的闲人都不放过,见玉沁转身便跑,“咿咿呀呀”提步往前,玉沁只感觉耳边风声“沙拉”作响,在睁眼却是被人整个抱在了怀里,那人也不是别人,就是传言已经失踪月余的清廷。[.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你、你怎么在这儿?”玉沁惊声尖叫,瞧到是清廷救了自己,心内信赖他的功夫,整颗心也放下了,总归是好生说了句话。 清廷单手解决追上来的几个大汉,回眸一笑:“你要不跑,我怎么会在这儿?” 却是一句话说完,又一刀杀死一人,玉沁连忙合眸不瞧,却是两伙儿打架的大汉不再互相敌对,竟是一股脑的提刀奔着清廷而来,三方杀得昏天黑地。 “你先在林子里头等等我,我把这些人解决了就过去找你。”双拳难敌四手,清廷一个人解决这么两方大汉实在困难,何况还有韩玉沁在边上。 韩玉沁脱了他的怀抱,隐约还能感觉到衣料上男子的余温,回眸望了眼陷入包围圈攻击战里的清廷,咬了咬牙,抬步往林子里跑。 这个时候,万不能做了他的累赘。 虽然不晓得,清廷怎么会在这里,然而瞧着他的熟悉,显然晓得自己在这林子里住了些时日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然而自己却一点警觉性都没有,愣是没瞧见这林子里又多了位常客。 清廷怎么会来这儿呢?清霜出卖自己?不会的,清霜如果要是偏向旁人,就不会有自己离开暹罗的举措了,她是最了解自己的人,断然不会为了什么旁的原因,叫了清廷过来此处。 金属的碰击声,还能隐约听到,大汉们的呐喊与高呼也传的异常遥远,玉沁下意识得后悔,怎么当初挑了这么一处偏僻的角落,如果要是有坏人打自己的主意,她可真不晓得该如何应对了。 那伙儿人到底在这里做什么?一样的照料,一样的方言,却是掐架在一起,刀刀毙人命的狠劲儿。而一见到她就招呼了大刀要砍死她,若不是有清廷始终在旁边,恐怕她真的不会瞧见明天的太阳了。 林子里,安静的太过异常了,等玉沁觉察到不对,却是天旋地转,人整个朝地上栽了下去,昏迷不醒了。 这种经历,有过一次就够了,栽倒在地的那一刻,她甚至能清晰的听到清廷叫她名字的音调,竟是有种撕心裂肺――真好,每次种迷药昏倒,都是他在现场,唉…… 久久一声叹息,陪伴着玉沁经历了漫长的黑暗,一声接着一声,直到她彻底清醒过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身边,自然没有那个一身武艺的清廷。 玉沁很害怕,因为,如果清廷没有受伤,没有出事的话,一定会跟自己在一起,可现在,不只他没有半分的影子,身边照料的丫鬟全都与她所知的不一样――不是大周,不是暹罗,这里的人穿着太过奇怪,奇怪到她认为自己是不是死了。 玉沁试着与她们做交涉,然而那群女孩子显然听不懂玉沁在说什么,“哎哎呀呀”的张口辩论好半晌,最终以玉沁的气馁告吹。 这里住的屋子――不,不能说是屋子,分明是大大小小绵延无尽的帐篷。玉沁想着,这里难道是失韦? 好像是为了证实玉沁的猜测,这里的丫鬟每每端上来的饭菜,全都以肉食为主,顿顿荤腥,且以奶酒为日常饮品。 玉沁瞧着进出帐篷的姑娘们,黑黝黝的,也全部忌讳衣裳的裸露,顿时晓得了自己这是被拐带到哪里来了――这不就是舅舅与哥哥多次提到的那个失韦国? 被关了多日,玉沁的操心越发严重――清廷到底如何了? 他不是一个会顾忌自身安危的人,现在玉沁被关了三五日,竟然没有半点营救的意思?这实在不像他的风格,这样的结果,最可能的,不是清廷被捉了个正着,就是他受了重伤,当年,那个“死”字,玉沁却是不会想的,因为,这世上能杀死清廷的人大概还没出生呢。 关了玉沁许久,主事人总归是在第六天召见了她。 望着帐篷里珍贵的毛皮地毯,以及那张整块玉石开凿的玉桌,还有满目的珍宝,玉沁肯定,这人的地位一定相当高。 “你们捉我来,到底图什么?”玉沁也不管上方坐着的男子听不听的懂,见到人的第一面便出声问着。 那男子瞧上去很年轻,细皮嫩肉,但是一双眼睛却温吞至极,不像个男子,反倒多了丝女子的妩媚来。 那男子显然听得明白,让左右随侍下去,与韩玉沁道:“你是孟家的姑娘?” “你们找孟家的姑娘?” “不,我找白锦。”男子一笑,玉沁感觉这人竟似在哪里见过一般的熟悉,顿时清明:“你与白锦是熟人?” “正是!”男子话不多,趁着玉沁打量他的时候,也在打量韩玉沁,随口问道:“那日救你的男子,可是忠义王?” “大周与失韦正在战乱,你们居然能派了人深入大周腹地?到底为的什么?”玉沁眸子一跳,不去回答男子的问题,却是明白清廷的处境危险。 “自然是有事,不然谁耐烦跋山涉水往那边跑?”男子说笑随意,就像是那大周是人家的别院罢了,一股傲气幽然天成。 玉沁瞥了一眼:“为了找白锦?可惜,白锦并不在大周。” “哦?”男子显然对白锦更有兴致,不问大周的王侯,却问一个没身份无背景的孤女? 玉沁蹙眉,越发怀疑当年白锦的身份来。 舅舅曾与她说过,白锦自幼父母双亡,被孟家侍卫领回去,多年教习,成了暗卫。 白锦的身世,玉沁也听人提起过、 这人瞧似很尊贵的身份,竟是冒着极大风险,偷偷摸进大周的江南,而白锦不是早就失踪在茫茫大海之间?这些人又是怎么摸到自己行踪的? 显然,对方并不耐烦回答玉沁的问题,蹙眉道:“你还是合作些的好,不然……” “可我更想晓得,你们这么急切的寻白锦,到底所为何事?你们能找到我的所在,自然也该明白,我并未跟白锦有过什么联络,连她失踪的消息,当年还是别人告知与我。” 第七十一章 恐怖势力 对方的调查,好像只查到了她是孟家姑娘一事,却并不知晓自己的真名与真实身份? “白锦乃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虽然探子回报,白锦并不与你在一处,可你俩关系匪浅,定然能想到法子将白锦寻到吧?”男子越发不耐,似乎找到白锦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而玉沁仍旧懵懂。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 不管白锦因何而逃走,在玉沁心内还是认为这是自家未过门的嫂子,谁知,眼前这不明身份的男人,竟说白锦是他未婚妻,那……这么多年来,又是怎么回事。 玉沁目光灼灼:“你说是你未婚妻,她就是吗?你可有什么证据?据我所知,白锦可是父母双亡,逃难来到的大周,卖身为奴――瞧你身份不凡,当年白锦落难,怎的没见你施以援手,而今她失踪不知踪迹,你却来与我说这么一出,也要拿出点可信的证据来。” 男子含笑,却是不屑:“你想要什么证据,这些,当然是等与白锦见了面,由她说给你,我敬你是白锦的朋友,才没对你下毒手,可别瞧着本太子对你客客气气,就蹬鼻子上脸,不知所谓!识相的,最好赶紧想到法子寻到白锦,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玉沁一愣:“太子?” 太子,哪一国的太子? 男子的回答显然与玉沁猜测别无二致,果真是失韦国来的太子殿下。 然而,男子如果要是失韦国的太子,那白锦……“白锦到底是什么人?” 男子为玉沁的反应很鄙夷,认为她直到现在才知晓自己的身份,已经开始怀疑白锦的身份感到不可思议的蠢笨――“白锦是什么人?这问题你还是留着自己问她吧。” 一瞬间,玉沁心头涌上无数的想法,联想起白锦这么多年来毫无破绽的站在自己身边――族中用人谨慎,尤其是暗卫,怎么,对白锦的身份从未起疑? “当日跟我在一起的那名男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玉沁气息一下颓然。 男子扫了他一眼:“你不要再考验本太子的耐心,若要晓得更多事,就先把白锦找出来。” 玉沁咬牙,心里对白锦的猜疑,还有这个人是否别有意图,她一无所知,而到底要不要帮忙,现在显然是一边倒的形势――“按照你们说的,白锦是因为伤心我哥哥所为,对我抱有同情心的话,现在,只要放出消息,说我在你们手上不就可以了?” 玉沁翻了个白眼,直直给出这么一个答案,鼻腔不屑的一哼。 那男子目光灼热,却是一笑:“放出消息?叫你那些了不得的朋友、亲戚,甚至是大周国的皇帝都要以找到你为目的,付出我整个失韦国为代价?我敢把你抓来这里,你认为我会怕?” 玉沁心道不好,她险些忘了那日里抓自己的大汉的打扮――显而易见是失韦国侍卫的服饰,就那么明目张胆的在大周国腹地喊打喊杀――还有他们一口的失韦国语言,对了,当日里明明是两股势力,玉沁隐约摸到其中命脉,却是猜测不出到底有何不妥之处,口上却道:“既然不怕,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我来说?” “因为我不认为白锦与你的关系好到了拿自己的婚姻大事做顽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玉沁还在神游,想着自己手头的资源,甚至是打算自己跑路算了,然而,她一文弱女子,又无武功――说起来,白锦与白棉武功那么好,她居然都没有打算学一点儿好防身,弄到现在这般天地,还要想着如何找人搭救。 她却是想着,自己被孟家找到是早晚的事,那些人明目张胆的闯来闯去,清霜只要把消息报回去,自己哥哥与舅舅就会来,就是不晓得这些捉自己来的人,图的究竟是什么,真的只是白锦那么简单么?找人何苦来捉人,好生言语,甚至是背地里查访总是能有收获的,不可能他们寻了多年,一丁半点的消息都没有,反而找了自己来就有了消息吧? “你们所求,若真的是白锦的话,我感觉,你还是用这个法子吧,不然,依着你瞧,与她相处多年,若真的感情深厚到一定程度,她会连自己真实的身份都不敢说给我?我甚至与她半点阻碍都不会有,除非她是有何目的,怕别人知晓,或者是她压根不是你的未婚妻,对于这一切来说,你们所求的更不会简单了去!” “白锦自然是本太子未婚妻,她乃是本国骠骑大将军府上的优罗郡主,只因为当年负气离家出走,这才导致多年不能归国。她隐姓埋名,不过是怕骠骑大将军找上罢了。” “哦?这可真是太奇怪了,依我所晓得的,当年白锦到达大周的年纪不过十一二岁的女娃娃罢了,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与自己父亲过不去,直言父母双亡?当年你并未对她施以援手,今儿个何以又要找寻她?” 那男子见若不让玉沁晓得个清楚,许是找人一事更加繁琐,而他也没有多余时间再去纠缠,只好道:“你不就是负气出走的?白锦怎不能?!她家府上,骠骑大将军停妻再娶,其母自尽而亡故,其继母容不下她一个女儿家,处处针对,骠骑大将军被那贱女子蛊惑,这才酿成当年惨案……白锦杀死了自己继母并一双幼弟,千里奔赴大周边境,当时盛怒的骠骑大将军显然把白锦逼迫的再也不肯回到家乡……” 玉沁听的胆战心惊,白锦小小年纪竟有杀人的勇气,而且还有两个更加小的孩子? 见对方静默许久,玉沁忍不住开口问着:“真的是她做的事?这点我却是不大相信的……虽然与白锦相处不多,然而她是个什么人,从她日常就能瞧出――在我身边的时候,白锦安安静静那么多年,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满怀仇恨,亦或者愧疚的人能独自停留那么许久的。” “是,当年所有人都认为那件事是白锦做下的!”男子听玉沁如此竟是有些微的激动,“就连骠骑大将军也说那些人是白锦所杀,可最近将军陷入弥留,独独一桩心事未了,原来,当年压根不是白锦动手,而是他醉酒之下控制不住情绪,错手杀死的两个小儿子与自己的继室,而一国的将军太过骄傲,怎会允许这样的丑闻玷污自己的身份,因而,偶然闯入发现这一秘密的白锦,险些丧生在失去控制与理智的将军手上,而现在,将军弥留,最后一个心愿就是要见到白锦,跟她说声对不起,而且要将自己泰半的财产亲手交给她。” 第七十二章 戳脊梁骨 玉沁惊得口巴都合不上,却是一瞬间叹息一声:“没想到,白锦童年如此凄凉。” 说起来,她还好过的多,现在,自己还赌气离开家人,每每听清霜说起,母亲为了找到自己,累成了什么样子,整个人都好像老了十岁,叫她心酸。 可她依旧不敢回去面对。 谁知现在听了白锦的遭遇,自己竟开始后悔当日的冲动,她应该问清楚的,毕竟,他们从不曾委屈自己半分,也不会叫她委曲求全,更不会贪图什么富贵荣华,这其中必定有什么缘由,虽然她不晓得,但是她应该听自己的亲人亲口说给自己的。 “你们找白锦,除了这件事,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是与那位将军有关的?”玉沁低声问道,心情很不好,现在就是她想听解释,也没了机会了,被困在这里,不晓得何时才能回去,她只想着见到大家时,要好好道歉,再也不任性折腾人了。 那太子却是横眉望着她:“孟姑娘未免管的太多些?我讲这么多,无非是不想让你难做,想着以后白锦能接管过将军府,那些没了生存能力拖着残躯的将士能有口饭吃,有个容身之所,而你左右不顾,把心思全都用在猜疑上。” “那也得瞧这件事是否经得起猜疑――骠骑大将军懊悔弥留,怎么会是一国太子来相帮找人,而太子既然是将军大人的未来女婿,怎么这个时候不在将军府主持大局,反而大老远的跑来亲自寻人?太子要的,是将军手中的兵符吧!”玉沁大胆猜测,左右,这位义正言辞的太子,所求定然脱不了这位骠骑大将军身上,这点,对白锦到底是好是坏她不晓得,然而,她需要亲自验证,不然,如果要是白锦真的因她而归国,却是陷入水深火热中,远比风餐露宿更艰难,那就是她的罪过了。 那男子显然未曾料到玉沁会如此说,立时一吓,瞧向韩玉沁的眼神只想将其灭口――这件事如果要是传扬出去,旁人许是要起旁的心思,而且时间仓促,实在不易多生波折,然而,他开口动手之时,已然已经想起玉沁的身份,杀人简单,可难得是善后啊! 他虽为太子,可并不是皇帝,连皇帝都要忌惮孟家三分,更何况是他,且不说对方身后的背景以及财势,就凭着大周的忠义王也不好惹,虽二人不知因何原因,却仍能藕断丝连,如此,他便更加不能轻易动手杀人。再者,他实在无杀人的必要,两个人毫无利益冲突,只要韩玉沁能守口如瓶,等他登基为帝之后,便再无半分的威胁――他不能因为一点点小事,毁了自己大半生的基业,甚至是因此惹恼了白锦去。 男子面色越发不耐烦,几乎就差站起身让人把韩玉沁带下去大刑伺候。就在这时,外头蓦地进来侍者,俯身在男子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男子身子瞬间一僵,却是勾起唇角,别有深意的瞧了韩玉沁一眼,摆摆手,叫侍从将韩玉沁带下去,继续关押。 玉沁现在对于他来说,还有旁的用途――身份特殊,又有一个庞大的家族势力,虽然没有多少族人,然而……就是因为没有什么族人,才决定了韩玉沁的身份与地位,只要此女子在他手上,那他登上皇位,又是另一大助力,不比骠骑大将军手里的兵权少半分。 而,刚刚就是他的幕僚在外候着,并且见了孟族长派来的使者,扬言只要韩玉沁平安,将毫无余力的支持拥立他为失韦国帝王,不论是出资还是出力,他只要韩玉沁毫发无伤。 失韦过太子欧阳荀,听到孟尝使者的消息,以及幕僚所出的主意,顿时打消了教训韩玉沁的念头,放长线钓大鱼,再者,他与孟尝一族的关系还不差,以前不少事情也托了孟家在失韦国的势力,才得以挤压了其他几位兄长,使得他更加得父皇的信任,这次若不是骠骑大将军那个老变态想了这么个折磨人的法子,估计他也不会被逼得不得不拿孟家姑娘动手这个下下策! 如果要是玉沁听到孟舅舅的这句话,想必已经因为任性而内疚的心会更加愧疚非常,这时候被关押在小帐篷,吃也吃不惯,喝也喝不惯,睡觉更是睡不下,整个人不到几天已经瘦了一大圈。 饮食不习惯还好说,少吃些总能熬得住,然而,她连连水土不服,整个人都开始遍身起红疹,伴随着时不时的高烧,虽不至于吃什么吐什么,然而,现在的她连喝水都要拉肚子,整个人虚脱的连以往稍稍有些的婴儿肥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急的欧阳荀的那群太医们险些要跟着一起瘦的不成人样了,碍于孟尝的暗暗施压,连带的这位太子殿下都不得不对韩玉沁重视起来,另一方面,他又不敢轻易将韩玉沁在失韦国如此的消息放出去了! 如果要是大周再以此为要挟,提些无理的要求,甚至因此而出兵,那他可就彻底被父皇放弃了,他的那群如狼似虎的皇兄们还不得把他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而且,两国刚刚休战,虽然前线战况不相上下,且密报传来消息,大周国库已然空虚不保,可,他们失韦国向来少粮食,地域虽辽阔,可物产却不甚丰富,真刀真枪的干起来,却是敌不过大周的人力财力,虽然大周因为其历代皇帝的奢靡生活,现今陷入困境,但是他失韦国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年头,没钱然而好多事都束手束脚,任凭他现在多急着希望找到白锦归国,也短短不敢在这时候刻得罪了大周的当权者! 而且,孟尝一方已经明言,要韩玉沁在此过的顺遂,不得少一根汗毛,可现在的情况……孟尝那边如果要是晓得了,其后果,必然不比大周出兵要差!失韦国主要产毛皮与玉器,却都被孟家的字号所垄断,哪怕失韦国与大周开战,且孟家那位少爷,与前任的族长孟尝被困险境,然而那么困难的时刻,仍旧叫孟家抢占了先机,现今虽不敢说孟家已然成了失韦国的经济命脉的把握者,可也差不离了――大周不就是因为开罪了这位有钱有势的第一大族而最终被迫与失韦国和解,奉上边关数座城池?他哪里还敢冒着被国人戳脊梁骨的后果,不惜一切的去背叛国人? 第七十三章 远离皇族 一下得罪了这两方,一个出兵,一个断粮,那他不是成了失韦国的罪人?再是有兵有权,许是也不得人心,被推翻是早晚的事! 欧阳荀想的分明,这也是几位幕僚的意思,他笑笑,却是招呼了幕僚先生们入帐篷,现在到底要怎么做才是双赢,他们还要细细商讨一下――虽然时局瞧似不利,但是却又是险中取胜的道理。 韩玉沁算是所有计划的关键一颗妻子,虽然她与骠骑大将军互不认识,但是大家都觉得,她与白锦似乎是很不错的关系,说不定逼一逼,还能从她嘴里,套出白锦的消息。而对于大周与暹罗或者说是孟家,他则更加有自信。 很快欧阳荀便把要寻找白锦的消息给了孟家,并且找到白锦做为交换韩玉沁的筹码――这样一来,大家难得坐到一处通力协作,并不会动用武力。 韩玉沁身份特殊,没到必要时刻,欧阳荀是不会为难她,并且会叫人好生伺候她的。若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找到白锦,无伤大雅,大家也不至于会兵戎相见 于是,寻找白锦的消息却是连清廷那边都送了去。 这还是韩玉沁千方百计打探到的,于是她便也猜到:清廷非但无碍,而且与欧阳还算和睦,不然,欧阳荀哪里来的自信,敢往清廷头上招惹,那还不被他砍死? 那一日里,清廷必定是全身而退的,是以,玉沁好歹松了口气。(.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在不只是清廷,连孟家的人,都没见到过她――欧阳荀的守备很强,这是玉沁想不到的,她还以为,不过是个二世祖,却也有这般能耐,把军营打理的如同铜墙铁壁,竟是叫孟家养的那帮暗探也近不了她身边。 可见,人都有藏的很深的能耐。 这个欧阳太子倒是叫人刮目相看。 在孟家、清廷所铺设的天罗地网下,历经三个月,方才找到白锦的蛛丝马迹――她自己就是暗卫,诚心要逃,谁找的到,若非她后头松散了,怕是三十年也找不到她! 原来,跑掉的白锦并不曾离开暹罗,而是辗转流离,回到了暹罗,在冰天雪地的最南边儿避居,最好似个普通的妇人般生活在那里。各国的纷争,玉沁被欧阳逮住,这些消息丝毫没有传到她耳朵里,更加不会晓得,如今三国为找她,已经差点把地皮都掀过来翻了。 直到,韩玉沁随着欧阳荀的人马去到了这个冰雪天地,才不得不相信,白锦真的在这里。 玉沁本觉得白锦对欧阳荀的到来会是极为排斥,或许还会因是自己的缘故,而对她反感失望。 任凭玉沁想了无数的辩解之词, 甚至怕白锦恼恨自己与别人勾搭背叛她,还为她想好了退路――现在然而暹罗国,孟家的秘密根据地啊,白锦一个不愿意,她就能调派足够多的人手,将这个不可一世的太子殿下给绑了扔回去。 然而,想千想万,都没想到,白锦见到这个太子竟是惊喜的哭出了声,叫一旁本与她算是心灵相通,曾经相爱过的王子轩吃味不已。 白锦瞧了一眼众人,见韩玉沁处于失韦国护卫的后方,这才明白现在算是什么情况,下意识贴近欧阳荀,低低耳语那么几句,这就叫周遭不明真相的人全都惊呼一声,下意识自主的去瞧王子轩的脸色,连玉沁都蹙眉头――她可从没想到白锦与她这个未婚夫竟是如此合拍,这才刚刚见面,竟是连王子轩都瞧不见了? 不过,与欧阳荀相处了这个把月,她心内却是还有旁的猜疑,现在见了白锦的表现,那种猜疑越发浓重,下意识得去打量失韦国那些侍卫的面容,却是一点异常都没发现――兴许,大家都没瞧出来??? 夜晚,冰雪国都的暹罗,实在太寒冷,大家本来要即刻启程往京都而去,毕竟,客船还因而那处为多,这边的船都是货船,且不会长途跋涉,离国而去,只有京都的码头,才有出国的航线。 找到了欧阳荀却是最操心的一个,人虽然已经找到,然而此处离着失韦国是如此的远,他生怕自己留下失韦国的那些侍卫与侍卫抵不住来自他父皇的压力,还有那几个专爱挑刺,惹是生非的皇兄们的刁难,而且……每一天里被太医金针吊命的骠骑大将军,不知能不能等到白锦的回归,这些都是未知数,他不想努力了这么多年,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到时候,恐许是再也回不去失韦,反而成了被下任新帝驱逐出境的叛国者! 白锦则还处于不明原因的兴奋中,眼睛时刻不离那位太子殿下左右,新奇却……新鲜?玉沁始终默默注视他们,口唇角含笑,却是笑的欢快而自然,王子轩见妹妹如此,这才借着时机,叫玉沁出去说话。 玉沁在王子轩站起来的那一刻,以及对方瞅向自己的眼神,便明白,有些事,还是说开了的好,不然亲兄妹都能反目――她现在真的很想念自己的哥哥,也对自己当年的任性,导致兄妹分开这么久,又因为自己的被囚禁而惹得舅舅与哥哥着急上火,险些中了他人的奸计而愧疚,正好,借这时候机,也好跟王子轩说,自己已经不生气他瞒着自己的那些消息,也对自己的任性感到抱歉…… 见到兄妹俩出去,白锦总归是找到了个空隙,将欧阳荀叫到靠着门边的花瓶处,借着绿叶植物的遮挡,这才与欧阳荀说上了话,好多事,她必须亲自问清楚。 而外头,王子轩正在给自己妹妹解释,为何当时孟尝与他决定将一点儿事隐瞒给玉沁,原来好多事不是她所见所闻那么简单。 清霜虽然安排人手渗入皇宫,且留了足够的人手在京都打探消息,可好多事,毕竟不是亲眼所见,而且,清霜所在的南方离着京都又是那么远,好多消息经不得推敲,却是叫她也蒙在鼓里。其实好多事,如果要是清霜亲自在京都监督,许是也能分析清楚,何为真何为假!偏偏玉沁的这名得力干将被远远“发配”了! 其实,这场赐婚,不过是希望清廷帮着牵制世家,而那贵女,不过是被养于王府罢了,待楚清帝麻痹了这几家,便会出手对付。 第七十四章 阖家欢 这个消息也就只有与清廷走的极近的几人知晓——这几人不过是孟尝、王子轩罢了,连当年亲近的逸然都不知晓。寻找最快更新网站,请百度搜索 只是,谁也没想到,预先设计好的场景始终没有出现,玉沁便因为清霜的消息而气愤离家出走,而白锦也因此而误会王子轩,觉得他是一个只顾及自己利益,连妹妹都舍得的男子,这才在玉沁失踪之后,借着混乱之际,自己也跑了个无影无踪,若不是许久的搜寻,以及后来清廷手中势力的加入,许是白锦还不知会躲藏到何时! 这件事,到现在算是到了尾声,而许多细节,还是要清廷来亲自说与韩玉沁听,才更合王子轩撮合的心意,因此,笼统一讲,将玉沁心内的死结打开。 玉沁则早已经放下了当年的事,而且时时为当年的任性而懊悔,这次却是懊悔的哭了起来。 王子轩紧紧搂着她,感叹着自己小妹的成长,听玉沁哽吞将失踪后的那些小心眼的情绪一点点发泄而出,就如同以前向王子轩倾诉一番才肯罢休,不然总感觉心里堵得慌。 两兄妹一个哭一个听,而另一个屋内的欧阳荀与白锦却是久别重逢的欣喜,背着众人,躲在角落里说着悄悄话。 这二人却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从小是从一张床上尿尿打滚的好——姊妹! 是的,姊妹。 难怪韩玉沁会去奇怪猜疑了,这人本就是女子,因此与白锦的互动总是亲热中带着怪异,只是因为,欧阳荀并非真正的男子,而是女子乔装打扮,白锦能与他如此亲切,且忘了顾忌一下旁边的王子轩,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与欧阳荀打小玩闹惯了的,早忘了现在对方身份,全然瞧不到那稍稍别扭的男装。 而俩人说的,已经跳过了那些年少的荒唐往事,而是在谈论失韦的朝政。 这位欧阳荀太子殿下,压根不是当年真正的皇后的儿子,而是皇后在冷宫中亲自监督接生下来的女婴。而那位真正的欧阳荀与此女婴相差不到一岁,因此,当年太子殿下出生不到满月便被人毒害而死后,皇后便让被抱出宫的她代替,女扮男装竟是在险恶的深宫生活了这么多年,而毫无破绽,竟是将那几个如狼似虎般凶恶的皇兄全部瞒了过去,甚至在前头几年,都能哄的那位狡猾如狐狸的皇帝重视之余,先行册立了他为太子,而本该是顺风顺水的太子,却渐渐露出了女子的苗头,那位皇帝自然不是傻子,念在同是自己子女,而此女简直比那些皇儿还要谨慎聪慧,痛惜其才的皇帝这才久久没有动他的打算。 只是,现在却有些不一样,年老的皇帝越发多疑,不想自己打下的江山被女儿夺去,这才有了几位皇兄的重新振作与他争夺皇位,也有了骠骑大将军久久不撒手的兵权之争。 现在皇宫里还有皇后主持大局,只是,时间不等人,他必须早点夺得更多保障,不然的话,夺权失败,那他可就真的不是被贬斥遥远番疆那么简单的了,牝鸡司晨,那他与皇后说不得比凌迟还要下场凄惨! 因而,他现在与清廷相同的命运了,不得不争夺那权利,以保住自己,还有那位爱护自己的皇后,已经被皇后安置在深宫中的生母。 而白锦,是除了皇后,第二个知晓这件事的人,当年皇后怕白锦说出此事,这才在她懂事之后,定了白锦为妻子,让白锦先嫁过来,一方面帮自己夺权,另一方面则是保守当年的秘密。而,现在接了白锦回去,更加会保护自己多年不娶妻子这一弊端——他无子嗣,无妻妾,早已经是几位皇兄的靶子,常以此弊端来刁难与他。 只要白锦跟了自己回去,大张旗鼓的迎娶她为太子妃,过个一二年,他在与自己心仪的男子生个孩子,到时候就是皇上也会默许了他的作为!这一点,就是皇后也是认同的,这才有了不惜铤而走险,将韩玉沁劫持的计划,却不想事半功倍,此举恰恰帮了自己大忙! 白锦这时候与欧阳荀谈论的就是何时启程,如何尽快归家。 但是欧阳荀不敢大张旗鼓的以自己的名义寻找白锦,就是怕那几位皇兄被逼狗急跳墙了,反而阻了自己千辛万苦铺好的路,现在京都有皇后照应,外围有孟家的商队帮忙遮掩,邻国又有大周的协助,以混淆视听,这下子,皇位已经唾手可得,为今之计却是尽快回去,不然骠骑大将军过世,许是会引起朝廷动荡,到时候就不是皇后一介妇孺能够抵挡与算计的了。 白锦虽然不能原谅那位将军的栽赃,且丝毫没有顾惜父女之情的冷血无情,但是事关自己好友的未来与性命,她自然要好好帮他,并且也会尽力请求孟家与大周的协助,少不得还要跟王子轩商议——当年的事,白锦也有耳闻,虽不知其中大部分内情,然而王子轩为人如何,她在离开许久之后,也总归是瞧明白,也想清楚,却是自己的武断,险些坏了自己的姻缘。 欧阳荀乃是女子,这一点只要跟王子轩好生说明,想来他也会理解自己的无奈,且帮助好友的心情,等将来欧阳荀登基,亦或者只是地位安稳,她便可以跟着王子轩离开,到时候想去哪里她都奉陪,这一世,再也不轻言分离! 这一下,所有问题似乎都得到了很妥善的解决方式,王子轩带着自己妹妹进屋,瞧到边上的欧阳荀与白锦,也能含笑以对,与韩玉沁相视一笑。 白锦怕王子轩误会什么,赶紧解释,王子轩却是极尽温柔地对她道:“太子的身份,我已经听沁儿说了,虽然很久以前就有些奇怪,不过现在一切都有了合理的缘由,刚刚不巧,进屋晚了一步,听了一点儿话,还请欧阳兄海涵。” 原来,韩玉沁与自己哥哥说了自己的怀疑,结合王子轩自己的猜测,已经摸出了欧阳荀的奇怪之处,并且显然已明白对方的女子身份。惊诧却是想要急于得到解释,竟是在入屋前听到了白锦与欧阳太子的泰半的对话,王子轩含笑,对白锦含情脉脉,有情人,总归是抛弃了初恋的生涩与彼此不信任。 却说大家齐聚一堂,王子轩只好约了孟尝一起帮白锦想对策,好早日解决欧阳的危机,不然,他与白锦的婚事许是有的拖了。 至于玉沁,则代替几方势力,协调之下,轻装简行,力图两日后正装出发。 紧锣密鼓的忙碌中,却是迎来了最不敢面对,却又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清廷只带了两名亲信,长途奔赴暹罗。 见到他的那一刻,玉沁的泪险些不受控制,如同断线的珠子,竟是丝毫没有顾形象的哭了起来。 清廷比之上一次竹林之时的短短一面,更加憔悴,竟是有了浓密的胡茬,双眼深陷,一身尘土,分外沧桑,落下马来竟是一句话不说,几步上前,紧紧将玉沁拥入怀里。 忙碌众人仿若空气,全部定格在当场。 这一拥,天地间的冰雪融为一体,两个人深情相拥,短短的眼神交流,已然注定了余生。 清廷的到来,似乎为欧阳太子的争权之路,增加了必胜的筹码!一行人虽然还是形色匆匆,却是有条不紊,大家脸上都带了活跃神情,再不是萎靡颓唐,这下子,到达码头的时候,孟尝留下暹罗主持这边的事宜,而王子轩、白锦,玉沁与清廷,还有孟家的侍卫算是一行,随着欧阳太子的船队拔旗出发,远征失韦国而去。 三个月后,欧阳太子如愿以偿的得意继承大统,又经过长达三年之久的战役,总归是平定四方,当年与他争夺皇位,一较高下的皇兄们总归是尘归尘,土归土,再也无法折腾起半分尘埃。 而白锦在欧阳荀大位稳固之后,便假死脱离失韦国,从大周而过,与王子轩带着他们婚后的第一个孩子远赴暹罗,此后二人再不理任何朝政、生意,竟是做了一对闲云野鹤,游走诸国,遍览海上诸岛国,除了每年固定几次的与玉沁等家人朋友的相聚,便再也无人能寻到这对小夫妻的行踪。 孟尝这位前任族长,总归是退出孟家的舞台,将一切商务交给韩玉沁打理,自己则与默默陪在身边数十年的周玲岫喜结连理,与王子轩与白锦这对小妻子一般,除了每年的相聚,只少数几人晓得他与周玲岫所隐居的岛屿罢了。 像是跟着韩玉沁一起许多年,同甘共苦的,当年身边的那些老人儿,也被玉沁与王子轩好生的安置了,除了不愿离开暹罗的,都被接回了大周,安置房舍与产业,最终,安居乐易,子辈也开始在孟家字号里领月钱,行成一股庞大的势力,比之孟尝在时,发展的更加宏大。 至于清霜,当年却是瞧上了当年清廷身边的武端,那小子现在也出息了,被清廷拉住,做了个小官僚,在朝廷混的风生水起,却是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将清霜自暹罗娶回了大周自己的府邸,当年这场婚事,堪比王侯娶妃,羡煞多少深闺女子,恨死多少无为少年,而武端也发誓余生只清霜这一妻子,再不添置妻妾,这誓言也引为经典,激起京都多少女子名媛以此为招婿嫁娶的唯一条件!清霜辛劳许多年,再得爱子,最后将泰半的生意交由自己的得意门徒,放心的做自己,无大事轻易不出山 三位长老却是在好日子来临之际,撒手人寰,被玉沁接回暹罗风光大葬,又扶持其子女为下一任的长老人选来栽培,而老孟掌柜经历许多波折后,想学着前任族长一样,与自己同风雨共患难的妻子与孩子一起隐居在一处,便与玉沁请辞,玉沁也依了他去,却是选了老孟掌柜推举的李掌柜的来继任,这样一来,大换血的动荡被韩玉沁化险为夷。 小孟掌柜则更踏实的多,兢兢业业,业绩突飞猛进,却是接二连三的连纳美妾,就是不娶妻,为这,连孟尝都亲自出关训斥他好几次,无奈,人家这就是想要牡丹花下眠,谁说都无用,玉沁也只依了他去,时不时瞧他被那群彪悍美妾抓的遍体鳞伤而越发感觉好笑,直到最后,小孟掌柜实在摆弄不了那群母老虎般的妾侍,这才求了玉沁,让玉沁去管教——玉沁哪里是那么好心肠的,叫了白锦与白棉教习这群女子防身术,等小孟掌柜喜滋滋又领着美妾回去的时候,险些被这群女子断了命根子。小孟掌柜经历此番,再也不敢往府里纳妾,听从玉沁的安排,将几十名妾侍全部好生安置了,又迎娶了侍卫中的一名貌美女子为妻室——这下,他再敢出去拈花惹草,也得歇了那心思,不然玉沁可不再管他死活! 至于白锦与白棉两个,则是瞧中当年被玉沁折磨许久的两名侍卫头领——当年,孟尝留下的十二侍卫,险些被玉沁那些刁钻的问题整的崩溃,心智与诡谋不减反涨,与白锦与白棉惺惺相惜,最终结为连理。 说到这里,下意识不说一下当年的李牧绕最终偷跑到暹罗,捉了被孟尝关在寺院里修身养性的折腾喧闹了许久。 而咱们的两位主角——韩玉沁与清廷,却是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好在,二人现在是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般的夫妇,同甘共苦,携手共渡,许多事既然现在不能推脱,然而,他们还如此年轻,如此的足智多谋,相信等孩子长大成人,就是另一番繁盛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