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案齐眉》 第一章 重生 “子秋姐!我趁刘妈妈没发现,偷了一个鸡蛋来!”迎夏高高兴兴的跑进来。 “吃不死你,被刘妈发现不剥了你的皮!”子秋转头数落起来,只十岁的她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我是偷来给五小姐吃的……”迎夏撅着嘴,委屈的嘟囔。 陶齐眉被这阵喧闹声给吵醒,动了动身子,把薄薄的被褥掀开想起倒水喝,却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 刚入春,天气还是冻得很,可她御寒的东西一如往常的只是一条薄被褥。 “小姐,奴婢来给您倒水。”子秋眼尖的看到齐眉的动作,快步走过来,迎夏跟在她身后,表情十分雀跃。 齐眉依言坐回了床榻上,还是止不住的咳嗽,抿了口接过来的热茶,好好的缓和了下,却从咳嗽转而开始喘气。 这副病弱的身子,可真是糟糕透顶,如前世一样,她这个陶府嫡五小姐是早产儿,生下来只有三斤六两,雪上加霜的是还染上哮喘。这样病弱的身子本该受到极好的照顾。 可出生那日,陶老太太忽然急病了,不知道是如何传的,总之齐眉就被说成是不祥之人…… 齐眉苦笑了下,十几天过去了,心悸从未消失。 在她眼看家门遭遇巨大的变乱后,哮喘复发而死,睁眼却发现小手小脚的自己,打了盆水来,水里清晰地映照出她蜡黄蜡黄的削瘦小脸。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她重生回到了七岁时。 这年的齐眉被陶家送到小庄子里,说得好听是静养,说得直接点儿就是自生自灭。以前齐眉不曾这样认为过,只一心以为住在庄子里就是她该得的。 忆起前世匆匆二十二载,遗憾太多,痛苦太多,无法承受的也太多。 所幸,她人生里第一次大的变故还未发生,重生或者是老天见怜赐予她的机会。 “小姐,奴婢偷了鸡蛋来给小姐吃,吃了就不会喘了。” 迎夏蹲在床榻边,八岁的年纪,双丫鬓梳得乱乱的,双手捧着鸡蛋递到她面前,脸蛋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 齐眉犹疑了半会儿,没有接过去。 迎夏稚嫩的眉眼间,却让齐眉忆起其以前的模样,是从她记事起就陪着她的人,出嫁时还做了她的陪嫁丫鬟。 “小姐?”迎夏唤了她一声。 齐眉轻轻地开口,声音里却满是笃定,“把鸡蛋放回去。” 迎夏不明所以,但还是放了回去。 第二日过得风平浪静,傍晚时分,子秋和迎夏悄悄地溜进里屋,本来在假寐的齐眉睁开眼,看着安好的子秋便露出了淡淡地笑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 今年是弘朝第四十二年,这一年子秋因为一个鸡蛋被刘妈妈打死,性格本就懦弱的齐眉吓得要命,第一次眼睁睁的见到有人在她面前失去生命,但即使这样,她却还是执拗的觉得刘妈妈是好人。 之所以对这年印象深刻,还因为年末发生了影响她之后一生的事…… 在这个城郊的庄子,负责照顾她的奴仆除了子秋和迎夏这两个粗使丫鬟外,还有刘妈妈和丫鬟梨棠。 齐眉看着梨棠随意的把里屋打扫一番,而后就扭着腰走了出去。 刘妈妈则是假惺惺的把极少准时奉上的药端到她面前。 “小姐。”刘妈妈皮笑肉不笑,“乖乖喝了这碗药,可别说老奴待你不好。” “刘妈妈待齐眉最好了。”齐眉仰着头,一如前世那般一脸纯真又感激的笑容。 刘妈妈满意的摸了摸她的头,远远看去,不知情的人倒还以为这一老一小是多亲的关系。 齐眉的小拳头在衣袖里搓紧。 喝完药,苦涩的味道从舌苔蔓延到整个口腔,但刘妈妈却似是没看到一般,收了托盘跨出门,到半道儿了又折回来,“明儿个小姐早些起身,得收拾收拾屋子。” 齐眉的笑容一直持续到门嘭地关上。 重生回来的半个月,齐眉努力的想回想很多事,但好像都是徒劳无功,小时候的记忆太模糊,清晰的事只有那么一两件。 但对于齐眉来说,与人相处的记忆都是又少又珍贵的,所以全部深深地扎根在她心底。 刘妈妈是怎样的人,她现在才看得清晰。 外边门锁响动,迎夏探头探脑的跑进来。 “小姐小姐,这花儿可好看?” 淡白色的月季花在齐眉眼前晃悠,她抿住唇没有回答,起身坐到窗边,看着朦胧的月色,好半天了才开口,“明儿是什么日子?” “小姐不记得?”迎夏十分讶异,“明儿是大太太来看小姐的日子啊!半年才一次,小姐以前可期待了,掰着手指头数呢。有两次大太太有事未能前来,小姐眼睛都哭肿了。” 迎夏有模有样的模仿让齐眉心里酸了一下,是啊,半年一次――母亲来看她的珍贵日子。 齐眉闭上眼,夜晚的春风拂面而过,又轻又温柔,好像以前小时候窝在母亲怀里,母亲伸手摸着她的脑袋,又是怜爱又是心疼。 深夜坐在床榻上,齐眉把被褥往肩膀上拉,却还是觉得冷,迎夏走之前明明已经把窗户关上了,不知道冷意是从何而来。 呆呆的看着前方,齐眉想,至寒的滋味或者是从心底来的…… 想试着躺下睡觉,可还未完全躺好就已经喘起了粗气,齐眉有些懊恼的坐起来,一会儿眼眶就湿湿的。 烦闷的起身,亵衣里掉出一个小小的香囊,齐眉赶忙捡起来,打开香囊检查着。 里边是个巧夺天工的玉佩,可惜的是只有左半部,玉佩上刻着居安两个字。这是前世的好心人在掩埋她的时候掉落的,不知为何重生回来,她手里会紧握着半边玉佩,许是握得太紧了,这几日手上被玉佩勒出的红痕才消失。 玉佩捏在手里,齐眉忽然觉得有了力量。 良久之后,齐眉猛地睁开眼,清澈的眼眸里满是坚毅。 她决定了。 不能在这个庄子里坐以待毙,不然等待她的依然会是一样的路子,而重生回来不并是给她再懦弱的活一世的。 用一切方法,避开即将到来的劫难,幸福,应该是可以握在自己手里。 ―――― 开新书啦,希望大家喜欢的能收藏推荐一下^^ 第二章 大太太 翌日一清早,齐眉的哮喘药就端上来了,刘妈妈比往日要恭敬不少,只是因得今日大太太要来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表面功夫是一定要做的。 齐眉安安静静的坐着喝药,大太太约莫会在午后时分过来,正是一天中最暖和的时候,齐眉记得,大太太的身子从生她之前就愈来愈差,在她十岁那年,大太太终是垮了,撒手人寰。 齐眉脑里依稀浮现起那时候模糊的场景,她哭得双眼通红,不停的问别人母亲是不是只是睡着了,可无奈,大太太再也没能醒过来,也没有人再保护她。 小时候的记忆大部分都是不清晰的,但是大太太病逝的场景和自己八岁那年发生的事情,齐眉无论什么时候想起都记忆犹新。 齐眉眯着眼看了会儿外边渐渐有些势头的太阳光。 ………… 时间临近午时,齐眉看着刘妈妈叉腰使唤着子秋和迎夏在屋里跑来跑去。 这个她有印象,小时候总能见到这样的场景,在大太太来之前,自个的屋子一定会比平时住的要好看上许多,本来破旧的木桌被换成刘妈妈屋里的梨木八仙桌,床榻上的被褥也全部换成绣工精致的丝被,还在床的两角挂上纱帐,今儿个还把铜镜给搬来了屋子里。[.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子秋和迎夏两人累得气喘吁吁。 齐眉把药喝得精光,把药碗放上托盘儿里,刘妈妈笑着夸她乖。 齐眉面上笑得甜甜的,心里确实平静无波,要是以前的她一定会高兴老半天。 小娃子时期的她真是好骗,吃着粗糙的食物,睡着硬硬的床板,走快了几步就直喘粗气。从记事起身边和她一起的大人就只有刘妈妈和梨棠,那时候她还傻兮兮的觉得,刘妈妈和梨棠是待她好的人。 因为陶家不要她,但刘妈妈和梨棠天天陪着她,还有子秋和迎夏和她一起玩儿,在子秋被打死后,齐眉心里有了阴影,但还是固执的觉得刘妈妈不是坏人。 太容易满足,太容易相信人,如果谁对她好,她一定就不顾一切的牢牢抓着。 离大太太过来还有一阵的时候,齐眉静下心,思索着事。 一人之力她无法阻止年前的事,但她可以借助他人之手,子秋和迎夏定是要用的,刘妈妈和梨棠很悬,但也不是没有能帮到她的事。 而今日母亲要来探她,看上去是个机会,可她不可以轻易改变,七岁的年纪,若是话说得太聪慧,母亲大概又要担心。 而且,母亲在陶府…… 齐眉摇摇头,还有时间,先走一步算一步。 不过即将能见到母亲,还是让她心情雀跃了起来。 这时候梨棠进来把托盘儿端走,和刘妈妈对了个眼色。 “外边有马车的声音。”迎夏高兴的跑进来,子秋跟着几步过来,把迎夏拉回去,两人一起站在门口,“刘妈妈,梨棠姐姐,大太太来了。” 刘妈妈和梨棠扶着齐眉小步的走出去,齐眉心里有点儿打起小鼓,但更多的是高兴。 她多久没有见过母亲了,已经快忘了母亲的模样,前世怎么都想不到竟然还会有再次相见的机会,齐眉越想越开心,唇上含着掩不住的笑意,苍白的小脸也多了点儿血色。 刘妈妈和两人手重,扶着齐眉,却力气很大,齐眉被拉着快步走了几下眉心皱得越来越紧,终是忍不住的挣脱她们,手撑着膝盖不停站在一旁喘气,痛苦的喘息声正好让刚进门的大太太瞧见了。 刘妈妈和梨棠立即过去帮齐眉顺气,她们在大太太面前向来表现得对齐眉无微不至。 子秋拉着迎夏躲到一边,她们是粗使丫鬟,不可以和大太太在一个地方待着。 “喘得这样厉害,怎么还是不见好呢?” 齐眉眼眶一湿,这是母亲的声音,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温柔。 脑里闪过城门口的那一幕,她的亲人们被两个侍卫随意的抬起来往板车上一扔,板车推动的时候,一个人的头侧了过来,唇角留下的是喝完毒酒逼出的黑血。虽然母亲早在她十岁就逝去,但若是没有逝去,也免不了这样的命运。 大太太身上好闻的淡淡百合香气环绕在周身,齐眉失声痛哭。 惨状和遗憾还在脑海里,她却能幸福的抱着大太太。 面对瘦弱的女儿放声大哭,大太太有些愕然,手温柔的抚摩着齐眉的青丝,抬头看着刘妈妈。 刘妈妈脚底有些发凉,五小姐现在哭成这个模样,大太太的眼神明显带着质问了,虽然大太太是信她的,可都说童言无忌,但小娃子的话才是最真实的,何况齐眉还是大太太的女儿,若是大太太真的细究起来…… 刘妈其实也并不是没一点怕头,每次还是知道要在大太太来之前把五小姐的屋子收拾得像模像样,其实她一开始并不是待齐眉差的。 最开始被派来庄子,她和梨棠一起尽心照顾齐眉,这也是大太太信任她和梨棠的最根本原因。 只不过一年不到的时间,在小齐眉学会走路了后,有人过来说,不用待她这般好,还塞银子给她,刘妈妈便和梨棠就开始随便起来。 亏得五小姐年纪小,又从小是她来照顾,根本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待她差,反而还她说什么就听什么。 耳边都是齐眉的哭声,刘妈妈脑子里有点儿乱,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齐眉,你说,是不是哪个胆大的奴才敢委屈你?”大太太的声音带了几分严厉。 第三章 把戏 刘妈妈哆嗦了下,大太太的语气含着怒意,刘妈又看了眼伏在大太太怀里的齐眉,才立马跪在地上,一句话都不说。 一边的梨棠背上也开始冒冷汗,刘妈妈狠拽了下她的裙摆。 梨棠这才跪下,嘴里不知道在悄悄嘟囔什么。 刘妈妈大气都不敢出,她虽然低着头只能看到粗糙的地面,但大太太好一会儿没说话了。 想了想,刘妈妈还是开口道,“小姐许是太想念大太太了才哭得厉害。”声音提高了半分。 子秋和迎夏虽然在一边躲着,但大太太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担心到现在的阴沉,子秋和迎夏不约而同的跪在地上。 一会儿功夫,小庄子里就跪了一地的人。 大太太身子晃了下,陪着她来的倪妈妈上前扶着。 “母亲以后可不可以多点儿时间来看齐眉?”哭了老半天的齐眉吸了吸小鼻子,仰起头拉着大太太,声音软软糯糯的,因为刚刚哭过所以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刚刘妈妈的话还在耳边,眼下齐眉又这样,大太太心一下子软了。 “都是母亲不好。”大太太别过眼,叹了口气,千言万语在心头却说不出一个字。 若不是她身子愈来愈差,齐眉也不会早产,说不准哮喘也不会染上。 “只是想母亲而已?说实话,刚为何哭得那般厉害?”大太太还是回到了这个问题,她从没看过齐眉哭,印象里这个可怜的女儿一直都是特别黏她的,而且很爱笑。说着大太太又望向刘妈妈。 刘妈妈紧张得呼吸都停住了。 “只是因为想母亲了。”齐眉很认真地答道,略弯的眼眸里闪着点儿泪花,但她却努力忍回去了。 大太太心一软,俯身蹲下,掏出绢帕,亲手给齐眉擦着泪。 齐眉乖乖的站着不动,擦完泪后眯着眼儿一笑,小女娃的活泼神态看得人心里欢喜。 但大太太却越看越难过,由着齐眉拉住她的手,一路走去屋里。 大太太生怕齐眉走得快了又发哮喘,急着道,“慢点儿,慢点儿。” 齐眉笑咧咧的,“喘了的话再吃药就好了。” 走到门口,齐眉瞥了眼刘妈妈和梨棠,前者正舒了口气。 “反正三天饮一次药,饮完就会好受些。”齐眉又道,难得有笑意的脸,这会儿小虎牙都出来了,说完还踮脚揽着大太太的胳膊。 刘妈妈一口气才刚喘完,被这句话噎得差点没背过气去,药必须得是日日都服的…… “刘妈。”大太太声音冷了下来。 “大太太饶命,小姐……老奴……”刘妈妈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着头,一会儿脑门就磕出血来。 梨棠也跟着咚咚咚的磕头。 在刘妈妈开口之前,齐眉皱着眉头,苦恼的道,“药汁黑乎乎又苦苦的,我总不愿意喝药,刘妈妈也就不给我糖葫芦吃。” 原来是齐眉闹性子不爱喝。 大太太收回了凌厉的眼神,摸了摸齐眉的小脑袋,“身子才是最重要的,苦点儿不怕。(.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刘妈妈停住了磕头的动作,齐眉被大太太一下抱起来,入到屋子里。 门关上的那一刻,刘妈妈一众都瘫软到地上。 齐眉一句话就能决定她们大起大落,刘妈妈大喘着气,想起昨日齐眉说的那句话,她是主,自个是仆。 梨棠和刘妈妈站起来,一齐去了厨房里,刘妈妈一声不吭的倒茶。 “刘妈,小姐也真是笨呢。”梨棠笑嘻嘻的,一看就是个缺心眼儿的主,“咱们那么待她,她居然一直觉得咱们对她好,明明是……” “闭嘴。”刘妈妈转头怒斥了一句。 屋里,齐眉正窝在大太太怀里说着话,半个时辰后,大太太就得回府。 时间短暂,相隔的时间更长,所以齐眉每次都尤为的珍惜,现在的她更珍惜。 因为这样的相处是失而复得的,或者她之所以重生是因为上天见怜,上辈子过得太窝囊太悲惨,老天爷便把她送回来。 齐眉闻着大太太周身散出的花香,味道有些浓郁。齐眉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喷嚏,大太太忙拍拍她的背。 之所以大太太身上的香味儿浓,都是为了遮盖身上的药味。 “齐眉记得别耍性子,药一定要按时喝,用饭也是,不可以挑剔,吃得越好越多,你的身子才能好得越快。”大太太说道。 齐眉乖巧的点点头,“齐眉一定会好好的,母亲也要好好的,所以母亲也要乖乖吃药,乖乖用饭。” 大太太听着齐眉奶声奶气的娃娃音,说着比同龄小姐儿懂事太多的话,眼眶又湿了一圈。 刘妈妈在外边敲门,里边应了声后便推门进去,把茶和小糕点端到八仙桌上。 “大太太、五小姐,请。”说着刘妈妈退到一边。 “刘妈。”大太太其实声音很柔,齐眉的嗓子就和她很像,说起话来总是温温软软的,让人一听就觉得好欺负。 刘妈点儿都不敢怠慢,上前一步福身,“老奴在。” “五小姐身子不好,哮喘的药和平时补身的汤不要因为她嫌不好喝就真的不给她喝,虽然她是主你是仆,但她年纪小,不懂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可你不同,你都是老妈妈了,切记不可由着她的性子来。”大太太说着又抿了口茶。 补身的汤……刘妈妈悄悄看齐眉,齐眉却正站在和她一般高的八仙桌旁,努力的伸手去拿糕点,一脸认真的样子似是完全没听见大太太的话。 “是,老奴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姐。”刘妈妈应着,去帮齐眉拿了一块糕点递到她手里。 “谢谢刘妈妈。”齐眉眯起眼,用瘦巴巴的小手捧住糕点,高高兴兴的吃了起来。 到了时辰,刘妈去送大太太,齐眉又坐回了床上,闭目想要歇息下,门却突然敲响。 “进来。” 来人是刘妈妈。 “子秋和迎夏呢?”齐眉有些讶异的看着门口,眼睛瞪得圆圆的。 刘妈妈摇摇头,“她俩在做活儿。” “原来是这样,那今天就来不及把屋里的东西搬回妈妈屋里了。”齐眉笑了笑。 刘妈妈却低下头。 齐眉笑得甜甜的,又道,“今儿母亲来了特别开心,吃了以前吃不到的糕点。” “以后小姐好好的喝药,那老奴就每次都给小姐做糕点吃。”刘妈妈的话有些干巴巴的。 过了几日,齐眉的屋里还是大太太来那日的模样,刘妈妈一样东西也没有搬回去。 不知为何和齐眉说话也开始恭敬。 靠在床榻上,齐眉皱着眉头细细的想着,大太太脾气好计较得少,但对下人还是心里明白得很,那日刘妈妈送大太太出去,想必被大太太教训了一顿好的。 但远水救不了近火,相信过不多久,刘妈妈又会恢复原样。 她必须要想个法子,把刘妈妈纳为己用,接着她才能好好的为年前的事做准备。 屋里子秋也在,和迎夏说着话,看齐眉手撑着下巴发呆,迎夏大着胆子走到床榻边,忽然伸手吓唬她。 齐眉却是一脸淡定,眉头都没皱一下。齐眉余光老早就看到迎夏过来,心里早就偷偷的笑了起来。 “迎夏,别胡闹。”子秋斥道,“小姐身子不好,你还吓唬她,我们本来就是粗使丫鬟不可以进里屋,都是小姐好才允了我们,等被刘妈发现,少不了一顿打的。” 迎夏吐了吐舌头,给齐眉福身道歉。 齐眉不在意的笑笑,问道,“刘妈去哪儿了?” “今儿是清明,刘妈去她小孙儿的坟头了。”子秋道。 第四章 局(一) 傍晚时分,齐眉听着里屋外有响动,小步小步的慢慢走到门口,拉开一条缝,刘妈妈正在外屋收拾着,背对着她看不见表情。(.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爬回床榻上,齐眉手敲着床榻,一下一下的极有规律。 外边门咚咚地敲响,门帘掀开,梨棠走了进来。 齐眉把她叫到身边。 梨棠素来对齐眉随便,直接走过来就坐到一旁,齐眉挑了下眉,没说什么,脸上挂着纯真无邪的笑容。 顿了会儿,齐眉脆着声音道,“今儿一日都没见着刘妈妈,她是去哪了?” 梨棠翻了翻白眼,把她叫过来就是问这个,“去看她小孙儿了,这会儿已经回来了,若是小姐找刘妈妈,那奴婢去把她叫过来。” “不必。”齐眉摆摆手,“倒是不知道刘妈妈还有个小孙儿呢,生得好看吗?和齐眉比的话如何?” 梨棠噗嗤一下笑出声,这小姐儿看上去软软糯糯的年纪又小,本想着她从小在庄子里长大,几乎是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几年来见过的人也就她们这几个奴婢再和大太太。 却不想已经有了比较的心思。 齐眉好奇的道,“梨棠笑什么?” “没什么。”梨棠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刘妈妈的小孙儿去年出去在树林里玩儿,被野狼给叼走了,刘妈妈一家人找了三天三夜,连一根骨头都没寻到,可惨了。” 齐眉叹了口气,而后眼眸瞪圆了些,道,“为何我不知这事儿?” “小姐素来都不爱说话,又总待在屋子里,去年刘妈寻孙儿的那三日,小姐正病得厉害不记得了?” 齐眉摇摇头,这么远的事她哪里记得。 拉着梨棠又说了几句,齐眉愈来愈困,说着话说着话,就坐在床榻上睡着了。 梨棠看了也没管,本来齐眉就是坐着睡的,她若是躺着睡会一直喘得厉害。 第二日一早,齐眉把子秋叫了过来,问她会不会梳头,子秋笑着道,“小姐可算是找对人了,奴婢就这个活儿最厉害。” 齐眉甜甜地一笑。 “小姐要梳什么头?”子秋已经拿起了红木梳,齐眉坐到铜镜前。 看着铜镜里脸色蜡黄的小女娃,齐眉道,“男娃的头。” ………… 在这个天下,最大的是皇帝;而在朝中,最大的是丞相;在城郊的这座小庄子里,权力最大的看似是齐眉,实则为刘妈妈这个老妇人。 齐眉穿着月牙白的儒衫,靠在外屋门口,刘妈妈正呆坐在前院的田边,里边什么也没种,但刘妈却看得出神。 “刘妈妈。”齐眉软软地唤了声。 刘妈妈顿了一下,回头看到门口的小身影,讶异的走了过来,“小姐?” 声音比以往的要沙哑,眼眶也红红的,看来昨儿个哭得厉害,到现在眼睛还是肿的。 齐眉在门后边捏住锁把,脑里一刻不停的转动着,面上带了着纯真笑容。 刘妈妈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齐眉,一身洗得发白的儒衫,平日向来只是一根发带倌在背后的青丝被一根木簪束于头顶,眼眸略略弯起泻出几分笑意,看着她的眼神顽皮又好气。 “阿南……”刘妈妈一下子有些失控的蹲下来,一把把齐眉搂到怀里。 “刘妈妈……”齐眉显得不知所措,被刘妈妈抱得紧紧的,幼小的肩膀湿了一片。 齐眉身子瘦弱得不行,抱在怀里跟纸片一样,和孙儿阿南不一样。刘妈妈很快就醒悟过来,放开齐眉。 “老奴只是觉得小姐今儿个这一身打扮像极了我那已故的孙儿阿南,所以一时失礼,还望小姐莫要怪罪。” 若是换了平日,刘妈妈断不会对她这般客气,应该说压根就不会抱她。齐眉等刘妈妈起身,冲她一笑。 刘妈妈心思却转了起来,为何五小姐好端端的要扮成这个模样?联想起前几日,刘妈妈面色微?h。 齐眉却拉着她干枯的手,“刘妈妈为何不开心?” “老奴没有不开心。”刘妈妈嘴里好似是哄着,眼睛却盯着齐眉,想要把她看穿。但站在她面前的还是那个照顾了几年的病壳子小姐,神态之间好似有点儿不同,没有以前那般死气沉沉的,面上也总挂起笑容。 这段时日来五小姐确实有些变化,但真真变化在何处,刘妈妈却说不上来。 小娃子多少都是长得有几分相似的,五小姐这一打扮,还真的像了她的可怜孙儿。 刚刚的失态也是因为这个,刘妈妈忽然想到了什么,心里一沉。 这五小姐年纪小小,又和外间无接触,自个还以为她是个多么纯净好哄的小姐儿,不想脑子里装了不少诡计。 刘妈妈暗暗思索着,也没管齐眉,径自往厨房走去。 齐眉眯起眼,看着刘妈妈离开,嘴角一抹笑意浮现。 慢慢地走回里屋,坐在八仙桌旁让子秋磨墨,迎夏找宣纸,一笔一划的画起画来。 “子秋,你打听到的事儿都是真的罢?”画了会儿,齐眉觉得疲累起来,这个身子就是无用,连画画儿这样不费体力的事儿都会让她觉得难受。 齐眉先把迎夏打发走,再转头问着子秋。 “千真万确。”子秋的语气十分确定。 齐眉放心的点头。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齐眉放下笔,拿着宣纸往外边走去,庄子不大,但走了一圈后齐眉就已经气喘吁吁,没有人能比她更痛恨自己这幅羸弱的身子了。若不是屋里这两个大胆的奴婢,她也不会落得回到陶府后,吃了多少补身子的都效果甚微。更不会在陶府被灭门后,哮喘复发而亡。 后院刘妈妈正在晒着衣裳,齐眉按下心底的情绪,小心翼翼的走到刘妈妈身后,怯怯的道,“刘妈妈。” “小姐?”刘妈妈讶异身后的声音,五小姐素来都极少出里屋的,今儿个却跟外边有好吃的似的,一个劲的出来。 转头看着齐眉还是那身装扮,刘妈妈心下了然。 第五章 局(二) 刘妈妈眼神的细微变化,齐眉都捕捉得一清二楚,刘妈妈在来小庄子前做了十几年的丫鬟,吃的盐比齐眉吃的米还多。 即使齐眉再活一世,也不及刘妈妈老沉。 所以她必须小心谨慎,刘妈妈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 心思千波流转,齐眉的面上却是小心翼翼的样子,好似有些害怕,仔细一看又带了丝期待。 刘妈妈不待她开口,先道,“小姐这几日好似精神好了不少,虽然小姐都住在小庄子内,但说到底小姐可是陶府的嫡五小姐,穿着男娃的衣裳,还梳着男娃的发式……” 说着摇摇头,“太不合规矩了。” 齐眉的眼神一暗,抿着唇不出声。 刘妈继续转身干活儿。 老半天了身后才传来小小的声音,“刘妈不喜欢齐眉这身打扮吗……” 背对着小姐,刘妈冷笑了下,果真如她所想,五小姐之所以这样,都是为了把自己打扮得像阿南,就能讨她欢心。 齐眉看着刘妈一动不动的背影,嘴唇微微牵起。她知道,昨儿个梨棠一回屋里就告诉了刘妈她问起阿南的事。 刘妈这么聪明,哪里会想不到个小小的娃子打着什么算盘? “哪里有什么喜不喜欢的,小姐是主,老奴是仆。”刘妈妈头也没回,语气更是冷淡。 手脚麻利的把麻绳子绑在杆上,转身去外屋拿洗好的衣裳准备晾干。 齐眉轻轻地扯住刘妈的衣角,“刘妈,齐眉只是……” 刘妈却径自走了,齐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不出什么表情。 身后一阵轻轻地脚步声,是子秋过来了,把齐眉拉到门口,齐眉却不愿意走了。 “小姐……”子秋看着齐眉落寞的样子,一脸的担忧。 “我只是想让刘妈妈开心……”齐眉轻轻地开口,声音低了下去,低着头的样子却莫名的让人心里一颤。 成长的环境太过简单,齐眉这个人也给别人一种纯粹的感觉,无论说什么话都不觉得造作,“那天母亲来了,我差点闯了祸害了刘妈和梨棠对不对?齐眉不笨,都知道的。” “问过了梨棠,她说刘妈去看阿南了,我还特别不懂事的要比较,真的不是故意的。”齐眉啜泣起来,“不知道要怎么跟刘妈道歉,所以才想了这个笨笨的法子,刘妈一定很想阿南的,齐眉打扮成阿南的样子,期待能让刘妈心情好起来,可是刘妈好像一点都不觉得开心,反而还很嫌恶。” “小姐别难过。”子秋看着齐眉有些喘起来,抬手帮她抚背顺气。 齐眉缓了缓,继续道,“我自小在这个庄子里长大,我身边的人就只有你们,而最大的长辈是刘妈。子秋你也知道,我从没把你们当下人,刘妈更是……前几天发脾气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一直觉得,陶府不要我,但是刘妈愿意一直照顾我……” 啜泣的声音实在是让人听得心里过意不去,门口忽然一阵响动。 “小姐。” 齐眉和子秋都停下了动作,讶异的回身。 刘妈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一堆湿湿的衣裳,迎夏从后边冒出个小脑袋来瞅着,好似在看里边发生了什么事。 一见齐眉眼睛红红的,也顾不得别的就跑进屋,“小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没事。”齐眉一见门口站的是刘妈,转背过去哭得更厉害。 子秋和迎夏退到一边,刘妈走了进来。 蹲在齐眉身后,唤她的名,“小姐……” 声音带着讶异和些许模糊的感动。 齐眉不愿意转身,“刘妈你已经不要我了。” “小姐,老奴怎么会不要小姐?”刘妈富态的脸露出了十分骄傲的表情。 这么小的娃儿――陶府五小姐,现下对她这个老奴说着这样真挚的话,揽着瘦小的齐眉,刘妈心里万般滋味。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一下高大起来了,能让一个千金小姐这样依赖和喜欢,她刘妈妈可真是混出了名堂。 赶明儿出庄子买珠宝的时候,她又有谈资可以炫耀一番了。 而且确实…… 刘妈妈松开了齐眉,掏出绢帕帮她抹泪。 齐眉抬起乌黑的眸子,唇裂开,小虎牙露了出来,笑得特别的甜。 刘妈妈擦泪的动作停住,这个表情可真真是像极了阿南啊…… 母性被勾出来的刘妈妈难得的把齐眉抱上床榻,好言好语的哄了她好一阵子。 待到齐眉眼皮一下一下的耸拉,刘妈妈才起身退下。 过了会儿,门外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门小小地吱呀了两声。 齐眉悄悄地睁开一只眼,子秋和迎夏正偷偷摸摸的进来。 三个女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扑哧一下笑出声。 “小姐可真厉害!”迎夏兴奋得不行,在齐眉的示意下搬了个方凳坐到床榻边。 子秋也走过来,站在一旁,把食指放在唇边,“小声点儿。” 迎夏吐了吐舌头。 “我还要谢谢你们俩呢。”齐眉笑着靠在床头,按时服了几天药,她的精神没有之前那般差劲了。 原来在去找刘妈之前,齐眉仔仔细细的吩咐了子秋和迎夏,她笃定了刘妈肯定不会主动听完她那番话,所以让子秋来找她,两人站在门口。 而迎夏则是去绊住刘妈,不让她从门口离开。 刘妈是个什么样的人,前世的齐眉自是不清楚,可那是前世的她。 在看了这么多人情冷暖后,齐眉早就知道刘妈的性子。 虚荣又贪小便宜,但万幸的是,刘妈心里还是有最柔软的地方,阿南。 ………… 齐眉和迎夏又凑一块闹了会儿,眼见着齐眉开始出气不匀,子秋一下揪着迎夏的耳朵,“你个野丫头!还闹是不是,小姐需要歇息,你快随我出去!” 迎夏龇牙咧嘴的,“子秋姐,好姐姐!我不敢了!” 看着一路被拖走的迎夏和小大人一般的子秋,齐眉面上浮起了淡淡地笑意,这是她这天露出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子秋,迎夏都是她可以信任的人,虽然年纪太小,但在这个庄子里,齐眉的对手并不是什么阎罗王。两个小丫鬟都是从心底里对她好,齐眉也清楚得很。 前世受的关怀太少,虽然现在不似之前那般,有人愿意和她说话,她就感激得不行,但有一点齐眉不会变,珍惜身边真心待她的人。 ―――――― 求推荐求收藏tat 第六章 听命于人 五月份的时候,春风习习,庄子外的树木枝悄悄地伸了进来,好像顽皮的小孩子在别家门口探头探脑。 齐眉换下了男娃的衣裳,一头青丝如以前一般用一根发带绑在后边。 门被敲响,齐眉放下了梳子。 刘妈走了进来,手里端着药。 “刘妈。”齐眉脸色蜡黄,但笑得特别的好看,尤其一双眼眸亮晶晶的。 刘妈妈看着齐眉,一时之间也忘了把药放下。 齐眉好奇的看着她,“刘妈,我脸上是黏了什么东西吗?” “不不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刘妈妈把药放在桌上,“小姐,喝药罢。” 齐眉乖乖地坐到八仙桌旁,一口一口喝着刘妈喂的药。 这么段时日过去,齐眉总是着着男娃的衫,一颦一笑之间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她没见过阿南,但是子秋见过还去问了刘妈居所附近的街坊,那天齐眉根据子秋的形容,把阿南的肖像画了出来,子秋看了说少说也有五六分像。 齐眉便笑了起来,貌似五六分,因为还有五六分是她自己。 画的阿南被挂到床榻边。 刘妈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吓了一跳,齐眉便笑着解释,“脑子里总是出现这个小男娃的模样,便干脆画了下来。” 刘妈妈没有出声。 齐眉知道,刘妈妈的目光一半时间都落在那个画像上。 这会儿,刘妈妈又在瞅着那幅画。 “刘妈,你若是中意这副画那就拿去便是了。”齐眉笑着道。 “老奴不敢。”刘妈妈话语里很是恭敬。 齐眉也不多说,靠在床榻上迷迷糊糊的睡着。 刘妈妈一直盯着齐眉看,叹息着摇头。 “祖母。”忽然刘妈的手被拉住,听到这声唤,刘妈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 盯着床榻上不安的动来动去的女娃半天,刘妈妈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齐眉睁开眼。 面上闪着和年龄不符的冷漠,她那日还记起了一件事,八岁那年被救回来,刘妈妈便死了,虽然不尽职的奴仆是会被处死,但刘妈不是被陶府处死的,有人比陶府先一步下了手。 齐眉那时候听府里的人传说梨棠在陶府后门跪过一整天,求陶家放过她,说自己只是听命行事。 不过第二日,梨棠就也死了。 齐眉在意的是听命行事这句话,听的是谁的命? ………… 这几日刘妈都没像以前那样留在里屋,齐眉也没闲着,她现在每日都早早的起身,站在院子里舒展身体,她身子是差,但不代表没得救,若是能按时服药,自己又勤于活动身子的话,总有一日她能摆脱病壳子的身份。 齐眉努力的活动身体,受不住了就停下来等气顺过去,再继续。 她身上一直有道目光,齐眉捏准了时机,突然摔倒在地,看似摔得很重,其实只是有些磕碰而已。 没有人来扶她,齐眉预着时间,沉默了片刻突然哇哇大哭。 边哭边撕心裂肺的喊着,“祖母,祖母!” 一会儿的功夫,齐眉就被抱了起来,她哭得太入神,视线被泪水模糊,只看得到一个焦急老者的脸。 “阿南不哭!”刘妈妈想都没想的说出口,着急的把怀里的娃子抱到里屋,检查有没有地方受伤。 “刘妈,你终于又理我了……”这是齐眉的声音。 刘妈妈一下子反应过来,但却忽然有种放不开手的感觉,搂着齐眉,心里复杂得不行。 晚上的时候,齐眉肚子饿了,慢慢地走到厨房,里边刘妈妈和梨棠都在。 “刘妈,你别想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梨棠有些害怕,嗔怪的道。 “我是认真的,阿南大概是还魂到小姐身上了。”刘妈妈声音低沉。 “不可能,阿南是一年前出的事,要还魂的话哪里有一年多后才还魂的道理?”梨棠却是不信。 刘妈摇着头,“小姐前几天叫我祖母,除了阿南谁还会叫我祖母?今儿也是,小姐摔倒了,冲口哭叫的也是祖母,声儿可像了,还有小姐屋里挂着的画像……那可是阿南啊,小姐从未见过阿南的,怎么可能凭空画出阿南的样子?” 一口气不喘的说完,搅得梨棠也动摇起来,“可这事儿还是太玄了。” “我会弄清楚的,如果现在小姐真的是阿南,我一定要好好的保护她。”刘妈妈话语里含着坚定。 齐眉悄悄地回了里屋。 她成功了,刘妈妈果然已经开始怀疑,不,已经开始相信了,她是还魂的人。 确实啊,她是还魂的人,但不是阿南还魂。 齐眉靠在床头,尝试着躺下睡觉,结果才过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摇摇头无奈的坐起。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自个都是坐着睡的,到底要何时才能像个常人一般躺下睡觉? 齐眉心里的这种渴望是他人无法理解的,有些烦闷的动了动,把被褥拉到肩部盖好。 “小姐睡了吗?”刘妈轻手轻脚的进来。 齐眉睡眼惺忪的睁开眼,“还没。” 刘妈端出一碟糕点,看着齐眉。 齐眉也看着她,刘妈的眼里一闪而过的期待被她捕捉到了。 “妈妈这是给我吃的吗?”齐眉高兴的问道。 “当然是给小姐吃的。” “太好了,我最喜欢吃这个了!”齐眉兴奋的接过糕点,手抓着就吃了起来,一会儿一碟糕点就去了一半。 刘妈一直看着齐眉吃,“小姐真的喜欢?” “当然喜欢!”齐眉嘴上还黏了点碎屑,伸出小舌头舔了舔,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刘妈,我可不可以叫你祖母?”齐眉忽然问道。 刘妈手里的碟子差点掉到地上,半天后才转过身,满是鱼尾纹的眼里闪烁着光点,“可以!可以!” 而后刘妈又警惕起来,“为何小姐想到叫老奴祖母?这样被府里的人知晓,老奴是会被杖责致死的。” 齐眉仰着天真的小脸,“看书里写的,觉得特别亲近的老者就要叫祖母。” 刘妈妈不识字,信了,有些激动的摸着齐眉的头,一下一下的。 待到刘妈离开,齐眉难受的起身,把痰盂拿过来,吐了。 碟子里盛的是红薯糕,齐眉最讨厌吃的糕点。齐眉早就知道,阿南最爱红薯糕。 不过自那日起齐眉便过得越来越好,几个月的时间过去,刘妈妈对她越来越照顾,药是自然日日供给,有时候入夜了也不出去,反而坐在床榻旁跟她说故事。齐眉若是想出去了,刘妈不是自己陪着便是要子秋和迎夏陪着。 在齐眉睡熟了后,刘妈妈会拉着她的手唤阿南。 齐眉都知道,她从来都是等刘妈走后才真正的入睡,那个听命于人让她明白,她的不幸不单单只是老奴的肆意妄为,而是有人刻意而为。 八月的时候天已经很热了,刘妈妈给齐眉打着扇,看着她褪去蜡色的脸庞,心满意足的笑,满面慈祥。 齐眉丝毫不感动,她知道刘妈之所以对她这么好不是因为她是五小姐,而是以为她是阿南。 为了让刘妈妈确信,齐眉小动作一直没停,到了现在,刘妈妈已经深信不疑,连梨棠看她的眼神也怪怪的。 “祖母。”齐眉轻轻地唤,“有个问题一直想问。” “尽管问。”刘妈打着扇,满脸疼爱。 “为何现在祖母对我这般好?不是说以前就不好,而是现在比以前好了太多,齐眉总在害怕是不是哪天祖母又会突然的变回原来的样子……”齐眉低下头。 刘妈妈连连摆手,“不会,老奴一定会一直对小姐好。” “那为何之前就不是这般好?”齐眉又认真的问道。 “是身不由己……”刘妈妈说着叹了口气,自己都没发现说了什么。 齐眉眼睛一亮。 第七章 信笺 在知了趴在树上不知疲倦叫个没完的季节,齐眉也趴在八仙桌旁,恹恹的一动不动。 她现在的身子已经比以前好了一点儿,但仅仅只限于一点儿。 努力的活络身体到现在,成效不是没有,至少她不用一天到晚坐在床榻上,实在憋闷了想出去,和刘妈妈知会一声她便可以在庄子外边走动走动。 那日和刘妈妈的对话是戛然而止的,在齐眉想要继续问下去的时候,刘妈妈给她盖好丝被便走了出去。 齐眉也没有再提起过这事,刘妈妈心里是有忌惮的,就算她真的变成了阿南,刘妈妈也不可以放心的说出任何事。 齐眉知道不可以逼,要慢慢来。 至少现在她的生活比前世要好太多,按时用饭,按时服药,有了最基本的这些保证,她才有力气为自己筹谋。 现在是盛夏,再过两个月便到了大太太来看她的日子。 不幸的是,到十月份的时候齐眉的身子便开始糟糕起来,刘妈妈怎么想都想不清就里,子秋和迎夏急得团团转,可大家都一点办法都没有。 从庄子门口一路走到里屋,鼻息间便是越来越浓的药味,帘子一掀一落,齐眉正靠着床榻闭目,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歇息,小脸上一片苍白的颜色,额上也全渗出密密的汗珠,看着就很痛苦的模样。 “小姐,服药了。”刘妈妈端起药碗,递到齐眉面前。 齐眉费力睁开眼,还未出声就已经气喘吁吁。 老实的服下药,刘妈妈边收碗边道,“小姐,陶府那边传了话来,大太太这几个月都被府里的事情缠着,抽不开身。” 言下之意很明显,齐眉轻轻地恩了一声,听不出情绪,身后的引枕随着她的动作挪到了下方。 齐眉自己把引枕放回位置,闭上眼。 门被轻轻地关上。 齐眉心里翻江倒海。 大太太还是不来,她失败了。 前世的这个时候大太太也是因为府里的事情缠身所以没有过来看她,所以齐眉算好了日子,开始装病得十分严重。 她本来就是个病壳子,病重的时候是什么样,病态又会是什么样她一清二楚,一切她都拿捏的十分好,把刘妈妈一众全都骗过了。 但她独独算漏了这茬,无论病得多重,大太太依然因为府里的事抽不开身。 如果这次大太太来了的话,看到她病得这样重一定会心疼,届时自己也就有机会能被带回府里休养,这样的话年前被掳走的事也不会发生。 齐眉叹了口气,重生而来,她能记起前世不少的事,可她却算不到事情的变化。 第一招已经失败了,还好她早就想好退路。 傍晚的时候,齐眉把子秋单独叫了进来,递给她一封封好的信笺,上边什么字也没写。 “小姐……”子秋有些疑惑,不知道该不该接过。 齐眉咳嗽了一阵,喝了几口热茶,才道,“子秋,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人?” “这不是奴婢可以说的范畴,但奴婢可以对天发誓,小姐会是奴婢愿意忠于一生的人。”子秋道。 “为何?”齐眉挑挑眉。 子秋噗通一声跪下,“半年多前,迎夏偷拿了一个鸡蛋给小姐吃,小姐让她放回去了。” 齐眉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小姐其实是在救奴婢和迎夏,如果鸡蛋少了的事被刘妈妈发现,只怕现在奴婢和迎夏已经被杖责致死。”子秋一字一句的道。 子秋和迎夏都是粗使丫鬟,在弘朝粗使丫鬟命比畜生好不了多少,不顺主子意了可以随时处死,比粗使丫鬟们等级高的奴仆亦可以对她们为所欲为,甚至决定她们的生死。 “没有什么能比命重要。”齐眉淡淡地说了句。 所以现在在子秋的心里,她有救命之恩,而且无论是前世的齐眉还是现在的她,对子秋和迎夏都是极好的,若换了别家,粗使丫鬟压根就没有这样的日子过。 “小姐要奴婢做什么,奴婢粉身碎骨也会去做,只求日后奴婢能一直有幸随在小姐身边。”子秋说着重重地磕头。 齐眉没有拦着,待到子秋自己起身后,才道,“现下只有两件事需要你做,一:把这个信笺交到大太太手里。二:买好绣线针和图样回来。” 子秋躬身接过信笺,明明信轻得像纸片一样,却让她觉得十分沉重。她在陶府里只认识一个老妈妈,还是在后门做事的。不过买绣线之类的倒是容易。 “除了你和我,谁都不要知道。”齐眉又嘱咐道。 第二日午后时分,刘妈妈慌慌张张的在屋里进进出出,齐眉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的,只是很偶尔的挪挪身子。 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谁都知道她十分的难受。 “祖母……”齐眉知晓屋里只有刘妈妈和她,却一副迷迷糊糊刚醒来的样子,轻声唤道。 刘妈妈一个箭步冲过来,焦急却又不知道如何是好。齐眉的身子就是这样糟糕,即使大夫请来了也没有太大的效果,最关键还是陶府不闻不问,本来指望着大太太来,却因为事情缠身而取消了。 “我想吃红薯糕。”齐眉费力的说着,干涸的唇一张一合。 “好好好,老奴马上给小姐去买。”刘妈妈说着站起来。 “要祖母陪着我,红薯糕让子秋去买。”齐眉拉住了刘妈妈。 犹疑了一下,刘妈妈把子秋叫来,吩咐了几句就让她去了。 齐眉带着不安的心靠回床榻,希望这次可以成功。 她那封信里写得含糊,写自己身子愈发的不好,本来想着能见到母亲,母亲却未能前来,如果时日无多,希望能再见亲人一面。 这样的程度,若是大太太真的能看到,那一定会过来的,只要大太太来了,齐眉就有把握能让大太太升起带她回府的念头。 之所以让子秋去,一来是子秋稳重脑子也聪明,二来是子秋人小,谁都不会注意这样一个小小的粗使丫鬟。 最关键的一点,那时候梨棠所说的听命于人十有八九是陶府里的人。有人要对她不利,而且那人心狠,连她这样几岁的女娃子都不放过。 ………… 京城即使在盛夏的季节,也是人头攒动,街上的行人偶尔和子秋擦肩而过,没人注意一个粗布麻衣的小姑娘。 子秋怀揣着信笺,一路小跑到陶府,她已经很努力的跑,但还是花了不少时间。 到达陶府的时候已然是傍晚时分,子秋没多想,径直绕到了后门。 ―――― 喜欢的话请大家加入书架再来一发推荐xd 第八章 姐妹 齐眉特意嘱咐了子秋,后院换守卫的时间正是在傍晚,子秋人小腿短但跑得快,总算在换守卫之前赶到了后门。 趴在不远处的树后边悄悄地看着,捏准了时间,趁着门口的空挡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靠着后院的墙,子秋心脏跳得特别剧烈。 若是被人发现她也有法子脱身,她可以说是来找吴妈妈的。 吴妈妈原先是府里二小姐陶齐英的乳娘,陶齐英也是大太太所出,虽然年纪和子秋是同岁,性格却颇为孤傲和淡漠。 子秋的了解就这么多,她在昨晚就悄悄地联系了吴妈妈,这个时候吴妈妈应该也差不多要来接应她了。 左瞧右瞧的看了会儿,却总等不来吴妈妈,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子秋有点儿沉不住气了。 若是再这么干等下去,被守卫发现了,身边又没有吴妈妈的影儿她今天只怕会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这么想着,子秋蹑手蹑脚的往里走。 她只在陶府选奴仆的时候住过半年,而且只局限在后院这块儿,所以并未曾去过大太太的居所。 但几年过去,吴妈妈的屋子子秋还是记得清楚的。 陶府十分的大,作为三代忠臣之家,府里气派的装饰一点儿都没少。 光是后山就足够让人绕上好一阵子,子秋凭着自己的好记性,眼见着就要看到出路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加快了步伐往前小跑,却冷不丁地差点撞上一个东西。 不对,不是东西,是人。 子秋定睛一看,一个穿着淡粉襦裙的小女娃跌倒在地,大概是被她撞得疼了,眼泪汪汪的马上就要大哭起来。 迅速的打量了一下这个小女娃,穿着虽然不是多么华贵,但一看就是小姐儿才有资格穿的衣裳,梳着的双丫鬓一边缀了一朵小小的花蕊。 花蕊……陶府的八小姐陶蕊,在陶府只有八小姐才会在身上带和花蕊有关的饰物。 子秋立马反应过来,先把陶蕊扶起来,而后俯身福礼,“八小姐……奴婢行为莽撞,若是伤到了八小姐,还请小姐责罚。” “你怎么在这儿?” 吴妈妈的声音适时的传来,子秋欣喜的抬头,果然是吴妈妈,绕了半天总算在府里遇上个识得的人,子秋忙跑过去拉着吴妈妈,这才发现她身后还站着个闷不吭声的女娃,是二小姐陶齐英。 一身水蓝色的裙衫,发鬓间的珊瑚钗显得有些沉闷,如她这个人一样,存在感甚微。 子秋忙俯身行礼,陶齐英却只是牵了牵嘴角。 吴妈妈先仔仔细细的确认陶蕊没有伤到哪里,才回头数落起子秋来。 “你个丫头怎么这么不长眼,八小姐细皮嫩肉的,若是被撞伤了哪里,你这一身皮剥了都没法子补偿!”吴妈妈瞪着眼,显得十分的凶悍。 子秋知道这只是吴妈妈保护她的计策,谁不知陶府的八小姐虽然只是个五岁大的女娃,而且还是二姨太所出,却在出生那日被陶老太爷抱在怀里,看着屋外一片花蕊,便乐呵呵的笑着,给八小姐赐了个单名蕊字。 这可是大好的事,听说那时候二姨太日日都笑得合不拢嘴。 陶蕊虽是庶女,却在陶府颇受宠爱,老太爷老太太都挺欢喜她,和五小姐真是好大的差别,子秋有些愤愤不平的想着。 吴妈妈的一通数落让陶蕊吓了一跳,她不知所措的挥着胖胖地小胳膊,“妈妈不要这么凶,她……她也不是……特别的。” “八小姐是想说特意的吧。”软软的娃娃音总是能让人心里也跟着软化,吴妈妈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子秋低着头一脸恭敬,但心里悄悄对八小姐起了好感。 冲陶蕊道了谢,子秋把信笺递给了吴妈妈,“请妈妈一定要交到大太太手里。” “你放心。”吴妈妈拍拍子秋的肩膀。 很难得见到子秋这孩子面上露出这么紧张又重视的表情。 天色渐渐地有些暗下来,子秋想起还要带红薯糕回去,便让吴妈妈带着她从后门溜了出去。 送走了子秋,吴妈妈叹了口气。 “吴妈妈……”背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吴妈妈给吓了一大跳,她刚明明瞧见个丫鬟过来,还以为八小姐被领走了。 谁想到居然还在自己身后。 “小姐,老奴送您回去罢。”吴妈妈温柔的道。 陶蕊却盯着吴妈妈怀里露出来的信笺,十分的感兴趣,忽然地蹦起来把信笺抓到手里转身就跑。 吴妈妈大惊失色,忙提着裙摆去追。 陶蕊却跑得越来越快,十分高兴的发出咯咯地笑声。 吴妈妈越追越急,又怕被人发现又怕陶蕊摔着,正气喘吁吁的时候忽然被人拉住。 “二小姐。”吴妈妈看清了来人,赶忙福下身子。 ………… “怎么这么晚了才回,红薯糕得要凉了。”刘妈妈一脸责备的看着大汗淋漓的子秋。 子秋跪在地上,连连道歉。 恭谦的态度让刘妈妈很满意,便也没再多说什么,拿着红薯糕进了里屋。 待到夜深的时候,子秋确认刘妈妈已经睡下后才悄悄滴溜到里屋里。 果然齐眉还没有睡下,大睁着眼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姐。”子秋没有迎夏顽皮,走过去便说起了今天的事。 “已经安全交到吴妈妈手里了,想着大太太一定是会收到的。”子秋笑着道,自个也舒了口气。 齐眉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她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按理来说子秋办事儿应该不会出岔子的才是。 “子秋,在府里有没有遇上什么人?”齐眉问道。 子秋想了想,如实的道,“遇上了陶八小姐和二小姐,八小姐性子真是很好,是奴婢先把八小姐撞倒在地上,八小姐却还为奴婢说好话呢。” 说起了陶蕊,子秋话闸子也打开了些,齐眉听着也露出淡淡地笑容。 前世的时候自个就和陶蕊很要好,经常凑在一块儿玩,一块儿上女红学诗词,还曾经因为一起顽皮逃课被教诗词的先生狠狠地打了手板,两人站在学堂里哇哇大哭。 想起以前的事,齐眉不自禁的笑出声。 而后想起那个冷面的齐英,前世两人交流特别少,齐英性子淡漠,齐眉性子软弱,两人若是说起话来指定要吵架,齐眉每次都被齐英给气哭,而每次看到齐眉哭了,齐英都少不了被大太太罚跪。 说起来,比起同母所出的二姐齐英,陶蕊和齐眉倒是更像亲姐妹。 第九章 日近 等待了几日,齐眉从满心期待到现在的平静。 大太太没有过来,也没有派人过来。信笺大概是在交给她的途中出了什么岔子,齐眉可以肯定的是这一点。 无论如何,大太太如果得知她病重,是决计不会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的。 “小姐为何脸色又差了些?”子秋担忧的问道。 齐眉摇摇头,“并没有,只是几日过去了,陶府未有一点消息,心里有些空落。” “大太太许是太忙了。”子秋安慰道。 齐眉笑了笑,没有说话。 五小姐的反应让子秋心里过意不去,她总在担心其实是不是信笺压根就没送到大太太手里。 记着这点,子秋干脆偷溜了出去,回来的时候垂头丧气。 “怎么了?”齐眉正吃着难吃无比的红薯糕,看到子秋进来,便放下了竹筷。 “小姐对不起……”子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信笺没能送到大太太手里,被八小姐抢走玩儿,吴妈妈也不敢要回来,只能干着急。” “无妨。”齐眉心里已经料到,听到确切的回复也没有太大波澜。 “八妹妹把信笺送到哪儿去了你可知道?”这个才是重要的。 子秋顿了下,摇摇头,“奴婢不知,但听说后来二小姐也跟着闹。” “二姐?”齐眉锁起眉头。 “那现在如何是好?”对比着一脸淡然坐在桌旁的齐眉,子秋显得比她还要焦急许多。 “再送去一封。”齐眉说着就让子秋又磨起了墨。 第二次送信笺,子秋却迟迟不敢进去,门口的守卫目光一直似有若无的盯着她。 门内传来略显沉闷的女音,子秋探头望去,竟是二小姐,在她身边站着的小白胖娃是八小姐陶瑞。 “又能玩儿了吗?”陶蕊开心的看着子秋,想起上次好玩的追追赶赶游戏。 “有何好玩的,不过是个粗使丫鬟罢了,八妹还是回去罢,后门离外边太近,要小心点儿,免得二姨娘说你。”齐英面无表情的说着。 陶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会的,蕊儿在后门玩儿是告诉过娘亲的,娘亲也说能遇上好玩的便好。” 齐英没再理她,转头把子秋叫了进来,“你是五妹身边的罢。” “是的,二小姐。”子秋不敢撒谎。 “她身子又差些了?” 子秋不知道这个二小姐到底是在关心还是要借机会耻笑,一时半会拿捏不准该如何答。 “给我罢。”齐英伸出手。 看出子秋的不信任,齐英笑了笑,“吴妈妈这几日都不会在府里。” 子秋只好把信笺给了齐英。 “二姐,蕊儿要玩。”陶蕊跳起来想去抢齐英手里的信,齐英比陶蕊大了五岁,个子也高了许多,轻而易举的把手一抬,陶蕊就怎么都够不到了。 “二姐……二姐……”没能顺利的像上次那般玩,陶蕊一下子哇哇大哭。 齐英却冷漠的转身走了,子秋见状也赶忙脚底抹油的溜了。 ………… 听着子秋一五一十的说送信笺的过程,齐眉的眉头也越锁越紧。 但终是没多说什么。 而这封信也如预料的那般石沉大海,秋风略过脸颊,齐眉感觉到了冷意。 这次的信笺,母亲大概是真的没收到。 齐眉想不明白,一个七岁大的女娃,能对齐英有什么威胁。齐眉也想不明白,除了齐英,其余人那般针对她又是为了什么。 “小姐……”子秋走过来帮齐眉披上外衣。 齐眉看着月亮,洒落一地的温柔,却独独在她坐着的门槛处停下。 等着罢,那些人越不想她回去,她就越要回去。 事不过三,第三次她只会成功,绝不会失败。 齐眉这次决定赌一把。 之后的日子齐眉开始悄悄的忙碌起来,尽心计划,同时也没了心思再去扮演谁。 刘妈妈虽然心里觉得困惑,但只当是齐眉身子不好的缘故。 齐眉丝毫不在意刘妈妈,重生回来庄子几个月,她所需要的东西已经得到,刘妈妈一直老老实实的送上药给她服,每日变着法子给她做好吃的。 没有完全重蹈前世时因为疏于服药和补身而种下的病根,再加上自己每日都有锻炼身子,齐眉能感觉得到,她已经不会走几步就喘得不行了。 虽然因为身子的缘故总是待在庄子里,但外边过年的气氛已经越来越明显。 齐眉偶尔踱步到庄外看看,外边已经开始张灯结彩,到了年前几天,连偏僻的庄子外也热闹起来,极少有人路过的庄子门口,也总能听到人的声音。 到了除夕夜这日,午后陶府派了个小厮送来了补贴,吃穿用度样样都有,庄里的丫鬟们也个个都喜笑颜开。 “母亲不来吗?”齐眉呐呐的问。 那小厮半会儿才发现是和他说话,手擦擦鼻子,道,“小姐,今儿可是除夕夜,大太太得多忙怎么能抽的空过来?” 齐眉几步过去手趴着门框,盯住从门口沿出去的路,却发现一直到尽头都是空空的,捏着门框的手指力气越来越大,似是隐忍着什么,手指也很快泛起了白色。 “比去年的银子还要多呢。”送走了小厮,梨棠笑得合不拢嘴。 刘妈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扬声道,“哎哟,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低着头小心翼翼数着铜板的子秋和迎夏察觉到了什么,同时抬头,果然刘妈妈正看着她们,眼里含着的意思不言而喻。 两人对视一眼,不情愿的走过去,缓缓地把小钱袋递过去。 “慢着!”齐眉头一次吼出这样中气十足的声音。 把庄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刘妈妈最快反应过来,看着和先前截然不同的齐眉,若有所思。 “当着我的面儿就强拿子秋和迎夏的月钱,刘妈你可有把我这个小姐放在眼里?”齐眉的眼神透着凌厉。 梨棠自是莫名其妙,但刘妈妈却无谓的笑笑,“小姐,您可别吓唬老奴,老奴年纪大了,心受不住。” 除了她们两,其余的人都不明白之前还好好的两人为何突然就似翻脸了一般。 第十章 识破 情绪一上来,齐眉的身子就掉链子了,喘着粗气说不下去,但一双眸子却是盯着刘妈妈,丝毫不肯让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昨儿个,刘妈来了里屋。 齐眉本来照例靠在床榻上歇着,心里正盘算着除夕这日的计划,忽然刘妈妈门儿都没敲就走了进来。 齐眉立马觉察出刘妈妈身上透着不对劲的气息,但她却笑着道,“祖母直接就进来了?” “小姐,可别再叫老奴祖母了,折寿的。”刘妈妈声音有些低沉,不似这三四个月来对齐眉那种关切宠溺的态度。 齐眉没接话,她猜大概刘妈妈想明白过来了。 果然,刘妈妈没等她开口,便继续道,“以前觉得小姐性子沉静,倒不曾想还有这般贪玩的一面,让老奴好生开了眼。” 齐眉乌黑的眸子对上刘妈妈的目光,歪着头一笑,“刘妈妈在说什么?齐眉听不明白呢。” 刘妈妈眼神一暗,果然,这五小姐真不是吃素的。 她只不过刚点了题,齐眉就知道了她要说的事,而且连对她的称呼都改回刘妈妈,不再叫祖母。 这样也好,刘妈妈来回动了动脖子,大概是年纪大了,一扭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也不再看齐眉,刘妈妈径直走过去把墙上挂着的画取下卷好。 “小姐,老奴这次是栽了,若是小姐还有心的话,可别再胡乱拿老奴小孙儿的事做什么文章,老奴真受不住。”刘妈站在床榻,看着一脸纯净表情的齐眉,心头的火涌了上来。 “刘妈是说阿南吗?齐眉之前只是想着妈妈思念阿南,所以画了一幅画儿罢了,刘妈妈这番话齐眉倒是又不知晓意思了。”齐眉的语速很慢,不然连着说几句长的话,即使她坐着一动不动也会开始喘气儿。 刘妈妈听了火气一下子爆出来,本想把画卷扔地上,但大概是想起了画的是阿南,便只是把画卷粗鲁的放到桌上,而后转身瞪着齐眉。 齐眉也不甘示弱的看着她,但不同的是她眼眸里是透着询问的意味。 刘妈妈气急的几步走过来,“小姐做了什么,小姐心里应是清楚的,清明那几日小姐心里便开始算计了罢?老奴也是太容易相信人,居然被小姐这样半大的娃子给骗了去,还真的以为小姐是阿南还……” 刘妈妈说不下去了,发了这么大的火气,齐眉却总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好像是她狠狠地冲一团棉花打了一拳,不仅没效果,反而还让自己跌了一个踉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齐眉眼眸悄悄地转动,刘妈妈会发现是她意料之内的事,虽然她一直掩饰得很好,但不过什么事都有被戳破的一天。 “被小姐骗得团团转,小姐是开心了,老奴心里可真是不好受!这几个月来老奴这般用心的照顾小姐,却不想……”刘妈妈白眼都要翻出来了,越说她就越想起这几个月愚蠢的自己,把齐眉伺候得极好,一心以为对象是阿南。 里屋安静了下来,齐眉掀开被褥,慢慢地下床,走到刘妈妈身边,看着她。 “刘妈,你大概真的是老糊涂了,我是陶府的五小姐,是主子,而你是陶府派来庄子照顾我的,本来你照顾我就是寻常的事,以前你那般随意,经常不按时给我服药,可知我的身子因为你的疏忽变得有多差!”齐眉的情绪头一次爆发。 她想得很明白,她八岁之后回了陶府,服了不少好药材,也请名医来看过,都无起色。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小时候多亏了刘妈妈和梨棠的疏于照顾! 可以说,前世的她哮喘复发而死,刘妈妈占的功劳真不小。 以前齐眉还觉得是自己命薄,自从听命与人四个字被她记起后,她就越想越不对劲儿。 “我以前忍着不说什么,我都当是自己的命罢了,可真的是我自己的命该如此吗?我从没奢求过别的什么,我只希望身边有人能陪着我,与我说话。”齐眉没控制得住情绪,手撑着桌沿喘气,越来越严重,喉咙里那杂杂的声音让人听着的不忍心。 刘妈妈忽然沉默了,里屋霎时只剩下齐眉的喘气声,因为太过激动,脸都变得煞白。 好不容易缓和下来,齐眉也没再看刘妈妈,一步一步自个走回床边。 刘妈妈起身准备走出去,齐眉轻轻地道,“刘妈和梨棠扣下的吃穿用度,刘妈一定是给了阿南,那本来是该给我的东西。” 说着齐眉闭上眼,稚嫩的脸庞,开口却是沉着的嗓音,“我很羡慕阿南,我命比他长,可他我幸福太多。”这句真不是做戏,是发自内心。 刘妈妈顿了一下,回头瞥了眼齐眉。 ………… 看着眼前瞪着自己的齐眉,刘妈妈忽而想起她昨儿个那句话。 很羡慕阿南。 即使小姐是被陶府扔在这儿自生自灭,生活环境也是比阿南好太多的,可是确实啊,刘妈妈贪得的银子和好东西,都是给了阿南那个小孙儿。而阿南逝去后,所贪的又给了自个的家人们。 其实说起来,小姐倒真的过得不如他们寻常人家,她太少感受亲情。 难怪得这几年来,小姐都总是缠着她,刘妈妈以前寻思是小姐年纪小,什么都不懂。 现在一细想,眼前的小姐其实多么成熟,早就超越同龄娃子的想法。 而且小姐什么都懂,只不过太在意和人的接触,之所以纵容,之所以每次都装迷糊,大概是害怕连她们这几个奴仆都会离她而去。 “罢了。”刘妈妈喃喃地道,面色不似之前那般生气,但还是居高临下的望着子秋和迎夏,手里的小钱袋扔到地上,“你们自个拿着去买好吃的罢。” 迎夏欢喜得不行,本来到手的肥肉被抢走让她老郁闷了,这会儿可恶的大鹰又刁回来自个送到她面前。迎夏左手捧着钱袋,右手拽子秋的衣袖,“子秋姐,今儿真是好日子!” 没有回应,迎夏疑惑的侧头,顺着子秋的目光看到站在庄子门口的齐眉。 齐眉的脸色带了丁点儿的红润,嘴微微张着,看着刘妈妈离去的方向,半晌,嘴唇微微扬儿,成了一个好看的笑容。 第十一章 身不由己 午饭的时候,齐眉把迎夏和子秋都叫进里屋,迎夏显然很迷茫,子秋与她低声解释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只不过她没说得太具体,只因齐眉也没与她说得多清楚。 粗略的和迎夏说了一番,小丫头好像压根没明白,子秋求助的看向齐眉。 齐眉笑了笑,道,“你们俩都是与我一齐长大的人……” 还未说完,迎夏就急急地打断,“不不不,小姐是主,奴婢们是仆,不可相提并论。” “傻丫头。”齐眉点了下迎夏的额头,“主仆有别,可我不曾当你们是仆,在这个庄子里,我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当你们是妹妹一般。” “小姐,奴婢和迎夏都明白。”子秋沉声道。 她能预感到,今儿大概是要出点什么事儿,虽然五小姐断奶后就不曾离开过这个庄子,七岁了也不知晓外边的天是何模样。但子秋感觉得到,五小姐这几个月来变化十分的大。 “只要是小姐需要,奴婢和迎夏粉身碎骨也不怕。”子秋是粗使丫鬟,又才十岁的年纪,说起话来却豪气干云,拉着迎夏一起跪下。 齐眉看着跪在面前的两个丫头,手指在桌上一下下地敲着,半晌才道,“既你们心甘情愿跟随,那以后也继续好好的陪在我身边。” “是,小姐。”子秋先答了话,右手扯了下迎夏的衣袖,迎夏才缓过神,急急地点头。 齐眉深吸口气,桌上的饭菜她还没有动过一口,接下来要打的是大杖,一步步的给自己算好前进的路和可以退后的路,连刘妈妈的识破也是在她计划之中。 看刘妈妈今儿的样子,已经有点儿松动。 不过不够,时间也来不及了,齐眉站到窗口,窗外已经不再是四五月间盛开的月季花,手里捏着半边玉佩,齐眉缓缓地睁开眼,“子秋,去罢。” “是!”子秋连着磕头,和迎夏一起退了出去。 待到里屋只剩她一个人,齐眉又坐回桌旁,好在桌上的饭菜还未凉透,而且今儿的菜色是从未有过的好。 “小姐今儿食欲可真是好。”梨棠进来收拾的时候吓了一跳,平时齐眉因为身子差所以食欲也相当差,每次都跟吃鸡食似的,但今儿个却生生地吃掉了两碗白饭,桌上的两碟菜也都各被消灭一半。 齐眉笑了笑,道,“今儿是除夕,所以想着要多吃点儿,让身体好些,趁着好兆头说不准明年身子都会一直好起来。这样兴许我能被接回府里,日日陪伴在母亲身边。[.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梨棠没有答话,但收拾碗碟的动作一顿。 齐眉却好似什么都不在意的帮忙收拾起来,梨棠按住齐眉的手,“小姐,奴婢来就好。” “为何?梨棠不喜欢我了吗?”齐眉说着眼眶就红了一圈。 梨棠抿着唇,哄着齐眉坐回床榻上,“奴婢是奴婢,小姐莫要总是乱了主仆关系。” “那梨棠就是不喜欢我了。”齐眉说话已经带上哭腔。 说起来,身子差劲的人总能天生给人一种柔弱的感觉,而齐眉也本就给人如此的感觉,眼眶酸红的样子让本来就存了事的梨棠心里一疼。 不该啊,五小姐还这么小…… “若是不做,小心你的家人。”这话一自动入到脑里,梨棠又立马硬起了心肠,没有答齐眉的话,只给她盖好被褥便匆匆而去。 空落的里屋,再次只剩齐眉一个人。 梨棠把碗碟送到厨房里,刘妈妈也站在那儿忙碌,看着梨棠过来,却放下手里的活,“不用打扫了罢。” 梨棠正色的道,“咱们是奴婢,尽职尽责才是本分。” “尽职尽责?我们要做的事儿是伤天害理!”刘妈妈有些激动,她脑里突然闪过齐眉的身影,小姐那般小,和她的阿南一样的年纪。 梨棠语塞。 半晌,又道,“今儿个特意给小姐烧了两个她最爱的菜,这就是咱们的尽职尽责,刘妈,你说是不是?” 刘妈妈却是不答话,背着身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门外一直有个小小的身影,听着两人的对话,在刘妈妈沉默下来后,那身影的主人好像也陷入了沉思,或者是太入神的缘故,冷不丁地踢到了边上的瓦罐。 “谁?”梨棠追了出去,外边却一个人都没有。 刘妈妈站出来,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心照不宣的往里屋走去。 若是小姐早发现了,那她们就只好把一切都戳破,把里屋的门先锁上。 一步一步的走到里屋门口,刘妈妈深吸了一口气,哗地一下打开门。 齐眉正靠在床榻,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听着门口的响动,缓缓地睁开眼,“刘妈妈,梨棠,是有何事吗?” “是不是母亲来了!”齐眉好像精神忽地好了起来,下床,换鞋动作一气呵成。 “不是的,小姐,您继续歇息罢。”刘妈妈慢慢地道。 快步走来的齐眉僵住了身子,十分失落的低下头。 “小姐,今儿是除夕,到了申时妈妈和梨棠会出去采购些东西,晚上做一顿好好的饭菜,子秋和迎夏不知道去了哪儿,等回来老奴定是好好教训,小姐先一个人好好地待在屋里。”刘妈妈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轻柔。 齐眉没有答话,只是低着头玩起了手指头。 “老奴知道小姐不喜欢红薯糕,以后小姐再也不用吃红薯糕了,还会去到一个很多人陪的地方,小姐不会再孤单了。”刘妈妈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真的?”齐眉扬起头,看着刘妈妈,眼里充满了喜悦。 “比珍珠还要真。”梨棠说着帮齐眉把被褥盖好。 “太好了!”齐眉高兴的拍手,连眼角都是笑意。 ………… 快到申时了,本来乖乖歇息的齐眉忽地睁开眼,外边一直有悄悄默默的声音,她都当没有听见。 刚重生回来,她一直以为刘妈妈和梨棠是没有感情的人,可才发觉她们两并不是铁石心肠,梨棠前世说得没错,她们是听命与人,身不由己。 里屋的门口放着个长案,上边摆着好几叠糕点,还有一个大红灯笼,齐眉记得,这是府里的小厮今儿个来的时候一并带来的,说是大太太给她亲手挑选的红灯笼。 第十二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确认了一番,庄子里现下只剩她一人。 待到晚些时候,夕阳西下,夜幕也即将降临。 齐眉有些紧张起来,搬了个小方凳,把大红灯笼挂到门口,而后跳下方凳,仰头看着散出喜庆红光的门。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伸手拨着灯笼上坠下的流苏,红红的光映照在她周身,脸庞也被染上了喜色一般。 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 一阵冷风吹来,本就柔弱的身子一下子哆嗦起来。 齐眉下意识的想生火,又被这个想法给整得愣住,此时门口匆匆忙忙跑进来一个人。 竟然是迎夏。 “你怎地回来了?”齐眉也不拐弯,直接问道。 迎夏先四处看了一阵,才跑回门前,“小姐,刘妈妈和梨棠呢?” “出去采购东西去了。”齐眉轻声答道。 “小姐冷不冷?奴婢给您生火罢?”迎夏说着准备去后院拿枯树枝。 “不要!”齐眉喝住了她。 迎夏不明所以的看着忽然激动起来的五小姐。 意识到自己失态,齐眉换了语气,“我不冷的。” “可小姐的手都冻僵了。”迎夏说的是实话,十二月底,正是寒冷的季节,看着穿着厚袄子却明显抵御不了太多冷风的五小姐,迎夏心里有些酸。 若是五小姐不是身子这般差的话,现在定是在陶府和亲人们开开心心的过着除夕夜。 现下却是在这样冷清无比的庄子里,身边还只有她一个丫鬟陪着。 “那奴婢进去给小姐拿件外衣,或者扶小姐回里屋去?外边毕竟冻。”迎夏关心的道。 齐眉岔开了话题,认真的问道,“为何你会一个人回来?子秋呢?” “回小姐,本来奴婢是和子秋姐姐一齐去陶府,路上的时候子秋姐也与奴婢说了,是送小姐的绣图给大太太做过年的心意,但不过奴婢们在后门的时候就被拦住了,守卫不允我们进去。” 齐眉一听着急起来,还未开口就咳嗽了半天,缓过来后便急急的道,“我不是说了若是后门不成的话,可以去城门找大哥的吗?大哥这个时段定是陪着爹在城门巡逻的!” 说得急了,齐眉手紧紧地握着迎夏的肩膀。 迎夏不知道五小姐的着急从何而来,但还是赶忙答道,“小姐别慌,子秋姐本来是准备和奴婢赶去城门的,但不过又遇上了八小姐,她看到包好的绣图就说要拿来玩儿,奴婢们着急又不知道如何是好,好在有二小姐来解围。” 齐英?齐眉心里一阵紧缩,又是齐英! 完了,齐眉瘫在地上,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 迎夏却不知道齐眉这些举动的缘由,看着瑟瑟发抖的她,又不愿意进里屋,便自作主张生起了火。 边生火边补充道,“之后子秋姐说要找大太太,二小姐说大太太在前堂打理,过不来,子秋姐又说找二少爷,可二小姐说大少爷在城门和大老爷巡逻着,让子秋姐和奴婢在她屋外等着,但是子秋姐好似很焦急的样子,接着又让奴婢先回来陪小姐,怕小姐一个人太孤单。” 在齐眉反应过来后,火已经生了起来,闪着希望的光。 红红的火苗和门口的大红灯笼互相辉映,门前这处显得尤为亮堂,又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齐眉紧紧地盯着火苗,嘴唇抿得紧紧的。 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场景在她面前呈现。 她该如何是好? 前世的她不知道即将发生的事,而今生的她明明知晓,却怎么还是无力回天? “奴婢离开的时候,隐约听到有小厮来报说大老爷和大少爷回来了。” 这句话让齐眉燃起了希望,但她还是觉得冷,呆呆地蹲在柴火边,纵使柴火熊熊燃起,她却觉得愈来愈冷。 齐眉忽地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迎夏,你去看看院门!” 迎夏几步走到门口,一会儿后慌乱的转身,“小姐,院门被锁住了!” 齐眉缓缓站起身,果然,马上就要来了。 “小姐小姐……”迎夏只比齐眉大一岁罢了,还是小娃子的心性,遇着这样的事早就没了主意,说起话来声音都是抖的,逞强的声音很明显,“小姐先别慌,奴婢去倒杯水了给小姐!” 前世的时候,这年的除夕夜,刘妈妈和梨棠欢欢喜喜的丢下她去城里看热闹,子秋之前就被打死了,只剩下迎夏陪着她。 两个小女娃就那样一起凑在好不容易烧起的小火堆前,伸手烤着火。齐眉说口渴了,迎夏就忙去给她倒水来,结果就在这一会儿的时候,忽然冲进来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看着齐眉蹲在地上烤火,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他们,不由分说的就把她抱走。 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齐眉第二日就被救回了陶府,没有发生什么,但却改变了她的一生,被掳走的事莫名的传了出去,她的名声尽毁。 今生,她尽力去改变一切能改变的东西,到了灾难要到眼前的时候,愕然发现还是和前世一模一样。 刘妈妈和梨棠借故离开,她和迎夏一起生火,现在迎夏走到厨房去倒水给她喝。 齐眉握紧了拳头,走过去狠命拉着院门,锁得严严实实。 夜幕上空的月亮被云掩起来一大半,天愈发的显得黑漆漆的。 门口的灯笼照着齐眉,红红的显得有些渗人。 “小姐……”迎夏把茶盏端到齐眉面前,手有些颤抖,她虽然大大咧咧,但也知道这样的气氛太不寻常。 往年的除夕夜,刘妈妈和梨棠都会在庄子里的,不会像今年这样,到现在都没出现。 脑子里闪过昨晚无意间看到刘妈妈在庄子外和人交谈的景象,是深夜,所以视线很模糊,但迎夏却印象很深。 只不过她没当回事,所以谁都没说,是不是她的无心忽视而错过了什么东西? 本来一直低着头的齐眉深吸一口气,反反复复回想前世给她极深印象的经历,她不信。 她是陶府的五小姐,陶齐眉。幸福是要抓到自己手上的,走到了这一步,她不会再消沉,事情还未发生一切就有挽回的机会。 一些细微的地方在齐眉脑子里成型,终是灵光一闪。 齐眉毫不犹豫的拉着迎夏飞奔回里屋。 门被框地一声关上锁好。 以此同时,院门传来一阵极大的响声,几个沉重的步伐一下子涌进来。 四处搜罗的声音,外边好似有人十分粗鲁的在找寻什么,嘈杂的声音充斥了里屋两个小女娃的耳朵。 迎夏吓得瑟瑟发抖,“小姐……” “住口。”齐眉冷着脸,拳头撮紧掌心的半边玉佩,“不会有事的。” 到了这个地步,如果她刚刚的猜测没有错的话…… 门口汉子粗鲁的声音传来,齐眉把身子紧紧地贴着床榻,握紧手里的东西。以前过得再苦再窝囊她都只是唯唯诺诺的认命,而现在,她只知道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十三章 斗勇 “门是锁着的!”是个粗汉的声。 “管他的,踢开不就得了,就一女娃子。”这个声儿刚落,里屋的门就被踢得哐当一声巨响。 脆弱的木门经不住一脚,大敞着。 齐眉趴在床榻下,看着几双脚在面前来来往往,男人们粗矿的声音一直在不耐烦的说着。 “那女娃叫啥名儿?” “齐眉,陶齐眉,抓了她就成。” 迎夏听得浑身一震,侧头瞥了一眼齐眉,对方却只是抿着唇,手紧紧地趴着地面,眼神里透出她从未见过的寒光。 “还剩床底了,肯定躲在床下了罢。”粗矿男子的声音响起,齐眉握紧了手里的东西。 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迎夏猛地旋身滚了出去。 齐眉本能的伸手,迎夏的裙角从她手里滑过。 “哟自己出来了?”汉子一的声音又响起。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迎夏的声音带着无法克制的颤抖。 “陶齐眉陶小姐?” “是……”迎夏逞强一般的声音落入齐眉的耳里,但是离床榻远了些。 床榻外传来一阵丁玲哐啷的声音,而后就听见汉子的怒吼,“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外边又是一阵骚动。[.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齐眉一直一动不动的待在床榻下,在外边的声响消失后,齐眉没有犹豫的爬了出来。 站直身子直面眼前的人,三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彪形大汉站着她面前,有一个最高的男子显然是为首的。 她想得没错,这几个人并没有离开,他们只是做出个假象想等真正的陶齐眉出来。 “我说了她不是陶齐眉吧,我见过画像的,陶齐眉是月牙儿眼,这娃就一小眼睛。”汉子二有些得意,迎夏正被他抓着,不停的挣扎,“小姐你快跑啊!” 为首的男子看了眼齐眉,看她如此镇定,倒是像知道他们设计假装离开一般。 齐眉看着三人,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镇定,闪着和年龄不符的寒光,只有微微地喘气声能暴露点儿她的紧张。 “五小姐倒是个聪明的,跟我们走罢。”为首的男子大步迈过来要抓齐眉。 齐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拿出了一直藏在袖管里的匕首,正指着男子。 为首的男子停住了脚步,而后轻蔑的一笑,“五小姐不会以为单凭这把匕首就能伤到在下分毫罢?” 其余的两个汉子也一脸的好笑,被抓住的迎夏顾不得手臂疼痛,还是一味的挣扎,看到身在危险中的五小姐,心急却只能哭。 齐眉下一步却是把匕首快速的对准自己的脖颈,声音比外边的天还要冷,“这把匕首不能伤你,但能伤我。” 明明是满脸病态的样子,周身却散着和年龄不符的气息。 三个男子面面相觑。 匕首铮亮无比,而且十分锋利,齐眉一直把它放在枕头下边,为这一天的到来做最坏的准备。 冰凉的刀横在自己脖子上,齐眉一眨不眨的看着距离自己一米不到的为首男子。 “你若敢进一步,我就立马结果我自己。”齐眉说着索性把刀紧贴住自己的脖颈。 “小姐!”男子皱起眉头,一下子没了主意。 齐眉躲在床下的时候就想过了,这几个男子功夫铁定不高,前世有人对她说过,功夫高的人走起路来几乎是无声的,而且身上着着的衣裳不说多精致,但一定会是整整齐齐而且必定会用武带束住手腕和脚腕以便习武。 而这三位走路的时候靴子和地摩擦之间那种蹬蹬的声音,再加上身上着着的粗布麻衣,至少可以肯定他们决计不是那种训练有素的武者。 为首的男子叫她五小姐,那就不是临时雇用的山野莽夫。 齐眉虽然脑里千般念头,但眼睛和手却一刻都没有松懈。 “小姐,别闹着玩儿了,像你这样的精贵人,哪里能有自杀的勇气?”汉子三冷笑一声,上前几步,无视齐眉的和为首男子商量起来。 为首男子顿了下,从后腰抽出一把刀,对准迎夏,“小姐,这死丫头是你的心腹吧?若不想见她死,那……” “啊!”尖叫的是迎夏,但不是因为疼痛。 而是为首男子话还未说完,齐眉握着刀柄的手便使了力,几乎是同时,刀刃上流出一丝丝血迹。 齐眉只是紧蹙眉头,一声不吭。 为首的男子一步都靠近不了,刚刚见血让他有些心惊,这个五小姐是来真的。 齐眉紧握着刀柄,外边的月亮已经悄悄地冒出了一角。 月光顺着窗户撒入屋内,正好照在窗旁站着的齐眉身上。 一脸病弱姿态的女娃,几分枯燥的青丝垂落到腰间,不畏恐惧的手握刀柄,对准的却是自己的脖颈。 陶齐勇闯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一眨眼的功夫,在三个男子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局势就已经完全逆转。 被狠狠捉住的人变成了他们三个,迎夏看清了局势,身上的伤痛一下就忘光,狠狠地踩了刚刚捉住她还打她的男子几脚,“让你打我!” “大哥……”齐眉撑到了营救的这一刻,所有的坚强都在这一瞬崩塌,陶齐勇眼疾手快的抱住了因为站不稳而差点摔倒的齐眉。 “五妹妹,大哥来了。”陶齐勇紧紧地搂着齐眉,脖颈处的血分外扎眼,陶齐勇看着齐眉苍白的唇一张一合。 “求大哥带齐眉回家……”说完,齐眉终是撑不住意识的流失,闭上了眼。 “大少爷,这三个人怎么办?”随行的侍从问道。 “留活口,我要带回去严审。”陶齐勇剑眉紧拢,拳头握得死紧。 “那这个丫鬟呢?”一个女子的声音模模糊糊在耳边盘旋。 “一并带回陶府。”陶齐勇说了这句后便没再??拢?e牌朊际菪〉纳碜幼叱雒牛?桓隹绮缴狭寺怼?p>马鞭狠狠地一抽,骏马就奔驰而去。 齐眉此时才完全撑不住的堕入了黑暗。 耳边不停的有人的脚步声,交谈声,但都是刻意放轻和压低的。 齐眉意识模糊,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人把她扶起来,抱在怀里,百合花的香气萦绕在鼻息间。 ―――― 求收藏求推荐qaq 第十四章 回府 一股浓浓的药味由远而近,近到齐眉的鼻尖,耳边一直有喃喃地声音,很温柔,“齐眉乖,昏睡了一晚,现在得喝药了。” 齐眉皱起眉想摇头,脖颈处同时传来疼痛的感觉,好像有一排小小的针在扎着她,但她却隐隐地觉得舒心起来。 耳边是母亲的声音,身下的床榻上尽是柔软丝滑的触感,是小庄子那个里屋从不会有的好被褥。 她真的回来了,回到陶府了…… 完好无损起来的回来了,名声不会被破坏了,她是被陶齐勇亲手救回来的,之前一直努力的拖延时间,她知道大哥若是得了消息一定会赶过来。 经过前世,齐眉很清楚陶五小姐病重到气若游丝这样的消息传到陶府,会心疼会在意的人除了大太太以外,还有她的亲大哥齐勇。 齐眉的眼角滑下泪,屋里的奴仆都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搂着她温柔喂药的大太太心里一阵酸楚,“齐眉,没事了,别哭。” “是啊大太太,还好大少爷及时赶到把五小姐救下来,不然真被那三人掳去,后果可真不堪设想,说不准连名节……” “闭嘴。”齐眉拼尽了力气睁开眼,费力但又清晰的吐出这两个字。 眼睛直视刚刚说话的那个胆大丫鬟,竟然是大太太身边的一等丫鬟,新梅。 “醒了,好孩子总算是醒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大太太没有在意这些,看到转醒的齐眉,还精神不错的教训人,心里瞬间高兴起来。 都怪她昨日忙得过头,若不是齐勇得了消息赶过去,只怕现下的齐眉就真如新梅所说,被掳走了,即使救回来,即使完好无损,名声也…… 身子已经这样羸弱,再落得个被人掳走过的下场,齐眉以后的日子根本就是步履维艰。 齐眉不知道大太太心中所想,但她的前世确实是这样的过程,身子羸弱,又被人掳走,她不知道陶家有没有焦急派人寻找,反正隔了一日后,找到她的人是陶齐勇,把她带回家,除了大太太和大哥,没有人关注她有否受伤,没有人关注她年纪还这般小,能不能承受这样的经历。 陶府之人所在意的只是把五小姐被掳走过的事情瞒下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即使陶老太太和老太爷都专门嘱咐过,掳走的事儿却还是传了出去。 思及此,齐眉都不想回忆以前的生活,若不是身子和名声,陶府嫡五小姐又怎么会嫁给一个傻子? 刚刚醒过来,脑子又千般事在翻转,齐眉有些不堪重负的挪了下身子,目光触及脖颈处的绷带,缠得细细密密。 大太太看着她的模样,心疼的道,“大夫来瞧过了,只是划伤,还好你大哥来得及时,伤口也没有发炎。” 新梅笑着道,“大太太,小姐现下需要歇息,昨儿个太匆忙,小姐回来的事都未禀报老太太的。” “嗯,你先去知会一声,我再陪着齐眉坐会儿。”大太太说着接过一旁丫鬟递来的绢帕,在齐眉额上擦着渗出的汗珠。 “大太太,门外有人吵吵嚷嚷的。”进来的是新兰,新兰和新梅是大太太身边的一等丫鬟,都是容貌清秀做事又妥当的人。 “何人?”大太太皱眉问道。 新兰摆摆手,“就一个老婆子和一个丫鬟,说是五小姐身边近身照顾的,那个叫刘妈妈的说小姐儿出了事。” 大太太顿了一下,看着好端端躺在床榻上的齐眉。半晌才道,“把她们叫进来,我也正有事要问。”声音比和齐眉说话的时候严厉了几分。 “二姨太到。”门口报信的小厮扯着嗓子喊。 话音刚落,二姨太就走了进来,身边一左一右的丫鬟搀扶着,一身翠纹织锦羽缎斗篷把她姣好的身段遮了个严实,发鬓间插着的金镶玉步摇刺眼得紧。 “姐姐,大事不好了!”二姨太声音很是娇媚,连说起着急的话来也别有一番韵味,和大太太平时的温声细语形成鲜明对比。 “何事?”大太太透着锦绣百花紫木屏风,看到二姨太急急的走过来。 “刚妹妹听说平素照顾齐眉的刘妈妈和梨棠都来了,说是齐眉被掳走了一晚上了呢!”二姨太说着越过屏风,一双凤眸闪着光,眉头皱成个川字,整个人显得无比焦急。 说着二姨太把翠纹织锦羽缎斗篷脱下,一边的丫鬟立马接过去挂好。 “姐姐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急呀!”二姨太焦急的走上前一步,大太太背后的床榻上拱起一团,好似躺了个什么人。 二姨太眼珠儿一转,莫不是齐英昨儿个受风寒还挺严重的? “二姨娘。”身后的女娃探出头,乌黑的眸子看着她,“齐眉在这儿。”说着歪头一笑。 “你……”二姨太显然是丝毫没想到齐眉会躺在大太太的屋里,一眨眼的功夫,二姨太便笑了起来,连连拍手,“真是,瞧我这瞎操心的,怎么会信两个奴仆的话呢!齐眉可是好端端的在姐姐屋里呢。” “昨儿个齐眉身子不好,我便让齐勇去把她接了回来。”大太太柔着声音,一脸的平静。 “哎呀坏了,这可如何是好?”二姨太似是想起了什么,慌乱的捂住嘴。 大太太刚要答话,手臂却被个瘦巴巴的小手拉住。 “姨娘是不是告诉老祖母了?”齐眉笑着接话,“老祖母定是会很着急的。” 二姨太一顿,而后对上大太太的眼,“姐姐可别误会,这么大的事定是要告知母亲的,姐姐也知道,母亲素来就听妹妹念叨这些。” 说着走到齐眉面前,抚着她的青丝,“嗨,我这不还是担心这个可怜的孩子吗,现在没事儿了就好。不过那两个奴仆说是被贼人掳走的,这事儿可不能小看,她们肯定不是自己造谣,幕后一定有人撑着。姐姐,这事儿可不能随便就过去了。” “我不可怜,一点都不可怜。”齐眉不着痕迹的避开,又笑着道,“知道的人多了可以想办法,那只告诉老祖母可怎么行。” 齐眉摇着大太太的手臂,“母亲,姨娘都这么说了,那倒不如把二叔三叔家的也请过来,都告诉他们,然后把府里的下人都召集起来如何?” “瞧你这孩子,我还担心你身子弱又有哮喘症,一定是病恹恹的模样,却不想还有心思打趣。”二姨太虽然说起话来还是眉飞色舞的,但多少有些尴尬的意味在里边。 胡乱又关心了几句后,便匆匆地离开。 屋里没了二姨太,立马就安静下来了,大太太转头看着齐眉,“你说话何时也调皮起来了。” 齐眉笑着吸吸鼻子,靠在母亲怀里。 二姨娘还是这般妖娆又夺目,她拥有美艳的容貌,又是颜家正室所出的长女,自从嫁入陶家,过着的都是好日子。 颜家是做生意的,虽然士农工商,商为最低等,但颜家经营的是盐生意,皇宫里的盐大多都是从他们家送的,也认识宫里不少达官贵人。 第十五章 处境 又陪了会儿齐眉,老太太那边传话说让大太太过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老太太可有说别的什么?”大太太问着过来传话的丫鬟。 丫鬟摇摇头,“回大太太,老太太只说了让您过去。” 大太太点点头,转身又看着床榻上的女娃。 小小的一团瘦瘦巴巴的,大睁着眼看着她。 “新兰,你好好照看五小姐。”大太太低声嘱咐。 新兰福身应下,站到床榻边守着。 大太太本是住在东边的园子,而老太太和老太爷住在北边的大园子,但因得她身子越来越差,老太太就索性让下人们收拾收拾,让大太太和大老爷搬去北边的园子住下,只隔了一盏茶的路。 大太太是家里掌事的,和老太太的园子离得近了后便方便了许多,也免去了晨昏定省的奔波。 说起来,其实老太太也不是从没关心过她,这不,一会儿的功夫便走到了老太太的园子。 门口的两个小厮上前迎接,两个丫鬟进去通报。 很快地丫鬟出来,把大太太迎进去。 大太太一迈进屋里就察觉到气氛不一般,新梅正跪在一旁,低着头。 而左右两排椅子上坐着二姨娘三姨娘,还有二老爷三老爷屋里的夫人姨娘,虽然人这般多,但却一点不显得拥挤,又加上大年初一,人人身上的衣裳都是透着喜色的。 老太太坐在正中的卧榻上,朱色夹金线绣百子榴花缎袍包裹住圆润的身子,显得尤为富态。虽然她年纪老迈,但却依旧是一头光溜的乌发,梳成垂花鬓,一缕发丝都没有落下,发鬓间的金累丝嵌宝牡丹鬓钗和手腕上戴着的金镶玉嵌珠宝手镯尤为扎眼。 此时大丫鬟莺翠和莺柳一左一右的站在卧榻旁,帮老太太揉着前额两侧。 而严妈妈正在给她斟茶,递到卧榻边,老太太却是眼都不抬,手轻轻一挥,似是不耐的样子。 “媳妇见过母亲。”大太太心里掂量了下,上前一步福礼。 老太太好似没有听见一般,低垂着眼,眉头微蹙。大太太又略抬高声音,重复了一遍。 “回来了?”老太太这才听到一般,抬眼看着大太太,见她额前微汗的模样,眉头蹙得更紧。 “是,母亲……”大太太知晓老太太问的是齐眉,忙点头。 “昨儿个除夕夜,今儿是大年初一,怎么闹出这样的事呢?”老太太语气颇为不耐,“都是新年第一天要讨个好彩头,一家人才能顺顺当当,怪不得我今日一起身就浑身不舒服,几年都不曾这样了。” 大太太心里一沉,老太太话里意思很明显,齐眉不在陶府的日子她就安生,齐眉昨儿一回来,她今儿一早就不舒服了。老太太这是把自己身子不适的缘由都算在了齐眉头上。 “母亲,齐眉她是昨日……”大太太想要解释。 老太太手一挥,明显不愿听她说这些,稍抿了口茶,才道,“罢了罢了,明日可不止御史大人一家要过来,阮府几位也是要过来的,这是大事,你可准备好了?” “回母亲,都安排妥当了。”大太太悄悄皱眉。 “那个孩子。”老太太说着皱起眉,看了眼身边的严妈妈,严妈妈俯身,“五小姐名唤齐眉。” “对,等过几日齐眉好些后就送回去罢。”老太太语气平缓的道。 大太太神色黯然下来,她嫁入陶家几十年从未反抗过什么,即使她因为掌这么大一个家,日夜劳累导致身子越来越差她也未有半句怨言。 她从来都想着这是自己的本分,一切都是以长者为先,她首先是陶家的媳妇,再是几个儿女的母亲。 所以纵使齐眉生下来后没多久就被送走,纵使齐眉是半被逼着早断奶,大太太也只能偷偷把自个关在屋里哭,谁让齐眉在陶府几月,老太太就病几月? 或者齐眉真的是命,陶府才刚把齐眉送去庄子,老太太的病就好了。 “母亲……”大太太第一次张口就要反驳。 外边却一阵喧闹,十几个小姐儿小哥儿欢欢喜喜的进来,都是陶府的少爷小姐们,在严妈妈的带领下,老老实实站成一排在老太太面前,嫡孙齐勇带着一众弟妹,鞠躬给老太太拜年。 整齐的声儿,喜庆的话,孙女孙子这样一看,个个都乖巧可人,老太太一会儿便笑得合不拢嘴,让严妈妈分了每个人一个小红包。 “谢谢祖母。”说话的是陶蕊,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小胖手连连作揖,声音也奶声奶气的,把老太太逗得开心得合不拢嘴,招手让陶蕊过来。 “瞧你吃得这样儿哟。”话是嫌陶蕊有些圆润,但谁听了都知道老太太的语气尽是宠爱,说完还伸手把陶蕊抱到她怀里坐着,一边二姨太余光瞥见了,和边上二房的二姨太说起话来都花枝乱颤的。 陶家是三代忠臣,在朝中地位极重,陶老太爷的父亲就是大将军,而老太爷也不负众望的继承了其父大将军的位置,陶大老爷为兵部尚书,而陶大少爷齐勇有时也会跟着大老爷视察,明年开春就是武状元的应试。 不仅在官场上亨通,陶家的子孙跟也是极望的,二个少爷八个小姐,虽然最大的齐勇也才十三岁的年纪,但一排看过去,个个都生得水灵。 “二姐姐呢?”陶蕊茫然的四处望着。 “你二姐昨儿个受了凉,所以未能前来。”大太太答道。 老太太听了脸上笑意收了几分,“齐英也是昨儿个病了?真是不知道触了哪门子的霉头,有瞧大夫吗?” “大夫来瞧过了,说是齐英玩得有些开心了,夜里风也冻得很,便受了凉。” 二姨娘站起身,关切的道,“姐姐可要让手下的丫鬟们仔细些,如今天冷地冻的,屋里的暖炉要备着,炭火也得烧得旺些,不然他们这群娃子可容易病了。” 陶蕊笑得酒窝深深地嵌在脸颊两旁,又让老太太看得欢喜,下一句却让屋里的人都不由得噤声。 “祖母,蕊儿听说五姐姐也回来了,可这会儿怎么不见人?莫不是和二姐姐一样也受了凉?” 老太太本来欢喜的面色一沉,二姨太瞧着着急,忙给陶蕊使眼色示意她不要说,可奈何陶蕊才五岁的年纪,根本看不懂,反倒歪着头,“姨娘,您为何要眨眼儿?是不是进了沙子?” 二姨太气得要跺脚又不好说什么。 这时候外边的小厮来报,“二小姐,五小姐到。” ―――― 虽然现在成绩很惨淡,自己笔力也很不足,但不过这个故事是好好准备了的,想起自己从第一本一个字一个字的凑,到现在至少变成了在大家耳边讲故事,虽然这个故事不够动人,但我会好好努力的^_^请大家多多包涵 第十六章 筹谋 “二小姐,五小姐,请随奴婢进去。”丫鬟带着齐英和齐眉走了进去。 一迈进屋里,齐眉就感觉到众人的目光先是都落在齐英的身上。 在陶府大多数人的眼里,她陶齐眉并不是什么嫡五小姐,她只是个带来灾难而被陶府遗弃的人而已,她的名字在这七年间都极少有人提起,乃至于老太太都能这般在众人面前做出忘记她闺名的样子。 齐眉低垂着头,显得十分怯懦的模样,步子也迈得极缓,身上背着的包裹被她揪得紧紧的,而渐渐地她能感觉到,那些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耳边开始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齐英走了几步,才发现身后落得有些远的齐眉,皱起眉头走过去拉住她的手,一并走到了老太太面前。 齐英一身流花翠桃粘锦缎裙袍,脸上尽是淡漠,而齐眉身着明显大了一些的木子青花绣缎裙,一件镜花菱斗篷披身,即使进了暖和的屋子里也不曾脱下,一直低着头连样貌都瞧不清楚,双丫鬓倒是疏得妥妥帖帖,一支桃粉珠钗恰到好处地缀在发鬓间,让她整个人的色彩看上去少了几分单调。 老太太只是瞥了齐英一眼,目光从齐眉身上略过,一刻都不曾停留。而后便转头和严妈妈说起话来,好似面前这两个女娃不是她的孙女而是什么丫鬟一般。 屋里坐在两侧的人们也神态各异,齐眉才刚回府,虽然人收拾得算是妥当,但此举到底是莽莽撞撞,这样就来拜年。众人都估摸着她大概什么规矩都不懂,人嘛,都有看热闹的心,个个一脸看好戏的模样是再明显不过。 大太太急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老太太刚刚才表明说要把齐眉送回去,齐眉竟是自己过来了,齐英也是,明明说了身子受凉不来了,还带着齐眉一块儿来闹,这可该如何收场? 大太太甚至都想到一会儿老太太盛怒的模样,说不准会直接把齐眉送回庄子里去。 “齐英(齐眉)给祖母拜年,祝祖母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说着两人动作整齐,一齐跪下,齐眉更是动作认真无比。 齐英俯地一瞬后便照规矩起身,齐眉却还伏地不起,头磕到地板上,发出重重地‘咚’声。 老太太眉毛挑了一下,总算是正眼瞧了下齐眉。 “起来罢。”淡淡地声音没有一丝感情。 齐眉听话的起身,低垂着头站到一旁,连坐都不敢坐。 就这样过去了一个时辰,前来拜年的人都走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大房一家还在。 而齐眉也站了整整一个时辰,期间很偶尔地和陶蕊对上视线,她一直在等她所确信的事情。 窝在老太太怀里的陶蕊一直好奇的看着齐眉,这个五姐姐一直都极少听人提起,有时候她问屋里的妈妈或者丫鬟,她们都是大惊失色地捂着陶蕊的嘴说不可以提,小小年纪的陶蕊也自然而然的把齐眉想象成牛鬼蛇神的模样,但今儿一见,只不过是个风一吹就要倒的小姐姐而已。 而且看上去好可怜,祖母也不理。 陶蕊在老太太怀里动来动去,老太太正在想着事儿,一没留神,怀里的圆滚滚就跌到了地上,周围的侍婢惊呼起来,陶蕊却立马自个爬起来,直直地走到齐眉身边。 “小姐姐,五姐姐……”奶声奶气的唤着齐眉,陶蕊仰着头,睁着圆溜溜的眼儿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看。 其实五姐姐长得还挺清秀的,和她年纪也差不了多少的样子,尤其这瘦瘦巴巴的身子,陶蕊站在她身边都只比她矮一点儿。 “蕊儿快过来。”二姨太余光瞥见老太太面色不好,忙拉过陶蕊。 “不过来,蕊儿从未见过五姐姐,今儿好不容易见了,刚刚祖母说的,等姐姐身子好了就送她回去,那蕊儿岂不是又见不到了?”都说童言无忌,倒是一点都没错,陶蕊是原原本本的把老太太刚刚说的话复述了出来。 齐眉一直一动不动,由着陶蕊缠着她,如她预料一般,如前世一般,陶蕊一见着她就对她起了好奇的心思,老太太这般疼惜陶蕊,断不会在陶蕊面前说她什么。 “八妹妹。”齐眉知道陶蕊喜欢看她笑起来的样子,冲她微微一笑。 见齐眉从进来后除了和祖母拜年以外再没说过话,这会儿却笑着叫她八妹妹,陶蕊心里乐开了花,也觉得好玩起来。 “祖母,蕊儿想和五姐姐一起坐。”陶蕊拉着齐眉的手,冲老太太撒起娇来。 老太太面色闪过一丝不悦的神色,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倒是挥挥手,道,“齐眉,坐下罢。” “是,谢祖母。”齐眉的声音和大太太的很像,都是细细柔柔的,听着很难让人起什么不悦的表情。 屋里只剩下大房的人,大太太便跟老太太报备明儿摆宴的具体事宜,老太太听得满意,时不时点点头。 末了,大太太总算鼓起勇气,“母亲,请让齐眉留在府里罢。” 老太太摇摇头。 齐眉的脸一下子白了。 “五姐姐是不是身子不舒服?”陶蕊立马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一脸关切地问道。 齐眉摆摆手,低垂下头。 “身子不舒坦的话,就得老老实实的回庄子静养,陶府人丁众多,来来去去的太过喧闹,不适合你养病。”老太太声音缓和了些。 其实这么看这个齐眉倒是个乖巧得过分的孩子,身上没有一点高官小姐的傲气或者骄气,虽然性格太过唯唯诺诺让老太太很是不满,但不过她待在这屋里快半天了,也倒不是想象中那般难以忍受。 “是呢,这几日又是大过年的,前来拜访的人可是不会少,齐眉需要静养,在府里可不会舒坦。”二姨太也是关切地点头道。 齐眉缓缓地站起身,一步步走到老太太跟前,扑通一声跪下。 包裹从身上解下,呈递到老太太面前,齐眉仍是低着头,从开始进来到现在,除了陶蕊外,都没人瞧清过齐眉的脸,“老祖母,这个是齐眉的小小心意。” 严妈妈接了过去,递给老太太,此时齐眉也微微仰头,目光落在老太太的锦鞋处。 老太太顺眼看了下齐眉,惊得倒吸了口气。 第十七章 惊诧的礼物 看着老太太脸上一阵白一阵青的脸色,大太太和二姨太忙走了过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看到包裹里的东西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谁都没有想到,包得精致的绢帕打开,竟然会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匕首。 大太太万般不解,但还是立马反应过来,伸手打了下齐眉的脑袋,十分严厉的斥责,“你这个混账孩子!”然后在齐眉身旁扑通一声跪下,又急急的道,“母亲,齐眉这娃子自小在庄子里长大,好多规矩都不懂,她定是没有恶意的。” 大太太边说脑子里边飞速的转着,她想不通这个女儿为何要这样做,本来她还想着可以把齐眉先留几日,再和大老爷一起看看能否说服老太太把齐眉留下,这下可好,瞧老太太的脸色就知道要出事儿了。 “齐眉,你这是什么意思?大年初一送给老太太的礼竟然是一把匕首?这是大大的不敬你知晓吗!“二姨太瞥了眼老太太,而后皱着眉头狠狠地数落起来,“你这是在暗示什么?虽然你年纪小,但总不会连这种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吧?送礼都是送心意,你送的这是哪门子心意?” 话音刚落,一旁的陶蕊好奇的过来看,一见着闪着寒光的匕首,吓得哇哇大哭,二姨太心疼的抱起她,哄道,“蕊儿乖,不哭,没什么好怕的,这个匕首伤不到你。”说着二姨太瞪了眼一直低垂着头的齐眉。 “这份礼,心意在何处?”老太太缓缓地开口,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但单单看她的面色就知晓她是在尽力压着火,若不是怕再次吓着陶蕊,她也不会这般克制情绪。 齐眉这时候才仰起头,声音极缓的道,“不知道要送怎样的东西才能确切的表达齐眉对祖母尊敬的心意,不过齐眉想大概陪伴自己越久的东西就越珍贵,这把匕首从齐眉一直放在枕头下,在庄子里住多久便陪伴了齐眉多久。昨日匕首还成功的保护了齐眉,所以齐眉想这把匕首不仅珍贵而且还能带来幸运。” 大太太讶异的看了眼齐眉,她明明住在与世无争的庄子里,却要放把匕首在枕头下……想着想着,大太太的眼眶就酸了。 老太太动了动唇,但还是什么也没说。 本就不欢喜这个孙女,对她的印象也是模模糊糊,甚至到名字也记不住的地步,今儿个可以说是第一次瞧见她长大了些的模样,唯唯诺诺又胆小,这是老太太对齐眉的感觉。 这时候齐眉把一直披着的镜花菱斗篷解下,脖颈处包扎的白布便呈现在众人面前。 “脖子怎么了?”老太太头一次主动问齐眉话,虽然语气还是平淡无奇,但脸色显然已经没有那么嫌恶。 齐眉刚准备回答,却冷不丁地开始咳嗽,咳得眼泪都要被抢出来了。 没有人催她,齐眉自个努力的平息着气息,暗暗地给自己打气,“脖子是被齐眉自己划伤的。” 齐勇站在后边有些沉不住的想开口,那三个贼子现在让他关在了柴房里,就等着今日忙完,他便去问个究竟。 “祖母。”齐勇站了出来。 齐眉却猛地回头,用眼神示意齐勇噤声,齐勇收住了脚,他懂齐眉的意思,齐眉要自己亲口说。 老太太看着兄妹两人一来一去,紧皱的眉头松了点儿。 齐眉继续道,“昨日庄子里只有齐眉一个人,身子一直十分不适,才刚起身,里屋就被一脚踹开,齐眉抽起枕下的这个匕首,和想掳走自己的贼子对抗,所幸大哥及时赶到救下了齐眉。” 老太太用眼神询问站在后边的齐勇,齐勇重重地点头。 “齐眉你这样也太冒险了,若是真的伤到自己的话,和被贼子掳去有何分别?”二姨太还不待老太太反应,便急忙斥责道。 齐眉侧过头,看着二姨太,“他们要的不是我的命,相反,他们正正是怕我没了命。” 老太太眼神微微一动。 “哪里贼子遇到人反抗还不会要命的。”二姨太却是不信。 “他们所需要的是毁我名节。”齐眉一字一句的道。 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入大家的耳里,大太太眼神一黯,心里的酸楚再也控制不住的汹涌而出,情不自禁地抱住齐眉,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喃喃地念叨,“没事了,齐眉,没事了。” 顾不得现在是在老太太面前,大太太跪在地上紧紧地抱着齐眉,眼泪不自觉的流了满脸,半会儿后回过神,大太太还是紧紧拉住齐眉的手,认真的抬头,道,“母亲,媳妇就求您这一次,让齐眉至少这几日待在府里,庄子周围太危险,您瞧她小小的年纪,心里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老太太看着齐眉,对方也正直直地看着她,和羸弱的身体不同的是,齐眉的黑眸是一片澄净坚毅,不染一丝杂质,老太太忽而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也是这样被逼着在逆境中成长,承受着同龄人所从不曾想过的伤痛。 “好。”老太太点点头,而后起身,莺柳和莺翠一左一右的扶住她,里屋的帘子一掀一落,老太太的身影便消失了。 严妈妈过去把大太太和齐眉扶起来,“大太太,小姐身子还是不好的,刚刚又跪了这么久,让老奴叫顶轿子过来如何?” 大太太点点头,而后搂着齐眉又哭又笑,只因她心里真的是又喜又悲,喜的是齐眉竟然有本事能让老太太亲自点头答应留下,悲的是齐眉在庄子里的遭遇。 她以前那般相信刘妈和梨棠,若她们真的照顾得当的话,齐眉断不会如此。 从老太太的园子回去只有一会儿的路,很快地大太太便抱着齐眉下来,齐眉却是不愿,挣脱了大太太和她站在一起,“母亲,齐眉不用您这样脚不离地的护着,我并不是弱者。”知晓大太太是心疼她,齐眉的语调一直柔柔的。 严妈妈深深地看了眼齐眉,福身后,回了老太太的园子。 第十八章 自尽 老太太所住的园子是老太爷给取的名儿――清雅园。 清雅园是陶府里最大的园子,处于北边最好的位置,放眼望去,园子外墙都是郁郁葱葱的,走进去一股清新的气息扑鼻而来,如同园子的名字一样,又清香又雅致。 “主子,老太爷刚刚醒了一次,又睡下了。”暖阁里莺翠正向老太太禀报着。 老太太点点头,拿起了小铜镜,镜里映照出她的面容,已经年老的面上却几乎没有皱纹,颇为富态的脸庞上一对弯弯的眼眸正从镜子里看着她。 “老太爷的药快煎好了,主子是亲自去服药还是让奴婢来代劳?”莺翠躬身问道。 老太太想了会儿,道,“我来罢,等药煎好了知会我一声。” 莺翠福身应下,转身走到暖阁门口,帘子刚好掀开,严妈妈走了进来。 老太太拿起案几上摆着的匕首,仔仔细细的端详,雕刻着小小月季花的匕首套,内里的匕首却是锋利无比。 严妈妈上前几步,福身行礼。见老太太看得似是出神,便没出声打扰,退到一旁站着。 过了会儿,老太太放下匕首,抬了抬眼。严妈妈立即会意的过来斟茶,茶是刚刚换过的,精致的茶壶微微倾斜,茶水散着茶香一齐倒入白瓷莲花茶盏里。 淡淡地青烟匍匐了老太太的视线,缓缓地开口,“觉得她如何?” 严妈妈身子一顿,这个问题好答又不好答,好答是因为只是今儿和齐眉一见,严妈妈心里便有了答案,不好答是因为揣摩不出老太太心里所想要的答案。(.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只管直说。”老太太一眼看穿严妈妈的犹疑,抿了口茶,茶盏放至一边。 严妈妈欠了欠身子,还是拿捏着道,“五小姐年纪虽小,但思想已然比同龄人要成熟太多,身子确实是羸弱,实则内心坚毅。” 说着严妈妈习惯性的眯起眼。 老太太竟是一笑,“是不是觉得有我当年的模样?” 说起来,严妈妈真真是伴在老太太身边几十载,老太太是如何一步步的走来,没有人比严妈妈更清楚。可即使是这样长久的伴在其身边,严妈妈也时常琢磨不透老太太心中所想。 “这个不好说。”严妈妈陪着笑。 老太太摆摆手,“你心里在想什么,可是逃不过我的眼,你这眼睛一眯起啊,就一准是在想陈年旧事。” 严妈妈知晓此时不宜答话,便继续干干的笑着,伸手又给老太太添了道茶。 这时候莺翠走进来,告诉老太太药已经煎好了,老太太抬起手,莺翠便立即过来扶住她,莺柳端着药碗跟在后边。 “千般散尽,往事如烟……”缓缓地走到门口,老太太悠悠地说了句。 ………… “母亲您先去忙罢,明日定是有许多事的,齐眉在暖阁里待着可舒服了,不用担心。”齐眉正靠在大太太平日睡的床榻上,笑得酒窝浅浅地印在脸颊旁,下一刻身子再次与她的话不同步,忽然地就咳嗽个不停。 大太太心疼的帮齐眉把引枕靠在她背后,让她坐得再舒服点儿,“别逞强,现下可是到了自己家里,需要什么就直接说,哪儿不舒服了也直接说,新梅新兰会给你请大夫来瞧。” “齐眉只回来住几日,已经是得了祖母的垂怜,若是还在这种繁忙的时候又是病又是请大夫的,齐眉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 太过懂事的话让大太太眼眶又红了,她竟是从不知晓齐眉是这样懂事的性子。她真不是个称职的母亲! 齐眉余光瞥到新梅转身出了屋子,眉毛挑了挑,这才拉住大太太,“母亲,刘妈和梨棠现在在哪儿?” 大太太回过神,擦擦快要溢出的泪,哽着声儿道,“你还担心那两个奴才作甚,你不用说母亲都知晓,她们以前在庄子里定是没少欺负你!” “上次你哭得厉害,母亲只当你是因为想念的缘故,现在一想……”大太太说着眼里迸出恨恼的色彩。 齐眉把小手按在大太太手上,有些粗糙的小手摩挲着白皙嫩滑的大手,大太太一愣,继而看着齐眉。 “齐眉……”大太太哽咽起来,齐眉真的是聪明得让她有些无地自容。 不是太相信,是她太不仔细,若真是完完全全放在心尖上,怎么会连女儿的手非比寻常的粗糙和枯瘦都能忽略。 相比尴尬起来的大太太,齐眉反倒是微微一笑,“母亲,女儿从不会怪责任何一个人。从始至终,最感激的人是您。若是没有母亲,哪里来的齐眉?母亲并不是齐眉一个人的母亲,但齐眉是母亲一个人的女儿。” 大太太刚刚才忍回去的泪又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一直闷不吭声坐在一旁的齐英有些别扭的别过脸。 齐眉看了她一眼,又道,“说起来还要谢谢二姐借衣裳给妹妹穿,不然今儿即使有心去给祖母拜年,也没法子穿着浅色的袄子过去。” 齐英转过头,冲她牵了牵嘴角,算是给了个笑容。 “刘妈和梨棠被关在后院的柴房里,你大哥找了几个守卫在看着的。”大太太总算没再掉泪,哑着声儿道。 齐眉猛地起身,一时之间动作过大,又引得一阵难受之极的喘气,“母亲,齐眉现在要过去看她们。” “你急什么?你瞧你动一下都喘成这个样子,从这儿去到后院路可不远,外边又冻着,你一点儿风都吹不得的。”大太太按住齐眉的肩膀,不许她下床。 齐眉着急得不行,刘妈妈和梨棠可以说是唯一在明处的线索,也因为是在明处,更给了暗处的敌人可以偷袭的机会。算一算,她们二人在柴房的时间大抵是两个时辰的样子,即使外边有守卫,但暗处的人若是想做些什么,只怕也足够时间下手。 而且罪责也十分好推脱,把两人假扮成畏罪自尽的样子即可,任谁都不会怀疑。 齐眉猜得不错,还在和大太太争着要出去的时候,外边小厮来报,柴房内的两个奴仆上吊自杀了。 “不,不是自杀。”齐眉喃喃地念叨,猛地望向小厮,“两人都已经气绝了?” “回五小姐,梨棠是死了,但刘妈还没,只不过也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小厮说着摇摇头。 齐眉紧紧地抓住大太太的胳膊,“母亲,马上带我去柴房。” 大太太立马猜出齐眉此举肯定是因得刘妈妈知晓些什么,便也不再耽搁,让新兰拿了斗篷过来给齐眉披上,叫来一辆马车,急急地往后院驶去。 第十九章 不识字 坐在马车上,外边的喧闹声时不时的隔着车帘传进来,齐眉全不关心,只是来回搓着小手,眉头紧锁。 大太太抚了抚她的眉间,“齐眉,你老实说给母亲听,是不是你知晓些什么事?” 齐眉摇摇头,道,“只是觉得刘妈妈和梨棠这样自尽有些震惊罢了,刚刚报信的人说刘妈妈还有一口气,便想去看看,无论如何,这几年照顾齐眉的人是她们二人。” 马车停在了后院,大太太先下车,齐眉才被新兰抱下马车。 脚刚落地,齐眉就急急地往柴房赶去,柴房外围了一群奴仆,都在交头接耳,齐眉挤进去,奴仆们却不知她是谁,一个丫鬟上下打量着齐眉,皱眉斥责道,“哪里来的丫头这么不懂事,柴房里发生了事儿你还急着凑热闹?哪个房做事的?!” 齐眉愣了下,继而低声道,“我是五小姐。” 大太太和新梅赶过来,大太太把齐眉拉到身边,“别这么着急,当心身子。” “大太太!”丫鬟这才慌忙跪下,“五小姐,奴婢有眼无珠,请小姐恕罪!” 丫鬟很害怕,她竟然错把小姐当丫鬟,不过五小姐她真的是从未见过的,以前即使无意中听其他丫鬟说起也都是遮遮掩掩,她便没当回事,只当陶府并没有五小姐这个人。 “无妨。”齐眉无心计较这些,踮着脚跟大太太说了几句,便往柴房里冲去。 因为大太太和齐眉的到来,本来围住柴房的奴仆都躬身福礼,所以齐眉直直地便走了进去。 柴房里左侧和右侧整齐地摆放着柴火和杂物,中间躺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人身上盖了白布,露出的衣裳一角绣着梅花边,那是梨棠的衣裳。 另一个人便是刘妈妈,她正艰难的喘息,如小厮说的一般,好似是只有进的气了。 柴房里的守卫见着齐眉闯进来,立即上前拦住她,“这里不是丫鬟该来的地方!” “我是五小姐。”齐眉说着有些无奈,扯了扯身上披着的素色斗篷。 “小……”刘妈妈费劲了力气,吐出一个字,手努力冲着齐眉这边。 齐眉几步走过去,蹲在地上,握住刘妈妈的手,“刘妈,我在这儿。” “小姐……小姐……”刘妈妈的泪珠跟断了线似的往下掉,“小姐,没事…太好…老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已经连不成句,脖颈处的紫痕分外明显。 “是,我没事。”齐眉紧紧搓着她的手,而后压低了声音,“刘妈妈,齐眉知晓你和梨棠都是受命于人。” 刘妈妈瞳孔一缩,似是被惊吓到,“老,老奴该死……” 齐眉连连摇头,“刘妈,你只管告诉齐眉,是受和人指示?”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在齐眉期待的目光中,刘妈妈费尽力气摇摇头,干涸的嘴唇一张一合,“每次,都是不同的人……主使从未……” “刘妈……”齐眉抓紧她的手。 “小姐,老奴对不住……”刘妈妈用尽力气,话还未说尽,忽然瞳孔巨缩,如溺水的人一般扑腾起来,她眼前出现了一道七彩虹光,是从未见过的美景,她好像看到好几年前在庄子里的自己,抱着还没学会走路的五小姐,哄着她笑,逗着她说话。忽而有一日出现一个人,一切都变了。 刘妈妈现下完全只有出的气,满脸涨红,痛苦不堪,一眨眼的功夫,屋里安静下来。 齐眉站起身,缓缓走出柴房。 “如何?”大太太轻声问道。 柴房外一群奴仆看着她们,齐眉摇摇头,满脸苦楚,眼眶含泪,“刘妈妈和梨棠都死了。” “小姐别难过。”新兰安慰道,新梅听了大太太的指示遣了奴仆去处理后事。 后院门口一阵骚动,二姨太竟是过来了,身边是严妈妈和莺柳,随后赶来的还有齐勇。 “可别哭了,这两个贱东西死不足惜!”二姨太生气的道。 齐眉却是不理,只连连摇头,“刘妈妈和梨棠是一直照顾我的人,我好想她们,我从未想过她们会内疚而死的。” 见她哭得泣不成声,齐勇拍拍齐眉的肩。 严妈妈站在柴房外吩咐奴仆们做事,莺柳则是躬身和大太太说着话。 齐眉站在柴房外,看着担架进去又抬出来,仰头问着齐勇,“大哥,刘妈妈和梨棠会葬在何处?” “她们犯了事,不会有墓碑,骨灰会洒去江边流走。”齐勇沉声道。 刘妈妈和梨棠都是卖身给陶府的仆人,在柴房里留有两人的遗书,字字句句都是承认两人财迷心窍,想把五小姐卖给他人,还打算自己赚得一大笔银子便可逃之夭夭,见事情败露,两人知晓躲不过,便自尽以逃过生不如死的责罚。 齐眉站在边上一语未发。 齐眉一行人回了园子,到了傍晚时分,老太太忽而说想见见齐眉。 虽然不知道是何事,但齐眉隆重的装扮了一番,在精心打扮之下倒是多了几分贵气和秀丽,只不过可惜面色依旧蜡黄,唇色苍白,一见就知是个身子羸弱的主。 “这两个大胆的奴仆!自个死了真是便宜了她们!真是该千刀万剐!”二姨太在一边义愤填膺的说道。 “她们也是知道再无处可逃,若是现下不死的话,晚些时候也要死,而且死前会受尽折磨。”严妈妈道。 齐眉一进去就听见二姨太愤怒的声音,老太太坐在卧榻上,只是抿着茶没有多说什么。 陪着来的大太太和齐眉一齐福身行礼,老太太挥挥手,示意她们坐下。 齐眉依旧是局促的模样,坐在一旁,手也不安的来回搓着。老太太余光瞥见她的动作,眉毛微微一挑。 没有问齐眉,老太太只是和大太太询问着柴房里发生的事,大太太都一五一十的说了。 二姨太又生气地骂了几句,老太太眉头微微锁起,“竟是有这样差劲的奴才,当初是如何选入府的?” 明显的责问让大太太站起身,福身道,“是媳妇的错。” “齐眉是陶府的小姐,也是你的亲生女,你该更上心些的。”老太太缓缓地道。 “是。”大太太低垂着头,受着老太太的责怪。 “母亲,刘妈妈和梨棠有留下遗书吗?”齐眉拉了拉大太太的衣角,十分小声地问道。 大太太摇头,认真地道,“不是遗书,是认罪书。” “刘妈妈和梨棠一直和齐眉待在庄子里,记得她们二人不识字的。”齐眉的声音无意间提高了些,正好能让屋里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第二十章 溜出去 齐眉说完后屋里就安静了下来,似是怕自己说错了什么一般,垂下头怯懦的坐在一边。 见屋里实在是沉寂得过分,齐眉才悄悄去拉大太太的衣裳,“母亲,是不是齐眉说错了什么?” “没有。”大太太背对着老太太她们,回身冲齐眉一笑。 “母亲,您也听到了,都说童言无忌,孩子是不会说谎的。”大太太似是抓到了救命的东西,声音有些隐隐的兴奋,又道,“既然原本那两个奴仆就不识字,却又在她们自尽后出现了认罪书,那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怪,而那个作怪的人便是真正要害齐眉的人。” “可不是吗!齐眉这么一说我才想明白。”二姨太附和道。 老太太却是待她们说完,才缓缓地道,“是不是多心了?” “多心?”大太太重复了一遍。 “齐眉才八岁不到,谁会这么处心积虑的害一个孩子?”老太太说着摇摇头,“一句话你就能想着有人害她,说到底还是太忧心齐眉了。” “可是……”大太太还想要再说。 老太太手一挥,又道,“算了,不说这个了罢。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明日还有得忙。” 大太太眼神黯淡了下,依言福礼,把齐眉带出了园子。 一路上牵着齐眉的小手,大太太的步伐缓慢又沉重。 身边的女儿却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睁着眸子轻声问她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大太太只能摇头,声音带上点哄的意味,“齐眉什么都没做错。” 回了园子,齐勇竟然还在等她们,见着二人回来便迎了上去,“母亲,五妹。” “嗯。”大太太兴趣缺缺,只淡淡地应了一声。 齐眉则是好像很高兴的样子,仰头和齐勇说着话。 “大哥,子秋和迎夏在哪里?”齐眉问道。 齐勇微微一笑,“我知晓这两个丫头平素来是照顾得你不错的,你放心,我偷偷把她们被安排在了后院的厢房。” 齐眉放心下来,又和齐勇说了几句,天色已经深了下来,新兰出来叫齐眉进去。 今晚的齐眉和大太太睡在一起,大大的床榻柔软的被褥都是难以言说的舒适。 齐眉一直闭着眼,坐在床榻上好像已经睡得十分沉,身边母亲一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过了会儿索性俯身起床,屋里一阵响动,门口新兰刻意压低的声音传来,很快地又飘出一阵茶香。 齐眉坐了起来,“母亲,现在已经是三更天了,还饮茶会起不来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大太太锁紧的眉头在看到齐眉起身后立马松开,“母亲是口渴了,你快睡罢。” “母亲是不是在烦心今日祖母的态度。”齐眉下了床,双脚伸进暖暖的绒鞋里,说着走到大太太身边。 新兰立即拿了件厚厚的斗篷披到齐眉身上,齐眉侧头笑着说了声谢谢。 大太太叹了口气,“你祖母说到底还是对你……” 似是觉得齐眉这么小不该知道这些,大太太又改了口,“这段日子都要忙过年的事儿,而且本来就是大过年的,府里却莫名死了两个奴仆,说到底还是有些晦气。” 齐眉乖巧的坐在桌旁,认真的听着。 翌日一清早,大太太便去忙活了。 齐眉快到辰时才起身,坐在床榻上有一瞬间的茫然,片刻后才记起她现在在母亲的园子里。 唤来了新兰,把自己梳洗完毕后齐眉又坐回了床榻上。 “五小姐要不要吃点儿什么?或是午时一并吃了?”新兰问道。 齐眉想了想,笑着道,“现在想吃点桂花糕。” 新兰很快地端过来,齐眉笑着慢慢吃,待到屋里安静下来后,齐眉才收敛了面上惯有的笑容。 每个人都以为她弱不禁风她什么都不懂,可是她再世为人,懂得甚至比前世二十来岁的时候还要多。 这一趟拼尽全力的回府,齐眉隐隐的看穿了些什么,祖母是真的打心底不欢喜她,不然不会刘妈妈和梨棠不识字又写下认罪书自杀的事都能暂时忽略,而母亲是真的打心底里软弱,不然不会祖母说几句就没了声儿。 她回来了一日,还未见到过父亲,但不过父亲也就比祖母好一些,记得她这个女儿的名罢了。 陶府三代出了两代将军,他们陶家可是将门之后,偏偏她这个女儿时时刻刻都像是要没了气似的,父亲心里最看不惯这样子。 齐眉撮紧了手里的绢帕,她要彻底回到这个陶府,不仅仅是要打动老太太和大老爷,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老太爷。 出了屋子,守在门口的新兰立即迎上来,“小姐是需要什么吗?” 齐眉摇摇头,笑着问道,“新兰知不知晓母亲她们去哪儿了?” 新兰道,“今日御史大夫和阮家的人要来府里,大太太他们都去忙了,算着时间现在差不多都要到了。” 齐眉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那新兰不去帮忙吗?” “奴婢要照顾小姐,那边人手够了的。”新兰眼睛一亮,而后又黯淡下去。 齐眉心下一喜,又道,“听说来的人里边不止都是达官贵人,还个个生得俊俏。新兰不想去看看吗?” 新兰没想到被年纪小小的五小姐一句话就戳中了一直隐藏的心思,有些嗔怪的跺脚,“五小姐这是哪里学来的词儿。” 齐眉双手抱臂,一副刻意老成的样子,学着大人的腔调,“放心罢,我不会与母亲说的,其实我向来都一个人惯了,外边有人我反倒有些不习惯。” “真的?那谢过小姐了!”新兰心里老早就痒痒的想去看看,难得五小姐主动说了,她便乐呵呵的离开了,当然临走前还是嘱咐了门口的守卫和二等丫鬟要好生照看五小姐。 齐眉回了暖阁,老太爷原先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只可惜年纪上来了,有因得年轻的时候征战四处落下了病根,常年不出门,一个人待在清雅圆里静养,也极少见他们这班儿孙,其实和她的处境倒是有几分相似。 午时正好换班,所有人都当齐眉是个性子沉寂无比的,完全没有注意她,齐眉十分容易的便溜出了园子。 第二十一章 错认 陶府正门口现下正热闹非凡,皆是受邀前来的御史大夫一家和阮家竟同时到了府门口,浩浩荡荡的华贵马车少说七八辆,把陶府周围堵了个水泄不通,偶尔路过的人好奇看一眼,都啧啧赞叹,真是有钱的达官贵人。 阮家的老太爷带着大老爷和大夫人一齐来了,同来小辈有阮家二公子阮成书,三小姐阮成烟。老太爷虽然年事已高,却声如洪钟,面上一丝皱纹都没有,反倒还满面红光,和陶府的老太爷形成鲜明对比。而大老爷和大夫人更甚,两人乍一看一个潇洒英气,一个雍容华贵又不失气质。 陶老太太正和御史大夫一家说着话,御史大夫家的大少爷才十一岁的年纪,剑眉微拢,薄嘴唇。看上去颇有灵气,对着一众长辈丝毫不怯场,大大方方的福礼问好,人灵气嘴也甜,几句话就把老太太逗得乐呵呵的,直说这居大少爷以后可是个不得了。 居大夫人笑着道,“陶老太太可别抬举玄奕了,他这毛躁性子,一会儿就得上天去。” “玄奕要真上天了,那父亲还不得把我抓回来一顿好打,瞧,昨儿的伤还没好呢!”居玄奕说着作势要把厚厚的袖口掀开,逗趣的语调让众人又笑了起来,居大老爷尴尬的咳嗽了声。 “阮老太爷、大老爷、大夫人,大公子和三小姐这边请。”一旁小厮的话一出,门口霎时安静了下来。 严妈妈几步过去拧着小厮的耳朵,小声地斥责,“你个不长眼的,这是阮府的二公子!” 小厮话一出口就知晓犯了大忌,急急忙忙的跪地求饶。 旁人都不出声,谁不知道阮家虽然在朝中地位颇高,阮大老爷更是一品大学士,可偏偏阮府的嫡长子阮成渊却是个痴傻儿,不过听说了好似不是一生下来就是呆傻的。 阮大夫人面色微滞,有些不好受。阮成书锁紧了眉,道,“我们阮家与陶家是世交,关系几代都是没话说的,却不想是好到了小厮都能拿来打趣的地步。”声音透着些森冷。 话里的不满和酸味很明显,小厮吓得瑟瑟发抖,阮成书是阮家的庶子,二姨太所出,是个脾气性格古怪的。今儿小厮脑子打结,撞头彩的体会到了,心里连连叫苦,本还想着这么多贵人前来,少不了能讨点赏,这下好,只怕少不了缺胳膊断腿了。 阮大老爷手背在后边,余光瞥见身边的陶老太太几人,沉声道,“成书,在长辈面前不得无礼。” 阮成书这才发现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只是一瞬的功夫便换上了儒雅的笑容,上前扶起小厮,“我也只是如你一般打趣罢了,瞧你吓得这模样,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不扶还好,一扶住他的胳膊,小厮立马抖得跟筛糠似的。严妈妈着急的上前,给阮府众人赔了礼,而后让人把小厮拽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陶老太太这才过来,笑着道,“老身刚只注意着和御史大夫一家说话,怠慢了。” “老太太来道歉,这可使不得。”阮大老爷摆摆手,“来之前就说起您和老太爷,家父还说要今儿一定要见见老太爷,叙叙旧。” “说我们这两个老家伙做什么。”陶老太太似是心情不错,说起话来也随意了几分。 齐眉一直悄悄地躲在门后看着他们,心里的情绪千般翻转,前世的今日是她这一生的污点和灾难,就是在这个时候,她被陶齐勇救了回来,虽然特意选了走后门,但不知怎地她被掳走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 而在陶府的只有御史大夫一家和阮家,阮家和陶家是世交,两家人关系自是不消说。所以嘴碎的只怕就是这看似和乐融融的居家的某几位了,齐眉捏着门把,前世的事不会再发生,她成功的阻止了妄图在她身上画下的污笔。 不过仔细一想,陶府之所以把御史大夫一家请来,大抵是和阮府商量过的,要拉拢御史大夫,现在朝中虽然安定,但齐眉记得几年之后,先帝驾崩,改朝换代那阵子动荡无比。 嫁给了傻子,成日待在那个冷请的园子里,压根无法知晓外边的事,等到听到迎夏匆匆带回来的消息,齐眉整个人都瘫软了,陶府被灭门了,全赐下了毒酒,但为何灭门齐眉真的一点都不知晓。但她怎么都忘不掉,不顾一切的冲出夫家赶到城门口时,板车上堆着的都是她的亲人,再也睁不开眼的亲人。 门口因为阮家傻长子的闹剧气氛尴尬起来,大太太忙招呼着大家进去,把冷下来的气氛冲散。 齐眉急急地躲到树后,心脏扑通扑通的跳,提起阮家的那个傻长子,她眉头都皱得松不开了。记得那时候母亲逝去,祖母把掌家的位置给了二姨娘,二姨娘帮她说了几次亲,对方无一不摇头拒绝的,说起来齐眉容貌其实颇为秀丽,尤其在笑起来的时候,一双月牙儿眸子弯起来,整个人都透着柔和的气质。 只可惜,她的名声……齐眉握紧了拳头,不会再发生了,她不会再嫁给那个傻子了。 “玄奕,别四处瞎看。”居大夫人嗔怪的声音吸引了齐眉的注意。 居玄奕……从树后偷偷探头出来,看到的是他的背影,朱红的长袍穿在他身上却丝毫不显得黯淡,反倒把他那几分孩童气给压住了些,多了几分沉稳。 忽然忆起那枚半边玉佩,上边刻着的字是居安。 阮家和居家的人都纷纷进了府,齐眉也不再多待,转身缓缓地往母亲的园子走去。 路上遇着了不少丫鬟小厮,无一人认出她来,更别提向她福礼,大家大概都只当她是个丫鬟。 也难怪,齐眉从断奶后就被送到了城郊的庄子,谁都没见过她长大后的模样,前日匆匆被接回府,也是秘密的事,极少有人知晓。 齐眉看着天空,云卷云舒的日子不知道何时才会来到她身边。 “五小姐。”清脆的声音阻去了齐眉的路,她抬头一看,一个容貌温婉的丫鬟站在她面前,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莺柳。 “何事?”齐眉满脸笑意。 “现在府里客人众多,小姐身子既是不好的话就莫要四处走动。”莺柳皱着眉,面上露着不耐烦的神色。大冷天的还要看着这个病壳子,府里的热闹还看不得,莺柳本是好脾气也觉得烦闷了。 齐眉一愣,继而明白了这是老太太的意思,怕她这个五小姐被今儿来的达官贵人们瞧见,一番东问西问的,到时候又免不了麻烦。 齐眉乖巧地点头,“我听着外边热闹,便想出来看看,府里陌生得很,竟是一会儿就迷了路,还好遇上姐姐了。” 一声姐姐虽然不合规矩,但却把莺柳心里叫得上了天,说话的声音也缓和了几分,“那奴婢带小姐回大太太的园子歇息罢。” ―――― 如果大家有什么意见或者感想的话可以发评论喔,书评区好冷清tt 第二十二章 善于恶 莺柳带的路是林间小道,弯弯曲曲的走不到头一般,本以为已经走到尽头了,抚开遮挡的木枝竟是又弯出一条小道来。 齐眉走得很慢,一步一步缓缓地走着,好奇的眼眸四处看着,陶府是大户,虽是林间小道,但也别有一番景致。齐眉停住了脚步,看着枯败的树枝上开放着的一朵淡色月季,脑子里闪过清晰的画面,前世哮喘复发,药又莫名的找不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迷茫的睁开眼,看着那个傻子慌慌张张的跑进来,看到奄奄一息的她,一下子跪到地上,已经有些皱了的月季掉落在地。 齐眉伸手抚上幼嫩的花瓣,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 “五小姐,快些走罢。”莺柳终是没耐得住的催道。 齐眉收回手,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记事以来就在庄子里待着,所以府里的一切都觉得新鲜,连花儿都是没见过的。” 莺柳不是个心坏的人,听五小姐这么一说,语气放柔了些,“现在虽是午时,但外边天冻得很。小姐若是再不回去暖和身子的话,大太太怪责下来,奴婢担待不起。” 齐眉加快了步子,跟上莺柳,不经意的问道,“我从未见过祖父,听闻祖父也是极少出园子的。” 莺柳点着头,“老太爷年轻的时候征战四处,立下许多汗马功劳,但却也因常年奔波,到如今受不得冻。不过今儿大学士一家和御史大夫一家都来了,奴婢听说未时老太爷会去到正厅。” 齐眉关切的问道,“祖父身子也不好吗?” 莺柳急忙捂着齐眉的嘴,“五小姐,这话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可不好了。” 齐眉大睁着眼,有些惊慌的点头,“谢谢莺柳姐姐点醒。” 又是一声姐姐,莺柳面上不自禁的浮起笑意,“五小姐嘴这么甜,若是能和老太太好好说几句话,老太太定是会改观的。” “改观什么?”齐眉一脸不懂的样子。 莺柳说错了话,但齐眉在她心里只不过是个七岁大的孩子,也并未把失言放在心上,扶着齐眉,莺柳又笑着道,“对小姐沉闷的性子改观,老太太啊,总以为五小姐是个闷葫芦。” 回了园子,守门的小厮和丫鬟见着本以为好好在暖阁里待着的五小姐回来,都吓了一大跳,互相指责起来,莺柳咳嗽了声,丫鬟小厮们赶忙过来,“五小姐,莺柳姐。” 齐眉低垂着头,眉毛微微一挑。 莺柳嘱咐了几句,匆匆转身离去。 齐眉被扶着回了暖阁,一走进去,里边一阵温暖的感觉袭向周身,安顿好五小姐,丫鬟们又去忙自己的了。 午时,新梅回来了,模样匆匆地指挥着其余丫鬟把饭菜端上来,齐眉瞥了一眼,丰富无比的菜色,最打眼的莫过于清蒸桂鱼、虾子大乌参、葱姜炒螃蟹。 好似那种要把最好吃的留在最后才吃的小孩心理,齐眉先是吃了不少清淡的菜,时间缓缓地过去。 待到新梅要开口的时候,齐眉一脸开心的模样,举着筷子边夹虾边问,“这都是母亲吩咐的吗?” “回五小姐,大太太今儿个忙,菜色都是大厨房准备的。”新梅笑着道。 齐眉眼儿也跟着笑得弯起来,甜着声儿问道,“都是未曾吃过的菜色,闻着就特别香,这都是哪位厨子准备的?真真是手艺好。” 小孩儿说这话就显得特别的纯真,新梅也跟着笑开了,拿起银筷帮齐眉夹了些菜,也没回答她,“府里的厨子哪个不是手艺精湛了才有资格进来,小姐若是觉得好吃,就要多吃些。” 齐眉重重地点头,由着新梅又给她舀了一碗补汤,齐眉高兴的喝了一口,又急匆匆的去夹菜。 新梅还来不及说慢点儿,齐眉就毫无意外的噎住了。 好半天了才缓过来,齐眉皱起眉头,刚刚噎住又吐出来,最好吃的三道菜都被她弄得不能吃了。 看着新梅,“都是我吃得急,可惜了这些菜。”说着又要去夹。 新梅拦住她,“这三道吃不得了,反正还有些清淡的菜色,小姐就先吃着罢,奴婢先退下了。”说着便匆匆离去, 门关上后,齐眉筷子一放,面色沉下几分。 鱼虾蟹,若真是那个刚从庄子里出来的她一定不知道,这三样是哮喘症的大忌。 也不知做菜厨子的身后那位是谁。 刚回府就不让她安生,齐眉锁紧了眉头。 这时候外边丫鬟来报说大少爷来了,齐眉拢了拢衣裳,起身迎接。 “大哥。”笑得甜甜的看着来人,齐勇似是饮了些酒,面颊两旁微微酡红,“五妹,昨儿个你就说起想吹笛子,大哥也猜你一个人待在这会闷,喏,这可是我昨晚熬夜给你削出来的。” 齐眉笑着接过竹笛,掌心附上轻轻地重量,是用了上好的木制作,虽然做工有点儿赶,但齐勇的这份心意着实让齐眉感动,她本以为齐勇会遣了小厮出去买,却不想会自个儿亲手做给她。 似是瞧出了齐眉的想法,齐勇道,“大哥别的能耐没有,但是只要你愿意,大哥就一定保护你。” 齐眉真心地笑了起来,脸颊旁的酒窝深深地嵌了进去,握住竹笛,心弦也跟着动了起来。 “大哥现在急不急着去外边?”齐眉笑着问。 齐勇按着前额两侧,“不去了,外边吵吵嚷嚷的,我又喝了不少酒,头正疼着呢。” 齐眉拉着齐勇走到园子里,门口一条笔直的路正通向园里的矮亭,两人一齐坐在亭里,带着寒冷气息的微风吹来,把齐勇的头疼吹散了几分。 齐眉让丫鬟去端了蜂蜜水过来,递给齐勇,“大哥喝下这个,会舒服一些。”说着又拿起绢帕给齐勇擦汗,齐眉的绢帕上并不是那种香浓过头的气味,而是淡淡地香气,平素觉得没什么,但这会儿萦绕着鼻息,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饮下蜂蜜水,又吹了会儿风,齐勇整个人清醒了许多,抬头望向五妹,她正仔细看着自个刚送的竹笛,珍惜又小心的模样让齐勇笑道,“五妹可会吹笛儿?” “会一点。”齐眉有些不自信的道。 “那给大哥吹一首罢。”齐勇挥挥手,斜靠在杆边,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齐眉似是托却不过,也只好答应。 第二十三章 曲儿 一阵笛声从大太太所住的月园传出,时而轻缓时而活泼,笛声令人陶醉,可惜的是偶尔的就会断一下。(.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这时一辆马车正路过月园,车帘掀开一些,里边伸出一只苍老的手,上边隐约可见得一道伤疤,手摆了摆,示意马车停下,跟着丫鬟和马夫都忙应了。 马车停在月园不远处,断断续续的笛声渐渐地转变,如同被石头隔着流淌的小溪被一股莫名的力气牵引到最顶处,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高昂的音色似是脱缰的野马,在沙尘中肆意奔腾。忽而,调子急转直下,不知何时,音色趋向柔和,一声一声,如泣如诉,缠绕到人的心底久久无法散去。 唯一可惜的地方是,曲子不知何故吹得断断续续的。 “去看看园里的人是谁。”马车内的人听毕了一曲,才缓缓地开口,声音沙哑得有些膈应。 丫鬟很快回来,笑着道,“特意问了守门的,竟然是一直在城郊庄子住的五小姐呢。” “五小姐……”喃喃地重复一遍,隐隐透着陌生的意味。 “老太爷,老太太那边来催了。”一个小厮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片刻后,马车又再次前行。 “真不错!”齐勇拍着手,一脸的赞叹。 齐眉红了脸,遗憾地道,“还是断了不少次的。”她心里明白得很,纵是心中万般情绪,哮喘的阻碍,使得曲子断断续续,委实美中不足。 “那又不是你的错儿,若不是你这哮喘的毛病气不足,这一曲吹下来真真是绝!”齐勇顿了下,补了句,“现在听着也是绝!” 齐眉笑了笑,抬眼望向月圆门口,隐隐见得一辆马车缓缓驶去。 她这病弱的身子在嫁入夫家后之所以还能有命生得一子,都是因得那个傻子四处去问人讨来的秘方,傻子脑子笨说不清楚,努力的手舞足蹈告诉她,大意就是哮喘都是因为她的肺脏差,而吹笛能时时刻刻锻炼她的肺脏,让其渐渐好起来。齐眉认真练习了一段时日,果然有些成效,只可惜几年后,她受的刺激过大,终是哮喘复发,又无药可服而死。 今生再次拿起笛子,原先所练的技艺竟是还全在,齐眉有些兴奋,不仅仅是刚刚瞥见了马车,还因为她刚刚演奏的时候虽然因为哮喘而奏得断断续续,但她能感觉到,和前世一样,吹奏并不会加重病情,反而会对她的肺脏有帮助。 时间尚早,只要她潜心练习,不过两三年的功夫便能好得七七八八,而且她今生并没有因为落下多严重的病根,重生回庄子的日子,她都按时服了药,又坚持日日活络生子。 齐眉觉得看见了希望,面上也不自觉露出笑意。 看在齐勇眼里,只觉得她笑起来煞是好看,“五妹,你笑起来真好看,以前见你见得少,每次去见你记得那个屋里也都是浓浓的药味,你坐在床榻上总是双眼无神。”说着齐勇的声音低了下去,他作甚要提起庄子的日子。 齐眉却是不在意,让丫鬟去换了热茶过来,给齐勇斟上,瘦小的手慎重的捧起,齐眉深深地弯身下去。 “五妹,你这是在做什么!”齐勇吓了一跳,他是齐眉的大哥没错,但没必要递给茶都行这样的大礼。 齐眉不依,径自福了礼,才慢慢起身,齐勇接过茶,有些怪责的看她一眼。 齐眉笑道,“那日在庄子里,亏得大哥及时赶到。先前大哥说一定会保护五妹,五妹也会尽一切的努力来保护大哥。” 齐勇却是噗嗤一笑,比他矮了大半截的病弱五妹这般认真的说要保护他。 对着大哥忍俊不禁的笑,齐眉背过身,面上尽是严肃的神情。 她并不是说空话,齐勇在之后的日子走得看似顺利,实则波折云诡,而且之后发生的那件事……不仅仅关乎齐勇一个人,而是连带着整个陶家的。 “五妹,那日去庄子,二妹也跟着去了的。”齐勇喝了口茶,道。 齐眉只是抿嘴一笑,齐勇见了便也没继续说。 和月园的静逸想比,花厅那儿正热闹非凡,听得小厮来报说老太爷来了,众人皆是安静了下来。 没有想象中的体弱,已经一年未出现在众人眼前的他,并不似传说的瘦了一大圈且面黄肌瘦。 老太爷外披着一件狐白裘大衣,走起路来稳稳当当,严妈妈要过去扶他,被老太爷一眼瞪回去了。 都跟着陶府最大的主儿,一齐去了正厅,领头的老太爷独自一步步走到主位上,坐下。 扫视了众人一圈,老太爷才开口,“诸位赏面来到陶府,老朽出来得路上耽搁了些,让众位等着,老朽先敬一杯。”说着竟是端起一旁的酒盏豪气的一饮而尽。 周围传来叫好的声音,唯独老太太面色白了一下。 阮老太爷的声儿是最大的,许久未见至交让他心情激动了起来,端起酒又走到老太爷身边,“你我这可是多久未谋面了,来,干一杯。” 老太爷也笑着举杯,淡淡的眉毛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两人皆是一饮而尽。 见阮老太爷还要再来,老太太道,“阮老太爷这是等着我家老爷子出来灌醉他呢,两人这般久未见,自是要坐下来慢慢品慢慢聊,会惬意上几分。” 阮老太爷想了想,乐得一笑,“瞧我这高兴得,礼数都给忘了。” 总算只是说起话来,没再敬酒。 正厅里的人渐渐地也分了群,几个老辈的下起棋来,中年的男人们则是去了隔间,大抵是说起了朝中的事,而女子们无非是凑在一块互相夸赞朱钗首饰,阮大太太说着却突然来了句,“我这玉蕊钗是在瑞吉坊订做的,模样确是不错。” 瑞吉坊,谁不知晓是京城里专门做凤冠霞帔和珠宝首饰的地方,阮大太太又怎么会在那里订做。 下一刻,阮大夫人把玉钗装回锦盒里,递给了陶二姨太,“这个我带了也不合适,玉制的蕊是好看,但一看这钗我便想起了陶八姑娘,送给八姑娘正合适。”说着阮大夫人又笑了笑。 “这……”二姨太犹豫着不接,一边陪着阮陶两老爷子下棋的老太太似是喉咙痒,咳嗽了声。 二姨太接过,笑着道谢。 待到夜幕要降下,居家和阮家才告辞,这一日的气氛皆是喜气又合乐。 老太太扶着老太爷上床榻,帮他脱鞋的时候,老太爷忽然问道,“伯全的那孩子回来了?” 伯全是陶大老爷的名,这样的问法,也只有陶齐眉。 老太太脱鞋的动作一顿,继而才点头,“回了,除夕那晚就回了。” “接回来过年的?也没见她出来。” “老爷为何忽而问起这个?”老太太不答,反而问道。 “路过月园,那孩子吹了一首曲儿。”老太爷说着又坐了起来,靠在床榻上,眼望着半开的窗。 第二十四章 算是缘分 老太太道,“她是吹了什么天籁一般的曲儿,让老爷也上心了?” 老太爷面色隐隐透些惊奇,“我说出来你别不信,那曲儿是我自个才知道的曲儿,谁也没说过,今日路过月园听到,我心里真真是吓了一跳。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会不会是和莺翠或者莺柳说过了?”老太太笑着道,转身去端了碗黑乎乎的药汁过来,还冒着热气,坐到床榻边,服侍老太爷喝药,“老爷平素总待在屋里极少出来,又或者是哪天闷着了,在园里吹过,被哪个有心的丫头给记了去?” 老太爷如白日饮酒一般,咕咚咚几口就喝尽了,顾不得嘴里的苦味,肯定地摇头,“不会,我从未吹过,这曲儿别人是一定不知的。” 半晌没了声儿,老太爷又道,“齐眉以前我从未见过的,倒想不到她小小年纪能奏出一手好笛。她身子记得是不好的,我也不大好。” 扶着老太爷躺下,老太太又帮他掖好被褥。 “那也算是缘分了。”老太太不知道指的是齐眉吹的曲儿,还是祖孙两都身子不好。 大抵是年纪大了,老太爷嘀咕了几句,眼皮有些沉,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走出屋子,老太太叫来了严妈,“今儿一天都没管过齐眉,你明儿过去看看她。” 严妈妈应下。 大太太回到月圆的时候,齐眉已经睡下了。 轻手轻脚的换好亵衣,侧头看了眼床榻上的人,正缩在床角坐着睡,看上去不大安稳的样子,略显困难的呼吸。 大太太唤来了新兰,“小姐今儿喝药了吗?” “回大太太,喝了。”新兰轻声道。 床榻上的人忽然动了动身子,大太太看过去,齐眉悠悠地睁开眼,见着母亲回来了,忙要下床福礼。 “觉着身子如何?还喘得厉害吗?”大太太阻止了她下来的动作,问道。 “比昨日差些。”齐眉如实答道,想了想,忽而笑了起来,“午饭也吃得极好,鱼虾蟹都有,以前在庄子极少能吃到的。” 大太太先是心疼,而后觉得不对劲,细细一想,面色沉了下来,“新兰,为何给小姐吃鱼虾蟹?” 新兰顿了下,道,“小姐身子不好,所以想着让小姐吃些可以补身的菜色。” “鱼虾蟹能补身子?”大太太声音提高了一分。 新兰不明所以,急忙跪在地上。帘子一掀一落,新梅走了进来,见着暖阁里的情况,也跟着跪到地上,用眼神问新兰出了什么事儿。 见着身边常年跟着的两个丫鬟跪了一地,大太太脾气又下去了,她本就不是易怒的人,细细一想,平日新兰做事儿不错的,齐眉从未在府内长住过,丫鬟们谁都不知晓哮喘忌讳什么。 “小姐有哮喘症,吃不得鱼虾蟹,你们可记住了?”大太太沉声道。 新兰新梅忙连连点头,新兰关切的道,“小姐明日想吃什么?” 齐眉想了想,摇摇头,“什么都成,我不挑的。” 大太太手一挥,“明日我回来和齐眉一齐用午饭。” 夜深的时候,大太太在床上辗转反侧,齐眉靠着床榻睡得愈发的不安稳,喉咙间的喘息声听着怪难受的。 实在受不了了,齐眉小声地道,“母亲睡了吗?” 大太太睁开眼,把灯点上,“还是很不舒服?” 齐眉点点头,“喘得难受,坐着睡也不舒服。” 想了一会儿,大太太靠着床榻坐好,把齐眉抱到身上,让她坐在自个身上睡。 “母亲这样睡不好的。”齐眉不愿意。 “这样你会睡得好些,母亲没事的,忙完这几日就有时间歇息了。”大太太声音愈发的温柔,声音环着齐眉。 坐在母亲身上睡,有了缓冲,齐眉的喘息渐渐小了下来。 翌日睁开眼,还是一样的姿势坐在母亲身上,心里涌起感动。 齐眉侧过头看母亲,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竟然已经有了白发,她只是微微动弹一下,母亲便醒了。 到了午时,母亲果然回来和她一齐用饭,菜色再没有鱼虾蟹,齐眉吃得很开心,还多添了一小口白饭。 新梅指挥着其余丫鬟进来收拾碗筷,手里端着齐眉今日要服的药。 已经是用完饭半个时辰了,齐眉可以服药了。 “昨日的鱼虾蟹很好吃。”齐眉看着新梅笑着道,接过药碗放到桌上。 本在梳妆的大太太顿了一下,不着痕迹的望向新梅。 齐眉又道,“只是我好像是吃不得的,昨日也是我笨手笨脚,有些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齐眉说着有些脸红,面上隐隐透着可惜,“把那三道茶都弄污糟了,真是浪费了那手艺好的厨子准备的菜。” 新梅面上有些不自然的神色,“都是奴婢的错。” 大太太头又转了回去,一支镶木簪花插入发鬓。 新梅匆匆地跑出去,心跳得有些快,新兰正好捧着浣衣园里送来的干爽衣裳路过,关切的问她怎么了。 新梅摸着胸口,声儿有些不受控制的大,“我昨日差点害了小姐,哮喘的人是吃不得鱼虾蟹的,吃了诱发更严重的哮喘,我不知晓这些,厨房准备了,我便让阿荣她们端过来,真是……” 说着摇摇头,“要不是大太太和小姐不计较,我只怕……” “大太太性子温和,小姐也是一样,不知者无罪。”新兰安慰了句。 门口的窗后是大太太的眼,盯着她们看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去和齐眉说话,叮嘱她今日也要好好歇息。 齐眉笑着点头,“母亲大概不知道,这几日回府齐眉真的很开心,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大太太不答,抬手帮她把乱了的青丝抚顺。 初三依旧是忙碌的日子,陪了齐眉半个白日,大太太堆积了很多事,见着齐眉也没再喘得那么厉害,便去忙活了。 临行前叫来新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前脚刚走,严妈妈后脚就来了。 本来准备歇息的齐眉又爬下床,冲着严妈妈一笑,“严妈怎么会过来?” “昨日府里忙,老太太说让老奴来看看小姐觉得如何。” “挺好的,府里很舒适,床榻也是软软的睡得很香。”齐眉笑着答。 说了几句,严妈妈看到妆奁上放着一个打开的盒子,里边装着一只竹笛。 “听说小姐昨儿个在园子里吹了首曲儿。”严妈似是不经意的问道。 第二十五章 转机 “严妈这也知晓?”齐眉有些惊讶。 严妈妈笑了笑,道,“听旁人说起,昨儿个从月园传出一阵好听的笛声,老奴想起大太太一直在忙,只有五小姐一人在园里,便想着是小姐。” 顿了顿,笑意更甚,“老奴素来欢喜听人吹笛,说是吹得极好听的,便来问问小姐。” 齐眉几步过去拿起竹笛,抚了抚,“这是大哥昨日送给我的,大哥饮了酒头有点儿疼,遂和我一齐坐在亭里吹吹风,闲着无事,大哥说想听我吹笛。” 说着侧头望向严妈,眸子弯起,泄出淡淡地笑意,“推脱不过,就只好献丑了。” “原来如此。”严妈妈笑着道,“小姐若是一个人闷了的话,可以让新梅新兰陪着在外边走走,不过得注意披上厚些的斗篷,尤其是午后,风大刺骨容易凉了身子。” “谢严妈妈关心。”齐眉礼貌地笑道。 “小姐这几日住得可习惯?”严妈妈问道。 “极好,吃穿用度都和庄子里不一样,在府里睡得也踏实许多。”齐眉的笑意没有停,忽而想起了什么似的兴奋地比划着,“昨日还吃了鱼虾蟹,不知道是哪位厨子做的,手艺极好。不过可惜我好似是吃不得的,若是严妈知道是哪位厨子做的,告诉我一下,我这会儿已经开始努力活络身子了,等身子好些,我想让那厨子再帮我做一次。” 严妈妈嘴唇动了动,笑着点点头,面上的皱纹浮了上来。 回到清雅园,老太太正在小憩,严妈妈不敢去打扰她,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 “去过齐眉那了?”刚刚醒过来,老太太声音有些沙哑,一头白发披散下来,更衬得脸富态无比。 “去过了。”严妈妈俯身道,见着老太太手在矮桌上敲了敲,又抚了自个的白发,严妈妈便上前扶着老太太到铜花镜前。 帮她梳起了发鬓,严妈妈的手很巧,力道也拿捏得刚刚好,老太太微微眯起了眼,“如何?” “是大少爷送了支竹笛给五小姐,昨日大少爷被灌了不少酒,就顺道去了月园把竹笛给五小姐,而后大抵是觉得有些闷,便让五小姐吹首给大少爷听。”严妈妈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 “她身子可好些了?” “大抵是又差些了……”严妈妈索起了眉头。 “怎么说?” 俯到老太太耳旁,严妈妈压低了声儿说了几句。 “大厨房素来是宜清身边的倪妈妈管着……”老太太若有所思。 “大太太昨日也忙,倪妈妈这几日都见不大着影儿。”严妈妈没往下说。 ………… 月园里传出一阵悠悠的笛声,有时候会突兀地中断,但不一会儿笛声又会重新响起,就像是蹒跚学步的婴儿,纵使是跌倒,也会立马爬起来坚定的继续前行。(.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老太爷驻足在园子外已经好一阵了,陪着来的莺蓝和莺红都不出声,交换了一下眼色,莺红很快地离去。 梳完妆的老太太正准备出门,外边莺红急急的跑进来,被莺翠拉住,两人说了几句,正好被老太太看到她们交头接耳的样子。 严妈妈咳嗽了声,莺红和莺翠忙上前福礼。 莺红道,“主子,老太爷又去了月园,好一阵子没动了。” 老太太眯眼看着这两个丫鬟,都是她身边的一等丫鬟,一共有四个,莺翠、莺柳、莺红、莺蓝。 嫩柳托翠玉,红妆付蓝颜。这是老太爷给四个丫鬟取的名儿,老太太闺名温柳,老太爷名里有个玉字。每次看到这四个丫鬟聚头,老太太心里都会微微动容,这么多年过去,她先前所受的那些苦难真的不算什么,老太爷所给她的支撑一直在心中。 以前的老太爷容姿勃发,英勇非常。如今即使旁人都以为老太爷已经不济,闭门不出,但老太太知晓,老太爷有自己的想法。 岁月沧桑了他的容颜,却没能磨尽他的热情。 不过老太太忽然很想知道,这个齐眉究竟是奏出了一首怎样的曲,能引得许久不主动出门的老太爷驻足倾听。 离月园的路并不远,老太太由着人搀扶着走了过去。 陪着老太爷的莺蓝一眼看到走过来的老太太几人,忙上前迎着。 月园里已经一会儿没声儿了,马车帘子掀起,老太爷探出头,正好见着老太太走过来。 “你怎么也来了?”老太爷似是心情不错,嘴角带着笑意。 “来听听天籁之曲。”不知道是认真的还是说笑的,老太太笑着道。 老太爷伸手,莺蓝把他扶下了马车。 “老爷要去哪儿?”老太太有点儿阻止的意味,眉头微微锁起。 “想进园子里看看那孩子。”老太爷动作缓慢,脚步却坚定着迈入园子。 “老太爷、老太太到了。”门口的小厮大声传话。 亭子里的女娃动作一顿,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垂着头站到一边。 待到感觉面前有了人影覆着,齐眉屈膝福礼,“祖父、祖母。” 新兰福礼的声儿传入耳朵,而后就是茶香飘来,新兰早在老太爷驻足园外的时候便吩咐阿荣几人去备好了茶水。 没有听到回应,齐眉也没有动弹,依旧是屈膝福礼的姿势。 “坐罢。”是老太太的声音。 齐眉起身,乖巧地坐到石桌边,悄悄抬眼看着面前的老者,她前世只见过两面的祖父。 第一面是她被救回陶府后的第二日,祖父来看过她。第二面是祖父出征之前,她去送祖父,有幸知晓了她这两日吹奏的曲,也知晓了这曲儿的由来。 祖父的相貌给人一种很慈祥的感觉,淡淡的眉毛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齐眉安安静静地坐着,一阵风过,发鬓散了几缕青丝,面容苍白消瘦,她冲祖父微微一笑,眼眸弯弯的模样把面上的病态扫去几分。 “齐眉,你的曲子是哪里听来的?”祖父缓缓地问道。 “是以前在庄子里闲来无事,半猜半看的坐在院里念书,虽然书里勇士征战四方的样子让孙女很动容,而勇士本身的苦楚才最是让孙女心念。”齐眉说着好像来了精神,“看完后,忽而听得庄外一阵笛声,就是吹的这曲的前半,煞是好听,孙女好奇的出去看,是个老者,一身白袍仙风道骨的模样。” 老太爷听得眉头紧锁。 “老者主动教孙女吹这曲儿,还说把这曲儿送予孙女,孙女斗胆献丑,把后半的柔和部分补上了,那老者笑呵呵的说,自是有缘人。”齐眉说完后起身给祖父二人添茶。 老太太竟是听得入迷起来,连说完了也不知晓。 齐眉添好茶,又坐回了石凳上,老太太最信这个,不然那时候也不会信了他人的谣言,深深地认为她这个孙女克自己。 第二十六章 松动 老太爷只问了两句齐眉的身子状况,而后就没再说什么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老太太倒是多说了几句,似是很有兴趣的模样,齐眉见茶壶都见底儿了,招手要新兰去添。 “不必了,我和你祖父得回去了。”老太太忽而摆摆手,看着边上沉默不语的老太爷。 齐眉笑着点头,起身恭送两人。 园子里又安静了下来,齐眉坐回石桌上,抚着桌上的竹笛,心跳得有些快。 这首曲儿的前半是老太爷亲自谱的,齐眉还记得那时候她刚起身,屋外就传来这样的曲儿。 激昂又振奋人心,到了最顶点的时候犹如千军万马在奔腾,可偏偏到了这个时候戛然而止。 昨日听到严妈妈在门口和丫鬟说起,老太太有意过两天就把她送回庄子里。 所以她在赌,赌老太爷内心有没有那处柔软,那样荡气回肠的曲,她每每忆起来都觉得少了些什么,勇敢征战的将军,心里是在念着谁。 后半的柔和部分她在前世就补上了,事实证明,她没有赌错。 “老爷,服药了。”老太太端着药,做到床榻边。 老太爷却是起身走到窗旁的紫木柜边拉开第一层屉子,里边一只通体翠玉的笛子静静地躺着。 拿了出来,放至唇边,清丽的笛声溢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老太太把药递给莺翠。 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笛声渐渐地激昂壮烈到极致,突然,一切柔和了下来,好似泉水在叮咚地流淌。 戛然而止的笛声让老太太有些意犹未尽,“老爷为何不继续?” “后边这部分我记不清了,只听齐眉那孩子吹奏过两次而已。”老太爷把玉笛放下。 半晌,老太爷又缓缓地道,“你知晓这曲儿我为何会这么震惊吗?” “因为是老爷才知道的曲儿,恰巧齐眉会吹,所以老爷觉得很惊奇。”老太太道,“其实大概还是因为哪个对音律熟悉些的丫鬟听了去,又告诉了齐眉,所以她才会吹,老爷无需想太多。” “并不,事实上,前半部分的曲儿是我自个谱的,后半部分是她谱的,她没说错。”老太爷背着手,站在窗前,外边的风呜呜地吹着,一只鸟儿扑棱棱地飞到干枯的枝头,小脑袋惊慌地四处看,不多久又飞来了一只小鸟,两只鸟儿头挨着头,安心地站在枯枝上。 “倒是有才气。”老太太道。 老太爷转过身,看着她,“那柔和的部分正是我心中所想,却未能极好的谱出的,记得你昨儿个说起,我与齐眉那孩子有缘。今日听了那孩子的梦,再一想,说不准真的是缘。” 老太太不说话。 “其实谱那柔和的部分,我都是想着你。那时候征战四方,能让我一直撑下来的,也都是你和整个陶府。”老太爷又道,面上的皱纹都笑出来了,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说。 老太太眼眸动了动,“老爷。” “你不喜欢那孩子,我知晓,等把她送回庄子,找几个可靠的下人照顾她。”老太爷加重了可靠这二字。 “齐眉,过了初十再说罢。”老太太言语间有些松动。 大太太站在门口,等二老说完了,才让丫鬟进来报。 老太太很快地出来,大太太福身,“母亲,已经开始准备寺庙的事了。” “嗯。”老太太淡淡地点点头。 大太太试探地道,“齐眉昨儿个病情不知为何加重了些,这大冬天的……” “先让她在你园子里养养身子罢,不急。” 听到老太太的松动,大太太心里一喜。 “谢过母亲。” “你身边那个倪妈妈,记得跟了你十几年了。”老太太的声音让大太太停住脚步。 “嗯,是的,从媳妇嫁入陶府,倪妈妈就跟着了。” “这几日她吩咐厨房给做的菜色差了些,你帮我点点她。”老太太抿了口茶,不急不慢地说道。 ………… 回到月园,大太太把好消息告诉了齐眉,“你祖母说了,还可在这儿住几日。” 齐眉听了开心的拍手,环着母亲的腰,“太好了,又可以多陪母亲几日。” “嗯。”母亲笑得眼眸都眯起来,摸着齐眉的一头青丝,比之之前的枯燥,现在没有那么扎手了。 “多想你能一直待在母亲身边,可是你祖母的脾性……” 齐眉懂事地点头,“齐眉知道的。” 母亲确实很忙,才陪着她坐了会儿,新梅又进来了,行色匆匆,在母亲身边低声说了几句,母亲脸色一变,看了眼齐眉,匆匆走了。 齐眉拉住新梅,“出什么事了吗?” 新梅笑着道,“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老爷找大太太。” 齐眉没再问,她已经回来两日了,没有见过父亲一面,父亲也压根没有要来看她的意思。 齐眉没有觉得心冷,她已经习惯了。 感受得到的温暖好像很少,已经二十几年了,她真的已经习惯了。 无论是谁,即使是母亲,给的温暖也只有那么多。 “小姐,二小姐来了。”新梅道。 齐眉理理衣裳,起身。 门口一身青色锦袍的齐英走进来,目光在暖阁里打量了一圈。 “母亲不在。”齐眉轻声道。 齐英看了她一眼,微微地动了动唇,半晌憋出一句,“听说你还能在府里待几日。” “二姐消息真灵通。”齐眉唇角地笑意漾开了。 齐英扯了扯嘴角,算是个笑容,“你没事便好好在园子里待着,身子不好就别乱走,外边风大,你吹不起。” 齐眉福身,“多谢二姐指点。” 齐英很快地就走了,背影高高瘦瘦的,十岁的年纪不知为何身上总透着股苍凉的感觉,如前世一般,齐眉很不喜欢。 外边风大,吹不起。齐眉想着这句,淡淡地笑了。 以前齐英也这么跟她说过,那时候她只当齐英是真的关心她的身子,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意思。 闷在暖阁里,睡意渐渐袭来,齐眉换上亵衣坐到床榻上,睡得迷迷糊糊,又想起昨晚坐在母亲身上睡的感觉。 “我也是来瞧瞧齐眉的。”二姨娘突兀地声音把齐眉弄醒了,但她没有睁眼。 “我说过了,你看齐眉真的是在歇息。”母亲的声音总是比二姨娘轻柔一些。 “姐姐,听说齐眉能在府里多住几日,这可是好事儿,说不准母亲过不多时心一软,齐眉就能留下了呢。”二姨娘说得抑扬顿挫的。 ―――― 求推荐票票求收藏qaq 第二十七章 父亲 顿了会儿,二姨娘又道,“姐姐,刚刚的事你也别挂心,蕊儿现在年纪小,阮大夫人大概也是随口说几句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母亲摇摇头,“那玉钗是瑞吉坊做的,阮大夫人是什么意思,你也是聪明人。” “我当时也不愿接,可偏偏母亲咳嗽了声,我只好接了过去。”说着二姨娘的声音低了下去,魅魅的让人心底都撩拨了起来,“蕊儿命不好,偏生是我出的,不然也不会……” “她命已经不错了。”母亲有些被打动,声音更是软了起来。 阮大夫人说要把玉钗送给陶蕊,用意实在是明显,不过二姨娘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愿意让陶蕊嫁给那个阮成渊,纵使阮成渊是阮府嫡长子,他可是个傻子呀。 说起来阮大夫人目光很长远,阮成渊十岁,陶蕊五岁,年龄差得大不是问题,关键是怎么能哄得陶府把陶蕊嫁给她家的傻子才是最紧要的。 齐眉闭着眸子,脑里不停地想着。之前阮大夫人,也就是她前世的婆婆最初也是看中了陶蕊,而后等母亲去了后,便是二姨娘掌家,一年的时间过去,二姨娘就被扶正了。陶蕊的身份也变成了嫡女,齐眉猜婆婆前世最初选陶蕊也是因为其庶女的身份,毕竟自家的儿子是个傻子,婆婆脾性虽是一般,但还是要面子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二姨娘被扶正后,齐眉只记得有人来与她说亲,她胆子小,什么都不敢打听。 “母亲,姨娘。”齐眉缓缓地睁开眼,声音有些疲惫,似是被吵醒了一般。 母亲刚还紧锁的眉松开了,坐到床榻旁,“这么快就醒了?” 齐眉微微点头,眼神往边上一瞅,“姨娘。” “看上去气色好些了。”二姨娘笑着道。 正说着话,齐眉一直未见到的父亲进来了,一身还未褪下的官袍,面冠如玉,剑眉微拢,手牵着的是从初一就未见的陶蕊。 母亲不知晓父亲和陶蕊来了,还在和齐眉说着话,父亲手一挥,示意边上的丫鬟不要出声。 “你姨娘心里念着你的,一听你身子不舒服了,便急急的要来看你。”母亲说着抚了抚她额头上的碎发。 齐眉余光瞥见父亲和陶蕊,感激的起身在床榻上微微福身,二姨娘忙过来扶,“你看你,身子都不舒服还行礼作甚,我们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不必要这些虚的东西。” 母亲听了笑得很慈爱。 “姨娘是疼我的,虽然回来不过几日,但我感觉得到。”齐眉说着眼眶有点儿红红的,道,“初一那日,姨娘也是这般匆匆地来看我,以前刘妈妈跟我说过血浓于水这个词,当时我不懂,那日一见着姨娘就懂了。” 父亲面上淡淡地微笑,抱着陶蕊坐到屏风后边的卧榻上,二姨娘有些不好意思,脸微微地红起来。 母亲笑着道,“你姨娘心疼你,你也顺着说。”话里隐隐有层别的意思。 齐眉吸了吸小鼻子,拉过二姨娘的手,继续道,“除了母亲和大哥,府里的亲人们都是从未见过长大后的我,谁想姨娘竟是一眼就认出了齐眉,这不是血浓于水是什么?”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母亲的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下,二姨娘面上的笑容僵了下。 父亲走了出来,陶蕊一下子从他怀里也滑下来,站在床榻边,看着齐眉又不敢太靠近。 “父亲。”齐眉下了床,把滚边绣花棉鞋穿好,恭恭敬敬的福礼。 父亲淡淡地嗯了一声,转头和二姨娘说话,“你可是个粗心的,把蕊儿忘在了我书房里。” 陶蕊听着又跑到二姨娘身边,钻到她怀里,圆滚滚的身子溜来溜去,二姨娘一下子又笑了。 “都是急着来看齐眉。”母亲把话题转了回来,面色很是平静。 父亲这才把目光转回齐眉身上,“这几日你就好好在园子里待着,等过段时间去完庙里,再回去庄子。” “齐眉不想回去庄子里,庄子冷冷清清,府里才有父亲和母亲,才有祖父和祖母。”齐眉说着抿着嘴,泪花闪了出来。 父亲不喜她这个病弱的女儿也见不得一回来她就哭,声音又加重了些,“父亲会找几个侍卫日日守着你,再让你母亲拨两个年级相仿的丫鬟陪你玩儿。” 母亲叹了口气,“齐眉到底只是个七岁大的孩子。” 父亲看了她一眼,转了身,母亲和二姨娘起身跟了过去,屋里只剩陶蕊和齐眉。 “八妹妹。”齐眉冲她招招手,陶蕊却不愿过来。 齐眉笑道,“是不是上次见了匕首,所以怕五姐了,不愿和五姐亲近了?” “当然不是!”陶蕊答得很快,话里支支吾吾的。 齐眉直接走过去拉住她的小胖手,陶蕊一阵讶异,“五姐姐的手怎么这般粗糙?” 小孩子说话丝毫不懂得修饰,齐眉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的,靠在屏风前的父亲身子一顿。 “都是在庄里做多了活儿,可别对别人说。”齐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陶蕊十分认真的点头,五姐姐这么与她说话,那就是她们俩的小秘密。 “听姨娘说,五姐回来那晚十分的勇敢。”陶蕊说着一脸崇拜。 “不过是为了保命罢了。” “姨娘说姐姐不是为了保命喔――是为了守……守……”陶蕊怎么都想不起那个词儿。 齐眉也不提醒,“守什么都不重要,总归五姐现在好端端的站在府里,就已经满心都是感激了。” “那个匕首,其实蕊儿一点都不怕,虽然当时蕊儿害怕所以什么都没听到,但是之后问了姨娘,那匕首是五姐用来保护自己的武器,那晚五姐拿着匕首对准自己的脖颈,吓退了贼子们!”陶蕊说得满眼放光。 齐眉笑着不说话,二姨娘倒是源源本本的说给陶蕊听,连动作都是一模一样的。 屏风后的男人动了动身子,越过了屏风。 “父亲。”齐眉再次福礼。 父亲的唇很薄,都说薄唇的男人多薄情,齐眉想看看父亲到了什么地步。 “你做得很好。”父亲竟是走了过来,拍了拍齐眉的肩膀。 第二十八章 渗透 推荐期间,明天开始努力加更,希望大家多多支持:3 ―――― 齐眉抬起头笑了,削瘦的脸颊,苍白的面色,但一双月牙儿眸子亮晶晶的,父亲只看了一眼,嘴角不自觉的牵起一些。 二姨娘把陶蕊抱到怀里,小声地说了几句。 陶蕊却大声地道,“为何不能在这儿待着,蕊儿想和五姐玩。”话里隐隐带上些哭腔。 二姨娘叹口气,道,“你五姐姐需要多歇息,她身子太弱了,你这么打扰她怎么行。” 齐眉眸子闪了闪,笑着道,“齐眉现在走路也没像以前那样喘得厉害了,再加上在庄子里待着的时候就自己活络身子,又偶尔会吹吹笛,其实并没有姨娘想的那么羸弱。” 二姨娘面色有些尴尬,母亲却是摸摸她的头,“喝药也很乖。” 齐眉笑着往母亲怀里蹭了蹭,“就是有点儿苦苦的。”说着小脸皱成一团,整个人显得几分活泼。 没待多久,父亲便要走了,二姨娘见父亲要走,忙抱着陶蕊跟出去,母亲拉着齐眉一起送到门口。 “姨娘,什么是胳膊肘往外拐?”陶蕊睁着眼儿,眨巴眨巴的问。 二姨娘身子一顿,抱着她迅速的走了。 齐眉实在有些忍不住笑,二姨娘算得最错的只怕就是陶蕊居然欢喜她这个五姐姐。 父亲停住了脚步,微微侧头,“你跟我过来罢。” 是说的母亲,齐眉主动松开手,看着母亲和父亲并肩离开。 ………… 后天就是去寺庙的日子,陶家素来都是在初十午时之前完成祭祖,而后浩浩荡荡一行人去寺庙里捐香油钱讨个一年平安。 齐眉自那日后就没见过父亲,母亲也很忙的样子,有些无聊的坐在亭子里,吹着曲儿。 其实她能谱出那个曲儿的后半部分,不完全是猜测祖父的心思,她还加了自己的感情在里边。 所以演奏起来的时候,她才能有打动别人的资本。 说起来她以前并没有什么特别擅长的技艺,胆子小,性子又柔得不行,最怕的就是被人忽视,所以她便什么都学。 绣活、吹笛、练字、画画甚至作诗,这几样在她都在努力的学着,她极少出门,成日窝在自个的园子里,时间十分的多。 那时候的她总想着,别人给她扣了太可怕的东西,那她就努力让自己什么都会,这样的话别人大概会少说些闲话。 可惜的是她错了,样样都学,样样都学得很努力,导致即使画了好看的画,作了首朗朗上口的诗,绣出一件堪称精致绣品。期待的递给别人看,对方都是一副陶齐眉就该做好的表情。 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努力。 齐眉想着往事,吹奏起后半部分的时候愈发的动人。吹奏起来自己也入了迷,浑然不觉身边来了个人。 直到那人咳嗽了好几声,齐眉才回过神来,笛声戛然而止,放下笛子恭恭敬敬的福身,“祖父。” 祖父笑着点头,也不说别的,直接问道,“这个曲儿,你能写一份给我吗?” 齐眉有些欣喜,但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淡地笑着应下,“祖父不说齐眉也在写了,已经完成了一大半。” “你倒是像学了读心术似的。”祖父笑着打趣。 祖父在齐眉心中一直是大英雄的形象,高高在上不可触碰,她怎么都想不到能有这样的时光,这几日午后祖父都会来园子里看她,虽然这是齐眉想要的,但她难免有些惶恐不安。所以她每次都和祖父说,她去看祖父,但不过祖父好似觉得没什么关系的样子,依旧日日都来月园,不过这几日倒是风平浪静的。 祖母不比祖父,心思细腻又捉摸不透,若是祖母猜透了她的心思,那就不好办了。 所以对于祖母,齐眉也有了准备。她知道对于自己这样的人想完完全全的回到陶府,不能有一点焦急的举动,一定要慢慢地来,这世上印象素来都是最难改变的东西。 祖孙两的话题始终离不开曲儿,祖父说得兴起,咳嗽了声,齐眉忙给他倒茶。 “明日除了要祭祖,还要去寺庙,祖父还是早点回园子歇息罢。”齐眉绝口不提祖父身子也不好的事,她知道这个是大忌。 尤其是对祖父这样好强的人来说。 祖父点点头,“明日你也一齐去寺庙罢。” 齐眉忙站起身,“孙女的身份……这可怎么使得。” “怎么使不得。”祖父眉头一皱,“你是我陶府正儿八经的小姐儿,去寺庙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而且你除夕那夜能安安稳稳,证明了你身上流着的是纯正陶家人的血。”祖父见齐眉有些讶异,解释道,“你父亲和我说起你了,言语间有赞叹的意思。” 齐眉红着脸笑了下。 翌日,齐眉早早地把曲谱送去清雅园,祖父正在歇息,她便找了严妈妈。 “五小姐是来看老太太的?”严妈妈见齐眉一个人过来了,吃惊不小。 齐眉摆摆手,“祖母和祖父都在歇息,我不好打扰,这个曲谱给祖父,明日去完寺庙我也要回庄子了,祖父先前就说想要这份曲谱,我便赶着在离开前完成。” 严妈妈接过曲谱,齐眉便转身走了。 回到暖阁,老太太正眯着眼儿,帘子掀开,严妈妈轻声道,“主子,刚刚五小姐来过了。” “何事。”老太太果然没睡着,打开了眼,声音带着些倦意。 “是之前老太爷要的曲谱,五小姐完成了拿过来,老太爷在歇息小姐便给了老奴。”严妈妈说着把曲谱递上去。 老太太打开曲谱,上边墨迹才刚刚干,很新的书卷味儿扑鼻而来,老太太眯了眯眼,“她倒是没有拿这个来拖时间。” “五小姐其实很老实,也知晓自己的位置。”严妈妈由衷的道。 老太太点点头,“等老爷醒了,把这个拿给他。” 齐眉刚回月园,就见着齐勇在门口走来走去,一见着她的身影出现,几步跑了过来,“五妹你去哪儿了?” “去了清雅园,大哥是专门来找五妹的?”齐眉边说着话边走进去。 两人坐到亭子里。 “我是想来与你说,除夕那晚抓住的三个贼子。”大哥压低了声音。 齐眉眉毛挑了挑,“如何?他们可是有说什么?” “跑了。” 第二十九章 不舍 大哥十三岁的年纪,又总潜心武学,心思不严谨。(.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齐眉问了几句,这几日大哥都跟着父亲东奔西走,忽略了抓来的贼子。 其实她从不期盼从那三个贼子嘴里能翘出些什么,早在刘妈妈和梨棠‘自尽’那日她便知道这里的线索是暂时断了。 齐勇见齐眉不说话了,以为她心里有些生气,忙解释,“五妹啊,都是大哥这几日忙,已经命人再去抓了。” 齐眉摇摇头,“不必大张旗鼓了,闹大了反而不好。” 知晓那晚除夕夜的事的人无需要太多,内里的过程更是只要几个关键的人知道就好了,太多人知道的话,一传十十传百,不知道会被人传成什么样儿,她好不容易才没有像前世一样的被人传说陶府五小姐失了名节。 不能到头来还是前功尽弃。 好在大哥虽然心疼她,但也听得进她的意思,明白的点头,“大哥知道的,你说不追了那边不追了。” 齐眉安心的笑了笑,“大哥。” “嗯?” “后天的这个时候我正跟着你们在寺庙。” 大哥眼睛一亮,“祖母准许你去了?” 齐眉摇摇头,在大哥表情黯淡下之前,又道,“是祖父允了的。” “祖父竟然会关心这些?”大哥惊讶起来,而后又拉住齐眉的手,“说不准,说不准你能留下来。”语气里有些掩饰不住的激动。 齐眉却是一笑,“五妹想说的就是,后天的这个时候我在寺庙,再晚两个时辰,我便在庄子里了。” “胡说八道,我不许你再去庄子里了。”大哥有些激动,站了起来,“我现在就去和祖母说,要把你留下来。” 齐眉还没来得及拉住,大哥便很快地出了园子。 好久没追得这么狠了,齐眉努力迈开腿跑着,却怎么都敌不过大哥的脚劲。 大概是齐眉喘得太厉害,大哥终是停住了脚,两人正站在清雅园门口。 “没事罢?”齐勇帮齐眉拍着背,看她喘得这样厉害,心里也不好过起来,“我帮你说几句而已,不会有人往别处想的。” 齐眉抬头,余光瞥见清雅园的牌匾挂在高处,缓和了下气息,才望向大哥,“我不是怕别人乱说,我就快八岁的年纪,身上也没什么可图的东西。我只是不想大哥去打扰祖母和祖父,二老现在正在歇息着。” 大哥蹙起眉头,“我等祖父和祖母醒来便是,你放心。” “大哥。”齐眉重重地抓住他的手,“五妹的意思是,从小到大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我是很想留在庄子里没错,但我只是想能伴在母亲和大哥身边。(.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若是大哥这样的举动,困扰的是祖母。” “祖母不欢喜你。”大哥似是很不乐意这点,嘴巴都抿了起来。 “可别这样说。”齐眉捂住他的嘴,声音却没放低,“都是我自己的命差了,怨不得谁,我能在过年这几日留在府里已经很感激了。” 看到齐眉这样坚决,齐勇终是叹了口气,“走罢。” 两个人一齐回了月园。 一直站在门口的老太太动了动身子,严妈妈道,“主子,还去八小姐那儿吗。” “不去了。”老太太淡淡地说了句,由着莺柳莺翠把她扶回屋里。 祭祖的这日齐眉起得特别早,比母亲还要早,从暖阁里探头出去,把新兰招了过来,让她帮忙打好洗漱的水过来。 洗漱完毕后,齐眉坐到妆奁前,铜镜中印出她的脸。 苍白的面色,淡淡的唇,小脸尖得有些过分,看上去就病态连连。不过眼眸里透着的那份坚毅却让她增色了许多,新兰拿好梳子的时候母亲也起身了。 见齐眉起得这样早,有些吃惊,“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齐眉摇摇头,“只是想着今日是在庄子里最后一日了,心里有些舍不得,便早些起来,免得睡觉的时候浪费了时辰。” 母亲叹了口气,伸手接过新兰的梳子,帮齐眉梳头。 齐眉眼眶有些湿润,回来刚好十日,从未睡得这么舒坦过,母亲一直都让她坐在自己身上睡。 明明每天都很忙,有个半大的女娃坐在她身上,而她自个也得坐着睡,夜晚压根就休息不好,但母亲一句都未提,她只觉得给齐眉的爱太少太少了。 齐眉的头发枯燥,梳起来很容易被扯到,虽然疼,但是齐眉也一句话都不说。 母亲也尽量放轻手里的力量,左手芊指捏着头发靠根部的地方,右手顺着往下梳。 “还疼吗?” “不疼,一点都不疼。”齐眉只盯着镜中的母亲,三十岁不到的年纪,容貌很是柔美,烟眉秋目,凝脂朱唇,淡淡地百合香气萦绕在人鼻间,整体尽是温婉贤淑的气质。 把青丝挽起来梳成一个随花鬓,拿出一支月季花状的发簪固定住,余下的青丝自然的垂落到背后。 母亲在妆奁里挑了一对小巧的珍珠戴在齐眉耳朵上。 又去梨花衣柜里选了一件粉着间色滚边齐胸襦裙,齐眉老实的穿好,母亲吩咐新兰把齐英的斗篷拿了来。 “母亲,二姐会不高兴。”齐眉看着大年初一穿过的那件斗篷,微微摇头。 “我与她说便是了。”母亲说起来语气有些不自在,齐眉是府里的五小姐,却连个斗篷都要问她二姐姐借。 又抹了迎蝶粉,面色没有那么苍白,在淡淡的唇上均匀地点上唇脂。 把齐眉打扮好后,母亲再次把她推到铜镜前。 原先那个瘦瘦小小的病弱女娃可以称得上秀丽,精心打扮后的齐眉更显出柔美,但隐隐又让人觉得她不同,尤其是那眸子。 “我们齐眉很好看。”母亲似是很满意,蹲下来些和齐眉平视,帮她把发鬓中的月季花簪紧了下,齐眉在母亲面前转了一圈,额前左右垂落的一缕青丝随着飘动,添了些出尘的意味。 齐眉本来就容貌好看,不是惊艳的那种,而是像极了母亲,温婉又柔美,和茶一样,要慢慢品。 现在她年纪还小,没有长开。以前及笄后因得身子的缘故,面色总是苍白,谁人都道她是病壳子,谁会注意她的容貌。 传来传去,陶府的五小姐便就成了个名声不好又难看,还身子糟糕透顶的主。 母亲看着齐眉一眨不眨的盯着铜镜,眼眶红了起来。 齐眉知晓,母亲今日这一番举动,一是想要她头一次跟着众人,能妥妥当当的出门,能自信的抬起头。二则是,今日之后,她便要离开府里了。 齐眉扑到母亲怀里,母亲只当她是见着铜镜里的自己好看,高兴的举动。 这时门外的丫鬟提醒,祭祖的时候到了。 母亲抹了泪,给齐眉穿好斗篷,带着她走出门。 第三十章 渊源 祠堂外已经站了不少人,齐眉紧紧地跟在母亲身后,打量着来的人们,父亲站在最前头,身后跟着二叔和三叔家的。二叔也是一个正室一个妾室。二叔没有父亲那般挺拔的身姿,是偏瘦的身形。一边陶周氏正侧头和秦姨娘说着话,秦姨娘明显透着几分怯懦,牵着个差不多九岁的女娃。 是秦姨娘生的,可惜了是女儿。齐眉只记得二叔这房过得并不好,陶周氏是个生不出的,但偏生还脾气不好,若不是其父亲在朝为官,家里的大哥又在地方里面子大,只怕早就被休了。 七出之条,无子是一罪。 陶周氏天不怕地不怕,说话做事都透着股雷厉风行的意味。她体态丰盈,眉眼间一股成熟女子的风韵。 这一世大抵还是这样的,齐眉依稀听丫鬟嘴碎过,秦姨娘被娶进来跟做贼似的,花轿悄悄地抬进来,一个敲锣打鼓的人都没有。 秦姨娘也不知道是老实还是胆小,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翌日一清早就起身,给祖父祖母敬茶,给陶周氏敬茶。 陶周氏冷眉看着她,故意把茶水打翻,其实茶不烫,陶周氏却大吼大叫起来,秦姨娘赶忙道歉,陶周氏不理会,秦姨娘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还是祖母觉得吵了清净,说了陶周氏一句,这才住了嘴。 秦姨娘过门后,很快就怀了身孕,二叔很高兴,时常去看她,即使陶周氏不满也风雨无阻,忙忙碌碌一年小心的供着,结果生出来一个女儿,三小姐陶齐清。 消停的陶周氏便又开始跋扈起来,秦姨娘还是任劳任怨,简直把陶周氏当成了亲妈一样的服侍。 这会儿陶周氏皱皱眉,齐清不知道为何哭了起来,不知道为何带着三叔家的两个女娃也哭了起来,三个孩子凑一块儿哭,声音简直跟敲大锣似的。陶周氏不耐烦的看了眼秦姨娘,秦姨娘忙把妈妈叫过来,一起哄着小祖宗,齐清很快就被哄好了。 二姨娘走了过来,身后服侍的吴妈妈抱着陶蕊,齐眉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吴妈妈成了二姨娘那边的人。 陶蕊一见着齐眉就伸手,身子还不停的动来动去,想从吴妈妈怀里跳下来。 “姐姐来了。”二姨娘笑着,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齐眉一番,赞叹道,“这竟是齐眉,我一会儿都没认得出来。” 齐眉盯着二姨娘,不说话。心里却是老大不乐意,瞧二叔家的架势,虽然有点儿过了,但是齐眉打心底觉得二姨娘应该瞧瞧人秦姨娘怎么做妾室的,母亲也该看看陶周氏是如何坐稳自己位置的。 想着这些,齐眉也没搭理母亲和二姨娘在说些什么,陶蕊已经顺利挣脱吴妈妈的怀抱,噔噔噔几步跑到齐眉身边。 “五姐姐。”陶蕊的语气竟是有些伤感。 齐眉不禁看着她,陶蕊踮着脚,胖乎乎的手搭上她削瘦的肩膀,“听说姐姐今日就要离开了。”语气里不舍的意味很明显。 “谁与你说的?”齐眉的语气很平常,就是自然的顺着话问。 “娘亲啊。”陶蕊也答得理所当然。 齐眉笑了笑,从小香囊里摸出一颗小糖块,“吃不吃?” 陶蕊本来眼睛放光,而后不是特别坚决的摇摇头,“不吃。” 齐眉又把糖块放回去,这时候大家自动的分开成两道,齐眉和陶蕊也分别被母亲和二姨娘拉到自个身边。 祖父和祖母过来了,祖父精神奕奕的模样,而祖母则是不知为何有些忧心忡忡。 众人齐齐地向祖父和祖母福礼,齐眉也脆着声儿,“祖父、祖母好。” 祖父谁都不理,先走到一旁把一位一直闷不吭声的族长扶过来,齐眉听说昨日族长才到陶府,大抵是夜了,也没惊动谁。 族长住在西秦县里,拄着根刻着盘龙的拐杖,齐眉看得眼皮一跳,悄悄地拉住母亲的衣角,“母亲,母亲。” 这种时候是不该说话的,母亲见她好似挺焦急的样子,低头道,“有事儿晚些再说。” “母亲,为何族长大人拄的拐杖有龙啊,那不是皇帝才能有的东西吗?”齐眉小声地问道。 母亲笑了笑,道,“你年纪小不知道,这可是一段缘。” 原来这拐杖竟是十几年前皇帝出游途经西秦县的时候遇上贼人,族长正巧路过,拿着拐杖呵斥贼人,这时候侍卫全部赶来绞杀了乱贼。 皇帝回京后便御赐了一根拐杖,雕刻的是盘龙护珠,寓意族长把龙护起来,护主。 齐眉舒了口气,竟是有这一层关系。 但细细一想觉得更是不明白,如此一来,陶家的地位可真真是了不得,那又是谁能把陶府灭门?甚至老少妇孺都不放过? 齐眉锁着眉头。 祖父安顿好了族长,环视了一周,蹙眉道,“仲全,你房里还有人未来罢。” 齐眉闻声望过去,陶仲全是三叔,年纪最轻的,只娶了一房,但儿女根倒是很旺,正室陶左室一举得男,二少爷陶齐贤和二姐一般大,站在一旁安安分分,举止也颇得体,一时之间都看不出只有十岁年纪。 陶左室生了二少爷后过了几年,又怀上了,肚子特大,果然生下来一对双胞胎,两个女孩儿长得特别水灵,分别是六小姐齐春七小姐齐露。 六岁的年纪,两个孩子是长得一模一样。齐眉都分不出谁是谁,齐春和齐露以前和她并未有过太多的交集。 三叔忙道,“父亲,她马上就到。” 刚说了这句,果然见着三婶娘步履匆匆地过来,齐眉抬眼看着她,不愧是左家的女子,已然生产过两次,二十五岁的年纪,一眼瞅过去嫩得能出水似的。 陶家阮家再加上左家,在朝中是二大势力,陶软是世家,一说起左家,都道男的俊女的俏。左家的长房出了个皇后,皇亲国戚,自是不一般。 三婶娘也不知是去忙什么了,大冬天的额上竟是渗出汗珠,边喘着气儿边福礼。 祖母挥挥手,“进去罢。” 第三十一章 闹腾 平时放于祖宗匣里的族谱被挂在西墙上,身穿盛装的陶家人站于两旁,族长指挥着,按着辈分排位上香。 祖父端正的举着三炷香,紧紧闭上眼,不知心里念叨的是什么,静默了下,香插上了香炉。 屋里渐渐散开一阵淡淡地香味。 到了小辈们上香,齐眉搅着绢帕站在最后边,低垂着头好似尽力把自己掩藏起来一般。 祖母一直看着她,大哥和二哥上完香,二姐走了上去。 小辈上香的时候二婶娘忽然呜呜地哭了起来,齐眉也没抬头,只听得二嫂道,“若是齐心命好些,这会儿也能……” 二婶娘没说下去,齐眉皱起眉头,齐心是谁? 以前她极少出自个的园子,许多事都不知道,因得身子的缘故被免去了辰时的请安,但齐眉现在心里明白,只是因为祖母不欢喜她的缘故。 很少出门,便很少知晓外边的事,跟在身边的迎夏也不是个喜欢四处嘴碎的,所以对于陶家不少事齐眉都不知晓。 心里疑惑,但也没问出来,依旧静静地站在后边。 平素里不常出声的二叔却拉了把二婶娘,“你别提这个,族长都在呢。” “齐眉。”祖母淡淡地唤了一声,二婶娘本来要说话的,住了嘴。 齐眉有些不确定的抬头,循声望过去,一大屋子的人都顺着祖母的视线侧头,齐眉一下子成了众人的焦点。 其实之前大家就注意到了她,只不过是不好当面问起,也都是偷偷打量,现在祖母一开口,都确定了她就是大家口中传的那个从庄子里接回来过年的五小姐。 齐眉没有一丝局促,也没走到祖母面前,只是微微上前一步,亮晶晶地眼眸看着祖母。 祖母忽而露出一个笑容,“瞧你发呆着,到你了。” 到她了?齐眉愣了一下,立马明白了祖母的意思,母亲在一旁欣喜的看着她,有些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齐眉大大方方的走上前,接过递来的香。面前一众牌位,敬重无比的把香插入香炉之中。 冲着祖母欠了欠身,齐眉回到了最开始的站的位置,依旧低着头不发一语。 祖母一直注视着她,在齐眉老老实实站回去后,几不可见地笑了下。 待到众人都上完香,便开始准备着午后去寺庙的事宜了。 其实母亲都已经安排妥当,只等着时辰到了便启程。 陶府倒是难得的所有人都聚在一起,正厅里人坐得满满的,祖父带着父亲、二叔和三叔把族长送走,回来的时候便见着这热闹的景象。 祖父唇角带着笑意被父亲几人扶到正位上,余下的人皆是站起来齐齐福身。 祖父看着膝下众儿孙女,心里只想着一个词儿――儿孙满堂。 很快到了服药的时候,祖父便去了园子,并不在正厅里服药。 “刚刚你是吃错药了?”祖父一走,二叔就压低了声音道。 齐眉站在远些的地方,即使其余的人都坐下了她也是站着的,位置刚好靠到二叔和二婶娘旁边。 她偷偷问了母亲,原来二婶娘并不是一无所出的,生过一个女儿叫齐心,可惜的是得天花死了。具体的母亲也不和她说,大概是觉得这是别房的事,她不好多说。 “你才吃错药了,你就不想齐心吗?齐心哪点比不上齐清?”二婶娘白眼一翻,火气大得很,“我见着齐清上香我就不开心!” 声音大了些,秦姨娘诺诺地慌忙起身,不知所措的样子。 这个举动吸引了祖母的注意,看了过来,二叔拽了一把秦姨娘,“你坐下罢,母亲看着呢。”又侧头压低声音劝着二婶娘,“你也消停下,今天可是大日子。” “我消停什么?”二婶娘声音大了起来,忽地一下站起身,齐眉刚好站在一旁,还没反应过来竟是被二婶娘一把拉到身边,“你看看,她都可以上香!” “你这是作甚?”二叔起来继续劝,“好端端的为何不能好好说话?扯这孩子做什么?” 齐眉一直抿着唇,任由这两人推推搡搡着她。 “谁不知道这孩子是克陶家的!她都能上香,有没有天理!”二婶娘大抵真的是吃错药了,大吵大闹了起来。 陶蕊又哭了起来,吴妈妈都要带不住了,只能连连哄着,“八小姐,八小姐。” 二姨娘难得的寡言,沉默的把陶蕊抱回自己怀里,眼里闪着不明的光,望的方向是母亲坐着的位置。 本来安安静静的正厅,有点儿鸡飞狗跳的意思。 齐眉余光瞥到大哥已经准备过来,努力抑住又要喘起来的气息,道,“二婶娘别气坏了身子。” “你别和我说话,你回来这几日我都觉得不利索,齐清也成日哭哭啼啼的,听说齐英当晚也着凉了罢?还不都是你害的!”二婶娘的矛头彻底对准了她。 谁不知晓五小姐在府里几乎到了不存在的地步,最关键是祖母不喜欢她,二婶娘觉得跟吃了定心丸似的。 “二婶娘也是出生书香世家。”齐眉语气平淡。 祖母眉毛挑了挑,不生气也不出声,反倒撑起下巴继续听。 “那是。”二婶娘听着书香世家这四个字觉得舒坦,抚了抚发鬓。 齐眉又道,“那二婶娘应该知晓在府里父母为天。” “这还用你说?” “父母为天,而刚刚齐眉上香就是祖母的意思。”齐眉背对着祖母的方向,唇角带着淡淡地笑意。 二婶娘浑身一个激灵,齐眉就这样把她无心的话扯到了祖母的身上,二婶娘立马心慌了起来,几步走到祖母面前,福身道歉。 “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祖母抿了口茶,话里意味不明。 二叔忙跟着二婶娘一起过去赔礼道歉,让她倒了热茶,呈给祖母。 “不必了,你也累了。”祖母也没看二婶娘,只淡淡地道,“就不必一齐去寺庙了,在家歇着罢。” 这时候祖父也回来了,在严妈妈的示意下丫鬟们鱼贯而入,午饭摆了两桌,祖母见着齐眉还站着,有些讶异,“你坐下罢。” 母亲隔着桌子,眼神愈发欣喜的看着齐眉。 第三十二章 撑下去 齐眉慢慢地吃着,虽然饭量小,听着长辈们在隔桌闲话,时间倒是过得挺快。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小厮在门口小心翼翼的传话,很快地祖母摆摆手,“由她跪着去,说话的时候怎么不见多想想?” 齐眉皱着眉头,前世有些记忆自然的涌入她脑海里,二婶娘不幸逝去的四姐姐把气撒到她身上。前世也是这般,但不过前世的时候她被二婶娘骂得有够狠,母亲都气哭了,奈何祖母却一句腔都不帮,只让二婶娘安静些。 那时候齐眉浑身都不自在,自卑到了极点,实在受不住的跑出去偷偷哭。 一抬头就见着一条干净地绢帕递过来,二姐冷冷地道,“本来就身子差,还哭得这么丑,谁见了心情都不会好。” 齐眉听了哭得更厉害,二姐见她不接绢帕,直接帮她抹着泪,动作粗鲁,把她弄疼了,齐眉哭得止不住,脑里的印象便是二姐又欺负她了。 这段记忆好模糊,模糊得她都现在才想起来。 偷偷瞥了眼身边的二姐,正好对视上了,对方立马把目光挪开,齐眉也只动了动唇。 现下二婶娘跪在外边想让祖母原谅,祖母无动于衷,二叔红着脸进来,好说歹说了几句,祖母也不理,母亲本是脾性极好的人,刚刚对齐眉的事她心里芥蒂得很,若是以前她一定会劝,但这会儿她却道,“不是我说,二弟嫂的脾气得改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秦姨娘起身,柔声和二叔说了几句,便陪着他一起出去了。 屋里渐渐地安静下来,大家都吃得七七八八的,陶蕊偷偷让丫鬟添了碗饭,二姨娘眼尖的看见了,哗地站起身。 正接过饭碗的陶蕊看见,吓得碗都差点掉到了地上。 “母亲,今日要去寺庙,路途好远,不多吃点儿肚子会饿的。”陶蕊可怜巴巴的求饶。 齐眉这下看明白了,刚刚她给糖块给陶蕊她也不知,原是二姨娘让她束身。 陶蕊是身子圆滚了些,但才五岁大的女娃要束哪门子身?齐眉不禁摇摇头。 祖母却被逗得笑了起来,其余人也有些忍俊不禁,气氛得亏了陶蕊一下子便好了不少。 马车到了垂花门,女眷便纷纷坐了上去。 齐眉一直站在最后,和陶蕊几个女娃一起坐了一辆马车。 路途倒不是特别颠簸,陶蕊一直在和齐眉闹着玩儿,六妹妹和七妹妹也在说这话,时间悄悄地过去。 “五姐姐,庄子里好不好玩儿呀?”六妹妹齐春忽而笑着问道。 齐眉摇摇头,“六妹为何问起这个?” “我听人都说啊,五姐在庄子里过得特别自由,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野孩子都比不过呢。”六妹妹笑得很真诚,眼里透出的羡慕也是实实在在的。 陶蕊跟着点头。 齐眉哈哈一笑,坐得离六妹妹近了些,“我一个人待在庄子里可无趣了。” 而后又不经意的道,“谁这么说的,若我真过得这么好玩儿,那我和那人换了去。那人来当五小姐,我来当他。” 七妹妹忽地起来挠起了六妹妹的咯吱窝,六妹妹毫不顾忌地笑起来,在车里打滚。 这时候丫鬟在外边提醒,“小姐儿们别闹了,等会儿让老太太听见就不好了。” 几个丫头才不理,依旧闹得欢,齐眉锁着眉,把车帘掀开一角,外边是大片的油菜花,像黄金一样沿着河水往远处伸展。 深深地吸了口空气,不知道是谁这么有空嘴碎她,齐眉心里想着。 一个府里的小姐野孩子都不如,传出去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但那人也是没脑子得很,她身子都这样差了,谁都知晓在庄子里的时候她连下床都极少,何来出去疯玩? 寺庙上山那一段路有些陡峭,马车停了下来。 齐眉前世从不曾被允诺一同来寺庙,但一早就知道,为了显示上香的诚心,上山这段路,陶家素来都是步行而上的。 陶蕊耐不住的探头出去,正好吴妈妈在外边准备抱她下来。 跟着一齐下去,齐眉理了理衣裳。 祖父和祖母站在最前,二姨娘哎呀了一声,大家都望着她,二姨娘不好意思的摆摆手,拉着齐眉到身边,“齐眉这身子骨弱得不行,平时走路走快些都会喘,这上坡的路只怕是走不得了。” 齐眉看到祖母皱起了眉头,父亲也抿着嘴。 二姨娘担忧地道,“不如让吴妈妈背着你上去?母亲,您看可好?”望向祖母。 “不。”齐眉清晰地吐出一个字,而后定定地看着二姨娘,“我自己可以走。” “若是要祈得福,便一定要诚心诚意,被背着上去如何体现诚心?” 祖母的眉头松开了,齐眉跟着众人一齐往上走。 母亲一直不放心,几次回头看落在后边的齐眉。 齐眉次次都冲着母亲笑了下,拳头搓得紧紧的,额头上渐渐地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很快地她便喘气了粗气。 齐眉尽力平稳自己的呼吸,把腰间的香囊拿出来,深深地吸了一口。 是薄荷香囊,也是在以前夫家的时候,傻子给她找的法子,喘得厉害的时候吸着薄荷,能缓解一下呼吸。 她早早就准备了,这一趟寺庙之行她心知肚明,最重要的并不是入到寺庙的时光,而是从山底到山上的这段路。 再艰难,再难受她也一定要撑下去。 薄荷的清香暂时缓和了哮喘。 山坡陡峭的程度并不大,但路途有点儿远,到了半山腰,陶蕊已经撑不住了,祖母开口让吴妈妈抱起她。陶蕊笑得甜甜的,小胖手搭到吴妈妈肩上。 祖母余光瞥到齐眉,正紧紧地咬着牙齿,满头大汗,努力地往上走。 “五小姐,老奴来扶你罢。”是母亲身边的倪妈妈。 齐眉手一挥,“不用。” 母亲担忧地看了她一眼,“齐眉就让倪妈妈抱着你罢。” 大哥和二姐都回头看了她一眼,大哥似是要过来,二姐却拉住了他,摇摇头。 齐眉迈开脚步的时候明显吃力无比,两条腿都好像绑上了大石头,寒冷的冬日,她却汗如雨下。 汗水润湿了脸庞,在冬日的暖阳下竟是泛着点点光泽。 寺庙的大门终是近在眼前,齐眉的脚步奋力快了起来,前面的人走过去,忽而滚下一个小石头,脚底踩滑,眼见就要摔下去。 齐眉这时候反应奇快,扑倒在地上,没有摔下。 面前一只有力的大手把她扶了起来,齐眉抬头,竟然是父亲。 第三十三章 赐字反赠诗 “你瞧你这满头大汗的。”母亲掏出帕子给齐眉擦汗,嘴里絮絮叨叨,眼神里尽是疼惜。 齐眉伏在父亲怀里,心跳得有些快,父亲身上沉稳的气息环绕着她,低沉地声音在耳旁响起,“身上倒是有着陶家人该有的血气。” 齐眉眼眶有点儿湿湿地,对上父亲赞许的眼神,心里几分喜悦。 祖父手背在身后,看着被父亲抱在怀里的齐眉,道,“这孩子总能让你有出其不意的感觉。” 祖母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而后又看着其余的几个小辈,笑着开口,“你们这几个孩子还不如齐眉,除了齐勇和齐贤,个个都是被妈妈们婢子们抱着牵着上来的。” “齐眉身子不好,你们却比不上她。” 祖母的话让齐眉的心放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大家都很好,只不过齐眉这次有些好胜,让大家笑话了。” 这话是要说的,陶蕊是被祖母半路亲自开口允许被吴妈妈抱上来,祖母这么一说,齐眉当然要顺着下台阶。 祖母果然笑了笑,齐眉也侧头冲她甜甜一笑,虽然发鬓有点儿乱了,脸上刚刚擦过的汗珠让妆也花了些,但大抵齐眉是剧烈运动了的缘故,小脸透着红润的颜色,看上去没有了病态,倒是显得几分水灵。 入了寺庙,父亲才把齐眉放下来。 大哥几步走到她身边,关切地问,“五妹还喘是不喘了?” 齐眉其实身子极其不舒服,尽力忍着,“有点儿,毕竟从没这样走过一段路。” “逞强成这样,也不知道要不要命。”二姐冷哼一声。 齐眉看了她一眼,不说话,大哥责怪着她,“你好好和五妹说话不成?” 二姐不理会,径自往前走。 齐眉叹口气,拉住大哥的衣角,“别计较这个了。” 入了寺庙,大哥便一直拉着她的手,十三岁的年纪,又是自小习武,手裹着齐眉的小手,感觉很是踏实。 若是齐眉有些难受了,大哥第一时间就能感觉到,牵着她手的力气大了些,侧着身子让她倚靠在自己身上,分担一部分走路的力气。 齐眉走得很踏实,平稳的速度让她的喘息也渐渐地平复下来,悄悄地吸过几次薄荷香囊,感觉喉间也清明了些。 陶府年年都来这法佛寺上香,出手也都很大方,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走出来,一身金丝袈裟披身,头顶锃亮锃亮,伸手抚一抚长长的白色胡须,双手合十,“阿弥陀佛。[.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住持别来无恙。”祖父的声音很大,显得中气十足,住持却皱了下已经纯白的眉头。 “陶施主还是当多多注意自个的身子才是。”住持道。 祖父却不恼,恭敬地双手合十,“多谢住持的关心。” 上香的时候齐眉一直站在门口,轮到她了她才慢慢地走过去,这时候她的发鬓已经被倪妈妈重新梳过一次,不再凌乱。 齐眉谁也不看,只看着眼前的路,座上的观世音菩萨慈眉善目,玉指间的净瓶上插着一支能洗净人间芳华的花。 其实前世齐眉想过出家,她想一定是自己上辈子造过太多孽,所以这辈子才受惩罚,结果在她刚有了这个念头的时候,怀上了熙儿。 住持她见过一次,那时候她怀上了熙儿,不知道阮成渊是怎么做到的,把她悄悄带到了法佛寺,就是这个住持见的她。 看她苍白的面色,只说这个孩子能生下来,但活不长。 齐眉并未上心,没想到果然活不长,她死而重生回到了七岁时,所以再没有熙儿这个孩子。 眼角不禁湿润起来,熙儿是她唯一的寄托,小小年纪的调皮得不行,但关键时候又乖巧懂事。 重生而来,没有熙儿了。 齐眉心中有些酸楚,直到被严妈妈大声地唤了两次后她才回过神来,发觉自个一直跪坐在软垫上,面前还是一脸忧尽人间愁的观世音菩萨。 匆匆起身,退到一边。 待到所有人都上完香,陶家也给法佛寺捐了一大笔的香油钱,住持让身边的小和尚收好,双手合十对祖父和祖母道谢。 祖母回过身,头一次主动对齐眉招手,“你过来。” 齐眉犹疑了一瞬,迈步走了过去。 不明所以的跟着祖母一齐入了后边的厢房,里边檀香缭绕,让人心中一阵安宁。 “住持,想让您给这孩子赐个字。”祖母淡淡地开口。 齐眉惊讶的看了眼祖母,被叫过来的母亲眼里已然是掩不住的喜悦。 “贫僧问句,为何要赐字?” “齐字辈的孩子,后边却跟着眉字。”祖母说着和住持对坐在卧榻上。 住持笑了笑,“齐眉是个好名字。” “齐眉,齐眉,所有的霉运都齐了。”祖母说着瞥了齐眉一眼,齐眉微微一愣,祖母心里竟是这般想她的名儿的。 来回搓着绢帕的样子似是不安。 母亲忙道,“住持,您就帮忙赐个字吧,齐眉从出生起命就不好,只怕也是这名的缘故。” 古来名字都是最重要的,伴随这人一生不说,也和人的命格有着极其深厚的关系,若是命里缺什么,那便给名里取什么;若是命里克什么,那便给名里取上可以抵制的字儿。 祖母此举不单单让母亲欣喜,齐眉心里也是高兴不已,祖母能带着她来厢房,让住持给她赐字,那她今日定是无需回庄子了。 至于是不是永远都不用回,她还不能下定论,毕竟改变观念改变印象委实太难,但祖母对她的态度一步步软化,都是看得到的。 今日最让齐眉感动的便是父亲,曾经无数次幻想在自己要跌倒的时候能有一双有力的大手把她扶起来,让她能走得更远。 没想到今日竟然就成真了,齐眉想着,低着头的唇角不禁露出点点幸福的笑意。 这时候正好听着住持温和的声音,“陶老夫人此言差矣,齐眉齐眉,并不是霉运齐头。” 顿了会儿,声音愈发的温和,“举世繁华乱世痴,案书挚心果未知,齐家婉性惜言语,眉至尤前方可知。” 第三十四章 偶遇 “母亲,这是何意思?”齐眉小声地问着母亲,仰头看着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住持摸了把白白的胡须,瞅着齐眉摇头笑了笑。 “齐眉,齐眉。”母亲喃喃地道,“齐眉以后能嫁得良人,举案齐眉。” 住持点着头,屋里的檀香味儿渐渐地散了去,祖母也带着母女两人告辞。 外边此时竟是下起了雪,纯白的雪花洋洋洒洒的飘散。陶家人出来的时候并未预到这样的天气,回去的脚步都不由得加快了些。 丫鬟们都护住服侍的主子,不让雪花飘到他们身上。 寺庙门口,回去的马车已经被小厮们牵了过来,门口显得有些拥挤。 齐眉从母亲身后探头看过去,竟是偶遇了居家的人。父亲让马车都退开些,给居家的马车让出一条道。 居老太爷被扶下马车,儿孙们和一众女眷也都站在他身后,两家的老太爷说起了话。 法佛寺是京城最大的寺院,皇家的人也在祭祀或者其余节日的时候过来,香火十分旺盛。 一个身影从居老太爷身后窜出来,齐眉搓着母亲衣裳的手一紧,母亲低头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齐眉摇摇头,松开了手,不由得从母亲身后站出来了一些。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是居玄奕,外披着的件白色大麾恰到好处的敞开些,露出里边的蓝色云翔符蝠纹袄装,腰间系着浅色滚边儿带,上边还缀着一枚白玉佩。风帽上的雪白狐狸毛夹杂着雪花迎风飞舞 “玄奕这几日不见还是这般灵精。”祖母笑着要摸他的头,居玄奕闪身躲过,冲着祖母扮了个鬼脸。 齐眉噗嗤一笑,居玄奕总是这样如太阳一样的耀眼和阳光,即使长大成人,说话做事虽然多了几分沉稳,但骨子里还是这样的劲儿。 大抵是笑的时候冷风被吸了进去,齐眉不由自主的咳嗽起来。 母亲帮她拍着背,顺气,又给她裹了裹斗篷,身子被斗篷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脸蛋儿。 雪花正落了下来,像顽皮的孩子,一点点地落到她身上,齐眉笑着伸出手要接住,雪花越落越多,她手忙脚乱起来,结果一团小小的雪花却刚巧落在鼻尖上。一下子小鼻头就冻红了,齐眉笑得眼眸都弯了起来,银装素裹的天气显得她本来淡淡地唇色点点红润。 “奕哥儿看什么看痴了?”一旁服侍的妈妈好奇的问道。 居玄奕抿着唇未答话,收回了目光。 居老太爷那边似是说完了话,两家告辞。 入了寺庙,雪的势头又小了些,身后的丫鬟紧紧地跟着居玄奕,撑起的油纸伞把雪完全的挡住。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长辈们去上香了,居玄奕胡闹着抢在前头上完,被训了一通狠的,他咧嘴做了个鬼脸,不在乎的跨门跑出去。 遣走了丫鬟,居玄奕一个人站在雪中,丫鬟被赶跑前硬塞给他的油纸伞被扔到地上。 居玄奕慢慢地伸手,雪团乖巧的落入掌心。这时候的他安安静静的,好似刚刚那古怪精灵的人不是他。 ………… 马车有些颠簸,速度也快了不少,因是下山路的关系,似是有些控制不住速度。 陶蕊不安分的在马车里动来动去,几次掀开车帘,冷风灌了进来。 齐眉哆嗦了几下,按住陶蕊的手,“八妹妹别动了,我冷。” 陶蕊便不再胡闹,坐在她身边倒是也安静了起来。 六妹和七妹大抵是累了,一上马车就头靠头的合眼睡下。 齐眉看着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娃,心里有点儿泛酸,这两人的命运之轮几年后便会开始慢慢转动。 生得几乎一模一样,性子却完全相反,走的路,也便毫不相似。 “五姐。”陶蕊大概也是冷,往齐眉身上挤了挤,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说话。 “那个居家的公子是叫……叫……”陶蕊毕竟年纪不大,说起话来也不顺溜。 “玄奕,居玄奕。”念着这名字,齐眉唇角也微微笑了起来。 “对!对!”陶蕊兴奋的点头,“姨娘几次在妹妹面前说起他。” “姨娘与你提他?”齐眉皱了皱眉。 “嗯!” 齐眉没有接话,二姨娘的心思其实前世就很明显了,母亲逝去,她一年后扶正。 居家很快来提亲,订下了和陶蕊的婚事,齐眉远远的看这两人站在一起,那时候她十四,陶蕊十二,居玄奕二十,三人约着一起看樱花。 齐眉身子差,他们两人先到,站在树下,看着樱花飘落一地,居玄奕温柔的帮陶蕊抚去肩上落下的樱花瓣。 她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的时候,迎夏正好过来叫她回去,说是二姨娘急着找她。 齐眉便随着去了,结果得了阮府来提亲的消息,二姨娘的语气并不是询问,而是定下了的意思。 从未和她说话的祖母也找她说了几句,话都很玄乎,那时候的她并听不懂。 什么都是为了陶阮二家之好,而且这样的她能嫁个正儿八经的嫡子已经很是幸运了。 “五姐,马车怎么慢了下来?”陶蕊的话打断了齐眉的回忆。 掀开一点儿车帘,在移动的景色中,看到不远处一辆普通马车停住,从马车里下来的人,齐眉微微一想,记了起来。 是阮成渊身边从小照顾的易妈妈。 易妈妈一人来这儿不知是为了什么?虽然坐着马车,但若是以她的身份,又是独身一人的话,那马车还是华贵了些。但若马车里还有府里的主儿,那又太寒碜了。 揉揉额头,齐眉没多想,毕竟不关她的事。 和马车擦肩而过的时候,齐眉放下了车帘。 这时候易妈妈所在的马车帘子被风吹起,里边一个痴傻的男娃正呆呆的看着易妈妈。 “渊哥儿冷不冷?”易妈妈关切的问着,帮他捂着手。 “……”阮成渊自是没有回话,完全不知晓有人在和他说话的样子。 易妈妈叹了口气。 二姨娘正在马车里皱眉,“刚刚那马车似是阮家嫡长子也在里边。” “这你又知晓?”祖母看着她。 二姨娘神色一瞬间的慌乱,而后笑着道,“碰巧见过这辆马车罢了,那时候阮大夫人也是在的。” “可这马车未免有些寒酸。”三婶娘声儿脆脆的,听着就觉得精神头特别好,“不怕被人知晓了马车里的是谁而笑话?” 祖母平着声音,“就是怕笑话。” ―――― 抱歉今天晚了tat 第三十五章 微微暖意 马车停在了门口,小厮待到人都下来后,指挥着马夫们把马车绕过前门。 齐眉下马车后没像平时那样立马走到母亲身边紧紧地跟着,而是停住脚步站在原地。 祖父没有下马车,而是直接被送到清雅圆门口。 祖母回过身,瞥了眼齐眉。 母亲走上去低声道,“母亲,齐眉是现在送回庄子还是明日?” 顿了下,又补句,“媳妇已经选好了服侍的妈妈和丫鬟,妈妈是……” 祖母动了动唇,淡淡地道,“现在天色已晚,以后再说罢。” 声儿不大不小,但周围的人都听见了。 母亲按捺着喜悦的心情,福身,“媳妇谢过母亲。”回头看了眼齐眉,又道,“今儿劳累了一天,媳妇先扶母亲回园子歇息。” 祖母被扶着离开。 新兰和新梅几步过来,还未说话,身边倪妈妈就满面笑容的道,“真是谢天谢地,小姐总算能伴在夫人身边。” 那喜悦的劲儿比她还要大一般,齐眉没有答她的话,深深地吸口气。 雪还一直在下,新兰把油纸伞撑开,帮齐眉挡住落下的雪花。 府门口的两只石狮子被雕刻得威武又肃穆,这会儿却被雪花盖住了脑袋,齐眉看着咯咯一笑。 “小姐心情也好起来了。”新兰道。 回了园子,母亲还在祖母那里没回来,齐眉老老实实地待在暖阁里,斗篷被新梅服侍着脱下收好。 暖阁的暖炉烧得正合适,脱下斗篷也不似平时那般觉得冷。 坐在卧榻上,正好看到半敞的门,外边一片雪好像落得停不下来。 本来现在的她应是要坐在那个冷冷清清的庄子里,和几个从未接触过的丫鬟和妈妈一起待着。 “新梅姐,你过来帮帮我。”新兰的语调总是低些。 一个人影匆匆地过去,嘭地一声,外边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哎呀新兰你怎么都不瞧着点儿!”新梅有些责怪的道。 新兰扯着嗓子,“新梅姐该少吃些了,撞一下茶碗都能翻了!” 新梅作势要打她,新兰眼珠儿一转,脚底抹油的溜了。 新梅蹲下来摇摇头,默默收拾。 起身的时候看到了半敞的门,絮絮叨叨的,“怎么门都不关紧。”探头进来,五小姐坐在卧榻上呆呆地看着门口,嘴角又带着点儿笑意,新梅吓了一跳,“小姐没事儿罢?” 齐眉回了神,有些不好意思的摇头,“没事,没事。” 祖母今天用的词儿是以后再说,一句以后,齐眉当下差点就哭出来,不是因为脆弱。(.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重生回来快一年了,她遇上贼子都没哭。 前世她被救回来后没有送回庄子,而是被藏在她的园子里静养,其实和去庄子没有太大的分别,今生的路被自己改变了,她没有被贼子掳去,名声未失,却面临着要被送回庄子的命运。 这不是她想要的路。 总算,留了下来,而且和前世留下来完全不一样。 热热闹闹的气氛,她真的太久未感受过了,擦了擦湿湿的眼眶,身下的是舒适的软垫,齐眉靠着闭上眼。 心里有些暖暖的。 预着母亲今晚大抵会很晚回来,果然入夜了后母亲也还没踪影,问了新梅,说是还在清雅园待着。 倦意袭来,齐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藏着别在腰间的香囊一个松动,掉落在床榻上,齐眉把香囊捡起来。 半边玉佩的色泽十分温润,刻着的居安两字清晰得很,齐眉搓着这玉佩,脑子里一张带着稚气的孩子脸,活泼又调皮,蓝袄衬得皮肤如玉一般。 眼睛瞥到了捧着玉佩的枯燥的手,齐眉缩了缩。 翌日醒来后,母亲早已不在暖阁里了。 到了傍晚母亲才回来,见她乖乖地坐在暖阁里,笑着问,“好好服药了没?” 齐眉点着头,空了的药碗还没来得及收拾,边上一碟蜜饯是新梅端过来的,喝完苦药后捻起一个蜜饯吃了口,齐眉觉得很甜。 “真乖。”母亲心里柔软起来,想着高兴的事,不由得把齐眉举起来还转了个圈。 齐眉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看着母亲。 “总算你可以留在母亲身边了。”母亲笑着笑着眼眶却红了起来。 齐眉不知所措,只能抬起手臂用干爽的衣袖给母亲擦泪,“不哭,母亲不哭。” “母亲是高兴才哭的。” 齐眉使劲的皱着脸,都挤成了一团。母亲疑惑不已,把齐眉放到地上,关切的问,“是不是刚刚把你举着转圈儿让你不舒服了?” “不是的。”齐眉摇头,笑得酒窝都嵌了进去,“母亲是说高兴才哭,齐眉也高兴,所以也要哭。” 话音刚落,一阵爽朗的大笑传来。 母亲和齐眉都讶异的看着来人,一齐站起身,“老爷(父亲)。” 父亲面上的笑意并未收回,走了进来,“你这孩子,真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齐眉吸了吸鼻,眼眸弯弯的看着父亲,“齐眉才不是妖魔鬼怪。” 大抵今日父亲心情是真的极好,还伸手刮了下她的小鼻子。 齐眉乖巧的随着动作闭眼又睁眼,父亲坐了下来,母亲忙让新梅进来倒茶,父亲抿着唇,微微蹙眉,好像有什么忧心的事。 母亲去沉香雕木柜上拿了个小兔木雕,笑着递给给齐眉,“坐到一边去玩罢。” 齐眉接了过去,十分感兴趣,小兔木雕活灵活现的,尾巴后边有个拉口,轻轻一扯,小兔木雕的木耳朵就会受惊一样的缩一下。 齐眉坐在屏风边的矮凳上,玩得咯咯的笑。 “其实她性子也不是多沉闷。”父亲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母亲笑着道,“本就是个七岁大的孩子,过不多久八岁的生辰过了,也是个孩子。” 顿了下,母亲的声音沉了下来,“老爷还在忧心朝里的事?”问出口大抵觉得多话了,又道,“只是随口问问。” 父亲不在意的摆摆手,“被你说中了,这么多年,你总能第一个猜到我的心思,和谁都不一样。” 母亲笑了笑,“老爷去过妹妹那了。” “她有些时候看不懂事。”父亲蹙着眉,“还是你好。” 齐眉快速的扯了几次小拉口,兔子耳朵缩了两下。 母亲总能第一个猜到父亲的心思,却不知何时,已经不是他第一个能想起的人。 第三十六章 争执 父亲又坐了会儿,压低声音说着话,声调带着苦闷,齐眉听了老半天只听到断断续续几句。 什么御史大夫、皇上之类的。 母亲只是静静地听着,父亲问了,才答几句,那种温婉的调子让齐眉都觉得舒心起来。 大抵是说完了,父亲转了话题,“宛白的事,你也别先放在心上。” “妹妹只是口不择言,我知晓的。”母亲抿着唇,又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手指着屏风一边,“她现在回到我身边了,先前亏欠了她七年,我不想……” 父亲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声音小了些。 母亲摇头,“平素老爷说什么,尔容也从来未有二话,也请老爷多为她想想,她也是老爷的亲生女儿。” 齐眉竖起了耳朵,这话题是说到她身上了。 尔容是母亲的闺名,在当时订亲的时候听说还是一段佳话,具体是怎样的佳话齐眉就不知晓了。 母亲的爹是监察使大人,还有个丞相舅舅,只不过嫁过来前母亲的舅舅就病逝了。 但陶府还是欢欢喜喜的把母亲娶进门,母亲的娘家,谢家那时候也来了许多人。 而最开始的相处似乎也是极其融洽的,其实现在也说不上来有什么特别不对的地方,除了她这个五小姐匆匆断奶后就被送到城郊的庄子静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大概是母亲的性子太柔,只在掌家的时候才显出主母的风范。 不过齐眉不明白的是,二姨娘是盐商之家,究竟有哪出比得过母亲?况且母亲第一胎就生了个儿子,虽然大哥才十三岁,但已是容貌俊朗,武艺颇高。 大哥四五岁的时候,二姨娘被娶进门,和秦姨娘不一样,二姨娘被娶进来的时候可是八抬大轿。 齐眉想着撇撇嘴,她是站在母亲这一边的,老实说,从她回府到现在,除了二姨娘容貌特别美艳外,其余还真没什么特别之处。 “但蕊儿现在年纪还小,你也知道宛白多心疼她。”父亲的话总是偏向二姨娘,虽然不知晓是在说什么,但是齐眉有些生气,只不过按她现在在众人心里的地位,还没有说话的份儿。 而且父亲和母亲之所以由着她在暖阁里,只是把她支开几步,还不是笃定她只是个七岁大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又从小在庄子里成长,周围的人事物都单纯到了极致。 母亲似是不答话了,齐眉悄悄地从遮挡住她的屏风后边探出头,母亲的背影好像有些僵。 “阮大夫人那里只不过提过一次,之前也与妹妹说过,那时候明明我比她焦急,可不知为何几日过去,妹妹会这般挂心。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母亲的声音提了一分,有些激动,“都是心头肉,她只生了一个蕊儿,老爷是不是就觉得特别宝贝?” 父亲没想到母亲会有这样于她说话的时候,竟是愣了一下,谁都知道,母亲平素里都是温柔无比,说话的声音都是一个柔柔的调子。 “你怎么也闹起来了?”男子总是对这样的嫁娶之事尤为头疼,一个闹了不够,这个也来闹。 父亲皱起眉头,心头的火没控制得住。 声音也大了起来。 从两人的争执里,齐眉总算明白是何事了。 原来从阮大夫人那日送了玉簪给陶蕊开始,二姨娘就闹父亲,还哭着说祖母有要把陶蕊嫁给阮府长子的意思。 好不容易哄好了二姨娘,说现在时间还长着,少说还有五六年。结果母亲又担忧的去问他,本来是担心陶蕊的,结果二姨娘无意间说了句齐眉的年龄才和阮府长子衬,母亲便挂心了,到今日还与父亲提这个。 齐眉揉了揉前额两角,母亲的性子注定了吵不了几句,果然,父亲说了两句重话而已,母亲就没了声儿,肩膀有些颤颤地抖动。 父亲见不得人哭,但对母亲从来都例外,眼下声音放低了下来,想伸手去安慰。 母亲大抵是头一次反抗,把父亲的手甩开了,男子都是要面子的,外边已经有几个丫鬟悄悄地偷看了,父亲的脸色沉了下来。 说起话便就顾不得其他了,两人竟是吵了起来,架势还越来越大。 忽地一只小兔子木雕骨溜溜地滚出来,接着就见着齐眉扑上来一把抓住小兔子木雕,“你怎么乱跑!” 说着拧住木兔耳朵,“这样你还敢跑!” 争吵的声音在木雕滚出来的声响出来时就戛然而止,父亲和母亲回头望着齐眉,父亲好奇的走过去,手按在自个膝盖上,俯身道,“这个小兔子怎么你了?” “它瞎跑!”齐眉鼓起腮帮子,看着小孩子为了这种事,真的生气了的样子,父亲的心情顿时放松了一些,不禁哈哈一笑。 伸手拍拍齐眉的脑袋,走回母亲身边,顿了下,什么也没说的离开了。 齐眉把小兔子木雕放到桌上,从背后环住母亲,“母亲别难过了。” 母亲和父亲极少争吵,纵使二姨娘被娶进来母亲也没闹过,所以这一场莫名的争吵让母亲的心情很低落。女儿的小手环在腰间,声音软软柔柔的,母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下来。 晚上齐眉又一次坐在母亲身上睡,母亲睡不着,连连叹了几口气。 “母亲。”齐眉微微侧头。 “把你吵醒了?”母亲有些抱歉的摸摸她的头,“母亲不吵你了,继续睡罢。” 齐眉想说点什么,但终是没有说。 之后都快半个月了,父亲都没有来母亲这边,好似祖母也知道了他们闹矛盾的事,因为严妈妈过来过两次,只不过母亲都不在,便只和齐眉说了几句话,从齐眉嘴里也问不出什么,严妈妈便都很快地告辞。 陶府日日都有许多事,虽然还有管事帮手,但母亲喜欢事事都尽力亲力亲为,所以每日都很忙。而父亲也忙于朝中事务,每日顶着晨露出府,披星戴月的出门。 晚上偶尔的时候,齐眉总听到母亲叹气。看着明明睡着的母亲却依然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齐眉很是担忧。 母亲自从生了二姐后生子就大不如从前,生了她之后便更不好了。如今每天这般操劳,又还念着和父亲的事,脸色都是苍白的。 再这样下去,母亲的身子会扛不住的。 ―――― 昨天临时出了事,所以没能加更,努力码了一章,如果今天事儿做完的话会继续加更xd希望大家能一直喜欢小齐眉^3^ 第三十七章 粘着 “大老爷,五小姐来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门口通传的丫鬟声音不大,但父亲却顿了一下,笔锋一歪,一副快要完成的字帖便只能弃了。 齐眉这个女儿之于他,可以说是陌生的。 祖母不喜欢这个孙女,人人都说他这个女儿是天煞孤星,虽然除了祖母很少有人会当面说,但是父亲都知道。 只每年过节的时候会想起这个被送到城郊庄子静养的孩子,不经意的问尔容一句,她都说老样子。 堂堂陶家的女儿,却弱得像一阵风都能吹倒一样。 这是他在见到齐眉前从别人口里和自己的感受里所形成的印象。 可这个女儿真正来到自己身边后,父亲发现并不是一样的。 身子确实羸弱得可以,但骨子里的血气却是把府里任一个小姐儿都比得下去,甚至连齐贤都有些不如她。 懂事,又不是那种少年老成的违和,想起之前几次被齐眉小孩儿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不禁摇摇头。 抬眼看着门口,果然,齐眉正站在书房门口,怯生生地看着他。瘦小的身子被裹得紧紧的,大概是晚冬的天气还是太冷,鼻尖有些红,只是站在外边一会儿的功夫便又咳嗽了起来。 “过来。”父亲招招手,齐眉走了进来,顺着父亲的意思坐到一旁的软榻上,丫鬟把门带上,转身去忙活备茶和糕点。 “一个人来的?”父亲看了看掩上的门,“倪妈妈没一起?新梅新兰呢?” 就是不问母亲。 齐眉却皱了皱鼻子,“母亲天天都很忙,齐眉一个人待着不知道要做什么,数数日子,一二三……” 父亲就这么看着齐眉掰着指头,认真的数着。 心里一滞,竟然已经二十来天未和尔容见面了。 “你母亲这些日子如何?”问话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不好。” “怎么不好?”几乎是齐眉的话音刚落,父亲就匆忙问出口,看着齐眉弯弯的眼眸看着他,父亲别扭的别过脸。 “脸比齐眉还要白,也总是咳嗽,刚刚还咳血了,母亲不让请大夫瞧,也不许齐眉告诉父亲。”齐眉的话语和其余小孩子叙事的方式是一样的,平淡又真实,“但齐眉还是觉得要告诉父亲,夜了后,母亲总在梦里念叨父亲的名字。” “当然,齐眉的名儿也有念。”说着齐眉笑了起来。 父亲的心猛地一抽,顾不得其他,匆匆地披上外衣,出门的时候刚好撞上了端着茶果进来的丫鬟,丫鬟惊慌地叫了一下,手里的东西全都散落在地,父亲也不理,离去的背影透着焦急。 齐眉走到门口蹲下去,帮着丫鬟一起捡碎了一地的白玉瓷碟。 “小姐,别碰,会流血的。”丫鬟吓了一大跳,按住齐眉的手,把她抱到软榻上,“小姐乖,让奴婢来。” 齐眉歪头看着这个丫鬟,圆脸圆眼睛,讨喜又老实的长相,“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笑着答,“奴婢名唤巧雪。” 巧雪,果然是巧雪,那日刘妈妈和梨棠出事的时候,齐眉匆匆赶去后院,没认出她是小姐的丫鬟就是巧雪。 这个丫鬟在一年后嫁给了倪妈妈的儿子常青,本来对签了死契的丫鬟来说,这样的婚事实在是顶好不过的。 可惜好景不长,巧雪在还怀着身孕的时候莫名死了。 齐眉记得她对自己很好,迎夏那时候总和巧雪来往,不少好吃的都是巧雪偷偷带过来给她的。 还记得有一次齐眉急急的吃着她带来的糕点,巧雪拍着她的背怕她呛着,迎夏问,“你每次都带这么多糕点来,还总偷些用度过了,不怕被老爷发现剥了你的皮?” “怎么会?”齐眉记得巧雪的眼神很坚定,“这是五小姐,是府里的小姐,本就是她该得的。” “奴婢被打死了不要紧,小姐好就行。” 前世为何巧雪对她这么好,齐眉一点印象都没有。 看着巧雪收拾完,离开书房后一会儿又回来,明显的不放心她在这里。 “巧雪,我想去月园。”齐眉想,这么一段时间,母亲和父亲应该聊了一阵了。 “小姐,奴婢走不开,等过会儿再带小姐去月园可好?”巧雪笑着问道。 齐眉乖巧地点头,坐回软榻上。 过了会儿,外边一阵喧闹的声音,隐隐听得二姨娘在那里闹,“老爷怎么会不在书房?那你说去了哪里?” “回二姨娘,大老爷在大太太那里。”是巧雪的声音,话音刚落,巧雪唔咽了一下。 是二姨娘狠狠踢了她一脚,越想越气,老爷这么久没见她,她以为是老爷忙,谁知道是和姐姐一起风花雪月? “怎么去了姐姐那里?真是让人不得安生,还以为这次会吵下去的。”二姨娘絮絮叨叨的,愈发的生气。 二姨娘把气要撒到巧雪身上,反正只不过是个命贱的丫鬟,巧雪自是一句反抗的话都不敢说,身上被踢到的地方很疼。 门忽然猛地被打开,一个小身子探了出来,“二姨娘。” “齐眉在这儿啊。”脚立即收回来,换上一副十分温柔的笑脸说了句。 而后转头,是齐眉看不到的角度,恶狠狠地瞪着巧雪,“滚。” “齐眉在这儿多久了?”二姨娘亲昵的把齐眉抱起来,走进书房里,余光环视了一下,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嗯,挺久了。”齐眉玩着手里的小兔子木雕,样子十分纯真。 二姨娘眉心一皱,那就是说她都听到都看到了。 看着这小孩子的脸,二姨娘眉心很快舒开,拿出一块糕点给齐眉,“想不想吃?” 齐眉眼睛放光,“想!” “那不可以把姨娘刚刚做的事说出去知道吗?” 齐眉撇撇嘴,看着她有些变色的脸,“齐眉不会说的,也没人可以说。”十分的乖巧好骗的样子。 二姨娘想了想,确实是。齐眉能和谁说?如果是和她那位柔和善良的母亲说,她才不怕。 “姨娘还有事,先走了。”不是陶蕊的话,二姨娘着实没有耐心和小孩子玩,和齐眉说了几句话就猛地起身要走,齐眉居然变了性子,粘着她不放手。 结果小兔子木雕被撞得掉到地上,摔成了两半。 这时候外边有了脚步的声音,听得丫鬟道,“大老爷、大太太。” 齐眉抿起嘴,眼眶很快蓄起了泪水。 第三十八章 风花雪月 书房的门被推开,父亲和母亲一齐走了进来,齐眉悄悄看着两人的表情,父亲一脸平和,母亲面上挂着一如往常的淡淡笑意。 看来是和好了。 齐眉心里乐开了花,但嘴巴还是抿得紧紧的,走到母亲身边,拉着她的衣角,仰起头的时候眼眶已经蓄了泪水。 “这是怎么了?”母亲的笑意马上就消失了,蹲下身关切地问着。 齐眉摇摇头,又看了眼边上的二姨娘,不说话。 “老爷、姐姐。”二姨娘福了礼,笑容满面的,“刚刚妹妹来找老爷,结果发现只有齐眉一个人在这里,齐眉说父亲母亲都不在这儿,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胡说。”父亲皱着眉头,声音把二姨娘吓了一跳,又放柔了些,“齐眉不会为了这事哭。” “怎么了?”母亲不理他们,看着齐眉的眼问道。 二姨娘又笑着接过了话头,“妹妹想着把齐眉带去月园,结果走得急了,一不小心把齐眉手里的小兔木雕给撞到地上摔坏了,这孩子就是心疼这个呢。” 说着还蹲下来把破碎的木雕捡起捧到齐眉面前,“喏,这个坏了就坏了,姨娘再去帮你找人做一个如何?” “不要了,不要兔子。兔子容易被欺负。”齐眉抿着嘴,“就像母亲一样,母亲也总被欺负,也和兔子一样哭了后眼睛就红红的。” “谁欺负你了?”父亲的声音提高了一分,看着母亲,语调里透着严肃。 “听她胡说。”母亲笑着摆摆手,摸了摸齐眉的头。 父亲看了眼二姨娘。 二姨娘也蹲在地上,双手握着齐眉的肩膀,“你说说谁欺负姐姐了?” 齐眉不说话,只摇摇头。 “说啊你!”二姨娘被父亲看得有些害怕,声音一大,让齐眉整个人都缩了一下,“是姨娘说的不许说!” 父亲走过去把齐眉抱起来,坐到软榻上,把齐眉放到自个腿上,有些哄着的道,“父亲说的可以说,谁欺负的?” “还不就是……”齐眉顿了下,二姨娘背都绷直了,“还不就是父亲您!” 这回屋里的人都愣了下,母亲生怕父亲生气的样子,急急地斥道,“齐眉不许无礼。” 父亲回过神,看了齐眉一会儿,哈哈大笑起来,“是,是父亲不对,已经赔过罪了,再不欺负尔容了,好不好?” “嗯。”齐眉点点头,似是比较满意的样子。 心里乐开了花,父亲对她态度的变化着实让人欢喜,这样的欢喜不仅是为了她自己,更是为了母亲。 二姨娘也松了口气,说到底就是个孩子,拿点儿吃的就能被哄得团团转,在庄子里的时候听说齐眉过得更加凄惨,也难怪这么好骗。 “你也是,以后和齐眉说话的时候说点儿别的,孩子最易得把这些当真了。”父亲笑着对二姨娘道。 这二十来天他头一次笑得这么开心,那些纠起来的烦恼顷刻间烟消云散。 “该回去了。”母亲冲齐眉招招手,齐眉听话地从父亲身上跳下来。 “你们都留在这儿罢,把齐勇、齐英和蕊儿也叫过来,我们一齐用饭。”父亲的心情极好,笑着道。 母亲和二姨娘都是一愣,已经有好几个月他们这一房都是分开用饭的了。 母亲自是高兴的,难得有这时间可以一块儿说说话,亲近亲近。 很快地大哥和二姐便一前一后的来了,大哥一进来便和齐眉说起了话,二姐还是闷着站到一边,过了阵,陶蕊也被吴妈妈抱了进来,书房里便更热闹了。 坐了会儿,父亲带着大家一齐回了月园,侧边的厨房里升起袅袅炊烟,饭香味也跟着飘散出来。 齐眉站在门口,看着大家欢笑的模样,嘴角也跟着牵了起来,如果日日都能像今日这一,即使不是心中所想,但至少表面能平和欢乐的过就好了。 用饭的时候,父亲坐在正中,母亲和二姨娘一左一右的坐着,齐眉坐在母亲身边,安静地吃着饭,饭桌间的笑声都是由陶蕊的俏皮话语带来的。 大家都给父亲夹菜,一会儿父亲面前的白玉瓷碗就堆起了小山堆,乐呵呵的吃完,父亲的肚子都鼓了起来。 齐眉看着父亲的侧颜,挺直的鼻梁,剑眉星目,面如冠玉。在朝中担任着兵部尚书,家境殷实,周身透着股正气。这样的男子也难怪得总是有女子死心塌地的追随。 齐眉心里叹了口气,算一算还有十分充足的时间。 眼下对于齐眉来说,最重要的便是把自个的身子养好,不然拖着这病壳子身体,她走到哪里都让人觉得要照顾。 用完饭后,丫鬟进来撤走碗碟,父亲咳嗽了声,道,“齐眉不能总住在月园,既然回了府,就要住在自个的园子里。” 齐眉知晓父亲这是希望她不要总是一副拖油瓶的感觉,要有独立的精神。 母亲有些为难,“齐眉的身子这样,我不放心把她交给那些丫鬟。” 那日鱼虾蟹的事情母亲并未往与别人说,她本来也以为是丫鬟粗心大意,但自从祖母让她点点倪妈妈后,她便觉得上了心。 再联想之前庄子里的事,只怕有人一直想要齐眉不得好活。 心里有些酸楚,齐眉才这么几岁的年纪,能对谁造成什么威胁? 思及此,母亲忽然一愣。 “她以前在庄子里才那么一丁点大,不也好好的过到现在了?” “好好的?”齐眉有些讶异重复父亲话的人竟是二姐,上扬的语调配上她明显带着些不屑的表情,果真父亲的脸沉了下来。 “齐英,好好和父亲说话。”母亲暗暗地拽了一把二姐,二姐却是别过头。 齐眉心里有些疑惑起来。 这个话题因为气氛的僵硬便没再继续,齐眉心里也在暗暗的琢磨,她住在月园会给母亲添麻烦,住在自个的园子会找麻烦。 “五妹就吃饱了?”大哥撇撇嘴,问道。 齐眉点点头,看着大哥关切的眼神,心里一动。 入夜了后,暖阁里还点着油灯,晃晃地灯苗让人眼睛有些不舒服,齐眉揉揉眼,看着母亲在翻查账本,忽然不解的问道,“母亲,什么是风花雪月啊?” “又是从哪里听来的词?”母亲依旧低着头在看账本,只不过唇角微微扬起,一脸好笑的模样。 “二姨娘说的,说父亲竟然又和母亲去风花雪月了!”齐眉学得惟妙惟肖。 母亲停下了动作。 第三十九章 请安 进了二月,天气还是冷得很,齐眉记得前世这年的她特别冷,在暖阁里却还是哆哆嗦嗦的,母亲太忙,其余的人也不愿接近她,只剩得迎夏一个人掏心掏肺的照顾她,可是一个丫鬟罢了,能照顾得到哪里去。 身子愈发的遭了起来,却只能眼睁睁的熬着。 新梅过来把手炉给了齐眉,“小姐又发呆了。” 齐眉回了个笑容,接过小手炉,今生已经不一样了,她在母亲的保护下过得很好,没人敢动她,园子里的丫鬟妈妈即使有二心也不敢明目张胆。 夜深的时候母亲才回来,帘子挑起,母亲的脸有些疲惫,但面上是挂着笑意的。 和倪妈妈说了几句,母亲换上了亵衣。 刚坐到床榻上就一阵咳嗽,齐眉帮她拍着背,而后见母亲疲累的样子,又帮她捏着肩膀,她是没什么力气,但这个举动让母亲舒心得很。 “真是乖巧。”母亲笑着道,而后又叹了口气。 “母亲是有什么忧心的事吗?”齐眉好奇的问道。 母亲顿了下,大概是想这个能不能说,看着齐眉稚嫩的脸庞,不过七岁的年纪能懂什么,好多事她憋在心里也难受,倒不如和齐眉说,反正她也不懂。 “你父亲下个月要去福祉县一趟,又得要去上一个月。”母亲的话里有些寂寥。 从这年起的三月,之后每年父亲都会去福祉县住上一个月,福祉县离这里并不远,而且意外的是个繁华地,以前齐眉不知晓父亲是去做什么,只和其余的人一样当他是去办事。可直到三年后那个女人被带回府,还带着个一岁多的男娃,那时候她才知晓父亲去办的什么事。 还记得二姨娘怒极的神情,父亲带着那个女人冷漠的看她们一眼,什么也不说。 而母亲虽然一语不发,但入夜了后抱着她念叨了几句,而后就偷偷背过身抹泪,第二日就大病了一场。 母亲住的园子叫月园,这名是父亲给取的,那时候母亲刚生了大哥,父亲心中喜悦,本在边疆的他收到母亲要生的消息,日夜兼程的赶回来,虽然已经过了十来天。那日父亲夜深的时候才到,直抱着大哥不撒手。外边一轮弯月静悄悄地照着,母亲站在一边,给父亲披上了外衣。 父亲笑着道,“人月两团圆。” 刚好取了园的谐音,母亲过了两日就和祖母请示,把园子的名儿换成了月,月园。 齐眉有些唏嘘,男子的情也不知能长多久,能有几分。当时的花前月下,变成了之后的负担。 母亲温婉,二姨娘美艳,父亲本是幸福的,可无奈二姨娘却无意处好,总和母亲争执,而祖母也站在二姨娘这边。(.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父亲心烦意乱,所以有了那个女子。 之后母亲的病情简直是一落千丈,齐眉想母亲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太难受。 “母亲最近可忙?”齐眉问道。 母亲摇摇头,“也不是说忙不忙,都是府里的事,都是我分内的事。” “母亲可有想过陪父亲去福祉县?”齐眉手撑着被褥,眼眸睁得大大的,“听说那儿的风景不错,空气也极好,是个养人的地儿呢。” “你父亲也不会许我去的,他是去做正经事,我个妇道人家跟着他也不好。”母亲的意思就是想去。 齐眉心里暗暗地哼一声,那是去做‘正经事’,若是正室跟着自然是不好。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位后来带回来的三姨娘就是这一次父亲奉命去办事的时候遇上的,而她那个九弟弟也是这一次结出的果。 “母亲,齐眉感觉最近喘得没那么厉害了。”齐眉突然换了话题。 母亲也没在意这个,手搓了搓衣裳,大概心里还是在想,有些心不在焉的道,“还是要按时服药的好。” “所以齐眉想恢复辰时请安的规矩。” 母亲显得有些犹疑,但既然齐眉有这个心思自然是好的,想了会儿,便道,“明日母亲和你祖母说一下,只怕还是会觉得你身子羸弱,不便出门。” 这是在给她一个准备,齐眉也知道祖母不会答应。 回来一个多月了,除了初十那日祖母答应让她继续留在府里以外,之后也没再见过,若是再这么拖下去,免不了谁在祖母面前说点什么,又得把她送回庄子里去。 “不用和祖母说,明儿齐眉一齐和母亲去好不好?”齐眉环住母亲的胳膊,声音小小的,“好久不见祖母,心里有些思念。” “也好。”母亲想了会儿,齐眉去见见祖母也好,这些日子二姨娘去祖母那儿很是频繁,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若是祖母让齐眉恢复请安,那送回庄子的事就不会有人再提了。 “好久不见二姨娘了呢。”齐眉伸了个懒腰,有些困倦的样子。 母亲的脸色变了下,闷闷地道,“明日就能见了。” 那日与母亲说的风花雪月,母亲果然放在心上了。只怪二姨娘在母亲面前即使吵闹,之后的姿态也能放得很低,恳切的道歉,母亲心软又想着都是一家人,自是原谅得快。 这样只能让二姨娘愈发的踩在母亲头上,齐眉坐在床榻上,由着母亲把被褥盖过肩膀。 翌日清早,齐眉跟着母亲一齐起身,新梅新兰进来给二人梳洗打扮。 刚到清雅圆门口,就听得里边一阵欢声笑语,母亲牵着她的手很快地进去。 帘子挑起来,暖阁里的人看到母亲身后那个小身影都有一会儿的愣神,大抵是没人想到齐眉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二十来日没有出现过的她,只怕有些人都忘了。 最兴奋的还是陶蕊,一阵子不见齐眉,这会儿见到整张脸都笑了起来。 齐眉给祖母福了礼,祖母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淡淡地笑了笑。 母亲道,“齐眉这孩子念叨了几日了,说是身子好了些,要给祖母来请安。” “有心了。”祖母点点头。 二姨娘道,“不是前几日才咳了整晚,走起路来又喘得厉害的,哪里是好起来了的意思。姐姐你也是,齐眉明明身子不好,还要带她来。” “姨娘,是齐眉自己要来的。”齐眉打断了她的话,又转向祖母,“现在既然在府里,那便不能坏了规矩。况且每日来请安,还能和八妹妹一起陪祖母解闷。” 齐眉话音刚落,陶蕊就愣是从吴妈妈怀里挣脱下来,几步跑到齐眉身边和她并肩站着,连连点头。 “我倒也没什么闷的。”祖母笑了笑,话里意味不明。 ―――― 这几天都很忙所以没能加更,周日推荐,周一开始努力加更xd加更还是上午十点一次,晚上八点一次。多谢支持^3^ 第四十章 远行 “大老爷来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丫鬟在门口通传了声。 齐眉便站到一旁,跟着众人对父亲福礼。 “这时候你不是该在朝中?”祖母笑着问道。 父亲显得有些疲惫,坐到一旁的软椅上,莺翠端了热茶过来,父亲抿了口才叹道,“天还未亮儿子便去了宫里,皇上好似是龙体抱恙了,今儿不上早朝。” “这可要好好仔细着。”祖母眼眸瞪大了下,喃喃地道。 父亲点点头,“这个无需我们操心,太医们已经把皇上的寝宫都要围住了,太后也守在边上。” 这么大的阵仗,齐眉心里不由得暗暗地想着,她记得皇上的龙体极少抱恙的,也难怪得众人都那般紧张。 眼下看着弘朝是一片安宁,但过不一两年,便要闹腾起来了。 想着这些,齐眉又叹了口气。 屋里本就都在听父亲说话,很安静,齐眉这一声叹息让父亲才注意到她也在,“今儿个齐眉也来请安了?” 齐眉忙福身,“是,想着许久不见祖母,心里思念得紧。” “母亲,齐眉倒是挺有心的。” 祖母笑了笑,“你我到底是母子,说的话都是一样的。” “听说父亲下个月要去福祉县。”齐眉笑意吟吟的,弯弯的眼眸似是要泄出光来。 父亲愣了下,点点头,“是个轻松的差事,你想跟着一齐去?” 齐眉立马摇头,看了眼母亲,道,“齐眉想母亲去。” 母亲摆摆手,“这怎么成,你父亲是去做正经事,我跟着多少都不好。” 齐眉却道,“母亲近来总是咳嗽,听闻福祉县风景秀丽空气宜人,最适合调理身子了。” “那是去养病不更使不得了?”接话的是二姨娘,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下。 齐眉摇摇头,“因得过年那段时间太忙,母亲和父亲都极少有相处的时间,若是两人能一起去福祉县,多多二人的时光也好啊,而且父亲做正事的时候,母亲刚好散散心,还能买些小食回来。” 祖母忍不住搭话,“一来一去要好几日,买回来不就吃不得了。” 齐眉惊讶的看着祖母,皱起眉头好像苦恼起来了的样子,陶蕊听着有吃的,老早就竖起了耳朵,学着齐眉的模样也苦恼得不行。 祖母瞧着一下就笑开了,“看来以后又多了个活宝。” 齐眉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按住内心的喜悦,悄悄地看了眼祖母。 “这可是你自个说的,每日和蕊儿一齐陪祖母解闷。”祖母笑得眼儿眯起来,很是慈祥。 齐眉点着头,“多谢祖母。” 想着以后日日都能见到五姐姐,陶蕊高兴得一下跳到祖母身上,那重重的小身躯一砸上去,把大家的心都要吓出来了,还好祖母只是爱怜的摸摸她的脑袋,“小心些哟,你这身子猛地跳上来,祖母可不是次次都受得住。” 陶蕊马上就明白过来这是在说她胖,气得脸都鼓鼓的,其余的人笑得前仰后合。 祖母抱着陶蕊,屋里都是欢笑的声音,心情也跟着愈发的好起来,笑着问母亲,“尔容,齐眉说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福祉县我年轻的时候常去的,是个好地方。” 言下之意便是要母亲去。 父亲也没有接话,但看着母亲的目光倒是有些期待。 母亲笑了笑,“若是老爷答应的话,媳妇自然是去。” 母亲嫁入陶家后就极少出门,这次不止能出门,还是和父亲单独出去,心里按耐不住的高兴,但还是怕父亲并没有那个意思。 “嗯。”父亲点了点头。 “老爷……”二姨娘忙唤了声,意思很是明显。 齐眉却过去拉住二姨娘的手,“姨娘可不许走,父亲和母亲都去了福祉县,齐眉和八妹妹便只有姨娘了。” 这话一出来,二姨娘心思一转,是啊,三月姐姐一走,那暂时当家的还不是她?若是她能做得比姐姐好…… 想着笑意就自然的出来了,摸了摸齐眉的小脑袋,“姨娘可没说要走。” “那就这么定了。”祖母顿了会儿,又道,“尔容和伯全出门,那齐眉住哪儿?” 齐眉就等着这一刻,但也不急躁,只是看了眼一直坐在一旁吃糕点的大哥,冲他悄悄的使了个眼色。 “祖母,齐眉就住我那儿罢。”大哥几下把嘴里的糕点吞下去,急急的道。 “这可怎么使得?”母亲第一个反对,虽然说大户里不少亲兄妹一起住的事儿,但齐眉身子这般弱,齐勇又是个粗心的,哪里照顾得了齐眉? “母亲,还有齐英呢。”二姐接了话,悠悠地看了眼齐眉。 齐眉一愣,继而抿着唇,一会儿才道,“母亲有所不知,齐眉的身子弱也并不是养不好的,大哥武艺高强,可以每日教齐眉打拳强壮身子,而且……有大哥在的地方,那些膳食也一定会好吃些。” 祖母端着的茶盏停了下,慢慢地放到唇边,茶盖打开,热气便冒了出来,茶香四溢。 “这倒是个好办法,齐勇的八字好,命也好,齐眉放在他那儿住,又有齐英照顾着,没什么不方便的。”祖母都开口了,便也没人再有异议。 齐眉能感觉到,母亲自打能和父亲一齐去福祉县后便整个人都比平时要雀跃几分,连脸色都微微透着红润。 到了二月底,母亲愈发的忙碌,好不容易在最后一天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父亲倒是也放心,把所有需要打点的都交给了母亲。 “明日就要搬去你大哥那住了,新梅和新兰也会跟着你去,她们也跟了母亲几年,做事都勤快着。”母亲竟是把身边的大丫鬟拨给了她,齐眉知晓虽然母亲能和父亲出门,但心里还是怕她被怠慢。 “新梅,新兰。”母亲忽然声音严厉了起来,“你们这个月要好好照顾小姐,可不许出什么差错了。” 新梅新兰齐齐地福身,“还请主子放心。” 把父亲和母亲送到门口,齐眉有些不舍了起来,这一别就是一月多,也不知晓中间在府里会不会出什么事儿,但不过最重要的是母亲和父亲同行,能阻止父亲和那位女子相遇才是最重要的,说到底父亲也是因得家里两位不和,才能让那个女子钻了空挡。 父亲今日穿着一件水蓝的锦袍,面冠如玉;母亲梳着温婉的垂花鬓,一身淡粉袄裙,应得现在仍是寒冷的天气,外罩了一件大红的斗篷。两人一个面冠如玉,一个温婉贤淑,般配得紧。 二姨娘的脸色一直都不大好看,但嘴上什么也没说。 “母亲。”齐眉抱着母亲,有些不愿意松手,心里却满意得不行。 母亲见着这阵仗眼眶又红了起来,父亲撩开车帘,“再不走就赶不上驿站了。” 齐眉吸吸鼻子,这才放手,马车很快地绝尘而去。 第四十一章 朱武 齐眉目送着马车消失成一个点,才被新梅新兰扶着回了府里。 齐勇的园子很大,入门便是抄手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园里的一众丫鬟小厮都在做着各自的活儿,见着大哥回来,皆是福身行礼。 朱武这个园名大哥一直不喜欢,但几次与母亲提起过都没有要改的意思,久而久之他便也不再说起,抬头看着朱武两个字,心里不知为何又烦闷了起来。 拉着五妹妹的手站在园门口,齐眉眯起眼,看着牌匾上的大字,“朱,武。”只是认出这两个字便花了极大的力气,但面上的表情却是无法言语的认真。 “小姐可真聪明。”新梅立马称赞道。 齐勇看着五妹的小脸,问道,“知晓这两个字的意思吗?” 齐眉出乎他的意料,几乎是立即就点了点头。 “哦?”齐勇惊讶了下,爽朗地笑着又问,“你给大哥说说,是什么意思?” 齐勇一直觉得,朱武两字看上去朱就是朱红,朱红是个较为沉闷的颜色,用得好了是大气,用得不好是晦气,武虽然是武艺的意思,可和朱配在一起,难免觉着原本父亲取名的期许也掉色了不少。 齐眉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闷起脸竟是不答话了,只是紧紧拉着大哥的手,往园里走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大哥心想小孩子本就是这秉性,像春日的天气,一会儿下雨一会儿晴天,本就琢磨不透,便也没多想。 入了园子,沿途都有丫鬟小厮们福礼的声音,齐眉皆是躲在大哥身后,似是有些害怕的样子,谁也不理。 穿过抄手游廊,很快就到了正堂,正堂里除了摆放整齐的两排桌椅以外,还有一些亮晃晃的兵器。 齐眉心里咯噔一下,之前那种隐隐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前世她正式来到朱武园的时候大哥已经是年近十八的男子,一身戎装衬得他唇白齿红的英俊面容多了几分霸气。她得了大哥凯旋而归的消息,思念素来疼爱她的大哥,便也顾不得那么多,急急的跑到朱武园。 那时候大哥正跪在正堂里,门紧紧地关着,所有的丫鬟小厮都被遣到外边,所以她很容易就闯了进来。 不知道为何母亲一直哭哭啼啼的,父亲显然很是烦心,不停的揉着额前的两侧。 当时的齐眉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太过单纯的生长环境让她压根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想去帮父亲按着额头,却被一下子甩开。 “都是你的错。”父亲恶狠狠的神情齐眉到现在都记得。为什么说是她的错,只因为她是克陶家的陶齐眉。但当时的齐眉连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 重生回来,父亲对她的态度却已然逆转,这是齐眉自己因得的,她知道。 她除了改变自己的命运和陶家的命运,她还要证明给所有人看,她陶齐眉能活得多漂亮。 内室隔出了两个间,西间是大哥住的,新梅正指挥着丫鬟们把齐眉的东西都搬入东间。 并没有多少物品,齐眉回来府里不过一些时日,吃穿用度都是和母亲一起,很快地便收拾好了。 此时已经夕阳西下,东间的光线有些暗,不似白日那般宽敞明亮,床榻比庄子里的大许多,齐眉坐上去,身下的被褥柔软舒适。 左手是梳妆镜,右手是对着日头升起的地方,圆形的大窗下是一方楠木书桌,纸墨笔砚旁摆放着一叠整齐的书册。 齐眉走过去,带着她的新兰会意的磨墨,执起豪笔的时候齐眉注意到了新兰若有似无的目光,抿着唇下笔,笔触歪歪扭扭。 大哥进来的时候就见着这样的光景,好奇的凑过去,齐眉堪堪写完。 稚嫩的笔锋隐隐透着娟秀的味道,可以预见若是好好加以练习,齐眉定能写出一手漂亮的好字。 “朱雀、玄武。”念出齐眉写在宣纸上的字,大哥忽然沉默了一下。 齐眉拿起宣纸,上边的墨迹还十分的新鲜,“大哥你瞧。”笑脸可以说是尤为的清甜,大哥却微微蹙眉,“这是你理解的朱武两字的意思。” 和他所想的截然不同。 朱雀玄武,父亲并不是重生而来的,也不是先知。但这四个字很好的诠释了大哥以后的路。 齐眉所能做的便是尽力点醒他,年岁的限制她并不能说得太明显,但年岁的限制又让她能知无不言。 “为何会这么理解?”大哥来了兴趣,拉开椅子坐了下去,把齐眉抱着坐到自己身上。 “以前在庄子里念书的时候看过的,朱雀是天灵之兽,比凤凰更稀有珍贵,位于南方方能体现它火一般的性子,而玄武苦练而功成,白日飞升,威镇北方。” 朱武朱武――朱雀玄武,意味着大哥能在南方闯出一片天地,而名声亦能在北方叱咤不衰。这后边的话齐眉没有说出来,也不适合她说出来。 大哥半天没说出话来,新兰瞪着好奇的眼,“小姐怎地懂得这么多?” 齐眉笑了笑,面上尽是诚实的神情,“我只是记得书里所写,其实还是一知半解的,若不是念了神怪书,齐眉还一直以为朱雀就是大鸟,玄武也只是个舞刀弄枪的普通男子。”说着还比划了几下。 新兰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小姐到底还是个孩子。 这时候东间也收拾得七七八八,小厮来说饭菜已经准备好了,齐眉高兴的拍起了手,拉着一直在愣神的大哥往正堂里跑。 但在看到二姐的时候,齐眉顿了一下。 齐英并没有任何不自然的神色,坐在八仙桌旁,等着大哥和齐眉过来。 “大哥,二姐也要一起用饭吗?”齐眉扯着大哥的衣裳,扯了好几下后大哥才有反应,“是,是。齐英总是与我一齐用饭的。” 齐眉没再说话,以前她回来后便住在自己的园子,并不知晓这一层。 看来大哥和二姐的兄妹关系,不比她差到哪里去。 这一顿饭吃的有些安静,除了碗筷和盘碟的碰撞声以外,无人说话。 大哥一直若有所思的模样让素来冷淡的二姐也好奇了起来,“大哥平时话匣子是怎么都关不住的,今儿莫不是被人点了哑穴?” 对着二姐的打趣,大哥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摆着手道,“你和五妹都在这儿,我多少要有大哥的样子不是?” 二姐看着齐眉只是闷头夹菜吃饭的样子,放下了碗筷,“以后我还是不上大哥这儿来了。” 第四十二章 安心 大哥似是觉得二姐的话甚是突兀,多少兄妹一齐用饭都两三年了,二姐说不来就不来。 虽然大哥是习武之人,心思不细腻,但见着齐眉一直不说话,齐英又忽然说不来,扒了几口饭,心里琢磨一下,便也明白了。 咳嗽了声,道,“你可不是个耍性子的人。” 齐眉是大哥的心里最疼的,无论是出于什么缘由,大哥都是偏着她,免不了一张口就冲着二姐。 二姐有些委屈,但面上的神色依旧是淡淡的,“齐英也不是个喜欢赖着的人,大哥要照顾五妹,那齐英便不日日来叨扰,岂不更好。” “你也知是五妹,不止是我一个人五妹,也是你的。何况那日……” “大哥。”二姐的声音虽然总是闷闷的,也不细柔,但突然打断大哥的话,把桌上的二人吓了一跳。 齐眉总算看了眼二姐,面色一如往常的淡漠,但眉头却微微皱起。 “二姐。”齐眉的声音小小的,二姐侧头看她。 “二姐还是来罢,本来是大哥和二姐日日一同用饭,妹妹也是因得母亲的缘故才先暂住到朱武园。”顿了下,齐眉见二姐的眉心皱了起来。 无论二姐再不欢迎她,也不会忤逆母亲的意思,何况她暂住到朱武园可不单单只是母亲的意思,祖母是亲自点了头的。她先说自己的不是,再把祖母和母亲搬出来,二姐只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女娃,也不能有二话说。 果然,沉寂了一会儿,二姐站起身,“我吃饱了。” “吃得比五妹还少怎么行。”大哥只不过说了句,二姐迈出门的步子一顿,大哥又道,“明儿早些来罢,五妹一个人在这里也闷。” 在齐眉以为二姐会一言不发的离去时,耳边听到她小小地‘嗯’了一声。 二姐的身影很快地消失在傍晚的夕阳下,正好是夕阳和夜幕的交接之时,二姐的身形也是瘦弱无骨的模样,说起来,母亲在生完大哥后一两年,身子都是不错的,可怀了齐眉和齐英两姐妹的这几年,身子是愈来愈差。 齐眉暗暗地琢磨起来。 丫鬟收拾好了桌子,小娃子入睡都要比大人早些,何况还是齐眉这样身子不好的,刚用完饭换上亵衣,大哥便在外边敲门。 齐眉脆脆地应了声,大哥手里端着药碗,里边是齐眉日日都要与之见面的黑色药汁。 十分乖巧的接过,咕咚咕咚就喝了下去。 “慢点儿。”大哥拍着她的背,生怕她呛着。 “不苦吗?”大哥低声问道,把空碗递给身旁服侍的新梅。 齐眉摇摇头,“习惯了。” 翌日清早,齐眉被新梅叫醒,或许是睡在朱武园的缘故,在月园睡得沉,在朱武园也睡得极香。 在齐眉的心中,无论是前世还是如今,她最能信任依赖的人就是母亲和大哥,现下坐在妆奁前,铜花镜印出她的面庞,齐眉觉得分外安心。 身后新兰准备帮她梳头,齐眉笑了笑,“新梅去哪儿了?” “给小姐准备衣裳去了。”新兰笑着答。 新梅和新来长得有几分相像,但却并没有血缘关系,两人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新梅要比新兰大一岁,但性子比新兰急躁许多,想比之下,年纪小些的新兰透着几分沉稳。 新梅很快地来了,抱着干净整洁的衣裳,齐眉站起身,由着新梅服侍她穿衣。 外边的丫鬟端来新熬好的药,新梅接了过来,“小姐,服药罢。” 齐眉端起了药碗,浓郁的苦味飘入鼻息,没有喝,她只是皱着眉把碗放下,“新兰,我想吃蜜饯。” 新兰应了声,挑起帘子走了出去。 “新梅。”齐眉拉着新梅的衣裳,新梅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五小姐。 “这个药能不能倒掉啊。”齐眉眨巴着眼儿,小脸上透着的恳求和期待让新梅差点好字就要出口。 “不能。”新梅坚定的摇头,“大太太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的,一定要好好服侍小姐,这药苦是没错,但有句话是苦口良药利于病。” “可是母亲也说过的,不能什么也不吃就喝苦苦的药,这样对肚子不好。”齐眉的话语里外都透着小孩子的语气,新梅却是一愣,“大太太说过的吗?” “嗯!”齐眉点点头,认真得不行。 可是…… 到嘴巴的话咽了回去,新梅看了眼五小姐,“奴婢这就去拿点吃的来。” “不必了。”帘子一掀一落,进来的却是二姐。 齐眉给二姐福了礼。 二姐皱起眉,“新梅,药都凉了,待五妹和我们去祖母那儿请了安一同用了饭后,再回来喝也不迟。” “这……”新梅不知道该听谁的,看着齐眉又看着齐英,脑子里还想着大太太的嘱咐。 齐眉竟是微微一笑,“就听二姐的。” 既然五小姐和二小姐都这么说了,那便照她们的话做便是,反正也不是不服药了,新梅想着便端着药碗出去准备倒掉。 刚好撞上新兰,“新梅姐,五小姐没喝呢?”新兰端着白玉瓷碟,里边装着甜甜的蜜饯。 “五小姐说苦不愿意喝,我劝着劝着二小姐又进来了,说是药凉了喝不得,小姐们现在又赶着要去清雅圆给老太太请安。” “这样。”新兰点了点头,把蜜饯随意递给身边路过的小丫鬟。 齐眉站在窗前,看着这两个丫鬟嘀嘀咕咕。 二姐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新梅和新兰刚好说完,只剩得两人很快消失的背影。 “若是有什么不便的,和大哥说便是,大哥最疼你。”二姐的话里总是没有什么起伏,淡淡地道。 齐眉点了点头,和二姐一齐走出了东间,外边大哥正舞着大刀,花式并不华丽,但刀锋却十分的狠,还隐隐透着些毛躁。 “大哥。”姐妹两一齐唤了声,大哥回头便见着两个一高一矮的女娃站在正堂门口。 到了清雅园,二姨娘是难得的早到,坐在祖母右侧的踏边,案几上放着本册子,二姨娘正认认真真的在看着,连暖阁里来了三个人都不知晓。 祖母正和陶蕊说着话,大房的三个孩子一齐福礼,祖母微微点头,示意他们三人坐下。 ―――― 最近忙了起来总是加不了更抱歉tat 弱弱的说要推荐票票和收藏tat 第四十三章 深浅 暖阁里的气氛一直很是融洽,齐眉也不主动说话,如以前那般安安静静的坐在位上,陶蕊和祖母笑笑闹闹,二姨娘一直看着书册,大抵是怕祖母闷,三婶娘也过来了。 过了会儿二姨娘似是有事,拿着书册走到祖母身边低声说了几句,祖母便起身,两人一齐去了内室。 陶蕊几步跑到齐眉身边,热络的和她说起了话,一段时间不见,她好似藏了一肚子的话要说。 齐眉瞥了眼身后候着的新梅和新兰,心里默默的盘算起来。 这两个丫鬟是母亲身边的,可有一个心不在母亲身上。 原先齐眉以为有二心的是新梅,毕竟头一天的鱼虾蟹是她亲自命人端来的。 可这一个多月来的观察,再加上今儿早晨,有二心的是新兰。齐眉虽然没有确实的证据,但只要是对自个不利的,她不会容许其留在身边。 和陶蕊神神秘秘地说了几句,帘子掀开,二姨娘扶着祖母出来,陶蕊又蹦蹦跳跳地跑到祖母身边,一会儿转过头,看着齐眉,“五姐姐。”招手让她过去。 齐眉顿了下,没有动身子。 祖母看在眼里,抿抿唇,“齐眉过来罢。” 齐眉这才过去。 二姨娘已经坐到案几旁,翻着书册的手迟疑了一瞬,抬头看了眼齐眉这边。 规规矩矩的坐着一小半的卧榻,齐眉只笑着看陶蕊和祖母说话,也不搭话,小孩子的世界里都是美妙的东西,花花草草和好吃的是陶蕊的主题。 祖母也耐心得很,无论陶蕊说什么她都侧耳听,时不时地还摸摸她的脑袋。 “说起来,蕊儿以前极少听人提起五姐姐。”陶蕊说完了自个的美妙世界,话题自然而然的转到了身旁的齐眉身上。 祖母眯了眯眼,不答话。 陶蕊自顾自的说着,“记得五姐有两个丫鬟的对不对,回来这么久也不见着人。” 二姨娘似是有些累了,揉了揉额前两侧,漫不经心地继续翻着书册。 “一个叫迎夏一个叫子秋。”齐眉笑着道。 祖母有些疑惑的看着她,“这两丫头去哪了?那晚听说俩丫头出了不少力,倒是忠心护主的。” 齐眉倒是没想到祖母会再提起那晚的事,虽然是不咸不淡的提了句。 “安置在别处了。”大哥立即上前道。 祖母嗯了声,不大关心的样子,并没再多问。 齐眉起了身,给祖母福礼,“孙女有个请求。” “说罢。” “原来的时候子秋和迎夏就一直跟在孙女身边,这一个多月不见她们倒是很不习惯,新梅和新兰到底是服侍母亲的,尤其是新兰,大抵是服侍着容易混淆主儿罢。”齐眉说得模模糊糊。 祖母的眼神却锐利了起来,齐眉继续道,“子秋和迎夏虽是粗使丫鬟,但对孙女的习性都很了解,若是能回到孙女身边跟着便好了。” 新兰吓了一跳,一抬头就迎上老太太的目光,忙跪了下去,冤枉的道,“小姐这可使不得啊,奴婢在大太太身边也是一直跟着的,若是服侍小姐有哪儿不周到了,小姐大可直说,如今在老太太面前这样含糊不清的说着,奴婢担不起这个罪!” “还有没有规矩了!”严妈妈怒斥了一句,早就看到老太太的眼神不对。 齐眉心里讶异了一下,新兰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 三婶娘笑着打圆场,“新兰是姐姐身边的人,齐眉又是姐姐疼爱的女儿,即使是没有情分在里边,给新兰一百个胆她都不敢服侍不周。” 祖母摆了摆手,把严妈妈揽到身边,说了几句便起身,陶蕊闹她她也不理会了,莺翠和莺柳忙过来扶着祖母走,内室的帘子掀起又落下。 祖母不高兴了。 齐眉心里一沉,随便一试便知晓深浅。 新兰还跪着,祖母这一走,屋子里的人都多少有些尴尬。 三婶娘面上最是挂不住,她性子泼辣好管闲事,但和二婶娘的那种泼辣是决然不同的,见着丫鬟跪地,老太太面色沉下,她便没忍得住的出声。 这会儿她刚说了话,老太太就起身走了。 三婶娘心里几分不快,但也没太表现出来。一旁严妈妈笑着和齐眉说话,“五小姐,子秋和迎夏那两个丫鬟收拾收拾,傍晚的时候就到朱武园继续服侍小姐。” 用的是继续两字,齐眉心里一喜,笑起来的时候余光瞥到三婶娘,不快的表情几分明显,倒是二姨娘合上了书册,让吴妈妈把陶蕊抱了起来。 “姨娘,为何祖母不理蕊儿了?”陶蕊还完全不懂察言观色,歪着脑袋脸上写满了不解。 “蕊儿以后别多事。”二姨娘说着不经意的瞥了齐眉这边一眼。 三婶娘回了园子,这地儿都是自己人,三叔刚刚从外边回来换好了亵衣,见着三婶娘面上带着怒气,忙问是谁惹得她。 三婶娘如实说了出来,说到最后气愤的一甩袖子,“老爷你说我这是多的什么嘴!做好人还讨了个没趣。” “又是和齐眉那孩子挂钩的事啊。”三叔叹了口气,只说了这句。 三婶娘这下安静了下来,祖母那边的事她并没太往心里去,她的性格就是这般,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见三叔提起了齐眉,三婶娘道,“也不要这么说,孩子有什么罪?克陶家这种话我是不信的,之前齐眉回了府,我才知晓这孩子竟是过着那样的日子。” 说着不忍了起来,“想想我们齐春齐露,若是过那样的生活,我心都得被挖了去。” “说得这么吓人。”三叔竟是笑了笑,俊朗的容颜被这个笑衬得愈发的好看。 “还不吓人吗?齐眉才七岁的年纪,日日枕下得放着把匕首防身,临走前还得……”三婶娘说不下去了。 三叔只道,“这都是母亲的意思,你私下和我说说得了,可别胡乱出去说。母亲的心思最难猜,你瞧二哥家现在还没缓过来。” 三婶娘叹了口气,刚想说话,外边丫鬟道严妈妈来了,带着个小盒子,打开竟是一只人参。 人参益气补身, 笑脸送走了严妈妈,三婶娘抚了抚胸口。 ―――― 谢谢推荐票xd 第四十四章 二叔两房 二叔这房确实不好过,二婶娘近一月前得罪了祖母,如今这么些日子过去,祖母对她还是不咸不淡,二婶娘的性子本就不是个清静的,想了半天也没琢磨透,平日里她再跋扈的模样都是有的,为何祖母揪着这个事不放手。 秦姨娘在一边帮她端茶,温柔的模样看得二婶娘一阵烦躁,茶盏递到面前,缭绕的雾气后是秦姨娘笑得有些小心翼翼的脸,二婶娘看得心更烦,手一挥。 秦姨娘没站稳,被挥得摔到一边,眉头微微蹙起痛吟了一声,丫鬟流花上去扶她,二叔正好在此时进来,见着打破到地上的茶碗和摔倒的秦姨娘,再看斜靠在卧榻上的二婶娘脸上写满的烦闷,便知晓是怎么回事。 把流花推开,二叔亲自扶起秦姨娘,“没事儿罢?” “没事没事,只是我自个不小心罢了。”秦姨娘小声的道。 二叔却是不信,把秦姨娘扶着坐到一边,指着二婶娘,“你究竟是怎么回事?之前的教训还不够?把气无端端撒到齐眉身上,惹了母亲,现下母亲的气一直未消,你又把气撒到她身上。” 二婶娘本没这么大的火气,被二叔这么一指责,声儿大了起来,“我惹了母亲?若不是你大哥家的那位柔弱小姐儿伶牙俐齿,一两句话就把过错引到我身上,母亲会一直气着我吗?” 还连累着她和二叔都未能一齐去寺庙上香,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男子素来不似女子心细,二婶娘的话二叔一点都不听,“你还是没觉得自己有错,还是一味的把错都推到别人身上,齐眉多小的孩子,能有什么心思?母亲素来不欢喜她,不然她也不会一直在庄子里静养。” 说着二叔一屁股坐到桌旁,恨恨地道,“说好听些是静养,说直白了不就是任其自生自灭?大家都这样待齐眉,母亲又怎会对齐眉偏袒?” 这么一说,二婶娘却愈发的不安静,“母亲都那般嫌恶齐眉,却还是照顾她这边?说好听些就是照顾,说直白了不就是不满意我?七出之罪,无子是一条!母亲大概早就想要你休妻了不是?然后你就好把她扶正不是?” 说着愤愤地一指秦姨娘,秦姨娘缩了缩身子,惶恐不安地看着二叔,怯怯地唤了他一声,“老爷……” “你不用说,她就是个泼妇!”二叔本是性子怯懦,但也被二婶娘折腾得再无顾忌,若不是前些日子二婶娘口不择言,母亲断不会不让他们跟着去上香,这些日子对他也十分的冷淡,以前哪里会这样。 二叔越想越气,到了现在,二婶娘还要在这里无理取闹!看着她手指着秦姨娘,破口大骂,再看着秦姨娘瑟瑟缩缩,站在一边大气都不出,一副受极了委屈的模样,二叔宽袖一甩,拉着秦姨娘就走。 身后自是一番更大的响动,碗碟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二叔把秦姨娘送到她的园子,“你好好歇息,周巧巧她就是被惯出来的,你这段日子也别去她那儿了,她见你就是好欺负才把气撒你身上。” “可是姐姐她……” “我说不去就不用去,到时候她再撒泼,你只管说是我说的便是!”二叔硬气了一回,人都说他陶仲全是个怕妻的,连娶个姨太太进门都要偷偷摸摸,胡说八道!若不是他心有愧疚,他才不会忍让到这个地步,这都十来年了,也够了。 傍晚的时候,秦姨娘坐在卧榻上,一个丫鬟帮她把今日摔伤的地方涂药。 “嘶。”秦姨娘微微蹙眉,大抵是疼痛的缘故,却也不出声,若是换了别的主子,早就把丫鬟拖出去一顿好打了。 流月见了触景生情,“主子,奴婢少说跟了您有十年了,斗胆说一句,您的性子真真是太过软弱了。您瞧,大房大奶奶的性子也是这般,结果落得怎样的下场?身子越来越差不说,自个儿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孩子还无端端被扣上克家的帽子,被扔到外边不管不问的!” 秦姨娘低着头,什么话都不说,隐约见得睫毛颤动了下。 流月不忍,也不再往下说。 入夜了,流月从厨房端了一碗剩下的糕点匆匆跑到后院。 却只见得人去楼空,拉着一个小厮问,“迎夏呢?” “迎夏姑娘和子秋姑娘都去朱武园,得了老太太的准许继续服侍五小姐呢。”小厮说得笑哈哈的。 流月沉吟了下,又转而去了朱武园。 门口的丫鬟自然是拦着她,“我想找迎夏。”流月笑着道。 丫鬟一听是迎夏,便也松了手。 今儿个因为迎夏和子秋的到来,朱武园是凌乱了会儿的,本以为会热闹一番,可没想着大家探头看热闹,正堂里五小姐坐于位上,传闻中护主有功的两个粗使丫鬟子秋和迎夏跪在正前方,磕了头。 而后五小姐和一边的新梅耳语几句,新梅便摊开宣纸,照着上边的字念出。 子秋和迎夏虽为粗使丫鬟,可其忠心程度日月可鉴,遂升为一等丫鬟,长侍五小姐左右。 听说这可是老太太手下的严妈妈亲自写的鉴纸,从粗使丫鬟一跃升为一等丫鬟,在陶府还真是未曾听说的。 园子里的丫鬟们都带着敬畏的心情,听着这会儿流月是来找迎夏,便也立马松了口。 流月一路被带着到了耳房,迎夏正在收拾东西,转头见到进来的流月,立马笑开了。 “流月姐姐怎么找到这儿来了?”迎夏有些惊讶的笑道。 “你还说,升了一等丫鬟这么大的好事也不告诉我。”流月做出一副不快的模样,把迎夏急得不行。 子秋笑着道,“流月姐姐是逗你的。” 迎夏讶异的看着流月,见她憋不住笑了,才恍然大悟,抬手锤了流月一把。 流月把糕点端到红木桌上,“喏,这个做出来便被放到一边,房里两位主子心情都不好,没人吃。” 说了声谢谢,迎夏也不客气的大口大口吃起来。子秋似是不经意的问道,“为何心情不好了?” 流月抿了抿唇,不说话。 子秋笑了下,“我去看看小姐睡下了没,你们慢慢聊。” 待得子秋把门关上,流月便趴着坐到桌旁和迎夏叽叽喳喳起来。 子秋驻足在门口,屏息听得里边隐隐约约的传来说话的声音。 ―――― 四号的时候爸爸突然脑出血,医生还下了病危通知书,很吓人,说时时刻刻都有生命危险,所以这两天忙疯了,今天的更新也十分晚。 还好今天没有那么严重了,希望爸爸可以尽快好起来,如果这几日的更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请大家指出,如果更新不稳定也请大家海涵,谢谢。 第四十五章 交代 听得里边一阵絮絮叨叨渐渐没了声,子秋回了暖阁,听得里边传来莺翠的声音,“五小姐怕是服药的时辰到了,那奴婢也不叨扰五小姐歇息了。” 莺翠出了门,和子秋打了个照面,子秋微微福身。 “莺翠姐姐这么夜了还过来呢?”子秋走进来便笑着道。 齐眉挑了挑眉,子秋在后院一个月来的时间看来也是没荒废,府里的人都认了个七七八八,外边正黑着,她只不过擦肩而过就能认出来是祖母身边的莺翠。 “小姐的药很快就端来了。”子秋先把早准备好的蜜饯端到桌上。 四下无人,子秋压低了声儿,把刚刚迎夏和流月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迎夏和二叔屋里的丫鬟关系好?”齐眉问的却是这个。 子秋点了点头,“原先在后院的时候迎夏遇上了流月,两人的性子倒是合得来,总凑一块儿说悄悄话呢。”说着干干的笑了下。 不一会儿,迎夏端着药进来了,齐眉老老实实喝完,迎夏站在一边等着五小姐和她们说话,以前在庄子的时候总是这样的,睡前她和子秋都会溜到小姐屋里一起扯东扯西的。 但不过让她意外的是,齐眉竟是靠在床榻上闭上了眼。 子秋拉了一把她的衣袖,两人一齐走了出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莺翠一路回了清雅园,匆匆地进了内室,老太太果然是还未没睡下,莺柳正服侍她泡脚。 另外的两个丫鬟给老太太捶腿捏肩。 “如何了?”老太太几乎是帘子刚落下便睁开了眼,直直地看着莺翠。 莺翠道,“五小姐的原话是,因为新兰总是让她不分时候喝药,苦苦的,所以她觉得很难受不喜欢。这个还是奴婢哄了老半天小姐才肯说。” “为何要哄老半天?”老太太挑了挑眉。 莺翠忙答道,“小姐到底年纪小,以为自己说错话会连累新兰。问了两次奴婢新兰去了哪里,是不是被抓起来了。”说到这里莺翠不禁掩嘴笑了一下,“要奴婢来看,新兰不过是尽忠职守,忠心大太太临行前的吩咐说要好好盯着五小姐服药罢了。” “别没规矩。”严妈妈掀开帘子进来就听着莺翠的声音,斥了一句。 莺翠低下头,再不敢说话。 老太太接过严妈妈递来的润了水的绢帕净面,舒了口气,“不分时候……” 淡淡地重复了这四个字,莺翠暗暗地一想才记起这是她刚刚复述五小姐说过的话。(.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严妈,如今大媳妇不在,你便帮着管管下人罢,没规没距的看来真是不少。”老太太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但莺翠却微微哆嗦了一下。 待到得了令丫鬟们纷纷退下后,严妈妈拉着莺翠出来狠狠地戳了一下她的脑袋,“老太太并不全是在说你。” “那是说谁?”莺翠心里的大石头瞬间放下一半。 “新兰啊,或者还有……”严妈妈想说倪妈妈,但一个转念又想起大太太把倪妈妈一同带去了福祉县,忽而想到这层,严妈妈又说不出来话了。 “还有谁啊?”莺翠却是好奇了起来,“妈妈,你给莺翠说一说。” “还有你。”严妈妈没好气的说了句,把莺翠堵得又不敢开口了。 翌日一早,齐眉起了身,一边守夜的子秋马上端来了洗漱的用具,一番折腾后齐眉出了屋子。 新梅迎了上来,齐眉忙问,“新兰呢?” “这个,奴婢也不知……昨日就没回来。”新梅的情绪有些低落,看着齐眉的眼神也透着些猜测。 齐眉脸皱到了一起,眼见着眼眶里的泪水就聚得要溢出来。 这下把周围的丫鬟们都吓坏了,谁不知道五小姐大概其他的人不当回事,可这朱武园的主子可是把她当宝贝的,现下齐勇在外边练剑,若是被他瞧见五小姐哭了,那他们这群丫鬟小厮少不了被收拾一顿狠的。 这么一想,大家呼啦一下都围了过来,子秋拦着众人,皱眉斥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这样的阵仗不更吓了小姐? 包围住的圈子小了些,但大家都很紧张的看着齐眉,生怕她的眼泪掉下来。 老实说齐眉有点儿想笑,她活了二十几年了从没有受过这样的关注,新婚的时候都是悄悄摸摸的,比秦姨娘好不了多少。 这会儿她只是眼眶红一下,一群丫鬟小厮紧张得肺都要出来了。 “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怕新兰给我服的药苦苦的,在祖母面前胡乱说,新兰也不会现在还没回来,都是我的错。”齐眉的声音细细的,这么一带点儿哭腔的话语把大家的心都撩拨软了。 新梅也叹了口气,走过去扶着齐眉,“五小姐也不用自责,新兰会没事儿的,奴婢这几日再去打听打听。” 好歹是大太太身边跟了这么些年的,就算昨日没回来,也不能说没了就没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低头看着齐眉红红的眼眶,新梅有些恼自己,五小姐还这么小,哪里会有什么大人的心思。 齐勇这时候练完了武艺,刚好父亲和母亲出外一月,他这一月除了去学堂以外其余的时间都是余出来的,可以好好陪陪五妹妹。 一进门,就见五妹妹眼角有些红红的痕迹,有些微怒的问道,“是谁欺负你了?” 声音扬高了一分,外边的丫鬟小厮都竖起了耳朵。 齐眉摇摇头,揉了揉眼睛,“是进沙子了。” “我来给你看看。”大哥忙俯身仔细检查齐眉的眼睛,“哪里进沙子了,瞎说。” 这一声倒是很小,只有他们二人可以听到。 “大哥,你教五妹武艺可好?”齐眉顺势说了出来。 “你个女娃娃要学什么武艺?我们陶家虽是武学世家,但说到底舞刀弄剑都是男子做的事,保家卫国也是男子做的本分,你就好好练练字成了,大哥之前见你写的那四个字,觉得你若是练练的话以后一定能写得极好。” 齐眉抿了抿唇,“但是大哥也不能时时刻刻在府里,学武艺不一定做到保家卫国,保己为己也是很重要的。大家总觉得齐眉弱小,若是能有个强壮些的体魄,也不会有人再拿齐眉来当笑话看。” 第四十六章 资格 “五妹啊,你说你脑子里都装了多沉的东西。[.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大哥叹了口气,但还是立马答应了。 五妹说得没错,他这个做大哥的虽是袒护,但毕竟不能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而且即使他袒护,他自己都只是个半大的人,要变得更强大才可以保护身边人的周全。 这个认知开始在齐勇心里萌芽。 齐眉自是不知道大哥心中所想,从第二日一早开始,她便天刚亮就起身,每日都和大哥一齐练武直到辰时之前,换身衣裳后又去清雅园给祖母请安,半个月的时间悄然滑过,新兰未再出现,新梅去打听了,被暂时派到浣衣屋去了,那可是大大的粗活,齐眉听了面上不忍,让新梅去和严妈妈说说情。其实她本只想小惩大诫,并没想让新兰这么快就下马,因为她还什么马脚都没露,一切只是她的猜测,她本意不过是想让子秋和迎夏自然的回到她身边。 不料新梅却道下人的事如今都归二姨娘管了,齐眉讶异了一下,便道要亲自去姨娘那里走一趟,边说边让子秋服侍换衣裳。 回府后头一次去二姨娘的园子,离月园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新梅怕齐眉走着走着又哮喘犯了,叫了辆马车来,齐眉坐上去,看着车帘外的风景缓缓移去,心里却暗暗地思量。 二姨娘咋咋呼呼的,又总被人捧得很高,看上去好似所有的心思都写在脸上。(.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她也确实都写在脸上了,可写在脸上的都是无伤大雅的,并不会让别人把她往深处想。 齐眉忆起前世,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二姨娘也都是现在这般的性子,可母亲一过生,尸骨未寒扶正的消息却在府里蔓延。 那时候二姨娘跪在母亲灵堂之前,磕得满头血,说不知是哪里来的谣言要把她至于不忠的境地,指着天地义正言辞,说自个从不会有半点扶正的心思,可没过多久,大家都说二姨娘得扶正,连族长都出来说话了。 越想越清晰,扶正后的二姨娘性子转了,并不是一夜之间转的,而是慢慢的,没有什么痕迹的转变的。 齐眉搓了搓手里的绢帕,马车忽而一个颠簸,齐眉就这样没有防备的从马车上滚落,惊叫了一声后,马上要跌出来的瞬间被人一把推了回去。 新梅收回手的时候也吓了一大跳,没想到自个临时有这么大的力气,顾不得惊叹,只把齐眉扶起来检查有没有受伤,嘴里还念叨着,“小姐莫怕,是磕到了石头。”还好,小姐略显苍白的面上并无伤痕,反复询问了几次,身上也没有伤。 马夫害怕得不行,马车早停下来,马夫跪到车下哆哆嗦嗦的。 齐眉探出头,“为何不继续前行了?” “五小姐,要罚就罚老奴!老奴该死,只求小姐千万别罚老奴的家人!”马夫抖着身子不起身,头伏在了地上。(.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齐眉好奇的小声问,“本就是石子的错,他这般害怕是作甚?” “小姐有所不知。”新梅欲言又止,那时候五小姐还不在府里,去年的事儿了,二姨太带着八小姐外出,马忽然发疯,拉着马车拼命跑,停下来的时候陶蕊吓得嗓子都哭哑了。 马夫为了护主身上受了不少伤,但隔日却传来重伤而亡的消息,马夫的家眷也被赶出了京城,听闻路上遭了劫匪,也不知落了个什么下场。 这样的事情并不需要让五小姐知晓,新梅保护的心思又起了,只冲着马夫挥挥手,“小姐让你继续前行就是没有要责罚你的意思。” 马夫不确定的抬起头,直到余光悄悄地瞥到五小姐虽然苍白但却带着笑意的脸庞,在他眼里看着跟菩萨圣光似的,一下子如释重负,大概是太害怕了,结果一起身又瘫倒在地上,两个小厮过来把他扶起来才上了马车。 新梅这下是不敢坐在外边了,抱着齐眉不敢撒手,这一次是她好彩使了全力拉回了小姐,若是有下次的话,主子们怪罪,她被责罚都是小事,小姐身娇体弱磕碰到哪里又得病上许久。 想着搂得更紧。 齐眉窝在新梅怀里,意外的有些安心,大抵是她跟着母亲的日子长,身上也有母亲身上那种百合花的香气,不过极淡,贴近了才能闻到,但又感觉特别的好,若有似无的在鼻间萦绕,很安心的感觉。 闭着眼一会儿,齐眉歪着头道,“刚刚多亏了新梅姐姐拉住我。” “小姐快别这么说,奴婢可是奴婢,小姐是小姐,说出去别人会……要知道这世上最不少的便是风言风语。”新梅大惊失色,又不仔细了说,打心底觉得齐眉年岁小,说了也不懂。 这次本就是她失职,结果五小姐一开口还是道谢。不过转念一想,毕竟从小放在庄子里养大的,身边能见的人就那么两三个,估计那个刘妈和梨棠有胆子把五小姐卖出去,平日里也对她有够差的。 “会怎样啊?”齐眉却是认真的问道。 拉着她的衣袖问了几次,新梅索性也就说了。 本是粗使丫鬟的迎夏和子秋能跟着五小姐这么要好的模样,或多或少说出去还是没有什么规矩的,这是老太太那边的丫鬟闲话时新梅听到的,不然老太太也不会不动声色的就把这两个丫鬟升到一等,还不是为了不抹面子。 齐眉吸了吸鼻子,似是听不懂的样子,新梅只能叹口气。 马车到了二姨娘的园子门口,刚入了园子,便有丫鬟领着进去,说二姨太早得了消息知晓五小姐要来。 齐眉心里嘀咕,但面上还是睁着双月牙儿眼好奇的四处看。 入了内室,二姨娘笑着过来,“齐眉怎地想着到姨娘这儿来了?可是一个人觉得闷?若是请安那阵齐眉说了,姨娘就直接把你带来园里和蕊儿玩,不过这下蕊儿不在这里。” 齐眉见着二姨娘的眼神间有闪烁,但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姨娘,新兰是不是被派去了浣衣屋?其实都是齐眉的不是,胡乱说了几句,大家就误解了。” 二姨娘一愣,继而摸摸她的头,“齐眉就为了这个事专程来啊?” “嗯!”齐眉重重地点头,模样十分的认真,二姨娘嘴角都不自觉的噙上了笑意。 “母亲临行之前把新梅和新兰放到齐眉身边,都是为了照顾齐眉,眼下母亲回来的日子近了,齐眉怕母亲回来后发现新兰在浣衣屋,一定会责骂我的。”说着说着委屈起来。 二姨娘不在意的把绢帕挥了挥,“这事儿啊姨娘也不大清楚,是身边的人处理的,不过若新兰真在浣衣屋,那立马给调回来可好?” 齐眉无意提起了大太太,新兰可是大太太身边的人,除了老太太老太爷和大老爷,其余人哪里有资格胡乱动。 二姨娘这么想着,抚了抚衣袖。 “谢谢姨娘。”仰头甜甜地一笑。 二姨娘愣了神,陶齐眉笑起来会这么好看她是从未知晓的,现下齐眉虚岁才八岁,待得五官长开了,指定是花容月貌的。 “姨娘?”齐眉伸出手在二姨娘面前晃了晃,二姨娘回了神,把齐眉拉回桌子旁坐下,让丫鬟端了糕点来。 第四十七章 铺垫 二姨娘并没和齐眉说多少话,只是拿了糕点给她吃,其余的时间都在说陶蕊,也并没有要留她的意思,眼睛总瞅着门口。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有吃的齐眉自是不拒绝,二姨娘的举动对小孩子来说不明显,但齐眉不是小孩子了,看得懂二姨娘是要赶客又不好直说,便起身告辞。 临出门前她忍不住的问了一句,“姨娘,八妹妹是去了哪?” 二姨娘笑着摸摸她的头,道,“知你想和蕊儿玩耍,明日姨娘早些带蕊儿去清雅园,你也早些去,可好?” 还是不肯说。 齐眉很高兴的点头,和二姨娘告别。 从园子里出来刚好是傍晚,夕阳斜斜地挂在天际,挥洒余光。 新梅扶着齐眉上了马车,齐眉主动窝到了新梅的怀里,“新梅,八妹妹是去了哪儿?” 新梅笑着道,“奴婢猜,八小姐是去了新来的先生那儿,五小姐大概有所不知,近日京城里来了个教书先生,容貌生得俊俏,又年纪极轻,可偏偏教书的手段好得不行。许多人家都在打探他的消息,不过咱们陶府先人一步,已经命人请了来。” 齐眉想起来了,前世也有这么一位教书先生,那时候母亲大抵发了狠,在祖母那儿软磨硬泡了好几日,祖母倒是意外的也答应了让齐眉跟着先生学。 弘朝历来教书不分男女,只要是家里有条件的,小姐或者哥儿都可以一齐在学堂学,当然最基本的条件是自家有能力开个小学堂。 那时候她也是特别的盼望能跟着府里的兄长姐妹们一起学,知道祖母答应了后,高兴得几晚都睡不着觉,若是好好的学东西,被先生赞扬了,大家也能对她刮目相看,最开始她是抱着这样美好的心思。 上学堂的第一日也是兴奋得紧,可齐眉还是齐眉,齐集了所有霉运的人。 她连先生的面都没有见到,坐在最后边的矮长桌,充满期待的跪在软垫上,结果陶蕊拉着她说很没意思,说要溜出去玩。 齐眉一点儿都不愿意,虽然两人相差两岁,可陶蕊身体圆圆的,而她体弱多病力气极小,一下就被陶蕊拉走。 跑出去了会儿,齐眉总觉得不安心,一直劝陶蕊一齐回去,结果还没来得及回去两人就被捉住了,俊朗先生拿着戒尺,狠狠地打两人的手板,对大家都宠爱的陶蕊更是毫不留情。 教书先生,又是这般有学识的人,精通书画还会指导女红,这在弘朝是最受尊敬的学者类型,而且陶府花了大力气把先生请来,便是不会怪责他什么,即使是打了陶蕊。 两人一齐哇哇大哭,之后被匆匆赶来的母亲和二姨娘抱着上药,边斥责边又透着心疼的记忆到现在还很清晰。只不过第二日她还要去上学堂的时候,被严妈妈告知祖母再不准她去了。 有能力开学堂的人家,小姐儿和哥儿们都一定要去的,除非是本就有幸在宫里和王孙贵族家的孩子上学堂的除外,比如府里的大哥就不必去。但像齐眉这样的,如若不许去上,闲言碎语又能多一麻袋。 所以母亲才拼了力气都要让她跟着上学堂,只可惜前世的时候拿一麻袋闲话还是被她背在了身上。 齐眉想着叹了口气,今生的母亲被她撮合着和父亲去福祉县了,没人再挂心这个事,算一算,下月初就是开学堂的日子了。母亲大概一回来得了消息便会如前世一样开始帮她游说祖母,晚了段时日,也不知晓来不来得及,而且这一世祖母对她的态度也并未有太过明显的变化,母亲又得劳神劳力。 是时候自己来铺垫一把了。 第二日新兰就回了园子,看到齐眉便连连道谢,不过二姨娘那边的意思是,新兰暂时不在里屋服侍了。 跟着大哥练了武后,齐眉觉得浑身舒爽,换好衣裳觉着屋里有些闷,走到窗边把窗户推开。 窗外忙忙碌碌的女子正是新兰,她嘴角带着笑意,和别人说起话来也是眉飞色舞,最后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去了浣衣屋十多日,手却依然细腻。 抬手遮住照射进来的阳光,齐眉不由得看到自己的手,枯瘦又黄,跟秋天的落叶似的。 回府养了快二个月,她的哮喘好了一些,主要还是在府里她并不需要自个走路,虽然不受喜爱,但到底是个小姐,又都是放在心疼她的人身边带着,她自己也看得紧,并没吃过什么亏。 可整个人还是呈现病态,如若平时不上妆粉,脸就比那宣纸都要惨白。 趴到窗口,齐眉顺口问着路过的丫鬟,“为何大家今日都这般忙?” 那丫鬟一见是五小姐问话,忙福身道,“今日御史大人要来,奴婢们都刚刚才听到妈妈们吩咐,是不是小姐需要些什么?奴婢马上……” “不用了。”齐眉笑着打断她的话,挥挥手,“你去忙你的罢。” 这时候子秋进来服侍齐眉梳妆,手指轻巧的翻转,一会儿就梳好了发鬓。 这段时日陶府和居家的人都会来往密切,以前齐眉压根就不知道里里外外的事,但隐约记起陶家被灭门,居家似是没站出来说话。 可那时候陶蕊已经嫁给居玄奕几年了,也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听说日子过得还不错,居玄奕封了候,安国候,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可见皇上多重视。而居玄奕对陶家也很照顾,按理来说陶家有难,又是亲家,居家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其中一定有更多她不知道的事,齐眉脑子一点都没停下。 到了清雅园,四周的丫鬟和小厮都比平日要多,祖母也没什么心思说话,一会儿小厮道老太爷来了。 齐眉眸子一闪,自从和祖父上次一见,这会儿隔了快两个月,期间她来清雅园的时候,总能听到老太爷在吹笛,正是之前的那首。 祖父进来的时候步伐有些缓慢,坐到位上后又重重地咳嗽了声。 “老爷都可以交给我来就好。”祖母话里都是心疼。 祖父看她一眼,“伯全不在府里,若是妇道人家出迎,你当御史大人心里会怎么想。” ―――― 爸爸身体好转^^不过还是不大乐观,上了强推本该加更,不过这几天实在有些困难,等再过几天爸爸再好些后,会努力加更的^^ 第四十八章 傻子长子(上) 明天如无意外就上架了,没想到这么快上架,谢谢大家的支持和编编。(.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首订很重要,跪求大家的首订tt谢谢 ―――― 祖母正要争辩,忽而二姨娘匆匆跑进来,把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祖母皱起眉头,“你怎地这般莽撞?屋里还坐着这么些小辈,你……” “母亲!这回真是有事儿!”二姨娘竟是打断了祖母的话,齐眉听着讶异的看了过去。 临近二月底,还是寒冷的天气,二姨娘的额上却有着些许汗珠,正在大口喘着气,一看就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有什么事能让二姨娘着急成这个样子? 祖母瞪了二姨娘一眼,二姨娘赶忙又跪下,祖父咳嗽了声,沉声道,“你有多么大不了的事都先搁着,晚些时候御史大夫要过来,天大的事也没这个要紧。” 齐眉挑了挑眉,御史大夫一家对陶府永不会是这般重要的存在,祖父这样说就是不想让二姨娘继续咋咋呼呼。 屋里的小辈们都大睁着眼,不明所以的看着二姨娘,陶蕊也坐在一旁一声不吭,想了下还是走到二姨娘身边,拉着她的衣袖,“娘亲,蕊儿来帮您擦汗。” 二姨娘有些烦闷的把她的小胖手挥开,看着陶蕊抿起来的唇,心里又觉不忍。 祖母低头柔声和祖父说着话,把二姨娘叫了出去。 陶蕊想都没想就跟着往外跑,祖父忽然道,“齐眉,去把蕊儿追回来。” 齐眉啊了一声,看着祖父的眉眼,明白了祖父的意思,祖父是想着陶蕊和她关系好,也会听她这个姐姐的话。 追出去也没见着陶蕊,明明是小胖手小胖腿的却一下子跑得没了影,齐眉估摸着祖母把二姨娘叫出来,那也只能去书房。 看着外边不少的丫鬟来来回回和她擦身而过,冲她福礼道小姐好,齐眉多了心思,绕了弯路走小道去了书房。 没人遇见,也没见着陶蕊,书房额外的一个间,外边不知名的花开出了花骨朵,齐眉趴在被柱子挡住的道上,花草那十分清淡的香味萦绕在鼻间。 “母亲,您可一定要帮帮媳妇啊!”二姨娘的声音果然从书房传过来,“这也不是帮媳妇,都是为了蕊儿的幸福!” “我一早知晓今日御史大夫一家会和阮大老爷、大夫人还有阮家大公子过来。”沉吟了一下,祖母的声音十分平稳,“你别杯弓蛇影的,又不是过来逼亲。” “可无端端的要过来,虽是下了拜帖的,可又为何要带那个大公子?”二姨娘絮絮叨叨的,“上回阮大夫人送的玉簪媳妇到现在还收在很隐秘的地方,都不敢去碰,一碰就觉得烫人!” “阮家大公子痴痴傻傻,但到底是嫡长子,而且阮家素来不待见这个阮成渊,也觉得他丢人。如今这样带来我们陶家,也算是一种信任。”祖母淡淡地道。 齐眉皱紧了眉头,不可能是什么信任。分明是带着过来和陶蕊多见见的,前世阮家就极想让陶蕊嫁去当大少奶奶,阮大夫人也一直在暗地里做手脚,后来二姨娘扶正,陶蕊的身份也提升。阮大夫人可高兴了,因得那时候阮成渊和陶蕊也是见过几次面的,二姨娘也不似现在这般急躁,态度和祖母一样都是淡淡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结果一来二去,变成了和她齐眉结亲。 眉头皱得更紧,她齐眉都能想到的东西,祖母不可能真的觉得带阮成渊过来是出于信任,觉得陶府很亲带过来也不丢人。 可祖母的态度让齐眉有些迷惑,陶蕊这样大家都喜欢的人,谁舍得嫁给一个傻子。 别说二姨娘了,母亲都不会舍得。 齐眉听了半天并没听出什么,准备转身离开。 “玉簪的话,你要不先给齐眉拿着。”祖母的话让齐眉一个激灵停住了脚步。 悄悄回了正厅,屋里一片沉寂,没什么人说话,自然也没人注意她。 一会儿祖母进来,二姨娘不知所踪。 齐眉扯了扯嘴角。 等到陶蕊被吴妈妈抱回来,祖父才问,“齐眉没回来?” 齐眉立马站起身,“去找了八妹妹,结果没找到,所以老早就回来了。” 今儿个祖父也出来了,所以大家一齐在正厅用饭,围坐了两桌显得很是热闹。 齐眉一直闷头吃饭,一句多话都不说。 待到要起身的时候,二姨娘忽然拉住了她,悄悄递过来一个盒子,“见你头上光光的,一会儿御史大人一家和阮家都要来,戴点儿首饰也好看些。” 齐眉接了过去,打开一看,是那时候阮大夫人送给陶蕊的玉簪,惊讶的抬头,“这是八妹妹的东西。” “姨娘说送给你戴戴,你就戴着。”二姨娘眨了眨眼,按着她枯瘦的小手把锦盒盖上。 “玉簪很好看,谢谢姨娘。”齐眉抬头笑了笑。 祖母瞥了这边儿一眼,又转头招呼丫鬟给祖父倒茶水。 歇息的时候陶蕊闲不下来,一直闹着齐眉,两人便跑出去玩儿,二姨娘让吴妈妈跟了过去,怕这两个孩子跑远。 午后时分,阮府的马车先到,府门口一阵欢声笑语,一段时日没见,两家人都有不少话说。 阮大夫人笑眼弯弯的,“八姑娘呢?” 二姨娘回身瞪了眼丫鬟,丫鬟哆哆嗦嗦的低头,“五小姐和八小姐还在花园那边溜达,吴妈妈很快就带过来。” 话音刚落,远远的就见着三个身影飞奔而来,齐眉和陶蕊被吴妈妈几乎是一路提着跑,两个女娃的发鬓都有点儿乱。 二姨娘转头目光先找着齐眉,结果一旁陶蕊头上亮晃晃的东西让她差点儿站不稳。 玉簪怎么会插在蕊儿的发鬓间? 二姨娘几乎是要揪着齐眉过来问,但碍于阮家人都在场,她只能捏了捏拳头,斥着齐眉,“怎么这么贪玩?” “不碍事,小孩子都是这样好玩的心性,渊哥儿也是这样的,知道了是出门,兴奋得在马车里跳来跳去呢。”阮大夫人笑意更甚。 看了眼陶蕊,又道,“八姑娘带这个玉簪可真是合适得紧。” 齐眉这时候却半句话都说不上来,这样被拽着跑,她的哮喘又犯了。 把领口微微扯开了些,满头都是冷汗,不停地大喘着气。 二姐走过去扶着她,“这样的场合还跑跑跑,喘死你才知道轻重!” 齐眉一句话也答不上来,脸色完全白了,只能勉强的和阮家人福了礼,便被严妈妈带走去正厅后的厢房歇息。 阮府的马车进了陶府,里边自然是坐着那个阮成渊,二姨娘忧心忡忡的不停偷瞄后边缓慢跟着驶的马车,拉着陶蕊的手越来越紧。 “大夫人,大少爷好似肚子疼。”一边的妈妈小声地冲阮大夫人说了句。 阮大夫人脸色微微一变,低声道,“忍着。” 二姨娘这会儿乐了起来,大声道,“若是大公子有何不便,先让妈妈带着他去正厅后也先歇息便是了。” 阮大夫人想了想也是,反正离用饭的时辰还早,让渊哥儿去熟悉熟悉也好。 二姨娘倒是主动,让吴妈妈带着阮成渊去了正厅后的厢房。 这边齐眉还是喘得厉害,还好药很快端过来,齐眉忍着苦喝完了。 听着隔间有响动,缓和下来的她好奇的问道,“大哥,外边难道还有人来?” 齐勇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淡淡地道,“是阮家那个长子也被带过来了。” 阮成渊,她前世的傻子夫君。 这时候丫鬟进来把大哥叫了出去,厢房里只剩齐眉一个人,她放下药碗,起身走了出去。 外边特别的安静,听得到隔间传来易妈妈的声音,似是阮成渊在闹,易妈妈让他安静。 不一会儿易妈妈推开门,边念叨边摇头,“老奴这就去找吃的来。” 等易妈妈走远了,齐眉才悄悄地从门外探头望去。 第四十九章 傻子长子(下)求首订 求首订呀求首订,首订很重要>< 谢谢大家的支持^3^ ―――――― 厢房里的光线较暗,冬日午后的暖阳悠悠地从窗外撒入,堪堪落得那个穿着湖蓝锦袄的背影上,有些枯燥的黑发被一根白玉簪子束于头顶,利落干脆。 背对着的男娃不知道在做什么,脑袋晃来晃去的,敞开的门里溜入了冷风,男娃一个哆嗦,茫然的回头。 齐眉从重生回来也想过几次和这个傻子夫君重遇的场景,毕竟她前世里最后的那几年身边相伴的都只有他,她纵使心底不甘,但多少会有些激动。 可对上那一双清澈见底却又夹杂着明显呆滞的乌黑眼眸,齐眉只是动了动唇,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她从未见过幼年时的阮成渊,第一次见是阮大夫人带着他过来陶府,齐眉平时极少出门,那天正是夏日,她热得厉害,便难得想去池子边走走纳凉,见着个男子坐在池边,模样俊朗非常,五官分明,听到身后的响动,一回头,对上视线,齐眉只觉得这双眼眸比池子里的水还清澈。 齐眉正想走出来,却见着阮大夫人从转角的后山出来,男子伸开手冲着她边蹬腿儿边闹,“母亲,成渊要糖糖。” 可惜了,好端端的俊朗男子应是有无上的前途,却如个孩童一般。 齐眉有些叹息的摇摇头,一边跟着的迎夏也拉着她匆匆走了。她怎么也想不到,之后掀起自己大红盖头的夫君会是这个男子。 回过神,其实阮成渊和以前俊秀的模样相差不止几分,比之成年后的他,身形略瘦,淡淡地眉毛。薄厚适中的唇,颜色也并不红润。可这一双眸子,完全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心底里涌上太多的情绪,齐眉却始终只能定定地站在门口,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阮成渊只是呆愣了一下,忽而露出了个无比纯净的笑容,伸出手冲着齐眉,“是拿糖糖来了吗?” 齐眉顿了一下,想起之前边念叨边离开找吃的的吴妈妈,大概阮成渊把她当成端小食过来的人了。 在傻子的世界永远只有固定的思维。他很难分清楚谁是怎样的地位,谁又是怎样的人,可他的世界无比纯净。没有纷争,没有阴谋,至少齐眉是这么想的。 “糖糖要等一下。”齐眉本就是小孩子年纪,而且比阮成渊还要小三岁,她放柔了声音开口。听得人心里都软软的。 阮成渊歪着头,招手让齐眉过来。 齐眉顿在原地,虽然阮成渊是傻子,但他毕竟不是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齐勇或者齐贤。 大抵是等了会儿不见齐眉动身,阮成渊歪歪扭扭的站了起来,小心的一步步向她走。脸上带着的是孩童才有的纯净得让人心都便柔的笑容。 在离齐眉还有大约一米的地方停下了,阮成渊左手一直背在身后,这会儿更是无比神秘的样子。 齐眉猜阮成渊是想和她玩儿。在期待她有所反应。 “阮大少爷是藏了什么好东西?”齐眉笑着问道。 阮成渊却顿了一下,而后笑嘻嘻的,“渊哥儿觉得妹妹的笑容特别特别好看。” 妹妹?齐眉笑着摇摇头,阮成渊从不曾这样叫过她,新婚那晚。他掀开盖头,看着她的脸蛋。特别认真的道,“你是渊哥儿的媳妇,母亲说的,媳妇是会跟着渊哥儿过一辈子的人。” 从那天起,阮成渊就只叫她媳妇,怎么说都不听,还好她很少出门,不然别人得被阮成渊的认真劲儿给逗得笑破肚皮。 阮成渊只叫过她两次齐眉,每次叫齐眉的时候,他都是意外的发着成年男子的声音,齐眉也没问过他缘由,其实问了他也不一定能答出来。 第一次是她生熙儿的时候,疼得特别厉害,流了不少血,她也忍不住的疼得哭,阮成渊突然闯了进来,紧紧捉着她的手,“齐眉,不怕,渊哥儿陪着你。”那时候的他和成年男子无异,眸光里都是担忧,声音又极为沉稳。 顺利生出来后,他高兴极了,一把抱起了熙儿,边上的丫鬟小厮都吓得跪在他手下准备接着。 第二次是她死前倒下,拿着好不容易摘来的月季花看到这一幕的他,跪在地上,喃喃地念出她的名。 无法控制的忆起前世的许多事,齐眉头疼了起来,揉着前额两侧,一直忽视了眼前的小成渊。 “这个送给你!”稚嫩的声音让齐眉睁开了眼,面前是一朵月季,刚回忆了许多事,齐眉脑子转不过来,这究竟是前世的月季花,还是今生的? 齐眉最喜欢的花就是月季,月季的意思她听人说过,等待即将到来的希望和幸福。 本也无法拒绝,齐眉边道谢边准备接过月季,却眼前忽而一闪,那股熟悉的檀香味儿窜入鼻息,月季被别在了她的发鬓间。 “更好看了,和小仙子似的。”孩童心性的阮成渊毫不掩饰心里的想法。 齐眉却被他夸得脸烧红了起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大少爷!又胡闹什么!”易妈妈走过来便见着阮成渊拍着手高兴的笑,一边陶府的五小姐脸背着身,看不清表情。 只想着大抵大少爷又欺负人了,还欺负的是府里的小姐儿,忙过来一把狠狠地扯着他,“妈妈说了拿小食来,大少爷就要乖乖等着,不然拿过来也不给少爷吃!” 阮成渊的脸一下子垮下来,眼眶里很快盈了泪水,被易妈妈一瞪,又立马收回眼泪乖乖坐到矮椅上。 齐眉忍不住扑哧一笑。 “让五小姐笑话了,若是大少爷有什么无礼的地方,还望小姐莫要怪罪。”易妈妈恭敬的给齐眉道歉。 齐眉摆了摆手,这时候大哥也回来了,说是正厅那边让他们都过去。 “头上的花是哪儿来的?”大哥边走边疑惑的问道。 齐眉瞥了眼后边拿着糖吃开心得不得了的阮成渊,大哥有些讶异,“他给你戴的?要到正厅了。你快拿下来。” 齐眉知晓大哥的意思,马上取下了月季花,别在腰间装着半枚玉佩的香囊上。 易妈妈怕渊哥儿又闹,低头一看,阮成渊却只是看了齐眉一眼,继续开心的吃着手里的小食,临进门前,易妈妈帮阮成渊仔仔细细地擦了嘴。 正堂里一阵热闹的声音,居家的人也都来了,御史大人居大老爷。御史夫人和居玄奕都坐在了正堂里。 齐眉一进去,眼眸一扫,就知晓了居玄奕坐的地方。 只不过十一岁的年纪。却生得英姿飒爽,虽说性格顽闹,但若是静静地坐在位上便只给人一种沉稳英气的感觉,剑眉下生的一双杏眼,也正看着刚迈进门口的他们。 齐眉给长辈一一福了礼。二姨娘笑道,“不想齐眉竟是和阮大公子一同来,莫不说,两人一起进来的时候倒是让人眼前一亮呢。” 祖母抿了口茶,似是极有兴趣,“这话怎么说?” 阮大夫人忙插话。“五姑娘和渊哥儿可不是身上染了金丝条。” 二姨娘一会儿笑得合不拢嘴,“阮大夫人说笑了,只是觉着齐眉和阮大公子啊。跟那金童玉女一般。” 祖母瞥了眼齐眉,还是老样子,福了礼便静静地坐在一旁,一句多话都不说。 即使现在屋里谈论的人之一是她。 用绢帕抚了抚自个衣裳,祖母只是笑。不说话。 二姨娘一句话过后竟是没有一个人接话,一下子便冷了场。严妈妈忙道,“再添一道茶便可上菜了。” 祖母问了下祖父,祖父轻轻点头后,严妈妈便得令的吩咐下去。 “陶老太爷精神可真是越来越好,风采不减当年。”居大老爷道。 祖父摇摇头,“到底是老了。” “可不是这么说,陶老太爷纵横沙场,当年的骁勇善战我们这些小辈都是如雷贯耳,眼下是享福的年纪,果然风采依然,只是坐于位上便给让人觉得威慑。”居大老爷句句真心。 祖父难得出来一次,但只要是面对外人,他时时刻刻都是挺拔身姿,耳清目明的模样,记得去年还总有人传陶府的老将军要垮了,现下那些人都只顾着自打嘴巴。 齐眉却有些担心,搓着帕子一直不说话。 到了用饭的时候,丫鬟们鱼贯而入,井然有序的摆好一道道菜肴,脚步快而轻,一会儿的功夫便上完了菜。 阮大夫人不由得叹道,“到底是将军府里的,下人都这般有次序。” 祖父满意的摸了摸短短的胡须,笑得眼睛眯了起来。 席间,陶蕊坐在齐眉身边,总不自觉的往她身上靠,齐眉几次觉得奇怪要问陶蕊,却又碍于边上有他人在场不好开口。 等到用完饭了,齐眉才拉着陶蕊悄悄的问,“八妹妹怎么一直心神不宁的?” “五姐……”陶蕊扁着嘴,半天才憋出两个字,一开口就是要哭的样子。 边上已经有人看过来,齐眉虽是不明所以,但嘴下的反应极快,“难不成有谁敢欺负妹妹?那可真是跟天借了胆儿!我们八妹妹,天上的神仙也得让三分。” 夸张的语调把陶蕊一下子逗笑了,银铃一般的笑声引得居玄奕往这边看,眸光一扫,陶蕊忙止住了笑。 “五姐,蕊儿不想和那个傻子过一辈子。”齐眉愣了一下,这可还在正堂里呢,若是被哪个丫鬟听了去,可不得了,忙抬手捂着她的嘴,“这话可别在这儿说,知道吗?” 陶蕊吓了一跳,但五姐姐认真的语气让她立马乖巧的点头。 齐眉这才松了手。 第五十章 解围 三家的长辈都坐在正堂里闲聊,外边还未天黑,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小辈们也渐渐地聚到了一块儿,不一会儿便也敞开了话题。(.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不知道说了什么,齐眉他们这桌笑声一下子漾开。 祖母侧头看过去,果然齐眉是最沉默的那个,其次是齐英,而一张小嘴不停张合的只有陶蕊,二叔和三叔家的都只跟着说几句。 阮大夫人抿了抿唇,身边的阮成渊正靠在她肩旁打瞌睡,而离他们一旁的那一桌热闹非凡,那个白白嫩嫩的八姑娘笑得最厉害,一双大眼儿眨一眨,活泼得不得了,一瞧就是个有福气的人。 而且八姑娘的身份地位,阮大夫人怎么算,她配渊哥儿绝不吃亏。 不过总是这样的,渊哥儿无论在哪都是被忽视的人,甚至是被嘲笑的人。 当初渊哥儿刚生下来,阮家上下谁人不欢喜?都抢着来看,个个都跟在她身边殷勤万分。 好景连半年都维持不下,渊哥儿在半岁的时候染上风寒,来势汹汹,差点连命都丢了。阮大夫人衣不解带的守着,看着,哭着。 最终上天见怜,留下了渊哥儿一命,却只留下了命。大夫诊治过,甚至得蒙圣宠,传入皇上耳里,太医也被派来,都是一个结论,渊哥儿从此就傻了。 阮大夫人想着鼻头一酸,差点就哭出来。 手忽然被覆住,是渊哥儿醒了,再傻再笨,他知道是母亲不开心,阮大夫人心里又安慰起来。 也好,傻就不会被算计,傻就能平平稳稳过一生。 阮大夫人给阮成渊细细地擦着汗。阮成渊却仰着头,“母亲不开心了,渊哥儿知道母亲如果眼再红一点,就又要落珍珠了。”说着要擦泪。 瞧,多么懂事。 “珍珠?”二姨娘疑惑的重复了下。 阮成渊看着她,十分的认真,“母亲眼睛如果很红的话,就会掉很多很多珍珠下来,那就代表母亲很难过很难过,那这时候渊哥儿就一定要乖。不可以调皮,不然母亲会因为渊哥儿调皮又落下很多珍珠,珍珠贵重。渊哥儿没有银子还不起。” 众人皆忍不住的大笑起来,二姨娘开口逗他,“大公子哪里会没有银子,拿个碗接一会儿珍珠,去卖了就能有不少银子了!” “真的?”阮成渊清澈的眼眸看着她。亮晶晶的。 齐眉看到阮大夫人白了的脸,她一直知道,这是婆婆的大忌,婆婆最难受别人取笑阮成渊,而且二姨娘太过分了,不仅拿阮成渊逗乐。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阮大夫人的脸面踩在脚底。 “那当然真了。”二姨娘说着把桌上的碗拿起,递给阮成渊。手颠了颠。 阮大夫人嘴巴都哆嗦起来,齐眉有些按耐不住了,刚要起身,却见阮成渊笑嘻嘻的起来走到二姨娘面前,伸手却并没有接碗。 啪一个清脆的巴掌声让屋里的气氛完全凝固了。 齐眉也是满脸震惊。阮成渊当着所有人打了二姨娘一个巴掌。 “你,你!”二姨娘捂着左半边脸。愤怒的指着他,却气得再说不出别的话。 陶蕊一下子冲过来,推了阮成渊一把,“你做什么打我娘亲!”耳朵根都气红了。 阮大夫人慌得把阮成渊揽到怀里,阮成渊却一下子挣脱,“是她要渊哥儿接珍珠的!” 齐眉眸色闪了闪,看二姨娘的脸红一半白一半,一会儿又变成了青色。 这一巴掌没打错,齐眉都想鼓掌了,不过阮成渊这样是无礼,二姨娘在府里又得祖母祖父关照,再加上二姨娘娘家的盐生意做到宫里,识得不少王公贵族,不给个好解释的话阮陶两家只怕会因此交恶,对陶家百害而无一例。 齐眉面上还是一片沉静,走过去把陶蕊拉到身后。 “渊哥儿脑子不清楚,他也不知道做了错事。”阮大夫人扯了一把阮成渊,“快道歉!” “渊哥儿做了错事吗?”阮成渊缩了缩脖子,害怕起来,乖乖的给二姨娘福身,“下次请你吃糖。” “这是哪门子的道歉!”二姨娘哪里受过这样的气,还是一连串的当众羞辱。 居大老爷也道,“还是好好的说声对不起罢。” “私以为,陶二姨太和个小孩子般的人计较委实有些小气了。”出声的是居玄奕,他拱手抱拳,文质彬彬的模样,用的是小孩子而不是什么痴傻儿的称呼,“若说起来,最先开始无礼的不并不是阮大公子。” 齐眉记得,前世居玄奕和阮成渊也是好友的关系,那时候齐眉并不曾出来,也未知晓阮成渊打过二姨娘,现在一想,大抵他们二人成了朋友,是这一次结下的缘。 居玄奕一身正气,看不过人欺负弱小,挺身而出是必然的事。 “胡说八道!”陶蕊才不理,她只知晓她的娘亲被个傻子打了。 齐眉摸摸她的脑袋,轻声道,“齐眉猜,阮大公子只不过是听了二姨娘说的接珍珠换银子,阮大夫人也没有落泪,刚刚阮大公子的意思大抵是人疼了定是会落泪的,所以他才依着自个单纯思维的思想,并不是有意冒犯二姨娘的。” 声音虽然轻,屋里的人却都听得清楚,轻柔的平着众人的心,“其实阮大公子这样,也是觉得二姨娘落下的眼泪是珍珠呢。”齐眉说着一笑,感觉到身边的目光,齐眉侧头,正好对上居玄奕的视线,他也不闪躲,反而唇角微微牵起一些,也形成一个好她的笑一样好看的笑容。 忽而脑里涌上记忆的声音,是成年了的居玄奕,“齐眉你瞧,池子里倒映了我们两的笑容,一模一样呢!都说啊,互相欢喜的人,笑起来才会一样。你说是不是?” 池子里倒映着一个俊朗非常的高大男子,身旁站着的女子身形瘦弱得厉害。 齐眉红了脸,轻轻地嗯了声。 一瞬的征神,齐眉很快回复过来。 祖母微微地点点头,抚了抚衣裳,淡淡地道,“歉都道了,阮大公子到底只是个孩子,你与个孩子计较个甚?” “是,母亲。”二姨娘虽是心里无尽的气。这会儿也只能变成闷气。 祖母和阮大夫人笑了笑,指了下二姨娘,“也是她有错在先。见着渊哥儿是个让人喜欢的便失了礼,大夫人可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是渊哥儿不懂事。”阮大夫人顺着下了祖母给的台阶。 虽然气氛缓和了些,但到底还是出了场闹剧,就这么僵着一会儿,居大老爷道。“天色已晚,陶大老爷还要早些歇息,尔等下次再来拜访。”阮大夫人也忙起身要告辞。 祖父几人一齐把阮家人和居家人送出去。 马车上。 “母亲不说话了。”阮成渊摇着阮大夫人的胳膊,又从兜里掏了半天,“母亲吃糖,甜甜的就会高兴了。渊哥儿就是这样的!” 阮大夫人叹了口气,心中五味杂陈。 闹了这么一出,非她所愿。 日后要让陶八姑娘嫁过来又多了份难度。不过好在几人一齐说话,把局势扭了回来,尤其是那位陶五姑娘。 以前只听得说陶五姑娘身体极差,还克陶府,今日匆匆一见。其实生得模样秀丽,只不过确实体态瘦弱。面色略显苍白。不过她帮理不帮亲已经很难得,还能做到不易察觉,反而是合情合理,可见其聪慧。 阮大夫人心里感激了起来。 陶府渐渐地也安静下来,忙碌的丫鬟小厮公仆们都睡下了,齐眉也被大哥带着回了朱武园,靠在床榻上,眼睛却大睁着,手里拿着回来之前陶蕊放回她手心的玉簪。 齐眉在花园里的时候,把玉簪拿了出来,陶蕊一见就说是自己的要拿回来,齐眉余光瞥见了严妈妈,便一直劝着。 只见到严妈妈她便确定了心中所想,祖母之所以说要二姨娘把玉簪给她,并不是为了让她吸引阮大夫人的注意,区区一个玉簪,阮大夫人一心要陶蕊嫁,并不会放在心上。 祖母是想试探她,能起试探的心,便证明她在祖母心中已然不是以前的陶齐眉。 齐眉把玉簪放回了锦盒,露出了淡淡的笑意,看到镜中自己的笑脸,她又皱起眉。 忆起今日那个一样的笑容。 居玄奕,她前世情窦初开的男子。 今生不知会如何。 想着坐回床榻上,把香囊放到枕头下,别着的月季花掉落在地上,齐眉捡起来放到枕头旁,淡淡的香味让她心神很快又安了下来。 ………… “你这是何必。”祖母靠在卧榻上,面上都是疲累。 “母亲,媳妇只有这样,阮大夫人才不会想让蕊儿嫁给阮大公子。”二姨娘接过严妈妈拿来的冰敷,敷着略微红肿的脸,“媳妇只是没想到他真实这般傻,但那傻公子这一巴掌打得媳妇一点都不气,阮大夫人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再挂不住面子,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再来。” “蕊儿刚悄悄跟我说了,再不想见到那个傻子。”祖母摇摇头,“蕊儿性格活泼又耿直,你不要随意影响她。” “母亲这是何意思……”二姨娘不明白。 “没什么,你去歇息罢,过几日再说。”祖母露出了倦态,二姨娘满心疑惑的告退。 严妈妈扶着祖母去了暖阁,“主子,今日在花园里,八小姐见五小姐拿出玉簪吵着闹着非要戴,八小姐劝了许久五小姐都不依,五小姐才只好让她戴了,可不是二姨太以为的故意。” “知道了,你也下去罢。” 帘子一掀一落,祖母靠在了卧榻上,她今日故意让二姨娘把玉簪给齐眉,她就是要试,试这个孙女究竟有几分几两。 今日齐眉在正堂,几句就解了大围,祖母的手在案几上一下下的敲着。 ――- 抱歉今天晚了tat求订阅,求收藏,求粉红-求好多tat 第五十一章 用心 进了初春三月,雨水天气也多了起来,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雨到今日才有停下来的意思。[.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祖母是被严妈妈唤醒的,有些不悦的起身,蹙眉看着她,“现下天还未光,你平时也不是个急躁性子。” “已经卯末了。”严妈妈低声道。 祖母把窗户推开,外边是灰蒙蒙的一片天,濡湿的天气让人周身都不大舒适。 觉得身上黏黏糊糊的,祖母索性沐浴了一番。 总算妥帖些的梳妆完毕,祖母还是觉得浑身不利索,一到这阴雨天气她的风湿就又犯了,都是年轻时候落下的病根,疼起来真是要人命。 严妈妈才道,“老太爷似是心情郁结。” “他没哪日心情是多舒坦的。”祖母指了指妆奁里的一支流彩暗花珠钗,严妈妈会意的拿起,插到祖母的发鬓间。 “只有那阵子,齐眉的那首曲儿,老爷吹奏起来眉头才能舒展几分。”祖母道。 严妈妈点点头,“五小姐已经在外边候着了。” 祖母讶异的看了严妈妈一眼,“她出了何事?” “五小姐哪能有什么事,不过老奴见五小姐手里抱着个东西,也不知是什么。” 大抵是什么新奇的小食罢了,祖母并未在意,反而想起了祖父最近的事。 自从那日居阮两家匆匆从府里告别后,祖父的心情愈发的不好,祖母知晓是他和居大老爷要谈的事情没能说上几句,都被阮府长子和二姨娘的闹剧给搅没了。 之后二姨娘规规矩矩的,安分了许多,祖母带着她去过祖父那一次,祖父也只是训了几句。 还未到辰时,严妈妈扶着祖母走出了内室。 暖阁里安安静静的。光线极暗,时辰未到,谁还都没来,只有齐眉一人坐在靠近门口的位上,她一直是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从不乱跑。 外边一阵夹杂泥土气息的风吹过来,齐眉打了个哆嗦。 丫鬟们向祖母府里,齐眉忙站起身,手里果然抱着个锦盒,放到了一边。 祖母抿了口刚端上来的热茶。舌尖被烫了一下,微蹙起眉,心情不悦的叹口气。身上的疼痛更明显了,看着面前低头站着的齐眉,该不会又是五丫头克她? 这个念头已经在祖母心里根深蒂固,她这么想着,挥着手要让齐眉回去。 齐眉却转身抱着那个锦盒过来。声音轻轻的,“祖母,孙女见近日天气不好,便拿了药膏来,这个药膏对祖母的风湿很有帮助的,配合着适当力气的揉捏。能把痛楚减缓。” 祖母挥着的手一顿。 她风湿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年年都犯,年年都疼。真正挂心的人几乎没有。 “今日起身就见雨停了,孙女便自作主张的拿了药膏来,这时候用是最好的。”齐眉笑着道,许久未现的酒窝浅浅地嵌在脸颊旁,衬得整个人都水灵起来一般。 “你真是个有心的。”祖母露出了笑意。 齐眉的心舒了下来。严妈妈要把药膏接过去,齐眉却摇头。“还未到辰时,不如让孙女来帮祖母按摩一番。” 祖母心里轻笑了一声,原来还是急着要邀功领赏,到底年纪小,还是个沉不住气的丫头。 由着齐眉扶她回了内室,把亵衣裤管卷到膝盖,齐眉皱起眉,让莺翠去拿了厚毯过来,拿来后又亲自细细的裹好,祖母只觉得刚刚还冷的腿立马就暖和了。 只这么一想的功夫,膝盖上传来一阵凉意,伴着力道适中的按摩,真的让疼痛霎时减去了几分,祖母也不再说话,闭目养神起来。 耳边严妈妈问,“五小姐为何只把药膏涂在自己手上?老奴记得吧药膏先涂在膝盖再按摩的话,会有更好的效果。”严妈妈是怕五小姐不懂。 只听得一阵浅浅的笑声,齐眉的声音从脚案旁传来,“这药膏药效好,但是是药三分毒,越是好的药越有它本身的毒性,涂在齐眉的手上,便能减少些。” 谈话就此结束,祖母一直未插话。 齐眉也小心翼翼的按着,头也没抬起来过,眼睛只十分认真的盯着膝盖,时刻注意自己的力道。 所以也不知晓祖母睁眼看着她,齐眉并不像蕊儿那般小小年纪就满头珍贵的发钗,只是两支简单的珍珠发簪,一左一右的插//入挽成了垂花鬓的乌发,耳坠是和发簪配套的小珍珠花。 这次看得久了些,齐眉似是感觉到什么,抬起头,月牙儿眼眸自然的略略弯着,祖母忽而觉得这张小脸看上去竟然生出一分讨人欢喜的感觉来。 “是不是孙女手重了?”齐眉忙问道。 祖母摇摇头,“不,一切都刚刚好。” ………… 待到齐眉扶着祖母走出内室,大家已经都在暖阁里等着了。 “齐眉这么早就来了?”二姨娘热络的上来帮着扶过祖母,快十日过去,她面上微微的浮肿早就消失了。 不待齐眉答话,祖母便笑着道,“是呢,一早上便来了,送了药膏来帮我按摩,现在膝盖都不疼了。” 话里的几分高兴意思掩饰不住。 二姨娘忙夸齐眉乖,招手让陶蕊过来,“陪你祖母说说话,刚在里边闷了半天。” “也没那么闷。”祖母笑了笑,抱起了陶蕊。 都问了安后,祖母道,“再过些日子伯全他们两人就回来了,府里要准备准备。” 二姨娘笑着道,“交给媳妇去做便是了,母亲半点心都不用费。” “我也是这般想的。”祖母应了她。 二姨娘这十来日都忙忙碌碌的准备,这可是为大老爷和大太太接风,并不是小事,母亲能把这个事这般放心的交给她做,一句话都不问,那足以证明有多信任她。 二姨娘去清雅园的脚步都快了些,总算忙完了所有的事,她得早点告诉老太太她把事儿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了。 熬了几日夜才把事全部安排好,但都是值得的,姐姐现下身子不爽利,去了趟福祉县她不信就能便好,等一回府还会是老样子,等再过段时间姐姐身子再差些,她便能多多帮手府里的事。 入了暖阁,二姨娘的笑容却是一僵。 齐眉竟然也在,正陪着祖母下棋,一老一小对立坐在卧榻上,进门的时候齐眉正落下一子,祖母先把棋盘一推,“不玩了,我老了。” “是祖母让着孙女。”齐眉笑着道。 门口的婆子给二姨娘福礼,齐眉这才抬眼,忙从卧榻上下来,“二姨娘。” 现在是午后时分,这时候祖母都是用来小憩,要不就叫陶蕊过来说说话,怎么会几日的功夫就变成了齐眉? 二姨娘心里的疑惑大了起来,同时夹杂着不满,要不是她这几日忙得晕头转向的,怎么会让这个病弱女给钻了空子。 “齐眉真是个有孝心的,日日都帮我来涂药膏按摩,别说今儿起身都没觉着多疼。”祖母嘴角难得的展露着笑意,眼睛却是看着齐眉。 二姨娘动了动嘴唇,想起自己过来是为了什么,忙告诉祖母她办好了明日接风的事宜。 祖母微微点头,齐眉在一旁静静地收着棋子,黑白分明的棋子在她手里快速的分类,很快就装好了。 “这些事儿,交给下人不就得了。”二姨娘顺着祖母的目光看过去,说道。 齐眉只是抿嘴一笑,“这套嵌玉棋是祖母最欢喜的,仔细些收着才好。” 祖母又是讶异了一下。 “祖母前日说的,嵌玉棋是祖父从邻国带来的,只此一副。” 待到齐眉和二姨娘各自离去,祖母坐到了软榻上,严妈妈端了糕点来,祖母捻起一块吃了下去,闭上眼,只觉得清香爽口。 翌日午后,果然小厮来报,大老爷和大太太乘坐的马车已经到了城门口,祖父自是不去,祖母领着大房几人过去,二叔和三叔已经站在门口候着。 齐眉心里有些激动,和母亲一分别便是一月半,她心里早就思念了起来。 马车到了府门口,父亲先下来了,而后母亲也被扶着下来。 齐眉站在后边细细端详着母亲,面色红润,嘴角带着笑意,一看就是这一趟福祉县之行去对了。 齐眉心里默默的念叨着,没有三姨娘了,陶府也不会多个小少爷。 父亲关切的问着祖母的身子,他就是为数不多记得祖母风湿的人之一,祖母笑了笑,“多亏了齐眉这孩子,拿了个好药膏来,这十多日都坚持给我按摩,并不怎么疼过。” 大家都唰地一下看着她,齐眉道,“这都是孙女该做的。” “这么小的孩子,一夸反而还谦虚,都没有小孩子的灵气模样了。”说话的是二婶娘。 父亲道,“谦虚才好,她年纪这般小就知晓要谦虚懂礼,不似别人。” 说的就是二婶娘,自讨没趣又吃了瘪,二婶娘一肚子火。 母亲却又惊异又惊喜,她不在的这一个多月,祖母的态度竟是改观了许多,她本来还一直担忧齐眉一个人在府里会不会受委屈,会不会受欺负,看来是她多虑了。 跟着母亲回了月园,齐眉自是忙上忙下的帮,还告诉母亲一会儿有二姨娘安排的接风宴。 时间有些赶,母女两并未有时间闲聊,收拾了一番便赶去了花厅。 这会儿人已经来得七七八八。 第五十二章 现状 一直在医院回来后就赶稿子但还是没来得及,抱歉,明天一定及时更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 花厅里热闹非凡,父亲扶着祖母过来,二人面上都带着笑意。 三叔道,“看大哥笑得这般开心,福祉县的事儿都办妥了罢。” 父亲点点头,二姨娘接了话,“让我说,福祉县可真真是养人的地儿,瞧姐姐去了一月半,整个人的气色都好了不少。” 母亲笑了笑,道,“确实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的,空气宜人,身子委实好了不少。” 顿了下,又道,“听母亲说这次的接风宴是妹妹亲自操办的,真是辛苦了。” “这都是小事,能为母亲和姐姐分忧是我的荣幸。” 齐眉看着几个长辈客套来客套去,觉得有些闷,陶蕊今日不知为何一直很沉闷,齐眉不是个主动的性子,小辈这桌儿显得很是安静。 好在丫鬟们很快上好了菜,吃了一半,父亲看着二姨娘问道,“脸没事了?” 二姨娘惊讶了一下,“老爷怎么知晓?”说着看了眼母亲。 “是我刚刚在内室的时候与他说的。”祖母淡淡地道。 “多谢老爷关心,早已无事了,阮大公子本就是小孩心性,我当时也并未有恶意,他也是一样。”二姨娘的声音比平时要小一倍。 “府里的小姐儿小哥儿们都还小,现在就勇哥儿虚岁十四,到了订亲的年纪。”祖母道。 大哥本来好好的吃着饭,忽而听着祖母来了这么一句,浑身都绷直,忙放下了筷子,“祖母。勇哥儿现在也还小,并不想这些,现下只想专心准备武试。” “勇哥儿这势头怕是要靠个武状元回来。”母亲说着笑了起来,父亲点点头,“要做便要做到最好。” 用完了饭,二姨娘忙前忙后的,又带着众人去了搭好的戏台子处,京城里新来的戏子们唱的曲儿新奇,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祖母摇头晃脑的。时不时还试着要唱几句。 二姨娘心里一阵欣喜,瞧她也能做得这般好,一点问题都不曾出。母亲虽然没说什么,但素来掌家的姐姐一开口就是夸她,母亲也微微地点了点头,这便是肯定她的能力了。 和老爷一齐去了福祉县又如何,二姨娘撇撇嘴。 戏再好看也有落幕的一刻。戏班子下台,过来领银子,二姨娘出手特别大方,领班的看着眼睛都直了,生怕她反悔,连忙接过银子鞠躬道谢。“这府里的二姨太可真真是菩萨一般的好人。” 二姨娘心里更是喜滋滋的。 齐眉看到母亲蹙起了眉。 大家纷纷散去,祖母把二姨娘叫了过去,父亲先回书房了。母亲也往清雅园走,看着母亲难得的步履匆匆,齐眉猜和二姨娘有关。 齐眉本是要被倪妈妈带着回去,身上的衣裳却不知为何割破了,倪妈妈没什么主意。齐眉说去请示下母亲,倪妈妈便带着她也往清雅园赶。 入了暖阁。气氛便很不一般。 祖母坐在软榻上,眼睛都没睁开,揉着额头十分的烦躁,母亲站在一边看着在正中低下头的二姨娘。 目光越过去,门口站着个小小的身影,“齐眉怎么来了?倪妈妈呢?”母亲忙走了过去。 齐眉扑到母亲怀里,“衣裳割破了,倪妈妈也不知晓要怎么做,便带着齐眉来找母亲。” “补一补不就好了?”母亲责怪的看着倪妈妈。 “虽然现在是冬日,但若是衣裳割破了,被哪个人瞧见的话……”齐眉说着把头埋到母亲怀里。 原来是害羞,坐在软榻上的祖母摇摇头,让齐眉把袄子脱下,人去了内室,严妈妈拿来了针线,指导着丫鬟一针一线的缝着。 内室里,齐眉把帘子稍稍掀开一点儿,外边的声音听得清楚。 “你说说你,府里是怎样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晓,昨日就想说你了,不过是给伯全两人接风,并不是皇上亲临,这般大的排场是要做什么?刚刚给戏班子的银子,你知晓究竟有多少?”祖母似是生气了,说话没有了往日的平淡,带上了几分情绪。 母亲也道,“用饭的时候也是,鲍参翅肚这些虽然家里暂时不缺,可也没必要统统拿上来吃,府里并没有时不时就负担这些食材的能力。” 难得听到母亲训人,而且训的还是二姨娘,再加上祖母也难得生气,齐眉想着她们话里的意思。 陶府现在很困难吗? 给戏班子的银子她也看到了的,并没有很多,她记得前世阮府请了戏班子来看,可比二姨娘这次的出手还多些的,也不见阮大夫人皱眉。 “要知道现在老爷这么撑着不容易,伯全是个尚书却也没太大的权力,先皇赏赐下来的田庄这几年收成都不好,西城的铺子经营得也不大好,年初还出了岔子。府里还剩几斤几两,外人不知晓,我们自己得清楚。要做得每次都有脸面,那府里该省的就省。”祖母叹了口气。 齐眉这才恍然大悟。 祖父是老将军了,可身子也在征战时落下了病,父亲是兵部尚书却没能继承祖父那骁勇善战的能力,而大哥虽然有心,但年纪还小并不能独当一面,再加上武试未考,身上没有名也无法立功。 陶府原来最骄傲的就是府里人丁众多子孙旺,可现在这么一看,成了负担,无论做什么都要银子,人一多,分出来的银子就得更多。 难怪二姨娘要遭训斥。 西城的那几间铺子是三叔和三婶娘一起打理,齐眉想着新年那阵,三婶娘总是忙东忙西的,原先以为是生意好,却不想是出了事儿。 前世的齐眉总是待在自个的园子里不出门,府里的许多事都不知晓,原来如今的陶府并不如她心中所想。 会不会之后祖父的决定也和现在陶府的情况有关? 齐眉正想着,忽而看到帘子下的影,忙跑到一旁站好,严妈妈掀开帘子进来,把补好的袄子服侍这她穿上。 一出内室,二姨娘刚好抬起头,眼眶红红的,祖母似是不忍,“我也不是刻意要怪责你什么,都是一家人,以后注意些便是,哎,反正尔容回来了,掌家的事就还是给她操心罢。” “母亲还请放心。”母亲福了身。 祖母打了个呵欠,屋里的人自觉的离去。 齐眉跟在母亲身边,欢欢喜喜的走着,母亲看了她一眼,叹口气,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欢喜无忧,补好了衣裳便能开心许久。 不像他们,事事要操心,事事要做主。 虽然母亲回来了,但因得事情过多,齐眉便还是留在朱武园里住着,正好大房的三个小辈都在那一块儿,去请安的话可以一齐,倒也方便许多。 跟着大哥习武也有一阵子了,再加上齐眉日日都坚持吹阵笛,笛艺长进不说,身子也好了点儿,齐眉相信长此以往,她的哮喘症总有能好的一日。 这些天母亲极少来看她,她也只是在每日给祖母请安的时候能见见母亲,看着母亲一日日的又憔悴下去,齐眉有些心急。 找了一日在园子里等,总算在夜深的时候把母亲等了回来。 “你怎么在这儿?”母亲入了内室,见着屋里坐着的小人儿吓了一跳,抚了抚胸口,嘴角却立刻露出了笑意。 把齐眉抱在了腿上,“是不是想母亲了?” “嗯!”齐眉点头,看着母亲的眼窝都要陷进去,关切的问道,“母亲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没法子,一忙起来就是这样的。”母亲摇摇头,“在福祉县的时候不过几日就觉得身子舒坦了些,临近回来的时候母亲还以为身子被养好了呢,结果一回来府里待了两日,又开始头晕脑胀的时不时咳嗽几下。” “母亲要注意歇息才好。”齐眉从母亲腿上跳下来,站在小矮凳上帮她按摩。 母亲舒服的闭上眼。 手酸痛了起来,齐眉停下,又问道,“在福祉县的时候父亲有没有带母亲去哪儿玩?” “你啊就知道玩儿,你父亲日日都要四处奔波,母亲看着都觉得他累,不过在最后几日你父亲还是抽了空带母亲好好的看了看风景。”母亲说着笑意在脸上漾开。 齐眉放下了心。 “你想不想入学堂?”母亲忽而问道。 “想。”齐眉连连点头。 母亲笑了笑,“今儿个你祖母跟我提起,说想让你去学堂。” 齐眉惊讶的张着嘴,母亲笑着刮了下她的小鼻子,“看你高兴得。” “记得四月中就要开学了。”齐眉声音十分欢快。 母亲点头,“先前我还担心你一个人在府里应付不来,得被欺负。到底是一家人,你祖母和你相处了一阵子,对你也关心起来。”说着露出喜悦的表情,“以前我还从未想过你能这么快就回府里,而且还能让你祖母都答应让你留下来。” 齐眉在母亲怀里蹭了蹭,“祖母都是担心齐眉。” “这体贴的话可以和你祖母多说说,她也爱听。”母亲大抵是想起了陶蕊。 齐眉心里却不同意,陶蕊是陶蕊,她是她,若是她像陶蕊那般黏在祖母身边,祖母一定会起反感之心,她只能像现在这样,一步步的往前走。 不过说起来陶蕊,最近也不太粘她了,自从母亲回来后就是这样,倒是越来越黏祖母。 第五十三章 虫灾 这段日子请安,齐眉总见着祖母几人眉头紧蹙,心里郁结的模样,她猜想是和现下陶府内部的实情有关。 她在朱武园的时候也听嘴碎的婆子抱怨,这次发的月前比以前要少点儿,虽然没少多少,但到底一分钱都是血汗钱,换了她们这种没日没夜干活的,心里都跟割肉似的疼。 大哥最近也忙忙碌碌的,十分勤奋的练武,上宫里的武学堂,和父亲偶尔巡逻,也无暇顾及她这个妹妹,陶蕊不似之前活泼,算起来,齐眉这段时日竟是和二姐相处的时间最多。 这会儿二姐正坐在屋内绣着个小香袋,马上就要完成了,密密的针角翻过来就不见了影儿,齐眉叹道,“若是能有二姐这般的手艺便好了。” 二姐看了她一眼,背过了身不说话,齐眉也不生气,坐到窗边的书桌旁开始练字。 “这月中就开始上学堂,母亲说了你也可以去。”齐眉的眼前出现了刚刚的小香袋,有些讶异的要伸手接,二姐却又拿了回去,急急的把线头咬掉,再递过来,“给你拿这个装东西,里层可以装绣线,都是有内袋的,绣线并不会扎破袋子,外层便可以放笔一类,这样会方便许多。” “多谢二姐。”齐眉笑着接了过去,拿在手里仔细的看了看,果真是一双巧手做出来的东西。 二姐素来绣功了得,十五岁那年绣出了一副双面鸳鸯戏水图,见过的人都赞叹得不行,都说谁娶了这陶府的二小姐,谁就有福气了。 可惜的是二姐前世的姻缘可真真是…… 齐眉想着摇摇头,二姐却误以为她觉得不好,一把又夺了回去,“你若是不喜欢的话。那我就送给八妹妹好了。” “不,五妹喜欢着呢。”齐眉抢了回来,笑得眼角都眯起来。 小香袋内里的右下角还绣着朵小小的梅花,这是二姐的习惯,十分的细小,若不是熟悉她的人并不会知道。 迎夏端着茶进来,给两位小姐斟茶。 大抵是觉得屋内太过安静,迎夏倒完茶了,笑着道,“明日那教书的先生就要来。府里的丫鬟都在念叨着呢。” “是啊,连迎夏也一进门就开始念叨呢。”齐眉笑意吟吟的看着她。 迎夏一下子脸都通红了。 这也是难怪,那个教书先生齐眉虽然从未见过。但那俊朗非常的美名早就听得耳朵都起茧,也难怪一个个的小丫鬟们又好奇又紧张的。 齐眉把二姐刚刚送的小香袋收好,抿了口热茶,身子也暖和起来。 祖母的风湿因得她送的药膏和力道合适的按摩而缓解了不少,前几日又连着下了雨。齐眉今早请安的时候与陶蕊闲聊时说过,可以熬些药给祖母服下,正好迎夏来了,便让她去找大夫抓些药,不到傍晚的时候迎夏便回来了,齐眉拿着包好的药草包。往清雅园赶去。 这时候祖母应是刚用完饭,应是还不会歇息,齐眉等到通传完。丫鬟带着她走了进去。 屋里的浓郁药味让她眉头一皱,祖母正坐在软榻上,陶蕊小心翼翼的端着东西走过去。 这般浓的药味让齐眉有些疑惑,但还是先福了礼。 祖母笑着道,“我这把老骨头最近惦记的人倒是越来越多。” 齐眉把手里的药包递了上去。“这是孙女特意让大夫配好的药包,每日按时服用。在阴雨的日子也能舒坦许多。” 祖母点点头,道,“你竟是和蕊儿想到一块去了。” 齐眉疑惑的抬头看着陶蕊的背影,她回头甜甜的一笑,“才不是想到一块去了,是五姐姐今儿一早和蕊儿说起,蕊儿便和姨娘说,姨娘很快的张罗好了,说别耽误了时辰,蕊儿便先和吴妈妈一齐把药端过来。” 齐眉松口气,原是她想多了,刚刚进屋的时候看到陶蕊的背影和熬好的药汁,她着实误会了。而陶蕊到底是小孩子,毫无任何掩饰的把实情一五一十的复述,相比之下,齐眉觉得自个委实是多虑了。 “好,好,你们俩送来的药包啊,都够祖母服完这个梅雨季节了。”祖母边笑着边点头,满面都是舒心的笑容。 服完了药,祖母背靠着软榻,陶蕊被吴妈妈抱了回去,齐眉留了下来,严妈妈会意的把药膏拿出来,齐眉再次帮祖母按摩。 祖母的眉头却越蹙越紧,最终深深地叹了口气。 “主子,您皱眉头叹气,老奴真是看着心里也难受啊。”严妈妈忍不住的道。 祖母半天没说话,齐眉埋头老老实实的按摩着。 “老太爷现下是这样的情况,还硬撑着要去祖宅那把田庄清算清算,你说说我怎么能不叹气?”说着祖母又摇摇头。 齐眉心里一动,祖父之所以要点算田庄,还不是现在陶府的情况不好,前世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收成愈发的差下去,陶府内部也越来越空,边关此时战乱,邻国来势汹汹,祖父心一横像皇上请命挂帅出兵,这才有了之后那一系列的事。 若是田庄的收成来年能好起来,那便也可以不让祖父一大把年纪了还勉强去征战了。 祖母看了眼齐眉,“齐眉,你说说现下要如何是好?” 齐眉愣了一下,祖母怎么会主动问她这样的事? 再一想,她才七岁的年纪,在谁心中都是小孩子,祖母这会儿这样烦闷,问问她大抵也是心情无处抒发,随口一说罢了。 思及此,齐眉摇摇头,脆着声儿道,“孙女也不知晓,但是祖父并不常出门,若是突然出一趟远门必定会多添几分疲惫。” “我也是这般想的。”说到了心坎上,祖母点着头,转而问严妈妈,“不如让老三去好了,反正铺子也是他们打理的,田庄那边儿他去倒也方便。” 齐眉却锁起了眉头,只不过低着头谁也没看见。 严妈妈很快的把三叔叫了过来,母亲和父亲也过来了,三叔一身朱红的袍子,眉目俊秀,进来身上还带着分泥土混杂雨水的清香味儿,一看就知晓是刚刚从外边回来的。 “母亲,儿子刚去了趟铺子,回来就听说母亲急着找。”三叔福了礼,坐到一旁的位上。父亲和母亲也坐到一边,一副商量大事的模样,祖母没有让齐眉走,齐眉便乖乖地站到一边。 祖母把事情与三叔几人说了。 三叔忙道,“这事儿母亲交给儿子便是,儿子也正想去悄悄到底是何事才使得去年的收成那般差,明明府里去年给佃户都减了税的,交上来的却还是比以前少,先前儿子就说过不要减税收,不然那群佃户会得寸进尺。” 父亲也道,“让三弟去是没错,但不过去了得有用。” 三叔瞥了父亲一眼,有些不满,府里的铺子是他们三房打理,年初的时候铺子出事儿,三婶娘劳心劳力的处理好,却还被责怪了,这会儿田庄需要去看看,第一个就想到了他们三房。 他还没说母亲总当他们三房是跑腿儿的,大哥竟然就公然的怀疑他的能力。 三叔抡起了袖子,“这趟去儿子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的,说去年是虫灾,今年那还是会虫灾,朝廷里并没有派人解决事情,那就只能向佃户们多收税,让他们多缴些粮食才行,这样他们才能事先就有了动力。” 齐眉心里连连摇头,前世就是派三叔去,三叔对佃户们克扣至极,让他们心里全是怨气,没有解决一点实际的问题,反而把佃户们惹毛了,来年所缴纳的粮食和税就更少,祖父才被逼得…… “朝廷里哪里未出力?”这话说得父亲不乐意了,忙道,“皇上事事都要处理,去年虫灾的事是摆在第一位的,虽然说去年的收成并不好,但若是在收成不好的基础上还要给佃户们施加压力,他们才是会造反,等到那时候难不成你我去种田?” 祖母见两个儿子吵了起来,对于这样的事她并没有主意,两边听起来好像都有道理。 “齐眉你在想什么呢?”母亲注意到面部表情略显丰富的齐眉,缓和着气氛把她拉过来问道。 三叔气恼的转头,父亲也不说话,低头整理衣襟。 齐眉窝到母亲怀里,仰着头认真地想了下,“齐眉去年在庄子里的时候,庄子里有一小块田,那时也是有好多虫子,可吓人了。刘妈妈和梨棠就用手抓,抓一个捏死一个。” “虫灾可是个难缠的事。”母亲叹了口气。 齐眉眼眸忽而亮晶晶的,“并不是,之后刘妈妈拿了好多稻草回来,摆在田间烧了熏,虫子一下就死了一大片呢!” 祖母眼睛也是一亮,“是啊,用上烟熏的法子,虫子就能少些。” “刚刚听父亲和三叔说,齐眉虽然不懂。但以前在庄子里念书就看过,得人心者得天下,得佃户心者才得粮食嘛,若是把他们惹得生气了,我们就没粮食吃了。”说着有些委屈的瘪着嘴。 父亲不由得哈哈一笑,道,“果然是我的女儿。” 第五十四章 先生 总算不大忙了,所以明天开始努力双更几天,请大家继续支持>< ―――― 三叔脸色不大好看,但也没有反对。(.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祖母和父亲几人又闲话了两句,父亲提出要去看祖父,齐眉被倪妈妈送回了朱武园。 一进园子就见着两个小丫鬟头挨着头说着悄悄话,听到倪妈妈的咳嗽声,两小丫头猛地一激灵。 倪妈妈斥责着她们二人,齐眉却觉得头疼,让倪妈妈带她快些回东间。 夜晚的时候窗子没关紧,夜风悄悄地窜了进来,齐眉裹着被褥,从床幔里探出头,今儿守夜的是迎夏。 “迎夏,去把窗子关紧了。” “奇怪,奴婢明明在小姐入睡前就关了窗户的。”迎夏絮絮叨叨的,声儿很大。 齐眉按了按前额两侧,窗户关上后也不觉得多舒服,反而呼吸不顺畅起来。 迎夏有些着急,“小姐,要不奴婢去叫大夫来?”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齐眉的声音有些哑。 “回小姐,三更了。” “太晚了,我只不过是寻常的哮喘症发,若是大张旗鼓的去找大夫,只怕别人会以为是病得下不了床。”齐眉摇摇头,明日就是那位教书先生过来的日子,她不能头一日就又被冠上病弱的头衔。 若是这么晚了还请大夫来,传到祖母耳里,说不准明日不许她出来。 齐眉眼眸忽然闪了闪,说不准这是别人不想让她出来。 从她回来开始到现在,不到半年的功夫,却让祖母几人都态度转变起来,有些人自是会心里着急的。 “迎夏,这几日的膳食都是谁准备的?”齐眉问了话后又连连咳嗽了几声。 迎夏边帮她顺气,边道。“都是子秋准备的,先前倪妈妈要插手,但子秋姐愣是把她给游说走了。” 那膳食就没有问题。 齐眉闭上眼,拿着薄荷香囊,清新得有些扎人的味道顺入鼻息,喉咙间缓和了一些。 耳清目明,齐眉忽而睁眼,也不对,并不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平日里她都是和大哥、二姐一齐用饭。但近日大哥忙于练习武艺和准备武学考试而总是不能按时回来,都是她和二姐一齐用饭。 齐眉的眼眸有些锐利起来,拿出二姐送给她的小香袋。二姐送她这个小香袋,同她示好,所以她欣然接受,今儿也是随身带了一天。 仔仔细细的端详,却并不能看出些什么。 半晚上折腾了好一阵子。几乎是全无睡意的挨到天泛起微光,换班的子秋端着洗漱的用具进来,齐眉也下了床榻。 有些懵然的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照映出她的脸庞,比之前都要苍白,整个人的病态显露无疑。 “小姐的脸色怎地这般差?”子秋皱起了眉头。 齐眉摇摇头。只让子秋帮她梳洗。 出东间的时候外边全是蒙蒙的雾,看来会是个好天气。 二姐也刚好出门,齐眉向她福了礼。二姐看了她一眼,转头吩咐身边的贴身丫鬟芍药去叫了马车来。 姐妹两素来甚少交谈,一个看着左侧的马车帘子,一个看着右侧的。 过了会儿,齐眉搓了搓手。把小香袋递还给二姐,“这个还是留给二姐自己用罢。” 二姐抬起头。两人对上视线,齐眉只觉得二姐那一双眸子清冷又淡漠。 “那好。”并没有多问的接了回去,大抵是心里知晓被戳破。 齐眉和大哥、二姐都是最亲的血缘关系,无论之前如何,齐眉不想和二姐闹僵。 这时候马车停了下来,齐眉先起了身,“二姐,以后若是没什么事儿的话,二姐还是好好的在屋里练习女红的好。” 头一次用着严肃的语气说这样的重话,再加上身子不适,齐眉连连咳嗽了几声。 子秋忙过来,“听闻小姐昨儿晚上整夜未睡,哮喘症又犯了,这一两月都会是梅雨天气,奴婢会好好的照料小姐。”说着目光在二姐身上略过一瞬,扶着齐眉下了车。 二姐还坐在车里,只是微微蹙起略显英气的眉,把小香袋凑近鼻间闻了下,又打开细细看了一番。 “二小姐,该下来了。”芍药在外边提醒。 二姐捏紧了小香袋,眼眸里透着寒光。 教书先生的马车直接在午后入了陶府,陶府外安安静静的,一个围观的人都没有。 但陶府里却热闹非凡,今儿个所有的小辈都留在了清雅园,父亲几人也都坐在两侧。 今日是和教书先生的第一次会面,都知晓那先生年纪轻轻就学识渊博,若是能得了他的注意和赏识,传了出去名声不止是翻倍的增长。 谁都想博得个好名声,大家都是慎重打扮了一番。 齐眉和齐英一进去都是微微一愣,陶蕊、齐春和齐露都是仔细打扮过的,鲜艳的襦裙颜色,和宫里的小公主一般,尤为的好看,再加上齐春和齐露是双胞胎,穿得几乎一样,让人恍惚间分不清谁是谁,只觉得这三个女娃都真真是粉雕玉琢。 齐眉和齐英在小辈中就显得尤为的不一样,齐眉穿着一身淡色水墨轻点襦裙,因为身子不佳的缘故,外罩了一件月牙白的薄杉,发鬓间的小粉花是唯一的颜色。而齐英则是一贯来的暗色装扮,显得沉闷非常。 祖母有些不悦的抿了抿嘴,母亲忙把两姐妹叫到面前,“怎么就这么穿着出来了?” “就是,齐英。齐眉,今日是要见先生的,那先生名气早已传遍京城,你们二人这般随意的对待,若是先生不高兴了,说不准就不教了。”二姨娘说着看了眼陶蕊,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明眸皓齿的小女娃正在和齐春齐露说话,齐眉这才发现,陶蕊的身子瘦了点儿,显得愈发的粉嫩。 这样的小女娃谁见着都会欢喜的,陶蕊继承了二姨娘的美艳容貌,这是天生,即使现在年纪尚小,也已经让人有些挪不开目光。 齐眉知晓再怎么打扮也是无济于事,但她并不是什么都没准备。 笑着望向母亲,“就是知晓先生要来,齐眉才选了这件衣裳。” 话音刚落,小厮来报说先生已经要到花厅。 父亲带着众人一齐过去,齐眉跟在了最后边,远远的见着个身材欣长的男子背对着他们站在树下,三四月份正是月季花开的时节,他一身水墨长衫,肩上落下几点月季花瓣。 齐眉抿嘴一笑,这先生是个贪玩之人。 只看背影大约二十来岁,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被玉冠高高挽起一些,余下的率性披在肩后。 先生转身的那一刻,齐眉都能听到周围那些丫鬟抽气的声音。 一双桃花眼眸黑如点漆,隐隐的笑意显得几分邪气,回身的刹那手中折扇唰地一下打开,对着众位长辈竟是不福礼,反倒是牵起笑容,礼貌的点了点头。 “苏先生。”父亲不怪责反而是上前一迎,弘朝对学者都是十分敬重的。 “在下苏邪,路上遇着美景耽搁,让尚书大人一家迎接切莫怪罪。”声音如泼了墨的夜空里点缀的星星,温柔万分。 和当下的皇族一个姓氏,却取了单名一个邪字,倒是和他的气质特别符合。 齐眉心里暗暗的想着。 父亲和苏邪先生说话的时候态度隐隐的恭谦非常,把小辈们叫过来一个个的给他福礼。 到了齐眉的时候,她微微屈膝,“先生好。” “和我竟是有一样的眼光。”苏邪打量着齐眉穿的水墨襦裙,笑着点头,其余的小辈都是一眼扫过去,不曾停留半分。 这水墨襦裙就是齐眉特意准备的,她还记得前世那些丫鬟是如何绘声绘色的描绘这个先生的一举一动,而他爱好的衣裳更是被提了又提了,那几年的功夫,府里的丫鬟都用着水墨荷包。她今日投其所好,丝毫心思都不花就能吸引苏邪先生的目光。 母亲高兴的看着齐眉,祖母也微微点头,二姨娘却是有些气恼的一甩宽袖,陶蕊年纪是小,可打扮得和小玉人似的也吸引不了这个先生的目光,看来先生的品味真真是独特。 齐眉记得,迎夏曾经说过,府外里并未有人提起过这个先生。 今日一看,先生入府的阵仗并没有多大,齐眉心里的疑惑不断增大,这个苏邪看上去比她预想的年纪还要小,顶多十七八岁的年纪,而父亲又对他十分有礼,再是有学识的男子父亲毕竟在朝为官,陶府内部如何不说,三代为官这一点就能压住这个先生才是。 苏邪先生并未待多久,只不过是在府里坐了一会儿,来看了陶府的小辈一圈,苏邪先生似是很满意,“不愧是陶府,将门之后个个一瞧就是石中玉。” 话说得隐隐约约,父亲并不气恼,反而笑着和他低声说了几句。 送走了苏邪先生,二姨娘一直心情郁结,带着陶蕊匆匆离去。齐春和齐露倒是开心得很,平时难得出来玩,穿着好看的衣裳,还见着了俊美非常的先生。 过了两日,祖母把齐眉她们又叫了过去,说是先生今日送来了考题,在月中第一日上学堂的时候每个人都要回答。 齐眉有些愕然,前世未曾发生过这样的事。 第五十五章 巧了 今天开始加更><求票票,什么票票都砸过来吧xd 第二更晚上八点更新 ―――― 果然四月是梅雨天气,齐眉伏在书桌上,看着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落下,离月中只有六日的时间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她能感觉得到,她改变了前世自己的路子,所以身边一些事情也跟着在变换,前世发生过的事情不少都没有发生,自然也遇上了像先生出考题这样前世未发生过的事。 其实苏邪先生送来的考题说不上难,齐眉看着面前的字条: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他让小姐儿和小哥儿们谈谈对这句的理解,可以一人,也可以几人一齐。 这是出自《长恨歌》中的一句,说难不难,说易不易。 丫鬟们偶尔进出东间也是脚步轻盈,怕吵着齐眉,到了用饭的时候,倪妈妈进来了,身边跟着子秋的子秋端上了精心准备的菜肴。 齐眉却似是没有胃口的样子,皱着眉头,“子秋,你说说怎样才能出彩?” 子秋一愣,继而温婉的笑了下,“奴婢是个字都不识,哪里能有主意。” 齐眉有些失望的扁起嘴,子秋仔细思索了一会儿,认真的道,“奴婢记得小姐对画画有些研究,先生又喜欢水墨一类的东西,小姐倒不如画一幅好画呈上去。” “时间哪里来得及。”齐眉说着眼睛又忽而一亮,“对,先生说过可以几人一齐,不如我找二姐,我和二姐合力画一幅,二姐毕竟长我几岁,又一直在府里居住的。定是能想到多些的点子。” 子秋见五小姐笑了,忙把碗筷摆好,倪妈妈也在边上服侍着。 用完了饭,齐眉便让子秋去请二姐过来,自个先把宣纸准备好,让倪妈妈在一旁磨墨。 对着倪妈妈,齐眉一直是有礼的,母亲回来后也没再把她带在身边,倪妈妈便就来照顾齐眉,说是照顾。倒更像是给子秋和迎夏打下手,两个丫鬟怎么都不许倪妈妈直接来照顾,为此还差点闹到了祖母那里。 记得前几日。齐眉把两个丫头和倪妈妈一起叫到跟前,训斥了迎夏和子秋一番,虽然五小姐年纪小,平时又是柔柔弱弱的,但把面一横。气势就足够吓人,虽然还是小娃子声音,但却让子秋和迎夏跪着半天说不来话。 迎夏被气得脸都鼓鼓的。 倪妈妈见齐眉训得都咳嗽起来,忙摆摆手,笑着道,“她们两其实是太懂事了呢。怕我年纪大了,做起事来不方便。五小姐也别太伤神了,老奴都是修了几世的福气才遇上这样好的两位主子。” 指的是大太太和齐眉。 迎夏不满地翻了个白眼。再要发作的时候被子秋拉住了。 “妈妈不放在心上就好。”齐眉笑得甜甜的。 二姐出乎意料,很快就来了,面上虽然无甚表情,但却主动的开口,“我听子秋说了。作画的话我们两人一起定是来得及。” 两姐妹凑到一块开始商量起来,但平时并未交流过几次。两人显得很没默契,倪妈妈磨墨磨得腰酸背疼了,两个小姐才堪堪把画的构思写出来一半。 子秋关切的小声道,“倪妈妈还是先下去歇息罢,这活儿子秋来做就成了。” “这哪成。”倪妈妈摇摇头,慢慢地磨着墨,“磨墨不是个简单的活儿,得耐心的来。” 几日的时间过去,齐眉大概是第一次这么频繁的和二姐相处。 两人总是坐在一起作画,轮廓已经在画上描好,一个美貌的华服女子侧身立于云端,云端之下是一片苍茫,尽头只见得一个男子萧索的侧影,两人相互辉印,一股不曾相忘却也不得见的悲凉呼之欲出。 精益求精,让两人总是不满意的修修改改,但是清晨的强健身体和用笛子锻炼肺部的事齐眉不曾落下,依旧每日都做,二姐这几日来得早,在她吹笛的时候便来了,也不打扰她,点了点头便进了东间,坐到窗口的书桌下。 在东西间服侍的丫鬟婆子们总能看到东间外边,五小姐悠悠的吹着笛,随着目光后移,窗下是提着笔认真作画的二小姐。 倪妈妈这几日在东间里出出进进的,十分勤快,服侍起齐眉来也是尽心尽力。 迎夏帮齐眉梳洗的时候嘀咕了几句,“奴婢总觉得倪妈妈……” 齐眉笑着打断她,“倪妈妈想好好服侍,那便由着她服侍。” ………… 第二日便是苏邪先生来的日子,看着完成了的画作,齐眉和二姐一齐舒了口气,而后一齐去给祖母请安。 这几日的话题总离不了‘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这两句,几个小辈都各抒己见,热闹得不行,连三姐姐齐清也忍不住说了几句。 大哥不必做这个考题,对于舞文弄墨的事情他最是头疼,祖母笑着让他说说,大哥手摆得跟扇风似的。 三婶娘在一旁搓着手,不停的给二哥暗示。 二哥齐贤是个尤为安静的人,和大哥正好完全相反,大哥生得眉目英勇,一身武艺;二哥则是眉清目秀,满腹才情。 但不过眼下二哥自始至终不愿开口,把三婶娘记得要跺脚。 “贤哥儿可真是捂得紧,都是一家子人,明日先生就要来,只一晚的时间谁还能抢了你的想法不成?”二姨娘笑着打趣。 二哥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唇,但只是淡淡地道,“贤哥儿想留到明日再说,而且八妹妹不也没说吗?” 二姨娘顿了下,道,“你八妹妹才多大,都不过是小孩子把戏罢了,明日还得看你和齐英呢。” “总之这是先生对你们的第一印象,这可是最重要的,不需要太出彩。个个都出彩的话反倒就不特别了,只求让先生能留下个陶府的孩子都十分聪慧的好印象。”祖母说着摆摆手,让小辈们都散去了。 酉时时分下了一场大雨,齐眉去问候了一次祖母,祖母却睡下了,虽然打着油纸伞,但难免淋湿了衣角和绣鞋。 齐眉换上了干爽的衣裳,很快地倦意袭来,尝试着半卧的睡下却还是大喘气儿,齐眉也不恼。换了个姿势,倚靠着床榻很快就陷入梦乡。 这晚一夜无梦。 翌日梳洗完毕,齐眉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书桌上放着的一只做工精致的画笔。十分精小的荷花在笔头雕刻得栩栩如生。 “五小姐是否还要带着笔去?是送给苏邪先生吗?”迎夏见齐眉摩挲着画笔,好奇的问道,而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可先生喜欢的是水墨一类的物品,若是这画笔上是水墨的雕饰先生定是会爱不释手。” 齐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请过安后祖母留下大家一齐用饭。饭间一贯是安安静静的,只有丫鬟偶尔添茶倒水的声响。 今日是个晴朗的天气,昨晚的那一场雨似是下足了力气,唰唰地冲走了无尽的阴霾,午后的太阳透过层层叠叠的叶子照下来,显得温暖非常。 苏邪先生今日到得比齐眉他们要早。父亲先过来了,待得齐眉一行人到花厅的时候,苏邪先生正与父亲说着话。听着身后的响动,苏邪先生回头一笑,眼眸里跟泄了星光似的。 不说身边那些丫鬟们,连齐眉这几个小姐儿都看得一愣。 一一福了礼后,丫鬟婆子们扶着祖母几人落座。小辈们都站成一排,一个个的把考题答案呈递给先生。 气氛倒是并不沉闷。先生一直嘴角带着笑意,三房二房的都一一呈递给他看了。 到二哥的时候,苏邪先生明显的挑了挑眉,虽然未多说话,但能看得出二哥舞的这一套有些不足的剑很和他意。 陶蕊小声的冲齐眉嘟囔,“这两句明明是说的男子和女子的想见不能见的情谊,连蕊儿都知晓,为何二哥要舞剑?这不是完全离了题意?” 苏邪先生耳朵极好,看了陶蕊这边一眼,齐眉便也没有答话。 倒数第二个呈递的是陶蕊,齐眉这时候也拿出了锦盒,打开了隐隐可见是一幅卷轴。 二姨娘咦了一声,“难不成齐眉也是作画?” 齐眉微微福身,“齐眉和二姐一齐作了一副画,但毕竟没有画师先生教过……” 话还没说完,二姨娘笑着拍掌,“这可真是巧了,你和蕊儿啊总是能心意相通。” 说着顿了下,众人都疑惑的看过来,二姨娘走上去把陶蕊把手里抱着的卷轴展开,“蕊儿也是作的一副画呢。” 站在后边的子秋和迎夏眯起眼,看清楚了画后惊异的对望一眼,二姨娘看到两个丫鬟也吓成这般,不由得抿抿嘴。 展开的画卷清清楚楚,和齐眉齐英二人所做的画几乎是一模一样,除了在本就不佳的画工上又稚嫩了些以外。 齐眉手里抱着的长锦盒在众人眼里都和针刺一样,看着她们二人身后丫鬟的惊愕表情大家就猜出大抵是用了一样的立意。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在这样的场合。 两个小姐儿本就不受宠,一个还被送去庄子静养几年,可昨儿个老太太还说起,不求都出彩,只求不丢面。 这下得丢多大的人。 老太太的脸色已经不大好看,大太太紧张得来回搓着手,呼吸都屏住了。 苏邪先生好似一直未听受面前话语的影响,只是低头看着画,看了一阵才抬起头,冲着陶蕊笑了笑,“以后若是好好练习,弘朝又能出一代妙手丹青了。” 陶蕊害羞的低下头,二姨娘喜笑颜开,老太太也总算露出些笑容。 终是轮到了齐眉,她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和齐英一齐走上前,苏邪先生与她正好对视,让先生眉目一动的是,齐眉眼里并没有半点惊慌。 第五十六章 答案 众人都盯着齐眉手中的卷轴,比之齐眉的淡然,还有一点让人觉着很奇怪,素来不打扮自己的二小姐今日穿上了软银轻罗曳地裙,本就身姿挺拔的她显得亭亭玉立,虽然颜色素淡得厉害,但却更显出尘。 “快把卷轴拿上来罢。”父亲沉声道。 齐眉呈上了锦盒,并不拖泥带水,卷轴很快地展开,只不过手还卷着尽头一圈,众人不由得探头看了过去。 离得最近的父亲脸色微微一变,细细思索着并未出声斥责。 祖母顿了下,见先生未出一言,便看着齐眉道,“先生出了考题,虽然是会有比较好坏,可你和齐英若是答不出直接说了便是,这样做对先生是不敬。” “本就是学东西,不知晓不是罪过,虚心请教即可。”母亲有些着急。 大哥站出来说话,“二妹妹和五妹妹都是好性子的,断不不是随意戏弄先生。” 大太太摇摇头,齐眉和齐英都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们是什么样的人,没有谁比大太太更清楚,可好不容易才得了老太太亲自应允齐眉上学堂,若是两人不能自圆其说,那就是第一日就给砸了。 其实大太太不知道的是,前世也是第一日就砸了,还砸得彻底,齐眉再无机会上学堂。 齐眉把卷轴摊至先生面前,尽头的一圈卷着,也不去展开,先生也没有那个意思,面色微微动了动,并没有开口。 “回祖母、母亲、先生。”齐眉轻轻地开口,声音婉转柔和,“齐眉和二姐的考题答案是要当面呈现的。” 大家都是一怔,不知道这两姐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边开始罢。”苏邪先生总算出了声,抬眼看着她们两姐妹。 齐眉和齐英对视一眼。齐英站到了正中,齐眉目光往身后一瞥,子秋快步上前,呈上了一支笛子。 这时候日头正好,阳光斜斜地穿过茂密的树叶照射下来,落在两姐妹的身上,她们屏息站定,苏邪手里的折扇唰地一下打开,缓缓地摇着。 笛子递至唇边,悠扬的曲调霎时入人耳中。齐英闻曲舞起了身姿,谁都未想过,像齐英这样刻板又总是黯淡的女娃舞动起来也能有几分意思在里边。 并不是缠缠绵绵的曲子。从最先的柔和开始忽而转至紧张,一阵连着的跳音过后,齐英的舞姿也趋向缓慢,直到曲子戛然而止,齐英也俯在地上。身子弓着好似在悔恨在落泪。 在大家以为莫名结束的时候,齐眉眉目一挑,曲调再次从唇边传出,奔腾的气势被她发挥得玲离尽致,二姐猛地起身,随着旋律舞动身姿。 不停的旋身。直到曲调复又转向柔和,如开始的一般。 但又比最初始的柔情多了几分苍茫,直到最后一个音意犹未尽的止住。齐英福下身子,齐眉把笛子别在腰间,走到先生面前。 先生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整场都只见得两个女娃一个吹笛,一个舞蹈。 好听好看知其意却不知其心。 齐眉把卷轴的最后一圈展开。滚落出一只做工精致的画笔,把画笔恭敬的递到先生面前。“先生,该您了。” 苏邪先生眉毛一挑,似是觉得有趣,反问了句,“到我了?” “是。”齐英也上前一步,道,“该先生题字了。” “题字必有因,因未见,我如何题字?”苏邪胸前的扇子轻轻摇晃,青丝跟着飘起些,本该是透着仙气,他却透着邪气,邪而不让人生厌的邪气。 陶家其余的人并没有出声的,谁都看得出,齐眉和齐英这一出,先生并未觉得冒昧,反而起了兴致,和姐妹俩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着。 先生却忽而把折扇收起,并没有接过画笔,声音淡淡的,“我若是不题呢?” 气氛冷了下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若是苏邪先生不题词,那齐眉和齐英的考题答案便是没有完成,没有完成也就罢了,如母亲先前所说,都只是为了学,不知晓也不是罪过。可整了这么大的排场,却没有收尾,只会分外难堪。 一个题未解,先生却当场又出了一个。 祖母也平静了下来,想看五丫头究竟要怎么解决。 齐眉依旧是呈递画笔的姿势,声音清脆的道,“齐眉与二姐把对‘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的理解用笛声结合舞姿呈现给先生看了,但最终的意思还得先生自个来写。” “人都道这两句是说男女的绵绵长情却不得见,追至碧落黄泉也遍寻不见。其实还有别的一层意思。”齐眉说着顿了下,才缓缓地道,“还可作于对人生目标的追求,即使上天下地也不会放弃追求。” 苏邪先生眼眸动了下,低头看着画笔,这时候他才注意到笔头上的精小荷花。 是苏邪最喜欢的花,荷花出淤泥而不染,被硬冠上邪字又如何,目明则心清,心清则身正。 这个陶家的五小姐,真是有几分特别。 齐眉最后说了句,“上穷碧落下黄泉,给得了再好的意境,也只有先生才知道真正的含义。” 都传言是个身体羸弱的,除了面色苍白些,倒是也看不出哪里弱。苏邪先生唇角微微牵起一些,形成一个好看的笑容,提笔落了词。 大家都上前去看,苏邪的字看似随意得厉害,实则一笔一划都恰到好处。 上边简简单单的一个‘正’字。 齐眉微微和二姐相视一笑,也松了口气。 小辈们都跟着来到西侧的小学堂里,齐眉的座位和前世一般依旧是在最后,前世的她满怀期冀的跪坐在软垫上,墨香味儿她到现在都记得。 如今她刚跪坐好,先生走上来,冲她点了点头。 坐在前边的陶蕊回头,“五姐姐和二姐姐真是让妹妹佩服。” “也是先生不计较,还由得我们这般。”齐眉笑着道,“妹妹的画才是真真的好看,先生独独只夸了你的,妙手丹青呢。” 陶蕊有些得意起来,摇晃着头,“妹妹本是没主意的,问了姨娘画的意思,就想出了这个。” “原来如此。”齐眉眼眸弯了起来。 先生的戒尺在台上打了两下,下边便立即安静下来。 老太太几人看了一阵,小辈们有认真的,有不专心的,但都乖乖的跪坐在软垫上,跟着先生摇头晃脑的念书。 老太太觉得舒心,陶家的孩子从来没有资质差的,现下陶家不济,这些孩子就是希望。 忽而看到站在一旁跟着长辈们看着学堂里头的齐勇,面上稚气已经褪了大半,他正是现在陶家小辈里最要担起责任的,明日开春的武试,不知晓可不可以夺得头筹。 老太太捏了捏手里的绢帕,大太太忙关切的问是不是要回去歇息了。 罢了,站在这一阵,小辈们反而会学得不自在,老太太挥挥手,带着众人散去。 到了酉初,先生放下了书册,第一日的教学总算是结束了,陶蕊老早就坐不住,可她几次冲五姐姐使眼色,对方都不愿溜出去玩儿。 先生总算说了下学二字,齐眉并不觉得累,只是跪坐许久不曾动弹,到底身子不舒适。 被陶蕊拉着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苏邪先生都收拾好东西离去。 齐眉也跟着出了学堂,见先生上了马车,方向却是往父亲的书房那边行去。 大抵是和父亲说今日小辈们上学堂的情况罢,齐眉和二姐一齐回了园子。 大老爷的书房里,夕阳的余晖从窗口照射进来,苏邪笑道,“果真虎父无犬子。” 大老爷摆摆手,“勇哥儿毕竟年纪轻,免不了有些心浮气躁。” 指的是今日在花厅里插话的事。 苏邪却摇头,“我指的是陶五姑娘。” “齐眉?”父亲倒是没有讶异,“她身上确实有别的孩子没有的东西。” 苏邪认同的点头,齐眉身上多出来的东西并不是聪慧,如老太太所念想的,陶府的孩子个个慧根不错,没有愚钝的。 但齐眉身上多了的是一分由内而发的傲气。 就像她今日的考题答案,独树一帜,有点儿破釜沉舟的意味,却又料得到最好或者最坏的后果,而且都有后招。 别人家的小姐儿都是争着要学古筝,只是坐在那儿便有一股子沉静婉约的气质,让人赏心悦目。 但这陶五姑娘就不一样,器乐是寻常小姐不常拿来做技艺的笛子。 笛子象征一种气节,齐眉身上有傲骨,所以笛子更适合她。 和大老爷说了心中所想,大老爷哈哈一笑,“你也是见解独到,谁不说我这个女儿羸弱得风一吹就倒,只有你说她有傲骨。” 苏邪不答反笑,那种气节不是外表,是由内而发。 齐眉回了园子,外边天已经有渐黑的迹象,待到第二日起身,洗漱完毕后齐眉先去了母亲那里,和母亲低声说了几句,母亲面色变得厉害。 过不多久就叫来了倪妈妈。 月园的气氛是第一次这么安静,齐眉坐在母亲身边,倪妈妈跪在正中低着头。 母亲冷声道,“你跟了我多少年?” 这话一出来,倪妈妈有点儿哆嗦,大太太从不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再看一旁坐着的五小姐,抿了口茶,看她一眼,眸中竟是透着寒意。 第五十七章 纠缠 求订阅,求票票>< ―――――― “回主子,算算有近二十载了。”倪妈妈声音很小。 母亲的话有些微微地颤抖,“跟了我这么久,我也不止是把你当老妈妈,在刚嫁进来的那段日子,你也一直服侍我,劝诫我……” 母亲说着停下来,齐眉注意到倪妈妈的脸白了一下。 “到了现在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我给了你两次机会,今天是最后一次。”母亲的声音淡淡的,“以后你也别做事了,老实在后院里待着罢,常青也别在门口做活了,跟着李管事一起学学罢。” 李管事是专管账簿的,奴婢小厮的月钱都是经他的手,大家总得讨好他,母亲说让常青跟着李管事,那岂不是…… 齐眉看向母亲,她的侧脸还是那样温柔,转过头拉住她的手,安慰性地抚摩着她的头,把门口的新梅叫过来,让她把齐眉送了回去。 坐在东间的床榻上,窗外是阳光明媚,齐眉许久都没动一下。 她本以为倪妈妈就算不死,也得是要被赶出府的,倪妈妈为谁做事连她都看得出,母亲怎会不知晓。 之前倪妈妈一直在东间转悠齐眉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故意和二姐商量了,做了一出戏给她看。 常青是家生子,可倪妈妈做了这样的事,还能被变相提拔。 齐眉头一次觉得看不透母亲。 这不是温婉善良的性子使然,这是原则问题,而且齐眉还记得去年在庄子里,母亲是如何训斥刘妈妈和梨棠的。 齐眉翻转难眠,第二日午后上学堂的时候还没回过神来。 被苏邪先生点名了几次,她才总算收敛了心神,不去多想。反正现在的她也想不出什么。即使去问母亲,她定是会如哄小孩子一般的哄她几句就作罢。 想着那张温柔的脸,其实这样看上去像菩萨一样无懈可击的母亲,是不是心里也藏着什么秘密。 下学的时候,二姨娘过来接陶蕊,陶蕊一下子扑到她怀里,齐眉过去福礼,二姨娘点点头,又道,“脸色不大好的样子。” “昨晚睡得有些晚。温习了先生上学教的东西。”齐眉道。 说起先生,陶蕊立即抱怨起来,嘟囔着说每天跪坐那么久。腿疼得要命。 “回去让绣娘给你做一个软膝,绣娘手艺顶好,等做好了你戴上,跪着就不会那么不舒服了。”二姨娘捏了捏她的鼻子。 二姐和齐眉一齐回了园子,两人的交流还是很少。最开始和二姐小声说起的时候,二姐竟是主动说要防着倪妈妈,齐眉先是不解,面上不动声色,二姐把小香袋递还给齐眉,什么也没说。 之后两人倒是意外的合得来。一个吹笛一个舞蹈,让苏邪先生都看得露出了笑意。 想起刚回来那日,二姐一早就过来看她。语气尤为的不善,还硬把斗篷借给她,非要拉她去给祖母拜年。 齐眉被拉扯得有些喘气不匀,二姐就立马放了手,齐眉静下来细细一想。去祖母那儿拜年未尝不可,而且她的礼物。年初一送是最好的。 ………… 天气开始渐渐地热起来,到了小辈们做新衣裳的日子,陶府素来都是由绣院的绣娘们来根据个人的身形尺寸和喜欢来做衣裳和其余用具。 绣院并不大,一个老妈子带着一群绣娘在一个院子里。 严妈妈带着几个绣娘过去给小姐们和小哥儿们量身,小娃子都长得快,尤其是勇哥儿和贤哥儿,就一两月的功夫尺寸也能不一样。 齐眉辰时去请安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的和严妈妈说,头一次在府里做衣裳,所以想和绣娘们亲口说一说。 祖母听了笑道,“齐眉是起了打扮心思了,那便找那几个绣工最好的绣娘过去。”后半句是冲严妈妈说的。 这时候三叔进来,看样子是要商量过几日去田庄那边的事儿,齐眉便退下了。 在酉初下了学后,齐眉细细地净了脸,子秋进来说严妈妈带着绣娘们在正堂等了好一会儿。 几个绣娘清一色的身穿青色衣裳,但丝毫不显得黯淡,齐眉扫了她们一眼。 严妈妈带着绣娘们福礼,又道,“以前你们也服侍过五小姐,这是头一次做五小姐的衣裳,别怠慢些什么。” 齐眉想着大概是祖母的意思,她回府也大半年了,除了母亲和大哥身边的丫鬟公仆,其余的下人对她依旧是不咸不淡的态度,五小姐是克陶府的传言留得太久,比她在府里的时间久了几倍,多说一句,绣娘们心里才能有个底。 所幸祖母和父亲的态度转变有越来越明显的趋势,之后也定会和她的身子一样慢慢地完全好起来。 绣娘们仔细的给齐眉量身,一个年级颇大的绣娘忍不住的开口,“五小姐这身子骨也太瘦弱了,奴婢瞧着都有些看不过。” “住嘴。”严妈妈斥了一声。 年级颇大的绣娘才惊觉自己失言,这要传出去了,还不得传成陶府对五小姐不好。 齐眉一直安安静静的,等到绣娘们量好了,严妈妈便准备告辞,齐眉忽而想起了什么,问着面前的绣娘们,“不知哪位绣娘姐姐现在有时间?” 严妈妈笑着上前,“小姐若是有什么要修补的,直接拿了让子秋送去绣院即可。” 齐眉转身快步走到东间,很快地又出来,手里拿了个小香袋,递给了那个年纪颇大的绣娘。 年长绣娘咦了一声。 齐眉苦恼的搓着手,问道,“是不是修不好了?都怪我粗心,这是二姐在先生来的前日送我的,但先前就不小心被钩子给钩破了,一直没戴,也忘了说要修。这会儿绣娘们来了才记起,破了这么大的地儿也不知晓还能否缝补好……” “这个五小姐大可放心,就几针几线的功夫。”年长绣娘立马拍着胸脯,顿了下,又问道,“五小姐说这是二小姐亲手缝制的?” 齐眉点头。 “这个陶忆也做了个,大概是从五小姐这里看了觉得好看,就自个做了个。”年长绣娘说着笑了起来,拉着边上一个绣娘哈哈一笑,声音压低了。“偷偷戴小姐才能戴的饰物,难怪你要遮遮掩掩。” 齐眉看了过去,那个绣娘圆脸杏眼。长得有些温吞憨厚的样子。 陶忆,齐眉记得这个名字,因为深得府里女眷的欢心,所以特意给赐了家姓。 眼里的锐利一闪而过,齐眉抿着唇。走到陶忆面前,“能不能劳烦你来修补呢?既是做了个一模一样的,那修补起来也快些,我这儿也有针线。” 话音刚落,子秋就把针线盒拿了过来,啪地一声摆在八仙桌上。 陶忆呐呐地应下。有些战战兢兢地接过小香袋,果然如年长绣娘所说,一会儿就修补好了。 齐眉高兴的接过小香袋。“果然绣院里都是好手艺的绣娘。” 翻转过来仔仔细细的看,齐眉忽而有些奇怪的歪了歪头,“怎么没有小梅花?” “五小姐,什么小梅花?”严妈妈轻声问道。 齐眉看着她,“二姐绣东西有个习惯。一定会在内侧绣个十分精小的小梅花,这个极少有人知晓的。罢了,那日二姐匆匆的给我,大抵是赶着做出来忘了绣。” 说着剧烈咳嗽了起来,严妈妈和子秋过来帮她顺着气,子秋叹道,“奴婢等会儿就去催催药,小姐自先生来之前咳嗽了一阵,之后便也没这么厉害过。” 严妈妈怔了下,嘱咐子秋,“现在刚入夏,天气难免反复,五小姐的身子你们几个跟着的丫鬟得仔细着。” “是。”子秋应下。 “五小姐身子不适,老奴也不叨扰小姐歇息了。”严妈妈领着绣娘们走了出去。 在出门的时候,严妈妈深深地看了眼陶忆。 子秋把齐眉扶到东间,“小姐为何不直接去与老太太或者大太太说?” 齐眉摇摇头,那日二姐把小香袋递还给她,齐眉觉得有异,直觉的把小香袋翻转过来,看到内里并没有绣小梅花。 二姐的习惯极少有人知道。 对哮喘不好的小香袋不是二姐做的,是别人仿制的。 这会儿齐眉又把小香袋拿起来看,果然是做得极像,她想起了帮陶蕊做软膝的那个绣娘。 她做了这么一出,严妈妈都看到了眼里,那么老成的一个人,不用说都会想明白来去。 子秋端了药过来,齐眉闭眼喝了下去。 直接去说远远没有旁敲侧击有用,捻起一块蜜饯,口中的苦味被冲淡。 内室里,严妈妈挑开帘子走了进来,老太太正在抄写佛经。 “都办好了?” 指的是给小辈们量身的事。 严妈妈点头,“都办好了。” “五丫头那里可是找到了满意的绣娘?”老太太正写着‘忍’字。 她很少叫齐眉的名字,还是打心底里觉得不舒坦,那时候齐眉出生,她就生了病,二姨太总说齐眉这名字不好,要改。 老太太越想越觉得是,眉同霉,齐了所有的霉运,所以克她。 自个也没想过能让这丫头回庄子,而且也没想过明明身子弱成那样,还能顽强的一直到现在,还有好起来的趋势。 放在身边,渐渐地开始刮目相看,聪慧有气节,年纪小性子却尤为沉静。 今日五丫头一说要找绣娘来,老太太就听出了不同的意思。 严妈妈一五一十的说了在东间里的事,老太太把笔放下。 “主子,这个忍字心上少了一点。”严妈妈轻声提醒,老太太从不写错字,即使错了也立马要改的。 老太太摇摇头,打了个呵欠似是起了倦意,严妈妈扶着老太太去床榻上躺下。 都是纠纠缠缠的错事,到了她这个年纪,也才会明白些。 第五十八章 季祖母 这几日因为三叔要去田庄的事,府里都忙上忙下,之前还不大乐意的三叔变得十分积极。(.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齐眉知晓,这个事在祖父和祖母心中尤为的重要。 做得好了,府里明年就能好过些。 这一趟出行,对三叔也尤为的特别,不止是去田庄的缘故,齐眉记得的。 送走了三叔,祖母的眉头还是锁着的,平素不大过问账簿的事,却让母亲拿了过来看。 细细的看着,眉头没有舒展丝毫。 叹了口气,“要不是伯全太迂腐,也不至于这般。” 母亲忙接话,“都是跟了老太爷的性子,武将之家自是个个都忠义耿直。” 父亲是从一品兵部尚书,在朝里地位高却不善用,说得好听了就是如母亲所言――忠义耿直。 说直白了就是祖母的话,迂腐。 如今的朝野,哪个做官的不趁机捞点儿油水,清廉的只拿朝廷俸禄过活,陶府这一大家子老本虽然足,也总有吃空的一天,再说了,弘朝现在是一片福泰安康的样子,但即使别人不似齐眉这般重生,知晓快十年后的改朝换代,也得猜得到几分。 看祖母的样子就是预着了这层。 皇帝今年已然五十有五,从来为龙之人都是命不长,老皇帝已经是够长的了,十几岁凳位,在位四十来年,如何坐稳的谁也不知晓,各种心酸也只有自个知道,但得亏了皇上,和一班忠臣,弘朝才能有这样的日子。 一想起皇上就自然的想到当今皇后,前皇后是在生了当今太子后就去了,皇后的位置悬了几年,当时的左家长女是仁贵妃。几年之后,群臣上奏,后宫不可一日无首,何况还悬空了几年。 仁贵妃当上了皇后,她平素乐善好施,为人孝义,赐名仁孝皇后。 太子从小常伴仁孝皇后身边,如今二十有三。 这都是齐眉前世所知的信息,今生她想自然也是如此。 齐眉也是请安的时候听三婶娘与祖母说才知晓,原来年初的时候几个小混混在铺子闹事。一排铺子都要被砸没了,虽然小混混当场就被捉走受了应有的惩治,可铺子损失不是一般的大。 差点就这样没了。若是铺子没了,银子周转是个问题,最关键还是抹了皇上的心意。 若是谁参父亲一本,说不定能整出个什么事,也难怪那阵子父亲要请居家老爷过来。 听说老皇帝还问起过这事。父亲如实回答,老皇帝也没再多问。 这几个月的时间,铺子倒是修整得七七八八,下月初就能重新开了。 这么说着,三婶娘和祖母都舒了口气。 三婶娘小声嘀咕的时候,齐眉在一旁帮祖母按着肩膀。她虽然力气小,但按摩的时候用心又使了全力,力道意外的拿捏得极好。 “媳妇想等三老爷回来了再命工人把铺子好好修整一番。”三婶娘用着商议的口气。 祖母摆摆手。“都停了好几月,再等叔全回来也不迟。” 三叔这一去就去了两个多月,来回的路程远。 这日捎了封信回来,却直接转去了祖父手里,祖父在众人向祖母请安的时候出来。平淡的说了件事。 季祖母身子不适,三叔想把她从祖宅那里接回来。 正厅里因为祖父说的话尤为的安静。祖父的语气并不是商议。 祖母顿了下,笑着道,“接回来便是,我也许久未见妹妹了,过年的时候她也总不过来,老爷这一提起倒是有些想念起来。叔全此举也是有孝心,很好。” 祖母平日对三叔不曾上心,只因三叔并不是她所出。 三叔是庶子,是那个从未见过的季祖母所出,祖父的小妾,祖母难得提起几次,提起她也总说是妹妹,态度倒也亲切。 齐眉在一旁听着祖父的话,心里有些激动。 前世季祖母也是因病被三叔接回来,季祖母总待在祖母安排的小园子里静养,季祖母也是有哮喘症。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所以当年陶家人从祖宅过来京城的时候,季祖母被留下了,过年的时候姨奶奶被接回来过一次,要走的时候发现有了三叔,在府里待了八九月生下了,祖父让三叔留在京城,季祖母连照顾三叔的机会都没有,当然凭她的身子也并没有这个能力。 季祖母又回了祖宅,一守便又是二十多年,再次回来府里,总算是彻底留了下来。 记得那时候齐眉好奇偷偷跑去园子瞧了季祖母一眼,季祖母虽是年纪大了,但面上的皱纹却极少,三叔是男子却能生得这般清秀也是有缘由的。 季祖母侧身和丫鬟说话的时候,年迈的声音里还依稀能听出年轻时的温婉。 可那时候齐眉偷偷去看季祖母的事被祖母知道了,愈发的不欢喜她。 在改朝换代的前两年,祖母也跟着祖父去了,季祖母成了家里唯一的长辈,三叔早先谋了官职,一步步的往上爬,在祖母去了时候,三叔在府里的地位愈发的重要起来。 随着三叔归期将近,府里的人心思各异。 其余的人如何想齐眉不知晓,但她是很雀跃的。 母亲在她十岁那年就去了,之后她偷偷见季祖母,季祖母就跟母亲一样的待她。 不过心里雀跃是一回事,如今的她不再是前世那个有一点儿温暖就不顾一切紧抓着一头栽进去的人了。 到三叔回来这日,齐眉去得比平时还要早,祖母见她来了,声音有些沉闷,“平日里你总是来得早,今儿你季祖母要回来,你来得更早,看来果然是一家人的。” 齐眉微微福身,“孙女只是想着祖母今日定多有劳累,要给祖母捏捏肩。” 决口未提季祖母的名。 “齐眉是记挂着母亲您的身子呢。”母亲笑着道。 祖母点点头,“齐眉的手艺确实不错。” 语气带着亲切。 季祖母和三叔回来的时候外边正是当头日照,晒得厉害。二姨娘说怕祖母晒坏了身子,不让她去门口接人。 母亲也是这么说,祖母心里似是有些不安乐,“妹妹守了祖宅这么多年,多少功劳在身上,如今回来也是许多年未见了,我到底还是亲自要去接。” 说着便要起身。 “祖母不去接是合理,这样热的天气,又是合情。”齐眉笑着道。 祖母有些惋惜,祖父今日一直在厅里坐着。搓着手,小厮来报说快到了后,眼睛偶尔瞧一瞧外边。 祖辈的感情齐眉一点都不知晓。她以前总觉得祖父对季祖母大概是丝毫情义都无,现在一看也不全是如此,祖父身子不好,难得出门,季祖母一要回来。祖父居然早早的出来,披了外衣坐在厅里。 眼睛若有似无的看一眼门口,那是有些记挂的意味。 好歹生下了三叔,三叔虽说毫不出众,但没给府里添麻烦,还帮着打理铺子。 现在已经是七月中。炎炎夏日,正厅里却算是凉爽,丫鬟们搬来了储存的冰块在四周。站定了打扇,整个厅里透着阵阵凉意。 祖母道,“你们别摇扇,妹妹有哮喘症的,本就是身子不好才回来。” 丫鬟们住了手。 小厮一路喊着进来。说是到了。 祖父沧桑的眼眸在看到季祖母的身影时,眼里透着点点柔和的意思。 齐眉看着季祖母进门。一身淡色苏绣花撵稠衣,白发梳得整整齐齐,和记忆里一样的面容,脸上并未有多少皱纹,逝去的容颜里还能瞧得出年轻时秀丽的影子。 小辈们纷纷起身福礼。 祖母过去拉住季祖母的手,“妹妹,真是太久未见了。”声音颤抖,好似要掉下泪来。 祖母掏出绢帕,抹着眼角。 季祖母面上掩不住的激动,扶着祖母一路到位上,似是千言万语,却不知从哪里说起,很快地红了眼眶。 母亲笑着把这沉寂的气氛打破,“这本是喜庆的时候,先用饭罢,舟车劳顿,一定也饿了。” 齐眉本要上前扶住祖母,陶蕊却一溜烟就跑了过去,努力的搀住祖母的胳膊。 二姨娘笑着道,“齐眉去扶着你季祖母过去罢,她刚回来,定是还未习惯府里。” 齐眉只得应下,扶起季祖母的胳膊,季祖母侧头冲她笑了笑,齐眉心里卷缩起来,想起了前世季祖母对她的好,忽而觉得自己这般避让委实过分,眼眶不自觉的红起来,季祖母不明所以,但还是柔声安慰。 两人走在了后边些的位置,季祖母又小声的道,“倒是没想到你这么性情,不过快把眼泪擦擦,被你祖母见着了可不好。” 齐眉一愣。 用饭的时候气氛很是和睦,三叔带来了好消息,用了齐眉所说的方法,父亲又去宫里具体询问了,扎扎实实的消了虫灾,三叔临走时把法子留下,若是再有虫灾,佃户也好防备,同时也如父亲说的那般,继续减免税。 佃户们个个感恩戴德,都说帮陶老将军做事是他们修来的福气。 得了好消息,祖母笑得愈发的开心,祖父也露出了笑容。 齐眉也舒了心,现在三叔也回来了,把铺子修整好,重新开铺,而田庄的问题亦解决了,明年一定会好起来,这样祖父也不用挂帅出征,至于大哥,没了军功,但凭借他的努力一定路子不会差。 好像一切真的往好的方向走了。 季祖母住的园子就在清雅圆的边上,季祖母偶尔会去陪伴祖母,和前世一样。 哼着小曲儿,齐眉觉得这天儿好似都没那么热了一般。 刚和祖母请完安,就见着个小厮慌慌张张的跑进来,那是三叔身边的人,现在铺子刚开始修整十日,大抵是出了什么事儿,不过要出,那也不会是大事。 小厮和严妈妈说了,严妈妈脸色一变,走到祖母耳边低语几句,祖母惊得眼睛都瞪大。 ―――― 昨天有事倒腾到半夜所以没能加更,今天如果加更的话依旧晚上八点xd 第五十九章 异变(上) “出什么事了?”母亲见祖母脸色不对,关切的问道。 祖母半会都没回过神来,母亲问她也不知道,还是严妈妈又唤了她几声。 “等,等叔全回来。”祖母竟是结巴了起来,而后颤颤巍巍的起身,指着门,“叫伯全也快些回来!” 看来事情真不小,从未见祖母失态的样子,但齐眉还是老实的坐在一旁。 屋里霎时安静下来,祖母不说是什么事,也没人再敢问。 齐眉在努力的回想前世的这时候究竟出了什么事,搜遍了记忆,她记得初回府的这年夏季季祖母被接了回来住,苏邪先生有事所以暂时换了个慈眉善目的老先生过来教,除此之外就再无其他了。 忽而灵光一闪,齐眉想起来了,那时候她在园子里,迎夏惊慌的跑进来,说是府里来了好多人,那时候的齐眉真真只有八岁的年纪,本又身子弱,让迎夏把园子锁了,两个小女娃躲在内室里,直到外边许久无声了才探出头。 而后让迎夏去问,带回来的消息是平宁侯带了许多兵过来了,然后又走了。竟未传出是因得何事,再之后边关战乱,祖父不顾一切的请命挂帅出征。 难道这二者才是联系? 平宁侯是左家的大老爷,也就是仁孝皇后的亲弟弟,老皇帝赐了他候位。仗着老皇帝这个大靠山,左家是有名的霸道。 父亲最不愿接触他们,当时三叔要娶三婶娘,本不关父亲的事,他却反对了好一阵子,后来祖母把他叫去跟前劝,这才勉强点头。 搓着手里的绢帕,心底隐隐的生起一股不安的情绪。 三叔很快就回来了。和三婶娘一起急急的跑进来,手里拿着一本绢书,齐眉匆匆一瞥,看上去精致得很。 小辈们被抱着各回了各的园子,祖父父亲几人在正厅里紧张的商议,虽然大家嘴上都不说,但每个人心里都知晓定是有大事要发生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陶蕊紧紧地拉着吴妈妈的手,几次小声的问是何事,吴妈妈哪里会知晓,只能安抚着带着她回园子。 母亲一直安慰着小辈们。“没事儿,都回去好好用饭,晚些时候先生要来的。” 这会儿已经到了午时。午后是要去学堂上学的时辰。 母亲的手在颤抖,说话的声音也是抑制不住的轻颤,其余的小辈都被带回了各自的园子。 母亲侧头一看,惊讶的道,“齐眉你怎么还在这儿!快些回园子去!” “是不是要出什么事儿了?”齐眉不肯走。前世的她一直处在局外,不知晓错过了什么,后来平宁侯为何要带兵过来,说不准是和三叔手里拿着的绢书有关。齐眉这么想,便也这么问了出来。 母亲眼眸都瞪大了,她怎么也想不出年纪小小的齐眉为何能猜得出来。 “齐眉想陪着母亲。”齐眉小小的手伸到母亲掌心里。炎炎夏日,母亲的手心却是冰凉。 日头正晒得厉害,大太太却只觉得有些莫名的寒意。身边的小女儿这般贴心,让她有了丝丝力量,连这么个小女娃也这么懂事,她相信一切都来得及。 领着齐眉进了正厅,祖父几人见到齐眉进来都是一愣。但显然事情紧急,没人多注意她。祖母也只是焦急的坐在一旁看祖父和父亲。 齐眉看到父亲手里拿着之前三叔带来的绢书。 祖母摇着头,又急又不解的道,“这是造了什么孽?以前老太爷帮着圣上打拼江山下来,文官为表庆贺作诗词一首赠予老太爷,怎么就有谋反的心了?” “当年的事就不要提起了。”祖父瞪了祖母一眼。 母亲过去安抚祖母,一会儿下来,齐眉也知晓了个大概。 当年祖父帮老皇帝稳定江山,军功高,在民间口碑也极好,文官想要巴结,作了庆贺诗词献上,里边弓箭几字却被人做了文章,弘朝的弘字左边为弓,说是有了祖父这把箭,弘朝才可以稳定,那庆贺的诗词字字句句似是透着祖父已然功高震主的意味。 而这些传言的源头就是平宁侯,仁贵妃几人,那时候他还未封候。 老皇帝本是要给祖父封侯位,听信了谗言再不断有些边边角角的消息,不仅不封,还要把祖父关起来,更是差点抄了家。 若不是阮老太爷带着几个朝中位置颇高的同僚于殿前数日求情,现在陶府已然是空壳一座。 齐眉这才恍然大悟,难怪陶府一直在走下坡路,老皇帝不信任祖父,身旁有平宁侯,枕边还有仁孝皇后吹枕头风。 功高震主,为君者最忌讳的东西。若是大老爷不是为人难得的清廉,又挑不出错,只怕也坐不稳尚书的位置。 而三叔所带回来的绢书,就是当年的庆贺诗词,过了这么些年,竟是在今晨休整铺子的时候被挖了出来,还好三婶娘是左家出来的庶小姐,多少也看得出这绢书不一般,先收了起来,等三叔过来后拿给他看。 当年出祖父那事的时候三叔还小,但他知晓内里的可怖,先让小厮回来报信,再急急的带着绢书赶回来。 “为何会在圣上御赐的铺子里出现?”父亲问道。 祖父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抿了口茶,不知如何作答。 “怕不是圣上放的!当年圣上心里就有芥蒂了,他这是留了好深的一手啊!若是何时再看我们陶家不顺眼,我们连回过神来的时间都没有。”祖母说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齐眉忙递了绢帕过去,心里亦是郁结。 老太爷半生戎马,赤胆忠心,还要落得这样的下场。 “现在天正热着,祖母千万别动气,伤身子的。”齐眉的声音轻柔,十分懂事乖巧。 祖母心里一暖,“你才是流着我们陶家的血,到了这个时候还能想着帮祖母分忧。”说着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手下的发丝意外的有些枯燥。 “不会是圣上放的。”三叔已经冷静了许多,沉声道,“圣上是做大事的人,哪里会做这样细致的小事,还想得这般远?” 齐眉心里也同意,只怕是皇上身边的人做的,而那人是谁,已经无需细说。 “当年平宁侯还未封侯,我这人性格使然,没他那么多心思,知晓得罪了他的时候已经无法挽回。”祖父的声音沉闷得不行。 父亲不屑地斥了一声,“我们陶家历经两朝,三代为官,父亲您和祖父都是大将军,我们这样忠胆的难不成还要去巴结着他们那些个阴阳怪气的!” 阴阳怪气指的不止是平宁侯,还有老皇帝身边从小服侍到大的老太监。 “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处置这绢书,其他的容后再说。”祖父皱紧了眉头,“还好上天眷顾,让我们早发现了这绢书,不然真当灾祸临头的时候才是百口莫辩。” 如何处置,这是个要谨慎思索的问题。 厅里一时沉寂下来,齐眉却心里乱糟糟的。 祖父他们都不知晓,但她知晓。 平宁侯要来了,还带着兵来,定是收到了消息禀明皇上。 “烧了罢。”事态紧急,齐眉也顾不得其他,声音脆脆的,大家都听得见。 其实父亲他们也是这个意思,现今之计烧了是最好的,这本就是早前的绢书,早该被销毁的,被有心之人拿走放到皇上赐的店铺里。 再不烧,算着时间只怕要来不及了。 这时候小厮在外边大声的禀报,齐眉心都提起来了。 “苏邪先生来了。”小厮的话让齐眉大起大落。 绢书自是不能被人瞧见,父亲把其藏在柜里,大家一齐出去迎接苏邪先生,站咋花厅,齐眉还未来得及福礼,忽然莺翠和莺柳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外边,外边围了好多官兵,府里被封了,平宁侯直接闯了进来!” 齐眉心迅猛的沉了下去。 祖母慌得不知道如何是好,“这,赶紧去拿了藏到地窖里去。” 藏,能藏到哪里去? 平宁侯带了人过来,一定是要搜遍的,依他的能力,藏到地底下也能给找出来,烧更是来不及了,烟雾一下就能暴露。 “出了何事?平宁侯怎地胡乱带兵进来?”苏邪先生刚来,显然完全不清楚状况。 远远的,已经见着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带着一众官兵快步过来。 祖母站都站不稳,母亲扶着她,两人都摇摇欲坠。 祖父和父亲的面上也白了。 齐眉狠狠地咬着牙关,一转身冲到了正厅里。 平宁侯已经到了面前,苏邪先生站在大老爷身后。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平宁侯什么时候想着来看看我这把老骨头?还带了这么一大班弟兄过来,我这可还没入土呢。”老太爷面上露着笑意。 平宁侯一对鹰眸,却显得狡诈,目露寒光,“收到了消息,陶府里有谋反的罪证,得了圣上的旨意,过来彻底搜查陶府。” 说着凑到老太爷面前,皮笑肉不笑,“老将军,这下得罪了。” 祖父的嘴唇都抖了起来,平宁侯却再不理会,转身一声令下,官兵们开始四处搜查。 第六十章 异变(下) 官兵们的动作带着粗鲁,平宁侯也跟着指挥,表情十分严肃。 搜索的响动越来越大。 小辈们惊慌的跑出来,妈妈们虽然也怕,但还是护着各自的主。 三婶娘带着齐贤和齐春齐露过来,声音里有着哭腔,“大哥这是怎么了?瞧齐春和齐露都哭了。” 果然两个小女娃哭得昏天暗地的,哪里见过官兵来搜查府里的阵仗,早就吓得不行。 齐勇和齐英这时候也快步跑过来,齐勇要丫鬟们把祖母祖父和季祖母还有母亲扶回内室,现下正是烈日当空,几位长辈的身子都不好,再加上心里或者着急或者后怕,身子都已经摇摇欲坠。 老太爷拄着梨木拐杖,身姿挺拔的站着。 老太太也摇着头不肯走,“我活了大半辈子,从未有过这样的事。”说着声音颤抖起来。 齐勇力气大,把老太太硬是扶走。 “这可是圣旨下令要彻查的,圣上旨意如亲临,陶府自是劳苦功高,但不会真的连皇上都没放在眼里罢?”平宁侯冷哼一声。 齐勇愣了一下。 搜查的将士先从最偏僻的地方搜起,渐渐的一路搜寻过来,平宁侯亲自带领着。 老太爷丝毫不拖沓,紧跟其后,其余的人也没有落下,大太太紧紧的扶住老太太,小辈们也好像意识到什么似的哭声都止住了。 四处都被翻得凌乱不堪,平宁侯似是要掘地三尺一般,看着陶家变成这样,老太爷几欲要站不稳,但又无力阻止。 这时候陶府其余地方已经搜遍了,领队搜查的将士过来,冲着平宁侯大声的禀报。“禀侯爷,刚刚在祠堂附近发现了一个身影。” “老太太,五小姐一直不知所踪。”莺柳在边上小声的提醒。 齐眉?大太太和老太太惊讶的对视一眼,大老爷这时匆匆上来,在老太太耳边低语,“绢书不见了。” “怕是那笨丫头抱着跑了,怎么这么笨!”大太太有些狠恼的摇头,绢书不小,齐眉抱着会很是显眼。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在这种时候,陶府已经是保不住了。绢书不可能搜不到,即使藏在身上,看平宁侯这肯定的架势。在陶府遍寻不到一定会搜身。 齐眉若是拿着绢书被人当场逮到,那只是雪上加霜。 老太太也皱紧了眉头,之前还有些觉得这个孙女沉静又懂事,现在一看,真真的还是克陶家的! 平时不见有那么大的灾难。现在她回来不过大半年而已,就出了这般大的事。 “苏邪先生也不知去了哪。”不知道谁说了句。 苏邪先生只是府里的先生,只是个客人,在这种时候陶府出了事他也不会出事,大抵是早就脚底抹油的溜了。 在将士禀报在祠堂发现陶五小姐踪影的时候,平宁侯嘴角牵了牵。立即让将士全都停止在其余地方的搜寻,环视了面前的一众陶家人,个个面色都发白。平宁侯了然的手一指,“马上给我去祠堂搜!” 祠堂就在边上,几步就过去了。 “使不得!”老太爷急急的上前,大声吼了一句,“这是我陶家的先祖安息之地。你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老太爷气得话都要说不出了。拄着拐杖,要冲进祠堂护着。 这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从祠堂门口被士兵拎了出来,后边还跟着几个将士。 那个目光透着坚毅的女娃不是齐眉还能是谁? 大太太面色惨白,已经站不稳,得亏新梅扶稳了她。 “哪里来的黄毛丫头撒野?”平宁候一见这打扮就知晓是不知所踪的陶五小姐,却还这样大喇喇的训斥,一点情面都不留。 他可以肯定,陶府今天一定可以被彻底铲倒。 谁让那时候陶老将军不识相,平宁侯冷哼一声。 “这是陶五小姐,属下被她咬了一口。” 大家都看过去,离得近的人都能看到揪着齐眉出了的士兵手臂上一个浅红的齿痕。 这时候谁都不敢出声也不能出声,平宁侯带着的是皇上的旨意。 齐勇已经要冲过去,被大太太一把拉住。 “陶五姑娘,鬼鬼祟祟的在祠堂里是为何?!陶府的所有人都在这里,只有你一个从祠堂被抓出来!”平宁侯面露凶光,狠狠地问道。 小辈们又被吓哭,陶蕊更是哭得扑到二姨娘怀里,不敢看被士兵抓住的五姐姐。 齐眉站直了身子,“本是在闺房里歇息,听得外边响动,不知出了何事,和丫鬟一齐跑出来却走散,四处都是凶神恶煞的男子,我才想着躲来祠堂里,这是陶家祖先安息的地方,恶气难侵。” 恶气难侵这四个字说得异常清晰。 平宁侯正要发作,将士出来禀报祠堂并未有任何发现,先前陶五小姐这么一闹,将士心里多少都有了畏惧,这毕竟是老将军居住的府邸,祠堂里供着的还有前朝的将军,若是有个什么差错,他们这些听命于人的会吃不了兜着走,所以搜寻起来都轻手轻脚。 禀报的话不止是平宁侯讶异,老太爷几人也微微一震,大老爷回头看了眼,发现苏邪先生不知什么时候站到最后边,原来竟是还未离开。 只是思索了须臾,平宁侯回身对着众人,“圣上下旨要彻查,既然在陶府各处都搜不到,那就只有搜身了。” 皇上的旨意无人能抗,陶府所有的人都被中到了一起,老太爷的脸色都青了。 “平宁侯,你我也算是相识一场,而陶府是如何赤胆忠心,日月可鉴,你如今步步紧逼真真是让人寒心!”老太爷说不了几句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要开始搜身,也无人可以去煎药,其余的人亦都心慌意乱,老太爷一个人干干的咳着。 既然遍寻不到,那一定是被藏在谁的身上了。现在所有人都在这里,只要搜就一定能搜出来。 齐眉几步过去帮老太爷顺着气,一老一小身子都站得挺直,老太爷手一挥,示意自己无事,而后让齐眉躲在他身后。 平宁侯耳边充斥着陶府小辈隐隐约约的哭声,三婶娘过来,“大哥,你念在你我的关系上,请高抬贵手。” “什么高抬贵手?”平宁侯抚了抚衣袖。“在国面前,顾念亲情陷国于不义的事我做不出来。” 没有什么能阻止了。 先从陶府的下人搜起,绢书的体积较大。若是藏在人的身上会有所痕迹,下人的男子是被将士拿棍子前后敲打几下,丫鬟则是眼观。 正值夏日,丫鬟的衣裳穿得轻薄,一眼便能看得出有没有藏。 下人检查完后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陶府的男子和女眷都是眼观,一路看过去,到齐眉的时候她又被带了出来,她直直地站在众人面前,老太太看着她整个人都要垮了。 平宁侯十分意外,面前的女娃一目了然什么都没藏。 老太爷也迷糊起来。齐眉要被带出去的时候他恨不能把她藏起来,绢书却竟是不在她身上。 之前那么大的阵仗,平宁侯也以为绢书是齐眉藏起来。一直把重心锁定住她,结果竟然不是? 齐眉是小辈里最后一个搜的,平宁侯的意思十分的明显,眼下却是落空。 “还请侯爷能准许府里的丫鬟去搬个软椅来,足足地站了两个小时。祖母的身子受不住的。”齐眉脆着声音,仰头看向平宁侯。 “这个时候提出要让丫鬟去搬软椅。谁知道会不会又被转移到哪个丫鬟身上了?”平宁侯一口回绝。 因得这个时候大家早已经六神无主,命都要没了,谁还管得到其他? 只有齐眉还想着长辈的身子,老太太看向齐眉的眼神都带着迷茫。 她的心一直大起大落,在搜老太爷的时候,是平宁侯亲自来的,刚刚他看见了,陶五姑娘去了陶老太爷身边,还躲在了他身后。 结果一身绸,一点供起来的地方都没有。 “侯爷,会不会是收到了假消息?”领头的将士在平宁侯耳边小声的道。 “不可能。”平宁侯说着抬头,看着个个都面色苍白的陶家人,若是消息错误,他们断不会这般惊慌。 若是消息错误,依照陶老将军的性子,怎么都会阻拦他,而不是之前在祠堂门前那样,隐隐的讲起了情面。 “继续搜!”平宁侯这么一想,定下了心。 陶老太爷把齐眉叫到身边,“你扶我去祠堂。” 齐眉正要询问,忽而听得老太太身边的人惊叫一声。 被精神折磨了许久,老太太终是撑不住的晕过去,眼看着身子就要倒下。 忽而一个身影快速的冲出来,扶住了她。 是一直静静站在后边的苏邪先生。 老太太被他稳稳当当的接在怀里,苏邪先生宽大的衣袖被拉得紧紧的裹住老太太,一袭水墨的袍子正被风吹得飘逸,“你们还有没有人性了!” 声音不是往日的温柔调子,震慑得都听不出来是他的。 平宁侯震怒,谁在这种时候还敢出来训斥他们,“哪里来的混小子!” 上前就要打人。 这时候苏邪先生猛地抬头,乌黑的发丝落下几率,随着风轻轻地摆,一双如点墨般漆黑的眸子直视着平宁侯的眼。 平宁侯惊得退了一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马上把陶老太太扶到内室去。”声音沉冷,让人丝毫无法拒绝。 “参见二皇子!”平宁侯回过神来,立马跪地,身后的将士们也都傻了眼,纷纷的跪伏到地上。 ―――― 希望四川雅安平安? 第六十一章 局势 除了齐眉和大老爷以外,其余的人都被苏邪先生的身份震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跪了一地的人,包括陶府一众。 平宁侯跪在地上,看着用上好的石头修成的地面,脑子不停的翻转。 没有苏邪的命令,谁都不敢起身,纵使平宁侯满脑子都是疑问,不该出现在陶府的人为何会出现。 如此种种他都无法问出口,甚至起身的资格都没有。 平宁侯只想着那句,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刚刚他的目光一直锁着陶府的五小姐,并未有什么异样,刚刚搜遍了整个陶府,人也都一个没落下,他不明白绢书为何会凭空消失,怕不是真的弄错了消息。 在他征神跪地的时候,陶老太太已经被丫鬟们扶起,平宁侯看着水墨袍子的半大男子站起来,左手始终关切地搀扶住已经晕厥过去的陶老太太。 猴子就是猴子,谁都要讨好,也不想想自个的身份地位。 纵使皇子又如何,上头压得是太子,再往上走可是皇帝。 苏邪望向大老爷,“陶老将军、尚书大人起身罢,陶老太太得去屋里歇息。” 齐眉手撑着地,身边的祖父好似回不过神,齐眉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声唤道,“祖父,二皇子同您说话呢。” “谢二皇子。”祖父什么场面没见过,极快的回了神,因为在烈日下久晒,声音已然沙哑。 一开口有咳了好几下。 苏邪的眼在齐眉身上若有似无的扫过一下,送陶老太太到了正厅,其余的就交由严妈妈几个奴仆去做了。 回来的时候,众人依旧跪在地上,平宁侯不耐的动了动身子。 “敢问二皇子。老夫是否可起身了?”平宁侯干巴巴的问道。 苏邪抚了抚衣袖,抬起左手,“起身罢。” 陶府众人都是在阴凉的地方,而平宁侯所带的一众将士都是在正中,正是太阳直晒之处,现下已到酉初,却还四周都蒸腾着热气一般,没了树荫遮身,只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平宁侯一众就满头大汗。(.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得了二皇子的令。众人纷纷起身,平宁侯亦是立马起身,一副什么事儿都未发生过的模样要告辞。事实摆在他面前,绢书就是不在陶府也不在谁身上。 平宁侯淡淡地道,“今日闹了这样一出,也非我所愿见,既是已经查明并无卖国私通的证据。那本侯爷就此告辞。” 苏邪把手里的扇子唰地一下打开,“平宁侯现在就这样走?” 平宁侯看了看天,竟是笑着福身,“二皇子私自出宫不知可有禀报皇上?酉时之前一律宫中皇子公主都不得在外的宫规,二皇子莫不是忘了?” 半会儿的功夫,平宁侯是怎样老练的人。已然从初始的慌乱到现在的镇定。 苏邪冷哼一声,“本皇子这段时日的外出在宫内都有记载,父皇也是知晓的。若是平宁侯有所疑问,大可去查看。” 平宁侯双手抱拳,“老夫无权过问皇子之事,现下误会已除,也不叨扰了。” “慢着!”这两个字洪亮无比。循声望去,老太爷面色铁青。刚要开口就又咳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陶老将军,就如你之前所说,你我算是相识一场,你,还是回床榻上好好躺着歇息罢!”说着一甩袖,便要离去。 齐勇撮紧了拳头,眼里迸发出愤恨的光芒,如要刺穿平宁侯离去的背影。 齐眉一直在帮祖父顺气,平宁侯的话语字字句句都清晰的落入他们的耳里,齐眉胸口郁结,断不能让这个嚣张至极的平宁侯就这样半点事都没有的离去,祖父一直大喘着气,齐眉掏出随身带着的薄荷香囊,“祖父,闻了这个会舒服些,侯爷就这样要走,祖母那样的身躯就平白站了一个下午,府里的人亦是被平宁侯这样欺辱了个遍,皇上乃天子骄子,做到这样的地步……孙女以为即使是皇上之命也定必要给陶府个说法。” 祖父猛地看着她,他当然不会让平宁侯就这么走了,齐眉刚刚字字句句都戳到他的心里。 让齐眉把自己扶起来,站直了身躯,字字有力,“平宁侯爷,你如此大张旗鼓的把陶府折腾得翻天覆地,整整两个时辰有余,陶府满目疮痍,下至门口扫地的小厮,上至堂堂弘朝老将军都被你搜遍了身,甚至是未出阁的小姐和妇孺你也不曾放过!” 平宁侯站住了脚,回头看着他,“那老将军是想如何?本侯爷只是奉了圣上旨意。” 祖父和平宁侯平视,周身的热气都被其中的硝烟激得愈发的浓烈。 “后日我就去宫里面圣,看看究竟是皇上的旨意,还是有人胡作非为!”老太爷把拐杖狠狠地往地上一蹬,目光锐利,且带着许久不曾出现的杀气。 平宁侯愣了一下,陶老太爷已然十几年不再去朝中,不过问朝中事,如今若是大张旗鼓的进宫,即使他…… 平宁侯扯出个老狐狸一般的笑容,“老将军说得这般严重,不知晓的只怕以为我堂堂弘朝的国舅居然连礼仪都不知晓,特意带足了人排场极大的过来羞辱有功绩的老将军。” 齐眉心里不齿,仁孝皇后乃是平宁侯的亲姐,平宁侯搬出了国舅的身份,就是在压着祖父,纵使将军又如何,他平宁侯是堂堂的皇亲国戚,谁也奈何不了他,皇上在私底下说不准得叫他一声国舅。 而且左家在朝中的势力有眼者都能瞧见,老皇帝被仁孝皇后吹着枕头风,身边又有个从小服侍到大的老太监做平宁侯的内应,到了如今,只怕已经难辨忠奸。 平宁侯静立了一会儿,见无人再出声,陶老将军满腔愤慨的说了一大通话已然撑不住的咳嗽,身边那个陶五小姐递上绢帕给他擦嘴,身边的丫鬟惊叫了一声,绢帕上赫然是血迹。 陶老太爷吐血了。 大老爷、大太太二房三房的全都围了过去,惊慌的把老太爷扶回去歇息,平宁侯趁着这个时候带着人静静的走了。 苏邪,不,应该是二皇子。 二皇子跟着众人一齐入了清雅园,和大老爷说了几句,便匆匆的回宫。 园子里老太太才刚刚苏醒,老太爷又吐血,大夫这边还没照顾过来,那边又被人扯着去瞧。 丫鬟们或端着水盆,或拿着药方,进进出出忙碌无比。 齐眉看到母亲站在门槛上,抬起衣袖悄悄的擦泪。 和母亲一齐掀开门帘。 祖母正被严妈妈扶着坐起来,面色仍是有些苍白,“那人走了吗?” 指的是平宁侯,问话的对象是齐眉。 齐眉过去把老太太扶着坐到软榻上,柔声道,“已经趁乱走了。” “老太爷他,真吐血了?”语气都揪起来了。 “并不是,不过绢帕还在孙女袖里。”齐眉低声的说道。 老太太眼神锐利,捉过她藏着的手到面前,三根手指竟都被割破了,血迹刚刚才干。 大太太看得差点晕过去,几步走到面前,抱着齐眉仔仔细细的查看,声音万分焦急,“是不是刚刚那几个将士怎么你了?” 齐眉摇头,安慰母亲,摇了两下头,觉得晕眩起来。 刚刚在外边,平宁侯步步逼人,祖父的身子几斤几两外人不知晓,齐眉记得真切,再动气的话讨不到半点好,连嘴上的也不行。 倒不如先让那个害人的东西离了府,让祖父好好歇息。 齐眉在众人一齐跪下的时候捡了身边尖锐的石子,平宁侯和祖父唇舌相讥的时候狠狠的割破,疼痛难当但血却流得不少,在祖父咳嗽的时候上前扶住,把血挤到绢帕上。 祖母眼神复杂的看着齐眉,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开口。 还是母亲忙道,“再去请个大夫来,手指破了可耽搁不得半分!” 齐眉就这样被母亲带走,在东间的床榻上躺着,大夫很快就来了,仔细的查看了手指,伤口不算深,但也不浅,得好好休养,不然免不了留下疤痕。 母亲心疼的握着她未受伤的右手,“你这是做什么,府里的事自有我们这些长辈来处理,你若是真的伤了手,可要为娘如何是好?” 手是女子身上美态体现之一,玉手葱葱便能勾人目光,若是左手上三根手指都有疤,那真是得不偿失。 齐眉已经疲累不堪,咧嘴勉强笑了笑,“母亲多虑了,割手指的时候齐眉心里有数,不会有大碍才会割的,祖父和父亲总说陶家人该如何,齐眉都记在了心里。不可让人随意欺辱,但也不可在不必要的时候逞强。” “进退是连在一起的词,退并不代表怯懦。” “说得好!” 齐眉和母亲循声望去,站在门口的是父亲。 有些讶异他会在这个时候过来,齐眉起身要福礼。 父亲却是挥手,“你才是真正受了伤的,你祖父并未吐血,你祖母也苏醒了。” 这时候子秋端来了熬好的药,齐眉有些不乐意的摇头,她日日都要喝药,现在又要多服一碗。 母亲要接过的时候,父亲却先了一步接过药碗。 坐到床榻边,舀了一勺吹得不那么烫了,“听丫鬟说你总是怕药苦不肯老实喝药,刚小小年纪字字铿锵的说堂堂陶家人都是铮铮硬骨,难不成连怕苦药也怕。” 声音严厉却让齐眉的心都温暖起来,父亲亲手给她喂药是前世想了一辈子的事。 第六十二章 送礼 大太太也是甚为惊异,大老爷极少露出温柔的模样。(.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刚刚在府里闹的那么一出,他不说,她也知晓在他心里留下了多大的触动。 始终大老爷都是老太爷一眼,心里先是满载着弘朝,其次才是陶府。 齐眉一口一口的喝下父亲喂的药,一旁的母亲似是坐立不安,齐眉知晓她心里在担忧着什么。 闹到了这个地步,谁也预料不到。 父亲并没有多问什么,喂了药后大哥急匆匆的过来,关切的问着她有没有事,身后的二姐露了下面,先和母亲一齐离去了。 似是都看出了她的疲倦,很快地东间里只剩下子秋,今儿是她守夜。 “小姐快些歇息罢,想必明日依旧是一番闹腾。”子秋说着帮齐眉拉上薄薄的丝被。 炎炎夏日,夜晚却还是有几分凉意,尤其是她这样的身子更要注意。 “不止是明日了,这段时日只怕府里都有得忙。”齐眉叹了口气。 府里今日被彻底翻了个遍,一切都是混乱的,也不知晓多少东西被毁坏了,是不是有什么贵重的宝贝被人趁乱拿走。 今生亲自经历了平宁侯的这一出,齐眉大概猜得透。 想必前世的时候绢书很快便被找到了,所以才没有波及到她那偏远的园子,而府里大部分的地方也都是完好的,不似今日。 四处都乱糟糟的。 齐眉愈发清醒的意识到,这一世,她能改变许多事情的过程,但是结尾会将如何,她一点都无法预测。 夜色渐渐的落下,齐眉这一觉竟是睡得分外安稳。 翌日出了东间,丫鬟小厮们的动作很是利索。不过一晚的功夫,一些被翻乱的地方被收拾得七七八八。 入了清雅园,已然是和昨日平宁侯闯入前一样。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刚到门口,就听得祖父把梨木拐杖狠狠蹬地的声音。 齐眉皱起了眉头,陶家丰功伟绩,到头来却被人这样羞辱,别说祖父,即使是外人见到心里也会觉得愤慨。 前世的路子并不是这样走的,平宁侯把绢书找到,不知做了怎样的交易。之后未有禀报上去,再之后两家的来往依旧几乎没有,但陶府却平静了许多。 尤其在祖父挂帅出征后的一连串事件。陶府总算过了那道坎。 齐眉现在总算明白,为何大哥胜利归来的时候,父亲和母亲会责难他,训斥他,而并没有半点高兴的意思。 祖父为了让陶府能继续生存下去。让空壳能被填满,牺牲了自己。 给屋里的各位长辈福了礼,祖母点了点头。 齐眉并没有马上就走,而是静静地坐到了一边,陶蕊老早就被二姨娘抱着过来,正闷得厉害。见齐眉来了,忙跑到她身边,掏出红绳要与她玩。 一段时日没怎么和她亲近了。齐眉笑了笑,小指头一勾,灵活的把绳子挑起来。 父亲、二叔和三叔都十分难得的聚在一起,祖父拄着拐杖,站在软榻边。下巴上蓄的白色胡须都在微微颤动,“陶家历经两朝。先父跟随先皇,赤胆忠心,我亦是追随圣上,天地可鉴,从不说功高,这都是陶家该为国做之事!我待到明日定要进宫面圣,看看皇上是否真如平宁侯所言,下了要把老将军的府邸翻天覆地,老者妇孺都不放过的地步!” 说了这一大段话,又咳得不行。 二叔过去给祖父顺着气,“父亲,您还是别去了,您十几年未再踏足宫里,这么长的时日过去,宫里老早就变了样。” “变了样又如何?我铮铮铁骨半生戎马,哪里没去过?”祖父刚刚才好一些,又被二叔的懦弱劲儿给气到。 父亲把祖父扶着坐下,“听儿子一句,先等一等,平宁侯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即使是在宫里,皇上一定也略有耳闻,儿子昨日就与圣上告假了,说府里出了些事。今日在朝堂,想必会有谁说出来的。” “说出来皇上就能知晓?平宁侯一口一个圣上的旨意,若他是撒谎的,那昨日在什么都没搜到的情况下,还能咄咄相逼?”三叔说的不无道理。 三个儿子就这样你一言我一句的争了起来。 祖父头突突地疼。 父亲索性往直的说,“我与阮大老爷说了,今日他定必会告知圣上。” “我们与阮府的交情谁都知晓,可左家在朝中的地位,谁也不敢去胡乱得罪的罢?现下大哥又不在朝中,只剩得阮大老爷一人,能说出什么好话来?”三叔一脸不相信。 父亲和三叔素来不大和,两人总是无法坐下来好好说几句,可现在还能吵嘴,齐眉记得那时候祖母跟着去了,三叔和父亲的关系好似被冻在冰窖里似的。 眼见着要吵起来了。 忽然门口传来咯咯的笑声,众人被打断,都循声望去。 齐眉和陶蕊蹲在门槛旁,面对面的低头玩着红绳,齐眉正笑得开心,酒窝也露了出来,竟是显得几分灵气。 刺眼的阳光透了几层树叶照射下来,落在两个女娃身上,陶蕊生气的把红绳扯掉,“五姐姐又欺负蕊儿,回回都做这样难的绳法,压根解不开!” 憋着嘴的样子尤为的可爱。 齐眉连忙作势求饶,又掏出个小糖块给她,刚刚还委屈着的陶蕊立即敞开笑容,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祖母见几个儿子不说话,道,“齐眉和蕊儿都在这里,你们都是为人父的了,还比不过两个小娃子,也不带点儿好样儿!” 这么一闹腾,已然要到正午。 父亲几人索性在清雅园一齐用饭,严妈妈正和丫鬟吩咐着要加菜的时候忽然小厮惊慌的跑了进来。 祖母看着他那模样就有些挠心,昨儿个也差不多是这时候开始,莺翠莺柳过来禀报,平宁侯一来,陶府就被整得鸡飞狗跳。 “以后不许谁再这样大呼小叫的进来。”祖母在他开口前训道。 小厮大喘着气,先福礼后便急急的道,“宫里的公公来了,说是皇后娘娘送了东西过来。” 仁孝皇后? 祖父和屋里几人对视了一眼,齐眉拉着陶蕊站起来到一边。 很快地,祖母和父亲便坐上马车。 仁孝皇后是平宁侯的亲姐姐,她动作这样快的送东西来,无外乎就是赔礼。她既然有这个举动,齐眉猜想,平宁侯说不准了是真的在空口胡说。 什么皇上亲自的旨意,只不过是他以为自己谋算得天衣无缝,谁想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但齐眉还是疑惑,仁孝皇后送赔礼来,陶府接受与否都意味着这次是平宁侯的错,仁孝皇后为何会这么快的做出反应。 总觉得玄乎。 没回东间,依旧待在清雅园,祖母显得有些不安,“尔容,你说为何皇后要送礼?” “媳妇觉得……并不是赔礼道歉的意思。”原来母亲也是这般想的。 “怎么说?” “左家在朝里的地位已经不用言说,皇上如今对他们也是全盘信任,今日老爷并未上朝,即使阮大学士说了些什么,平宁侯也不是不在朝中,凭他的地位和皇上的关系,要把事情掰回来并不难。” “除非……”母亲想了下,“除非他们对父亲要入宫面圣的话有所顾忌。” “那自然,老太爷的名声不是白白得来的,即使多年不入宫中,他的地位也不会轻易就那么没了。”祖母说着自豪起来。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祖父和父亲回来了。 两人的面色都不大好看,身边的新梅和莺绿捧着两个锦盒,上边绣着的凤凰尤为打眼,身后两个小厮哼哧哼哧的抬着两大箱。 “送了这么多?”祖母惊讶的站起来,外边那几大箱分量可不小。 “是补身子药材,两个锦盒,一盒千年人参一盒鹿茸,其余的两大箱里也是补身的珍贵药材。”新梅福身答道。 父亲哼了一声,一甩袖子坐在软椅上。 “这是怎么了?”祖母皱着眉问道。 “送礼来的那个公公,是皇上身边常年服侍的李公公。”父亲接过了严妈妈端来的茶,抿了一口。 “李公公亲自送的?那也算是……” 母亲话还没说完就被父亲打断,“李公公是皇上身边的,那就是说皇上确实知晓,确实是他的旨意,送来这么些补身子的东西,无非就是在告诉父亲,还是待在府里老实养身子要紧,这是让父亲别去宫里了。” “你说,这是皇上的意思?”母亲声音低了下来。 父亲猛地起身,“我得去趟阮府。” 这时候外边却道,二皇子来了。 祖父按着父亲坐下,“昨儿府里整个都是乱糟糟的,二皇子也就这么走了,倒是得好好感谢他昨日出手相助。” “也是。”父亲气消了些,严妈妈让小厮丫鬟们把仁孝皇后送的东西放到后院去。 二皇子一进来,众人都起身福礼,“参见二皇子。” “这样倒是见外了,还是喜欢你们叫我先生多一些。”二皇子笑得如沐春风。 “礼数不可违,之前都不知晓二皇子的身份,几个月都是唤的先生,还望二皇子不要怪罪才好。” “不知者无罪,何况是本皇子隐瞒身份在先。”苏邪挥挥手,还是如以前一般。 正厅里现下除了齐眉一个小辈,其余的都去了学堂,齐眉正要离开,苏邪却叫住了她,“五姑娘先留下罢。” 第六十三章 烧了 丫鬟们奉上了茶,是府里平时府里不常拿出的珍贵茶叶泡的,连泡茶的水都是额外讲究。 齐眉顿了会儿,祖父冲她点头,她才站到一旁。 二皇子还是如以往一般穿着水墨色的锦袍,除了他以外,所有的人都是站着的。 挥挥手让众人坐下,齐眉也跟着坐到最远的地方。 二皇子喝了口茶,觉得异常清香,笑着道,“也不是第一日来陶府了,不必这般费心,这茶水今日准备了不少时辰罢?” 齐眉想起来,今儿个起身,迎夏就在她耳边念叨,大房的丫鬟们天还未亮就凑一块,个个端着白瓷杯取晨露。 “昨日还得多谢二皇子,也不知晓是哪里惹的冤事儿,明明不是府里的东西却还出现在府里。”祖父面上带着感激的笑意,不一会儿又叹了口气。 二皇子皱起了眉,“也不知是谁要害老将军一家。” 这话一出,屋里静了下来。 到底府里的人对二皇子的顾忌不是一般,用着先生的身份进来。 父亲忙解释了一番,本来教书的先生是二皇子小时候教过他读书的苏老先生,临时被派到江南半年,二皇子起了兴致和大老爷说了要来顶替苏老先生教书。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得大老爷对‘苏邪先生’这么恭敬,也难怪这个先生被传得那般完美无瑕。 齐眉抬眼看过去,祖母的面色不大好看,这是有缘由的。 二皇子是德妃所出,德妃从诞下龙子后便深居简出,现下二皇子已近弱冠之年,只怕老皇帝已然忘了德妃。 前世的时候连齐眉都对二皇子若有耳闻,都说二皇子身上带着邪气。德妃日日诵经念佛,都是为了帮其消去前世的罪孽。 也怪不得人这么传,丫鬟暴毙、公公的尸首在井里被发现的事件在二皇子三到五岁那两年发生得特别频繁,掌管后宫的仁孝皇后亲自去查,竟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无。 当年还小的盈清公主和希琮公主每每一见着也不过六岁的二皇子身影就大哭不止。 小孩子是不会说谎的,过不多久,两个小公主都生了场大病。 这事也无可避免的传到皇上耳里,德妃娘娘当下就带着二皇子去仁孝皇后那里请罪,有了仁孝皇后帮忙说话,皇上才没太怪罪。 自此德妃日日诵经念佛。日子好似也平静了一些。 传言和眼见总是不一样的,齐眉想起前世的自己,比二皇子也好不得多少。被传脾气怪异,身子羸弱,名节在幼年的时候就被损了。 与二皇子相处几月,大抵是教书先生的身份使然,显得几分严肃。但不教书的时候静坐在一旁观赏花园里的月季花,背影和花融在一起,显得如梦似幻。 之前迎夏红着脸不小心与她说过,苏邪先生真真跟那画里走出来的人一般。 “绢书可还在二皇子这?”祖父总算是问起了这个,其实从昨日二皇子走了后,府里的几个长辈心里都无不担忧这个。 除了大老爷谁都不知道他就是那个二皇子。难怪得给自己取个邪字,又是国姓,容貌好看得过分。谈吐有礼修养极高,而大老爷又对他那般恭敬。 二皇子把一直背在身后的锦盒拿出来打开,里边就装着绢书。 祖母一看就头晕目眩,急急的道,“快些拿去烧了!” 三叔也满脸不悦。都想起了不好的回忆,“我拿去后院抱一堆柴火。放烈火里烧个尽!”站起来就要拿过绢书。 “不,就在外边烧,我要看着这个被烧了。”祖母让严妈妈拦下。 三叔也跟着帮忙,外边很快的就烧起了熊熊的火,祖母硬是看着绢书被扔到火堆里,抚着胸口,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下。 本来就极热的天气,齐眉正好站在最靠近火堆的地方,被热气灼得喉咙不舒服起来,大大的喘气,被母亲拉到身边去坐下。(.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齐眉眯着眼还是紧紧盯着门口,忽而见着个人影,笑着道,“三婶娘!” 被点了名,三婶娘也只好进来。 给众人福了礼后祖母皱起了眉,“何事?” 三叔不等她回答,就斥道,“你明知这会儿有要事,有什么事不能回去说?” “只是有些担心罢了,毕竟这事儿是因铺子才起的……”意思是错都在她身上,但三婶娘话还没说完,就被祖母打断了。 “你先回去罢。”祖母不愿让她细听,顺便让三叔也打发出去了。 三婶娘是来提示祖母,这个事她是有功劳的,若不是她当时眼尖,知晓这绢书不一般赶紧的拿了回来,保不准被哪个工人拿去,那事情就比平宁侯闯进来还要糟糕。 说不准当下就要被灭门。 齐眉忽而在想,那就是说前世和重生后,都是御赐下来的那些铺子年初出事,半年后工人来修时挖出了绢书,而后平宁侯收到消息闯进来捉现成的? “绢书也得亏了二皇子藏起来,不然的话,现下陶府只怕是空壳一座了。”祖母感激的声音传来,齐眉立马回了神。 “也是陶五姑娘机灵。”二皇子说着看向齐眉。 她明白二皇子让她留下并不因为她是小孩子听不懂事,就算二皇子不出声,她也一定要留下来,刚刚看祖母的反应她就知晓。 “这话怎么说?”看着绢书被销毁,祖父语气也平稳了些。 祖母却静静地望向齐眉。 齐眉忽而咚地跪在正中,“那时候齐眉心里着急,把绢书偷偷拿了来,外边那群官兵那般无礼,就是看着绢书贵重大概才要抢走,府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看着就觉得难受,想着祠堂是蒙先祖庇佑的灵气之地。便想着藏到那里去。” 二皇子先是不解齐眉的举动,再看向陶老太太,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 这个陶五姑娘的路只怕也是走得艰难。 “本皇子见府里大乱,也不知要去哪,走到祠堂就见着陶五姑娘,看她手里拿着绢书脸色苍白,本皇子便自作主张的拿过来藏在身上。”二皇子把话头接了过去,“再怎么说,我是二皇子,除了父皇。谁也没有权利搜本皇子的身。” 祖母恍然大悟的点头,原来如此,齐眉也只是担心府里。心思单纯罢了。 齐眉感激的冲二皇子偷偷笑了下,又和祖母道,“那群人太凶恶,孙女躲在祠堂的时候见他们凶狠的冲进来就要四处乱翻,也没有别的人在。更没有法子,气急的咬了最近的将士手臂一口,旁的将士就急忙冲出去告知平宁侯。”说着后悔的低下头。 “你没错。”祖父说着一拍手旁的矮桌,“那群人就是小人得势的模样!多咬几口才好!祠堂也敢乱去闹,若不是你咬了他们,引得外边的注意。保不准现在祠堂成什么样子!” 齐眉这是立了功。 老太太印象最是深刻,在她站得要晕倒的之前,也就这个孙女发现了她不对劲。其余人都吓得魂不附体,小辈们更是只知道大哭,只有她还能关切的扶着自己,还要平宁侯准了丫鬟搬软椅过来。 老太太细细的回想,从一开始出事到最后平宁侯离开。齐眉都是最沉稳的一个,甚至比他们这些长辈还要沉稳太多。再联想起她在庄子里面对贼子都面色不改,反而还有勇气拿着匕首反抗。 难得的气度。 老太太望向齐眉,刚刚跪了一番才起来,面上还显得几分惊慌,大概都是被她吓的。 以前总认为齐眉是克陶府的,可这回…… 这时苏邪起了身,严妈妈忙恭敬的道,“小姐们和二少爷都先回各自回园子了,若是二皇子现在要过去,老奴立即让丫鬟们去园子里告知他们。” 二皇子点点头,语气有些遗憾,“因得昨日的事,闹得厉害,在陶府也不好多待……” 祖母忙道,“二皇子纡尊降贵的来教府里的小姐和哥儿们已是难得,受了皇子的提点,他们已经是备受恩惠。” “离苏先生回来还有些时日,若是二皇子乐意前来,陶府自是荣幸。”父亲道。 二皇子沉吟了一下,“那等苏先生回来再议罢。” 祖母抿着唇,眉头微微锁起。 齐眉跟着苏邪和父亲一齐走了出去。 两人行在她前方,齐眉听得隐隐约约的声音。 “二皇子以后有些话,还是要小心着在旁人面前说。”父亲的声音低沉。 二皇子回身望了一眼,齐眉正低头仔细看着地上的路,小心的走着。 唇角勾着笑容,又道,“本皇自是明白,不过这回五姑娘确实是有胆有识。” 那时候齐眉就发现了,二皇子只是出了题,却在那段日子到昨日出事之前几乎日日都会去父亲的书房。 她开始猜想二皇子的身份,当时听到教书先生是国姓,又单名一个邪字,结合前世的记忆再加上种种细节。 二皇子那个题目也是别有用意,大概是很符合他的心境。齐眉大胆的猜测,又把饰有荷花雕刻的画笔呈上,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二皇子还写下个正字。 昨日齐眉也并不是直奔祠堂,趁乱冲到正厅里拿了绢书,出来以后便见着平宁侯盛气凌人的在前方呵斥着什么,她悄悄从走到站在最后的二皇子身边,把绢书直接往他袖筒口里塞。 只看到二皇子身子巍然不动,却立马把袖口挽起转身悄然离去的动作,齐眉便放下了心。 之后她之所以四处跑动,无非是想扰了那群官兵的视线。 绢书放在哪里都能被找到,只有放在二皇子身上才是万无一失。 第六十四章 似曾相识 这日的学堂里安安静静的,除了苏邪的声音以外,就只剩下风吹过叶子的沙沙声,迎面扑来几分闷热的气息。 齐眉挪了挪身子,跪坐了许久,一个动弹的小辈都没有,她便也纹丝不动。 众人都不敢直视苏邪,低着头盯着书册,跟着苏邪的话认真无比的学。 昨儿个的事,陶府上下无人不知那位像画中人一般的苏邪先生竟然是二皇子。 每个人的心思都不尽相同,但反应都是一样的。 尤其体现在学堂里,再无人敢不老实听课。 连总是叫苦叫热的陶蕊都好半会儿都没动了,有些圆嘟嘟的侧脸上那一双眸子瞪得老大,拿起软毫笔仔仔细细的写写划划。 齐眉不由得点点头,连陶蕊都转了性子,难得见她这样沉静的模样,乍看之下还真是不习惯。 探头望过去,齐眉差点噗嗤一下笑出声。 陶蕊竟是在画小兔子。 “五姐,好不好看?”刚好画完了,陶蕊有些得意,冲齐眉挤挤眼。 “好看,但不过……” “怎么?”陶蕊生怕有哪里画得不好,着急的拉着她问。 “五姐还以为你转了性子,谁知道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齐眉故意板着脸说道,“现在讲课的可不是原先的那个先生,你这可是向天公借了胆?若是被二皇子发现了,你少不了要被罚。” 陶蕊做了个鬼脸,丝毫不在意,反而大笑了几声。 她素来对画画有着天赋,就像二姐对绣工,齐眉对音律一样。 六岁的年纪,画起小动物来几分惟妙惟肖的模样。 “这是什么?”随着温和的声音响起。齐眉和陶蕊都是一个激灵。 抬头正好对上和苏邪温柔声音明显不符的严肃眼眸,陶蕊站起来,结结巴巴的,“有问题不懂,不敢请教二皇子,就问了五姐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之前说过了,还和以前一样叫本皇子先生。”苏邪眉头挑了挑,把宣纸拿起来,小兔子的模样显得十分灵性,“是问的什么?问下笔的线条是否该重一些?兔儿的眼是否还该大一些?” 陶蕊抿着唇。站起来什么话都不答。 “现在是教的什么?”苏邪问着陶蕊,手里的戒尺扬了一杨。 “是……是……”陶蕊半天答不上来。 齐眉见她急得快哭了,忙道。“先生教的是《道德经》” 苏邪瞥了齐眉一眼,表情更是严肃,边上丫鬟们麻着胆子偷瞄过去,剑眉拢起,一对桃花眼眯起来却更添几分迷人。 苏邪让齐眉和陶蕊伸出手。 在两人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戒尺就左一下右一下的狠狠落下来。 在疼痛炸开前,陶蕊就放声哇哇大哭,一下子眼泪就糊住了眼。 齐眉却是惊得只愣愣的看着。 和前世一样,又和前世不一样。 今生的路总是这样出乎她的意料。 在二姨娘和大太太得了消息赶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 “二皇子也累了罢,这会儿下学的时辰也到了。”母亲笑着过来。二姨娘则是把陶蕊连忙搂到怀里,“参见二皇子。” 苏邪收起了戒尺,看着依旧站在原地的齐眉。一滴眼泪都没掉。 他下的可是狠手,瞧陶八姑娘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就知道有多疼。 可这个陶五姑娘不过八岁的年纪,身上不知为何总有那么多让他意外的地方。 齐眉和陶蕊被分别带走,母亲帮她上药的时候面上尽是心疼,“都说伴君如伴虎。连皇子也是如此,脾性也阴晴不定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原先还以为二皇子容貌那般出脱,性子也温和得醉人,谁不想对你和蕊儿都能下这么大的狠手。” “母亲,这话说不得。”凉凉的药膏敷在红肿的手上,齐眉嘶地扯了下唇。 “见你一下都没哭,我还以为没打你,谁想到和蕊儿一样,都是打得手肿了起来。”大太太自顾自的说着,并未在意齐眉的话。 东间现下并没有别人,只有她们母女二人再加上子秋。 齐眉也就没再说这个。 刚上好了药,莺翠过来说老太太让大太太和五小姐过去。 齐眉习惯性的要捏紧绢帕,疼得微微皱眉。 “只怕是要怪罪今日的事了。”母亲坐上了马车,十分的担忧。 “也不一定。”齐眉笑着掀开车帘,外边的太阳刚好落下,在天际汇成一抹暖黄。 进了内室,就听得二姨娘叫苦的声音,“可不是吗!二皇子下手真是重得要废了蕊儿一般!” “也知道二皇子这下是对陶家有恩了,而且天下臣民亦都是皇家的,但也不能真当是自己出的一样,说打就打!”二姨娘是气得不轻。 和老太太连连诉苦。 莺翠挑起帘子,大太太和齐眉进去。 “来了。”祖母冲两人微微点头,齐眉和母亲一齐坐到右侧的软椅上。 陶蕊哭得脸都肿起来了,在陶府她从不曾受过这样的委屈,知道打她的是二皇子,气都不知道往哪里发。 祖母看了眼齐眉,以前本是蜡黄的脸,现在看着也是渐渐白净,隐隐透着的红润暗示着身子愈发的好起来。 齐眉看来是一滴眼泪都没落,两个孙女的手都肿起来。 “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刚刚你二姨娘进来就嚷嚷,蕊儿也只哭什么都说不上来。”老太太看着静静坐在一边的齐眉,“你来说说是怎么回事?” 齐眉如实的说了。 “有何大不了的,不就画了个小兔儿?也不是画的什么牛鬼蛇神。”二姨娘愈发的生气。 “皇家的人本就尤为注重这些,二皇子纡尊降贵给府里的小姐儿小哥儿们教学,齐眉和八妹妹却肆意笑闹。二皇子才心里有气。若换了其他的宫里人,可不是打板子这么轻。”齐眉在路上就想得清楚。 老太太认同的点头。 “也是,这可是皇子,若换了是太子,只怕得打得屁股开花。”见陶蕊嘟着嘴,老太太有意逗她笑。 陶蕊一下笑了出来,哪里见过这样的祖母? 二姨娘也不是不明事理,这么一说也知晓是谁先错,而且是陶蕊先在学堂里画画,才惹得二皇子注意。 语气缓和了下来,说了几句,陶蕊也哭累了,就这么伏在二姨娘怀里睡着了。 祖母让二姨娘把陶蕊带了出去,屋里现下只剩得齐眉和母亲。 “二皇子与你是何关系?”祖母的话却严厉了起来,面色也是一沉。 齐眉讶异了一下,心里飞速的翻转,忙起身,“于陶府便是先生和学生的关系,于弘朝便是皇子和将军之女的关系。并无任何联系。” “那日你怎地就知晓要把绢书藏在二皇子身上?” 该来的还是要来,老太太午后的时候想起,总觉得哪里不对,那时候绢书的事发生的时候,德妃娘娘连二皇子都没怀上,这事之后知晓的人并不多,老太太把大老爷叫过来问。 老太太这样直接的问,齐眉反倒安下了心,把想法一五一十的说了。 内室安静了下来,大太太道,“你心里怎么想得这般多?” “在庄子里的时候成日也见不着谁,拿了一本本的书册看,看不懂就猜,里边很多道理和故事。”齐眉面上乖巧的笑容,“所以遇上事情就总想得多一些。” “极好。”老太太抿了口茶,“我倒不是怀疑你,只不过皇家的人少惹为妙,苏先生在九月初就能回来……” 顿了下,老太太把茶盏放到一边,“你和蕊儿先别上学堂了。” 齐眉神色没有半点波动,十分乖巧的应下,“是,祖母。” “明儿和二皇子说,五小姐和八小姐身子不适,要歇息一个半月的样子。”老太太转头吩咐严妈妈。 见老太太的面色缓和,眉眼间却还是透着掩不住的烦闷。 齐眉问起了别的,“祖父心情可好些了?孙女见祖父先前气得厉害,忧能伤心,怒能伤身。” “哎。”只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大太太忙道,“父亲究竟去是不去宫里?” “我也问了几次,得的都是模棱两可的答案。”老太太忧心极了。“可我了解老太爷,他这人脾气倔得很,跟牛似的,决定了什么就几十个人怕都拉不回来。” 祖母最近对齐眉或者大太太,语气明显随意了些。 以前她只会这样和二姨娘说话。 不过祖母的忧心的事确实难办。 “齐眉,你觉得如何?”老太太是第二次问她的意见,第一次是无处可说,随口问问,但这次老太太的语气明显不是随意一问。 齐眉想了想,道,“祖父性子耿直,这趟不去的话,就等于陶府白白受了这么大的羞辱,而向来都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这事儿一旦传开,陶府只怕以后……那些市井里的人会传,原来老将军的府是可以被随意捣乱的。最重要的一点……” 齐眉看着祖母,“府里的女眷都是被搜了身的,虽然只是眼观,可三人成虎,传多几次,内容定是会难听得厉害。况且落到茶余饭后的谈资,若是好事也就罢了,这样的事就算是不添一分夸张的说出来,已经不是面子的问题。” 第六十五章 还债 老太太既是认真的问她,那齐眉便就把心中所想和盘说出。(.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但若是去,宫里的事谁也说不准。”老太太还是拿捏不准主意。 大太太道,“依着父亲的性子是一定会去的,既是会去,那倒不如先把一切都准备好。即使皇上要问些什么,父亲也有话可答,而且最好是在平宁侯不在的时候去。” “平宁侯日日都在朝中,哪里有什么不在的时候?”老太太摇摇头。 “孙女有个主意。”齐眉等祖母和母亲都望向她,继续道,“二姨娘的娘家做盐生意,平宁侯也是有涉及的,若是想出个什么事儿让平宁侯爷不得不去处理,那祖父便能单独和皇上见面。” “但仁孝皇后那里又能如何?”大太太转念又觉得不妥。 “后宫不得干政,老太爷只要递上与国事有关的折子便可。”老太太眼睛一亮,“何况安的罪名便是卖国通敌,这可是天大的事,仁孝皇后再得宠也无从插手,只要平宁侯不在。” “把这个和伯全说了,让他去安排。”老太太让严妈妈把大老爷找了来。 父亲昨日告了假后,今儿一直陪着祖父,两人大抵也是在商议这个。 祖母和父亲细细的说了,父亲却摇摇头,“儿子觉得不要去才好,这么些年只有儿子在朝里,宫中的情况断不是想象的简单。” “我自是知道宫里的水有多深,不然那时候……”祖母欲言又止。 齐眉看了祖母一眼,话题却并未继续下去。 “后日阮大学士会来,好好准备一下。”后半句话父亲是对母亲说的。 “也好,阮家大老爷学识渊博见解也多。”祖母忙点头。 “阮大夫人会来吗?”母亲问道。 父亲道,“都会来,御史大夫大概也是会来的。府里才刚被折腾了一番,二皇子在府里教学的事不用想就知道已经传入了宫中,这时候无论谁来府里的都要有个名目,免得落人口实。” 大老爷和老太爷商议了一整天,都心里觉着除了平宁侯和仁孝皇后也不会有他人要害陶府,皇上赐给陶府城南的一排铺子,为了表以谢意特命人推翻了重建,指了让平宁侯的人监工,定是重建的时候做了手脚。 老太太只觉手脚冰凉,平宁侯的心太深。多么久的事了,竟是那时候就埋下了伏笔。 大抵是半个局外人,齐眉觉得平宁侯不似是做这样事的人。那会不会是仁孝皇后? 仁孝皇后不能出宫,但她身边的丫鬟公公拿了令牌便能出去,不过皇后身边的人好查又不好查。 诚如父亲所言,即使查出来又能如何,帮着做事的人哪里还能活到现在。 大老爷让丫鬟磨墨。写好了请帖。 陶府被折腾得够呛只怕已经传开,所以大老爷请御史大夫过来帮陶府再做一次见证,并未有任何对国不忠的物品存在也是合情合理。 而阮大学士见多识广,说的话可信得很,让他来查看陶府,更是无话可说。 虽然阮陶两家是世家。但都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谁还会再傻乎乎的上来踩一脚。 翌日午后,齐眉和陶蕊都没有去学堂。母亲亲自前去和苏邪说了养身子的事,苏邪亦只是点点头。 齐英下了学,直接入了东间,齐眉正靠在卧榻上看着书,见着二姐进来。把书放到旁的桌上。 “二姐。”起身福了礼。 二姐把手里一直端着的锦盒递给齐眉,“这是二皇子送的。你一份八妹妹一份。” “是什么?”齐眉好奇起来,把锦盒打开,里头是上好的金创药。 二姐道,“芍药去了二姨娘那把八妹妹的锦盒送去,八妹妹不乐意看,二姨娘却立马打开了,药都是一样的,但多给了你一样东西。(.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多了什么?”齐眉不解,来来回回的看锦盒,只有金创药而已,并没有其他。 “多了句话。”不知道是不是齐眉眼花,二姐眉眼竟然有些弯起来,看上去好似是在笑。 齐眉松口气,还好只是口头的话,若是多的是物品,她少不了要费脑子去和别人解释。 “陶五姑娘和陶二姑娘那日舞蹈合着笛声的表演让本皇子印象极为深刻,若是有机会,倒想再欣赏一次,以后大抵是极难相见了,昨日的手板打就当做是告别的礼物。” 听着二姐学着二皇子的模样和语气齐眉本还带着笑意,到最后半句的时候却诧异起来,“二皇子要离开?苏老先生不是要九月初才回京城吗?” “听二皇子的话是这个意思,明日就不来了,可能苏老先生之前就被下令要马上回来,明日或者今日到京城。”二姐没有多说这个。 齐眉坐在软椅上想着事,苏老先生和二皇子关系极好,听二皇子那段话的语气是对今日就要离开没准备的,如若苏老先生真的提前被召回来,二皇子不可能不知道。 那会是谁来教书? 前世的时候二皇子是一直在府里待到齐眉十二岁才离去的,学堂的规矩,女眷学满三年便不需再上。 而哥儿们则是两年有一次宫里的弘学院应试,分文弘学院和武弘学院,王孙贵族家的子弟把能上文武弘学院作为一种荣耀。 能上文武弘学院的,还等于站在状元门栏的边儿上。 齐勇就在武弘学院里,武弘学院只有春试,明年刚好是两年的期。 前世二皇子走了后,齐眉还是过了好一阵见迎夏再没念叨那位貌赛潘安先生,好奇的问她,才知晓先生早已经离了府。 让子秋扶着她去了祖母那里,齐眉想知道对于二皇子离开,长辈们会是怎样的心思各异。 看得出,二皇子的突然离开并不是巧合。 进了内室,二姨娘正拍着心口。“这真是极好,虽然咱们府有将军亦有尚书大人,可一想起来日日府里都会来个皇子,就觉得心里不安乐,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这话显得小家子气,祖母没有答话,看着齐眉屈身福礼,“怎么想着过来?” “来陪祖母说说话,反正现下不用去学堂了,每日清闲的时间不少。”齐眉笑着道。 祖母招手让她坐到身边。二姨娘眼都瞪大了。 “蕊儿刚走,你和她真是用着一颗心似的,什么事都能想到一块去。”祖母面上带着笑意。自前日陶府出过那事,祖母就时时皱着眉头,面上没有丝毫的笑容。 眼下似是放松了不少。 “刚刚在门口的时候听到二姨娘说有极好的事?”齐眉问到了重点。 祖母笑了笑,道,“二皇子不来学堂了。皇上把他召了回去。” 果然是皇上的意思。 齐眉做出讶异的表情,“苏老先生回来了吗?” “并没有。”祖母摇摇头,“所以学堂得关上一段时日,别的没什么,昨儿个二皇子才闹了不愉快,今日就说再也不来。我就是怕他……” 祖母说着叹口气。 “怕二皇子与皇上说?”二姨娘有些疑惑,“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皇上日理万机,哪里会管这鸡毛蒜皮的小事?难不成下旨让齐眉和蕊儿给二皇子谢罪不成?” “你这性子真是要改。”祖母责备了句。 祖母并不是担心二姨娘所说的的事,二皇子因得幼年的事,压根就不讨老皇帝的喜欢,德妃日日诵经念佛。只在每年宫里祭祀等大事的时候才会出现。 这样不讨人喜欢的妃子和皇子,无端端出现在陶府几个月旁人还不知晓。现下因得平宁侯闹的一出,不少人都知道了,会怎么乱传? 昨日大老爷说了这些利害关系,老太太忧心忡忡。 “皇后动作那般快的送东西来,看上去好似是赔罪或带着警告的意味,特意让李公公来送,定是有别的意思。”一想起这些事,祖母又忧心得不行。 烦闷的靠在卧榻上,内室里窗户大开,莺翠莺柳在两旁打扇,屋里还算是凉爽,但祖母额上却冒出了细细的汗。 齐眉掀开帘子,把门口站着的莺绿叫过来,低声说了几句,便走了出去。 老太太坐了一阵子,让莺翠和莺柳打扇用力些,风吹过来,却显得愈发的热。 索性把丫鬟们都遣走,只让严妈妈留下。 “到底是小孩子,听着这些复杂事难免觉得头疼。”二姨娘看着帘子落下,撇撇嘴。 老太太却看着她,“齐眉这回并不是克陶府,反倒救了陶府。” 二姨娘不解的摇摇头,“当初她出生后,在府里待多久,母亲的身子就不适多久,这还不是克陶府?还有别的那些琐碎的事,虽然小,但也不见哪几年府里能不顺畅到那样的地步。” “也不全怪她,名字里那个眉字也是我和老太爷点头才取的。”看着二姨娘,祖母沉下了声,“那年齐眉连路都不会走就被送到庄子,你请的相士说齐眉身子太差,命过不了一年,可她却活到了现在,身子似是比原来还要好些了。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能这般,比旁的小姐还通透太多。” “不多说了,我见她原来走个路都喘得要去了似的,这么努力的要活下来,这份坚强和坚持,总让我想起原来的自己。”老太太说着靠在卧榻上,“她吃了好几年的苦,过着比丫鬟都不如的生活。”老太太说着看向二姨娘,“也算是还了债了。” 二姨娘心里一抽,“母亲?” 这时候莺翠在外边道,“五小姐来了。” 第六十六章 清净 帘子掀开,齐眉端着一个白玉瓷茶杯进来,看着二姨娘别过脸,齐眉无措的站在一旁,“是不是打扰祖母和二姨娘说话了?” 老太太笑了笑,道,“并没有,你刚刚那一会儿去哪了?” 齐眉把白玉瓷茶杯端到她面前,茶盖儿掀开,里边飘着一小片绿绿的嫩叶。 “这是什么?”老太太不待齐眉回答,又问了个问题。 齐眉抿唇笑了下,“是银丹草茶,刚刚见着祖母热得额上都有些密密的汗,便回东间里去拿了午后才摘的银丹草泡给祖母喝,入到口中凉凉的,会去掉一些暑热。” 老太太眉眼笑开,“也就你这样细心。” 接过来喝了半盏,齐眉拿起了扇子打扇,老太太觉得整个人都舒爽了好几分。 银丹草是薄荷叶的土名,齐眉回了陶府后日日带着薄荷香囊,熬过了之前哮喘特别厉害的几月,所以她总是让子秋和迎夏摘了银丹草来备着,现在较少要用到,还好今日提前采好了。 二姨娘从齐眉进来后便没再说过话,老太太倒是比平时话都要多,拉着齐眉闲话起来。 齐眉又去端了一杯银丹草茶给二姨娘,二姨娘只是牵了牵嘴角,并没有接过去。 气氛正尴尬起来,老太太笑着道,“你若是不喝的话,给严妈妈罢。” 齐眉又坐了会儿才起身告辞。 二姨娘立即站起来,“母亲……” 老太太手放在唇上,打了个呵欠,“我也倦了,你去看看蕊儿罢,她最怕热,说不准现在正闹得厉害。” 要她去看蕊儿不过是让她离开内室的说辞而已。二姨娘心里知晓,老太太眼睛都合上了,明显一句都不愿意再说。 看着莺翠收拾着矮桌上的白玉瓷茶杯,里头还飘着一小片银丹草,二姨娘心里的火突然升了起来,一甩衣袖转身就冲了出去。 老太太眼睛睁开,窗户一直敞开着,侧头看过去,月亮嵌在深蓝的夜幕中,被云遮得只露出一点儿光亮。 “你说齐眉听到了没?”老太太问着一旁的严妈妈。 严妈妈稍稍一想。明白老太太指的是那段模模糊糊的话,“老奴想应是没听到的,即使五小姐听到了。才不过八岁的年纪,也想不了多深。五小姐也不是个多言的人,亦不会去问大太太,所以老太太大可放心。” “嗯。”老太太点点头,“我倒是不忧心什么。并没我什么事儿,只不过府里如今大不如从前,又刚遭了无妄之灾,想府里清净些。” 二姨娘下了马车,本来因得二皇子被皇上召回宫里的好心情一下就被破坏了。 齐眉刚开始温温吞吞,大多时候畏首畏尾。到现在总是一副沉静的模样,和那个冷面的齐英几分相似。回来大半年,就这样不声不响的把老太太的印象都能掰正了些。 走到内室。就听到陶蕊冲丫鬟发脾气,“这么热的天儿,你打扇的力气就不能大些?” 二姨娘快步走进去,吴妈妈差点都跟不上。 屋里陶蕊坐在床榻上,略圆儿的脸气得皱在一起。丫鬟哆哆嗦嗦的站在一边,委屈的道。“入夜了风比白日要冷些,奴婢怕再打扇小姐就要着凉了。” “你啊,年纪小小,脾气还真不小。”二姨娘走过去,陶蕊唤了声‘娘’扑到她怀里。 吴妈妈冲丫鬟使着眼色,丫鬟忙退下了。 “明日早些起来,府里要来客人。”二姨娘摸摸她的脑袋,表情甚是宠溺。 “是哪家的客人?”陶蕊问道。 “御史大人会来,大学士一家大抵也会来。”说到后半句,陶蕊的表情垮了下去,“就是说那傻子也会来?” “在外边可不许这么说,阮成渊是阮府的嫡长子,你张口闭口的傻子。”二姨娘板起了脸之后又有些后悔,“你祖母也说得没错,你性格耿直活泼,我不该胡乱和你说些什么。” “为何要对他好好说,他上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了娘,我才不会给他好脸色看!更不会嫁给他,谁要和傻子过一辈子。”对于上次的事,陶蕊一直记着,她不明白为何是个傻子就能当众打长辈,还只用瞎道歉一句就完事。 “其实八小姐是为二姨太抱不平。”吴妈妈端了水盆来,放到床榻旁的案子上。 绢帕在凉凉的水里润湿,拧干了递给陶蕊净面。 “我自是知道她这份孝心。”二姨娘让陶蕊躺下,“你再有气,明日也不可表露出来,阮家和咱们陶家关系这般好,你祖父祖母都没再提起,就让那事儿算了罢。” 陶蕊不知道,之后阮大夫人派人送了几次礼过来道歉,按着老太太的意思,二姨娘也都收下了。 收了人的歉礼那就也不要再提,虽然她并不想收的。 “娘亲你就是这么善良。”陶蕊不满的嘟嘴,忽而又一下子坐起来,薄薄的丝被滑落到地上,“娘亲,蕊儿是不是真的要嫁给那个傻子?” “决计不会。”二姨娘这四个字说得斩钉截铁。 ………… 朱武园的厨房一大早的就有了响动,齐勇练完武顺路去看一眼,五妹妹正站在里边,一左一右的是子秋和迎夏两个丫鬟。 “五妹。” 齐眉一回头便看着大哥一脸笑容的站在门口,也笑着道,“大哥练完武了?今日府里要来客人,让下人给大哥烧水沐个浴再去祖母那儿罢。” “你这是嫌弃我一身臭汗?”大哥是习武之人,动作快得很,话音未落人就到了齐眉面前。 齐眉忙捂住鼻子,做出真的嫌弃的模样,“还不去洗洗。” “御史大人一家和大学士一家都要来,两家都是来商量大事的。”大哥道,“我自然会先沐浴,这是基本的尊重。而且今日我也想一齐去听。” “要听什么?”齐眉问道,手下依旧在忙活。 “长辈都是要商议祖父去宫里的事宜,我想在边上听,多学学宫里是怎样的路数。”大哥说着认真起来,“明年若是中了武状元,我定要好好为府里争光,绝不让将门之家这个名被人从陶府剥了去!” “大哥是从哪里听的话?”齐眉讶异的看着他,前世也没谁把陶府将门之家的名号给摘了,相反之后因得祖父的军攻,陶府变成了济安公府。 “这两日上武弘学堂,有几个公子哥都在那说,叽叽喳喳的模样跟女子似的嘴碎!”话说得直了,大哥又忙道,“我明白也不是所有的女子都嘴碎,只不过那几个公子哥的样儿看了就让人心生不快。” “大哥也知道说是嘴碎,府里出了这样的事,难免被人传得难听,大哥是府里的大少爷,多少人看着等着出错的,可千万别让人钻了空子。”齐眉柔着声音劝道。 齐勇本就是脾气冲,发泄一下就好,齐眉又这么温柔的说话,心情很快就好了些,和齐眉说了声便让丫鬟烧水,回西间准备沐浴了。 阮家和居家又是差不多同时候到的门口,一路迎着进来,花厅里霎时欢声笑语。 齐眉福了礼后就站到远处,阮大学士果然是带着阮大夫人,阮成书没有来,来的却是阮成渊。 自从上次阮成渊在府里打了二姨娘,就再没听过他的消息,齐眉也没去哪里打听。 几月不见,阮成渊似是比之前又瘦了些,穿着一件曲水紫锦织的宽大袍子,一双眼好奇的四处看,举手投足都和个孩童无异,忽然看到了二姨娘,一下子窜到她面前,俊秀的面上尽是纯真得一尘不染的笑容,“上次说了的,请姨太吃糖。” 本来都不记得这事了,记得的也不会去提起,阮成渊这么一说,大家面色都尴尬了些。 阮大学士皱着眉,小声的对阮大夫人道,“都说了不要带他过来。” 阮大夫人让易妈妈把阮成渊拉到一边,大太太却先道,“渊哥儿孩童心性,由着他点才好,以前也是来过几次的,原先你我两家走动得多,最近总是不太平,待到过了这段时日,以后也要多些走动才好。” 大太太说着笑了笑,阮大夫人心里有些高兴起来,落了座也和大太太说着话。 齐眉老实的坐在小辈的桌旁,今日御史大人就带了居玄奕过来,阮成渊和他坐在一起。 丫鬟们把菜肴端上来,一顿饭吃得倒也愉快。 除了陶蕊一直板着脸,平时吃得最多的她反倒是吃得最少。 阮成渊大抵是觉察到了不受欢迎,用饭的时候安安静静,一句话都不曾说,连易妈妈都忍不住夸他今天乖。 “那乖的话就有糖吃吗?”阮成渊笑起来真真是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纯净,声音也是带着孩童的嗓音。 陶蕊鄙夷的撇撇嘴,“比我还大的人了,还成天要吃糖,也不嫌害臊。” “这也不是他愿意的,这里这么多人,别失了礼数。”齐眉劝着陶蕊。 “那他也是个傻子!五姐姐你怎么能帮着傻子训蕊儿!”陶蕊就是气不过,筷子一摔声音也大了起来,隔桌的长辈们听着响动看过来。 第六十七章 能做的 “这是怎么了?”老太太站起来,看着齐勇。(.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齐勇道,“八妹妹和阮家大公子闹着玩呢,并没别的什么。” “瞧,就说了都是小孩子,心性率真得很,坐一桌说会儿话便能玩起来的。”大太太笑着冲边上的阮大夫人道。 阮大夫人将信将疑的看向渊哥儿,他正从易妈妈的手里接过糖块,高兴得一排牙齿都笑了出来。 那位陶八姑娘被陶五姑娘挡住了些,看不到表情,小辈们那一桌的人都坐得笔直,大抵是怕长辈们发火。 忽然陶五姑娘探头出来,悄悄地望向他们这桌的陶二姨太。 那可爱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没事儿便好,进门都是客,你们虽然是府里的小姐儿和哥儿,但等你们长大了,以后我们这三家还不是你们互相走动。”老太太说着坐下,“闹一闹是可以,但不能没了礼数。” 齐眉眼眸闪了一下,这是老太太头一次在众人面前暗指陶蕊的不是。 但陶蕊并未有别的表情,大抵还是个小孩子,听不懂祖母的弦外之音。 午后的太阳晒得厉害,用完了饭,丫鬟们掀起斑紫珠帘,脚步轻盈的进来倒茶。 小辈们坐着的八仙桌被收到一边,丫鬟们引着少爷们坐在右侧的一排青竹软椅上,而小姐儿们则是坐在左侧。 齐眉和齐英挨着坐,对面的位置正坐着居玄奕,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总觉得有目光似有若无的从她身上瞟过,等她一抬头,居玄奕低头饮茶,剑眉下一双凤眸隐隐透着星光。 阮成渊手舞足蹈。也不知道在瞎乐呵什么,明明生得一副俊秀灵动的容貌男娃却做着傻气的动作,大家都掩嘴笑了起来。 大太太笑着道,“我们说的东西孩子们也听不懂,瞧他们心都要飞出去了一般,你们领着居大少爷和阮大少爷在府里转转罢。” “阮大夫人,成吗?”大太太问起阮大夫人的意思。 阮大夫人明显有些犹疑,“我怕渊哥儿他……”声音低了下去。 “都是孩子,玩着便能高兴到一块儿去的。”大太太的话里带着安慰的意思。 阮大夫人这才点了头,但仍是担忧的道。“易妈妈,你也跟着渊哥儿。” 易妈妈从阮成渊刚出世就陪在他身边,那时候阮成渊半岁那年的一场大病。也得亏了易妈妈陪着她一起照顾,中间那一次渊哥儿病情加重烧得脑子从此糊涂,也是易妈妈先发现他不对劲的,不然只怕真的连命都没了。 易妈妈跟着小少爷小姐儿们出了花厅,外边的太阳正晒得厉害。 齐眉伸出手挡着烈日。慢慢地走到树荫下,让大哥带居玄奕和阮成渊出来转转,只不过是母亲为了让父亲和大学士他们更好商议的说辞罢了。 齐勇一早就想听长辈们要如何处理那些事,却被母亲打发了出来,心里正闷气得很,外边又是烈日炎炎。只站一会儿也冒出些汗,偏偏阮成渊还要拉着他,“渊哥儿想去池塘下水。”不停的闹齐勇。 齐眉和阮成渊相处了七八年。一听就知道阮成渊是热得厉害,在他的脑子里,池塘是凉快的地方,以前阮府的盛夏,阮成渊只要是旁人不注意。就会往阮府花园的池塘里钻,动不动就浑身透湿。免不了又大病一场。 “成渊,下水后都会要喝苦苦的药不记得了?还想让大夫人再落一地的珍珠是不是?”居玄奕板着脸,在陶齐勇的暴脾气要发作之前把阮成渊拉到身后。 齐眉记得阮大夫人和易妈妈给阮成渊喂药的时候他脸总是皱在一起,嘴里嘟囔着,“渊哥儿要媳妇喂药,媳妇喂那就不会是苦的。” 阮大夫人敲他的脑袋,“脑子里就只记得齐眉了!” 齐眉其实每次都站在门口,看到阮成渊捂着额头自顾自吃吃的笑。 “是……”大概是舌尖立马反射出那种苦味,阮成渊立即缩手缩脚的站在一旁,再也不闹着要去池塘。 “还是居少爷有法子。”易妈妈笑着道。 看来居玄奕在这几月和阮成渊关系愈发的好起来,阮成渊难得听别人的话,除了齐眉和易妈妈以外,外人的话他只听居玄奕的,也难怪,居玄奕为人正直又热情,总是帮着阮成渊。 齐眉和阮成渊成婚后都在府里见过居玄奕不少次,但她都尽量的把自己关在屋里,看到居玄奕心里总是会蔓延出苦楚。 陶蕊一直闷闷不乐的站在一边,平时最爱玩儿的她一句声都不吭,刚刚用完饭的间隙二姨娘训了她几句,看到阮成渊这模样,她愈发的不想说话。 树荫下,这两个本是只差了一年的两个男娃,因得阮成渊痴傻的缘故,衬得居玄奕尤为的成熟。 “若是齐大少爷有事儿的话,那便无需理会我们,我和阮大少爷也不去哪里,就在这周边走走。”居玄奕和陶齐勇一个在文弘学堂,一个在武弘学堂,偶尔照面过几次,虽然两人都只是点头的关系,但对陶齐勇的脾性也有些了解。 齐勇自是答应,转头就往花厅的方向走。 这时候极少言语的齐贤站了出来,“阮大少爷和居大少爷难得来一次陶府,四处看一看也好。” 说着微微一笑,“阮家和居家都是权贵之家,府里的新奇玩意自是不会少,但阮大少爷这孩童心性,看着就知晓好奇得不行,而且总不能大家就一直站在这一两个时辰罢?我们受得了,妹妹们的身子比不得我们,要娇弱一些的。” “也好。”居玄奕点点头。 齐眉小声靠近齐贤,道,“二哥,八妹先离开一会儿。” “嗯,你身子最是弱,让丫鬟扶着你回园子去歇息。”齐贤以为齐眉是身子不舒服要离开。 齐眉也没有解释,陶蕊要跟着她一起离开,齐眉却似是脚下生风,一会儿就跑得老远。 “五姐姐不是素来身子羸弱?怎么这会儿……”陶蕊有些不解的歪了歪脑袋。 齐眉一路跑着去花厅,跑得急喘了起来,拿出薄荷香囊闻了下,很快地平复。 “小姐。”子秋站在门口,看她脸色苍白,忙过来扶,“怎么跑得这么匆忙,要仔细身子。” “我身子已经好了许多了,都不用日日服药。”齐眉微微喘着气,冲她笑了下。 一边迎夏端着糕点,气恼的跺脚,“小姐您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又没规矩了不是。”子秋横了她一眼,迎夏依旧不服气,“奴婢都是为小姐好,自己的身子还得自己疼才行。” 齐眉苦笑了下,她又怎么会不知身子好是一件多幸福的事,眼见着这段时日,身子确实是好了一些,刚刚试着小跑过来,却还是喘得厉害,不过若是换了以前,她这么小跑一会儿,得在床榻上坐个十来天不动弹才能好。 身子渐渐好转,那便是好的开始。 齐眉看到了二姨娘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的在她和阮成渊的身上转溜,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已经不用言明,现在他们这一辈的年纪都还算小,二姨娘却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响。 昨日隔着帘子,祖母和二姨娘的话模模糊糊,但字字句句敲击在她心里都是清清楚楚的。 她大胆的推测,二姨娘做了不少坏事,对她,对母亲,而祖母是知晓的,先不是是之前就知晓还是做了后才知晓,总之就是没有责怪。 让齐眉最心里惦记疑惑的是,祖母说的还债。 母亲做了何事要让她来还债? 齐眉在床上大睁着眼一直坐到四更,百思不得其解,干脆起了身做起糕点。 如今夏日炎炎,祖母最怕热,比他们这些小辈都要怕,但到了她这个年纪,又不能贪凉,昨晚祖母喝起银丹草茶的时候表情惬意,今日刚好居家和阮家都要来,又是商议那么重要的事,她一个小女娃,即使放在前世也不过二十来岁,并不能给什么意见。 倒不如做点儿清凉的糕点,送去给长辈让他们商议起来不那么燥热。 门口的莺柳看到齐眉有些讶异,迎夏扬了扬手里的糕点,莺柳会意的点头,“五小姐进去罢。” “不了。”齐眉却是摇摇头,“劳烦莺柳帮我端进去就成了,祖母他们在里边聊天,我也不好进去打扰。” 糕点端了进去,莺柳递给了严妈妈,“这是五小姐做的。” “小姐呢?”严妈妈看着后边的斑紫珠帘,完全没有谁的身影在。 “走了,说是不好进来。” 严妈妈把糕点端到老太太他们面前。 “这是什么?”本来说着严肃的事儿,老太太却忍不住的问了句。 糕点晶莹剔透,外边一层莹白内里透着清清淡淡的嫩绿,凑近了一闻,飘来磬人心脾的清香味儿。 “五小姐做的糕点,是薄荷桂花糕,说请老太爷、老太太、大老爷大太太、大学士一家和御史大人一家吃呢。”严妈妈满面笑容。 薄荷桂花糕听着就能想到那种清凉的味儿,厅里几人正说得有些焦躁,都索性吃起了糕点。 入口果然一阵难以言喻的清凉透到身体里。 第六十八章 希望 感谢vivianbear和书友100421171538554(数字可能会被自动屏蔽tt)投出的宝贵粉红票,一回来看到票好高兴,明后天努力双更,谢谢大家支持tt!! ―――――――― “陶老太爷多年未入朝,以我所见还是呈上一封书信给皇上更为妥当。(.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御史大人把筷子放下,薄荷桂花糕那清凉的味道润着唇舌,直达心底。 心里只叹这个陶五姑娘还真是心灵手巧。 老太爷咳嗽了几声,问道,“修书一封?有用否?” “寻常的自是无用,每日呈递的奏折无数,皇上本就阅不尽,不少都是平宁侯……”话没说完,但屋里的人都明白了意思。 老太爷愤愤的拍桌,“世风日下!” 如今左家势力已经这般大,老皇帝脑子却也糊涂成这样! 老太爷悲从中来,他和先父拼劲一切帮着先皇和皇上打下的天下,赤胆忠心日月可鉴,难不成江山最后将被逆臣收入囊中! 一时之间悲愤积于心头,老太爷剧烈的咳嗽起来,帕子上是鲜红的血。 老太太登时愣住,二姨娘小声的道,“这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都知道齐眉之前为了不让老太爷被平宁侯气坏身子,假借吐血让众人把他扶走,这下可好,还真的吐血了。 老太太眉头微微锁起,大太太想说些什么,但现在显然不是说别的事情的时候,况且二姨娘只说那么一句,若她真的辩解什么,等于不打自招。 “父亲,忧能伤身。”大老爷扶着老太爷。丫鬟们已经乱作一团,只有清雅园的四大丫鬟知道老太爷的身子已经大不如从前,其余的下人还都当老太爷是当年那个英勇的陶将军。 严妈妈怒喝着让呆愣的丫鬟们去请大夫。 忽而听得咚一声响,严妈妈和丫鬟惊慌回头,老太爷手捏着拐杖,正在喘着气,眉目冲她们扬了扬手。 待到丫鬟到了面前,老太爷咬着牙关,声音带着虚弱却字字清晰,“不许去请大夫。” “可老太爷您都……”见着老太爷这样。护主心切,丫鬟都忍不住劝。 “闭嘴,下去。”严妈妈小声地呵斥。丫鬟的话让老太爷又呼吸急促起来,再受不得什么气了。 “普通的奏折自是无用,若是老将军愿意,不如写血书一封呈上给皇上,明日上朝就在百官的面前呈上!”御史大人似是灵光一闪。 “不大妥当。”大老爷蹙起了眉。 “但老将军都已经这般了。若是勉强面圣,先不说皇上会如何,如若有何事的话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若是老将军能修血书一封,自是能引起足够的重视,且老将军也不必出府。”御史大人道。 阮大老爷也点头。“这样是现下最好的法子了。” “也不用用真真的血,杀了鸡鸭即可。”考虑到老太爷的身子,御史大人关心的道。 “不成!”一直在屏风后偷听的齐勇忍不住站了出来。 花厅的长辈都惊讶的看着他。之前大太太让他领着阮大少爷和居大少爷在府内游玩,谁都没想到他会在这屏风后边。 “你这是做什么?”大老爷站起来,面上一片严肃。 齐勇没有理会,也不顾大太太责难的眼神,“虽然齐勇年纪还很轻。但若是祖父的血书用的是鸡血或者鸭血,被发现了那就是欺君之罪!”说得激动起来。御史大人面露尴尬的神色。 齐勇缓了语气,“这样万万不妥。” “御史大人是从老太爷的身体出发,本是好意。”阮大老爷忙道。 大老爷低着头,若有所思。 确实老太爷现在的身子不适合写血书,只怕过头了说不准一条命就这样…… 可若是真的如御史大人所说的一样用了其他的血来代替,一被发现那便是死路一条。 “我写!”老太爷的声儿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楚,“陶家从未受过这样的羞辱,祖宗安息的地方只因得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被侵犯,等我死的那日,都没脸下去见列祖列宗!若是能讨个公道,即使我血流干了又如何?” 莺柳和莺绿忙出去厨子那边问药煎好了没,她们服侍老太爷也近十年了,从未见过他这样的时候,老太爷被悲愤和无奈激得身心俱疲,再这样下去,只怕出师未捷身先死。 那一边齐眉早就端了多做的糕点,去找二哥他们,按着路上遇着丫鬟指的地方,齐眉带着迎夏一路到了花园。 陶府的花园只修葺过一次,武将之家并没那么多情怀,花花草草并不多,反倒是一左一右的池塘延伸到中间,四处奇石嶙峋,给人一种奇异的张力。 中间的亭子里正坐着一群男娃女娃。 齐眉远远的看着他们,个个面上都带着笑意,或疏离或真心。 无论如何,现在大家还年纪颇小,大太太有句话,以后的几家就都靠他们这一辈来维系,亭子内的人不知道,花厅里的人也不知道,以后的路走得多么崎岖。 齐眉叹了口气,快步一路走过去,陶蕊老远就见着她的身影,跳起来挥手。 “八小姐真真是活泼又可爱,难怪得大家都疼她。”迎夏忍不住笑着道。 齐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到了偌大的亭内,互相福了礼。 这才发现阮成渊独自一人坐在池塘旁,好似玩得尤为的开心。 “这是我做的薄荷桂花糕,刚刚送去给长辈们吃了,消暑散热特别的好,你们在这里也好一阵了,吃了这个身上会舒畅些。”齐眉让迎夏把糕点端到每个人面前。 石桌上摆了一圈儿晶莹剔透的薄荷桂花糕,莹白内透着嫩绿,点缀着桂花看上去就赏心悦目。 “五妹妹手艺竟是这般好?”二哥夹了一块,刚吃了一口便连连称赞。齐英也跟着吃了一块,嘴角带着点儿笑意。 素来吃东西最厉害的陶蕊却只是小小的抿了一口,齐眉忙问道“不好吃吗?” “好吃的,不过妹妹吃不下了。”陶蕊笑得有些刻意。 齐眉余光瞥到了侧头看着亭外风景的居玄奕,一直未回过神的样子,只是他的侧面也如雕刻一般,感觉到了身上投来的目光,转头刚好对上齐眉的视线,轻轻触一下,齐眉挪开了眼。 “来吃薄荷桂花糕。这是我五姐姐做的。”陶蕊立马凑过来,热络的指了指居玄奕面前的糕点,粉雕玉琢的小人儿。任谁也不会想拒绝。 “记得居大少爷可从不吃这些小食的,尤其对桂花过敏,一吃就身上出红疹的。”二哥说着让丫鬟把糕点端走。 居玄奕抬着手,让丫鬟放下,拿起雕花镂空银筷夹了起来。 齐眉其实心里莫名有些空空的。她前世从不知晓居玄奕碰不得桂花,想起那时候她送过一个香囊,里边装满了桂花,香味四溢,绣工虽不算多好,但十分的认真。装满了她的心意。 之后那个香囊从未见居玄奕戴过,后来竟在陶蕊的腰间看到。 征神之间,居玄奕已经吃了一块。笑着看向齐眉,“这个很好吃。” 已经开始变声的他不再是男娃的嗓音,略显低沉,带着点儿醉人的意味。 陶蕊笑得愈发的开心。 这是为了她陶八小姐而吃的。 齐眉心绪有点儿纷杂混乱。一旁的阮成渊忽而看过来,又忙把头转回去。 齐眉悄声问着陶蕊。“阮大少爷怎地一直不过来?” 她之前以为阮成渊是在池塘边看到鲤鱼便玩性大起,但看他刚刚的眼神又不大像。似是受了委屈又不敢说。 “他刚刚被小厮误认为是闯进来的,骂了几句,他倒是有羞耻心。”陶蕊撇撇嘴。 居玄奕面色微变,但并没多说什么。坐得久了,陶蕊有些耐不住,让齐贤带着她在花园里边玩儿,居玄奕也被拉了过去。 “不要胡说。”齐眉摇摇头,端了一碟没动过的糕点,走到阮成渊不远处蹲下,侧头看着他,“你要不要试试好吃的糕点?” “这个可能没有糖块甜,但是比糖块好吃很多呢。”齐眉哄小孩子一般的语气让大家都捂嘴笑起来,明明自己也是个女娃子,却有模有样的。 阮成渊犹疑的看过来,不由得愣了一下。 齐眉歪着头,笑得眼眸弯起来,里边闪着晶莹的光。而透着层层树木照射下来的阳光映在她周身,似是染上了一层柔柔的金边。 “渊哥儿吃!”阮成渊笑得咧开了嘴,直接从碟子里抓了一块往嘴里送。 “好吃,真的比糖块好吃!可就是太凉了……”阮成渊好像发现了特别新奇的事,“下次渊哥儿去采了月季送给妹妹!妹妹是不是最喜欢那个?” 齐眉却看到他眼底一抹受伤的神色没来得及收回去。 其实即使是傻子也是有知觉的,谁嘲笑他,谁踩着他,谁欺负他,他分不清楚。可阮成渊还是知道自己会让阮大夫人丢面子,可却无力反抗也没法反抗,因为他想不明白是为何。 总觉得她过得辛苦,其实谁又有多轻松。 齐眉手撑着地,也坐到池塘边,两人中间隔着盛着糕点的碟子。 “我是最喜欢月季。”齐眉笑着点头,看着远处的鲤鱼忽而跃起来,又一头栽入池塘,“其实薄荷我也喜欢,和月季一样,都是充满希望的意思。” 齐眉看着远处和陶蕊说着话的居玄奕,似曾相识的场景呈现在她面前,“其实人生难免有许多错过的人或者事物,若能再次相遇、相亲和相爱的机会几乎没有,事情完全转变向着自己的想法而行的听上去也是天方夜谭。而越是没有就越是想念,可当机会真真到你面前的时候,那是上天赐予的希望,必须要抓住,抓稳,一切都是在自己手里的。” 知道阮成渊是傻子,齐眉丝毫不顾忌自己八岁的年纪,说着心里的话。 那番话的后端,阮成渊虽然听不懂,但齐眉是真真说给他听的,不要放弃,傻子又如何,也是一样的存于这个世间。 陶蕊往齐眉这边儿招手,齐眉站起了身,走了过去。 阮成渊低着头,把糕点端到腿上,池塘里倒映着他的身影,一动不动。 第六十九章 孤注一掷 “刚刚居大公子吃了薄荷桂花糕,只怕是要出红疹的,也不知要如何同御史大人和夫人交待才好。”齐贤道。 居玄奕摆摆手,“无妨,只不过回去服一两日药罢了。” 陶蕊心里欢喜,仰着头望向他,“都是为了蕊儿才吃的是不是?” 居玄奕笑而不语,只是望向不远处的亭子。 那个身着粉色襦裙的女娃正站起来,白皙的面容,即使与她有所距离,也能见得那一双月牙儿眸子弯弯的,温柔如水。 “五姐姐。”陶蕊忽然冲过去要拉住齐眉的手,糕点却一下倒在她身上。 “都是蕊儿不小心!”陶蕊慌乱的掏出绢帕擦拭着,淡粉的襦裙沾上了嫩绿晶莹的糕点。 齐眉笑了笑,微微俯身摸摸她的头,“不碍事的,姐姐回去换一身衣裳,晚些时候直接去花厅里,你和二哥二姐就好好领着两位公子游园。” “嗯!”陶蕊笑着点头,但还是满心抱歉。 款款地行到居玄奕身旁,齐眉微微福身,居玄奕只觉一阵清雅淡甜的气息伴着微风拂过。 迎夏眼力见比原来好了许多,齐眉刚走出园子,马车已经停在门口,被扶着坐上去,马车缓缓行驶。 车帘被风吹得掀起,马车外两个模样俏丽的丫鬟擦身而过,是莺绿和莺柳。 齐眉眸子动了动,探出头看着她们,两个丫鬟应该在花厅里服侍着,眼下这样匆忙的往清雅园赶过去也不知为何。 换了一身湖绿的襦裙,发鬓重新梳了一次,还换了一对乳白垂细花坠。 “耳坠还用换什么?”齐眉不解的从镜子里望向迎夏。 迎夏歪歪头,“之前的耳坠衬那件淡粉襦裙,而不衬小姐现在这身衣裳。” “小姐回府这么些月大抵是没发觉。小姐的气色好了许多,不似之前那般蜡黄,白皙里还透着些微微地润泽呢。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迎夏笑着道,“刚刚小姐也没注意,奴婢可是瞧得清楚,小姐把薄荷桂花糕递给阮大少爷的时候,居大少爷隔了那么远,还看着小姐。” “别瞎说,隔了那么远,哪里就是看的我了。”齐眉点了下她的额头。“这个话可不许和别人说。” “奴婢知道。”迎夏吐了吐舌头。 这时候帘子掀起,子秋匆匆的进来,“小姐果然在这儿。先前奴婢去了花园里找您,丫鬟说您回来了。” “是母亲让我过去花厅吗?”齐眉问道。 “不是。”子秋去把门窗都关了,让迎夏在门口站着,才转身低声道,“刚刚老太爷吐血了。” “怎么了?”齐眉讶异的问道。 子秋摇摇头。“老太爷的性子小姐也是知道的,听得一些闲言便当真起来,气得生生地吐血了,本是要去请大夫,可老太爷不许请,莺翠姐姐和莺柳姐姐便急急的回园子去煎药。” “什么闲言?”齐眉不解的问道。 子秋把听到的过程简单的说了一遍。之前齐眉去送糕点的时候,特意让她留了下来,听着花厅里长辈们议事的动静。子秋为人沉稳又大方,在丫鬟中口碑不错,一直在帘子后和丫鬟闲聊,把花厅里的争论听了个清楚,连齐勇站出来的话都听到了。 只不过听到莺翠和莺柳要出来。子秋便忙回来了。 “哪里有侯爷能帮皇上代为批阅折子的?连奴婢都知道不可能,那个御史大人也不知道是哪里听的消息。”子秋蹙眉。 齐眉顿了下。看着紧闭的窗户,“说不定是真的。” “小姐?”子秋讶异的看着她。 迎夏没过多久便挑开帘子进来,花厅那边派了小丫鬟请齐眉过去。 看来事情已经商议完了,也不知最后的结论是什么,刚刚听子秋说长辈们差不多已经确认了是要写血书,可齐眉却总觉得不妥当。 老太爷终究还是自己去一趟的好,写血书是能引人注意,可随后而来的影响也不知道会是好的还是坏的,若是皇上龙颜大怒说祖父逼他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齐眉不过八岁的年纪,她无人可说。 坐在花厅里,长辈们眉间都舒展了不少,齐眉却一直蹙着眉,心事重重。 老皇帝本就看陶家不顺眼了,若是真的误解了意思,再让有心之人添油加醋,陶府岂不是自个挖了个坑拉着整府的人一齐往里边跳? 可是这样的后果她陶齐眉能想到,在官场上打滚多年的父亲几人不可能想不到。 思来想去,齐眉始终无法安心,可她又无处可说。 今日的月色倒是尤为好看,酉时已过,大抵是事情有了眉目,阮家人和居家人也未急着离去,赏了会儿月才向老太爷几人告辞。 老太爷的身子被府里的事情折腾得又差了几分,但他头一回听着劝,好生休养了几日。 老太爷终是坐不住了,再白白休养下去,这个事只怕就会被这样糊弄过去了。陶府堂堂的将门之家,任由小人这般肆意凌辱,当成市井一般来去自如,老太爷越想越觉得愧对祖宗,胸中一口郁气难以抒发。 终是在八月初一的时候写下了血书,与陶府被搜的时间也只隔了几日,但老太爷觉得度日如年。 天还是漆黑的,老太太正看着丫鬟服侍老太爷服药,眉间尽是郁色。 “为何要走到这一步?写血书的后果谁也无法预料啊。”老太太心有不解,看着老太爷虚弱的模样更是心里都难受起来。 齐眉过去扶着老太太坐下,帮她揉着前额两侧。 “你不懂,今日出了绢书,就这么过去了。难保下次不会有别的绢书,无论平宁侯所说的话有几分真实,单看他做法那样嚣张。皇上即使没有直接授意,那也是默许了。”老太爷睁开眼,说不清是懊悔还是忿恨,“皇上这是要斩草除根,除了我们这忠心了百多年的陶家。” 齐眉感觉得到老太太的身子一震。 “这次搜不到,下次呢?”老太爷苦笑起来,而后眸中尽是坚定的神色,“这个事我们不能闷声过去,修血书一封直接在众臣面前呈递给皇上,让众臣都知晓在陶家身上发生了怎样的事。” “这样皇上定要有个交代,碍于群臣的议论,短时间内也不可再动陶府。” “可这般大的阵仗……”老太太心里泛起凉意,“成功了便能保得陶家安全,不成……只怕株连九族。” 大老爷猛地站起来,眉眼间是从未有过的沉重,齐眉都能看到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此番前去,手里拿着的已经不是父亲鲜血写成的血书,而是背负着陶家上下百多号人的性命。 大老爷现下的压力,无法想象,也无从可知。可这条路不得不行,不行就一丝希望都没有了。 老太爷说得对,这次是绢书,下次能有什么谁都防备不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昨夜老太爷已经在准备着,齐眉整晚未睡,到了三更天就起身去了母亲的园子里,母亲亦是彻夜难眠,见着齐眉过来,索性带着她一同去了清雅园,园子里一直沉寂着,老太爷那一番话,令得没有人再出声。 老太爷端着自己亲手写下的血书,唇色苍白得有些渗人,他慎重至极,逐字逐句的检查了几番。 齐眉鼻间飘过淡淡的血腥味,看着那尽是祖父鲜血的宣纸,心里不由得酸楚。 祖父抖着手递给面上尽是肃穆神情的父亲,“交由你去呈递,御史大人和大学士与你交好,定能帮着说些什么。你还要记得我们陶家再是看似落寞,但我和你祖父的威严和功劳并不会随着这些而消散,我麾下的死忠将士你是知晓。” 祖父这番宝刀未老的言语说完,敌不住失血的虚弱,跌坐在软榻上,祖母只顾得在一旁抹泪。 跟着大老爷走出屋子,老太太眼眶尽是红色,语气沉重,“伯全,现下你父亲走到这一步,为的是什么你也清楚。无论你们有没有后招,都只能说是孤注一掷。” “母亲您放心,儿子心中有数,父亲的血断不会白流!”大老爷收好血书,坐上了马车。 齐眉站在远处,看着马车消失成一个点,转身的时候,天际越过一丝白光,太阳正要升起来了。 到了午后,大老爷却还未回来。 已经迟了一个时辰,兹事体大,不知晓朝堂之上今日是怎样的场景。 身在陶府的人无从知晓,齐眉只能帮着母亲一起安慰焦灼的祖母,虽然她手心也尽是汗珠。 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局面,和齐眉脱不了干系。 当时绢书是她亲手抱走藏到二皇子身上,而前世的绢书当场就被平宁侯搜到,她凭着记忆让平宁侯的奸计并未得逞。 齐眉开始想,她的所作所为让陶府几年后的局面被提到了现在。总是要面对的,几年后的陶府定然是比现在的陶府要落魄太多,现在孤注一掷,并不一定全无胜算。 在宫门外陶府派了小厮去看着,在老太太几乎要亲自去宫门口的时候,小厮回来了,“大老爷随后就到。” ―――― 抱歉,今天没办法加更了,一直赶着早点回来tat照顾爸爸一天,实在是不能提起回家。 明天休息,一定双更 第七十章 下一步 今天晚些时候会加更一章不食言xd ―――― 大老爷下马车的时候是被搀着进门的。 在大老爷未回来的时间里,老太太脑里想了不少的场景,眼眶都红起来,总算见到儿子回来,真的没什么比这更好了。 下一招险棋虽不知结局,但眼下儿子还是活生生的,依旧是坐着去时的马车,身边的人面上也没别的表情,那事情便没有多糟。 拥着大老爷进门,齐眉在一阵喧闹中静静地看着父亲,祖父是大将军,性格勇猛自是不必说,父亲虽然武艺并不似大老爷那般高强。 但也继承了他耿直公正的性子,而父亲无论在朝堂上亦或是在府里,都是一副严肃的模样。 眼下父亲却满头大汗,抬起步子的时候看得见的虚,似是踩在云端。 祖父听了消息,赶到正厅里,陶府这短短数十日,两次举家都聚在了一起,季祖母今日从父亲上朝后便难得的一直在清雅园里待着,这下又起身要把茶端过去,祖母制止了她,“我知你心里也挂心,但这些活让下人做便是,你也在这坐了一日,让叔全扶你回去歇息才好。” 这是支开季祖母和三叔。 季祖母都在这坐了一日,偏偏大老爷完好的回来才让她回去,还不是不想让她知晓事情如何了。 齐眉倒是不知晓祖母为何要防着季祖母,季祖母独自一人在祖宅守了这么些年,从未有怨言,亲儿孝顺,好不容易接回府养身子。 身子没养几天,府里还出了这么大的事,季祖母也从未退缩。那时候平宁侯来搜府,季祖母的身子才是真真的不好,也没支半句声,眼下陶府孤注一掷,季祖母也一直在厅里等消息,时不时的抚慰一下小辈们。 祖辈之间也不知晓是有怎样的恩怨。 对于老太太明显的疏离态度,季祖母如以前一般,顺从的点头,三叔似是要说什么,季祖母摇摇头。[.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抬手让三叔把她扶出了正厅。 这时大老爷喝了热茶,心绪定下来一些,缓缓地说起在朝中的事。 今日在有事起奏无事退朝的惯例话过了后。群臣都纷纷的各自启禀。 只有大老爷不停地稳定着呼吸,他手里捧着的锦盒早被旁臣瞧见,文臣武官交换着眼神,不知晓这位兵部尚书今日是要唱哪出戏。 皇上的眉头在听到边关再次战乱的消息后蹙得有些紧,平宁侯却挥着手。“我国将士训练有素,精兵五万有余,边关几个小国又何足为患?何况还是那几个年年要对我国进贡,俯首陈臣的小国罢了。” 平宁侯说得大气,皇上最是爱听,大老爷转头看去。文武百官中附和的人不在少数,可以说是占了一半。 朝堂内渐渐安静下来,皇上问起了大老爷兵部的事。咬着牙,大老爷也只能同意平宁侯的话。 皇上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似是要退朝了。 大老爷急忙上前一步,“皇上,微臣有事起奏!” “何事?”皇上看着他。中气十足的声音,润光的皮肤看不出其已到知命之年。反而正如不惑之年的中年男子一般。 大老爷站于殿前正中。左排文官右排武将,皆因为他接下来的话安静下来。 “家父有急事奏请皇上,只因身体欠佳未能亲自前来,还望皇上恕罪!”大老爷暗暗地咽了口水,噗通一声跪下,手里的锦盒举过头顶,“这是家父今日三更时分写下的血书,望皇上明察!” 一个恕罪一个明察,已然十多年不曾入宫的陶大将军写下血书一封,而平时素来淡然的兵部尚书跪在殿前,这样大的阵仗,众臣表情各异,陶家的事并未有太多人得知,只不过几个皇家人偶有耳闻,但也不知内情。 眼下这情形,无一不心中猜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皇上抿了抿唇,“呈上来。” “还请皇上允许微臣念出家父血书所写之内容。”大老爷心一横,彻底豁了出去,锦盒举得高高的,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咚的声响,沉闷的敲击在众臣的耳里。 若是血书被李公公呈上去给皇上,只是皇上会看到罢了,而且血书中的内容,皇上大抵是清楚得很,此次冒死站出来,就是要在群臣面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不合规矩,但必行此招。 老太爷并没说错,他虽然告假多年不入宫上朝,但他的威严和影响并未完全散去,身后已然有些悉悉索索的声音。 李公公观察着皇上的表情,转头道,“尚书大人请读。” 大老爷把锦盒打开,一字一句清晰的念出血书上的内容。 老太爷反复检查过了,字字句句都无法被人挑出诟病。 反而是情真意切,只道府里的祠堂被毁坏,先祖不得安息,只因有人奉意彻查陶府的罪证。而连着几日将军府都不得安宁,大将军亦是几日的噩梦,身体状况急剧下滑,皆因先祖安息之地被人侵犯。陶家多得国之庇佑才行得百年之路…… 大老爷念着血书,心中原本的怯意和害怕早就被抛诸脑后,他身上背负着陶家所有人的命,也背负着陶家先祖好不容易得来的荣誉。 他们陶家这一棋并未行错,本就是不得不行。 若果他们闷声不吭,陶家受辱了不说,还等于默认了陶府里有通国罪证的事,只不过是没搜出来罢了。 这一番在群臣面前,陶家要为自己的生存杀出一条路。 大老爷念完之后,文武百官里爆出一阵唏嘘。 只字未提是谁做的,但普天之下还有谁有这样大的权力? 陶家是怎样的忠臣之家,现下竟是遭了这样的大辱。 皇上自始至终都未出声,看着殿前的群臣们开始蠢蠢欲动的模样,面上尽是青色,手捏紧了雕刻的龙头,捏得指节都泛白。 大老爷再次伏身。头低得看不见,他的身上已经开始冒汗。 殿内极少有过的安静让他完全猜不出接下来会要面对什么样的场景,皇上定必是怒火中烧,但又不得发作。 良久,皇上淡淡地道,“把血书呈上来,此事容后再议。” 李公公忙把血书从大老爷手中接过,站在龙椅的下方,尖着嗓子道,“退朝。” 大老爷半天都没回过神来。背部已经被汗水润湿。 陶家众人听他说完,才堪堪地呼出一口气。 老太太抚着胸口,“我见你安然的回来。提着的心都放下了一半。” 还一半是不知皇上会如何处理这样的事,陶家这样做也是被逼出来的,现在群臣都知晓,不日会传得更阔,多少双眼睛盯着耳朵听着。陶家这样的忠臣之家,无论是怎样的结局,都免不了会让皇上失去一些民心和臣心。 “儿子,儿子总归是不负父亲所托,也未失陶家的颜面。”大老爷半天吐出了这句。 “老爷先回屋里去沐浴一番,舒透下筋骨。心情也不用绷得这般紧。”大太太让新梅扶着大老爷离开。 折腾了这么一番,府里的人都累了,皇上说容后再议。那一时半会他们急也没用,怕也没招,倒不如好好的养精蓄锐。 齐眉跟着大太太一起回园子,等着大老爷沐浴完毕,再出来的时候满面疲态。 人的心在提到极致的时候全身都会绷紧。忽地一下放松,多少都会被刺激到。大老爷见识的场面不少。身子底也强健,沐浴更衣出来,已经不似之前那般恍惚。 “父亲。”齐眉端了银丹草茶过去,大老爷沐完浴,再喝上一杯沁心的薄荷茶,能愈发快些的放松。 “你今日都陪着你母亲他们?”大老爷接过茶,喝了半杯,微微闭上眼。 齐眉点点头,丫鬟端着糕点进来,大太太挥挥手让她放到一边。 “齐眉是个懂事的,母亲都提了两次,说有胆识亦有节气。”大太太不由得夸起来,言语里带着骄傲。 大老爷却是有些讶异,“你祖母夸过你了?” “算是祖母欢喜齐眉些了。”齐眉仰着头,笑得开心。她并不用掩饰这些,祖母对她有改观的认知让父亲知晓,大大的益处。 “嗯。”大老爷点点头。 “我想去外边走走。”沉默了会儿,大老爷望向大太太,又道,“齐眉也去吧。” 月亮被乌云遮了一半,看样子明日是免不了有一场雨,老太太的痹病只怕又要犯了,齐眉在园子里也不停着,把子秋叫到跟前,“瞧着明日是要落雨的模样,你去找找上次的膏药,我记得是放在柜里了,明日一早给祖母要送去。” 子秋应声退下。 大老爷摇摇头,“也难怪得你祖母要夸你,心细如尘不难得,难得的是到了这样的时候,你年纪这样小却什么事都惦记着。” 父亲这番话是在夸她,齐眉笑着坐得离父亲近了些,愈发清楚的看到父亲棱角分明的俊朗面容,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竟是有了些白发。 父亲在忧心接下来的路将会如何走。 陶府出了这一招,虽然后路能想得到,但就怕皇上急了,还是下旨治罪,而且老皇帝身边跟着的左家人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但老皇帝不是没有思量的,不然在朝堂之上也不会一句都不说,只道容后再议。 “接下来也不知道能找谁。”大老爷忽而叹了一句。 齐眉心头一动,乌云一直在慢慢地挪动,月亮露出了小小的一角,柔和的月色照下来,把齐眉衬得水灵,“好久不见二皇子了,之前他教学实在是厉害,教什么齐眉就能学懂什么。” 第七十一章 避开 大老爷心里一动。(.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大太太道,“也不知你是个这样好学的,府里哪个小姐儿小哥儿不庆幸不用学了,就你心里还惦记这个。” “以前在庄子里念书册不解的时候,并没人能帮齐眉,在府里上学堂,有不懂的立马就能有答案。”齐眉笑得面上尽是纯真,“二皇子也不是没教过我们,若是还能有机会教,也不过是多教一次罢了,以前要给的教学银子依旧是要给。” 大太太和大老爷都是一愣。 孩子无心的话他们听着却是清清楚楚,入了夜,夏日的花草之间有萤火虫的影子,像翡翠一般的亮光忽闪忽闪,把齐眉吸引了过去。 大老爷看着女儿在花草间高兴的扑捉萤火虫,心思却转了起来。 齐眉说的是教书,用在他们府里的事亦可。本来在陶府被搜那日,二皇子出面帮了陶府,虽然是被齐眉塞在手里,但若是他不愿意的话,大可以把绢书随便给谁,而不用帮着藏起来。 还因为这个暴露了身份,弘朝皇子出宫不是罕事,只要在宫里有时辰的记载,且在酉时之前能回宫即可。 可陶家如今在朝中的地位虽高,但却颇尴尬,二皇子在宫中毫不受宠,皇上始终只挂记着太子。这一次被暴出出宫私自教学,倒是还没出现什么有心的人去胡说,但谁也不保证不会有。 陶家可谓是欠了二皇子一个极大的人情,虽然齐眉知晓之后绢书并不会被呈到宫中,可也只有她知道。 而眼下皇上只说陶府的事情容后再议,想都想得到仁孝皇后会在皇上面前哭哭啼啼的说些什么,老皇帝到了这个年纪,耳根子不软也被那枕头风吹得不灵光了。据大老爷的同僚几人,包括阮大学士在内。都道皇上在殿前的时候面色极差,是在忍着怒意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触犯龙颜,又有仁孝皇后和平宁侯作怪,敌在暗处他们在明处,一定要有个什么人去和皇上说说,而且一定要让皇上平心静气的听。 二皇子是个怎样的人,大老爷看得不大清楚,那时候他提出要来府中教学,也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的,之后几乎日日下学了还要去他书房闲聊。倒也是没聊别的,都是些学问上的东西。 但大老爷能隐隐感觉到二皇子的试探。 为什么会找上陶府,大抵是他手中尚存的一些兵权。大老爷始终态度模糊,陶府已经经不起什么风雨。 可谁又能料到二皇子能帮陶家做到这个地步?大老爷有些不解,其实朝中不缺良将忠臣。 二皇子和只知吃喝玩乐,已经娶了太子妃的太子不同,二皇子的聪慧大老爷只接触几次便了解得透彻。越是了解越是有些冒冷汗。 不过齐眉说得没错,已经帮了一次大忙,若是愿意再出手帮一次,那只是还礼的时候要重些罢了,始终都是要还的,其实大老爷细细一想。二皇子已经出手帮了这么一次,若是这次不帮,陶府出了什么事。那他也是前功尽弃。其实说不准,二皇子已经在着手着帮他们陶府。 翌日府里来了位公公,并不是李公公,而是苏公公,苏公公在后宫地位甚高。素来中立,为人圆滑又老道。皇上还赐了国姓苏。 苏公公只带了两个小太监前来,明显的并不是什么大张旗鼓的出宫。 齐眉猜这肯定不是皇上派来的人,像之前仁孝皇后送礼,那也是悄悄默默的,如若皇上也派人来,那便是直接承认了君之过,那还有何容后再议的必要。 大老爷上朝归来,在花厅见到还未收走的茶水,皱眉问道,“是谁来过了?” “是宫里的那个苏公公,来了会儿见你不在便先离去了。”大太太小声的道。 大老爷啊了一声,苏公公素来是哪边都不站,为人处世圆得跟个球似的,别人就是想揪他错处也没法子,手一摸就咕噜噜的滚走了,抓都抓不住。 也不知苏公公前来会是为了什么,又是谁授意。 大老爷心中忽而想起个人,低声又问道,“苏公公可有说是什么事?” “还不是明年开春的武状元考试,老爷是监考官员之一,又传言会是主监考官员,苏公公在外边养了儿子也不是秘密了,那小儿子想谋个一官半职的。若是考上了秀才,什么都好说话。”大太太也是猜的。 大老爷皱起了眉,绝不是因为这个来的。 现在陶府把这事捅了出来,虽然大臣们多是同情,也有声音叹息多么忠心却还落得这样的下场。可大多都只是嘴上说说,谁还敢胡乱在这时候接近他们陶家? 若是事情朝着坏的方向发展,明年开春哪里还有什么陶监官。 “苏公公可有留下什么?”老太太自是也觉得蹊跷,刚刚苏公公来的时候她还未来得及装扮完毕,就听得莺柳来报说苏公公已经走了。 只有大媳妇在花厅里让丫鬟上了茶,招待了一番。 “并没有。”大太太仔细的想了想,摇头。 莫不是真的为了这个事过来的?可是在这样的风口浪尖,谁还敢来陶家。 苏公公行事素来是随意的,却又圆得让人挑不出错。 这时候小厮过来报说阮府送了一副画来。 送进来一看,只是一副风景宜人的画作,里头的郎君抬头看着乌云即将要被散的地方。 即使如阮府这样交好的世家,也只敢借画来安慰鼓励。 “挂到我书房里。”大老爷看了一眼,淡淡的道。 大太太和老太太商量了下,回了一副名家所作的字帖过去。 第二日上朝的时候,大老爷走得慢了些,大臣们都散得七七八八,平宁侯也跟着皇上去了御书房,两人的神色都十分凝重,尤其是皇上,眉间都舒不开。 还是和昨日一样,并没什么人敢和大老爷说话,平日称兄道弟的一班人都急急的先走了,阮大学士还算是义气,和他说了几句,谢了字帖的事。 御史大人倒是不怕什么,和大老爷一路走到宫门口,要上马车的时候大老爷忽而被一个小太监叫住,御史大人便先上马车离宫了。 小太监悄悄的塞给大老爷一个字条,便如火烧屁股一般的跑了,什么话也没说。 大老爷只觉得手心微微烫人,等着马车入了府里才敢打开看。 竟是二皇子的笔迹,只有四个字,雨过天晴。 那就是二皇子会出手了。 大老爷悬着的心依旧还是七上八下的,二皇子这样的地位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什么? 最怕的是弄巧成拙。 御书房内传出瓷器摔碎的声音,站在外边的宫女太监都不敢进去,皇上从昨日起就是这样的脾性,摔了几个平时宝贝的瓷器。喝茶一会儿说烫了,一会儿又说亮了,一干宫人们都提心吊胆的。 平宁侯道,“皇上您这回可该看清楚陶家的人了,大将军仗着自己原先的功勋,都不把圣上放在眼里,这样的气即使您念着旧情咽得下,为臣的只为圣上觉得不值。” “朕由着他们十几年,可不是念着陶大将军原先的功劳,可他却这样做,让他的尚书儿子把血书呈到殿前,分明是逼朕。”皇上显得气愤难当,沉吟了一会儿,一双眸子又直直地看着平宁侯,“也是你的错处,这样大的事也不查清楚了。” 平宁侯忙跪下,“皇上恕罪!” “罢了,事情已经发生,怪责也是无用。”皇上挥挥手。 批阅奏折的时辰总是过得极快,皇上打了个呵欠,愕然发现面前已经点上了油灯,竟然已是酉时。 摆驾去了皇后的寝宫,和平宁侯亦是同样的腔调。 “皇上定要为我们左家做主,陶大将军闹了那样一出,谁不知是平宁侯去做的?已经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了。”仁孝皇后说着拿绢帕抹泪。 皇上怒拍桌子,“这岂不是在说朕?” “是啊,皇上您想想,臣妾和平宁侯都是皇上的家人,却被一个老将军写了血书,虽然只字未提,却句句都是驳斥指责的意思,侯爷他这两日也做了不少噩梦。” “难怪得他今日面色不大好。”皇上说着蹙眉。 本是想过来舒缓一下心情,却又听得闲言碎语,安抚了一阵皇后,皇上摆驾去了御花园,心中烦扰的事让他不想带着太多人,遣了一众宫女,只留下一个小太监在身边。 已经入夜,御花园里却是美不胜收,和白日百花齐放的场景不同。 静逸的月色下,池塘内的莲花灯吸引了皇上的注意,让小太监把船停下来,兀自迈步循着莲花灯前行。 耳旁愈发清晰的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 皇上觉得有些熟悉,又记不起来在哪里听过这琴声。但不过心里却微微放松起来,以前的莲花灯懒懒的顺着池水往下,耳边是醉人的琴声,鼻间是清香的花香。 不由得就循着琴声的方向而去。 步子走得急,小太监把船停稳了后便发觉不见了皇上的踪影,忙迈开脚步追了过去。 ―――――― 二更到了,过两分钟五月第一天就来啦,弱弱的求票票xd 第七十二章 心 跟着古琴悠扬的音律,皇上的步伐慢下来,模糊的记忆渐渐形成。(.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能奏出这样看似缠缠绵绵,实则清爽雅致的曲儿的人只有一个了。 遥远的记忆合着旋律,悄悄的又柔柔的从他眼前的迷雾外钻进来,环着他。 闭上眼,樱花树下的俊逸男子风姿超然,一手背于身后,一手拿着朵粉嫩樱花,花开得正正好,娇羞柔嫩得如树下抚琴的华服女子一般,不,是人比花娇。 轻轻的把樱花插入女子的发鬓间,她感觉到响动,却丝毫不惊慌,抬头冲他嫣然一笑,“皇上。” 年少的他一眨不眨的盯着这柔美容颜,后宫粉黛各异,却谁也不及这抹柔和的风景。 站在许久未来过的寝宫面前,如冷宫一样的地方让他身子一哆嗦,但依旧迈步进去,偌大的园内正中一台古琴,华服女子如当年一般,背对抚琴,葱段一般的手下不断的流出让人心神都舒开的音律。 皇上有片刻的迟疑,想不起眼前人的名字,待到琴声戛然而止,耳旁响起温柔的声音,“皇上吉祥,臣妾不知皇上到来,有失远迎。” “嗯……”皇上伸手扶起她,在对上视线的那一刻,不由得唤道,“阿华。” 阿华,当年不过是他寝宫里的服侍宫女,从未有人能服侍得这样舒适,他只一抬手她便能拿来他心中所需所想的东西,包括她自己。 少年轻,却未狂,他给了阿华名分,一路宠爱,贤良淑德,赐名德妃。 不记得什么时候。这个水做的女子淡出了他的视线,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心细的女子也已经容颜逝去。 阿华也不再是当年的她,却依旧是极淡的妆容,皮肤白嫩。起身坐回古琴前的时候,鼻间飘过一阵檀香。 是了,听盈清提起过,德妃潜心礼佛不问世事,深入简出连他这个皇帝都见得极少,缠绵床榻间的换了一个又一个。都未见再有龙子诞下,不过仁孝皇后的体贴还是让他倍感欣慰,先帝的后宫总是波折云诡。他苏秦的便不是,那些妃嫔与皇后处得极好,都和皇后姐妹相称。 只有德妃,从二皇子六七岁后便极少出来了。 这一晃,竟是都十来年过去了。 皇上有些恍惚。耳边又响起了琴声,随性又洒脱,和她以前柔顺的性子完全不同。 这回以为阿华偶遇上他,定要诉苦一番,可对方却只是福了礼,又坐下抚琴。好似是他这个皇帝打搅了她的世界一般。 “阿华。”皇上走了过去,古琴边上的竹椅坐上去有些摇晃,他勉强的撑着坐下。 德妃唇角微微地翘上一些。看上去柔和得不像话。 宫女走过来,冲他福礼,端上了清凉的茶水和糕点,不是他平日吃得那些鲍参翅肚。 也不知怎么地,看着就有胃口。身边的小太监没找得到他无法先试吃。 但不过谁都有可能会害他,阿华一定不会。也不用银针试毒。皇上捻起糕点就吃了下去,清凉的味道沁入心脾,耳边的流水声细细流淌,和琴声混杂在一起,似有若无的檀香味让人心神都镇定下来。 不似平日皇后寝宫里的味道,香则香,但闻多了也腻,忽而觉得在这个院子里,好像可以这样待一辈子一般。 这样耳清目明又通体舒畅的感觉多久不曾有了,皇上靠着竹椅,心态完全放松下来,“阿华,朝中的事你听说了吗。” “臣妾怎么会听得到朝中的事,事事都与臣妾无关,但事事又与臣妾相关,只要这一方小院里所住的臣妾和皇儿能一直平和安定,那便再无所求。”德妃的声音温柔如水,却让皇上觉得有些凉,“你把朕摆在何处?带着他便住在这里,只说深受佛祖庇佑,朕原先要几番要见你,你都说”话语里不自觉的带上怒气,一激动把茶水糕点打翻了一地。 宫女忙要来收拾,德妃抬手摇摇头,自个蹲下收拾着,动作缓慢又小心,破碎的茶杯和瓷盘丝毫没有伤到手。 皇上的心里忽而一动。 再开口的时候,语气还是缓不下来,“陶老将军写了血书,直接命他的儿子在殿前宣读,这是当着群臣的面让朕下不了台!不治他们的罪,朕真是难咽恶气!” “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德妃缓缓地道着,“人生在世间时时刻刻像处于荆棘丛林之中一样,处处暗藏危险或者诱惑。只有不动妄心,不存妄想,心如止水,才能使自己的行动无偏颇,从而有效地规避风险,抵制诱惑。否则就会痛苦绕身。” 皇上看着德妃把他刚刚无端发怒而摔破的茶杯瓷盘递给宫女,又转头启唇,“如若不是被逼上了绝境,谁又会去行那独木桥?如若不是心中本不沉静,哪会被乌云遮眼。” 许久未曾听到德妃的声音,这一段段妙语在皇上耳边回响。 她什么都知道,但她不直说。说的不止是陶家的事,还有她和皇儿,还有他这个一国之君。 宫外的流言他不是丝毫不知,那些说昏君的,说陶家忠良一世却落得凄惨的。 琴声复又响起,皇上看着她的背影良久,心中渐渐清明,转身出了院子。 不多久,跑得满身大汗的小太监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过来,“皇上!奴才总算是寻到您了!您的步子太快,奴才是半点也追不上!也不知圣意是要去何处,生怕闯了事。” “是朕的步子太快,抑或是连等人的心思都未曾有过。是圣意难测,抑或是询问的心思也不曾有过。”并未责难这个小太监的叽叽喳喳,皇上手背在身后,看着月色,轻轻地吐出一句。 三日后大老爷再上朝,皇上下旨命人彻查陶府被搜的事情。 群臣禁不住小声议论,不顾平宁侯欲言又止的模样,皇上手一挥,“这个事就交由刑部处理,陶家世代忠臣,定是要好好的给出一个交代。” “谢主隆恩。”大老爷忙上前一步,跪在地上,头重重地磕下。 这一磕,大老爷便知道府里安全了。 陶府得了大老爷带回来的消息,都舒展了紧绷的心情,这几日比绢书被搜的那几个时辰还要难熬,到了现下总算是暂时落定。 老太爷一激动就咳嗽起来,握着大老爷的手,“伯全,皇上真真是说陶家世代忠臣?” “儿子怎么会胡说这个?”大老爷有些奇怪,老太爷这般的激动也不知为何。 “好,好……”老太爷松了手,稀疏眉间的川字消失,换上了些许欣慰的笑容。 午后,齐眉蹲坐在池塘边,池里的鲤鱼跳得十分欢快,和府中众人的心情一般。 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齐眉叹了口气,终究又欠上二皇子一份人情,这个人情也不知道要用什么才还得起。 前世二皇子的下场让人唏嘘,这样美得不似人间男子一般的他,身份尊贵且博学多才,一直与潜心礼佛的德妃低调的在寝宫,皇帝驾崩,太子继位,二皇子和德妃所住的僻静院子却在登基大典当日起火,登基大典,宫中众人几乎都聚在那里,谁也不知道有两个生命消散而去。 仁孝皇后成了皇太后,太子成了新皇,在凳位的一刹那,宫女惊慌的跑来,和嬷嬷耳语,“德妃娘娘和二皇子……去了。” 说别人唏嘘,其实自家也是一样的,齐眉愈发的想得清楚起来。 新皇继位,改朝换代之时,陶家被灭门,还有谁能有这样大的能耐。 结合这次凭空飞来的栽赃,可想而知。 齐眉觉得心头沉重,重生而来,她想要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却不想要面对的敌人愈来愈大。 啪一声响,池水忽而溅湿了她的裙衫。 九月初一,大老爷带回来了消息,刑部查出是李公公假传圣旨,让平宁侯带兵搜查陶府罪证,罪犯滔天,当场推出午门斩首。 大老爷眉头紧锁,大太太给他端来茶水,阮大学士坐在一旁微微地摇头。 “李公公当了替罪羊。”大老爷抿了口茶。 阮大学士轻笑一声,“不然能如何?若是能斩了平宁侯,朝中只怕是将乱得无法预计。” “左家不会善罢甘休的。”阮大学士说着叹气。 “李公公是左家的人,和皇后平宁侯一个鼻孔出气,我们陶家这一出的结果让他们活生生的失了右臂,也是很疼的。”大老爷嘴唇微微勾起。 阮大学士摇头,“李公公跟了皇上许久,也是皇上的左右臂,现下这样一杀,皇上说不准……” 坐了会儿,阮大学士起身告辞,大老爷把消息说与老太爷听了,老太爷重重地舒了口气,“多少让罪人绳之以法。” 大老爷忍着没多说什么,父亲已经多年不上朝,太多的事都不知晓。 走在路上,大太太忍不住道,“李公公跟了皇上那么多年,说杀了就杀了,伴君如伴虎这句话真真是何时都要记着。” “你又不入宫怕什么,也不会有皇家的人来府里。”大老爷笑了笑。 “我是挂记着你,在朝中真是要时时小心。”大太太无不担忧。 第七十三章 激动 九月正是秋高气爽的日子,盛夏里那场无妄之灾搅得陶家上下都不得安生,不过好在一切总算是如现在的天气一般天朗气清。 不仅仅是处决了李公公,皇上也不似阮大学士所担心的那样,至少表面上送了礼来陶府,命苏公公送来。 这是真真正正的给陶家还了清白,老太爷拄着梨木拐杖,愣是亲自出来府门口迎接,把刚下马车的苏公公吓得急忙过去扶着,“大将军您这可真是,等着咱家给您送去不就成了。” 齐眉看着马车后边的大排场,二皇子也不知用了怎样的计,能让老皇帝的态度转变过来。虽然杀的是替罪羊,但送礼的场面这么大,后边一排宫女一排太监,少说也有二十来人了。 府外循着热闹来看的百姓不少,这次陶府的事情闹得大,越传越开,老百姓们听着‘恶人’下了地狱,好人沉冤得雪。都拍手道皇上真真是个明君。 老皇帝脑子转过来了,百利而无一害,李公公这个左右手是没了,但却保住了左家人,并不吃亏。先前对老皇帝的流言,也因得这样的慰问排场而烟消云散。 众人入了府,苏公公的身子始终福得低,老太爷情绪上来,偶尔言语激动,苏公公亦是笑着说话,谈吐十分得体。 “那个李公公!真是个没心没肺的,枉圣上那般器重他,现下却动起脑筋来害我们陶家,苏公公,您说我们陶家可是有欠他什么?”老太爷说着跺了下拐杖,“假传圣旨给平宁侯爷,说穿了就是两个狼狈为奸的……” 老太爷性子太直,在府里安生的度了十来年,苏公公这样的人他愈是不会防。 大老爷忙让大太太把老太爷扶着走得慢些。自个快步跟着苏公公,想起先前苏公公来府里寻他,便问起了这个,也正好打断了老太爷的话。 “父亲,您真是什么话都给旁人说。”连性子温吞惯了的大太太都禁不住有些责怪。 老太爷察觉到刚刚差点失言,也不觉有些后怕。 苏公公这个人好像有种奇特的力量,大抵是他本身的气质,总能让你与他闲聊或者说话的时候放松警惕。老太爷年轻的时候在宫里倒是经常与苏公公见面,两人还算是有些交情。 不过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也不知苏公公心中所想的是什么。他也跟以前一般不设防,话到嘴边差点就溜了出来。 大老爷和苏公公说着话,苏公公笑得一对眼都眯起来。和宫门口常年蹲着的那只猫儿一样,“来找尚书大人也没特别的事,只是在宫里听说了大将军府里的事,原先大将军未告假的时候,咱家还是与大将军能说上几句话的。心里挂念,便来看看。” 大老爷笑着拱手,“苏公公有心了。” 皇上这回赐了不少东西给陶家,老太爷最宝贝的却只有那一副忠将之家的字帖,那是皇上亲手写的。 皇上这一举动,等同于让陶府彻底平反。原先府里的冷清日子不见了。自从御赐的东西下来,来陶家走动的人比往年多了不止一倍,拜帖隔不几日就有人递上来。陶府维持了好一阵子过年一般的气氛,甚至比过年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又是一天的太阳落下,老太爷让莺柳扶他出来,宾客正准备散去,见着老太爷现身。都纷纷过来福礼,热络得好似本就是这般亲密的关系一般。 “平时也不见多熟悉。现下的人真是势力,看着陶家翻身了,一个个的都往这儿钻。”指挥丫鬟们收拾完,二姨娘也出了一身汗,这九月的天气虽不大热了,但正是容易染风寒的时节,她沐浴完毕后,才去了清雅园,内室里大太太也在,刚进门,二姨娘就听着严妈妈和老太太说着话。 “谁不都是只往好的地方去,就像是出游。谁也不愿意去荒山野岭,谁知道里边有多少豺狼野豹,没欣赏得风景,说不准还把命丢了。”二姨娘撇撇嘴。 “姨太说得是。”严妈妈笑着让莺绿端上茶水。 “有些拜帖,你看着点儿,现在府里好起来,也不是谁都递了就能进来。”老太太说话底气十足。 大太太忙点头,她就等着老太太说这句,先前来来往往的人把府门都要踏破了,就算是她婉拒了几份拜帖,守在门口的小厮有时候还赶不走。 这样频繁的来往,累坏了大太太,她成日忙得不可开交,好在二姨娘主动问了老太太,得了允诺后,便帮大太太一起做事。 老太太道,“先前伯全他们商量出来的那一招棋,我是从未想过会走得这样好。” 大太太和二姨太都笑着说话。 二姨太坐在一旁,大抵是刚沐浴了一番,面色红润,美艳的姿态愈发的收不住,大太太侧头看着她,笑着道,“我们都是跟着家里共患难过来的了,大风大浪也经过了,什么事都能过去。” 本来一双凤眸都眯起来的二姨太收住了笑容,“经得姐姐一提醒,妹妹想起来九月底也快到了。” 气氛因得二姨太的这句话凝结起来,大太太搓着绢帕,“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老太太打了个呵欠,“我也乏了,你们两都累了一日,各自回去歇息罢。” 齐眉正在东间里练字,认真得油灯都要烧尽了才发现,让一旁的子秋复又点起来,提笔刚要继续,迎夏匆匆忙忙的跑进来。 “小姐!小姐!” “你又这么咋咋呼呼,小姐在练字儿,需要安静。”子秋皱着眉。 齐眉早就习惯了她这活泼劲儿,前世的时候若是没她这样时不时的热闹一下,她才是会闷得厉害。 摇头笑了笑,迎夏只怕又是听流花说了什么二房的事,齐眉落笔继续写字儿。 迎夏气喘吁吁的给齐眉福了礼,“小姐,大太太和二姨太在外边吵起来了!” 齐眉手一抖,最后一笔写坏了。 “怎么回事?”反正是练字,齐眉也没觉得写坏了可惜,侧过身问道。 “奴婢去厨房里催小姐的药,回来的路上看到大太太和二姨太,两人吵得可厉害!从未见过大太太有过那般激动的表情!” 激动?母亲从来都是温婉又柔和的,就算是气急了,顶多是关起门来哭一会儿就没事。哪里见过她有别的情绪? “旁的丫鬟也没劝?你听到是在争什么了吗?”即使是迎夏说的,齐眉也不信母亲会和谁吵,叉腰指着的模样在她脑子里怎么都形成不了。 何况母亲素来都忍着二姨娘,虽然齐眉不解又憋屈,可二姨娘最凶的样子母亲也不是没见过,怎么这下就吵起来了? “没人瞧见,奴婢赶着回来就抄了小道,那小道特别僻静,奴婢见到大太太和二姨太的时候都吓了一跳,本要上前福礼,还没凑近就听到二姨太的声音,隔得远,也听不清楚是在说什么。”迎夏努力的回想,“只隐隐听得什么九月底……还有没心肝……报应这些字眼。” 齐眉皱起了眉头。 片刻后,让子秋服侍她换了衣裳,坐上马车去了月园。 一段时间不来了,初秋的时节,园子里的花草凋零了不少,但新梅领着丫鬟们收得很好,自从倪妈妈和新兰被赶出去了后,齐眉也搬到了朱武园和齐勇一起住,月园里便一下子安静起来。 “母亲。”齐眉看着内室还亮着油灯,直接挑了帘子进去,只听得咣当一声,大太太手里茶盏摔得碎了一地。 新梅忙俯身收拾,大太太看着她,“别割了手。” “是,谢主子关心。”新梅笑着点头,把碎片收拾出去,又给齐眉端了茶进来。 “我不喝,夜晚喝的话会睡不着的。”齐眉摇摇头。 大太太冲她挥挥手,新梅福身退了出去。 “你也知道现在很晚了,夜深了外边湿气重,初秋的时候最容易生病,你的身子最近才慢慢好起来些,到底是孩子,掉以轻心得厉害。”大太太摸了摸齐眉的头,“你身边的子秋也真是,看着是个极懂事的丫鬟,居然由着你出来。” 齐眉摇头,“是女儿非要过来的,许久没和母亲好好说话,心里想念得很。” 大太太拈了块糕点递给齐眉,笑得眉眼舒开,都说女儿是母亲的贴心小袄子,她生的两个女儿一个性子冷清都要命,一个就弱不禁风沉闷得厉害,她有时候都奇怪这两孩子究竟像谁。 看着母亲温婉的面容,齐眉接过糕点,细细的啃了一口,又扭着小身子窝在母亲怀里,咧嘴一笑,也清楚的看到母亲有些红红的眼眶。 这段日子,这个小女儿都懂事得很,低头看着她这纯真可人的笑容,大太太的心都化了开来。 “最近好多达官贵人来府里,齐眉也难得和母亲说上话。”齐眉嘀嘀咕咕的,“到了九月底会不会就好些了?” 本来的笑意僵在唇角,大太太猛地看着齐眉,孩童的笑容引入眼帘。 “听谁说过九月底什么的,所以齐眉才猜会不会九月底有什么事。”齐眉又道。 第七十四章 看法 大太太笑了笑,“你身边的丫头倒是消息灵光得紧。(.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齐眉不明所以的看着大太太,大太太又道,“九月底的时候记得是你季祖母的生辰,也不知道会不会做日子。” “季祖母不知道喜欢什么。”母亲并不愿意说,齐眉便也没往下问,反倒是当真了一般认真的问起来。 前世她和季祖母走得近,怎么会不知道季祖母是腊月生的。 长辈和祖辈间的纠葛压根不是她可以管得了的,只不过对于二姨娘,齐眉愈发的上心。 “母亲的嗓子好似有些沙哑,用不用叫新梅拿润喉的梅子来?”齐眉关系的问道。 大太太顿了下,笑着摇头。 已经夜深了,齐眉让子秋去朱武园里说了声,便在大太太这儿睡下。 ………… 那副皇上御笔亲写的字帖,老太爷头一日就命人挂在了正厅里。 递了拜帖来府里的人都能看到,这日老太爷命莺柳过来东间把齐眉叫了过去,路上的时候齐眉问起了他的情况。 莺柳笑着道,“陶家度了这场劫难,老太爷的倔强态度也改善了许多,奴婢偷偷和严妈妈也说过。老太爷这些日子都是主动要服药的,而不是平时喝一次得摔个三四碗才能下肚的阵仗。” 齐眉笑着摇头,“祖父怎么比我还要怕喝药?” “老太爷并不是怕喝药。”莺柳声音确实低了下来,抬眼看着齐眉亮亮的眸子,“奴婢是说,老太爷怕喝药的时候模样可像孩童了。” 清雅园里知晓老太爷身子情况的丫鬟几人也都啧啧称奇,莺柳跟着服侍的日子长,主仆的情分日益渐长,到现在和齐眉说起老太爷。便学起了他乖乖服药的动作起来。 倒是几分神似。 齐眉捂嘴笑起来,“姐姐这样子,不怕我与祖父告状?” “五小姐才不是这样的人。”莺柳笑得一张脸蛋红扑扑的,一点都不在意,老太爷能按时服药是她和莺绿盼了多久的事。知晓五小姐是真心挂记着,又本因得心情奇佳,便才学了起来。 老太爷的屋里,莺绿正把门帘撩开,用珠子串挂在门的两头,侧头看到齐眉。忙福身行礼。 门口旁的丫鬟道,“五小姐来了。” 齐眉迈步进去,就闻到一阵浓郁的药味。和其他那些闻惯了药味的丫鬟一般,齐眉并不觉得刺鼻。 神色自如的走到老太爷坐着的卧榻旁,柔声道,“祖父。” “来了啊。”老太爷似是心情不错,拍拍卧榻的另一头让她坐下。 齐眉显得几分拘谨。只坐了卧榻的一小半位置。 “你也不怕摔着。”老太爷笑了起来,“蕊儿偶尔过来,都是嚷嚷着这里味道难闻,抱她来卧榻上,也是一屁股就坐下去了。” “八妹妹性子率真。”齐眉掂量着回答,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是头一次和祖父独处,也不知晓这一番前来会有何事。 “她性子率真,但你也很好。”老太爷又咳嗽起来。齐眉忙过去帮他拍背顺气,老太爷侧头笑道,“要说府里啊,最贴心的小辈只有你了。” “对你,我们都是有亏欠的。”老太爷的语调竟是伤感起来。齐眉觉得莫名又不知该问什么。 “今日御史大人一家来了,你知道那个居大少爷说了什么?” 齐眉眨着眼。她怎么知道居玄奕会说什么?前日就听母亲说了居家要来,其实居家这次亦是帮了大忙的。 虽然写血书是条惊险的棋,但若不是御史大人见了祖父咳血,灵光一闪的提议,怕也难得想到。 之后皇上压着怒气未发,众人都避讳着,御史大人也没来过,本来人都是这般,没有比保自己的命更重要的事,陶府那时候在风口浪尖,一个不小心了就会跟着坠入悬崖,连是世家的阮大学士都只送了副字帖过来。 这都是人之常情,看得出,陶家和居家的关系愈发的好起来,老太爷今天也特地出来和御史大人说话。 虽然前世不是因得这样的事情而好起来,但也两家交好在齐眉的印象中是确实有的,不然陶蕊也不会欢欢喜喜的嫁给了居家大少爷。 “不知道怎么话题落到你的身上。”老太爷摇摇头,“那小子说起你,丝毫不掩饰钦佩的意思。” “钦佩?”齐眉讶异的重复。 “你在庄子里最后那晚的事,居家是知道的。”老太爷看着她,眼里带着怜惜,“那小子说外人都说陶五姑娘是病壳子,弱得一阵风都能吹倒,你们陶家也不管她,任她在庄子里静养,却养出了一副傲骨。” 齐眉沉默下来。 老太爷也不多说,站起来让齐眉扶着她去园子里走走。 走到外边,花花草草郁郁葱葱的景象甚是赏心悦目,这个时候的天气是最清爽宜人的,不燥热也不冻人,带着些清新味道的微风吹过来,只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齐眉不由得想起那时候陶蕊嫁给居玄奕,那是她唯一一次耍脾气,称病不能前去,只先送了礼,而后让迎夏偷偷去街上看,迎夏说迎亲的队伍长长的有半条街,新郎官坐在马鞍上,目如朗星。一对璧人,一个明眸皓齿千娇百媚,一个器宇轩昂品貌非凡,人人都道是门当户对。 齐眉记得她嫁人的时候,一顶轿子抬进门,吹锣打鼓都静悄悄的,那时候旁人也是这么说的,一个病痨子,一个痴傻儿,也是门当户对。 心里不由得酸楚,这一世,她不会再嫁给那傻子,她也要有自己的幸福,而不是任人摆布。 好在她并没有失了名节,身子亦是愈见好起来。 祖父到底是老了,走了一阵身上就出起虚汗,齐眉扶着他坐到亭子里,莺柳忙端了茶点过来,老太爷笑着让她去把屋里的小匣子拿过来。 匣子打开,里边是一只笛子。 “祖父想听你吹笛。”老太爷把笛子递给齐眉。 没有推脱,齐眉微微福身,唇触上笛口的瞬间美妙的旋律流淌出来。 依旧是老太爷的那首曲子,一曲毕了,老太爷不由得鼓掌。 “若说你这曲艺,不比宫里的乐师差。”老太爷满是夸赞的语气。 宫里的乐师选拔是尤为的严格,除了本身造诣高以外没有绝技是进不去的,老太爷把她与宫里的乐师比,是真心的称赞。 “怎么会吹笛的?”老太爷又问道。 “在庄子里的时候闲来无事,也不能时时刻刻看书,不然眼睛要坏的,孙女身边的两个丫鬟就去市集里买了支笛子来,孙女天天摆弄,久而久之就会了。”齐眉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 对于她在庄子里的事,刘妈妈和梨棠已经死了,而子秋和迎夏对她有多忠心自是不必说,所以庄子里的事她想怎么说便能怎么说。 谁也问不到别的。 陶家说起了居家,居家正厅里,居老太爷、大老爷和大太太也在说着话。 居大太太笑着道,“陶家真真是好福气,莫不是武将之家就真比别人要硬气几分?血书这样大的事也没能打垮他们,眼下更是彻底翻了身。” 居大老爷道,“你道这就能翻身了?血书是险招,但也不是什么过了还能翻身的道理。” “这话怎么说?”居大太太不明白。 “妇道人家就不要问朝里的事了。”居大老爷摆摆手,门口一个身影进来,居大太太也没因为刚刚大老爷的话生气,热络的招手,“奕哥儿过来。” “祖母、父亲、母亲。”居玄奕一身锦缎,神色间带着疲累。 居大老爷却背过身,居大太太拉了一把居玄奕,“你父亲在气什么,你知道的。” “父亲。”居玄奕走过去,声音低沉了几分,“今日在陶家,儿子说起了陶五小姐。” “嗯,你知道错就好。”居大老爷转过身。 “是没错的。”之后接的话让居大老爷差点咽到,居玄奕却挺直着背,“儿子知道父亲气的是什么,陶五小姐是怎样的人,儿子很清楚。” “你,这个陶五姑娘你才见了几次?你清楚个什么,这话要让人听了得怎么说?”居大老爷着实被气到了,“明年开春的文试,你若是不过的话,就禁足一个月,看你还想这些七七八八的东西。” “难不倒奕哥儿。”居玄奕仰着头,胸有成竹。 “其实说起来,那个八姑娘讨人喜欢得多,她上次在家里护着她姨娘的模样,我就觉得不错。”居大太太说着又叹口气,“可惜了是个庶女。” 居玄奕沉下脸。 居老太爷斥道,“你这又说到哪去了?” “我就是随口说说,记得阮大太太前段时间送了玉蕊钗给陶八姑娘呢,八姑娘虚岁才七岁,也太早了些。” 居大老爷哼了声,“还不是为了家里那个大包袱。” “奕哥儿生得这般好,阮家看上了陶八姑娘,那才是门当户对。”居老太爷说的是陶蕊的庶女身份。 “奕哥儿呢?”居大太太这才发现居玄奕不见了,门口的丫鬟道,“大少爷刚走。” ―――― 求点推荐票票 第七十五章 果子 “你去拿了药膏送给大少爷。”居大太太想起了什么,吩咐着边上的丫鬟。 “奕哥儿的红疹不是好了吗?”居大老爷蹙眉。 居大太太叹口气,“哪里这么快就好了,他几年没犯过了,也不知怎么地前些日子就又犯了红疹,你平日都忙,我也没与你说具体的。脸上的现下消了些,身上的那可还是不少呢。” 说着居大太太想起来那情形,眉头比居大老爷皱得还要紧。 居大老爷想起来,“前段日子我去陶家的时候,陶五姑娘弄了薄荷桂花糕送过来,我当时吃了觉得极为爽口。”顿了下,又道,“莫不是奕哥儿也吃了?” “应该不是吧。”居大太太不信,“奕哥儿会不知道他最忌讳桂花的?” 嘴上这么说,居大太太不放心,和居老太爷、大老爷说了会儿话,动身去了奕哥儿的园子。 在外边就听到奕哥儿的声音,“把药膏放到桌上,我一会儿自己抹。” 丫鬟给居大太太挑了帘子,奕哥儿看着母亲近来,把手里的书册放下,起身福礼。 “刚刚还说着话你就忽而不见了影。”居大太太笑着道,余光瞥了眼桌上刚合上的书册。 居玄奕道,“母亲和父亲说的话,儿子听不懂,父亲又说明年开春的文试不过就要禁足,太可怕了,儿子还不麻溜的回来念书。” “你啊,还是皮得厉害。”居大太太绢帕掩嘴的笑道。 见母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居玄奕又坐下来,低头念书。 居大太太见他认真的样子,本来要问的话也作罢,都只是孩子,她现在操心那都是瞎操心。奕哥儿的路还很长远,现在路旁的小花小草也拦不住什么。 帘子落下,居大太太一路走远。 屋里居玄奕把书放下,一只小麻雀扑棱棱地飞过来,啪地撞得跌落到桌旁。 居玄奕盯着小麻雀,伸手把它握在掌心,小麻雀仰躺着伤得不轻,竹签一样细的小脚抽搐个不停。 “丁兰。”居玄奕唤了丫鬟的名字。 丁兰进来,看着少爷手里的小麻雀,心里一缩。以前有过的一次噩梦记忆瞬间涌入脑海。 在路旁捡了只受伤的小麻雀,少爷那时候才五六岁,蹲下来好奇的把小麻雀捧在手心。下一秒却猛地把它砸到树上,“弱者就没有资格生存。” 丁兰当时看得眼皮剧烈的跳动。 人人都说居家大少爷灵性十足又知书达理,极少有人知道他真正的一面,丁兰总在着急,大少爷再这样下去。一定会成为一个暴虐成性的人。 “去拿药膏来。”这回大少爷的话让丁兰讶异极了,照着吩咐拿了药箱来,看着大少爷细细的帮小麻雀上药,棉条撕得只有一缕的缠上。 大少爷站起来去外边捡了些草和枝条,一炷香的功夫做了个小窝,动作轻柔的把小麻雀放了进去。 而后继续低头念书。丁兰从窗外悄悄看进来,少爷私下总是冷着脸,不知是不是这会儿外边的光线过好。看上去面部线条柔和了几分。 ………… 几天过后便是九月底,齐眉去母亲那里的时候多了不少,偶尔帮着做事,让母亲尤为的舒心。 二姨娘倒是再没过来,去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抬头见一次。母亲就总是匆匆的拉着齐眉离去。 “母亲您和二姨娘是不是有什么事儿?”齐眉在帮忙整理书册,昨日又招待了一家来拜访的人。母亲困倦得厉害,手撑着在书桌上打盹。 齐眉这一问让大太太一下子醒过来。 “这几日二姨娘和母亲见了和陌生人似的,女儿看着觉得奇怪。”齐眉收拾好了书册,站到大太太身后帮她捏肩膀。 小小的力道却甚是舒心,大太太绷起来的神经也放松些,“都是过去的事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齐眉眼睛一亮,母亲的语气松动了些。 “过去有什么事儿啊?”齐眉把下巴枕在母亲肩上,柔声问着。 “都过去了。”大太太却只有这一句。 齐眉想起前些日子在老太太那儿听到她和二姨娘的话,母亲不愿意说,那祖母大概也不会说。 还有一个人,齐眉想起陶蕊。 午后坐上马车去了陶蕊那里,她刚刚睡下,听得外边说五小姐来了,又一咕噜爬起来。 齐眉进来的时候陶蕊刚刚披上外衣。 “妹妹在歇息呢?”齐眉觉得打扰了她,有些歉意。 陶蕊人小丝毫不在意这些,只拉住她的手,“五姐姐好些日子没过来,和祖母请安的时候也难得遇见,妹妹一直在想是不是自个做错了什么。” “哪里会是你做错了什么。”齐眉回握着她,两人靠在一起,“我想与你说话的,可母亲总是把我很快的带走,寻不到机会。” 陶蕊眼睛瞪大,找到了一样的感觉,声音杨高了几分,“妹妹也是这样!总是请完安就被姨娘抱走,想和五姐说话都不行!” 顺理成章的,齐眉摇着头叹道,“也不知我母亲和二姨娘之间怎么了。” 被五姐这么一叹息,陶蕊才觉得不对劲,苦着脸忽而想起了什么便拉住齐眉,“五姐!妹妹记得了!” 这时吴妈妈进来,“五小姐、八小姐,老奴端了果子来。” 齐眉和陶蕊坐到桌旁,吃着洗得干干净净的新鲜果子,吴妈妈一直站在边上,陶蕊也只记得吃好吃的果子,齐眉也不好再问。 只能再坐了会儿又离去,陶蕊眼巴巴的拉住齐眉,“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和五姐这样处了。” 连吴妈妈都觉得好笑,道,“八小姐这模样和个伤感的老婆婆似的!” 齐眉也捂着嘴笑起来,陶蕊觉得不好意思,脸都红了些。 待到齐眉出门,吴妈妈把陶蕊抱回屋里,“八小姐还睡不睡?” “不睡了,五姐姐来了一趟,一点儿都不困了。”陶蕊笑着道。 “八小姐,以后姨太的事,别说给五小姐听。”吴妈妈拿着橘子,给陶蕊剥了皮,喂了一瓣到她的樱桃小嘴里。 “为何?”陶蕊吃着橘子,含糊不清的问道。 吴妈妈道,“那是姨太自己的私事,就像小姐的小心事一样,也不愿意和五小姐说的是不是?” 陶蕊顿了下,想明白的点头。 伏在门口的齐眉若有所思,慢慢地坐上马车离去。 翌日给祖母请安的时候,两个小丫头愣是不肯跟着自个的娘走,都留在老太太身边。 二姨娘和大太太不可避免的打了照面,二姨娘冷哼了声出门,大太太便留了下来。 神色有些不自然,“齐眉还不回去?” “两个孩子都先陪着我,非要齐眉回去做什么?”老太太笑得慈爱,一左一右的坐着两个孙女,都紧紧的挨着她。 大太太福了身,“那媳妇先回园子了,账簿还要再看一遍。” “去吧。”老太太挥了挥手。 陶蕊缠老太太缠得厉害,齐眉还是如平常一般只是坐在一旁,等内室里只有她们祖孙女三人,老太太笑着道,“你们两是不是有什么事?先前几日也不见这么厉害,今天说好了似的都不肯走。” 陶蕊先抢了话,“就是想陪着祖母,这里有好吃的。” 齐眉也笑着点头。 老太太笑开了的道,“就你们两鬼精灵。” 陶蕊玩得太厉害,一会儿就困了起来,老太太让吴妈妈把她抱走,齐眉却还没起身。 “蕊儿是真的想和你玩儿,你不是。”老太太一眼看穿的道。 齐眉也不撒谎,“孙女只是觉得母亲和姨娘最近都不说话了,有些好奇。” “不该好奇的就不要好奇了。“老太太也不肯说。 齐眉还是陪了老太太一天。 酉时起身回去,看着月色正好,想去花园里走走。 迎夏喜欢偷懒,府里的那些小道都被她摸了个遍,带着齐眉超近道,边走边说着话。 小道没有别的人走,安静得过分,迎夏却害怕了起来,哆嗦的靠着齐眉。 齐眉不禁笑她,“又是你带我走这里,结果你还怕了起来。” “小姐别笑话奴婢了。”迎夏苦着脸,“平时走这里不觉得,今天却觉得四处都透着阴冷的风。” “早就过了初秋,夜晚自是有凉意。”齐眉不以为然。 两人的步子都很轻,迎夏一不小心踩了一根枯枝,咔嚓一声。 前边不远处一阵悉悉索索,齐眉追了过去。 只见得树旁一个小火盆,火还未熄,火盆旁摆着些果子和糕点。 有人在拜祭谁,齐眉眸子闪了下,蹲在火盆旁,里边的字条已经烧尽,只剩下一对灰烬。 “谁哪个丫鬟在烧纸钱?”迎夏声音杨高。 齐眉拉了她一把,摇摇头。 只怕不是丫鬟烧的,看这果子和糕点,都是特意准备的,平日里也难得吃到,丫鬟哪里有这样的本事。 齐眉盯着那果子看。 没了去花园看月色的心思,齐眉和迎夏回到东间,大哥已经睡下,齐眉也洗漱一番,换上亵衣。 迎夏和子秋说了刚刚的事,子秋细细的想着,“我没听过丫鬟里有谁的亲人在哪年今日去世的。” 第七十六章 互相 不用齐眉去特意嘱咐,只不过提了一句,子秋就着手好了悄悄打探。[.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下人们在每月初领月钱的时候会凑在一块儿,前边那好几个月下人们领月钱的时候都是安安静静的,领了后大抵都是垂头丧气,有的人脾气躁些,暗暗的躲在一旁数了后愤愤的骂几句。 子秋这次去得很早,不过比她更早的下人都有,站在门口扎堆儿,个个都在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过了会儿,人都来齐了,无一不带着期待的神色。 陶家这次翻了身,月钱怎么说也会要翻个一两倍。 皇上这次送的礼里边最让下人眼睛发亮的就是白晃晃的银子。 迎夏也有些兴奋,她看上了街上一家珍宝斋的耳坠,与掌柜的说好了这个月去买下来,今日起身洗漱,看着面盆里的她,仿佛那耳坠已经戴在耳上,迎夏傻乎乎的笑起来,被进来的子秋看到,重重地敲了下她的脑袋。 月钱到了手里,确实比以前的翻了一倍,一个两个下人翻倍那是小得不能再小的钱,但整个府里所有人的月钱都翻倍那就是不小的数目了,瞧李管事那爽快的劲儿,也没似平常那样刁难他们,看来他的荷包这回是鼓得可以。 一旁那个皮肤黝黑的男子子秋有印象,正是倪妈妈的那个儿子,真如大太太先前所说,跟了李管事做事儿。 子秋捧着月钱,看迎夏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不禁摇摇头,她们这些月钱还是被李管事扣过的呢。 匆匆的把月钱装好,子秋把放到地上的篮子拿起来,招呼着姐妹们吃。 大家都心情好,平时对子秋的印象也不错。都围了过来,连那些婆子都探头来凑一份。 子秋笑意吟吟的把篮上的白布掀开,还冒着热气的糕点呈现眼前,香喷喷的味道让下人们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了起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为了等月钱,都是一大早的就来,现在已经是辰末。子秋见她们的模样,笑着把糕点端出来,“各位姐妹都好好吃。” 包括迎夏在内,都伸手去拿,吃得眉开眼笑的。 “子秋姐。这个糕点可真好吃,以前从没见过这样的。”迎夏嘴里还吃着东西,说话含含糊糊的。 子秋点了下她的脑袋。“瞧你这猴急的模样,我也是昨日偶尔闻到这糕点香味特别,估摸着做出来的。试了一块觉得味道很好,反正我也闲着,就做了来分给大家吃。” “好妹妹。知道我们领了月钱饿得前胸贴后背。”一个年长的丫鬟刚吃完,细细的擦完嘴后笑着拍拍她。 子秋始终笑得温温柔柔的模样,直到篮子里很快地空荡荡的,大家领了比平时多的月钱,又吃了好吃的糕点,心满意足的离开。 迎夏先回了东间。一进去就跟齐眉说月钱发得比平日要多,眉开眼笑的样子让齐眉也不自觉的跟着笑。 迎夏这样的人,前世和今生都是过得开心的。顺顺当当并没有起伏,心思单纯且特别容易满足。 有时候,齐眉真的很羡慕她。 “对了小姐,子秋姐说要晚点回来。”迎夏把月钱捂得紧紧的要出去,忽而想起了这个又回头咧嘴一笑。 齐眉不由得噗嗤笑出声。“好了好了知道了,你快去把你的宝贝钱藏好。” 去年在庄子里救了子秋。不单单只是救人,子秋的心思愈发细腻,和迎夏完全不同,这样两个丫鬟在身边,不说帮助多大,至少她比别的一些小姐儿要好过。 三个人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一个单纯,一个沉稳。昨日和迎夏一起看到那拜祭的东西,齐眉虽然一回来就睡下,但她很确定迎夏会和子秋说,而子秋知道了绝对会悄悄的去打探,尤其她早上提了一句。 不过不知子秋会用什么法子。 正想着,轻柔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齐眉回头看着子秋福礼,迎夏也跟了进来,满脸苦恼。 “月钱可藏好了?”齐眉想起她刚刚的模样还有些忍俊不禁。 子秋嘴角也有着笑意,“奴婢回来的时候看到她还在耳房里,大概还在愁要藏到哪里才妥当,见奴婢回来,就又说要跟过来看看。” “你的月钱啊,藏在我这儿最妥当。”齐眉打趣着道。 “啊?”迎夏讶异的抬头,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和那树林里常见的小兔子一样。 齐眉和子秋实在被她逗得不行,笑了半天迎夏才回过神,脸都臊红了,大抵是没想到会被笑成这样,误会了的迎夏眼眶一下就红起来,一跺脚就跑了出去。 “你等会把这个拿给她吧。”齐眉把锦盒拿出来,递给子秋。 两人开始说正事。 子秋低声道,“奴婢昨晚连夜做了和拜祭地方一样的糕点,今日领月钱,大家都在,带着糕点送给大家吃了。” “是谁?”齐眉挑了挑眉,直接问重点。 “是吴妈妈,当时奴婢看着每个人,只有吴妈妈的表情迟疑了一瞬。”子秋说着声音压得更低,“奴婢悄悄跟着她离开,吴妈妈回了园子,径直去了厨房,把丫鬟们都叫出来,不是平时的憨厚样儿,扯着她们的耳朵问,几个丫鬟都哭了。” “哭的是什么话?” 子秋想了想,也不是很确定,“虽然是在园子口儿听的,但还是隔了距离听不真切,有个小丫鬟似是刚来不久,被吴妈妈拧得大叫,说绝对不是她胡说出去的,还有拜祭、旁人的话,委实是隔得远了,不然奴婢一定听个明白。” 小丫鬟那么说,再加上吴妈妈的举动,那昨晚拜祭的人就是二姨娘身边的人无疑,忆起吴妈妈嘱咐陶蕊的话,还有那糕点也不是随便就能做出来的…… 昨日其实仔细看了会儿后就觉得怀疑,拜祭的水葡萄是午后去陶蕊那里才吃过的,若果是拿来拜祭,那吴妈妈怎么会粗心得给陶蕊吃,那是触了多大的霉头。 只怕是当时焦急,怕陶蕊说出些什么来才急着进来阻止。 齐眉心思转了几番。 昨日拜祭的人与二姨娘有关,而且关系还很深。 这事儿记不得,齐眉嘱咐了子秋几句,让她退下了。 子秋拿着锦盒去了耳房,迎夏背着身子不理她。 子秋笑着哄,“你还真生气了?” 迎夏不回话,只留个一看便知气冲冲的背影给她。 子秋早摸透了迎夏的性子,见她不理人,便自顾自的坐下来,收拾着屋子。 果然,听着身后没有响动,迎夏耐不住的转头,子秋竟是收拾着自个的床榻。 “子秋姐,小姐怎么能那样取笑我?”迎夏鼓着腮帮子,气得不轻,拉着她的衣裳,“姐姐也取笑我,这个我也是生气的。” “这样还气不气了?”子秋笑着把锦盒递给她,迎夏狐疑的接过去,面上仍是气得有些红红的,细细一看,眼眶还有些湿润。 打开一看迎夏便张大了嘴,“这不是珍宝斋的那耳坠!” “子秋姐你真好!”迎夏说着就要抱住她。 子秋笑了笑,“我哪里买得起?这个得省吃俭用起码三个月才买得下来。” “那是谁买的?”迎夏眼睛忽地瞪大,“子秋姐,你该不是去偷来给我的吧?” 子秋当头一个爆栗,“这是你刚刚生气得要命的小姐买给你的。” 迎夏先是一脸惊喜,而后嘟起了嘴,“小姐打趣了我,又买个耳坠来哄。” “小姐前些日子见你瘦了,问我怎么回事,我便告诉了她,虽然小姐不能出府,但当下就掏了银子出来让我去买下来给你,我去买的时候掌柜的说了,已经有人预定,小姐竟是猜准了,让我多出了一倍的价钱,掌柜的立马就把耳坠拿出来了。”子秋拉着迎夏坐到床榻边。 “别的主子这样做,我大概会猜是不是有别的心思,五小姐就肯定不会,她是看着你为了那耳坠都不吃饭了,心里疼。记得那时候在庄子里,你也和小姐出生入死,你为了不让小姐被掳走,宁愿代替她,主动从床榻下边滚出去让贼人抓住的事小姐都一直铭记在心。” “姐姐怎么知道?”迎夏讶异的问道。 “小姐与我提起过几次,每次都很感激,我都没想过小姐能记得那么清晰。”子秋说着起身去把窗户推开,清凉的风一下子吹进来,让迎夏清醒了不少。 “你我都没伺候过别的主子,但都心知肚明,别的丫鬟过的是什么生活,我们二人过的是什么生活。”子秋靠在窗边,入秋的午后还有着柔和的阳光。 “小姐是和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才不计较那些,刚刚只不过觉得有趣儿放下主子的身份与我们说笑罢了。要知道就刚刚你撒气的举动,这样的主仆不分,不说别的,就说八小姐,若是你服侍的是八小姐,现在说不准就去浣衣院洗衣裳去了。”子秋双手抱臂,看着一愣一愣的迎夏,“你说是不是?” “最后一点,其实小姐身边的丫鬟是够的,大太太不止一次的说过把你退了去别处,小姐都不肯,第一次说的时候我刚好端着果子在外边,小姐说‘迎夏和子秋和我一齐长大,在庄子里的时候她们保护我,在府里比不得庄子,我想保护她们,迎夏的性格去了别处,没有好果子吃’” 子秋说完,迎夏已经泪眼婆娑,手抚上耳坠,觉得尤为的好看,也比想象中的要沉重。 第七十七章 噩梦 进了十月,陶家这个香饽饽的热乎劲儿还没有消退,依旧有人送拜帖来,大太太忙忙碌碌的,平日用饭也都索性在清雅园里,二姨娘那边齐眉让子秋注意着,却是出乎意料的安静。 不过让齐眉觉得安心的是,饶是母亲这两个月这么忙,换了以前只怕早就累垮了,可如今却是脸颊都比平时要红润些,面对老太太的问话,母亲笑着摇头打趣自己,“媳妇这只怕是劳碌命,若是清闲起来的话反倒身子不好。” “倒是特别。”老太太嘴角弯起来心情颇佳,从陶府翻身之后,老太太面上就时时带着笑意,“大抵是皇恩浩荡的缘故。” 有了皇上的‘赏赐’,陶府内里早已不是原先那样坐吃山空,有了底气,自然个个都气色好,尤其是下人们出去采购的时候背都挺得笔直。 子秋那边带来的消息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变化,二姨娘日日带着陶蕊,看她画画,努力作诗。 所拜祭的人是谁,去拜祭的人又是谁,齐眉始终得不到答案。 但既然并无什么事,她本也没法子去逼着谁露出原型,何况都只是她心中的猜测。 只有府里还一切安好,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不过先前的动乱让府里的小辈们都没有先生教书,便也上不了学堂,只有二姨娘还这么上心的每天鞭策陶蕊学东西,只怕还是在谋划她婚嫁的事。 再过几年,陶蕊就再不是好吃贪玩的小娃子,抿唇一笑的时候却能把人的魂都勾了去,却偏偏媚而不俗,举手投足大方得体。 之后二姨娘扶正,陶蕊也自然而然的成了嫡女。再加上祖父被追封济安公,来求亲的人简直是踏破门栏一般。 但陶蕊独独就只对居玄奕情钟,齐眉心里也承认,陶蕊和居玄奕站在一起,饶是再美的花儿都能被他们比下去。 反观自己……齐眉拿起镜子,镜中的女娃面色好了不少,大夫每月都来把脉,却都是摇头说她身子底太差,饶是看上去似是好了,也不过只是表象。若是稍有疏忽,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想来,二姨娘暗地里这几年的功劳。陶蕊现在虚岁不过七岁。去年的时候就开始被二姨娘勒令少吃些,想起来还是母亲好,什么时候都是温温柔柔的,从不高声和他们三个孩子说话。 在树上的叶子都掉得差不多的时候,再过几日便是除夕了。 齐眉本就话不多。这几日更是,到了除夕这日,人人面上都是掩不住的喜色,独独她一人安静的坐在一旁,甚少与人交谈。 年夜饭吃过后,小辈们去点炮仗玩。齐勇跟着大老爷去巡视了,最大的小辈只有齐贤在。 都跟着齐贤,小姐儿小哥儿们在夜色下追逐奔跑。平时这个时候即使不觉得困倦也一定会被赶上床睡觉,可今日不同,刚刚在花厅里,老太太开了口,一晚上不睡都成。只有玩儿得开心。 耳边都是噼里啪啦的炮仗声,陶蕊高兴极了的拉住齐眉拼命的四处跑来跑去。眉开眼笑的活像个娃娃。 齐眉忽然捂住了胸口,站定身子,陶蕊不解的看着她,“五姐姐怎么了?” “有些不舒……”齐眉还没说完就喘了起来,刚刚还笑笑闹闹的姐妹和二哥都围过来,婆子急急的去禀报老太太和大太太,大太太亲自过来,齐眉已经坐在石桌旁,齐英站在她边上,拿着帕子塞到她手里。 齐眉刚刚拿了薄荷香囊出来闻,抑制住了哮喘,不过面色却苍白得厉害,手有些发抖,帕子都接不稳的一下掉到地上。 齐英皱着眉头蹲下来捡起,“你真是。” 陶蕊看着五姐虚弱的样子,心里多有愧疚,她从没见过齐眉发病的模样,都怪刚刚玩得太高兴,什么也没顾上。 怯生生的拉着齐眉,“五姐姐没事了吧?” 齐眉看着她扁嘴紧张的模样,扯出一个笑容,“没事儿的,我先回去歇息一下。” 大太太还是担心齐眉的身子,干脆送她回了东间,守在屋里的迎夏把炉火烧得旺旺的很是暖和,窗户大开所以屋里也不闷。 让迎夏去打了盆水,帮齐眉擦了虚汗,又让迎夏服侍她换好了亵衣,反复嘱咐了几遍注意身子,大太太才离去了。 回到花厅,老太太似是有些挂心,“不是之前看着气色都好起来,我还以为她病好多了。” “也没有,大夫每月都来诊治,这个病闹不好就是终身的,马虎不得。”大太太本来因得新年要到来的极好心情,这下也只剩得无尽的担忧。 “可惜了。”老太太这话也不知道是指的什么,还不让大太太细想,老太太又道,“齐眉这几日也寡言得厉害。” 大家都忙着过年的事,来陶家拜访的人近日已经只剩一两家,那都是小户人家,家里都有儿子要考明年开春的应试,趁着这股风想要凑上来和大老爷说上话,大太太都婉拒了。 “大抵是想起了去年这个时候的事儿。”大太太声音柔和,老太太却一声重重的叹息,“也是,若是换了别人也难得过这道坎。她又心思细腻得厉害……” “媳妇还要多谢母亲让齐眉留下,若果齐眉回了庄子,只怕也难得像现在这样过着好日子。”大太太想着过去的事,心中酸楚,一时之间也没顾得自己说了什么。 老太太眼睛半阖上,竟是没生气,“我知你怨恨我把她送去庄子里静养。” 大太太这才反应过来,连连摇头,“媳妇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那时候把齐眉送去庄子,马车才刚出府,你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哭了一晚上。”老太太声音沉稳,却又带着些波动。 “老实说,我原先确实是不喜欢齐眉这个孙女,她一出生我就病得厉害,她一被送去庄子,我又很快的好了。”老太太说着叹口气,“宛白娘家特意重金请来的相士算了她八字,没有一处不是克我和陶家,我也是没得办法。” “但齐眉回来后,府里虽是遭了大事,亏得先祖庇佑也最终逢凶化吉,媳妇想,相士之言也并不能全信,何况……”大太太话里的意思很清楚,虽然没说犬,也让老太太有些讶异,抬眼看着她,“你这个也提起来。” 说得有些渴,大太太忙端了茶给老太太,老太太喝了几口才慢慢地道,“我明白你要说什么,齐眉回来后并没有克陶家,反而机缘巧合的帮着家里过了道坎。” 之所以说是机缘巧合,也是因为老太太和大太太并不知道齐眉早就猜测‘先生’的身份,觉得她误打误撞的把绢书让二皇子藏起来。 齐眉正双手抱膝的坐在床榻上,大敞着的窗外,月亮高高的挂在被点点星光缀满的夜空上,本来干爽的身上又布了密密的虚汗,迎夏在外头守着,帘子被风偶尔吹起,看着她搬着个椅子坐在门口,脑袋一栽一载的打瞌睡。 自己打湿了帕子,把额上的汗擦掉。 她在服了药后便睡下,却做了个噩梦,一下子惊醒了。 她梦到自己前世的路,她还是被掳走了,所有人都传陶府的五小姐丢了名声,而且还是个病痨子。 梦里的人模样都怪异夸张,张牙舞爪的像她伸手,四周一黑,有人的声音急切又尖锐,说陶大太太病发去了。 梦里的她哭得不能自已,没有方向的奔跑,忽而面前一张梨木雕花暗红床榻,母亲正躺在上边,周围什么都没有,齐眉摸索着过去,母亲猛地睁眼,“救我。” 那大张的眼眸,平日的温婉丝毫不见,齐眉猛地睁眼,喘了半天,才发现是在做梦,面上尽是泪水的感觉很清晰。 年初二的时候,阮家就过来了,大太太老早就有准备,丝毫没有怠慢一点。 阮大学士和大老爷坐在书房里闲聊,等到丫鬟端了茶水糕点进来,大老爷挥手让屋里的人都退下。 “宫里最近很是安静。”大老爷抿了口茶。 阮大学士笑了笑,道,“宫里哪次不是出了个大事后就会安静好一阵子?小人们要作恶也得有时间准备准备,我让御史大人也帮着看着,他的消息是最多的。” 话出口,大老爷的脸色却变了下,前半句的那个大事还不就指的是陶家前段时日的劫难。 三个月过去了,大老爷每每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握着茶盏的手心也微微出汗。 阮大学士宽慰着,“陶家是武将之家,你当然在殿前的勇气已然让我叹服,若换得是我,别说当众读那血书,只怕只是捧在手里就得抖得跟筛糠似的。” “你也别把自己说得那么胆小。”两人交情极深,说起话来也甚是自如,大老爷摆摆手,“若是你站在我这个位置,你再怕也会有这样的勇气。” “一众老小的命都在肩上,若不把自己的命博出去,那就什么都没了。” 阮大学士跟着叹气。 花厅里,一众女眷坐在一起,陶蕊没有来,二姨娘一脸忧伤的说她病了。 “这可真是,大过年的病了,怪可怜的。”阮大夫人关切的问道,“八姑娘年纪还小,有些时候能松一些就松一些。” 第七十八章 落水 二姨娘顿了一下,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阮大夫人的话一时之间无人接,气氛却并没有冷下来,齐春和齐露两个小丫头坐在一旁,高高兴兴的玩耍,咯咯的笑声回荡在花厅里。 老太爷今儿个也出来了,昨日除夕跟着家人们一齐用了年夜饭,这会儿也气色不错的坐在正位上。 齐眉看着他偷偷的喝了口酒,那躲躲藏藏的样子让她捂住嘴笑起来,心情也跟着好一些,但不过这笑声却把老太爷给卖了,本来转头和二姨娘在说话的老太太猛地起身,把老太爷的酒杯收起来,“老爷真是的,说了不许饮酒,一会儿不注意这还偷偷的喝上了。” 老太爷抚了抚朱红的棉袍,尽量保持着面部线条,“我也是想喝一口,大过年的,瞧孩子们都玩得这么开心,过年的时候喝口酒也是没有错的。” 从未见过这样带着孩子气的老太爷,齐眉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碍着老太爷的面子,阮家饶是想笑也只能忍着,个个面上都带着隐忍的笑意,齐眉忽而隐隐觉得有人在看着她。 循着目光的方向望过去,又什么都没有。 阮家今日不止是带着阮成渊过来,还有阮二少爷阮成书,阮三小姐阮成烟。 阮大学士见着这会儿气氛好,便让自家的小辈去给陶家两位老人拜年。 陶家自是早做了准备,阮二少爷和阮三小姐一齐走到老太爷和老太太跟前,两人的声音都还是孩童的稚嫩,拱手作揖,深深地躬下身子。 听他们两人那漂亮的祝福话,大抵是事先准备了好一番的,阮二少爷更是作诗一首赠予陶家。 阮三小姐也把连着几日赶出来的绣图递上去送给二老。 老太太连连称赞。“阮三姑娘可真真是一双巧手,我们家的这些皮孩子哪里有这样的耐心。” 从齐眉的角度隐隐看得到是双面绣,一株不老松绣得惟妙惟肖,美中不足的是少了些韵味,若是二姐来绣,那定能做到完美。 齐眉想着侧头看了齐英一眼,对方依旧是清冷的表情。 除了去年和二姐合力完成了二皇子的考题后,就也没再多说过什么话,不过二姐之后又补送了一个香袋来,虽然府里暂时不会开学堂了。但齐眉也好好的收着。 最初对二姐的怀疑和不信任渐渐地消散了不少,尤其是仔细想起回府前的那段日子,二姐的所作所为或者并不是故意让她回不了府。齐眉隐隐的觉得二姐是在帮她。 但二姐自始至终的冷淡模样又让她觉得困惑,记得前世有人取笑她,像陶二小姐这样不苟言笑的性子,动不动孤傲得跟支竹子似的,也不知晓哪样的男子能让她心动。 谁也不知道这根孤傲的竹子之后会坚强得谁也折不倒。 “渊哥儿祝陶大老爷和大太太万。万……”这声音是阮成渊的,齐眉回了神,看着那个穿着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圆领袍的男娃挺直着背,作揖说着祝福的词儿。 抓耳挠腮的模样愈发的焦急,想了半天也不记得万字后边是什么,转头求助的看着阮大夫人。 “万事如意。”忽而眼睛一亮的想起来。阮成渊笑得咧嘴,一排整齐的牙齿露出来。 陶老太爷微微抿嘴,笑着点头。老太太一脸惊喜的道,“这几个月不见,阮大公子着实是不一样了。” 这话也是场面话罢了,十一岁的少爷了一个祝福的词都说得坑坑巴巴,不过对痴傻儿来说已经算是不小的进步。 阮大夫人笑得有些尴尬。在出门的前两日她就把渊哥儿拉到身边,一遍又一遍的教他说万事如意。她并不指望渊哥儿能说出什么惊天地的话,她只想能让他在别人面前能显出努力过的模样。 渊哥儿还是站在原处,老太太给了他厚厚的红包渊哥儿拿了笑得厉害,老太太道,“这个可不是别的,拿了这个红包包就能换好多糖块儿吃。” 阮大夫人一下子心里落寞得说不出话,陶老太太不是恶意,但自个却真的看不得渊哥儿这个模样,现在屋里的人都在笑的样子,甚至连传闻不苟言笑到极致的陶二姑娘都抿紧嘴唇,阮大夫人有了打道回府的念头,抬眼的时候目光不经意的看到角落的那一抹淡粉,她正侧头和一旁的丫鬟小声说话,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大抵又也是在笑话渊哥儿。 那丫鬟转身把帘子挑起,一会儿就进来了一群小丫鬟给屋里的人添茶。 话题自然的就转到了别处。 这时候渊哥儿回到她身边,屋里的人都开始说着最近的趣事,无人再注意他们,阮大夫人微微吐口气。 阮大夫人这才明白过来,感激的看向陶五姑娘, 陶二姑娘正在和陶五姑娘说话,阮大夫人也就收回了目光。 “你也是爱管闲事。”齐英的声音冷冷的。 二姐是个聪明的,自是知道她刚刚叫丫鬟倒茶是什么意思,齐眉笑了笑,“二姐不也加了句让丫鬟快些进来,很渴。” 齐英扭过头不说话了,面部有些僵硬。 气氛一直好了下去,入夜的时候阮家人还未离开,齐春和齐露惦记着昨日的炮仗,噼里啪啦的响声一起小辈们都会捂着耳朵四处乱跑大叫的感觉太痛快,两人去找了季祖母要拿炮仗玩,季祖母侧头问老太太,“姐姐,这两个小丫头又要胡闹。” “由孩子们去,一年也才胡闹这一回。”老太太笑容可掬。 齐春齐露得了令,欢呼着让小厮把炮仗抱过来,小辈们一齐去花园里点燃了玩。 齐贤手背在后边,低声道,“六妹、七妹注意着火,别站进了!” 足足的小大人模样。 齐眉站在最后边,她挺怕炮仗的,声音太响,也不知道会不会溅在身上,这种未知的感觉让她觉得一点儿都不好玩,但姐妹们那般开心,连阮家三小姐也笑得酒窝都露出来,捂着耳朵跟着齐春齐露四处跑,阮成渊更是高兴得蹦蹦跳跳,完全跟个三岁小孩一般。 齐眉便没扫了大家的兴,站在假山旁,能遮住些过分的响声,但也刚好遮住了她一半的身子。 其实大户人家的小姐儿喜欢炮仗这玩意,无非不过是压抑的性子能得到抒发,哪家的小姐都是要规行矩步,唯一能毫无顾忌释放心情的时刻说起来苦楚,但也是苦中作乐。 阮二少爷嘴角含着温润的笑意站在一旁,齐眉不由得往一边挪了下,这个阮二少爷生得一副好容貌,剑眉星目的却让她丝毫好感都无。 前世嫁入阮府,她只要遇上阮二少爷就绕到走,这个人不知道为何总让她觉得浑身不快。 事与愿违,阮二少爷却偏偏侧头冲她笑了一下,齐眉身子缩了缩,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听说五姑娘的薄荷桂花糕做得很好吃,夏日的时候吃上一块能让人霎时就清凉起来。”阮二少爷的声音明明很温润,却依旧带着让她不快的感觉。 “只是雕虫小技。”齐眉勉强的笑了笑。 阮二少爷进了一步,齐眉忙往后退,看着她明显要隔出距离的样子,阮二少爷不由得笑道,“五姑娘这样的排斥在下,莫不是以为在下是什么牛鬼蛇神?也不会吃了你。” 齐眉拳头都搓了起来,前世因得她身子的缘故,大小庆宴都不曾从闺房里出来,没想到阮二少爷从小是这样的性子,仗着边上没有长辈,婆子丫鬟也只照顾着前边的小姐儿和少爷们无暇顾及,竟然就这样出言调侃她。 齐眉的脸色微青,“阮二少爷请自重。”说着又往后退了几步,身影从假山的遮掩里出来。 “我只是与你说几句话,有何不可?五姑娘未免也太过小家子气了些。”阮成书的笑容被月光染得添上几分邪气。 齐眉正要发作,忽而一个身影跌跌撞撞的过来,她都没有来得及看清,阮成书就被撞倒在地上,形象全无。 “哈哈像个大乌龟!”始作俑者欢快的笑着,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拍着掌指着地上的男子笑话。 阮成书看清了人,气急的站起来,“你这个!” 说着就推了阮成渊一把,齐眉一直在旁边看着,倒是没想到阮成渊是脑子不行,但动作倒是快,阮成书伸手推他的时候利落的一个闪身,扑通一声,阮成书落水了。 闹出的大响动把那边玩儿的人都惊动过来,婆子们看着掉落在水中的阮家二公子,惊慌得不行,小厮们赶紧拿竹竿过来,几个婆子匆匆的赶去花厅。 阮成书不谙水性,而且对水有恐惧的心理,池塘的水并不深,他却惊慌无比的扑腾,几次都没抓得住那竹竿。 小厮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看清楚,这池水只及你的膝盖上一些,压根淹不死你。”齐英冷冷地道,直接拿了小厮手里的竹竿伸过去,戳了他几下,阮成书吃疼,这才清醒过来,拉着竹竿站起来,池水果然只到大腿的位置。 阮大夫人和大太太得了消息赶过来的时候正看到阮成书这幅狼狈的模样。 第七十九章 问话 “你这是做什么?”阮大夫人语气极为不好,走上来就是兴师问罪的语气。 阮成书从没丢过这么大的面子,到底年纪不大,脸皮挂不住,几步走到边沿手撑着一下爬上来,站起来低着头,“母亲,是成书走在池边,看着花园里的美景一时没注意脚下的路,便滑了下去。” 阮大夫人狐疑的看了看其余在场的小辈们,大太太见着阮二公子身上湿了大半,瑟瑟发抖,而本来疏得整齐的发鬓也凌乱的散下些乌发,忙道,“池子里的水比这天儿还要冻人,先让丫鬟带着阮二公子去暖和暖和身子,换一身衣裳罢。” 阮大夫人瞪了眼把头都要埋到脚底的阮成书,转头对着大太太却是转了语调,柔声又带着歉意,“书哥儿在陶家失礼了,难得陶大太太不计较,不过也不知晓方便吗?” 齐眉看了阮大夫人一眼,她一上来就责问阮成书,连母亲都提出要赶紧让他去换衣裳,阮大夫人看似是客气的询问,实则倒更像是在拖延时间。 这样下去,严重起来,说不准病得一两个月出不了家门都有可能。 想起初春的应试,阮成书也要去的,他性子虽然不讨人喜欢,但肚子里还是有几分墨水,不过可惜了更多的是坏水。 齐眉看阮成书冻得嘴唇都发白了,阮大夫人这时候才和母亲客气完。 大太太嘱咐着婆子,“把阮二公子带到书房去,那里一直烧着炭火,里边很暖和,贤哥儿的个头和阮二公子差不多……” 齐贤忙上前一步拱手,“正好新作了一套冬衣,前日试穿了一次。若是阮二公子不嫌弃的话,穿我那套吧。” 阮成书哪里还有什么嫌弃不嫌弃的,他现在恨不能立即钻到炉子里烤成黑炭都行。 被婆子匆匆带走,阮成书的头始终低得很下,大太太让齐贤也跟了过去,把冬衣拿给阮成书。 小辈们这才围过来,齐春和齐露揪着大太太的衣裳,“母亲,刚刚吓死人了。” “快呸掉!”大太太点着两个小女娃的脑袋,“大过年的怎么能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回去告诉你们姨娘去!” 齐春和齐露果真呸了几下,认真得要命。 在回花厅的路上,阮大夫人又说了几次道歉的话。“书哥儿最近忙着春试,大抵是练得过头了脑子不清楚,文考武考到现在也不知道他要考哪个,不过连除夕夜他都捧着书在边上念呢。” “那哪里看得清楚?”大太太掩嘴笑了起来。 阮大夫人也跟着笑,“哪里知道他。外边黑灯瞎火的就捧着本书。” “像陶大公子那样天资极好的,武试定是能拔得头筹。”阮大夫人提起了齐勇。 大太太眉开眼笑的,但嘴上还是谦虚,“这么多公子哥不说,就宫里武弘学堂的孩子们就听说个个都厉害得紧,勇哥儿只要能差不多就行了。” 齐英在后头小声的问齐眉刚刚怎么了。齐眉却只是摇摇头道,“没事儿。” 阮成书出言调侃她,若是换了以前的她只怕刚刚就惊惶无措的拉着大太太哭诉。 但现在的齐眉清楚。这事儿传出去了不利的只有自己,虽然阮成书会被责骂,但她的名节也会受影响,遇上几个嘴碎些的,十有八九会要嫁给这人。 “你也要小心些。看你身子板还这么瘦弱,也难怪得被人欺负。”齐英的话让齐眉眉头微微动了下。 “我刚转头就看到你蹙着眉。你一生气了就这表情,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着阮大公子跑过去,一下子把那个二公子好玩似的推倒,倒是阴差阳错的给你解了围。(.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齐英说着抿抿唇,“个个都嫌弃傻子,我看有些人傻子都不如。” 这时候已经走到花厅,丫鬟把众人领进去,老太太问道,“阮二公子没事儿吧?” “谢老太太关心,书哥儿就是见着花园的景色美,一不留神没注意底下的路,滑了一跤。”阮大夫人笑着答道,把阮成渊带到身旁坐下。 老太太道,“说是落到水里了,这外边天寒地冻的。”说着把莺翠招过来,“快去给二公子煮碗姜汤送过去,先暖和下,不然得了风寒就不好了。” 阮大夫人摆摆手,侧头问阮大学士,“老爷,不如先回府吧,回去了让大夫瞧瞧书哥儿,刚书哥儿已经被带着去换了一套冬衣,这会儿快些回去的话还请得到大夫的。” “也是。”阮大学士点头,起身向老太太和老太爷告辞。 老太太也没挽留,阮成书很快换了冬衣过来,低着头向陶家二老告辞和道谢,老太太让阮成渊又带了一大把糖块走,阮成渊一兜的糖块,笑得眼睛都亮亮的。 上了马车,阮成书闷不吭声,阮成渊坐在一旁,细细的数着糖块,“一,二,三……” “你闭嘴!瞧你这点出息!”这辆马车上只有他和阮成渊,冲着傻子发脾气他并不能告诉谁,阮成书想起了刚刚的狼狈,可不都是这个大哥所赐。 阮成渊愣了一下,似是被他吓到。 “算了,傻子怎么会有出息。真不知道怎么有你这样的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生下来蠢成下人都不如的模样也就算了,结果出门还要害自家人,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无意。”说了半天,阮成渊的眼眸始终如润玉一样,没有什么波动,只在刚刚阮成书吼的时候发了一下楞。 一拳打在棉花上,阮成书也没了兴致,自认倒霉的坐在一边,耳边很快又响起了数糖块的声音。 陶家的人也很快各自散去,二姨娘先去了陶蕊那里,陶蕊手撑着下巴,蹲在门口一下一下扔着石子。 “你们都是怎么照顾小姐的?外边冷不知道?让小姐在门口蹲了这么久,是不是存心想让她病一场?”二姨娘一看着就把陶蕊抱到烧着的炉子旁,凉凉的小手被她搓在掌心。 丫鬟们被狠批了一顿,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吴妈妈等二姨娘气消了些,端着热茶过来,“主子,小姐也刚回来不久。” “难不成她还去哪里了?”二姨娘瞪了吴妈妈一眼。 吴妈妈忙道,“小姐实在是闷得慌,外边的炮仗的声音在这里都能隐隐的听到,老奴便带着小姐过去花园门口偷偷瞧了几眼。” 陶蕊闷闷的道,“这是蕊儿过过最不高兴的年了。” “你才多大。”二姨娘又觉得有些好笑,点了下她的小鼻子,“炮仗的声音那么大,你也不怕?” “五姐姐他们都在那儿玩,就蕊儿一个人明明没生病还要说生病了,闷在屋里,冷冷清清的。”听着陶蕊说成语,二姨娘高兴的眯起眼,把她抱在怀里,“这都是为了蕊儿好,蕊儿难不成想嫁给那个傻子?” “当然不想!”陶蕊忙大喊出声,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歪着头,“放炮仗的时候,那个阮家的二哥哥和五姐姐一直在说话,不过离得远了蕊儿也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但蕊儿都觉得那个阮家的二哥哥很讨人厌,还好那个傻子把阮家的二哥哥推到池子里了!” 二姨娘眼睛一亮,刚刚在花厅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说法。 拉着陶蕊已经暖和起来的小手,二姨娘轻声道,“蕊儿真的看见阮家二公子和你五姐姐在说话了?” “嗯!”陶蕊重重的点头,“还总是离得近,五姐姐退一步,那个二哥哥就进一步的。” 哄着陶蕊睡下,二姨娘回了内室。 翌日清早,齐眉才刚梳洗好,外边便有丫鬟道严妈妈来了。 现在还不到辰时,也没迟了请安的时辰,齐眉有些奇怪严妈妈过来是为何,不过还是很快地起身。 帘子挑开,严妈妈进来,面上却不是以前那样的慈祥笑容,抿着唇的样子几分严肃。 “小姐,老太太唤您过去。”严妈妈的声音也比平日低沉。 齐眉有些疑惑的看着门外的迎夏,对方却也只摇摇头。 离辰时还有半个时辰,老太太有何事非要急着先把她叫过去? 马车行在路上,齐眉小心的问着,“祖母是不是腿又疼了?” 严妈妈顿了下,问,“老太太并没有什么事儿,是小姐您自个的事。” “我?”齐眉更是摸不着风。 “昨日阮二公子落水,是不是和小姐有关系?”齐眉回府也有一年了,虽然严妈妈没有服侍过她,但也对这个五小姐另眼相看,见她迷茫的样子忍不住点了句。 转眼马车便到了门口,已经没有时间问严妈妈别的,齐眉下了马车,丫鬟领着她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感觉到气氛不寻常,偶尔会对她展露笑容的老太太现下坐在软榻上,面无表情,莺翠把茶盏递过去,老太太只是挥挥手,不耐烦的样子。 “祖母。”齐眉福了礼,声音尽量平稳下来,屋里只有她和老太太两个人。 老太太只是眼皮抬了抬。 齐眉就这么一直福着身,直到腰有些酸了,老太太的声音才传来,“先坐到边上。” 第八十章 出乎意料 内室里安静了好一阵子,只听得炉火烧得噼里啪啦的响。 一盏茶喝尽了,老太太才缓缓地开口,“昨日在花园里,你与阮家二公子在假山后边闲谈了些什么。”语气带着说不出的严肃。 齐眉没有料到老太太会这样问她,但目清则心静,老太太这样的问法倒是让她心里清明了许多。 微微福身,齐眉下一刻噗通一下跪到老太太跟前,沉声开口,“孙女并未与阮二公子相聊甚欢,只是阮二公子怕是平日里在府里娇宠惯了,修生养性的功夫不尽人意。” 老太太直接的问,齐眉便绕着弯的答。 “阮二公子昨日并未和小辈们一齐放炮仗,而你也没有,我并不在那里,但却是知晓有些什么事,阮二公子除了是个瞎的,才有可能一脚踩空落到池子里。”老太太声音沉冷,“你回府的日子转眼已经一年,虽然你年纪小,但在我心里你与同龄的小姐儿是不一样的,一直是个沉静细腻的性子。” 抬眼看着老太太,齐眉道,“阮二公子是怎样的人,祖母定是一眼就能看清楚。” 门帘掀起来,严妈妈进来给老太太添茶,齐眉的茶还半点都没有动过。 等到屋里复又两人,老太太面无表情的拿着案几上的一张字条,“昨日想着阮二公子的事便让小厮送了信去问,阮家回过来说阮二公子病倒了,大半夜的请大夫过去看,是害了风寒,势头还不小……” 说着扫了眼齐眉,“若是你有什么害人的心思,那府里只怕还是留不得你。阮二公子品性是差,小小年纪就把自个身边服侍的丫鬟逼得要自杀。而他文试武试都要考,也足证明这个人贪心得厉害。” 老太太说着叹口气,“但这不代表你也得把自己拉到与他一样低的水平。” 齐眉看着老太太,讶异于这话里透出的意思,“祖母……” 很快的,齐眉又道,“昨日假山旁的莲花灯灭了,阮二公子与孙女要闲聊,结果大公子许是玩得有些过头,蹦跳着过来把二公子撞倒了这才落到池水里。”说着眼睛有些湿润起来。“孙女并未和阮二公子说过什么话。” 老太太吐了口气,面上浮出些笑意,抬手让她起身。 “我也就是问一句罢了。”老太太让齐眉坐到身边。 很快到了辰时。齐眉已经坐回了离门最近的那个位置,二姨娘一进门就盯着她看,齐眉起身冲她微微一笑,“二姨娘。” 二姨娘顿了下,面上的表情一闪而逝。 丫鬟们端上了果盘糕点。晚些时候族里几位长辈会过来,小辈们便也没有谁能离去,跟着老太太一齐去了花厅,不多久族里的几位长辈都过来了,老太爷也拄着拐杖出来,众人面上都和和气气的。 小辈们都一一的福了礼。老太太挥手让他们下去。 回了东间,齐眉轻轻地舒口气,老太太对她的印象已经完全好起来。但却隐隐透着些沉重的意思。若是像陶蕊那样是能讨老太太欢心的,那她也不会觉得担心。 老太太清晨与她的那番对话,含着的意思委实不少。 快到春试的时候,府里开始忙乱起来,大老爷成日都挑灯一整晚。有时候第二日直接换了官服就入朝,不能休息。眼圈都染了重重的黑色。 大太太看着担心,又没得法子。 即使这么忙,大老爷也会隔三差五的把齐勇叫到面前,看他练武,带他出去十分严格的审查他的马术。 齐眉还见过父亲看着大哥练箭,明明中了红红的靶心,父亲却依然不满意。 “你可知道这一次的武举里,与你一样的年纪的人,能把靶心刺穿的。” 陶家三代为官,若是到了小辈这一代,又能中得武状元,那自古以来四代为官他们就是头一家,对国这样的赤胆忠心,是要被写入史册的。 齐眉陪着老太太闲话,这几个月来都是这样,老太太总让她陪着,不经意的说些做人的道理。 这样的举动,和二姨娘培养陶蕊是一个感觉,但并不是一个道理。二姨娘是希望陶蕊能嫁给权贵人家,富贵一生。而老太太…… 齐眉有些想不明白,陶家走到这一步,又浴火重生,还有什么事能分到她身上来做? 记得前世,秋日放榜,大哥中了武状元,而后边关再次战乱,祖父挂帅出兵,两三年的时间过去陶家都并未有什么事发生。 想归想,有着年纪小的掩护,齐眉一直装着迷糊,老太太像念经似的在她耳边,几次三番,她总是仰着头,“祖母又说这个了,一点儿都不好玩。” 老太太叹口气,有些失望,“你怎么和蕊儿换了似的,她越来越努力,你倒是越来越贪玩。” 转头又小声的冲严妈妈道,“可惜了她没慧根。” 严妈妈看了眼在一旁捻果子吃的五小姐,笑着安慰老太太,“五小姐还不到年纪,等再过几年长大了,说什么都能一点就透。” 傍晚时分,齐眉回了东间,迎夏打了盆水给她梳洗,边搓着帕子边笑着说今日出去采购的趣事。 心里想着事,齐眉也没有细听,只是偶尔笑几下。 秋风落叶的一个清晨,外边敲锣打鼓,老太太领着众人一齐站在门口,看着小厮兴高采烈的跑进来,边跑边喊,“大少爷中了武状元!!” 府门口一下喧哗起来,饶是齐眉已经知道齐勇是一定中了的,也不自觉的牵起嘴角。 老太爷本来绷紧的神经也轻松下来,大太太双手合十,连连谢着菩萨。 齐勇回来的时候外边的动静更是不一般,有些人得了消息跑过来要看全京城里第一的状元郎。 坐在马上的齐勇唇轻轻抿着,浓眉下的一双眼毫不斜视,手握缰绳狠狠地一勒,马仰着脖子长啸一声,停在了门口。 利索的一个跨步下马,穿着换上的状元服,齐勇尤为的英姿飒爽,十五岁的男子本就成熟了许多,举手投足间还透着股大将风采。 花厅里,得了消息后,大太太就命人去把状元红拿过来,状元红是二郎出生之时酿造,待到其学有所成或是功名集身便要拿出来开封饮下。 端着刚开封的状元红,府里的人都看着齐勇,他一把拿过酒坛子,咕咚咕咚的喝着。 饮下状元红的时候,一口气喝完,博得不是什么豪气干云的话语,而是一份极好的彩头,弘朝还未有谁能一口喝下一坛子状元红,齐眉看着大哥的模样,有些担忧的卷起帕子。 大哥到了这个年纪,好强的性子已经再也掩不住,事事都要得第一,那时候被大老爷骂了,大哥就不眠不休的整晚都在练习射箭。 听说在武举的时候,大哥一箭穿了靶心,还是箭上箭,是从原来射中红心的箭上直直地一齐穿透。 在场的无一不叹服叫好。 现在齐眉有些确定下来,前世边关战乱,为何报回来的军情会是祖父战亡而并不是病故。 齐勇太好强,太想站在越来越高的位置,那时候的陶家不如现在,岌岌可危。 齐勇是故意谎报军情。 合着前世的记忆,齐眉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父亲那时候狠狠斥责齐勇的话。 有了祖父为国牺牲,又有了他一个人便能独当一面,这样的功劳,皇上想不器重他都难,这样的功劳,即使旁人再拿他年轻气盛说什么,也挡不了他的路。 那时候战争已经入了尾声,大哥不仅谎报军情,还让军情迟迟才发出,一箭双雕。 但十五岁的年纪,只是个状元郎,在哪里都是无权无势,大哥前世是凭着什么才能做得滴水不漏,甚至到好几年后才被挖出来? 心里闪过些什么,齐眉忽而手一抖,握着的茶杯一下子掉落在地,清脆的碎裂声并未吸引到谁的注意,齐勇真的喝下了一坛子状元红,老太爷眼中露出赞许的神色,只有大太太忙过去问他有没有觉得哪里不适。 “区区一坛酒,难得倒陶家人?”齐勇笑着把酒坛子往边上一放,接过帕子擦干净嘴。 老太爷满意的点头,带着齐勇回了园子,祖孙两关着门说了一整晚的话。 放榜后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陶家无疑是最欢喜之一,而另一家就是御史大人家,居玄奕不负御史大人的提点,中了文状元。 去两家做客的人比平时要多了不少,大太太忙碌起来倒也开心得紧。 居玄奕和陶齐勇两个少年郎一时之间也成了京城里被打听得最厉害的。 皇上下旨,居玄奕进文弘学堂做太学品正,而陶齐勇出乎众人的意料,并不是到武弘学堂,而是入了枢密院。 这个消息传出来,朝中炸开了锅,进谏的言官个个都字字铿锵,直言不讳的向皇上道明其中厉害,而翻出史册亦是从未有这样的先河。 武状元说到底只不过武艺暂时在这一届的学子中是最高强的,入得武弘学堂跟着教人,从而吸取经验,坏的过个三五年,好的两三年才能有转去别处的机会。 陶齐勇竟是直接入了枢密院。 第八十一章 拜祭之人 正厅里,大太太忧心忡忡的来回踱步,齐勇拔了头筹是极大的好事,好事不成双并不愁人,好事要变坏事才让人担忧。 “别走来走去了。”老太太说着闭上眼,一知道齐勇进了枢密院,她就再笑不出来。 正式的文书今早下来了,老太太捧在手里,只觉得重比千斤。 “母亲,皇上这一步可真真是狠,把陶家又一次往深渊里头推。”大太太说得哽咽起来,“勇哥儿年纪轻轻,怎么能入枢密院?那地方太多机密的东西,一个不小心就是惹祸上身。” “没有法子,君无戏言,皇命任谁都违抗不了的。”大太太瘫坐在软椅上,却觉得膈应得疼。 老太太看了一直未出声的老太爷一眼,窗下的他正站在正厅前,看着皇帝亲笔写下的忠将之家四个字。 笔锋浑厚又大气,这一年的时间为陶家带来了多少平安和荣耀,现下再看,老太太却觉得讽刺。 陶家饶是兵行险招胜了一出又如何?皇帝不过一个举动便可让他们再次万劫不复。 齐勇的性子,她看得清楚,耿直又气盛,枢密院里平宁侯的人有多少她是不清楚,但要捏死齐勇比捏死蚂蚁还容易。 老太太眼眶不由得红起来。 “母亲您……”大太太本是忍住了泪,见得老太太都这般模样,泪水扑簌簌的掉下来。 老太爷缓缓的转身,“都别哭了。” “也是,等勇哥儿今日回来再说。”老太爷极少这样重的语气说话,老太太劝了句大太太。 ………… “大老爷和大少爷回来了。”小厮的禀报让在正厅足足等了一日的四人都抬起了头。 齐眉在午后坐着马车过来,大哥进枢密院的消息在她心里带来的震惊到现在还未消失。 和前世太不一样了。 母亲那担忧的模样让齐眉都以为大哥今天并不是去枢密院做交接,而是去领死的。 只能贴心的劝慰,其余也做不了什么。现在父亲和大哥都回来的消息让母亲重重地舒了口气。 严妈妈忙让丫鬟端了黄金饺子来,迈步进来的中年男子和青年才俊面上的神色皆是如常,大太太忙上前拉住齐勇,“今日如何?有没有为难你?” 齐勇声音爽朗,“谁要为难儿子?母亲莫不是这样担心了一日吧?”说着才看到大太太红着的眼眶,手一紧,“谁欺负母亲了?” “来,勇哥儿过来吃黄金饺子,里边的虾都是今晨才运来的。”老太太笑得和蔼,招手让齐勇过去。 大老爷说起了今日在朝中的情形。 今日午后陶齐勇一旦交接便事成定局。言官今日在朝中激烈的进谏终是让皇上怒拍龙椅。 为首的言官依旧拱手,声音扬高,“皇上。忠言逆耳,陶家长子,皇上御点的武状元,何德何能能入枢密院?枢密院里多少军机要秘,武状元年纪过轻。性子并未定下。他朝一日若是有反心,皇上才是悔不当初。” 皇上重拍龙椅,“你大胆!陶家是三代忠臣,两代忠肝虎胆的大将军,还需要质疑陶家的忠心?” 言官又要说话,皇上手一挥。短短一个时辰之内,那名为首的言官被压入天牢,举家被抄。 还在殿前的众臣听了皇上的旨意。都不敢再出声,谁若是再提,只怕小命不保。 皇上这回是铁了心的要让陶家长子进枢密院。 听着皇上这般坚决,大太太一下子垮下来,大老爷知晓她的意思。抿着唇只是摇摇头。 齐眉看了眼老太爷,自始至终他都只是看着那副挂于正厅的字帖。连身子都没有转过来。 等到齐勇和大老爷离开,老太爷才转过身,又慢悠悠的回了清雅园。[.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御书房内,皇上正在批阅奏折,太监通传平宁侯到了。 苏公公领着他进来,皇上把折子合上。 给平宁侯请了茶,平宁侯却笑着摆手,“皇上今日在朝堂上的所作所为可真是让文武百臣都胆寒了一下。” “是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朕。”皇上冷哼一声,面上表情几分疏懒。 平宁侯又道,“陶家现下只怕是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听说这几日陶大太太都是彻夜难眠。” 皇上悠闲半闭的眼微微睁开,看着平宁侯,半天扯出个冷寒的笑容,“陶家当日既然走了血书这一招,就应该预着朕会如何对他们,舒服了这么久,只不过埋个炸药在他们身旁罢了,就吓成这个模样。” 平宁侯拱手,面上笑得如狐狸一般,“还是皇上高招,当时得了陶家有叛变的消息,微臣心系国之安危才先斩后奏,皇上非但不怪责,反而为微臣平反,现在瞧着陶家自鸣得意了一年,现在还只是摔了一跤而已就能有那么大的动静,微臣心里……” 甚是舒坦。 当然这四个字平宁侯没说出来。 一炷香的时间后,平宁侯告辞了。 皇上本来疏懒的神情渐渐紧绷,盯着平宁侯刚刚喝过的茶盏,半天没有动作。 叫了太监去皇后的寝宫传话,今日要彻夜批阅奏折。 入夜后,皇上屏退了左右,只带着之前在御花园里给他撑过船的小太监,缓步出了御书房。 ………… 陶家也渐渐的平静下来,清雅园里一直亮着油灯,在齐勇从里边出来后,夜幕间已经缀满了星星,刚回到朱武园,丫鬟们悄悄的报,“五小姐还未睡下。” 齐勇讶异的看着天色,沉声问,“是不是又身子哪里不舒服了?” 齐勇深知,齐眉不是会闹脾气的性子,不会像陶蕊那般动不动就撒气,若是不睡,定是有什么事或者哪里不舒服。 让丫鬟想去通传了声,齐勇才挑起帘子到东间,齐眉正好披上一件薄纱。 “要不要叫大夫来?”齐勇看着五妹苍白的脸色,忙问道。 “大哥,祖父与你在园子里那么久,是说了些什么?”出乎齐勇的意料,五妹的声音很清脆,一点都不似哪里不舒服的样子,反而双眼好奇的看着他,一点都掩不住羡慕的神色。 齐勇了然的笑了起来,摸摸她的脑袋,“并未说什么,只是讲了一些道理。” “又是忠将之家这样的道理?”齐眉显得不以为然,“今天母亲在正厅里就哭了呢,连祖母眼眶都红了,五妹一直想不明白,大哥进枢密院那说明是深得器重,是好事才对的。” 齐勇摸头的动作顿了下,转而微微一笑,“并不是祖母和母亲所以为的坏事,亦不是你所想的好事。” “那能是什么?”齐眉歪着头。 “是大任。”齐勇表情肃穆起来。 翌日清早,梳洗的时候齐眉眼圈都是黑的,迎夏咋咋呼呼的问道,“是不是有蚊虫吵了小姐?昨日奴婢就被咬了几个苞,现在还痒着呢!” 齐眉抿唇,摇摇头。 镜中的自己面色略显苍白,她确实是没睡好,但当然不是因为蚊虫,而是大哥昨晚的那番话。 祖父和大哥说了些什么她自是无法知晓,做出好奇羡慕的样子引得大哥说了几句,所透出的讯息越想越沉重。 子秋挑开帘子进来,把浣衣院送来的干爽衣裳放入柜里,转身的时候发现五小姐还在发呆,不由得好笑的过去,伸手往齐眉眼前晃了几下。 “小姐,过几日便是月底了。” 齐眉猛地回神,冲她点点头。 齐勇这几日在枢密院并未有什么事,基本都是闲置着的,他本就急躁,得亏了大老爷劝他,他才又开始专心练武。 齐眉倒是觉得,没有事便是好事,若能一直这样无事下去那才是最珍贵的。 入夜后,齐眉只身一人出了东间,凭借着记忆,很快地找到了一年前与迎夏走过的小道。 那时候的谜团她一直记在心里,一年的时间过去,她时时都记着这个事。 九月底的时候,吴妈妈命人拜祭的究竟是谁? 刚走过去,齐眉便见着两抹熟悉的身影,一个是二姨娘,一个便是吴妈妈。 小心的藏在树后,秋日的天气已然凉爽起来,树上的叶子一直缓缓的下落。 吴妈妈扶着她,“大小姐的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主子要放宽心才好。” 齐眉猛地瞪大眼,大小姐?是了,齐英是二小姐。 无论齐眉是前世孤独的在府里待着,还是今生回府两年,她都从未听人提起过大小姐,连她都完全没有意识想起这个事。 手紧紧的攀住树干,凑近了去听。 二姨娘抬头,看着那缓缓旋转飘下的落叶,不由得叹了口气,“当时若齐然能一直长大,到如今已经是可以嫁人的年纪了,看蕊儿现在这样貌美又讨人喜欢,然儿一定也能是这样,到这个年纪,定是出落得美艳动人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当年若不是我不小心……” 吴妈妈大惊失色,“主子,这是在外头。” 二姨娘这才回过神来,这个地方,这样的落叶总是让她有些触景伤怀,不过吴妈妈说得没错,其实过去这么久了,她又有了蕊儿,心中的伤痛早就被抚平。 树后的小身影在两人离去了后,才悄悄的回了园子。 第八十二章 当年 东间外头,子秋一看到齐眉的身影,忙过去把她扶到屋里,“天夜了,外边寒气重。” 齐眉让子秋打了热水来,细细的洗过脸,才问道,“你知不知道大小姐的事?” “大小姐?”子秋显得尤为的惊讶,低头思索了会儿,才摇摇头,“奴婢从未听谁说过大小姐的事,也未见府里有大小姐这个人。” “觉得很奇怪。”齐眉皱眉坐到床榻上,由着子秋把薄褥盖过肩头。 翌日,齐眉请完安后便去了大太太的园子,大太太却不在这里,新梅说大太太独自出去了,谁也没跟着。 齐眉沉吟了下,立马上了马车往昨日拜祭的地方行去。 在较远的地方停下来,果然是大太太的背影,穿着一件素白色的长锦衣,腰杆上是朱红的布料,显得几分沉重。 “齐然,你姨娘终究不能原谅我。”大太太的声音柔和又低沉。 齐眉细细想着二姨娘的话,好像二姨娘是是都是她自己的错,那为何母亲还要说二姨娘不原谅她? 到了这一步,只怕是在十多年前,二姨娘怀上了齐然,之后不知什么原因还是死了,而且都觉得是母亲的错。 难不成是做了什么,所以这个素未谋面的大姐才会死去? 齐眉猛地记起去年处罚倪妈妈的时候,只是被放到了后院,母亲还说那时候多亏了倪妈妈的提点。 不敢相信的退后,看着母亲一如往常的温柔背影,齐眉觉得几分恍惚。 大太太回了园子,有些疲惫的坐下,新梅端上了热茶,“主子,五小姐刚刚来过。” “她有没有说来找我做什么?”大太太噙着笑意问道。 “没有说。很快又出去了,大抵又是想您了。”新梅也跟着笑。 大太太抿了口茶,这时候外边丫鬟道常青来了,常青是倪妈妈的儿子。 “让他进来。”大太太放下茶盏。 常青一身深灰的长袍,精神有些恍惚,一进来就跪在地上,“大太太,求您救救倪妈妈吧。” “倪妈妈怎么了?”大太太顿了下,平日常青她也是见过几次的,每次都笑得一排牙齿露出来。给人一种十分讨喜的感觉,像现在这么慌乱茫然的时候并不多。 “她染了重病,可能快不行了。”常青的声音都带上哭腔。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看常青这模样,只怕是真的。 大太太蹙眉,“为何她染了病不去看大夫?怎么会严重到都不行的地步?” “倪妈妈不让看大夫,说这是她应得的。”常青跪着往前爬了几步。模样特别的可怜,“求求大太太看在我娘服侍了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世人都知道大太太是菩萨心肠,一定会念着以前的情分。” 说着居然还掉下泪来,大太太顿了下。转头让新梅拿了些银子,“你把这些拿去,让倪妈妈请个好大夫来。” “娘不是要银子。是……”常青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抓耳挠腮的耳朵根都急红了。 齐眉一直跟着大太太回来,徘徊了一阵子看到常青神色悲伤的进去,这才跟着往里头走,丫鬟小厮们见着她就福礼。齐眉做了个嘘的手势。 悄悄的站在门口,看着常青这模样着实有些可怜。 “我也不会医术。让我去也是没用的。”大太太的态度倒是坚决,和平时的温婉语气都不一样了。 “娘这样也是因为当年的事,她良心不安所以说这是她应有的罪孽……”常青没有往下说。 大太太顿了良久后才道,“你先下去罢,我晚些过去。” 常青走了后齐眉也没有进屋子,转身回了朱武园,园子里安安静静的,隔壁的二姐似是又在作画。 仔细一想,难怪了祖父和祖母甚至一家长辈都显得很疼爱陶蕊,祖父更是在陶蕊出生之时便赐了名。 原先她还觉得母亲太过懦弱,无论二姨娘争些什么也总是一笑了之,现在看来,只怕并不是懦弱…… 难不成母亲当年真的对二姨娘做了什么?反复思考,齐眉还是不敢确定也不想确定。 实在是无法安心下来,齐眉坐上马车,去了后院。 许久未曾来过这里,第一次来还是因为刘妈妈和梨棠的死,那时候还没有丫鬟小厮认出她的身份,都只当她也是个丫鬟。 前世亦是,都知晓她是府里的五小姐,却并未有谁在意她,即使闷得厉害出来走到后院,丫鬟们见着了,有礼的也只是点点头。 这一回她过来,刚下马车就有丫鬟满脸堆笑的过来,“五小姐来这儿是有何事?若是有什么需要的,让身边的人过来说一声便是了。” 齐眉摇摇头,问道,“倪妈妈住在哪里?” 丫鬟一听是倪妈妈,顿了下才伸手往里边指,“在最后边的柴房旁。” 领着她到了门口,柴房旁的小屋子显得几分破败,倒是没有想过府里还有这样简陋的地方,当时母亲把倪妈妈打发到后院,齐眉心有不甘,更有不解,刚刚猜测只怕是有私心在。 可现在一看这屋子的环境,又涌上了不解的心思。 那丫鬟福礼退下,边走边和旁的小丫头嘀咕,“今天倪妈妈是好日子来了,五小姐都过来看她。” 那小丫头撇撇嘴,“我看是好日子到头了,才会有小姐来看她,也见不到几天的太阳了不是吗。” “你嘴巴就不能少说点儿。”丫鬟斥了一句。 齐眉轻轻地敲了三下门,里头并没有回应,把门推开,发出吱呀难听的声音,蹙眉走进去,一阵淡淡的药味萦绕在屋里,似是熬好了好一阵子。 简单的木桌子,两把木椅,一张床榻就是这个屋子的所有物件。 床榻上鼓起一团,里头的人正在咳嗽个不停。 “五小姐来了。”子秋在门口提醒着。 床榻上那一团抖了一下,被褥掀开,立马起身要福礼,却一个不经意的滚落在地上。 倪妈妈不停的哀嚎着。 子秋看着觉得不忍,上前去把她扶起来靠坐在床榻边。 “五,五小姐……”倪妈妈结结巴巴的,眼睛陷进去得厉害,面上布满了皱纹,和橘子皮一样。 不过一年的功夫,倪妈妈就变成了这般狼狈可怜的模样。 “不用福礼了。”齐眉坐到木椅上,看着一米不到的可怜老人。 “妈妈怎么弄成这副样子了?”子秋忍不住问道。 “报应,这都是报应。”倪妈妈说着声音都颤抖起来,老态龙钟的模样似是一阵风都要吹倒。 “什么报应?”齐眉搓了搓手里的帕子。 倪妈妈一愣,继而摇摇头,“老奴不说,老奴不说。说了常青就……” “五小姐问你话,你为何不说?”子秋声音提高了些,她知道五小姐此行过来就是想要解开心中的谜团,大太太那样善良的人,若真的做了什么别的事,对五小姐的打击一定很大。 “老奴不说。”倪妈妈始终都只有这句话。 齐眉让子秋掏出些银子,“我也不是来逼你什么,只是心里有疑惑罢了。” 倪妈妈看着银子却反应激烈,一下子缩回床榻上,瘦巴巴的身子挥舞着。 子秋顿了一下,把银子放到一边的案几上。 “这个是给你来看病的。”齐眉轻声说道。 “老奴对小姐这样,小姐为何还要对老奴这么好?”倪妈妈眼神尤为的迷茫。 齐眉楞了下,面上微微展开些笑容,“你原来也服侍了母亲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不过是个小姐,你也不过是个老妈妈,并没有那么多恨在。” “当年二姨娘是不是生过一个小姐儿?”齐眉轻声问道,看倪妈妈猛地抬头,齐眉把木椅搬得进了些,“大姐叫齐然,是不是?” 倪妈妈紧绷的身体不知为何松了下来,有些软塌塌的点头,“小姐这个也能知道。” “大姐现在在哪里?”齐眉声音继续轻柔得厉害。 倪妈妈深深叹了口气,“这个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只不过大家都忌讳说这个。当年大小姐是早产的,八月就生了,结果撑了七天,还是去了。” 齐眉和子秋对视一眼,选着合适的词语,“那这和母亲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老奴不好说……”倪妈妈喃喃地摇头。 当年大太太一举得男,生下了齐勇,生得虎头虎脑又聪明伶俐,府里的人都尤为的欢喜;之后二姨太也怀上了一胎,来看的算命先生都说是个男娃儿,二姨太笑得合不拢嘴。 到了肚里的孩子八个月大的时候,大太太请了戏班来府里,要请二姨太一齐去看,说对肚子里的胎儿也会有好处,二姨太便跟着去了。 倪妈妈记得两个主子并肩走着,忽然二姨太就惊叫了一声跌到在地上,大太太忙去扶,却一时半会难得扶起来,等到丫鬟过来一齐把二姨太扶起,只见得鹅卵石下渗出触目惊心的血迹,而二姨太已经满头大汗,面色苍白如纸。 等到产婆和大夫都来了,生了个女娃儿,大太太道然字好,然同燃,有希望和努力的意思。 齐然齐然,结果却是凄然凄然。 第八十三章 解开 齐眉从后院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夕阳下的云彩薄薄的围了一圈,橘黄的光看着很是暖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上了马车,让车夫往大太太的园子行去。 走了这一遭,她总算是知晓母亲的忍让是为何,二姨娘的嚣张背后又是谁在撑着。 不过是早死的齐然罢了。 入了内室,母亲正在小憩,不让新梅进去通传,齐眉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 暖光还没有散去,斜斜的印入屋内,母亲整个人都被染上一层温暖的颜色。 齐眉暗自责怪了着自己,母亲这样的人,终其一生也只会极尽全力的对人好,不会有半点害人的心思。 倪妈妈那里还有别的心事存着,但无论齐眉怎么拿捏着语气做出本就知晓的样子,也套不出半句话。只能悄悄地嘱咐子秋,好好看着倪妈妈这边,如果真的有过什么谋划,不会半点马脚都留不下来。 俗话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齐眉刚把热茶倒好,大太太就睁开了眼,看着小女儿突然出现在屋里,一下子展开笑颜,“就知晓你是想母亲了不是?” 齐眉笑着点头,“来找了母亲几次也总是遇不上,便想着这个时候母亲是要用饭的,这几日也没有客人来,所以母亲定是在园子里。” “就你鬼精灵。”大太太笑着点了她的小鼻子。 让丫鬟传饭上来,齐眉自是坐在一边陪大太太用饭。 大太太还是食量不大,拿着筷子夹一口菜,得半天才咽下去,比孩子还挑食。 齐眉不禁皱眉,“母亲平时本就劳累,为何吃起饭来还不如八妹妹多?” “吃不下……”大太太也不掩饰。又勉强扒了几口,“这几日我都吃不下。” 话说到这里,齐眉自然想起了那个素未谋面的大姐。 她这一次来就是要解开母亲的心结。 用完饭,屋里又只剩下母女二人,齐眉被大太太举起来放在腿上,大太太愣了下竟是捂嘴笑了起来。 齐眉疑惑的扭头,“母亲是在笑什么?” 大太太捏捏她的胳膊,“之前我也是太忙了,好久没抱过你,今儿这一抱上来啊才知道分量可是不容小视。” 这是在说她胖了。 齐眉笑哈哈的。“能长肉才是好的,刚刚回府时候瘦得风一吹就能被吹回去似的,一点都不好。” 大太太一下子笑开了。盯着小女儿看了会儿,又皱起眉,“你是不是睡不好,瞧你眼窝子都陷进去了。” 齐眉心里一动,低着头有些委屈的扁嘴。“这几日都做恶梦,梦到母亲被二姨娘欺负。” 大太太顿了下,刮着她的小鼻子,“别胡思乱想。” “说起来,我九月底的时候在府里玩耍,迎夏带着我走小道。却不想遇上了二姨娘和吴妈妈,两人站在一棵大树下,也不知道是在拜祭谁。” 小女儿这话让大太太本就梗着的心情更是郁结起来。果然过了这么些年,宛白始终都记在心里,记着她,恨着她,怨着她。 “齐眉也不是故意偷听。见着二姨娘有些神伤的模样便没想着去打扰,要走的时候听得二姨娘在那说。当年若不是我不小心。”最后一句学得惟妙惟肖,大太太几乎都能看到二姨娘说这话的神情。 “母亲,二姨娘是在拜祭谁啊?又是不小心什么?”小女儿仰头问着她的模样霎时纯真,大太太心里却响起了炸雷。 被小女儿摇着手臂好几次,大太太才回过神,“齐眉,母亲头有点儿疼,你先回去找你大哥或者二姐玩儿可好?” “嗯!”齐眉从来都是不吵不闹,大太太这么说,她也没多留,很快就从大太太腿上跳下去,让子秋牵着走出了屋子。 大太太让新梅把帘子挑起来,紧闭的窗户也大开着,只有这样她才能觉得好像呼吸可以顺畅些。 孩子是不会说谎的,尤其还是齐眉,说的是什么,那便就是她所听到的。 即使齐然死了这么些年,大太太还能记起当时的场景。 那年的她高兴二姨娘也怀上了孩子,那些算命先生个个都说是个男娃,全家都为着这个开心。 在宛白怀了七八个月的时候,也是她多事,想让宛白听听戏。 两人一齐去的时候,本来好好的,忽然大太太觉得脚下布料撕开的声音,接着宛白就跌倒在地上,扶起来后看着地上流出少许血,宛白的脸白了,她自己的脸更是比纸还白。 好在母女都保住了,没错,生的是个女娃。生下来就没哭,病恹恹的,撑了八天就去了。 宛白哭得撕心裂肺,也没养好生子就闹腾起来,指着她说是她故意害她流产的,只因为肚里算命先生都说是男娃。 她当时百口莫辩,而且想起宛白跌倒前脚下的布料撕开的声音,她想真的是自己踩到了,虽然并不是故意,但谁也不信。宛白太伤心太难过,除了她做的,难不成还是这个当母亲的自己所为? 大太太还记得当时大老爷看自己时眼里透出的失望。 有些颓然的靠在卧榻上,整个人都放松到极致,新梅服侍她的时间不短了,也没有让别的丫鬟进来打扰,大太太一整晚都是这样的姿势坐着,直到窗外响起了清脆的鸟叫。 看着天光破晓,大太太长长的舒了口气。 ………… 进了十一月,府里又开始要做冬衣,来量身的绣娘们都恭敬的向齐眉福礼道五小姐好。 齐眉看着来的绣娘,不经意的问了句,“陶忆呢?” 难得小姐居然还能记得哥绣娘的名字,还是结局那样的绣娘。其余的绣娘面面相觑,只有第一次来时说过几句话的年长绣娘俯身答着,“回五小姐,陶忆犯了事。被送到府外去了。” “府外哪里?”齐眉心里一跳,陶忆是帮二姨娘做事,但她大抵压根就不知晓绣的香包有何不同,只当是二姨太看着五小姐用的小香包好看,便让她学着缝了个而已。 “府外的醉红楼,帮那里的姑娘们缝东西。”年长绣娘恭敬的答着。 齐眉点点头,是个坏去处,名声坏了,被遣送出府的绣娘,又是给‘卖艺’姑娘们绣东西。谁还敢要。 但也是坏中之好,只是绣东西而不是别的。 看着绣娘们难为的脸色,只怕都觉得陶忆是她们绣院的耻辱。 严妈妈插了句话。“这个是老太太吩咐老奴做的,既然做了错事,那必然要受到惩罚。” 本来五小姐声音柔和看着也好相处,绣娘们都有些放松,严妈妈这一句话又让她们神经绷了起来。 严妈妈说这一句。是为了告诉她,这个事老太太知晓,也做了处理,并未亏待她五小姐。 量着身形,年长绣娘笑着道,“一段时日不见五小姐。身段又妙了不少。” 绣娘们自是没有读过书,这样的话是出自真心的夸赞而不是冒犯,齐眉冲绣娘笑了下。年长绣娘微微一愣,原先只觉得五小姐瘦瘦巴巴的,今日一看,这一笑倒是露出几分清丽的味道。 等再长大些,又是个容貌出挑的。 年长绣娘见五小姐脾性果然和传闻的一样好。便也打开话闸子,说起陶蕊。话里话外都有些埋怨,“八小姐身形变得可快了,先前的衣裳都是往大里做,如今见着都越做越小,奴婢也不是嘴碎些什么,只是担忧八小姐这样急速的瘦下去会对身子不好。” 齐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把话题转到别处。 年长绣娘有眼力见,见五小姐不接这话,便也再没提,“五小姐是喜欢素淡些的花式还是华贵些的花式?” 齐眉歪头想了下,“素淡的要,华贵花式的也要。” 等明年深冬之时,都有用得上的时候。 年长绣娘笑着点头,这话她也问了八小姐,八小姐扭扭捏捏的说只要素淡的。 “二姐那里去了吗?”齐眉问着她。 年长绣娘忙道,“去了。” 不提还不记得,二小姐看上去性子冷漠不好接近,但其实最好招呼,万年不变的梅花花式或者别的小姐儿最不喜的翠竹花式都是二小姐喜欢的。 说起来还是大房的小姐儿好接触,要不是几句话就能解决,要不就是还能放下身段和她们这些绣娘闲聊上一会儿。 老太太找年长绣娘去问话的时候,她就是这么答的。 “齐眉倒是性子真。”绣娘退下后,老太太阖上眼。 严妈妈福身,“老奴跟着去了每个小姐儿们那里,只有五小姐两个大的花式都要了。” “八丫头那里究竟如何了?” “八小姐闹了脾气,二姨太都劝不住。” 老太太把眼睛睁开,陶蕊最近的压力不小,被逼紧的瘦下来,脾气都是会暴躁些的。 “八小姐见老奴在,才要了素淡的花式。”严妈妈一五一十的汇报。 老太太微微点头,闭上眼小憩起来。 好日子过不完今年,在陶家都放松下来的时候,枢密院忽而传来消息,把陶齐勇给扣住了。 连着消息一起带回来的除了大老爷,还有御史大人。 两人神色都透着严肃,大老爷面上多了份抹不去的紧张。 大太太在屋里抹泪,“这都是什么事儿,齐勇那么规规矩矩的怎么会被扣住了?” “勇哥儿是个脾气暴躁的,做错事也不足为奇。”二姨娘冷语了一句。 大太太抬眼等着她,“若真是勇哥儿犯了事,你也是家里的人。” 所以不能置身事外,更别在这幸灾乐祸,大太太没有明说,但意思很清楚。 第八十四章 打探 新梅赶紧端了茶上来给大太太压惊,大少爷出事,大太太这身子最近本就不好,若是再受了什么刺激可就了不得了。 大太太不让她身边这几个贴身的告诉老太太、小姐们和少爷们,越是这样,他们这些做奴婢的就越不能怠慢,免得到时候真出了什么岔子,即使是大太太亲自吩咐的,吃亏的还是他们这些命如草芥的下人。 捧着茶,大太太半天喝不下去,只抬眼看着大老爷低声和老太爷说些什么,齐眉得了消息赶过来,与长辈福了礼,陪着坐在母亲身边。 见祖父和父亲的神色,不似多么惊慌的样子。 祖父平日就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而父亲大概是不过三十四五的缘故,脾气急躁些,但细细看着,他的眉间虽是紧蹙,但并不见慌张的神色。 想起去年陶府被人陷害,府里谁不是要垮了的模样。 “我托人再去问问,只是枢密院那里我并没有特别交好的。”大老爷声音大了些。 大太太忙起身,搓着帕子,“我可以让娘家的人去问问,虽然现在家里这样,但先前一些交情还是在的。” “你先别慌,伯全会上心的。”老太爷手背在身后,声音略显低沉。 大太太动了动唇,她怎么能不慌,从齐勇入枢密院的文书下了后只有她日日夜夜都睡不安稳,这样过了两三个月,她本还以为一切渐渐的定型,谁想到竟然只是大事前夜的安宁。 大太太想着一下瘫坐到软椅上。 齐眉站起来帮大太太捏肩顺气。 大老爷拧起眉,“原先枢密使被撤职查办,闹得倒也不是沸沸扬扬,说到底背后操纵的还是平宁侯,枢密院里所掌有的军机要密委实过多。现在新的枢密使从外地过来上任,半路却遇了埋伏,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齐眉想这个新的枢密使大人大概并不是平宁侯手下的,就算路上没有遇伏,到了枢密院被查出有什么‘罪行’也是迟早的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可这和大哥有什么关系? 前世的时候大哥并不是进的枢密院,也就没有这样的事情。 “若是勇哥儿明日还未能出来,我便能奏请皇上。”初冬的天气已经处处都是寒意,可大老爷却拿起扇子唰一下打开,不停的摇着。 大太太被齐眉扶着回了园子,靠在卧榻上。齐眉让新梅把炉火烧得旺些,大太太却摆摆手,“我心里已经是一团火在烧了。” 新梅便福身离去。 “母亲。大哥是犯了何事?”齐眉问道。 “你刚刚也听见了,你父亲没说,大抵是刚出了消息被扣住的。”大太太说着眼眶红了一圈,“我就是怕啊,你大哥心性急躁好大喜功你也知道。” 齐眉想了下。坚定的摇头,“大哥断不会做出为了当枢密使而下毒手的事。” 喜功是一回事,本性又是一回事,大哥前世走得再艰难也没有做过害人的事情,何况是今生去了这样需要随时打起全部精神的地方? “不是的。”大太太亦是摇头,抚着齐眉落下的一缕青丝。“我怕你大哥被人害了,他的性子知晓的人也不少,若是有谁再吹吹风……” “他又倔强得丝毫不变通。” 大太太说着。齐眉都仿佛能看到大哥正被软禁在屋里,手背在身后,紧抿嘴唇,脸上尽是对外边看守的人不屑一顾的神情。 知晓大太太心头有火烧着,齐眉索性亲自去厨房做了些凉糕来。她动作很快,大太太现在就是被着急的心思蒙住了。若是能冷静下来,定能想得比她清楚。 端着做好的凉糕进去,大太太皱紧眉头靠在卧榻上,眼睛闭着,凑近了看睫毛还在不安的微微颤动。出乎她意料的是严妈妈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大概是老太太怕大太太太过担心,所以让严妈妈过来瞧瞧。 不过大太太即使是这个状态,也给人一种温婉的感觉。 齐眉把凉糕放到案几上,“母亲,吃了这个或者会舒服些。” “你就是做这个去了?”大太太半睁着眼,有些讶异,“你总是这么细心。” 严妈妈似是心情轻松,笑着道,“等到小姐再长一两年,也是能订亲了,到时候只怕要踏破门槛。” 大太太和齐眉都是一怔,在这种时候却不想严妈妈会说起这样的话题,她是下人里边资历极高的了,像这样的话她断不会没头没脑的说出来。 那只怕就是老太太授意,让严妈妈有空了就提这话。 这么几个月来老太太都在有意无意的教她东西,虽然齐眉都仔仔细细的学下了,但面上还是一排纯真无知,所以她现在也要这样。齐眉扑到大太太怀里,“母亲,女儿要多服侍祖母和母亲几年。” “你这孩子。”瞧小女儿这舍不得的模样,一点都不腻人,抱在怀里反而觉得贴心。 伸手拈了凉糕来吃,也因得刚刚严妈妈突如其来的话,大太太心里很快清明下来,“刚刚看你父亲的模样想来并不会是太捉紧的事,不然勇哥儿也是大老爷手心手背的肉,他哪里会不着急。” 严妈妈也点头,“老太太便是这个意思,只是她不好直接与大太太您说,怕您误会她。” 大太太把凉糕挪了挪,笑着问严妈妈,“严妈妈要吃吗?” “不了,这天气愈发的冻人,再吃这个,老奴也不是主子这样福气的身子。”严妈妈总是话说得让人舒心。 大太太把手收了回去,冷不丁的咳嗽起来,新梅老早在外准备着。 这个时候应该是主子喝药的时辰了,可五小姐和严妈妈都在这里,刚刚大太太暗示了她,等屋里的人都散了再把药端进来。 药已经热过一次了,只怕是要重新熬,新梅皱起眉,园内的厨房却没了药材,她暗暗的埋怨了句,往府里的大厨房奔去。 严妈妈要去继续服侍老太太,只待了会儿便走了。 齐眉依旧陪着大太太,她的情绪已然转好了不少,不过即使猜着陶齐勇不会遇着大事,心里多少还是担忧的。 不过她看着大太太的言辞举动间都隐隐透露着想要她先回东间的意思,眼珠儿转了一圈,大概母亲是要歇息了。 坐着马车回到东间,子秋和迎夏正在外头交头接耳,齐眉下马车后两人一左一右的过来扶着。 “小姐,小姐,大少爷没事儿罢?”迎夏显得很担心,两年前刚回府,若不是大少爷也帮忙,她们主仆三只怕是没这样的日子。 现下住在朱武园,也是大少爷的园子,能有这样相对安逸的生活,也是因得他照顾的缘故。 迎夏虽然大大咧咧,但关键的这些东西还是想得清楚。 所以一听大少爷出事儿了,她便急得不行。 “没事,让园子里的下人也别瞎传。”齐眉说着,余光瞥到其余的丫鬟都在竖起耳朵听的模样,“只不过是枢密院里有事,把大哥留下来罢了。” “谢天谢地,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消息!”迎夏摸着胸口。 被扶着进了东间,炉火烧得正正好,让子秋准备了沐浴的水,齐眉坐在木盆里,还好屋里的温度也不低。 “小姐现下的身子是越来越好了。”子秋边按着肩膀边笑着道。 “也是我每日锻炼和吹笛的缘故。”齐眉笑着歪歪头,又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她的身子再过个一两年估摸着就能好得七七八八,而那时候也刚好如严妈妈所说,是订亲的时候。 老太太现在的态度似是明确实则让人迷茫,也没有直接说什么,只不过教她一些道理,说起来还很有用,可齐眉却愈发的觉得不安心。 其实今生这一遭也是一样的,她终究要嫁人。 按着肩膀的手忽然悄悄的停了下,齐眉敏感的侧头,“怎么了?” “有个事奴婢想着还是告诉小姐的好。”子秋低声道,“今日奴婢去府内的大厨房找厨娘拿之前余下的药材,结果遇上了新梅。” “她有和你说什么?” 子秋连连摇头,“奴婢去了大厨房两次,第一次的时候她并不在,第二次的时候便见着她端着药壶出来,壶口还冒着热气。” “莫不是母亲还是病着?”齐眉不由得手攀住木盆的边沿。 难怪今日母亲总是要赶她走的模样。 “你再去仔细问问。”齐眉吩咐着。 大太太身子不好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她这次却要隐瞒着,也不知中间是不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先让子秋打听清楚了,反正母亲也是日日用药并没有落下哪天。 大老爷这几日都是披星戴月的回府,为了齐勇的事他没少奔走,以前极少放下身段去同别人讲交情,谈关系,没想到竟是这么难。 大太太帮他倒上热茶的时候,大老爷忍不住的抱怨。 大太太摇摇头,“我多说一句,你和父亲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习武之人的倔脾气。若不是你这样的性子,之前府里也不会被欺负。” 大老爷竟是难得的没有反驳,大太太说得并没有错。 想着刚刚请别人去酒楼里饮酒,打探消息,他就愈发的觉得劳累。 “老爷,您就直接了说吧,勇哥儿到底有没有事?”大太太终究觉得不安心。 “我现在也没个准。” 第八十五章 人情 大太太面色一变,张口要问清楚,外边小厮来报说居家大公子来了。 大老爷愣了一下,让小厮带进来。 趁着间隙,大太太锁起眉头,“居家那长子怎么会过来?” 大老爷道,“只怕是御史大人让他来报信,我托了御史大人帮忙打探消息。” “御史大人是个四通八达的。”大太太点头。 居大老爷让居玄奕过来,比他自己过来的好,即使齐勇被扣在枢密院的消息并未传开,但有心之人可是盯得紧,刚刚大老爷的话让大太太心里伸出一阵不安的情绪,齐勇这关只怕是不好过。 几日的功夫大老爷也总算松了口,齐勇是遭人诬害了。说怀疑他和谋害新上任的枢密使有关,偏巧了齐勇在枢密使出事的那日不在,被人落了话柄,又拿了封不知道哪里来的书信说是谋事的证据。 居玄奕被小厮领着走进来,书房的门大敞着,拱手向屋里二位长辈福礼,举手投足间愈发的有大官之风。 “家母说最近天气愈发的冻人,想着前些日子尚书大人无意间提起过陶老太太近日腰腿不适,便拿了这个来。”说着居玄奕拿出一个锦盒,大太太接过去,打开一看,里头铺着满满的小绒毯。 “有心了。”大老爷点点头,又和居玄奕说了几句。 大太太走出去,把书房的门半掩着,让丫鬟们再去多准备些果子来。 在这个天气,已经很难有新鲜的果子,大太太让丫鬟们端过来的果子却都是新鲜又水灵的,让新梅端进去,很快地退出来。 大太太拿着居家带过来的礼去了清雅园,齐眉正在里头和老太太说着话。 见着大太太进来。齐眉忙起身福礼。 老太太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大太太把锦盒捧过去,“这是居家大公子带来的,说是居大太太念着母亲身子,这个小绒毯保暖最是好,母亲您现在就可以盖上。” 严妈妈把锦盒打开,果然是一张小绒毯,老太太手摸上去,绒绒的确实尤为的舒服。 把小绒毯展开铺在膝上,暖意渐渐的袭来。老太太挪了挪身子,才问道,“居家大公子说了些什么?” 大太太道。“和大老爷在书房里说着话,估摸着是勇哥儿的消息。” 老太太微微点头,“居家这个大公子中了文状元,按着规矩入了文弘学堂做太学品正,这样实实在在的往前走才是踏实。”说着又叹口气。 “居家大公子也算是有心。勇哥儿被扣在枢密院,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像他们这个年纪的人,能为朝廷做事机会也不容易,难为居家大公子并没有避讳的意思。”大太太说着坐下来,严妈妈奉上热茶。 齐眉看着茶盖儿掀开。大太太轻轻吹一口气,里头的嫩茶叶跟着旋转了几圈。 “也是听御史大人的命,做父亲的开口了。当儿子的哪里能不从。”老太太却道,眉眼间隐隐透着别的意味。 齐眉垂着眼帘,乖巧的坐在一边,老太太有意无意的瞟她一眼,微微笑了起来。“让厨房里备好饭菜,现在这时辰。也是要用饭的时候了,居家大公子定是会推脱,但我们这礼数要做到。” 大太太点头,吩咐着丫鬟们去准备,屋里几人也一起去了花厅。 过了半个时辰,小厮过来禀报大老爷和太学品正大人从书房里出来了,正备着马车要过来。 齐眉站了起来,双手垂在身旁两侧,拳头微微地撮起来。 这是居玄奕中了文状元,顺利入宫后他们第一次见面。前世的时候大哥并没有出这样的事,而陶家去了居家,两家的长子一个中了文状元一个中了武状元,居家先递了请帖,庆宴便选在居家摆。 这样一起摆宴席的举动连旁人都知晓两家要结亲的意思。(.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用饭的时候陶老太太还打趣的说两家人一起办这个庆宴,列为实在赏面得紧,这么多人都应邀而来,倒和办喜事一样的热闹。 说了这话,却无人接下去。那样大的场面,达官贵人来了不少,连谁都不欢喜的齐眉都能被邀请着过去。难得大哥中了武状元,为陶家挣了份面子,却还是改变不了什么。 陶老太太尴尬不已却又只能坐下,陶家那时候的地位一直在往下滑,没有谁愿意和一个没落的将军之家交好,齐眉后来想,之所以一起办,只怕还是因为居家并不想去陶家,索性便把陶家请过来,还能显得他们大方又有礼数。 今生大哥出了事,居家却是不怕惹祸的主动前来伸出援手。 花厅的帘子掀起来,珠玉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一双镶蓝金玉棉底鞋从大大的屏风后露出来,齐眉一直低着头,在这种时候她应当是要回避的,可祖母和母亲却都没有这个意思,她便只能留在这里。 想不到无论如何,前世今生,她和居玄奕见面的次数只增不减。 “陶老太太、陶大太太好。”居玄奕爽朗却又带着低沉的嗓音让齐眉不由得微微抬头,堪堪能见到不远处那一抹朱红的身影。 锦缎的袍子穿在他身上,衬得整个人都耀眼得厉害。 “五姑娘。” 齐眉心里的弦被这声音拨了一下,在一瞬间调理好了表情,抬起头微微冲他笑了一下,而后躲到一边,终究她在这里并不适合。 老太太似是看出了她的不适,笑着让她先回去。 齐眉依言福礼,微微屈身直到莲步走到屏风后,都能感觉到一道目光似有如无的在身上。 却并不扎人。 站在珠帘外头,莺绿笑着冲齐眉福礼,齐眉看着她腰间的玉坠,“这是在哪儿买的?” “小姐喜欢这个?”莺绿笑得酒窝都嵌进去,整个人都透着欢快的调子,“是在府外的珍宝斋……” 就这样闲聊起来,而花厅里头的谈话声并没有刻意压低,齐眉一心二用,里头的话也听得一清二楚。 大老爷和居玄奕两人通了气,最开始的时候苏公公便得了消息,赶过去把事情压住,过不几天,御史大人、阮大学士和苏公公一齐过去,拿着舒心细细的看,阮家素来和陶家交好,阮大学士十分肯定这书信并不是陶家大公子所写,苏公公便命人彻查,他在宫里的地位本就颇高,现下又到了皇上身边,谁也不敢怠慢他的话。 细细的对比了陶齐勇和这书信的笔迹,果然有一处不一样,陶齐勇在收笔的时候笔锋会微微重些,墨迹也会沁得深,而这封书信便不是。 齐眉轻轻舒口气,难怪得父亲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那么焦急,唯一最重要的证据有了阮大学士拿来的驳斥证据,等同于无。 现下再扣着陶齐勇,只怕也是例行而已,最多三日,大哥便能回来。 不过在这个当口,陶家不宜过多的去打听。 居玄奕和陶家的二位长辈说了一阵子,陶老太太笑着道,“回去替我谢谢居大太太,还记得我这把老骨头。” 居玄奕拱手应下。 大太太亦是笑着道,“不如留在府里一齐用饭罢。” “不了。”居玄奕摆摆手,“本是来送礼的,若是又在府里用饭饶是玄奕这样面皮厚的也觉得过意不去。” 老太太也不多留,让严妈妈送居家大公子出府。 被严妈妈领着走出去,远远的看到一道小小的身影,居玄奕唇角微微地翘起来,好看的笑容把边上的小丫鬟都给看呆了。 老太太和大太太在花厅里继续说着话。 “没想到苏公公也插手了。”大太太道。 老太太笑着摆摆手,“他这是还礼罢了,那时候苏公公过来我们府里,也是有事求伯全,伯全帮他做成了,苏公公这样的人有恩必报,像勇哥儿这样明显被人陷害的事情,依他在宫里的地位,不过是举手之劳。” “这次直接欠了两家的人情,若不是阮大学士认出了勇哥儿的笔迹,只怕现在这事还很难办。”陶老太太说着靠在卧榻上,眉眼间不知为何有些愁起来。 过不几日,陶齐勇总算回府了,前前后后被扣住七八日,这日是皇上得了消息,把枢密院骂得狗血淋头,这样大的事枢密院竟只是草草的上报了一句给他,陶家大公子被扣住这么多日也无人向他具体的禀报。 若是有证据的话还好说,书信的证据已然是假的,却还扣住陶家大公子。 皇上当即下令让枢密院放人,华贵的轿子抬回来。 虽然在枢密院里并未受到折磨,但齐眉看着大哥消瘦了一圈的身子,还是担忧得厉害。 大哥这样傲的性子…… 严妈妈拿了火盆过来,大哥被人扶着跨了过去,大太太这才舒了口气,“一脚过火盆,晦气尽消人。” 又命人扶着勇哥儿去沐浴一番,一早熬好的姜汤递上去,把一身的寒气也逼了出去。 在枢密院里被扣住时的衣裳大太太也命人去烧了,忙完全部的事情,已然入夜。 没有人多问齐勇在枢密院这几日过的什么日子,齐眉只看着大哥被扶着去西间的时候脚踩着路面都是轻飘飘的。 翌日一进园子就见大太太在那抹泪,“勇哥儿这脾性真是要改一改,怎么能拿自己的身子来犟!” ―――― 忽然全部停水停电,苦逼的找到自己供电的食堂,厚着脸皮在这里蹭着码的,头一次站着码字。 满身都是汗tat 第八十六章 诗词 上前请了安后,齐眉坐到一边,今日难得季祖母也来了,满面担忧的看着大太太不停的说着。(.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大太太深深地叹口气,“扣在枢密院的时候,一日两顿饭他都不吃,若不是被强行灌了些稀粥,这么几日过去,那还不命都没了?勇哥儿的性子真是比父亲、老爷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现下皇上出面这关是彻底过了,可以后也不会次次都有这样的好福气,他在朝里怎么能走远,只怕真是要闹到命都没了的地步。” 老太太动了动唇,大太太的情绪说着说着往上抬,老太太挥挥手,让她继续往下说。 严妈妈又给大太太添了道茶,再好的嫩茶叶泡了三道也品不出滋味了,抿了一口,大太太只觉口中一阵干涩。 “可若不是皇上出人意料的让勇哥儿去枢密院,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大太太愈说愈没有方向的样子。 老太太这才咳嗽了声,接过齐眉递上的帕子擦擦嘴,“勇哥儿和居家大公子一样,都是年纪轻轻中状元,而自古以来那次不是站在越高的人摔得越快越重。” “竟然是这样。”大太太眼睛猛地瞪大,搓紧了帕子,“皇上记着去年的事,这次勇哥儿被扣住,只不过是给我们一个警告?” 齐眉听得沉思起来,祖母刚刚话并未说尽,母亲插的这句话听上去好像是这个意思,却又好像不是。祖母这段时日都教她道理,偶尔还剥开陶家的事情来说,让她听得有些迷茫。 可每当要用到的时候就能知道多有用,若是以前齐眉肯定也是和大太太的想法一样,但现下她倒是觉得皇上乃当今天子,他们陶家在血书之前已经渐渐没落,只要不管不顾个三五年。就能完全沉寂下去变成确确实实的空壳,皇上委实没必要先花那么大的力气安抚他们陶家,把陶家费力往上捧,转头又把大哥送去虎口,让陶家再次走下坡路。 老太太一时半会不说话,让大太太自个去平静平静。 这时丫鬟通传了声,领着齐贤进来。 齐眉抬眼看着二哥福礼的模样,举手投足不骄不躁,给人一种平和又安定的感觉,像极了季祖母平时的模样。 前世和季祖母走得近。她的习惯齐眉都了解得清楚,这一世碍着祖母这里,齐眉连季祖母的园子都不曾去过。只在每日辰时请安的时候偶尔会遇见。 温柔的福身福礼,季祖母点头冲她微笑,齐眉再坐到一旁柔顺地低头不再说话,这就是她们这一世的关系。 二哥的样子让齐眉不由得想起前世和季祖母一起过的日子,那时候对她来说。有人能在母亲没了后继续疼爱她,就像母亲并没有离去一样,她就高兴得不得了,时不时就悄悄溜去季祖母的园子。 而季祖母又待她那么好,只当是嫡亲孙女一般。 其实想来,她和季祖母亲近也是祖母点头让她嫁给阮成渊的缘由之一。 “贤哥儿准备了诗?”老太太起了兴致。把齐贤留了下来,“正好你大伯母在这里,她是书香世家出来的。你念来听听。” 齐贤神情自若,大大方方的拱手站在正中,“那孙子便献丑了。” 沉寂了一炷香的时间,齐贤便张口作出一首诗来,念的时候字正腔圆。诗里并无典故。用词也非刻意雅致华丽。 粗粗听上去并不惊人,众人面上都是无趣的神情。 老太太把茶盖儿合上。半靠在软榻上,“你还得好好的下功夫。” 果然二哥又笑着道,“孙子自行钻研诗词,偶尔和父亲、季祖母请教,有了自己的心得体会。” 老太太扯扯嘴角,做不出诗倒是这么多话。 老太太是不喜三叔一家的,尤其是三叔自作主张的把季祖母接回来,正正戳了老太太最不欢喜的一处。 从季祖母回来到如今一年两年的时间过去,老太太愈发少的让三叔一房过来,季祖母很会看人脸色,也很少来老太太这里。 二哥明明是二叔的儿子,却不知为何会与季祖母来往频繁。 “你说罢,也不会笑话你。”老太太说着理了理衣裳,“都是一家子人,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你五妹妹也可以说说,她是喜欢念诗的。” 齐眉被点了名,意外之下对上老太太的眼。 祖母把她推出来,若是她说出了道理,祖母不会好受,刚刚才训斥让大哥好好的下功夫。二哥说出来的道理那便是季祖母的想法,若是她不顺着说,季祖母也不好受。 外头丫鬟都在看着,下人之间传话是最快的。 掂量一瞬,孰轻孰重她明白。 齐眉前世空余的时候太多,除了努力学艺以外还研读了许多诗词,自己也学着作了不少,刚刚二哥一念出那首诗她便觉得二哥是下了极大的功夫,这诗肯定是老早就准备好的。 十岁年纪的大户小姐儿,已经有几个做出让人眼前一亮的好诗在京城传开,年龄已经不能再掩盖她什么。 齐贤先道,“在我看来,最高的境界那便是言有尽而意无穷,好比水墨中淡淡的一抹,看似无味,之后却能让人回味无穷。” 果然二哥是这个意思,齐眉看着祖母面露不快,也站起来脆着声音道,“妹妹也觉得作诗,若是频繁用着典故便只让人望而生味,而一味的讲究华丽词藻的堆砌那便失了基础.像白居易写诗村伛都能懂,李白的诗也并不晦涩……” 齐贤听着眉眼都笑开。 老太太面色变了下,大太太捏住软椅上的把头。 “但那只是个别,前些日子读过不少好诗,只让妹妹打心底里佩服。对高人来说,大概即使尽是典故抑或华贵的词句,也不一定是束缚。” 齐贤收起了笑意,瞪了齐眉一眼。 齐眉缩缩脖子躲到老太太身边,头一次挽起她的胳膊摇了摇,“二哥是要生我气了。” “你说得极对。”老太太抬手摸着她比以前柔顺不少的青丝,满意的笑了。 “我怎会生五妹的气。”齐贤咬牙说着,“那基本好诗的书册,若是五妹愿意借给我,那便最好。” 二姨娘正好在这时候领着陶蕊进来,陶蕊的到来无疑把屋里的气氛又救了起来。 老太太转头和陶蕊说话,齐贤坐了会儿只觉得无味,索性先行告辞。 “二哥怎么绷着脸?莫不是不欢迎蕊儿?”陶蕊迷茫的看着齐贤离去的背影。 老太太哈哈一笑,“你二哥是吃了难吃的果子。” “为何要吃难吃的果子?”陶蕊不解的问道。 老太太笑得眼角的皱纹堆了起来,“初生牛犊不怕虎,大抵只是想试试味儿。” 季祖母笑着站起来,“我得先回去了,这会儿服药的时辰又到了。” 老太太关心的道,“你回来也是养病的,这么久了还不见好转的模样,瞧齐眉也是哮喘症,可现下身子也慢慢好了起来。” “年轻的孩子恢复身子自是比老的快。”季祖母说着叹口气,“我这说不定也是福薄,眼看着这样每况愈下,也不知能这样挨多久。” “妹妹这话说得。”老太太说着握住她的手,眼眶很快泛红。 祖辈一下子就上演起感人戏码,严妈妈端了果子来,齐眉伸手拿了橘子剥来吃,这是刚刚从炉火那边烤过的橘子,吃起来酸酸甜甜的。 待到傍晚,齐眉在东间里小憩了一阵醒来,洗了把脸去西间看齐勇。 难怪得大哥这样虚弱,饶是铁打的身子,几日不吃饭后几日也只喝点粥水也难扛过去。 隔着屏风,依稀看得见纱帐垂下,大哥一直在昏睡着,芍药说午时醒过一次,吃了点东西又睡下了。 齐眉微微点头,这时候别的丫鬟端了鸡汤过来,里头却看得到冒油泡。 “这是谁准备的?”平时都温声温气的五小姐发火,把端鸡汤的丫鬟吓了一跳,差点就把鸡汤撒了一地。 “这,这是厨娘怕大少爷这两日回来还吃得这么清淡,会被责骂。”丫鬟忙解释着。 齐眉摇摇头,“你去告诉厨娘,大少爷先前吃得那么少,厨娘自个心里清楚,现下若是送补身子的东西只会适得其反,若真的喝下去,那她就不止是被责骂了。” 丫鬟忙点头出去。 芍药要把鸡汤端走,齐眉伸手阻止了。 其实厨娘倒是也没全错,大哥是要补一补身子,不然难得好起来。 细细的把鸡汤里的油水舀出来大部分,齐眉尝了一口,清淡了许多。 让芍药把鸡汤端去服侍大哥喝下,芍药登时就红了脸。 齐眉看着她躲躲闪闪的眼神里似是透着些什么。 忽而想起前世的芍药,早就做了通房丫头,不过大哥年纪本就不大,满脑子都是要发奋上进的念头,身边的莺莺燕燕并未顾及。 芍药是个通情达理又柔顺服帖的丫鬟,一直老老实实的跟在大哥身边。可奴婢的命运真的只能可惜而无力改变,芍药的好日子,也只有这一阵。 ―――― 昨天刚上传完从食堂出来,外边立马灯火通明,瞬间苦逼了tat 第八十七章 来人 陶齐勇足足休养了一个月的时间,家里人都围着他转,二叔三叔甚至季祖母都隔三差五的就来瞧他。 直到他实在憋得受不了,不顾芍药苦苦的劝阻,下床自行更衣,芍药比他矮了足足一个头,再加上主仆身份之别,饶是她使了全力也动不了陶齐勇半分。 站到园内,园外是一番热闹的景象,刚过了大年初一,新的一年到来人人面上都是喜气洋洋。 深深吸了口气,深冬的天气风中夹杂着刺骨的凉意。 陶齐勇被口水呛到,剧烈咳嗽了起来。 “五小姐,您看,大少爷完全不顾着自己的身子。”芍药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陶齐勇唇角带着笑意转身,芍药正拉着五妹的胳膊,十足的告状模样。 “本少爷的事,哪里轮得到你来管。”话看上去难听,但陶齐勇说的语气却并不逼人。 齐眉噗嗤笑了出来,“芍药,大少爷要再不‘破门而出’就得被憋坏了。” 芍药张大嘴啊了一声。 齐勇被她这模样给逗乐了,刻意板起的脸也一下子放松。 齐英这时也过来,一身青莲绣花棉裙,素淡的面上隐隐透着红晕,一看就是刚从烧着炉火的屋里出来的。 齐英几步走到面前,鼻尖被冷风吹得通红,“大哥都多大的人了,这样的天气居然出来,若是被母亲或者祖母知晓了,少不了得说得你又是一个月不想出门。” “二妹妹也来了。”齐勇点点头,面上的笑意却隐隐的褪去些。 “现下正是最冷又是最闹腾的几日,等到拜访的门客们都来过一趟,大哥的告假日子便也结束了。”齐眉看着齐勇眉间浮起的愁绪,难得见他这伤感的模样。 足足一个月的休养。都是老太太和大太太的意思,其实依着陶齐勇常年习武练出来的身子骨,十天半月就已经完全恢复过来。 “还是你最懂我。”陶齐勇舒了口气,“去枢密院不过一两个月,中途被扣住十来天,结果回家又休养了一个月,只怕都在传我这个人好吃懒做。” “谁敢胡乱传这些。”大老爷的声音忽然从园门口传来,她身边跟着大太太,兀自先健步走来,俊朗的面上隐隐透着疲态。 “父亲。母亲。” “大老爷、大太太。” 齐眉和齐勇一起福身行礼。旁的丫鬟们福了礼后便去厨房里备茶。 大老爷和大太太入了正堂,三个儿女在后头跟着,齐齐的坐到一边。 像这样大房单独聚在一起闲聊的日子。在齐眉的记忆中是从来没有过的,前世的这个时候她依旧是窝在自己的闺房,趴在窗口鼻尖冻得通红,眼巴巴的等着迎夏回来带红灯笼给她。 鼻头一酸,齐眉忙低下头拿帕子悄悄的擦了擦。 “你们三个是齐字辈里最出众的。”大老爷低沉的嗓音在正堂里响起。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三人都是一愣。齐眉微抬起头,等着大老爷往下说。 大老爷感叹起时光匆匆,“那时候勇哥儿刚出生的情形我还记得,一转眼便长成了个英武的少年郎,齐英明年及笄,有些事情也该摆在台面了。” 身边的二姐绢帕被紧紧撮起来。齐眉瞥了一眼,不知二姐这种隐隐的抗拒从何而来。 “勇哥儿的亲事今年就要订下,像我们家现下的条件再加上勇哥儿自身的品行。定是不能委屈。”大太太笑着道。 前世的陶齐勇入了武弘学堂做武学品正,说白了就是助教头,娶的是礼部侍郎家的三小姐,传闻相貌一般却是一副菩萨心肠,不过不知为何。陪嫁过去的芍药不出一个月就死了。 这些都是听迎夏说来给她听的。 这一世的大哥不知会娶哪家的女子,齐眉只希望能是个温柔娴淑的。治住大哥的倔脾气。 按着陶家现下的地位,断不可能再与礼部侍郎家议亲。 母亲一会儿又说起二姐的事情,谁家都还没提,大太太只笑着道,“外边都传陶家二小姐是个性子刚烈却又寡淡的,还有人把齐英传成猛虎野兽一样。” 陶家这两年的地位不断攀升,再加上陶齐勇这个状元郎破格的入了枢密院,外间打探陶家消息的人是越来越多。 府里的小姐儿都是常年不出门,即使出门也是坐在马车内,旁人难得瞥见一眼,便凭着想象天马行空的乱传。 不过说到底都不是什么多难听的话。 二姐却听得红了脸,甚至耳朵根都红了起来。 齐眉讶异的看着这难得的景象,二姐比她的话还要少,平时眉头动一动那已经是了不得的大幅度表情了,这会儿这样大的反应究竟是为何。 大太太说来说去,三个孩子的事情却独独漏了齐眉。 “齐眉……”大太太欲言又止,和大老爷对视一眼,才笑着道,“年纪还小,等着你大哥和二姐的事情办妥了,你还能在我和你父亲身边留多个几年。” 这会儿早已是用完饭的时候,丫鬟们端上了夜宵,一家人边吃边闲聊,席间的气氛是从未感受过的轻松和温暖,齐眉都有些舍不得时间过去。 等丫鬟们把碗碟收走,二姐拿了一副双面绣和一顶绒毛送给了大老爷和大太太,齐勇这两三月都是忙忙碌碌,之后更是浑浑噩噩,自是没有准备,只好打了一套拳给大老爷大太太看。 园内点上了大红灯笼,把外头照得喜庆又亮堂。 大老爷和大太太站在一起,一个英武,一个柔美,尤为的相称。 大哥这一套拳除去被闷在屋里一个月,身子骨活络不开而打得略微飘忽以外,称得上气势非常。 一拳下去,不远处正对着的大红灯笼竟是忽地一下熄灭了。 大老爷满意的笑起来。微微屈身在大太太耳旁说着话。 大太太却看着小女儿一个人走到灭掉的大红灯笼边上,让丫鬟又重新点起来。 红红的喜色光芒照耀着她,从大太太的方向只能看到小女儿的侧脸,重新燃起的大红灯笼让她眸子弯了起来,不经意的泻出点点星光,比夜幕上挂着的星星还要美上几分。 “最像你的,就是齐眉了。”大老爷也看了过去,笑着道。 大太太摇摇头,叹了口气,“只是性子不知像谁。年岁最小,想得最多,时时刻刻都警惕着。注意着,看似纯真无忧,内心却被不知道多重的石头压着。” 看着齐眉对大红灯笼依依不舍的模样,别人不知为何,做母亲的心里清楚。以前齐眉还在庄子里的时候,除夕夜她从不能前去,只让小厮每年都带一个她亲手做的大红灯笼给齐眉。齐眉最喜欢大红灯笼还是听刘妈妈说的,说每次五小姐都会高高兴兴的让她把大红灯笼点上,然后搬着个小软椅坐在门口的灯下,身边都是黑暗。但仰头便能看着红光满满地照着自己,她会笑得眼睛眯起来。 大太太总算是亲眼看到了这个情景,心都被揪得厉害。 大老爷从不曾知晓这些。听过之后再看齐眉,半天不知该说些什么。 倒是齐英走过去,一下子把呆呆的齐眉拉到身边,“这么个红灯笼有何好看?被下人瞧见了还以为你多没见识。” 齐眉回了神,眼眶微湿。 “赶明儿我做一个给你。和母亲的一样好,我的和母亲的合在一起。一左一右的挂在东间门前,你走到哪儿都能照得亮堂。” 二姐的话让齐眉身子微微一震,有种莫名的感激涌上心头,她头一次拉住二姐的手,冰冰凉凉的却分外温馨。 父亲和母亲也不知在说些什么,时不时看她们姐妹两一眼,齐眉收了心绪,和二姐一齐走到他们面前。 “齐眉还没有送东西给母亲和你父亲的。”大太太笑着道。 齐眉显然没有准备,愣了一下,继而很快地道,“女儿吹一首曲子可好?” “听你祖父都提起过,你笛子吹得好听。”大老爷嗓音低沉,透出父爱特有的慈意。 齐眉笑了笑,把头一年回庄子时,齐勇送的竹笛拿出来。 齐勇指着竹笛,“五妹还收着这个?” 还以为她老早就换了。 齐眉笑着点头,“这可是大哥熬了一整晚做出来的,怎么能不好好的收着。” 很快地笛声响起,齐眉奏了一曲,说多么震撼不至于,但流露出的情真意切,在场的几人都感受到了。 绝望到谷底又奋而一搏,急促的跳音让人屏息,忽而一转,兜兜转转的棉长之音又让人跟着放松。 最后是温暖的调子,依稀可以看到所描摹出的一副一家团聚,饮茶闲聊的和睦景象。 夜深了后,齐眉在床榻上坐下,想着家人欢笑的脸,比那大红灯笼要温暖不知多少倍。 内室里,大太太帮大老爷换衣,“这些日子你也能好好歇歇了,勇哥儿只怕也是闲不住了,宫里的风头过得七七八八,等过年这几日的假过去,他便也回枢密院吧。” 大老爷点点头,这次的假有十日,他总算能好好的休养一番。 “齐贤这孩子也不知受了谁的指使,在园子里与老太太对着干。”大太太不经意的说了句。 大老爷笑了笑,“齐贤有才气也有傲气,勇哥儿虽是前行的路上颠簸,但看在旁人眼里都眼红万分。二弟一家也没什么本事,还要被二弟妹欺负,生母又低眉顺耳,齐贤自是会觉得委屈。” “老太太也是这么说。”大太太本还想说起季祖母,但见大老爷眉眼疲累,便住了嘴。 大老爷坐到床榻上,丫鬟把泡脚的水盆端进来,双脚伸进去,里头的药味一下子窜上来,双脚伸到热烫的水里,大老爷不由得舒了口气。 三更的时候,睡沉的大老爷忽然被外头的敲门声惊醒,小厮在外急急的道宫里来人了。 第八十八章 请帖 在万人同庆的年间,宫里却并不太平。 皇上把一众大臣急招入宫,殿外的天还是暗沉沉的,四更天的时候最冻人,大臣们嘴往手里呵气,匆匆地往殿内赶去。 在急招的大臣们来齐之后,一炷香的时间不到,皇上覆手于身后急步到龙椅上坐下,面色沉郁,右手摆在龙头雕刻的精致扶手上,手指渐渐地扣紧, 不过片刻,殿内的大臣们全部跪下。 皇上万岁的声音响彻大殿,但谁都心里没底。 本来是该歇息的好日子,只不过过了两日就被匆匆召入宫。 招入宫里的都是武官,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大事。 跪在后排的一位中年男人正是枢密使,在陶齐勇被放回来之前便再次选好了,下了文书上任,大老爷打探之下得知是平宁侯身边的人。 ………… 齐眉今日起得比平时要晚很多,昨日与家人共聚的温暖让她心情极好,睡得也尤为的香甜,迎夏和子秋都没来打扰她,由着她睡。 直到猛地睁眼,惊觉时辰过了后,子秋才忙道这是老太太的意思。 “祖母亲口说的?”齐眉还是不放心,现在已然过了辰时,她从未起得这么晚,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有些厉害。 眼皮也跟着猛地眨了下。 “让莺绿姐姐过来吩咐的,小姐放心好了。”子秋笑着把盛着温水的木盆放到一边,又拿了竹盐过来给齐眉先漱口。 梳洗了一番,齐眉还是觉得不安心,侧头轻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子秋把窗户敞开,冬日午后的暖阳一下子洒进来,本来光线昏暗的内室也跟着亮堂许多。 “午时了。” 齐眉有些责怪的看着她。“饶是老太太吩咐的,你和迎夏也不能让我这样一直睡着,太不合规矩。” 梳洗了一番,齐眉让子秋去挑了件颜色喜庆些的衣裳,换上了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裙,外披着翠纹织锦羽缎斗篷,一头青丝梳成拈花鬓,以一个玲珑点翠蝴蝶镶珠鬓固定,蝴蝶跟着齐眉的走动微微摆动,给她裹得像小包子一样的身形平添了些灵动。 匆匆用过饭。齐眉站起身伸出手。 “小姐还是要去老太太那儿?”子秋看明白了她的意思,扶着齐眉往外走。 齐眉点头,“今日不知为何。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乐,只怕还是没去陪得祖母。” “就是小姐这份真真的孝心才让老太太额外关照起来。”子秋笑着道。 刚刚用过饭,齐眉索性步行去祖母那里。 一路上经过的丫鬟和小厮都福身行礼,齐眉皆是笑着点头。 “小姐如今的气色真是愈发的好起来。”暖阳还未收起,正透着枯树照下来。洒在齐眉身上,衬得她平素嫩白的脸颊里透着些润色。 每日都坚持活络身子,虽然对武术还是丝毫不通,但好歹强健了身体。再加上日日练习笛子,原本虚弱又无用的脾脏更是感觉得到的好起来。 这些转变最清楚的便是齐眉自己,身子一天天见好。对她以后的路子一定是百利而无一害。 即使从朱武园步行到清雅园,齐眉也只不过停下来四次歇息,额上微微地出了些汗。也不是平日的虚汗。 若是换得以前步行这么长一段路,她只怕是要喘得在路上晕死过去。 身边的人福身之后匆匆而过,面上皆带着笑意,旧年去,新年来的喜庆笼罩着陶家。 看丫鬟们的模样。齐眉笑着问子秋,“月钱是不是又涨了?” 子秋满脸喜色。“比去年又涨了些,小姐是不是瞧着奴婢们个个都极高兴的样儿?” 齐眉点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子秋笑着道,“奴婢们高兴不止是因得月钱上来了,而是陶府真正好起来,恢复成从前辉煌的样子,像奴婢和迎夏那样签了死契的下人在府里不在少数,之前陶府动乱的时候简直人心惶惶,现在总归好起来,大家做起活来也浑身是劲儿。” 两人说笑着到了清雅园,入了屋里,老太太看到齐眉过来有些讶异,而后便招手让她过来,“不是让你今日在屋里歇着?怎么还是过来了。” 齐眉坐过去,笑着道,“孙女今日一醒来着实吓了一大跳,平素哪里睡过这么久,生怕祖母怪罪,用了饭便过来了。” “你竟是睡到午时?”老太太听得惊讶,一会儿又笑起来,“你也有这样睡得昏天暗地的时候,以后嫁了人可不能有这样的事,婆婆可比不得祖母我。” 老太太从没有侧面或者正面的说过这样的话,齐眉正琢磨着要怎么回答,莺绿进来道大老爷回府了。 “父亲今日出去了?”齐眉问道。 老太太叹口气,“可不是,还是半夜被急招入宫,也不知出了怎样的事。” 听得这话,齐眉立马想了起来,心里猛地一沉。 前世的这个时候,确实出了大事,边关战乱一直平复不定,不几个月,邻国暗地联合起来准备入侵。 而祖父在之后…… 齐眉摇摇头,今时不同往日,陶家早在两年前地位就慢慢地回复,祖父无需再牺牲自己来让陶家得以生存。 再者,前世挂帅出征的时候祖父身子可比现在弱得多,常年被压制被否定,心情抑郁无法纾解,直让祖父一副铁骨都生锈。 祖父虽为大将军,但到如今,早已如虚职一般,这两年边关战乱打打停停,京城里倒是安枕无忧。虽然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但只要能像现在这样一直下去就好,平平稳稳的,陶家也再不用去求些功名利禄,老实说,这四样东西陶家都有。 大太太进来福礼,老太太忙问,“伯全有没有说是何事?” 大太太摇摇头,“大老爷一回来便去了父亲的屋内,到现在还未出来。” “找老太爷做什么?”老太太敏锐的问道。 大太太猜测着道,“只怕是应得边关未平的事。” “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邻国隔不几月便要滋事,哪次没有压下去?这次难不成都练成了铜墙铁壁?”大过年的搅得有些人心惶惶,老太太发泄着不满。 茶添了两道,大老爷和老太爷一同入了屋里,齐眉福身的时候瞥见祖父的面色,果然是泛着红光,自从陶家走回上坡路,而且还是有人抬着轿子往上走,祖父就变得不再似之前那般阴郁。 苦口良药,祖父的身子也养得好了不少。 “皇上今日把我留了下来。”大老爷锁紧眉头道。 老太太和大太太皆是一惊,老太太忙问道,“莫不是勇哥儿的事?” “一开始是在说勇哥儿,和颜悦色的,和在殿内的严肃神情丝毫不一样,皇上命勇哥儿择日回枢密院。”大老爷说着顿了一下,“现在边关闹得有些厉害,愈发的有压不住的势头,就上个月将士损伤大半……” “这个你没同我说。”老太爷竟是站了起来。 面上的神色透着焦急,嘴唇也微微抖着,一把抓着大老爷的手。 “父亲您先坐下。”大老爷一下子说漏了嘴,只能先把老太爷扶回位上。 “再派去边关的将士皇上已有安排,不会有什么岔子。”大老爷说着撇嘴,“像那些小国,饶是联起来打也只有那样的力气。” 齐眉猛地抬头望向大老爷,顿了顿,脆着声儿道,“三个臭皮匠都能胜过一个诸葛亮呢,小国们联合起来,说不定还真的……” 大太太忙过去捂住齐眉的嘴,军事和政事哪里是一个女娃能随便评议的,好在这是在自家府里,也没有外人。 大老爷却是拧起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陶齐勇得了可以回枢密院的消息,整个人都兴奋起来,连着三日都在练习武艺,要把生疏的这一个月给迅速的补回来。 三月是平宁侯家老太太的生辰,那老太太传闻连旁人说话都听不清楚了,肉菜都嚼不烂只能喝稀粥,平宁侯下了几家请帖,除了阮大学士、御史大人和陆宰相收到了外,陶大将军一家竟是也收到了请帖。 老太太拿着请帖,只觉得烫手无比。 送请帖来的人态度异常的恭敬,接过陶老太太赏的小红包,拱手笑道,“将军府果然出手大方。” 临走前,他才回身说了句,“平宁侯夫人提起陶五小姐,说让陶家定是要将她也带过去。” 即使离先前平宁侯带兵把陶家弄得天翻地覆的事已经过去近两年的时间,但只是微微想起,一幕幕的场景还如发生在昨天。 陶五小姐这四个字一出来,老太太几乎是立刻想起了当时齐眉那副傲然正气,又什么都不怕的模样。 莫不是平宁侯心里还记着这个。 大太太过来听老太太说完,愁得眉头都解不开似的。 “已经下了请帖,那便是一定要去的。”老太太自是不乐意,陶家的人没有谁会愿意去平宁侯府,连带着三老爷的妻室自从出了平宁侯待人搜府的事后,也极少有人再去亲近。 这两年三老爷那房安静得厉害,除了齐春和齐露两个女娃什么都不懂,还成日乐呵呵的以外。 第八十九章 收了请帖,老太太心里清楚,这趟是一定要去的。 “总觉得侯爷夫人无端端提起齐眉……”大太太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心头升起隐隐的不安感。 “齐眉身子这两年才好起来,就被平宁侯家惦记上。”大太太说着郁结起来。 老太太低头沉吟了下,道,“平宁侯家也没有适龄的公子,总之我们小心些就好。” “平宁侯家也不是山野猛兽,我们做足了准备过去,也难得挑出差错,请的几家都是朝廷重臣,在京城里极有地位,到时候平宁侯也没法子在他们面前做出什么下三滥的事。”老太太狠狠地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陶家行得正坐得直。 大太太把平宁侯那边的事源源本本的说给齐眉听,“你怎么看?” “如祖母所说,万事小心,那么多达官贵人在,即使出了岔子,少说十几双眼睛看着,白的也说不成黑的。”齐眉道。 “儿子定要去,若是那平宁侯敢动五妹一根毫毛,我便把他们家掀了!”陶齐勇愤愤地开口,主意打到他五妹身上,真有什么事,他可不会管那么多,非得把侯爷府扒层皮下来。 大太太点点头,“你祖母和我也是这个意思,这次就带齐眉和你去,没提的小姐儿就不带过去。而有你在齐眉身边,我和你祖母也好安心。” 接下来的日子,齐眉便静心窝在东间里准备贺礼,既然独独提了她,那她也不能空手跟着过去。 离国太夫人的寿辰还有半个月,贺礼准备妥当,只差个特别的锦盒。 陶家打听过,国太夫人虽然年事已高。眼花耳背,却还是爱赏花听曲。而每年国太夫人生辰,素来孝顺的仁孝皇后都会请其母去宫内小住几天。 今年平宁侯却以边关战乱,不敢大张旗鼓兴师动众为由,改为只在府内贺寿,百姓都道平宁侯果真是个清廉的人。 迎夏把这些有样学样的说给她听,齐眉不由得撇嘴,“真要不铺张浪费,怎会请的都是这样的大官,到时候饭桌上少不了都是稀罕菜色。清廉在何处?” 在一旁仔细绣着的齐英把手放下,道,“平民百姓不知晓。可我们清楚自家和平宁侯家的关系,到时候若真是有什么事,你要仔细着点。” 齐眉点头,“我定是会小心谨慎。”看着齐英手里的东西,好奇的把头探过去。“二姐的绣艺已然是登峰造极的地步,传说最难的绣法之一――蜀绣,二姐都能做得来。” “我也是在学。”齐英摇摇头,“还是太难了,针法细密缭乱,传说真真做得登峰造极。绣起蜀绣来比跳舞还好看。” 说起这个,齐英素来没有表情的面上带着些向往。 齐眉看着手里完成一半的双面绣,好在她平素无事也会绣些东西。而齐英绣艺极好,日日过来陪着她绣,看着不对了就指点一番,有了她,齐眉这才绣得又快又好。等绣完了就能盖在锦盒里当缓拖,对于送给国太夫人的贺礼来说。这样做就刚刚好。 与祖母和母亲商量过,她们二人也说好。 并未对国太夫人的事太奉承,也不是表现得丝毫不在意。 不过平宁侯肯定不是拿这个来做文章。 “有大少爷守在五小姐身边,估计连小虫子都进不了身。”子秋笑着打趣。 齐眉却锁起眉头,敌在明她在暗,连对方的招数会是什么她都无法预计,甚至连祖母都估摸不出分毫。 普普通通一句话,却在陶家掀起不小的波澜。 把绣品盖上锦盒里,齐眉重重地吐口气。 等到贺寿这日,齐眉挑了件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月蝶,是之前绣院里做好的华贵衣裳之一,花样繁复却不显得密集,平宁侯独独点了让她去,她也无需装什么素淡性子,现下陶家的地位上涨,他们跟着出门的小辈就要打扮得体又贵重。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一条淡粉轻纱挽在双臂间,走起路来随风轻轻摆动,整个人几分灵动。 马车到了垂花门,齐眉跟着老太太和祖母上马车,齐勇非要单独骑马跟在两旁走。 齐眉劝道,“平宁侯饶是想做什么,也不能在外头大厅广众之下做。” 齐勇却不理,一个跨步飞身上马,“兵法里有提过,万事小心才是上策,让对方无缝可寻。” “由你大哥去吧,他也是担心你。”大太太挑开帘子,招手让齐眉上车。 马车行到府外,齐眉挑开前头的车帘子,大哥骑在马上,英挺踏实的背影,时不时的左右看一眼,尤为的警惕。 “有你大哥这样跟着,我们等会也才放心。”老太太让齐眉把帘子放下,把她拉到身边坐下。 马车内很宽敞,齐眉一坐到老太太身边就帮她捏着膝盖,这些天阴雨绵绵,虽然还是用了好的药膏按摩,但也要时时刻刻注意。 老太太舒心的笑了下,“你生的真是个贴心得紧的,家里这么多小姐儿,就属她真心实意。” 连陶蕊都被排在外头了,也不知是真话,还是因得马车内只有她和母亲的缘故。 大太太笑着道,“都是一家人,个个都是盼着母亲身子健康长寿。” 老太太却是板起脸,“若真是个个都这么想的才真是好。” 大太太不解的看着她,老太太却又不往下说了,只拉着齐眉,又开始嘱咐,“贺礼的事情等会我们会说起,到了平宁侯府你就一直跟着我和你母亲,实在要分开的时候,你大哥一定还会在你边上。” 看着一家人去趟平宁侯府比打仗还要警惕,气氛如此凝重,齐眉噗嗤一下,“若是孙女再小几岁,只怕要以为祖母和母亲是把孙女送去平宁侯做成菜吃了呢。” 老太太忍不住笑起来,“你这个皮丫头,刚说你稳重懂事,这会儿就油腔滑调。” 点了下齐眉的额头,老太太表情也没刚刚那般紧绷。 马车行到平宁侯府的时候,老太太已经合上眼小憩了一阵,齐眉一直小声的和大太太说话,并没有吵到她。 到了侯府,齐眉如老太太所言,紧紧的跟在她和大太太身后,身边的陶齐勇足足像个护卫一般在她身边,只差没把剑拿在手里。 齐眉拉了齐勇一把,“大哥还是莫要这样,平宁侯那般狡诈,指不定拿大哥这举动来说是。” 到时候聚在花厅,把陶齐勇这模样说出去,免不了得被其他那些权贵笑话,面子拉不下去的就成了陶家。 齐勇一想也是,放松了身子往前走,但鹰一样的眼眸还是锐利无比。 路过的丫鬟虽是目不斜视,但齐眉无意回头,瞧着几个丫鬟都在窃窃私语。 鼎鼎大名的武状元,大将军的嫡长孙,还被皇上钦点入了枢密院,该是怎样传奇的男子。 陶齐勇脸的轮廓虽是随了大太太,带点儿柔和之气,但一双锐利的眸子和鹰钩鼻,再加上满身正气,常年习武身子也英挺高大,看上去威武又勇猛,直把那些小女子看得心都碰碰跳,碍于男女之间授受不亲,又只能躲在远处偷偷的看,只那么几眼,也脸都红得厉害。 平宁侯府比他们陶府要大了一倍,四处奇石异花,走在道上窜入鼻息的花香沁人心脾,铺在地上的石子都是从别国运来的。 原先听说平宁侯府并没有这么宏伟,看着这么些年,暗暗地不知拿了多少好处。 可谁也不能说什么,皇后的娘家,就算建得再华贵,只要没超了皇宫,那便是自然而然的事。皇亲国戚家里若是能建造修葺得精致,也是给皇家撑面子的一种。 齐勇看在眼里尽是脾气,若不是老太太和大太太嘱咐过,他定是要说些什么。 年轻的性子最是焦躁,尤其是他这个年纪,再加上本来的傲气,牙齿都咬得咯咯响,光这路上的石子就不知道剥削了百姓多少血汗钱。 齐眉觉出了齐勇的异样,暗暗地扯了他的衣角,齐勇只好吐口气,平定心神。 一眼看到花厅里正向平宁侯拱手的男子,齐眉心里微微地跳得快了些。 高挑的身材,衣服是湖蓝的上好丝绸,绣着金丝花纹的镂空木槿花的镶边滚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不知在说些什么,忽然笑了一下,只觉得比现在初春的天气还要明媚。 “如今居家大公子可是太学品正,拿了文状元,肚里的墨水自是不消说,今日一见这模样,都有些忘了他原先那皮孩子的过去了。”平宁侯夫人掩嘴笑起来。 居大夫人也跟着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呀,只不过是收敛了些,骨子里还是皮得要上天。” “以后治他的姑娘那不得是王母娘娘?不然如何制得住这样的皮公子。”平宁侯夫人和居大夫人看似关系颇佳,两人随意的打着趣。 居玄奕不好意思的咳嗽了声,平宁侯夫人和居大夫人相视一眼,笑得更厉害了。 再往左手看过去,阮大夫人安静的坐在一旁,看似已经打过招呼,齐眉扫了一眼,果然是没有带阮成渊来。 第九十章 黄左氏 这么些年,阮成渊会被带着出门的时候便只有阮家去陶家或者居家时,居玄奕是做学问的,虽然性子皮了些,但随着年岁的增长,如今也沉稳不少,待人素来都是古道热肠,去过阮家几次,便和阮成渊交好。 也不知居玄奕平时是如何和阮成渊相处的。 陶老太太带着两个小辈上前,平宁侯夫人笑着道,“这可是大将军夫人,身后这一对金童玉女想来定是陶家大公子和五姑娘了。” 齐眉和齐勇一个福身一个拱手,像平宁侯和平宁侯夫人问好。 虽然两家关系像被冻在冰窖里似的,但在外头该做的表面功夫那是一定要做。 问好后,平宁侯家的丫鬟就搬了软椅过来给陶老太太和大太太坐下,陶大老爷一早便和阮大学士碰头,两人比齐眉他们都要早来些。 本以为平宁侯夫人会对她说些什么,可对方却是转身和陶老太太问起好来,态度竟是几分恭谦。 国太夫人应得年纪老迈头昏眼花,在寿宴开始之前都不会过来,听旁的丫鬟说,寿宴开始后也只会过来露一下面。 齐勇和齐眉被丫鬟带着到了侧厅,说是侧厅,实则是个小花园,平宁侯府里头可谓处处都是亭台楼阁,侧厅也不例外,绕过厅内帘子一掀开便是另外一番场景。 一左一右两个大大的亭子分得极开,左边的亭子里坐着小姐儿们,右侧则是少爷们待的地方。 这会儿大抵是都猜进来,还在分成两边走,亭子两旁的抄手游廊中间嵌着不大深却占地颇大的池塘,里头的金鱼觉察着有人过来,呼啦一下聚在一起。拼命摆尾讨食。 侧厅的帘子掀开后,丫鬟道陶大公子、陶五小姐来了。 陶家兄妹进去的时候厅里一下安静下来,只听得到鱼儿摆尾溅得水花层层的声音。 京城虽不是那些小城镇小县市,可说到底人们还都是一个脾性――好热闹,像陶家大公子的诸多事迹早在京城传得厉害,饶是今天来的都是权贵家的小姐儿和少爷们,虽不说是全部,但少说一大半的人都想会会这位传闻中的少年俊才。 尤其是少年郎们,年纪差不多少,出生地位也都旗鼓相当。而且说起来陶家本该是没落了的,还差点遭了大事,大概是鸿运当头照到他们家。不仅逃过一劫,还无端端的被平反,再之后陶家大公子也是平步青云。 少年郎们都多少心里不平衡起来,见到陶齐勇,举手投足之间竟是就带着点儿大将的风范。少年郎们都板起脸,不理会陶齐勇的问好,兀自钻进右侧的屋子。 陶齐勇不屑与他们争,看了眼齐眉,眼里都是让她小心些的意思。 齐眉点头,跟着丫鬟走上左边的游廊。 扫了一眼亭子内在闲聊的小姐儿们。都有意无意的往远处的亭子里瞅,这些小姐儿除了阮家的三小姐和四小姐以外,其余的齐眉前世都不曾见过。 而阮三小姐成烟和四小姐成怡还是前世嫁入阮家才得见过几次。 这样的场面对她来说特别的陌生。别家的小姐无论是大官还是小户,都多多少少会有手帕交,即使出门去宴会没有遇上,也总能找着一两个说得上话的人。 前世她连出自己闺房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这么两三年也大多都是别家来陶家拜访。现下面对的都是权贵家的小姐,齐眉一时之间升起些无措的情绪。 换得前世的她。即使去了宴会也不会有谁来搭理。 在她征神的时候,小姐儿看清了上来的人,有几个都站起来,拉着她的手,亲切无比,“陶五小姐吧?过来我们这儿坐。” 拉着她的是陆丞相家的二小姐,长得秀丽可人,举止言谈都极有教养,现下正到了说亲的年纪,这样人家的姑娘定是能配得好姻亲。(.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陆二小姐这一桌坐着的还有居三小姐,正和齐眉年纪相仿,另一个笑得花枝乱颤,连发鬓上的金丝蝴蝶都跟着不停的闪动,显得额外打眼的便是左五小姐,左五小姐和陶蕊在府内得宠的程度差不多,只不过相比之下陶蕊并不恃宠而骄,反而因得旁人的欢喜而愈发的懂事。 亭内的小姐儿们都穿得华贵异常,国太夫人的寿宴,来的又都是重臣之家,若是谁打扮得朴素,只会被人说家里寒酸。 齐眉抚了抚发鬓,上头的珠翠有些松了,伸手把它又固定好。 小姐儿们围着她开始说话。 好在她来之前做足了功课,把几家人的小姐儿和少爷们都认全了,跟着坐到桌旁。 反正现在也只是聚在一块等着寿宴开始,坐在哪里都无所谓。 “陶五姑娘身子可不好,你们这样拉拉扯扯咋咋呼呼的小心把人家哮喘给扯出来。”说话的竟是隔桌的阮四小姐,语气不善的态度也不知是为何。 齐眉笑着回敬,“阮三小姐是拜的哪位医师先生?拉扯闲扯还能闹出病的话,那坊间的那些说书先生岂不个个都活不长久?” 阮四小姐脸一黑,身边的阮三小姐扯了扯她,低声说了几句,阮四小姐不满的别过头,阮三小姐摇摇头叹了口气。 阮三小姐性子温婉懂事,齐眉前世的时候雨她还说过几句话,那种柔柔淡淡的清丽感觉让人觉得尤为的亲切,与阮三小姐相处更是能让人觉得舒适。 “看不出,五姑娘还是一张巧嘴。”陆二小姐大抵是还指的她的身子。 齐眉笑着道,“我原先是有些风寒,不过也不知怎么就被传成了弱不禁风的病壳子,姐姐们见我这个样子,哪里能是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样子?” 传闻确实是陶五小姐是个病痨子,常年不出门,面色苍白得若是在晚上见到了能吓去半条命。 可现下见到了,却是个好性子的,且声音轻柔,容貌柔美,也不知那样的传言都是怎么出来的。 居三小姐心直口快,把这些一股脑都倒了出来。 齐眉不在意的抿口茶,端庄的模样让身边的小姐儿们都摇摇头,看来传闻果真是不可信的。 齐眉现在在这里,那些谣言便是不攻自破,这些小姐儿有时会跟着夫人们出去走动,传起话来不比市井里头的那些百姓差几分,她面上的气色与这些小姐儿无异,甚至还显得水灵一些,说起话来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就算是个瞎的也不会再信她是个病痨子。 “我瞧那些人啊,就是嫉妒了才会胡乱说些陶五小姐的闲话。”这爽利的声音传来,亭内的小姐儿都起身,齐眉也跟着站起来。 来的正是左家大小姐,已为人妻室的黄左氏和亭内的小姐儿丝毫不一样。 不拘谨的举止却也谈不上落落大方,有些刻意在她们这些未出阁姑娘面前摆架子的感觉,光是发鬓间的珠钗便大白天就晃得人眼睛都疼起来。 左家大小姐嫁的正是镇国将军之子,镇国将军在早年被封了辅安伯,而黄家二郎算得上是个才子,舞剑之余更吟得一手好诗,平宁侯家和辅安伯家真真的门当户对,而等到镇国将军这次去边关立了战功,黄家二郎只怕是要继承那伯位的。 齐眉跟着其余的小姐儿一起福礼,黄左氏笑了笑,“都勿要这般拘谨,这里是我娘家,那便也是我家,你们来我家做客何必畏首畏尾的模样。” 这话说得,齐眉暗暗地咂舌。 若不是平宁侯的地位,只怕那黄家二郎也是看不上这样说话无脑的女子。 “早听说过陶五小姐的名字,原先我就没信过那些传出来的昏话,瞧这利索的模样,可不比我家妹妹要差。”黄左氏笑着上下打量齐眉,直把她看得浑身都不舒服。 平宁侯家并没有与她适龄的少爷,也不知这侯爷夫人和黄左氏都是在暗暗地指些什么。 “左三小姐怎地没来?”黄左氏说起妹妹,陆二小姐忙问道。 黄左氏看向一旁的丫鬟,丫鬟忙福身道,“左三小姐偶感风寒,便未能前来与各位小姐们相聚。” 陆二小姐登时不满,和陶家五小姐就可劲儿说话,她问一句,竟是要丫鬟来回答。 心里不快是一回事,只是放在心里稍稍一下生气的劲儿便过去了。 右侧的亭内气氛便没有女子们复杂,少年郎们原先还对陶齐勇板着脸,与他相谈几句后便敞开了话题,虽然性子是焦躁了些,但也不像别的那些平步青云的人一般,转头就翻脸不认人。 陆家的三公子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拍着陶齐勇的肩,“我开先对你还有成见,现在看来还是我太小人了。” 陶齐勇哈哈一笑,端起酒壶给他倒酒,陆三公子也忙站起来,两人举杯一口饮尽。 黄左氏在亭内坐了一会儿,小姐们都渐渐的不与她说话,她也便只坐在一边,拉着倒霉的齐眉不停的说着。 齐眉苦着脸,半点也拖不得身,旁的小姐们看着她求救的眼神,也都只是爱莫能助的摇摇头。 “陶五小姐。”阮三小姐忽而过来,在她耳旁耳语两句,齐眉连连点头,两人一起和黄左氏说要去茅厕,阮三小姐脸有些微微地红起来。 黄左氏摆摆手,“你和陶五小姐都是头一次来,让丫鬟带你们去。” 直到下了亭子,齐眉才重重地舒了口气,感激的冲阮三小姐一笑。 第九十一章 拎耳朵 齐眉和阮三小姐并肩走着,丫鬟领着两人去净面,黄铜的盆儿内水清澈无比,映照出两人的脸。 齐眉正要掏出帕子把手上的水渍擦净,却手一滑,帕子掉到地上。 阮三小姐递了绢帕过来,“用我的吧。” 齐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过去擦着手,无意瞥到帕子上的题字,细密的针线却缝了一个奇怪的蝉蛹,虽然看上去并不渗人,但也并不似大家闺秀会用的花样。 眼神只是稍稍滑过,不着痕迹的递还回去,“谢谢阮三小姐。” “你我二家交好,那我们二人也该要互相亲近些,我长你三岁,你叫我姐姐便是。”阮三小姐笑得温婉。 齐眉弯着眼眸,“刚刚还是要谢过姐姐,也不知是不是嫁了人便会难以接触些。” 齐眉指的是黄左氏,阮三小姐也蹙起了眉头,“我见你坐在亭子里都成了一张苦瓜脸,再不带着你出来你只怕是要闷坏了。” 说着拉低些声音,“听说平宁侯夫人独独点了要你来候府,父亲说送请帖来我们阮家的时候没有单独说过要谁过去,只是分外客气的邀请大家赏面而已。” “姐姐也知道,我身子不佳的传闻太过厉害,平宁侯一家见多识广,侯爷夫人又是菩萨心肠,说不定会有什么好法子。”说着齐眉笑了笑,“大概是这样才点名我来的。” 与阮三小姐纵使说了要亲近,那也不能什么都与她聊起,这还是齐眉头一次和阮成烟独处,自是不能言无不尽。 阮成烟听出了她的防备,倒是不介意,只是这个话题也没往下聊。 阮三小姐拉着齐眉的手,“今日见着你便知晓外头传的那都是胡话!妹妹一举一动透着闺秀之气。眉眼之间又有将门之后的神采。” “姐姐夸得也太厉害了。”齐眉不好意思的抿起唇。 阮三小姐认真的看着她,“而且你心地很好,别人或者不知道,但我可知道。” 听出了弦外之音,齐眉和阮三小姐对视,“这话怎么说?” “还不是我家的大哥。”原来说的是阮成渊。 提起自家的傻大哥,陶五小姐果然并未像其他人那般露出不耐或者不屑的神色,如之前交谈时那般面上带着倾听的笑意,阮成烟吐口气,“每次从你们陶家回来。我去大哥园子里瞧他的时候,他都会说起你。” 阮三小姐和阮成渊是同辈里头关系最好的,前世每次回娘家。阮三小姐都会来看阮成渊,平日回不来的时候也隔个一两月便托人带些礼物回来,而且齐眉每次也都有份儿。 阮三小姐说着笑起来,“一口一个小仙子的,听得我心里好奇得厉害。外头传闻妹妹是那样的身子和景况,可大哥的话又让我极想会会这个小仙子。” 齐眉眉毛挑了一下,阮成渊在陶府的时候并未与她过分接近过,除了头一次来家里,送了月季花给她以外。没曾想,阮成渊记得那么深刻。 而在陶府里出手帮过阮成渊解围。也是举手之劳而为之。 “也是姐姐失礼了,一上来就和你说这些。”阮三小姐果真是个心细的,齐眉一举一动都能被她猜着意思。 “和姐姐头一次见面便能这样何锲。妹妹是心里高兴。”阮三小姐这样客气,齐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回握着她的手。 花厅内,长辈们都在闲聊,女眷坐到一块儿。虽然都没明着说,但细细一听。都是扯着自家的孩子如何如何。 各家的小姐儿和少爷们年岁递增,每家都有那么几个适龄的。 “那缓托可是陶五姑娘绣的?”侯爷夫人忽而笑着问道。 大太太点点头,“绣艺算不上多好,让侯爷夫人见笑了。” “也不个个都是宫里第一的绣娘,哪里能一出手就能是惊世绣品。”侯爷夫人似是极为体谅,“珍贵的是那份认真绣出来的心意。” 大太太不知要不要接话,顿了一瞬,老太太笑着道,“也是平日就偶尔会绣些绣品,侯爷夫人喜欢就极好。” 别家的女眷听着平宁侯家和陶家打太极拳,也都嗅出那分不一样的味道来,侯爷家似是有意,而陶家却是无意。 虽是门当户对,但也得两家长辈都点了头,现下侯爷家也只是蜻蜓点水一般的问几句话,即使陶家拒绝也并未太失礼。 陶老太太虽然摸不准平宁侯家到底在齐眉身上打什么主意,但齐眉现下是她身上的宝,怎么能养着养着去了别人嘴里。 这下正好是个机会,几家的女眷都坐在一起,陶老太太正欲说得更清楚些,平宁侯夫人身旁的妈妈挑开帘子,屈身向她示意。 平宁侯夫人点头,又唤来了身旁的大丫鬟,“你去把小姐儿和少爷们都叫回来。” 齐眉和阮三小姐刚回到亭内坐稳,就有丫鬟来传话,寿宴要开始了。 和阮三小姐说了几句体己的话,两人走去花厅的时候便自然的走在一起,陶齐勇看了眼齐眉这边,竟是没有过来,反而跟着少爷们一起,似是极放心的样子。 席间国太夫人被扶着出来,并不是驼着背的老太婆。 年事已高,虽尽显老态,但一身朱红的绸缎袍,发鬓间的金丝绕银发簪,镶着在夜里还能发出光芒的贡品夜明珠,看上去气质怡人。 国太夫人左手拄着拐杖,右手被丫鬟扶着,走得有些艰难。 众人皆起身福礼,国太夫人的声音苍老得厉害,对来的几家大官都表达了谢意。 和平宁侯爷的嚣张模样丝毫不同。 都说女像父亲,男像母,平宁侯那张略方的脸和国太夫人确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大抵还是身子不好的缘故,国太夫人坐下后也没吃几口菜,但也不似传闻里那般只喝得了稀粥。 勉强的挑了几筷子,国太夫人咳嗽起来。 平宁侯夫人忙过去关切的询问几句,便劝着让丫鬟扶国太夫人回去歇息。 国太夫人却是不肯,“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也不容易,我这才出来又进去,太欠诚意。” 居老太爷道,“平宁侯夫人说得才对,现下吹的可是初春的风,最是容易染上风寒,国太夫人还是要着紧些的为好。” 旁的几人跟着劝了几句,国太夫人才满是愧疚的起身。 寿宴的主人虽是离去了,但寿宴并未受什么影响,依然继续热闹着。 齐眉和阮三小姐挨着坐,长辈们还在吃着,阮三小姐提起了寿宴的贺礼,不知怎地知晓齐眉绣的是缓托,向她讨教绣艺。 阮三小姐苦着脸,“我大概是天生笨些,看别家的小姐绣起东西来都特别顺手,就只有我,那针线似是长了眼,只要我一拿起来缝就总往我肉里扎。” 说着伸手给齐眉看她的手指。 一双葱段般的玉手翻过来,手心里几个细细的针扎过的小坑坑,看着可疼。 “我绣艺也不好,若说我见过绣艺最好的……”齐眉话还没说完,阮三小姐笑着道,“是陶二小姐。” “姐姐怎么知道?”齐眉讶异的看着她。 齐英的绣艺不常向外头展示,喜静的性子更让外头极少有人传这个陶二小姐,阮三小姐却是她一提便说了出来。 阮三小姐顿了下,一脸比齐眉更惊讶的样子,“我随口一猜便猜中了?” 齐眉笑着点头,“二姐现在在研究蜀绣。” “那可是出了名极难的绣法。”阮三小姐长大了嘴,“听说绣得好的人,手指翻飞像是在奏琴,密而不乱的手法比跳舞还要好看。” 和二姐竟是说得差不多。 齐眉盯着阮三小姐看了一会儿,对方顿觉多言,低头撮了撮帕子。 齐眉顺着看过去,小小的蝉蛹绣得这样栩栩如生,若果不是别人代劳,那阮三小姐的绣艺并不像她自己说的那般不济。 “为何姐姐会想着绣蝉蛹在帕子上?”齐眉问道。 一般闺秀用的绢帕无非都是花草鱼做花样居多,极少有人会用虫。 阮三小姐脸微微一红,声音也低了几分,“是有特别的意思。” 齐眉听得话里松动的意味,阮三小姐对她并未设防,反而有想要敞开心思说的感觉。 “蝉蛹蝉蛹,都不过只是陪衬。”齐眉没用遮掩二字,凑近了阮三小姐耳旁,“蛹同勇,对不对?” 阮三小姐一下子脸炸红起来。 远处坐着少爷们的那桌,陶齐勇正端着茶盏,借着抿一口的姿势往齐眉这边看过来。 齐眉拉了拉阮三小姐的袖子,声音只得两人听得见的程度,“蝉蛹往这边瞧了。” 若不是坐着,阮三小姐定是要跺脚了。 明明那人说五妹妹是个沉稳又寡言的性子,才多久就拿她来打趣,阮三小姐红到了耳朵根。 陆二小姐觉察到异样,“阮三小姐莫不是饮了酒?瞧这脸比红果子都要红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用完了饭,依旧分成几波人坐着。 小姐儿们被许了去花园玩,平宁侯府的花园那是出了名的景致极佳,只比御花园逊色那么一些,齐眉看着偌大的花园口,只是站在这里便能闻到里头飘出来的淡淡花香,不甜腻,却怡人。 齐眉刚叹息的摇摇头,忽而耳朵就被拎起来。 第九十二章 秘事 “大哥你做什么!”其实陶齐勇并没使什么力气,也没人看到。 齐眉只是稍稍动了下就挣脱开来,反而是陶齐勇愧疚起来,红脸皱眉的样子和阮三小姐几分相像,“难道扯疼了吗?我明明没下力气的。” “大哥是习武之人,就是半分力都没使也是比常人力气要大些的。”齐眉面上没有表情的背过身子,不愿意和他说话。 陶齐勇见齐眉板着脸,当她真的生气了,支支吾吾半天也不知该怎么哄人。 他只会舞刀弄枪,只知道要保护心里那些重要位置上的人,可若说哄人,着实比练字还要难。 齐眉被陶齐勇抓耳挠腮的样子逗得噗嗤一声笑出来。 陶齐勇不明所以的看着齐眉笑得前仰后合,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这是被齐眉捉弄了。 “你说若是平宁侯夫人瞧见你这模样,只怕会后悔独独点你名儿让你过来。”陶齐勇笑着道。 齐眉扯了扯嘴角,“若真能后悔,我倒是乐意。” 兄妹两渐渐的落后,齐眉压低了声,“大哥与阮三小姐确实看着尤为的般配呢。” “你个小女娃子懂什么……”陶齐勇结结巴巴,摆出大人的模样训斥,“我,我只是与她互相投缘,偶尔在宴上远远见过两次而已。” “大哥与妹妹还这样遮掩作甚。”齐眉捏起帕子捂唇,偷偷在后头笑着。 从不曾想过,大哥心上挂着个人是什么样的情形。 看两人在人前似是全然陌生,偶尔不经意间的微小暗号,齐眉看着心里也觉得欢喜。也不知二人是何时开始的,不过本来阮家和陶家交好,大哥原先也时不时会去阮家走动。 现下大哥正到了提亲的年纪。又生得英武高大容貌周正,这些还都是次要的,依陶府如今的地位,娶小公主都会是门当户对。 母亲待他们三个孩子又极好,若是大哥开口与母亲提一次,这事就跟大哥射箭一样,蓄势待发。 离她要嫁出去,少说还有两三年,往后的日子若是有阮成烟来做她的大嫂,一定比别的人好。 像前世大哥娶的那房妻室。纵使齐眉未曾接触过,也并无好感。 “我与她总是提起你,她便也对你印象极好。”陶齐勇松了口。刚刚席间的时候看着齐眉和阮成烟的小动作,他便猜着这个心细的五妹妹定是知晓了他和阮成烟。 相遇也谈不上特别,去年的年间和父亲一齐在城门查看,阮家的马车正从他面前经过,陶齐勇这么大条的人每每想起那一幕也觉得心中柔软万分。 厚重的车帘被芊芊素手掀起一角。润红的唇,再往上是一对美目好奇的往外头瞅。 美目的主人正是阮成烟,大雪洋洋洒洒的落下,对上视线的那一刹那,陶齐勇觉得有一股热血冒了出来,心里头不知道被什么撞击了一下。 陶齐勇是个粗神经的人。走到哪里都目不斜视,纵使以前去阮府的次数不少,也从未曾和这阮家三小姐有过什么交流。 车帘后的姑娘羞怯得厉害。眼神触到的一瞬间,面上就泛起了红晕,衬着街道上随处挂着的大红灯笼,好看得陶齐勇到很久以后都难以忘怀。 想起一年多前的事,陶齐勇不由得笑了起来。 “大哥。大哥。”齐眉晃了他的胳膊好几下,没得办法只能在他耳旁大吼了一声。只差点没把陶齐勇吼得跌到地上。 “我们落后太多了,其余的人早都进了花园,只有我们兄妹还没到,丫鬟刚折回来催过两回了。”看着陶齐勇出神的样子,齐眉嘴角微微地翘起来。 “催得这么急做什么,也不是缺了我们就不能在园子里玩儿。” “我是不急,但阮三小姐也在里头呢。”齐眉觉着打趣自家大哥真是一件特好玩的事,看着他脸腾地一下通红,看她一眼,要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的样子。 来平宁侯府也并不是什么糟糕的事,至少能看到前世都不曾见过的大哥的模样。 陶齐勇嘴里责备了句,下一刻却迈着步子往前赶。 齐眉撒开腿追着跑却都没有跟上。 花园里头,小姐们和少爷们已经各自寻了好玩的地方。 小姐们赏花看池子,少爷们坐在亭内悄悄地饮酒。 陶齐勇走过花开得最繁密一处的时候脚步放缓了不少,手背在后头,咳嗽了一声。 一旁的粉衣女子顿了下,没有回身,嘴角悄悄翘起来。 好不容易追上的齐眉,看着他们的小动作,即使是隔很久拿出来回味,也只有他们二人能感觉到个中心动。 “大哥好似是脾脏不大好的样子,看来回去得让丫鬟做雪梨糖水给他喝了。”齐眉站到阮三小姐身旁,说着却忍不住的笑起来。 习武之人自是耳朵极好,陶齐勇听着自家妹妹的挪揄,只想上前敲她脑袋一下,又不能真的有什么动作,甩了甩衣袖,警告的又咳嗽一声,才疾步去了亭内。 居玄奕笑着道,“陶大公子是被路边的花儿绊住了?这么迟才过来。” 陶齐勇抬眼看他,他眼神内并无其他的意思,陶齐勇亦是笑着道,“与我那五妹妹边聊边走过来,非让我讲了个故事才肯走,这样才耽搁了。” “什么故事引得陶五姑娘那么大的兴致?我倒是都想听听了,若陶兄乐意的话,不如再说与我一次?”现在并不是热天,居玄奕却拿着把扇子,唰地一下打开,微微地摇了摇。 陶齐勇看着他,给他的酒盏倒满,对方会意的一口饮下,豪气干云的看着他,“这下可以说了罢?” 陶齐勇擦擦嘴角,干脆的道,“不说。” 亭内爆出一阵笑声,小姐们都好奇的偷偷看一眼,又匆匆回过头。 “他们在一起就是闹腾。”阮三小姐说着摇摇头。 齐眉笑着道,“能闹腾才证明关系都不大坏,不然坐在一块儿都跟闷葫芦似的,依着大哥的性子,只怕是要憋坏了。” 小姐儿们玩得累了,陆二小姐提议采花来比赛,谁采得越多谁就是赢者。 阮三小姐很快地采了一些,浅浅地把篮子铺满,凑近了一闻,混杂在一起的花香却并不腻人,反倒沁人心脾。 平宁侯府内的反季节花草是齐眉见过最多的,莺莺燕燕的和貌美的女子一般争先恐后的怒放,期待着人的宠爱。而其他的花草也是种满了一园子,采得再多,园内的花也不见少。 名贵的花被折下,黄左氏的眼皮跟着跳了一下,站起来正欲阻止,身边的老妈妈却是拦住了,指了指远处的小姐们,摇摇头。 黄左氏只得坐下,心疼得厉害。 “妹妹好像特别偏爱月季花。”阮三小姐瞅着齐眉的篮子,别的贵重的花并没有采,反倒全都是月季。 “莫不是妹妹是惜花之人?看着名贵的花草无法下手?”阮三小姐说着又采了一朵花,那傲气的模样让她想起了陶齐勇,嘴角带着笑意把花放到篮子里。 齐眉笑了起来,“妹妹没有那样的闲情逸致,只不过真的很喜爱月季罢了。” 从篮子里拿出一朵,“月季的意思是希望,等待即将到来的幸福,有着这样含义的花,即使看着心情也会尤为的好。” 两人聊了几句,阮三小姐转了话题,有些疑惑的道,“我们这样采园子里的花,真的没事儿吗?” 小姐儿们每人挎着一个篮子,里头各色各样的花都铺满了一层。 齐眉顿了下,摇摇头,“兴许平宁侯府大方。” 说着下意识的望过去,亭内的黄左氏正蹙着眉,旁的亭内大哥和其他的公子哥们饮着酒。 居玄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大哥连连摆手。 黄左氏身边的大丫鬟过来,请小姐们去亭子里,“众位小姐玩了这么久,定是渴了,奴婢端了凉糕和茶水来,请小姐们进去。” 齐眉把篮子放到石桌旁,陆二小姐兴致勃勃的数着每个人篮子里的花。 “是我采得最多!”陆二小姐笑着道,小姐们跟着笑。 黄左氏让丫鬟端了平宁侯府特制的茶,掀开茶盏,一颗青梅躺在晶莹剔透的茶水中,只是看着就显得沁人心脾。 给每个人都端上,到了齐眉的时候丫鬟被裙摆绊住,青梅茶尽数倒在齐眉的群上。 丫鬟登时惊叫了一下,阮三小姐立马掏出帕子,给齐眉擦着大腿处。 裙子上尽是淡黄的印记,丫鬟吓得跪在地上,黄左氏出声训道,“你怎么这般不长眼?端个青梅茶也能撒了,若这是热茶的话全数倒在陶五小姐身上,你担当得起?” 丫鬟跪在地上抖得厉害,头都不敢抬起来。 黄左氏冷哼了一声,丫鬟忙扇起自己耳光,啪啪地一声声特别的清脆,旁边少爷们待的亭子也听到了这里的响动,陶齐勇看着不远处的情景,立马站起身要过去。 “不碍事的。”齐眉轻声道。 “这怎么不碍事!”黄左氏愤愤的道。 阮三小姐出声提醒,“还是先让陶五小姐去换身衣裳才好。” 黄左氏顿了下,也对,转头又笑着与其母说道,“我家的三妹妹身形与你差不多,我让丫鬟带你去她房内拿件没穿过的衣裳换了。” 第九十三章 局 一进到左三小姐的屋里一股子香味就直愣愣地往鼻子里钻。 左三小姐站起身,身旁的丫鬟扶着她起来,面色倒是红润着并不似偶感风寒的模样。 黄左氏让婆子早一步过来知会了左三小姐,左三小姐走过来,声音婉转动听,“陶五小姐过来罢,这件衣裳是新做好的,我并不曾穿过。刚刚老妈妈过来告诉我,我便让丫鬟准备好了,陶五小姐只用过来内室换下便好。” 齐眉笑着道谢,即使对左家的人万般不快,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左三小姐的脾气看着是不错的,身边跟着的丫鬟们收拾得很精致,个个气色亦都不错。 从黄左氏身边的丫鬟把青梅茶泼到她身上,齐眉就一直警惕着。 在陶家的时候祖母和母亲也说过几次,到了平宁侯府比不得家里,在别人地盘里是要算计些什么,除非有眼线在平宁侯府,不然极难得知,所以只能打起一万分的精神,让他们钻不到空子。 但齐眉心里还是没底,她倒宁愿是直接冲着她来,祖母和母亲一起,至少能见招拆招,可到现在都没有丝毫的动静,除了泼个青梅茶。 一个人在内室里换衣裳,左三小姐的身形果然和她的差不了几分。 衣裳穿在身上只大了一点儿,环视着左三小姐的闺房内室,应该是个性情雅致的人,书桌上的书册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一边,文房四宝只是看一眼便知道极为讲究。 内室里的装潢也并不华贵繁复,简简单单又不失大气。 齐眉正想走过去看那书桌上的书册名字,左三小姐隔着厚厚的珠帘问她可是衣裳不合身。 齐眉没有法子,只能挑开帘子走了出去,左三小姐看一眼便笑起来,面上都是真诚的神色。“衣裳穿起来总归还是要看人的,这衣裳若是我穿的话就定没有陶五姑娘这般好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齐眉打量了左三小姐一眼,说不上惊艳的容貌倒是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只要一说话,小圆脸上的一对杏眸便会不自觉的弯起来,勾出一个让人觉得尤为舒适的表情。 一头青丝松松地用藕色发坠挽起,藕丝琵琶衿上裳,一条对称花样的长裤,外罩着一件丝绸罩衣,大概是婆子过来后才匆忙披上的。 无论怎么看都好似是她多心的样子。齐眉犹豫的由着丫鬟引着坐到软椅上。 “左三小姐太过谦了。”齐眉礼貌的回了句。 忽然觉得喉咙很痒,齐眉不自主的咳嗽起来,这一咳可不得了。一下子就喘了起来,齐眉难受的弓起背希望能减轻苦楚。 左三小姐慌乱的起身,弯身扶住齐眉,“陶五小姐可还好?” “早听说过陶五小姐有哮喘症,大姐让陶五小姐来及时换衣裳也是怕青梅茶过凉。引发陶五小姐的哮症。”左三小姐说着皱起眉头,有些六神无主,“也不知道哮喘症要怎样才能好一些,这可怎么得了,这下子陶五小姐喘得这么厉害。” 顿了下,左三小姐转头吩咐婆子。“快去花厅里告诉陶老太太和陶大太太。” 婆子立马去了。 左三小姐急得是团团转,齐眉艰难的抓着她的胳膊,“我。我的衣裳里有……有个薄荷香囊……” 左三小姐忙让丫鬟去拿,一会儿丫鬟手捧着薄荷香囊,屋里的人都未见过哮喘症发的人是怎样的,看着陶五小姐登时面色苍白,喘个不停的模样。只觉得心慌。 急切的接过薄荷香囊,左三小姐命人端了热茶来。待到齐眉缓下来些后端给她。 齐眉唇色都白了起来,在陶家的这几年哮喘症复发的次数渐少,虽然偶尔有之,也从没有这样突然过。 只是说一句话而已…… 齐眉眉头锁了起来,屋里的香味再次飘入她的鼻息,一呼吸就觉得被桎梏住。 “左三小姐,能不能把窗户打开。”齐眉把茶盏放到一边,左三小姐点了头,丫鬟把窗户大大的敞开。 齐眉顿觉得好了些。 缓缓地站起来,声音还带着虚弱,“敢问左三小姐屋里熏的是什么香?” “是山丹花,今晨才送到府里的,夫人分着给各园子一些,三小姐素来喜欢山丹的香味,便马上磨了用来熏香。”一旁的丫鬟忙解释着。 左三小姐局促的搓着手,“莫不是因得山丹花的缘故才导致陶五小姐突然这样?” 齐眉皱起眉头,难怪她会哮喘,山丹花属百合科,百合是最容易诱得她哮喘症发的花,还从一早就开始熏。 没有回答左三小姐,齐眉转头对一直站在外头的子秋道,“你去跑一趟,告诉祖母和母亲不必过来了,我已经没事了。” 子秋听得出五小姐话里的紧急意思,一转身便跑出去。 齐眉回头看了眼这个长她几岁的左家三小姐,虽然不知这一家子到底在算什么,但这些莫名其妙的小动作实在是够了,她从换好衣裳心就一直跳得比平时要快。 “陶五小姐还是快些进屋子里来,才刚刚缓过一些,还是坐下来歇息一阵再过去的好。”丫鬟把门关上了。 一旁的老妈妈慈眉善目的模样,扶着齐眉,手下却在暗暗使力。 被强制扶着坐回了软椅上。 外头突然一声猫叫,突兀又刺耳,似是受到了惊吓。 不知道那老妈妈低身同左三小姐说了什么,齐眉一得自由便起身要走,刚迈了一步却被老妈妈拉住。 左三小姐满脸愧疚,把罩着的丝绸罩衣脱下,“陶五小姐把这个披上再出去吧。” 齐眉自是不会再信她,伸手推了回去,“不必了,身上的衣裳等我回府便洗好了送回左三小姐这里。” 脱下了丝绸罩衣,藕丝琵琶衿上裳被挽起一些,露出了雪白的胳膊,左三小姐有些难堪,捏着丝绸罩衣进退两难的样子。 这时候门口一阵响声,接着就是男子从稚嫩完全蜕变成成熟的低沉嗓音,“五妹你没事罢?” 齐眉一个激灵,只是一瞬,所以乱七八糟的小事在她脑子里串成线。 根本来不及阻止,陶齐勇就冲了进来。 左三小姐惊叫一声,齐眉转身把丝绸罩衣接着罩住她的胳膊。 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齐眉的眉头已经拧成了麻花。 陶齐勇站在门口,被眼前的场景镇住了。 这时候身后零零碎碎的脚步声传来,齐眉把左三小姐往后头一推,自己站到陶齐勇面前。 陶老太太和陶大太太跟着赶过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忽而后边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这可是左三小姐的闺房啊!” 陶老太太一下子哆嗦起来,重重地吐口气,手也捏得紧紧的。 平宁侯夫人越过陶老太太和陶大太太,走到陶齐勇身旁,“这是怎么回事?” 老妈妈一五一十的说了。 是陶五小姐换好了衣裳要走,左三小姐想着她的哮喘才刚刚缓过来一些,便要脱下丝绸罩衣给陶五小姐穿上,免得被外头的冷风钻了空子。 “是这样吗?”平宁侯夫人问道,决口未提身边的陶齐勇。 身后的女眷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所有的人都看着齐眉,她努力平下心神,知道自己现在的话虽然不够分量了,但也能干系到左家要做的下作事,“先前在花园的亭内,丫鬟不小心把青梅茶泼到我身上,而后便被带来身形相似的左三小姐这里换衣裳。换好了出来一张口一呼吸,便发了哮喘。” 齐眉顿了一下,“这里的熏香是山丹花,哮喘症最忌讳的东西,以前倒是从未曾听过拿山丹花来做熏香。” 平宁侯夫人满脸担忧,“我们也是在花厅里正闲聊着,忽而丫鬟传话说你哮喘发了,陶老太太和大太太心里挂记着你,便说要赶过来瞧瞧,陶大公子一听这消息便冲了出去,动作快得咂舌,我想着是在我们平宁侯府里才发生这样的事,便也过来看看。” “结果却……”平宁侯夫人似是才看到陶齐勇,只是瞥了一眼,却并未往下说。 陶齐勇退了几步,沉着声音,“我是心里挂记着五妹妹。” 这时候屋里传出哭声,齐眉回头看过去,那老妈妈环着左三小姐,看不见她的脸,只见得肩膀在抖动着,左三小姐似是在扭动着身子,不知道是为何。 但齐眉知道,这哭声可真是悲戚万分。 齐眉经历过这样的事,名节对女子何其重要,饶是她八岁的年纪,被贼子掳去一晚,及时毫发无损,也无人再愿上门提亲。 何况是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朝中几位重臣家的女眷都亲眼见到的情况。只能给夫君瞧见的部位,被别人看到了。 陶大太太已然面色苍白,几次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齐眉心里迸发着怒意,这样的处心积虑,算了这么长这么久,竟然就是等的这一出。 这么多人证在场,虽然阮家和居家与他们陶家交好,可陆宰相家里却并无过多的交集,何况这里丫鬟婆子一大堆,无论谁说一句,很快便能传开。 ―――― 成绩好差……求点儿推荐票………………tat 第九十四章 争辩 感谢腹黑帮投出的宝贵粉红票!! ―――――――― 本是喜庆的寿宴,被这莫名的一处戏给活生生地搅得鸡犬不宁。 齐眉耳旁充斥着左三小姐的抽泣声,间或夹杂着那几位重臣女眷的小声议论。 无非都是指责陶齐勇性子过于急躁,虽是无心之失,但却酿成这样的后果。 到现在这个地步,说什么都是徒然。 平宁侯家这样做只有两种目的。 一是打击他们陶家的名声,可这样传出去,那左三小姐便名声尽失。 平宁侯这样丧心病狂,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即使出卖亲身女儿也不无可能,何况平宁侯家也不止左三小姐一个闺女。 单单看出了这么大的事,平宁侯夫人速速赶来,这时候才进去劝慰左三小姐。 若真的是疼在心头的孩子,哪里会这么久才过去安慰几句? 不过如今大哥不过是个刚出茅庐的愣头小子,饶是一身武艺铁胆忠心,终归毛毛躁躁,性子还未抚平。 像这样的人,压根不需要平宁侯花费这么大的精力来打压。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齐眉站在门口,侧头望向伏在平宁侯夫人怀里的左三小姐。 ………… 闹腾了一阵,平宁侯夫人让丫鬟把其余的女眷带回去,转头对陶老太太和陶大太太,语气可以说是平静,“陶老太太、大太太,这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又是在这么多人面前,那也得有个解决的法子才好。” 说着又低头和老妈妈说几句,让老妈妈被左三小姐带回内室。 陶大太太无意瞥见左三小姐哭得红肿的眼睛。 不待陶老太太和陶大太太答话。平宁侯夫人又叹了口气,把一直绷紧身子站在一旁的陶齐勇拉过来,“陶大公子也是心里念着五姑娘的身子,也都是我不好,明知道陶五姑娘身子不大灵光,还非要她过来。” 陶齐勇牙齿咬得咯咯响,他再粗神经再大条,也明白他这次是栽了,一步步掉到平宁侯府设计的陷阱里头,深陷其中不知怎样才能拔出来。 刚刚女眷们被带走。那么多人,陶齐勇一下就从人群里看到那双充满担忧的眸子。 握紧双拳,陶齐勇沉声开口。“无心之失也是过,既然犯下了错误,我定会一力承担。” “果然是将门之后,有担当就是好的。”平宁侯夫人似是欣慰。 陶齐勇和齐眉被带到了正厅外头,陶家和平宁侯家的长辈在内里商议。其余的女眷和大人收了消息,正要先告辞的时候国太夫人却出来了。 大家见着颤颤巍巍的老人家,又本就是她的寿宴,便也都没再提先行离开的事情,聚在花厅里,不过再无先前热闹喜庆的气氛。 到底是大官之家出来的人。坐在花厅里也并未再多提及刚刚发生的事。 陶大老爷和平宁侯几人正在虚情假意的把酒言欢的时候,突然的这个消息如炸雷一般,平宁侯亦是满脸震惊。 传话来的丫鬟说话急。只说了个大概,阮大学士看了眼陶大老爷,他额上冒出了些汗珠。 刚刚他们还在说起陶家大公子的性格急躁了些,还需要多多打磨一番方可成大器。 真是巧了,这厢才刚说完。那厢就出了那样的事。 “这次的矛头竟然不是你,反倒是我。那丫鬟跑来说的时候我登时就慌了。满心只想着你定是被左家人欺负。丫鬟描述得你喘得一口气都要过去了,不单只是我,祖母和母亲也慌神。我那会儿心都猛地沉下去了,哪里顾得了其他。”陶齐勇愤恨的说着,“好一招声东击西!” 正厅一左一右两根粗壮的柱子,柱子通体光滑,把打磨得像润玉一样,陶齐勇泄愤的一拳砸了上去,柱子纹丝不动,拳头受到反力,陶齐勇只觉得右拳传来强烈的痛意。 但不及心中愈积愈多的不快。 齐眉只叹了口气,转头望向珠帘遮挡得严实的内室,心里千般转过,迈步走了进去。 陶家女眷和左家女眷坐在一齐,说是商议,但陶家没有丝毫说话的份。 陶老太太和陶大太太并不大清楚个中过程,可陶齐勇闯入未出阁的左家三姑娘闺房是事实,无论是再合情合理的理由,只要是入了未出阁的女子闺房,那便都不是理由。 平宁侯夫人看着陶五小姐进来,面上闪过一丝不悦。 齐眉福下身子,“这次的事,不止是我家的无心之错,平宁侯爷一家也有着过错。” “我们有何错处?”平宁侯夫人杨高了声音,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他们左家清清白白的闺女被人闯了闺房,这样的事传出去谁会觉得他们有错? 齐眉抬眼看着平宁侯夫人,“先是监察夫人身边的丫鬟把青梅茶倒到我裙上,若不是有这一出,那之后的事也不会发生。当然并不是执意要怪责那个丫鬟,人非圣人孰能无过?‘ 齐眉说了这句,一个丫鬟悄悄的舒口气。 “但之后去了左三小姐的房内,熏着的是极不常见的山丹花熏香,山丹花是诱发哮喘症最厉害的。”齐眉看着平宁侯夫人一丝波动都没有的脸,“不过左三小姐素来喜爱山丹花,拿来捣碎磨了做熏香也是情有可原。” “陶五姑娘说了这么大一段话,指着所谓的错处下一句却又反过来驳斥自己,不知用意为何?”平宁侯夫人勾着唇角,纵使都发现了又如何,饶是陶五小姐一张再巧的嘴,也改变不了事实。 “只因最后要说的这个错在何处。”齐眉豁出去了,前世的陶齐勇的婚事并未搅合到争权夺利的局面里,到了这一步,饶是她也猜得出来这唯一的解决办法是什么,只有陶齐勇娶了左三小姐,一切才能稍稍平息。 “在我换了左三小姐的衣裳后,张口说话的时候吸入了大量的熏香,一下诱发了哮喘,老妈妈立马让丫鬟去禀报侯爷一家和陶家。还要感谢大家对齐眉的关心,可无论是丫鬟还是妈妈们,都明明知道房内两位小姐是在换衣裳的,为何不阻拦我大哥进园子?”齐眉说着声音锐利起来,“堂堂平宁侯府,守卫森严又精锐,走到哪里都能见到巡逻的人,可为何到了左三小姐的园子,就能一路通顺的进去?” “放肆!”平宁侯夫人怒拍着身边的案几,站起来情绪激动,“你这是在说我们候府敞开大门让陶大公子闯进去?” 齐眉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平宁侯夫人充满怒意的眼,答案根本就不需要她来说,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心知肚明。 把所有的情形都说出来,祖母和母亲才有底。 陶老太太和陶大太太的面上的表情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二人对视一眼,却只能叹口气。 齐眉的用意她们又怎会不知,可平宁侯府拉了这么长一根线,连鱼饵都是骗得他们陶家亲自挂上去,为的只是要钓陶齐勇这条大鱼。 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冲着齐眉来,陶齐勇有多心疼和关爱齐眉这个妹妹,只需要稍稍打探,根本不难得知。最关键的一点,陶齐勇是这样冲动焦躁的个性,只要一切部署的自然又周密,这条鱼很荣誉上钩。 利用他人对亲人的关爱之情,做着这样算计的事,真是让人恶心至极。 可陶家并没有别的办法来反驳,齐眉未进来之前,平宁侯夫人的暗示已经很清楚,还补了一句,“侯爷多年来为皇上卖命,而皇后娘娘更是帮皇上把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陶大将军对弘朝的功劳自是不消说,一路的跌跌撞撞磕磕碰碰却也不少。” 这话让陶老太太和陶大太太一惊,老太爷后半生的路走得那般消沉,还不都是拜平宁侯所赐。 而陶齐勇才刚从前枢密使被暗杀的事情中脱离而出,饶是老皇帝先前出面训斥,但若再传出这样不利的事,等同于打了皇上的脸。 陶老太太和大太太都不敢再往下想,换个方向来思考,平宁侯家把左三小姐嫁到他们陶家,并不全是害处,甚至还能多些有利的方面。刚刚陶老太太只在门口瞥见左三小姐一眼,那模样一看就是个好掌控的。 平宁侯家 “今日刚好是国太夫人的寿宴,朝里几位德高望重的大臣及其家眷都在,就趁着这个机会与大家说了,陶大公子和我家三姑娘订亲的事罢。”平宁侯夫人的话让齐眉眼皮一跳,转头望向祖母和母亲,看着她们的神情便知道事已成定局。 真是每一步都算到了,全程都在声东击西,暗地里默默的把一切都部署好,让那些别家的长辈也看到那一幕,陶家只能百口莫辩。如平宁侯夫人所说,那些大臣和家眷都在,把这事情当众宣布,就等于完全尘埃落定,一点更改的机会都不会有。 哮喘、熏香、衣裳,齐眉脑子里乱糟糟的。 饶是前世,她也从不曾涉及这样的阴谋,她从来都是不被关注的那一个,现在想来,活得虽然凄惨,但至少能坦荡荡的。 两家人又商议了一阵,去了花厅。 齐眉走在最后头,陶齐勇跟在陶大太太身边,步伐十分的缓慢。 在平宁侯夫人面上露着喜色宣布陶家大公子和做三姑娘订亲的事情的时候,齐眉远远的看到阮三小姐,眸子的里的神采一下就消失殆尽了。 第九十五章 拜访 回去陶府的路上,马车内尤为的沉寂,在平宁侯府待的时辰太久,在宣布了订亲的消息后,陶老太太和大太太又入了内室,和平宁侯家商议一二。 齐眉撩开车帘,和来时不同,来的时候,大哥骑在马上的背影挺得笔直,而回去的时候,暗暗的路旁灯笼光照在他身上,把萧索的身形拉得很长。 “千算万算,算不了这出。”大太太一句话打破了沉寂。 老太太抬了抬眼,一会儿又阖上。 大老爷拳头捏得死紧,“我活了几十年,再没见过像左家那样下作的,为了把左家人塞到我们府里做探子,亲生闺女的清白都可以不要。若是一个没弄好,那左三姑娘也是会白白牺牲的。” 素来温婉的大太太冷笑一声,“左家的人,牺牲清白又如何?他们脸都不要,还要清白做什么?” 齐眉始终沉默,听着长辈几人不停的说着。 在祖母和母亲入了内室后,平宁侯夫人语气不容商议,“虽是无心之过,却也已然发生,你我二家已经订亲,却还是越快越好,翻了黄历,今年里最好的日子便是十月初一。” 真是什么事都准备好了,赤裸裸的逼婚,一切的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齐眉记得阮三小姐临走前,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眼眸里散出的悲伤和无措被掩去大半,齐眉不知道要说什么话来安慰,一瞬如桃花春风拂面,一瞬如杨柳晓风残月。 回府后,老太爷得知了在平宁侯家发生的事情,差点一口气没上得来。 陶家翻身了,连齐勇差点被陷害都能得了皇上的帮助全身而退,下一刻却又被平宁侯紧紧钳住。 翌日大老爷上朝。平宁侯见着他一改往日的挑刺,亲切地拍着他的肩膀,大老爷心中不悦,紧绷着脸。 “还要恭喜平宁侯爷和尚书大人结亲,陶家大郎是难得的青年俊才,就是急躁了些,而平宁侯爷家的三姑娘,听得传闻是个素净的性子。这一水一火,再毛躁的,也能被打磨成最耀眼的玉石。”说话的是苏公公。大老爷看过去,苏公公的面上并无任何巴结或者取笑的意思。 苏公公说得十分认真。 平宁侯坐上回府的马车,面上尽是得意的笑容。 大老爷看着马车消失成一个点。牙齿也咬得咯咯响。 “皇上请尚书大人过御书房一趟。”苏公公不着痕迹地低声说着,嘴唇都动得很轻微。在旁人看来,他只不过是刚和这位兵部尚书道了喜,再理理衣裳罢了。 大老爷一愣,抬头的时候苏公公已经走远。 皇上问起陶齐勇的状况。言语间透着欣赏,接下来语气又转为低沉,隐隐在说昨日平宁侯家发生的事。 只怕是那平宁侯恶人先告状,大老爷忙跪在地上。 皇上接下来的几句出乎大老爷的意料,并未有怪责或者质问的意思,反而说起平宁侯嘴唇有些微微地发抖。不是心慌的那种发抖。 大老爷想着昨天的事,气血上涌,脑子一热。把他所知的事情源源本本的说出来。 半个时辰后从御书房内出来,大老爷抬头看着天空,想着皇上与他说的那些话,好像能抓住一些,好像又什么都抓不住。 走得远了。大老爷自是没听见,御书房内茶碗被砸在地上的声音。 过了几日。齐眉把左三小姐的衣裳洗好,命子秋送了过去。 隔日平宁侯家来了婆子,说平宁侯家三小姐送了回礼过来。 齐眉眼睛都不抬,“我只是把衣裳还给左三小姐,并不是送礼,既无送礼何来回礼?” 婆子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能把身子埋得更低,“这是三小姐连夜做出来的东西,一会儿都没睡的。” 几日都未有过什么动静的西间,忽然门嘭地一下打开,陶齐勇走了出来,齐眉吓了一跳,不过几日的功夫,大哥竟是消瘦了这么多。(.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陶齐勇瞥了眼,一支月季银簪,一支木簪上精巧地镶着一块细玉。银质的簪子上一朵月季花,素淡又雅致,和左三小姐透出的气质极为相像。 他一把夺过婆子手里的簪子,狠狠地扔到地上,“表象做得再好又如何,瞧,这簪子是坏的,你看,里头是黑的!烂的!” 婆子吓得半句声都不敢出,那簪子被砸得裂成两半,婆子脑里闪过三小姐坐在油灯前一整晚不眠不休,眼睛都红了的样子,心里不由得一疼,又不敢伸手去捡那个簪子。 她只是个婆子,面前的都是少爷小姐,她本来就是偷偷来的,闹出什么响动,害的不只是她自己。 “做了下作的事,难不成还想把脸捡起来?”齐眉从未见大哥发过这样大的脾气,他说完了这句,背过身,狠狠地吐了个字,“滚。” 婆子急急忙忙把碎裂的簪子都捡起来,狼狈的告辞了。 齐眉跟着齐勇去了大老爷的书房,大老爷正在按着前额两侧,看着陶齐勇终于出来,舒了口气,“你想通了。” “儿子从未想得这么清楚,我们陶家个个都是铮铮铁骨,被个靠女人哄着的侯爷家压着,无非不就是权字?越是这样,儿子越不能倒下,消沉只会顺了他们的意。”陶齐勇说得激动起来,“现在是我,谁知道下一个是不是二妹,五妹妹。” 大老爷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明日你就去枢密院,那边昨日就来要说法了,你已经‘病’了几日,不可能再‘病’下去。” “儿子要变得更强大。”陶齐勇眼眸里染上一层光,“至于那个三小姐,侯爷既然这么巴巴的要送过来,那便由着他们。” 结亲的事情被提上了日程,陶家和平宁侯家都忙得昏天暗地,但两家的景象却是丝毫不同。 平宁侯家喜气洋洋,而陶家却是平平静静。即使忙得厉害,也并无其他的动作。 而边关的战乱也愈来愈紧急,并不是预料的那样能很快平息。 折子不断的递上来,皇上的眉头也越锁越紧。 到了七月,炸雷一样的折子递上了殿堂。 几个小国暗地里联合起来,发了一次强大的攻击。 皇上气得不行,入夜了后,一个人悄悄的去了德妃的园子。 她只是低头抚琴,而他饮着无须担心有否有毒的茶,心绪渐渐平息。 和二皇子夜谈了一晚。皇上出来的时候,正好遇上日出,从黑暗到渐渐亮起来的美景。 早朝的时候接到了八百里加急的折子。幸得镇国将军所带领的将士个个训练有素,虽然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但那几个敌国也损伤大半,谁也没占了便宜。 皇上终是松了口气。 七八月总是最炎热的时候,齐眉命丫鬟从冰窖里端了冰块来。老太太贪凉,身子却又已经不是可以承受的年纪,只能在四周都摆上些冰块,然后再让丫鬟站在冰块前打扇,这样整个屋里都不会是那种闷热的感觉,透着丝丝凉意。身子也不会承受不住。 阮家今日要过来陶府,本来每日都在枢密院忙到很晚的大哥,这几个月来头一次极早的赶回来。老太太的屋里才凉爽下来,丫鬟便来报,说大少爷回来了。 老太太和蔼地问他,“看来最近京里风平浪静,外头也是?” 老太太指的是边关。但因得是妇道人家,不好直说。 陶齐勇点头。请了安后回园子换衣裳。 只有齐眉知道,齐勇这样早回来是为那般。 几个月的时间,齐眉和阮三小姐并不是交好的关系,陶家又一直在忙碌成亲的事宜,和阮家很少走动,也没能见过阮三小姐。 不过听说,阮三小姐从平宁侯家回府后,大病了一场,之后就是断断续续的小病。 对于芳心暗许的她来说,这样的打击确实太大了。 听说到了这月才好起来。 阮大夫人来的时候,除了阮成渊以外,果然还带了阮三小姐,老太太也知晓阮三小姐这几个月都病病好好,关切的问了几句。 齐眉看了眼阮三小姐,她整个人都透着虚气,连着几个月的病,虽然之后的病不严重,但也让阮三小姐元气大损。 阮大夫人叹口气,“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她就这样病了好,好了病。现在好不容易恢复了些,我就想着带她出来走走。” “多走动些好,原先我也是不爱走动,多亏我这个孙女拉着我隔三岔五的在府里慢慢地走,也是活动了身子,日子短了不觉得,现在过着夏日,即使吹着凉风也极少有病痛的时候。”老太太说着把齐眉拉到身边。 正说着话,陶齐勇走进来,欣长的身子停在阮大夫人身旁,顿了一下,“阮大夫人。” 而后看着阮三小姐,阮三小姐起身,面色苍白,微微地福身,两人礼貌的互相笑了下。 和阮家相处,两家的气氛总是和睦,二姨娘得了阮家要来的消息,转身就道她娘家人整好这日要来,只能带着陶蕊离府。 没了二姨娘,只得齐眉几人在场,却是一团和气。 阮成渊似是心情不错,一直咧嘴笑着,牙齿洁白又整齐,眼眸里也透着神采。 饭后,长辈们闲聊,齐眉带着阮三小姐和阮成渊去花园里赏花,亭内丫鬟已经装好的冰块在打扇,围着亭子的池水透心凉,只是走过去,整个人便舒适起来。 ―――― 抱歉让大家觉得糟心……是我笔力不够……请继续耐心的往下看吧t___t 我会努力的t___t 第九十六章 更好 与阮家的关系好,小姐儿和少爷们的忌讳也并没有别家那么深,四个人都坐在亭内。(.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三房的齐春和齐露得了消息也想来玩,两个小丫头很聪明,直接拉着手去到花厅里问老太太,有阮家的长辈在场,即使老太太不欢喜三房一家,也不会给两个小丫头脸色看。 得了允许的齐春和齐露兴高采烈的往花园的方向跑,身后的婆子追都追不上。 入了花园,走远一些路,穿过假山便到了亭子口。 齐眉见齐春和齐露身后好不容易追上来的婆子气喘吁吁的,却也没硬拉着她俩回去,便知这是得了长辈允诺的。 齐春比齐露动作要快些,一屁股坐到石桌旁,笑咧咧的,“妹妹知道今日有客人来,五姐姐一定会做薄荷桂花茶。” “你就记得吃。”齐眉敲了下齐春的脑袋,齐春和齐露这对双胞胎只小她一岁,说话做事却比她要显得与年龄相符许多。 “五姐姐的茶只做给客人和祖母吃,若不是我和七妹妹赶紧跑过来,下一次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齐春吐了吐舌头,脑袋摇摇晃晃的。 齐眉让子秋把薄荷桂花茶给齐春齐露倒上,两个小丫头一路跑来早就出了不少汗,虽然亭内的凉意甚浓,却仍不能立马就消暑,急切的饮下想了许久的薄荷桂花茶,齐露舔了舔唇角,“真的是很好喝,一碗下肚觉得整个人都清爽起来了。” 齐春却显得有些失望,对一样东西期望太大的话,总会让人有偏差的感觉。 被薄荷桂花茶滑过的喉咙显得不是很舒服,但看着齐露喝得那样开心,她便也没吱声。 “一模一样的两姐妹喜欢的东西也不一定都是一样的。”一直沉默的阮三小姐看着齐春和齐露露出不同的表情,终于开口说了句话。 齐勇忙接话。“但人一旦认准了喜欢的东西,那就不会轻易改变的。” 齐春和齐露迷茫的看着齐勇,大哥这是在说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齐眉又给两人添了杯茶,两人喝下的时候,齐眉笑着问道,“要不要出亭子去赏赏花?” 在赏花这点上,两姐妹倒是一样的兴趣,齐露咕咚咚几口喝了,齐春抿了口,茶碗放到一旁。两人一起拉住齐眉就往外头窜。 阮三小姐的眼眸微微垂下,齐勇站起来,嘴唇动了动。一肚子话想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阮成渊这时候一下蹦起来,“渊哥儿也要去玩!” 这下亭内就真的只剩阮三小姐和齐勇了。 齐春和齐露看着开得娇艳的花朵,心情大好,走走跑跑的齐眉一下就落在了后头。 齐露回头才发现五姐姐不见了,转身去找。在池塘边上找到了,招手让她过来。 齐眉笑着摇头,“你们二人去玩罢,我怕追不上你们,玩一会儿等一等会儿,我会扫你们的兴。” 齐露不疑有他。点点头回去寻了齐春继续赏花,有五姐姐确实会玩得不那么尽兴,五姐姐身子不大利索。走一会儿跑一会儿就会喘不过气来,这是齐露脑里极深的印象。 “大少爷!”这是易妈妈的声音,无论去到哪里,易妈妈都会跟着阮成渊,刚刚她被齐春和齐露一下就拉出来。没来得及把阮成渊也叫出来,这会儿他倒是聪明。自个跑出来了。 本来起身的齐眉又蹲了下来,面前的池子内莲花正是开得最好看的模样,粉嫩的花瓣,花蕊的颜色嫩黄得让人忍不住想去尝一口。 现在大哥和阮三小姐应是在说话了罢,她特意把子秋和另一个懂事的婆子留在亭外,这样就不会是独处,而留下的服侍的人都是她自己的人,便就不会随意乱说。 这段时日,齐眉知道大哥一直给阮三小姐偷偷地送信,对方却丝毫没有回应,信都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本以为是已经冷心的缘故,今日听阮大夫人一说才知晓,竟是一直病着。 一直没有机会坐下来好好说一说,两人以前大抵也是未曾出去游玩过,没想到头一次独处,就是要说大哥成亲的事情,可悲的是新娘并不是阮三小姐。 悄悄地从假山后探头,齐眉的眼睛很好,虽然离亭子有段距离,但能看到大哥面上带着点儿舒心的笑容,阮三小姐背对她,不知道是怎样的表情,但总体看上去气氛尚可。 齐眉微微有些宽心,但随之而来的更是沉重,大哥娶了左三小姐,不单单是拆散了一对鸳鸯,平宁侯一家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要把左三小姐塞进来,这几月也听祖母和母亲零零散散的说过一些,利害关系很分明。 左三小姐是平宁侯府的人,而平宁侯与祖父算得上势不两立,可现在陶家地位慢慢回来了,即使祖父依然不去宫内,即使皇上也并未与其有何交流。但平宁侯那样的人定是有所顾忌,原先把三婶娘嫁入陶家,只是随意找个人来探听罢了,不然也不会是嫁给三叔。今时不同往日,要监视他们陶家,一个地位低的庶女是起不了作用的。 齐勇破格入了枢密院,这样的事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齐眉都觉得有别的意味在里头,更何况是平宁侯那样事事慎密计较的人。 总觉得还有更深的东西在里头,齐眉一下子心事重重。 在池边坐了一会儿,莲花被风吹得微微地飘摇,亭内传来几声笑声,齐眉伸手想去触碰那莲花,一个不留神脚底一滑。 以为要落水了,胳膊在一瞬间就被拉住,避免了后边糟糕的事情。 齐眉回头看拉她一把的人,被拉住的一瞬间心头涌过熟悉的感觉,她回头回得太快,阮成渊眉头微微锁起,嘴唇也抿得紧紧的,下一刻才忽而变成大大的笑脸。 “小仙子要是摔下去了,会变成丑丑的落汤鸡。” 一段时日不见,中间见过的几次也只不过匆匆一瞥,现在的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嫁给阮成渊了,身子渐渐好起来,名声也保住。阮大夫人即使带着阮成渊来陶府,也是冲着陶蕊。 不过没办法的是,陶蕊年岁渐长,心思也多了起来,虽然不似原先那般口无遮拦,但却学会了避而不见,每次都是身子这又不舒服,那又受了凉的。这么长的时间过去,阮成渊也没见过陶蕊几次。 不过齐眉感觉得到,阮成渊对陶蕊毫无兴趣,傻子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毫不遮掩也不需遮掩。 这样的两个人,也不知有没有缘分走到一起。陶蕊很记仇,小时候二姨娘被阮成渊打了一巴掌的事,她会一辈子记得的。 阮成渊已经自觉的坐到齐眉身边,两人之间隔了一只小猫儿的距离,虽然阮成渊不会计较这些,但齐眉还是向他道谢。 收到谢意的阮成渊笑意更浓了,纯真的笑容却总给齐眉一些不一样的感觉。 阮成渊如今也十三岁了,阮大夫人焦急起来,却也没得别的法子。阮大学士和父亲是同一类人,一派清流,但不同的是阮大学士的胆儿小,不与贼人为伍,但也绝不与人起冲突。 这样的人家,清清白白,但也讨不到什么好处,不知哪家会愿意把姑娘嫁给阮成渊。 其实说起来,嫁给阮成渊也不全是坏处,总比成为政治权力的牺牲品要好,而且傻子待人都是掏心掏肺,不会惨一点假。 “渊哥儿刚刚见你一直皱着眉头,是不是有不高兴的事?”阮成渊说着又拿出了他的法宝,手心摊开,几个彩色的糖块递过来,“吃了这个,就会高兴的!” 欢快的语调,由衷关心的模样,齐眉伸手拈了一块,“谢谢你。” “渊哥儿知道你的大哥要娶平宁侯家的小姐姐。”阮成渊说着刻意把眉头锁起来,扮成小大人的样子,“平宁侯家我也不喜欢,很不喜欢,随娘去过一次,他们嘴上没有说,但是渊哥儿看得出来,他们心里在笑话娘亲,下人也对渊哥儿不好。” 阮成渊越说越认真,语调都跟着低下来,“渊哥儿回去的路上都和娘说了,然后娘告诉我,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另外那一两件好事,可遇不可求,所以人只能好好的活下去,无论面对什么困难都不要放弃,觉得难受的时候大哭一场或者睡一觉,第二天总能比昨天要好。” 齐眉惊愕的看着他,阮成渊的脸几分秀气又几分男子气概,侧脸看过去,鼻梁很高。大概是心中无事的缘故,眸子里总是比谁都要亮,黑葡萄一样的眼珠里溢出点点光芒。 看来阮大夫人还是下了功夫的,想前几年阮成渊来拜年,一句普通的贺词也要抓耳挠腮的想半天。 觉得难受的时候大哭一场或者睡一觉,第二天总能比昨天要好。 齐眉心里郁结的心情舒散开不少。 “不过渊哥儿不懂这话的意思,但娘说得很认真,那就一定很有道理,渊哥儿也说来给齐眉听。” 名字从阮成渊嘴里滑出来,齐眉不禁有片刻的征神。 第九十七章 利害 “大少爷怎么躲到这里来了。”易妈妈总算找到了阮成渊,看到他坐在陶五小姐身边,虽然隔了些距离,但这样坐在池子边易妈妈还是觉得怕,万一少爷玩心大起,陶五小姐可经不起折腾。 想起那次大少爷把二少爷推到水里,易妈妈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二少爷病得特别厉害,春试都砸了。 之后阮大夫人问起,她说了实话。阮大夫人便塞了她一些碎银子,让她不要四处乱说。 易妈妈没有收。 她怎么会去同别人说,大少爷是她带着长大的,到现在她都记得大少爷半岁的时候生大病,可怖的一晚她谁也没有说过。寒冬腊月,她和阮大夫人已经衣不解带的照顾了大少爷好几天,国太夫人硬是命人把阮大夫人带回园子内歇息,她当时冲阮大夫人再三拍着胸脯,会好好守着大少爷。 几日来的劳累,她抵不住攻势猛烈的睡意,桌上一杯浓茶还未消去热气,她端起来要饮,结果本来病恹恹的大少爷却哇地一下大哭起来,吓得她一下子把浓茶打翻在地上,去哄了大少爷后,他倒是很快不哭了,睁着黑珍珠一样的眸子看着她,伸手要她抱。、 而后手就一直紧紧的勾住她的脖子,怎么都不肯放手。 十几年过去了,易妈妈总在想,其实初生不久的小娃儿都是有预感的,如果她之后没有把少爷放回摇篮里,去把地上的碎片扫好倒出去,大少爷也不会变成这样。 “易妈妈?”齐眉唤了老人家几声,却只见得她的表情越来越悲伤。 “陶,陶五小姐。”易妈妈回了神,面上有些尴尬起来,大少爷还是坐在池子边上。一脸好奇的看着她。 易妈妈走过去牵起阮成渊的手,“虽然是夏日,大少爷还是不要在凉凉的池子边,知道了吗?” 阮成渊似懂非懂的点头,而后咧嘴,像是做了好事的小孩子像长辈要奖赏一样,“刚刚小仙子差点掉下池子,渊哥儿救了她。” 易妈妈愣了一下,捂住阮成渊的嘴,“这样的话大少爷不要同别人说。” 如果传了出去。也不知别人会把陶五小姐和大少爷胡乱说成什么样子。 在易妈妈的眼里,陶五小姐是个极善良又懂事的,而且最难得的是。从不见陶五小姐面上有过一丝不悦的神情,即使大少爷要同她一起坐在池边,陶五小姐也没有起身离开。虽然在府里的时候,若是大夫人她们偶然说起陶五小姐,大少爷倒是一声不吭的。 却总是时不时私底下与她这个老人家说起陶五小姐。都是一口一个小仙子。 其实在少爷的心里,孰轻孰重还是有个掂量的,他大概是能隐隐的感觉到,若是在众人面前谈起陶五小姐,并不会让她好过。 易妈妈心底里期望过,陶五小姐能嫁给大少爷。若是能有这样的好小姐与少爷相伴走过之后的几十年,少爷会过得更好。 但她只是个老妈妈,哪里能有说话的份。而且陶五小姐这样的姑娘,如今陶家又是愈来愈高的地位,应当要配更好的良人。 易妈妈想着不由得叹气。 那些表情都落在了齐眉眼里,她悄悄地绕到假山后,亭内的二人已经处于沉默之中。 与刚刚的气氛并不一样。齐眉犹疑的上前,阮三小姐见她过来。起身拉着她,“也不知长辈们是不是要我们回去了?” 齐眉看了眼齐勇,他靠着亭柱,眼望向外头的风景,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让子秋去花厅里打探,而后齐眉命丫鬟把齐春和齐露找了回来,两人都是满脑袋的汗,本来就是大热的暑天,这时候齐春主动端起薄荷桂花茶,一声不吭的喝了一大碗,喝得太急,薄荷桂花茶顺着脖颈滑下来,还好一旁的婆子反应快才没流到衣裳里。 齐眉递了帕子给她,“六妹妹喝慢点儿,这薄荷桂花茶啊凉性强,喝多了会闹肚子的,所以我才做得少。” 齐春脸一红,“五姐姐怎么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说。” 阮三小姐举起双手,“我什么都没听到。” 阮成渊把糖块摊在石桌上,高高兴兴的一块块数着。 齐春面上的红晕这才下去了些。 子秋得了老太太的命过来,阮家人已经准备着要离开了。 齐勇这才动了动,闷着脸率先走出亭子,谁也没有打招呼。 一行人慢慢地步行到花厅,路上的时候齐眉刻意和阮三小姐走在后头,阮三小姐倒是自己开口,“妹妹的心思我明白,不过缘分尽了就是尽了,饶是说再多的话也是徒劳无功,命中的一切皆有定数。” 看来是说崩了。 齐眉只能叹口气,“大哥这几月一直没什么精神,只希望以后能慢慢地恢复一些。妹妹过些日子再去阮家看看姐姐,听阮大夫人说的,姐姐一直病病好好,无论如何也不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 阮三小姐没有接话,只是搓了搓手里的帕子。 小辈们依次入了花厅,阮家人和老太太几人告辞,阮成渊也凑过去,说了几句漂亮话,老太太乐得笑了起来,抓了把糖块给阮成渊,“渊哥儿喜欢吃这个,我记得。” 阮成渊拿着糖块,高高兴兴的道谢。 “以后渊哥儿要经常来这里。”坐在马车,阮成渊的高兴劲儿没有消散,拿了个糖块吃,甜滋滋的味道让他笑得愈发的开心。 易妈妈小声的和阮大夫人禀报今天阮成渊在陶家一天的举动。 “那个五姑娘,真的是不错的。”阮大夫人听了只觉得可惜。 若是陶八姑娘还有些可能,刚刚在花厅里与陶老夫人无意间说起陶家的姑娘们,虽然老夫人个个都说到了,唯独陶五姑娘只是稍稍带过一句。 陶老夫人的用意很明显。 易妈妈也叹口气,“大少爷容貌生得极好,性子纯真又良善,若不是……” 不自觉的戳中阮大夫人最伤心的地方,易妈妈这才反应过来,忙捂着自己的嘴。 阮大夫人已经面露伤感的神色,“陶八姑娘我并不是多满意,她生得那样貌美又魅,嫁给渊哥儿定是会心不甘情不愿,到头来变成我们阮家给渊哥儿讨了个欺负人的。” 况且就是陶八姑娘的那样的身份,也是老大不乐意。 “老实说,陶家我最欢喜的便是陶五姑娘,可今日在花厅里,我是听出了五姑娘亲事的眉目。而其次欢喜的便是陶三姑娘,那三姑娘只见过一次……” 阮大夫人还在说着,一边的阮成渊慢慢停下了手舞足蹈的动作,安静下来。阮大夫人还以为他被糖块咽到了,易妈妈忙去拍拍阮成渊的背。 见儿子没事,阮大夫人看了眼易妈妈,继续道,“你说得没错,若渊哥儿小时候没遭罪的话,订亲哪里会是这么难的事。” 说着眼睛酸涩起来。易妈妈忍不住跟着眼角红了,抬手抹了抹,愈发的自责。 忽而刮起了夜风,车帘被吹得翻飞起来,阮成渊侧头,直直地盯着外头的车水马龙,黄黄的光亮描摹着他的侧脸。 陶老太太被大太太扶着回内室,打水净面的时候忍不住说起来,“阮家总带着大公子过来,你说蕊儿这么避下去哪里是办法。” 大太太道,“本就是没有法子的事,陶家和阮家关系好,结亲是极其自然的事,到了齐字辈却分外困难,还不是阮大公子幼年烧坏了脑子。” “我今日见他也觉得可惜,模样生得比别家的公子都还要俊上一分,性子也好。”陶老太太叹口气。 大太太却是摇头,“若阮大公子是个正常的人儿,亲事只怕早就订下了,可也不一定能如意。” 大太太这是提起了勇哥儿。 老太太净了面,让严妈妈把水盆端出去,坐在床榻上,半闭着眼,“勇哥儿的事,还真不全是坏事,平宁侯家这次做得精密,但也做得太急,并未深思把左三姑娘嫁进来是不是全是对他们有利的。” 说着老太太压低了声音,“前段时日,左三姑娘特意做了两个簪子送给齐眉和勇哥儿,是出了那事后连夜做出来的。” 大太太讶异地啊了一下,“媳妇没听齐眉和勇哥儿说起过。” “勇哥儿现在对平宁侯家那是恨之入骨,怎么还会去提起。齐眉的话,心思精灵,不该说的她也不会说。” 老太太说着若有所思,“看起来,左三小姐还不是个坏绝的。” 进了九月中,边关再次送来急报,镇国将军身负重伤,正在预着护送回京,可镇国将军却死活都不愿回来,伤势越来越严重。 谁都没料到,这次的战打得又长又久,那些小国安静了那么几年,让弘朝的人都松懈了太多。 眼下边关失了主心骨居大老爷和陶大老爷下了朝去酒楼里想散散心,却又说起了这个事,两人直到夜深了才从酒楼里出来。 陶大老爷坐上回去的马车,心事重重。 马车停到府门口,大太太竟是站在柱子旁,焦急的看过来,“老爷您可回来了,我让常青去找了你,他回来却说你不在宫里。” “何事?”尔容甚少这样慌乱,大老爷声音放轻了些。 “老太爷他不知从哪里得了边关的消息,现在正在正厅里,老爷快去看看罢!” 第九十八章 准备 大老爷跟着大太太疾步去了正厅,门口倒是没有丝毫喧嚣,出乎意料的安静。 看到门口站着的齐眉,大老爷走过去,齐眉转头看到他,锁起的眉头松了一些,福身道,“父亲、母亲。” “你祖父还是老样子吗?”大太太不急着进去,反而问了起来。 齐眉点头,“祖父还是直直地看着那副皇上亲笔御赐的字帖。”说着伸手指过去,从她站着的方向正好能从敞开的窗看到老太爷的侧影。 大老爷忙走进去,齐眉站在门口。 长辈们先在一旁说着话,内容断断续续的,齐眉也听不清楚。 忽然老太爷把梨木拐杖扔到一边,声音洪亮,“伯全,明日我与你去上朝。” “父亲?”大老爷立马明白了老太爷的意思,想要过去扶他,老太爷却挥挥手。 “我拄这根拐杖,一拄就是这么多年,本来是要帮着我走路好一些,却不想拄了拐后路却是越走越少。”老太爷说着望回那副字帖,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显得几分闪耀,“现下也是该把它扔掉的时候了。” 皇上亲笔御赐的字帖,是在当时陶家逃过大难后送来的。人若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看许多事的态度也会改变。 忠将之家这四个字,曾祖父和祖父都为国拼了自己的一生,都只不过因得那一身忠胆。 而等了这么多年,总算等来了皇上的承认,虽然并不是嘴里说出来的,但却竟是一笔一划的亲手写下,自是更让祖父视如最贵重的珍宝。 谁都不知道前世里陶家人的下场,齐眉抬头,跟着众人一齐随着老太爷看那副字帖。她不似其他人的情绪,越看这幅字帖越想撕下来。 老太爷的意思很明显,这也是齐眉一直无法控制的事,老太爷一身铁胆,国有难,他自当不会坐视不理。 如果说前世的老太爷挂帅出征是为了稳固住陶家的地位,那今生,只是因得忠义二字。 前世来势并没有这么汹涌,祖父在一开始就入了宫里,皇上欣然允了他挂帅出征。也没有镇国将军受伤的事。 祖父驰骋战场半生,那些宵小他又怎会放在眼里。 这么几年,祖父也都在养着身子。并没有前世那样病痛,但齐眉还是觉得前额两侧在突突地跳。 连被子秋扶着回了东间都是迷迷糊糊的。 尝试着躺在床榻上,竟然没有喘得很厉害,这总算是唯一的一点安慰了。 翌日祖父果然和父亲一齐去了宫里,天还是暗着的。齐眉便被外头的响动吵醒。 从东间半敞开的窗看过去,齐勇穿着官服,正往外头走,平时就雷厉风行,可今日却有些不同。 齐眉唤了子秋来,让她跟着齐勇去看看。 已经被吵醒了。索性让迎夏打了水来净面漱口。 换好了衣裳,迎夏打开齐眉这年生辰时老太太送来的金花盒,把盒内雪洁的细粉倒入一小盂米汤里。仔细搅匀。然后齐眉伸手舀起一捧涂到面颊上和手上,轻轻地揉搓着。 从老太太送给她那日起齐眉就开始用,果然是昂贵又极难得到的东西,特别的有用。 铜镜里的自己虽然算不上肌肤胜雪,但也不再是病恹恹的模样。再均匀的抹上胭脂,已经看不出是个身子不爽利的了。 昨日躺着睡了会儿让齐眉有些惊喜。若不是现下老太爷这样的事,她定会更高兴。 早早地去了老太太的园子,老太太还未起身,齐眉让莺绿几人不要去打扰,转身一个人站在门口,看着天际慢慢地泛白。 “五姐姐。” 齐眉讶异的转头,陶蕊竟是这般早的就过来了。这两年,二姨娘紧紧地抓着让陶蕊闭门练习,生生地把陶蕊的性子变成了现在这般。[.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齐眉总算明白,前世陶蕊为何会变得判若两人。也说不上不好,但却让两姐妹的距离越来越远。 “八妹妹也起得这样早?” “昨日一夜都未能睡好,索性就早些过来了。”陶蕊的声音多了几分魅气,小时候那样软软糯糯的感觉渐渐地从她身上消失,索性抬起手揉着困倦的眼睛的动作,还很熟悉。而眼眸里尚透着的几分神采,呀还和记忆中一样带些顽皮。 “祖母还未起身,我们姐妹也不好去打扰。”齐眉笑着道,“八妹妹知晓了祖父的事?” “嗯。”陶蕊重重地点头,“听姨娘说了,祖父今日天还未亮就出府了。” “五姐姐不必担心。”陶蕊过来环住她的胳膊,态度几分亲昵,“祖父那样英武的人,到了边关,定是能让那些贼子闻风丧胆!” 话是说得没错,齐眉眉头还是皱得有些紧,可还有太多因素不能掌控,忽而看到陶蕊腰间别着个香囊,乍看之下竟是熟悉得吓人。 齐眉眼眸一下子睁大,正要问起的时候,莺绿走出门,“五小姐、八小姐,老太太梳洗完毕了。” 齐眉只得先作罢,姐妹两陪着老太太坐到午时,贴心的话宽慰了老太太不少,传饭的时候特意吩咐了厨房,要做两个小姐都喜爱吃的菜。 到了傍晚,老太爷、大老爷和陶齐勇一齐回了府。 屋里的人都站起来,老太太看着老太爷,心里还是带着些许期望。 老太爷沉声道,“我与伯全上朝,奏明圣上挂帅出征,等到急报送去边关,镇国将军启程回来养伤的时刻,就是我启程之时。” 老太太一下瘫回软榻上,齐眉和陶蕊都去扶她,老太太连连摆手,重重地叹了口气。 “皇上亲口点了勇哥儿。”大老爷接下来的话,连齐眉都觉得惊异。 前世的时候都是祖父和大哥主动请缨,这一世皇上对大哥的态度却是接二连三的出其不意。 “那大哥的亲事怎么办?”陶蕊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齐眉也望向齐勇。 大老爷冷哼一声,“最晚也是在十月初以后启程,亲事还是继续。” 齐勇一直抿着唇,站在一旁一语未发。 消息虽然来得不算突然,但老太爷已经多年未再出征,何况还是这样大的年纪,齐眉陪着老太太回屋里,老太太连连叹气,“你说为何老天就总不给我们陶家好路走?” “陶家历经百多年的锤炼,一半的生命怕是都献给了战场,好不容易拼出一条路,以为能一直这样安安稳稳的走下去,你祖父却……”老太太说着眼角都红了起来。 齐眉看着几分不忍心,她也不愿祖父上战场,到底是高龄,纵使不一定会亲临战场,也是危机四伏的。 大哥又年轻气盛,一身的武艺却冲动易躁。 听父亲说起,祖父和大哥一同去的话,是有胜算的,再没有比祖父还有经验的将士,而像大哥这样血性的男子汉在朝里也挑不出几个。 镇国将军都身负重伤,比他高强的只有祖父莫属。 老太太睡下后,齐眉回了东间,刚入屋子子秋就把门关上。 “小姐,奴婢有个事不知当讲不当讲。”子秋难得神色沉重的模样,齐眉忙点头。 “今日大少爷比平时出去得要早,奴婢提着篮子出去采购用具,一路跟着大少爷,小姐可知大少爷去见了谁?”子秋声音压得极低,“平宁侯爷。” “平宁侯爷?”齐眉惊得重复了一遍,“莫不是找平宁侯爷算账?” 大哥那样冲动的性子也不无可能。 子秋却连连摇头,“大少爷和平宁侯爷站在隐蔽的街角说话,奴婢听不到在说什么,但无论是大少爷还是平宁侯爷,神色都只是透着严肃。” 总不是在说左三小姐的婚事,这样于理不合。 齐眉怎么都想不通,索性去了西间,大哥屋里还亮着黄黄的油灯,齐眉轻轻地叩了三下门。 “谁?” “大哥,是我,齐眉。” 门立刻就打开了,齐勇披着件大大的长袍,面色几分疲惫的样子。 “这么夜了过来找大哥,不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齐勇打起精神,伸手探齐眉的额头。 “大哥是不是今日与平宁侯见面了?”与齐勇的关系让齐眉并没有打算拐弯抹角,把门关了一半,直接地问了出来。 齐勇顿了一下,“你怎地知道。” 并没有否认,齐眉细细地看着他的表情,并没有哪里不对的地方。 “大哥与平宁侯有何事要一清早就去见面?”齐眉声音杨高了些。 齐勇是这样争强好胜的人,但好在始终都是善恶分明,齐眉只怕这一世大哥的路走得和前世不一样,他的心性也跟着有所改变。 再加上与阮三小姐的事,大哥是受了极深的刺激的。 “平宁侯爷是怎样的人,大哥与妹妹一样清楚,只希望,大哥不要与虎谋皮。”齐眉加重了这四个字。 齐勇眉毛动了一动,背过身,“你回去睡罢。” “大哥。”齐眉还要再说,却被一把推出了屋子。 随着老太爷和齐勇出征的事情定下,陶府也忙碌起来。 这些日子老太太几乎都合不上眼,年纪大了总是容易担惊受怕,老太爷又是这么久没再上过战场,她光是想就觉得心惊肉跳的。 第九十九章 争 在陶家这样忙碌的时候,还要忙齐勇和平宁侯三小姐的亲事。 热心的只有平宁侯一家,陶家对于过礼的程序,陶大太太虽是安排得井井有条,丝毫不乱,面上却始终是冷冷淡淡的神色。 平宁侯夫人却似是看不见一般,与大太太商议了一阵,笑着抚了抚衣裳,道,“现下总算都定下了,我这心啊,也总算安了一半。” 大太太面上带着愁容,“待到镇国将军被送回来的那日,勇哥儿与我家老太爷便得即刻出征,算来算去,日子都是在与三姑娘成亲后几日。到时候亲家还莫要觉得委屈了三姑娘才好……” 平宁侯夫人一怔。 此次边关之行,连镇国将军都成了重伤,这一趟过去,并不是出门远游,素来打仗最短也得几个月,最快三五七年都是有的事。 那几个小国暗暗地联合在一起,给了弘朝一记重击,陶大将军和陶齐勇虽不至于凶多吉少,但打仗总归不是个纯粹能立功的乐观事。 闹得不好了,丢命也不是没可能的。 陶大太太这话,言辞之间是透着歉意,但面上却丝毫没有这个意思。 平宁侯夫人也不在乎,甩了甩帕子,道,“勇哥儿也是一心为国,这样满腹热血的好男儿,我家三姑娘又怎会介意?” 大太太笑了笑,“那就好,我这边还有事儿要忙,时候也不早了,侯爷夫人还请先回府去歇息罢。” 平宁侯夫人笑着起身,坐上回府的马车。 一入了候府,就匆匆往平宁侯的书房去。 平宁侯正右手撑着前额,左手翻阅着册子。 “陶家那边怎么说?”平宁侯皱着眉问道。 “陶大太太无非就是把她家勇哥儿要出征的事又说了一遍,每次我过去她都要提起。”平宁侯夫人说着有些来气。“千算万算,偏偏算漏了这一出,谁想得到皇上会钦点个毛头小子跟着出征?嫁过去就守空房,三丫头真的是可惜了……” 平宁侯爷合上书册,唇角微微勾起,看不出是笑还是别的表情。 “人都说这弘朝,权力最大的自是皇上。”平宁侯爷站起来,看着窗外,“但最狡猾的人莫过于平宁侯。” “就好比下棋一般,下着下着。皇上顿然惊觉四周被围得水泄不通,可已经别无他法,只能旁敲侧击。”平宁侯说着冷哼了一声。“接着黑子下一步,白子就紧跟在一旁。” “你说,这盘棋将会孰胜孰败?” 平宁侯夫人听得半知不解,“是说皇上……?” “皇上是年纪大了,愚钝的时候也有。可说到底能坐这么久的龙位也不是吃喝拉撒睡便可以安安稳稳的。”平宁侯爷的话粗俗了起来。 平宁侯夫人脸一白,“这话可在外说不得。” “我正是在自己府里,有何不能说?如今的我,就是当着皇上的面说,你猜皇上敢不敢动我分毫?”平宁侯冷笑了下,“三丫头嫁过去。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落下白子,那也是虚招。一点实处都没有,也伤不了我。” ………… 晚些时候,子秋捧着洗净的衣裳入了东间,正在练字的齐眉也没有分神,一笔一划认认真真的。 “小姐。刚刚听后院的丫鬟们在说……” “何事?”齐眉没有抬头,手下的功夫也没有停下。 “倪妈妈病逝了。” “常青知晓吗?” “知道。昨儿个去的,常青个大男人也扛不住,哭到现在都没有停下来,有个丫鬟同奴婢讲,倪妈妈去的时候,口口声声说她是报应。”子秋仔细的想着刚刚在后院听到的话。 自从常青去求了大太太,倪妈妈的膳食也好了些,平日的药也没让常青抓了去熬。(.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可倪妈妈到底年纪大了,身子底也不好,勉勉强强撑了这么久,终归还是敌不过病痛的折磨。 想着最后一次见倪妈妈,她就已经是个将死之人的模样,还能撑到现在,母亲也算是没少命人照顾她。 齐眉放下笔,把写满的纸叠好放到一旁,又抽了张新的纸出来铺好。 却没再把笔拿起,让子秋服侍她换了衣裳,重新梳了遍发鬓,坐上马车去了后院。 后院她并没有来过几次,每次都是婆子们出事,倪妈妈原先住过的屋外已经被布置成灵堂的模样,齐眉看了眼子秋,子秋忙道这是禀过严妈妈的。 屋内,常青跪在棺材前,背影看上去消瘦得厉害。 “五小姐来了。”子秋在门口提醒了句。 常青征了一下,忙站起来给齐眉福礼。 丧母之痛给常青的打击不小,眼袋又大又重,还透着暗暗地颜色,眼角也是红红肿肿的。 “五小姐听闻倪妈妈的事,便过来看一看。”子秋解释了句。 常青自是再次福礼,“谢过五小姐,真真是个良善的小姐,娘亲过身后,并未奢望过会有主子过来,小姐还是快些离去,免得染上了晦气。” 常青感动归感动,基本的礼数还是记得清楚。 齐眉扫了一眼棺材,秋日的凉风从外头吹进来,把棺材前准备供奉的纸钱也吹散了一些,常青忙去把纸钱重新堆好。 “这么多纸钱和贡品,看来母亲心头还是在意的……”齐眉说着望向常青,常青却忙道,“大太太还未命人来过,这个是与娘生前交好的人送的。” “原来如此。”齐眉点了点头,“你一个人也怪可怜的,我让子秋留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好歹倪妈妈以前也是一直服侍着我母亲。” 常青感激得跪下来磕头,倪妈妈失势后,原先亲近的人都速纷纷疏远,在她病痛的时间里,来看过她的人屈指可数,五小姐却这样屈身关心,实在让他觉得受宠若惊。 齐眉上了马车,撩开帘子看外头的丫鬟们走走跑跑,忽而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而过,齐眉让马夫停下。 探出头仔细的看了看,穿着黛色衣裙的人确实是吴妈妈。 看她走的方向是后院,这么步履匆匆也不知是为何事。 齐眉让马夫先离开,反正才刚离开后院没有多远的路,她走回去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刚到了后院门口,假山后的交谈声让她忙躲到一旁的柱子后。 是吴妈妈的声音,“这些你就给你娘亲,多烧点儿,让她在路上好过些,入了地府多花点纸钱疏通鬼差,也会好过些。” “多谢吴妈妈。”常青高兴的接了过去。 吴妈妈叹了口气,“原先与你娘亲一齐服侍过大房一段日子,总算有些缘分在里头,忽而得了这样的消息,我心里也不好受。” “常青心里头是热乎乎的,今日五小姐也来过,还把身边的大丫鬟子秋留下来说要帮忙。”常青说着感激起来,“娘以前脾气也不大好,到了这日还能有主子和您送一送,真真是大福气了。” 吴妈妈本要去灵堂的步子停住,“你说子秋也在里头?” 常青点点头。 子秋那个丫鬟没接触过几次,但看样子就是个聪慧沉稳的。吴妈妈顿了下,拍了拍常青的肩膀,“既然子秋在的话,那我也就不去了,二姨太那里还有事要忙。” 常青送吴妈妈离开。 齐眉记起那次子秋拿着糕点去试探下人们,只有吴妈妈没吃,她便多了份心思。再之后大姐的事情被她得知,母亲对二姨娘的态度也完全转变,二姨娘心里定是清楚得很,吴妈妈自是也想得到最开始是谁来打探过。 说起来,和陶蕊的接触越来越少,也并不单单因得她被二姨娘压着学十八般武艺的缘故。 若不是齐眉的年纪不大,二姨娘只怕要防得更深,现下府里的小姐儿们都慢慢要到了订亲的年纪,二姨娘的算盘大抵打得越来越响。 虽然陶蕊愈发的像二姨娘国色天香,生得一副媚态,多看上一眼,却更觉得白璧无瑕,那种奇异的糅合感最足以吸引人。但她毕竟是庶女,若真想入高门,嫁嫡子是万万不可能,而阮成渊这个‘送上门’的嫡长子,二姨娘却又看不上。 为自家的女儿觉得不平,可偏偏身份天注定。 齐眉忽而灵光一闪,前世的时候母亲病逝,过了一年,可不就是二姨娘扶正,而后陶蕊也成了正儿八经的嫡女? 再之后祖母找她说教,认命的她也认了,情窦初开的对象娶的也不是她,而是门当户对的陶蕊。 不知为何,再一次想起这些,心里却并未有原先回忆起来那般酸涩了。 待到子秋回了东间,说起常青之后又哭了好一阵,闹到子秋不知道是该安慰好,还是由着他这样好,只能搬了把小矮凳坐在门口,陪着这眼泪婆娑的男子,时不时也聊几句。 “常青三句话不离感谢五小姐您,奴婢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子秋说着皱了皱眉头,听说常青是要和二房里的丫鬟成亲的,出了这样的丧事,起码是要守孝一年了。 子秋说着又去沏了壶茶,热气一下子腾腾地冒上来,子秋低声道,“常青说,倪妈妈在五小姐回来后,便偶尔会去二姨娘那里一趟,倪妈妈总说是和吴妈妈关系好,两个老婆子聊聊天。” 可今日常青收到吴妈妈的东西,吴妈妈言语间并未有特别交好的意思,却又意外的有几分浓浓的可怜之意。 第一百章 日期 “常青说倪妈妈总是一个人,这些日子病得迷迷糊糊,嘴里总是说胡话。弥留的这两日才越说越清楚,常青听得心惊胆战。” “什么胡话?”齐眉提起了精神,问道。 子秋想了想,道,“大太太隔段日子便会命人送些东西去,毕竟也是服侍了她许多年的老人,可倪妈妈每次都不肯收下,那些补药一类全都收在柜子里,分毫都不动。” “倪妈妈都没有吃?”齐眉讶异的睁大眼,“那那些补药……” “常青把柜子打开给奴婢看了,真的是满满的半柜子呢。”子秋说着摇头,“也不知倪妈妈在想些什么,大太太赏的东西定是对她身子好,她却不肯吃,只是宝贝的收起来,难不成还准备给常青留着做个万一?” 忽而想起了什么,子秋又道,“常青说倪妈妈走的时候,反复跟他说着,对不起大太太,对不起五小姐,让常青以后一定要好好做人,不要做坏事,不然会落得像她这样的报应。” 齐眉锁紧眉头,往下想深了些。 倪妈妈原先主管厨子那边的事,齐眉还清楚的记得她刚回府的那几天,差点吃下了诱发哮喘再严重的食物,亦都是与倪妈妈息息相关。 倪妈妈口口声声说对不住母亲和她,对她有过坏心,那便是对母亲也有。 那时候在母亲的园子里,总看着母亲咳嗽,面色也不好,最近这些日子也是,虽然都觉得是忙碌过度的原因…… 齐眉撮紧了帕子,莫不是…… 子秋一直跟在齐眉的身边,最开始府里的事情子秋也知晓,也猛地抬眼看向齐眉。“小姐!” 第二日一早先去给老太太请了安,而后主仆两便去了月园,事先没有让丫鬟去禀报,大太太并不在园子里,齐眉没有让丫鬟去母亲那里禀报,自个入了屋里。 屋内整体透着大方又不失贵气的气质,她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对母亲屋里的用具自是熟悉,这样看看不出什么,齐眉索性先坐了下来。 进来上茶水的并不是新梅。新梅跟着母亲去做事,这个端茶倒水的丫鬟并不是个新面孔。 齐眉只看一眼便认出了她,正是原先服侍父亲的丫鬟。巧雪。 之前在书房里也见过她,前世巧雪也是对她极好的,不过前世的这个时候,巧雪已经怀上了和常青的孩子。 若不是倪妈妈今生得病而去,也不至于巧雪和常青到现在还没有成亲。 巧雪得了五小姐来的消息。忙泡好了茶,端了果子糕点过来。 “五小姐。”巧雪冲齐眉福身,看着齐眉探寻的目光,巧雪笑着解释,“奴婢原先是服侍大老爷,只不过奴婢前段时日被调过来了。” 前世齐眉不知道巧雪有没有被调来调去。她只知道那时候终日在闺房里,她期待巧雪过来的时刻并不少,巧雪每次一来都能带不少好吃的食物或者好看的衣裳。和迎夏的关系也很好,齐眉很是喜欢看到她。那时候母亲去了,齐眉哭得整个人都快晕过去,也是巧雪和迎夏一起安慰她,朦朦胧胧的记得这个长她几岁的巧雪像姐姐一样。紧紧的搂着自己。 虽然没有任何要对她好的理由,但只要是对她好的人。那就一定是好人。 当然这个认知仅仅是前世的她。 “原来是这样。”齐眉微微地笑了笑,让巧雪把茶点放到桌上,却并未伸手去拿。 “母亲最近真的是极忙的。”齐眉说着满脸担忧,“而且身子也愈来愈差,只盼着能忙过这阵子,母亲好好调养一阵才好。” 巧雪点头应和着。 坐到离晌午还有半个时辰,齐眉站起来,笑着道,“母亲大概是块回来了,不知是不是要做饭吃了?” “五小姐饿了?先吃些桌上的糕点,奴婢马上让下人去做。”巧雪说着准备出门,却被齐眉一把拉住,“我想亲自下厨给母亲做一顿饭。” 大太太回月园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像散了架似的,偏偏头还特别的疼,拖着疲累的步伐走回屋里,刚坐稳了,忽而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一抬头便对上小女儿笑眼弯弯的眼眸。 “齐眉怎么过来也不和母亲说一声?”大太太打起了精神,看着齐眉让丫鬟们把菜端进来,新梅这会儿刚进来,也跟着帮忙。 齐眉笑着道,“这段日子见母亲这样累,齐眉也帮不上什么忙,正好今日去给祖母请安后还有很多时间,便想着来母亲这儿,做一顿饭给母亲吃。” “这些都是你做的?”大太太看着桌上的三盘菜,色香味俱全,盘盘都做得很用心,她平时的食量就不大,越是忙就越吃不下,三盘菜的程度,两个人吃倒还算不错。 “是。”齐眉笑着点头,菜都端上来,巧雪端起白玉瓷碗,给母女两一人撞了一碗香香的米饭。 “真是乖。”大太太摸着齐眉的脑袋,笑得十分舒心。 一顿饭的时间过得特别的和睦,但也很快就过去了。 傍晚回到月园,大太太惊讶的看到齐眉又坐在屋里,算准了时间一般,饭菜刚刚好上桌。 “你一个下午都在屋里?” 齐眉点点头,“母亲中午吃了后夸说好吃,那齐眉便再做一次,反正要不了多少时间,母亲也吃得开心。” 小女儿这体贴的样子,让大太太眼角都红了起来。 都说女儿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这话真是一点都没错。 这一趟回园子后也不用再出去了,大太太索性换了舒适的亵衣,只披了件薄薄的纱衣在外头。 吃起这顿饭的时候只觉得比中午的还要香些,饱了后,大太太笑着放下筷子,“也不知是不是做菜的人是齐眉,我就觉得今儿一天吃得舒心不少。” 门口守着的巧雪动了下身子。 齐眉忙道,“这几日母亲还要忙大哥的亲事,若是觉得女儿的饭菜吃得舒服些的话,那不如女儿每日都来给母亲做饭吃,如何?” 倒是极少会有这样的事,大太太犹疑了片刻,摇摇头,“你的身子才好了些,就不要这样来回奔波了。” “那齐眉搬来和母亲住几日罢。”齐眉说着把凳子挪了挪,离大太太近了些,“母亲总是很忙,自从住到大哥的园子后,与母亲相处的时日都能用手指头数。” 语气带着点儿撒娇的意味,听得大太太不由得点点头,“也好,明日我与你祖母说一声,也不用搬太多东西,让子秋收拾几件换洗衣裳过来就成了,你在母亲这儿住的时候,那些用具一类母亲还收得好好的呢。” 第二日与老太太说了一声,老太太欣然同意了,大太太用的理由是齐勇平日要去枢密院里,这几日大概他的心绪会尤为的纷繁复杂,若是齐眉能暂时去月园住几日,让齐勇能一个人待着,说不定他能好好的调整情绪。 到了齐勇和左三小姐大婚的前一日,齐勇比平时回来得要晚些,回到复又剩他一人的园里,透过大敞的窗户看着外头的月色宁静地洒落进来,心却愈发的纷乱。 明日的这个时候,他枕边便会多一个人。 今日又送来了边关的急报,朝野上下都对时时传来的不利军情而恐慌起来。 老太爷得了消息,赶着时辰入宫,迈入正殿的时候正看到齐勇对着皇上拱手,主动提出后日出发的请求。 皇上犹疑片刻,陶家大公子与平宁侯家三小姐的亲事是明日,于公,陶齐勇的请求深明大义,于私,又好似有些残忍,新婚燕尔的夫妇,不过一晚就要面临最少大半年的分离,而且边关这样的军情,只怕得有个两三年,即使中途能抽出空回来,只怕也…… 这时苏公公尖着嗓,传报陶大将军求见。 宫里闹腾一日,这会儿已经入夜,陶府也并不平静。 大太太还在老太太的园子里,齐眉也陪在一旁。齐勇是在正殿上提出的出征日期,皇上本是有一分犹疑。齐勇在正殿上,当着所有人的面道,“微臣承蒙皇上厚爱,才得以到今日的地位。家祖父和家曾祖父的忠肝义胆对微臣影响甚深。所以微臣一早下定决心,誓死为弘朝效忠。并不只是愚忠,微臣觉得,为国者,国为一,国之稳固才得已保家之太平。而古人云,保家卫国,微臣此举不单只是为国,亦是为家。” 一番漂亮话,说得平宁侯眉头皱起,看着站在殿前拱手的陶齐勇,若有所思。 众大臣议论纷纷,入耳的都是赞叹话,这样的所想所做所为,真真不愧是少年英才。 消息很快传入了平宁侯府,相比之平宁侯夫人和几位姨娘,左三小姐的园子里却是尤为的安静,好似外头的纷纷扰扰都与她这个园子无关一般。 身边的婆子看着从头到尾未曾说过一句话的左三小姐,几个月前,她连夜做的簪子被陶大公子踩得碎成两半,即使如此,左三小姐也是这样平静,得了陶大公子不久要去边关的消息,便去了国太夫人那里,捧了一堆东西回来,自那日起就埋头安心做着活儿。 婆子轻轻地叹了口气。 第一百零一章 兆头 天刚刚泛白的时候齐眉就被响动声吵醒了,今日是齐勇的大婚之日,大太太正换好了衣裳在梳发鬓,看到齐眉睁开眼,笑着道,“再睡一会儿罢,还早呢。” 齐眉揉了揉眼睛,声音有些沙哑,“我不困,今日府里一定很忙,我也早些起来帮忙。” “哪儿用你帮忙,府里这么多下人,足够了。”大太太声音一下冷淡起来,让新梅把发簪插入发鬓里,而后起身走到床榻边,把齐眉睡得凌乱的发丝抚顺,“再睡会儿罢。” 大太太走后,齐眉就又睁开了眼,她已经可以预想,左三小姐嫁进来会面对怎样难堪的处境。 母亲这样温柔良善的人都是这个样子,可想而知其他人会将如何。 洗漱好后子秋拿了粉霞锦绶藕丝罗裳给齐眉换上,这会儿已经离大太太离开园子半个时辰了,齐眉问着子秋,“大哥现在在何处?” “刚刚平宁侯府送来了嫁礼,大少爷按着规矩接了后便跨马迎亲了。”子秋道。 街道上正是敲锣打鼓的好不热闹,百姓们都探头出来看热闹,陶大将军的嫡长孙和平宁侯家的嫡三小姐成亲,门当户对不说,两家在百姓心里也都有着一定的传奇色彩。 一个年轻女子在一旁笑着道,“这平宁侯家的三小姐也不知生得如何?嫁给大将军的嫡长孙容貌也该是相称的罢。陶家大郎我可是见过一次的,模样那真真是英武俊朗。” “你有所不知了罢?纵使平宁侯家的三小姐虎背熊腰满脸麻子,陶家大公子也得娶,平宁侯家的地位如今可是极高的,一个两年前才恢复地位的人家又如何比得?”一旁的妇人不屑地撇撇嘴。 “无知妇人。”一个清冷又带着温润的声音在旁边轻飘飘的响起,妇人在这么多人面前被骂,其实并没有谁注意到。但她却气得脸燥起来,转头死命的要寻那个骂她的混小子,对上视线只扫到一眼,那男子消失后的半天,妇人都没回过神。(.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声音的主人有着一对桃花眼,黑如点漆,只不过匆匆瞥到一眼,心窝子就似是被挖去了一半。 妇人这辈子只怕都再见不到这么好看的男子了。 这时候敲锣打鼓的声音由远及近,众人都兴奋起来,簇拥着要看陶家大公子接回的新娘。虽然是坐在轿子里头,但只看触目遍是的喜庆大红,站在两旁的路人都觉得沾上了喜气似的。 定睛看过去。却发现新郎官抿着唇,面色紧绷,全无喜气之色,喜服穿在身上,暖暖的颜色偏偏愈看愈觉着寒冻。 “小姐。大少爷接回来平宁侯三小姐了。”迎夏气喘吁吁的从门口一路小跑进来。 “还叫三小姐,得叫大少奶奶了。”齐眉说着却叹了口气,跟着走到正厅里,满目都是客人的笑脸,愈发衬得大哥面上寒若冰霜。 和身旁的新娘一起牵着红绸缎,绸缎中心是一朵大大的结心花。新娘莲步轻挪,大红的盖头把容貌遮住,只能努力低头看着脚下一点点可见的路。而身边的新郎却丝毫不等她,拼命迈着步要追上他,规矩也是不允许在成亲之前言语,不然是犯了大忌。 齐勇不耐的扯了把红绸缎,新娘一个踉跄。终是摔在了地上,两旁爆出一阵惊呼。新娘摔倒,这可是更大的忌讳。 陶老太太忙站起来,喜娘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齐勇站在一旁,手里握着红绸缎,挺直身板一动不动,连看都没有看一旁摔倒的新娘子,好似摔倒的并不是以后将与他常相伴的人一样。 “笨手笨脚,若是她,定不会如此。”反正都摔倒了,这样的亲事兆头再坏,忌讳犯得再多他也不在乎。[.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那摔在地上的新娘忽然微微动了动,在喜娘要去扶起的时候,她自己撑手起来了。 有着盖头遮脸,谁也不知晓她的表情。 齐勇顿了下。 “小姐,若我是大少奶奶,现在一定哭死了。”迎夏说着脸都皱到一块儿,小声的道,“虽是不甘愿的亲事,可大少爷这样会不会太无情了?” 齐眉摇摇头,本就无意,何来有情呢。 看着左三小姐,不,应该是叫大嫂了。 挺直着背的模样和大哥有几分相似,拜完堂后,新娘就被送入新房。 大哥要晚些才过去,这是规矩,齐眉前世都未听说过,大哥这次成亲的路子齐眉一路看着,心里只觉得前世她嫁给阮成渊回忆起来,像两个孤独无依的人一起摆了场家家酒。 新房四周安安静静的,触目可见的都是大红的喜色。 婆子和丫鬟见着齐眉过来,忙福礼。 齐眉并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里头的新娘不知是怎样的心情,齐眉只记得她成亲的那晚,什么也没做,她坐在床榻上,阮成渊坐在她身边,小孩子一样的拿糖块给她吃,叫她媳妇。 入夜后阮成渊就呼呼大睡了,齐眉看着外头的月色,悄悄的哭起来,明明毫无声息,阮成渊却忽然醒了,拉着她一脸惊慌,反正是个傻子,齐眉把自己的情绪都发泄在他身上。 明明什么都不懂,不会,不明白,阮成渊看着齐眉哭成泪人,也跟着掉眼泪,却并不让人觉得他幼稚,擦过眼睛,阮成渊就跑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拿了一堆月季花,齐眉也没看他,哭了一晚上累得她直接睡着了。 第二日清晨睁开眼,阮成渊拿着做好的月季花项圈递给她,“渊哥儿以后一定要给媳妇一个最好最好的成亲日。” 齐眉被他逗乐了,嫁都嫁了,难不成还能娶两次? ………… 陶齐勇进了新房,没有人来闹洞房,这是老太太的意思,先前的坏兆头让谁都没了心情,也正和陶齐勇的意,这样的亲事有什么好闹的? 新床上的女子坐得笔直,交握的柔荑几不可见的颤抖,是她在尽力掩饰紧张的心情。 喜娘过来,匆匆的把礼数都做完,陶齐勇拿了喜钱给她,特别的多,但喜娘却只觉得害怕,这个新郎官是她做过亲事里头最吓人的一个,从头到尾都不见笑。 赶紧拿了喜钱出了新房。 陶齐勇耳旁还是那些早生贵子,永结同心的喜庆话,拿起衬托把盖头撩开。 一张素净的脸出现在面前,即使上了浓妆,看上去还是这样素净端庄,与实际的性子可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陶齐勇冷哼一声,左三小姐,左元夏,是平宁侯家出来的小姐,千算万算总算嫁给了他。 平宁侯还真以为先前所说的那些话,他是真心答应的? 自己做得出来,卖女还不是为求荣,只是为了一个警告,预示。 这样的父亲,能生出来什么好女儿。 陶齐勇面无表情又一声不吭,左元夏也只是微微垂着头,夫君不开口,那她就不能开口。 心里想着昨日大姐神神秘秘拿来的图册,里头的内容她只看一眼就吓得要晕过去。 这样紧窒的新房气氛,让她不知所措。 陶齐勇拿了两个酒杯过来,里头倒了一小口酒,递给左元夏一个酒杯,她满脸通红的接过去,陶齐勇引导着与她喝下了交杯酒。 这是必须的步骤,陶齐勇说到做到,他会按规矩来。 虽然只是仰脖一喝就饮尽,但那一瞬之下,陶齐勇身上的气息萦入左元夏的鼻息。 男子汉气概的气味,可又带着些温暖的感觉。 沉默的度过了半个时辰,齐勇起身要离开,本以为自始至终都不会吭声的新娘却忽然开口,“你要去哪里?” “我去哪里容得到你过问?”齐勇挑眉,回头看着她的目光凌厉无比,却并未对上预期的充满惧意的眼眸。 果然是那家的人,他都做得这么坏了,一点脾气都没有,大概也只因身上带着平宁侯给的任务。 思及此,陶齐勇眸子寒了几分。 左元夏起身,竟然从柜子里捧出一件金缕玉衣。 递到他面前,“这是我做给你的,你明日就要出征,这个可以……” “好了好了。”陶齐勇不耐的打断她,接过金缕玉衣,出屋子之前冷冷地抛下一句,“我并不是明日出征,我现在就准备收拾着走,这几年,你就一个人待在府里罢,好好侍奉我的祖母和母亲。” 门嘭地关上,发出极大的响声。 齐眉被关门声弄醒,这一晚她睡回了东间,大哥明日就要走,她想着得早些起身帮忙收拾东西,而且本就只在母亲那里住到今日为止。 她心里想着事,本就睡得不深,一下就醒了。 爬起来摸索着走到书房,大哥正在里头收拾。 “大哥?”齐眉是有过孩子的人,看到大哥此时出现,自是尤为的惊讶。 “你来得正好,我还有些东西没收完,也不想去麻烦母亲,你来帮我收一下可好?”齐勇转头看着是五妹妹,本来冷峻的面部线条也立马柔和起来。 齐眉点点头,也不多问话,安静的帮忙收拾着,余下要整理的东西其实只有那么几件了。 一件金缕玉衣分外打眼,却被随意的搁在案几上。 ―――――― 求票票t___t 第一百零二章 元帕 齐眉走过去拿起来,细细地看了一阵才转头问道,“大哥,这个是母亲命人做给大哥的?” 看来母亲花了不少心思,金缕玉衣的制衣材料就不好找,何况还要做到这般绝佳的模样,只怕得要好几个月,还得保证中间不出差错。 “不是,是她做的。” 齐眉顿了下,看大哥冷下来的表情就知道那个‘她’是谁。 “你随便放罢,不放进去也成。”齐勇摆了摆手。 齐眉还是把金缕玉衣放了进去,帮齐勇把余下的收拾好,而后就先去到老太太那儿陪着。 老太太一直抹着眼泪,看着孙女过来,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老太爷转头道,“我这一趟去也不是不回来了,你瞧你这模样,齐眉该笑话你了。” “哪里能笑话,孙女也不舍得祖父。”齐眉跟着拿起绢帕擦着眼角,眼眶红得厉害,老太爷跟着表情也柔和几分。 别人不知道前世的事,但是她知道。 这一世的路走得与上一世不尽相同,也不知祖父出征的结局会不会和前世一样。 只希望祖父和大哥都能平平安安的回来,不要像上一世那般。 临走前,老太爷让莺柳去他屋里取了锦盒出来,府里的人亦都到了府门口,马车驶到门口,老太太把帕子搓得愈来愈紧。 莺柳在马车走之前赶了过来,老太爷接过锦盒递给齐眉,笑着道,“以前你吹过的那个曲儿可还记得?” 齐眉点头,“记得的,还给祖父写好了谱儿。” 老太爷压低声音,看了眼一旁抹着眼泪的老太太。道,“你祖母最欢喜那个曲儿,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有空就吹一吹曲儿给你祖母听,她心情也能好些。” 齐眉接过了锦盒,打开盒子,里头是一支通体碧玉的笛子,这是祖父最宝贵的东西之一。 这时候齐勇才来了府门口,大老爷郑重的嘱咐了他几句,大太太眼眶已经红得不成样子。“你的性子太好强,到了边关要时刻记得收敛,那里可比不得京城。你还有祖父要照顾。” 后头的话大太太只用了齐勇可以听到的音量,毕竟老太爷年岁上来了,饶是再骁勇善战也只能从旁提点,祖孙两都是要强的性子,这一趟去也不知会如何。 大太太满心满眼的都是担忧。 齐勇重重地点头。在人不注意的时候把齐眉拉到身边,“你也得好好的知不知道?大哥这一去只怕最少得要一两年,你就还是住在朱武园里,那里的丫鬟小厮都是极听我话的,定是会好好照顾你。” 顿了下,齐勇又道。“若是你有空的话,多去去阮府。” 齐眉微微一愣,点头应了下来。大哥始终心里还是挂记着阮三小姐。 从头到尾,大哥亦都没有提起大嫂,若不是齐眉余光瞥见一个身影悄悄地站在不远处,她只怕也想不起来。 大哥嘱咐完后转身就上了马车,大老爷一路跟着两人上去。马车行驶的一刻,老太太终是哭得厉害起来。大太太忙过去揽住她的肩膀,轻声安慰。 齐眉转过头,借着淡淡的月色,左元夏的脸上带着浓浓的忧伤。 这也是自然,新婚当晚夫君就要出征,还没来得及过上新婚的日子,就要面对长久的分离。 像大嫂这样的遭遇,只怕也是弘朝的第一人,成亲的当晚,竟然不待在新房里。 在各自散开后,大太太陪着老太太回了园子,齐眉回到东间刚刚坐下,外头的天际就慢慢泛白。 索性梳洗一番,早早地去了老太太那儿,果然大太太和老太太坐在一起,正在说着话,两人的表情都带着担忧。 齐眉福了礼,坐到一旁,过不多时,丫鬟们端了蟹黄鲜菇、玉簪出鸡和雪冻杏仁豆腐来,菜做得十分鲜美好吃,可无奈屋里的人都没有胃口,拿着筷子挑了几口吃,便再也吃不下了。 到了辰时,莺绿进来道,“大少奶奶来了。” 老太太明显愣了一下,似是这才想起从昨日开始,陶家就多了一个人。 大太太道,“昨儿个她也没有出来,大抵是成了……” 说得隐晦,声音也不大,老太太点点头,继而又哼一声,“这个孙媳妇我还没仔细看过,平宁侯家既然这样要把她送过来,那我就得好好瞧瞧到底是怎样的妙人。” 老太太这个妙字指的是心,能让平宁侯派来陶家,又不顾自己的姻亲幸福,也不知是怎样的女子。 老太太对于左元夏,只记得那日在她闺房外听到的悲戚哭声。 想到这里,面上的嫌弃不禁多了几分。 齐眉望向门口,大嫂已经再次梳洗过一次,出乎意料的是精神并没有受到影响,还是很好的模样,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一身喜色的衣裳,肤色比雪还白。 饶是打扮得极为隆重,看上去还是一副素净又端庄的模样。 规规矩矩的先给老太太奉茶,老太太却并没有接过去,反而半阖上眼。 大嫂屈身端着茶水等了一阵,把身子福得更低。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老太太这才接了茶,掀开茶盖抿了一口,点点头。 大太太仔仔细细端详着这个媳妇,头一遭做婆婆她还没什么经验,想着多年前自个头一日给婆婆奉茶的情景,还觉得尤为的鲜明。 老太太并未有为难她,茶奉上去,老太太便接过喝下,还隐晦的问她昨儿个睡得可好,直把年轻的新娘羞得满脸通红。 想了想昨日这个媳妇的处境,大太太不免有些不忍,左元夏把茶奉到她面前的时候,大太太便接了过去。 让婆子打了喜头钱给她。 左元夏这才轻轻地舒了口气。 大太太抚了抚衣裳,道,“你既是嫁入了我们陶家,那便是陶家的人了,为人妻者,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想你也应当是清楚万分。你是平宁侯家出来的三小姐,学识和礼数自都是极好的。勇哥儿这一趟,虽是委屈了你,可也是为了国。勇哥儿期间也会寄书信回来,到时候你若是有什么想说的,附上两句,我会命人写好。” 左元夏福身,道,“多谢婆婆,媳妇一定谨记为人妻者的本分。如夫君所说,有国才有家,国之有难,为人臣者若是不能挺身而出,等到国之大难的时候,就更别谈家这个字了。所以夫君去边关,媳妇并不觉得丝毫委屈,反倒引以为豪。” 老太太抬眼看了堂下的人,几不可见地微微点头。 倒是没像她想的那般闹腾,反而字字句句都深明大义。 等到左元夏请完安告辞,严妈妈正掀开帘子走进来,老太太看着她,严妈妈摇摇头,声音透着些慌乱,“元帕已经收来了,干干净净的,和拿进去之前一样。” 说着端了进来,果然是一方雪白的绸缎帕子。 老太太微微愣神,大太太也惊讶的抬眼,而后猛地起身,“我去问问看。” “不可。”老太太目光寒了几分,“平宁侯家出来的果然没有省油的灯,若真是个清心寡欲的,若她真如刚刚表现出来那般端庄,定不会让婆子去端了没有染上一点东西的帕子出来。” “这事若是传出去,平宁侯家定会借这机会吵闹。”老太太声音杨高。 大太太却是不解的道,“元帕上什么都没有,平宁侯家就不怕我们说她是个不清白的?这样我们便有退亲的理由,平宁侯家也会抬不起头做人。” “你糊涂了。”老太太摇摇头,“嫁进来之前的新娘,都是认真检查过的,哪里能有什么问题,况且检查的婆子还是我们家的人,如若这帕子的事闹大,吃亏的只有我们家。” “可元帕既是什么都没有,那便是礼数未成。”大太太担心的是这个。 老太太咬咬牙,看了眼严妈妈,严妈妈会意的点头,拿了小刀,咬牙割了自己的小指,鲜血滴滴的落到帕子上,染成红红的印记。 平宁侯家的人过来,严妈妈拉着她入内室,把元帕给那人瞧。 ………… 傍晚的时候,齐眉才回到朱武园,西间看上去安安静静的,一点儿声响都没有,问了子秋,子秋道大少奶奶请安回来后出过一次屋子,神色有些慌乱,拉着身边的丫鬟问了半天,又垂着头进去。 “问的是什么?” 子秋道,“奴婢隔得不近,也听不大清楚,但隐约听着说了帕子之类的话,大少奶奶还问她那个陪嫁丫鬟,怎么不提醒她。” 齐眉沉吟了下来。 这样看来,莫不是大嫂并非是有意的? 今日在园子里,老太太和大太太在内室里说着话,并未压低声音,也是认定了坐在外头的齐眉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什么也不懂。 听着老太太和大太太的话,齐眉也有些怀疑起这个大嫂的用意,如若老太太和大太太的猜测是真的,那大嫂未免也想得太深,出招也太厉害。 齐眉又忽而想起,昨日送老太爷和齐勇出府,大嫂在门口担忧看着的模样,那个神情并不是假的。 第一百零三章 做足 第二日齐眉按时去给老太太请安,屋内大太太正张罗着次日大嫂回门要准备的礼。 大哥去了边关自是不可能同行,但这也并不是坏了规矩,平宁侯家与别人说起来,三姑爷急急地出征,那只是因得皇上器重,说出去是种荣耀。 大太太把所有的活儿吩咐完,拿着册子给老太太过目。 所有的礼都是一对对的,没有一样是单个,明日回门,大太太特意挑选了四个容貌清秀的丫鬟,四个挑夫。 “很好。”老太太把册子放到一边,“礼数都是做到最足的,这样平宁侯家也没法子拿我们家的错处。” 齐眉给老太太福了礼,老太太笑着招手,“这几天忙得厉害,也没与你说几句话。” 齐眉坐到老太太身边,眉眼微微地垂下。 “你现在还住在你大哥的园里,他这一去就得几年,若是有什么不舒心的地方,直接与祖母或者你母亲说便是。”老太太说着语气沉下来,“你大嫂是个心机深的,你年轻又轻,可千万别受了委屈还瞒着,这是自家府里,有什么都是我们说了算。” 齐眉听得出老太太的意思,想了想,还是把昨日的事情说了出来,“大嫂或者并不是有意为之,做了金缕玉衣给大哥,昨日帮忙收拾的时候,大哥也还是让齐眉把金缕玉衣带上了。” “刚说了你年纪还是小了。”老太太摇摇头,“个中道理你也想不透,平宁侯家出来的,怎么会是省油的灯。” 说着带了些情绪,“想我活了大半辈子,还得被个丫头整得慌慌张张,严妈妈服侍了我这么多年。哪里受过那样的事,到现在她的唇还是白的。” 说的是严妈妈割破手指把血滴到元帕上的事。 “金缕玉衣看上去是几个月才做出来的心意,可你应是明白,那做衣的材质可不容易找,若没得他人指点帮忙,你大嫂能做得出来?”老太太说着严妈妈正好端茶进来,指头上缠了一层绷带。 老太太和大太太说得都不无道理。 齐眉前世或者今生都不曾涉及过那样的事,她也只是把自己所看所想说出来罢了,真正的事情是如何,她也猜不出几分。 “你要多分心思。别被你大嫂那模样骗了去。”老太太嘱咐着,把齐眉落下来的一缕青丝挽到耳后。 这时候左元夏来请安,齐眉先退了出去。 简单的福礼问好过后。老太太把左元夏叫住了,让大太太点了明日回门的那些礼给她看,亲昵的把册子也递到她面前,“孙媳妇觉得这样如何?” 左元夏接过去看了,老太太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这个长孙媳妇一脸沉静,眉眼间透着柔和的神采,过了一会儿,册子递还给她,长孙媳妇笑着道,“一切都凭老太太和母亲做主。” “明日你一个人回门。心里头可不要多想什么。”大太太叮嘱着她,意思让她别多话。 这次陶家做足了排场,到时候风风光光的轿子抬回平宁侯府。下人也都是最体面的,送的礼又都是成双成对的玉器金碗,平宁侯家要说什么,别人也不会信。 左元夏福身退下。 老太太面上露着不悦的神色,“这个孙媳妇。不过来了一日,便能让齐眉帮着说话了。” “当真?”大太太讶异的抬眼。 老太太冷哼一声。“也不知使了什么计,刚刚齐眉坐在我边上,十句有八句是在为她说话,我听得出来。” 大太太沉吟片刻,“媳妇一会儿去与齐眉说说,那孩子心眼细,但也易得被打动,勇哥儿娶的这个媳妇,谁看上去都觉得是受了委屈的,何况齐眉年纪又不大,耳根子总会软些。” 大太太到东间的时候齐眉却不在,问了子秋,说是还未回来,大概是走着回朱武园,路上才耽搁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大太太索性走上一旁的游廊,去了西间。 左元夏在整理着新房,从窗外看过去,弯着腰收拾着,手下利索得很。 大太太扬高了声音,斥责丫鬟,“芍药,你是怎么做事的?怎么能让大少奶奶自个动手?” 芍药委屈的抿嘴,心里头不快,嘴上却不能说什么,只能进了西间,“大少奶奶,让奴婢来吧。” 话里并未有恭敬的意思。 左元夏愣了一下,看着刚刚还盛气凌人的芍药,这会儿又放下身段,余光瞥到窗外那抹朱红的身影,心下了然。 走到西间外,要迎大太太进去,“母亲若是有何事要吩咐,先进来了说。” “我是来找齐眉的。”大太太摆摆手,并没有要迈步进去的意思,四下的下人们都在做自己的事,大太太收起了笑意,“齐眉年纪不大,原先接回府的时候身子也不好,这才让她住到勇哥儿的园子里,多少有个照应。” “虽是在庄子里静养着长大,近两三年才接回来,却也是容不得谁在她耳边胡说些什么的。”大太太说着,左元夏的表情并没有什么起伏,低眉顺眼的听她说话。 大太太本就是硬不下心肠说话的人,见她这模样,也就没说重话。 子秋小跑过来,说五小姐回来了。 大太太被扶着去了东间,齐眉有些讶异的福身,母亲极少亲自来朱武园,想着母亲走过来的方向,那是去了西间的。 这么一想,齐眉也明白是什么事儿。 子秋把茶水端上来,给大太太和齐眉倒上热茶。 母女俩说着话,大太太倒是没多提左元夏的事。 抿了口茶,大太太忽而剧烈的咳嗽起来,齐眉忙起身拍着大太太的背,给她顺气。 待到大太太恢复过来后,看着小女儿有些惊慌的面色,拿起帕子掩住嘴,“我这也是老毛病了,动不动就要犯的,大夫过来开服药,服下了便能管几天。” “母亲在园里的时候是不是咳嗽的时候会多些?”齐眉搬了软椅过来,扶着大太太坐上去,“这个坐着会舒服些。” 大太太点点头,“说起来,你给母亲做饭吃的那几日身子就觉得舒服些。” 大太太是想说母女的情谊,齐眉却听得心里早多出的份心思又深了些。 “母亲,巧雪是谁提议换到您园里的?”齐眉问道。 大太太不明所以的看她一眼,道,“是你父亲说起的,你父亲怕我劳累过分,便把身边的丫鬟送到我身边来,说这样可以减轻些我操心的事。” 齐眉微微一愣,父亲? 不,不可能。 把大太太送出去,齐眉在东间里头坐立不安。 一切都还只是她的猜测,原先倪妈妈的时候她便拿不到证据,但早早地提了出来,把人赶走后也是相安无事。 她倒是从没想过,会不会有谁从母亲那里下手。 仔细想起,前世就是这阵子,母亲的身体愈发的差劲,这才病逝了。 虽然以她的身份,现下说什么也没用,反而会掀起巨大的风波,但好在她的地位不同了,想做什么,只要提出来,不过分的旁人都会答应。 齐眉舒口气,傍晚的时候让子秋和迎夏准备起来。 翌日去请安的时候,大太太正在忙着打理左元夏回门的事,门口的排场光看上去就觉得满意,左元夏打扮得十分隆重,发鬓间的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显得尤为的夺目,贵重不必说,那还是老太太今晨从自个的妆奁里拿出来给她插上的。 轿夫们一个使力,轿子轻轻松松地抬了起来,后头的丫鬟和挑夫们跟着前行。 大太太看了一阵,轻轻地舒口气,转身往清雅园行去。 入了屋里,齐眉正陪着老太太说话,“祖母就答应了罢,齐眉也想与祖母和母亲一块儿用饭。” “这是怎么了?”大太太好笑的看着齐眉带着撒娇的模样,坐到一边的软椅上问道。 老太太笑着道,“齐眉这孩子说,勇哥儿和老太爷都出去了,大部分时间那都得是自己用饭,想让你我和她,这几年都一齐用饭呢。” 寻常的时候陶家都是早饭一齐在老太太的园子里用,但并没有强着要求,虽是规矩,但规矩都是人定的,谁还没个急事,若是有谁有事的话,早早地命人来和老太太这边说一声,便可以只请了安便回去。 而老太爷本就不喜太多人在身边,老太太便也索性让这规矩渐渐地淡了下去。 大太太摸了摸齐眉的脑袋,“说你年纪小,你就真当自己年纪小,都是十一二岁的姑娘了,说着订亲那再过一两年就要嫁出去了的,这会儿才开始黏人。” 齐眉咧嘴笑了笑,一会儿抬起眼,看着窗外泛黄的树叶伸进来的样子,“也不是不想和大嫂一起用饭,总觉得不习惯,再者祖父临走前也是说让齐眉好好陪着祖母和母亲的。” 提起老太爷,老太太叹口气,心里软了下来。 原来齐眉并不是撒娇,只不过是变着法子想要陪她,怕她这个老家伙闷。 “也好。”老太太终是点了头。 齐眉笑着揽住老太太的胳膊。 左元夏在入夜之前回了府,新娘回门是断不可过夜的,平宁侯府和陶府又都是在京城里,轿子一来一去步子若是快些,天黑之前也是完全回得来。 回了西间,看着空空落落的屋子,喜字还贴在门上,屋里的那些喜庆摆设也并没有拿走,左元夏忽然觉得鼻头酸了起来。 第一百零四章 闹 左元夏在娘家用了饭,平宁侯夫人吩咐了家里的厨子,做的都是她喜爱的菜色,可惜她一点儿胃口都没有,平宁侯夫人到底是她的亲母,饶是她伪装得再好,还是被平宁侯夫人看出了不对劲。 把她拉到一边问了几句,左元夏都只是微微摇头,用了夫君出征,几分想念的借口来搪塞。 “你与他总归也是成了,现在就母亲和你二人,没什么好害臊,他这一趟出去,少不了得一两年。”平宁侯夫人说着叹口气,摸摸三女儿的头,“若是你这一次能怀了孩子,那便是最好的,若是不能……” 话未说尽,左元夏连连摆手,“能有孩子那是福气,不能有那也不可强求,母子的缘分也是天注定的。” 平宁侯夫人杨高了声音,“什么天注定,若是陶大将军和你夫君打了胜仗回来,你以为你夫君不会去要个赏赐?” 左元夏抬眼,不明所以的摇头,行军打仗拼的就是命,得了胜利归来,即使不开口要奖赏,皇上也定是会赏赐一二,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事,可母亲话里似是有弦外之音。 “你这个榆木脑袋,我就说清楚些。”平宁侯夫人似是着急起来,紧紧地拽了一把左元夏的胳膊,“你本就没得到他的心,若是能有个孩子,你的地位才能保得住。免不得到时候自己的夫君讨了妾室来,你还傻乎乎的一个子儿都掉不出来。” 左元夏眼帘垂下,平宁侯夫人也没再说下去。 傍晚夕阳的余晖从窗外撒进来,落到书桌前。 左元夏整理着西间,这是她和陶齐勇一日都没一同度过过的新房。 宽敞的西间,用具摆设还是喜庆的模样,她叹了口气,手抚上那大红的剪纸囍字。鼻头酸得更厉害了。 眼眶红红的半天也回不过神。 厚皮绒帘被掀开,芍药走了进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左元夏忙把眼角擦擦,芍药进来并没有福礼,反倒环视了一周屋内,带着些不悦的神色,“大少奶奶,奴婢都跟您说过了,不要乱动屋内的东西,大少爷欢喜怎样的摆设,奴婢比您清楚得多。” “你这丫头可真是放肆!”略显苍老的声音传来。芍药吓了一跳,看清楚是陪着大少奶奶嫁过来的瑞妈妈后,又笑了笑。“敢问瑞妈妈,芍药哪里放肆了?只不过是告诉大少奶奶,屋里的东西不能随意挪动,不然破坏了大少爷看惯的喜好,罪责芍药也担待不起!” “说的什么胡话!”瑞妈妈圆润的脸上。被气得有些红红的润色,“你这不是头一回了!事不过三!” “你跟我去老太太的屋里说清楚!”瑞妈妈说着一把抓住芍药细细的胳膊,抓得她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 隔了一段距离的东间也隐约听到了闹腾声,迎夏好奇的要跑出去看,被齐眉拦住了,“在这个园子里。哪里的热闹你都能去看,但是大哥屋里的不可以。” 迎夏撇撇嘴,朱武园里除了东西间。哪里还有屋子住了主子的,闹腾的声音越来越大,还听得有哭声传过来。迎夏心里挠挠的,但五小姐神情坚定,她便也只能作罢。做起活儿来心猿意马。 左元夏上前一步,扯着瑞妈妈的胳膊。“瑞妈妈,放开芍药。” 瑞妈妈讶异的转头,手下的力气松了些,芍药立马趁机挣脱开,躲到一边。 “小姐……不,大少奶奶,您这是哪门子的菩萨心?”瑞妈妈重重地叹口气,不明白的连连摇头。既然大少奶奶开口了,她做奴婢的也只能照做,把周围看热闹的几个丫鬟打点了一下,让她们嘴巴能利索的闭上。 放在她身上的银子还是够打点园子里这班丫鬟婆子们,但那个芍药,仗着是大少爷的通房丫头,简直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元帕的事情瑞妈妈只觉得怨气,只有她和大少奶奶再加上陶家老太太、大太太知晓。 瑞妈妈从小带着左元夏长大,她恨不得事情闹开了,这样三小姐还是清清白白的,先回娘家住下。 等到大少爷回来,一封和离书签下便是了,接下来三小姐便能寻个真真对她好的良人。 可惜了,没想到陶家的动作那么快,元帕雪白的端进去,一炷香的时间还不到,端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处理好了。 之后大少奶奶冲她和陪嫁过来的丫鬟南姝头一遭发了火。 “并不是什么菩萨心。”左元夏把拴起的门帘放下,“是要认清我在陶家的地位。” “若是你刚刚真的把芍药拉到老太太们面前,我在陶家就真的再也无法立足。”左元夏说着眼角酸涩,“从父亲母亲把我塞进陶家,我便没指望过真的受了委屈还能去找谁,更别提对我尽是敌意的陶家了。” 左元夏说着干干的笑了下,“是我不好,若是我能强硬一点,夫君也不会临走了还要讨个心里不欢喜。” 瑞妈妈听着万分心酸,眼泪一下就吧嗒吧嗒的掉下来,“也不能这样一直忍着,后头还有几十年要过的。” 左元夏摇摇头,安静的坐到一边。 她只记得,头一次听说陶齐勇的名字,同龄的小姐儿们有兴奋的有不屑的,还有假意不关心实则耳朵竖得老高的。 不管她感不感兴趣,陶齐勇的事迹就越来越多的在她身边口传,尊敬长辈,尤为的爱护家里病弱的五妹妹,男子气概十足,当然也有小缺点,脾气过于急躁。 听得他出事的时候,左元夏表面上不感兴趣,暗地里让瑞妈妈去打听,知道陶齐勇被放出来那日才舒了口气。 左元夏开始想,这样的男子又会是怎样的容貌。 初见他太过糟糕,她哭得厉害,他站在她闺房门前,不知所措。 并不是什么青梅竹马的套路。 瑞妈妈去打了热水来,给左元夏沐浴。 齐眉听着不老实的迎夏在她面前嘀嘀咕咕,把傍晚时分西间里发生的事说了个八九分,还特意强调并不是她去打听来的。 子秋忍不住帮五小姐狠狠地敲了一下迎夏的脑门子,“就你不老实,小姐都让你不要去问了。” 迎夏一脸的认真,“真的不是奴婢去问的,小姐您猜猜是谁与奴婢说的?” 齐眉摇摇头,“或者是芍药跟你诉苦?” “是巧雪姐姐。” 齐眉听得抬头,竟然是巧雪,可巧雪不是调配到月园做活儿?怎么管起了西间的事。 “刚刚去拿饭吃,遇上了巧雪,奴婢与她闲聊起来,巧雪姐姐无意间说起了这个,奴婢也很好奇为何连在东间的我们都不清楚,而她会这般清楚。”说着迎夏托着下巴,“可是巧雪姐姐不愿意说。” 齐眉记起来,前世的时候巧雪和迎夏就交好,那时候她以为是因得巧雪总要送东西来她的园子,而她身边又只有迎夏照看着,两个丫鬟才熟了起来,却不想原来是一早关系就不错。 齐眉把迎夏拉到身边的时候正好能看到她脖颈上露出的项坠,银白的边,看上去并不便宜,齐眉压低了声音道,“巧雪与你说了这事,你就当没听过,知不知道。” 迎夏重重地点头,她本来就不是嘴碎的人,只不过巧雪说起来,她便没有打断罢了。 今儿个守夜的是子秋,齐眉坐在床榻上,让子秋进来,十月的天气还不至于冻人,但夜风吹起来也是很厉害的。 子秋推脱了几次,在五小姐的坚持下搬着小矮凳坐到床榻旁。 “饶是有人瞧见了也无妨,就说我怕黑,让你陪在我身边讲讲故事。”齐眉看子秋不大安心的瞅了几次门口,笑着道。 子秋知道五小姐是怕她被外头的风吹得着凉,这段时日被反复的天气惹得病倒的丫鬟不止一两个,想着感激起来。 “小姐,奴婢和迎夏能跟着您,真真是修来的福气。”子秋真诚地说道。 齐眉笑了笑,“身边能有你和迎夏能说些贴心的话,我也觉得很开心。” 说着拉过子秋的手,子秋笑开了眉眼,“小姐的手又柔嫩了几分,青葱玉指一样。” “若是你要的话,我把祖母送的润手膏也给你涂。”齐眉笑着道。 子秋连连摆手,“小姐莫要寻奴婢开心了。” 齐眉却把子秋的手拉过来,润手膏就放在枕头旁,打开来玉露一般的物体上透着淡淡的香气,在子秋手上细细地涂起来。 子秋大惊失色,“小,小姐,奴婢自己来……” 齐眉把润手膏递给子秋,“你拿回去,只有一些了,让迎夏也涂一涂,她前几日就像我讨过这个,今天想起来正好你便拿去两人用。” 子秋愣了一下,“迎夏向小姐要这个?” 齐眉点点头,又笑着道,“她向我拿什么都没事,我们主仆三个是一起共过患难的,我从小也是在庄子里长大,那些顾忌和架子,我不愿也没有必要私底下还在你们面前端,可是别人不同。” 子秋沉吟片刻,心领神会的福身,“小姐放心。” 快一个月的时间过去,西间隔三差五就吵吵闹闹,大嫂倒是没怎么出过声,主要都是瑞妈妈和芍药的争执。 齐眉被吵得心浮气躁,索性起身去老太太那里‘避难’。 正好赶上了祖父和大哥的第一封书信送到了府里。 第一百零五章 虚惊 齐眉本想着祖父和大哥刚到边关,又正遇上镇国将军被送回京城养伤,定必需要重整士气而无暇顾及其他。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看着案几上一大封信笺,正是祖父命人快马加鞭送回来的。 老太太抽出老太爷写的一封,让大太太读给她听。 果不其然,信多但内容很短,但大太太才念了一行字,老太太的眼眶就红了一圈。 祖父的主意总结来说便是让大家放心,他和大哥刚到边关,一切尚好。 老太太把绢帕掏出来,擦起眼睛,“好就好,老太爷不是个说谎的,记得他年轻的时候征战,捎了封信给我,被我父亲看到了,说他是个皮得不行的。” 说着这个老太太面上总算露出了笑意,陶蕊好奇的问道,“祖母,祖父那时候的信里说了什么呀?” 老太太还未说出口,话到脑里成型,又不禁笑出声,一来二去的老太太自己也觉着不好意思,轻轻地咳嗽几声,才道,“说住的地儿风沙大,一张口就都是沙子灌进去。” 后头的话老太太不说,只是笑着看了眼严妈妈,严妈妈忙让丫鬟们斟茶,便没再说老太爷年轻时的信笺。 大太太一封封的数着,抬头望向老太太,“勇哥儿到底还是年纪轻,父亲就寄了一封信回来,勇哥儿寄了三封呢。” 老太太讶异的起身,大太太手里果然捧着三封信笺,一封是给老太太的,一封是给大老爷和大太太的,还一封是单独给齐眉的。 老太太招手让齐眉过去,“瞧你大哥心里多挂记你,那么忙的时候还记得要单独写一封信给你。” 齐眉笑着接过去,信薄薄的。和其他的两封是一样的触感。 这时候莺柳掀开帘子,道,“大少奶奶来了。” 左元夏迈着莲步进来的时候,老太太横了严妈妈一眼,严妈妈福身,“是老奴的疏忽,还望老太太和大少奶奶恕罪。” “哪里有这么严重的说法,是我在园子外四处看看,严妈妈派来的丫鬟才一时之间没寻得到我。”左元夏把严妈妈虚扶起来,举手投足都额外客气。说起话来声音不是齐眉那种柔柔的类型,但胜在声音清亮语气又端庄,听说去也是很舒服的调子。 老太太挑了挑眉。转而又笑着让左元夏坐到一边。 齐眉并没有直接把信笺拆开看,而是先放到了袖筒里。 屋里的长辈都在看老太爷和陶齐勇寄回来的信,一时之间也没人再注意左元夏。 大太太看过了信笺,神色也没有原先那般紧绷,余光瞥过去。这才发现大媳妇一直没出声。 大太太把陶齐勇的信递给了大媳妇,大媳妇感激的接过去,细细的读着。 陶蕊蹦到齐眉身边,揽住她的胳膊,“五姐姐,大哥偏心!” “哪里偏心了?”齐眉一时没反应过来。 “大嫂都没有单独的信笺。大哥有这么多个妹妹,也只独独写给五姐姐。”陶蕊晃着齐眉的胳膊,让她脑袋都晕了起来。 老太太被她逗得笑了起来。“蕊儿莫不是连自己姐姐的醋都要喝上一壶?” “若是五姐姐拿出来念,那蕊儿就不吃味儿了。”陶蕊平素就这样闹惯了,并没有谁觉得哪儿不妥,只有齐眉捏着袖筒里的信手中微微地出了汗。 大哥独独的给她写了一封信,谁都会以为是出自于对妹妹的疼爱之情。可齐眉了解齐勇,如若不是他委实有事要她做。断然不会寄一封单独的信给她,把她推到众人面前。 那这信,只怕就是写给阮三小姐的。 临行前大哥也最后嘱咐过一句,让她偶尔去阮府与阮三小姐说说话。 大哥和阮三小姐的事情,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众人现在都是好笑的看着陶蕊和她打闹,却不知齐眉手中地汗已经要润湿信笺了。 若是当场这样被拆穿,二姨太几人在,大嫂也在,太容易被平宁侯府的人知晓,到时候后果定是不堪设想。 二姨娘笑着打趣,“看蕊儿这泼猴样儿,好在是和你五姐姐闹,若是别人谁还由着你这样。” “蕊儿就想看,蕊儿也想大哥啊。”陶蕊嘴一撅,铁了心要齐眉拿出来。 大太太见陶蕊较上了劲,看着齐眉几不可见地锁眉,笑着打圆场,“齐眉你就在这儿拆开,念给你八妹妹听便是了,她听了定是会觉得没什么新奇的,也不会闹腾你。” 进退两年之间,齐眉正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和陶蕊一样要做出玩闹的模样糊弄过去时,瑞妈妈忽然道,“大少奶奶您怎么了?” 众人看过去,左元夏正拿着绢帕在擦眼角,帕子拿下来的时候,看得见眼眶红红的。 左元夏站起来,冲长辈们福身先告辞。 这一下,谁也没了玩闹的心思。 齐眉看了眼老太太,老太太努努嘴,齐眉会意的跟了上去,走出园子。 左元夏先她一步上了马车,齐眉坐了自个来时的那辆,车帘掀起来一角,带着秋意的凉风拂上微热的脸颊,这才重重地舒了口气。 子秋一直在外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跟着齐眉回到东间才敢问。 齐眉却是摇摇头,“你去外头帮我打盆温水来,我要净面。” 屋里只剩得她一个的时候,齐眉才从袖筒里拿出早已润湿的信笺。 拆开来,正面反面都是一张白纸,而白纸上只有依稀几个墨点点。 莫不是自己会错意? 齐眉不解的反复看着,忽而想起原先二皇子在的时候教过,有一种纸是遇水才能显出写出来的东西,多用于传递秘密的消息。 二皇子说起这个的时候,并没有谁感兴趣,齐眉被小辈们闹得也没听清楚,之后认真的去问了大哥,没想到这会儿竟是用上了。 之前在老太太那里,手润湿了信笺,所以也星星点点地有些墨小团儿,看上去像是不经意间墨泼洒到纸上一般。 齐眉从柜里拿出一封信皮,这时候子秋正打了水来,齐眉净面的时候子秋便开始磨墨。 提起笔,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封信给阮三小姐。 两张纸一起包入了新拿出来的信皮,让子秋送到阮府去。 “小姐和阮三小姐也通信的?”子秋讶异的道。 齐眉点点头,“原先阮三小姐来过我们陶家几次,我跟着祖母她们去别家走动的时候也遇上过,两人投缘,还嘴上认了姐妹的。” 子秋到底是蕙质兰心,捏着信皮,点点头道,“那这信,奴婢晚几日再亲手送过去。” 齐眉点头,“我正是这个意思。” 若是陶家边关里来的信刚到陶府,这边齐眉便送信去给阮三小姐,难免会落了把柄在他人手中。 仔细想想,陶蕊闹腾她或者是无意,但二姨娘那样跟着打趣分明和寻常不同。 齐眉想着最近一些事的联系,眸光寒了起来。 而今日在老太太那里,是要感谢大嫂的,若不是大嫂把众人的注意力都挪到她身上,纵使大哥的信里什么都没写,而她玩闹撒泼也可以全身而退,但换了谁都会对这样一封什么都没写的信起疑心。 “子秋,同我去厨房准备些糕点。”齐眉起了身,该还的礼她肯定不会欠着。 端着做好的芝麻凤凰卷和枣泥糕,子秋一路跟在五小姐身后。入了西间,还是那般安安静静的氛围,西间里头除了瑞妈妈和芍药的争执以外,便也没再有别的声响。 子秋想着都觉得泛冷,难怪得有小丫头昨儿个一脸惊慌的问她和迎夏,西间的大少奶奶是不是真的存在,说有几个婆子在那传得神神叨叨怪吓人的。 “五小姐来了。”瑞妈妈看着难得出现的客人,忙掀开帘子让南姝去知会大少奶奶。 齐眉被迎进去的时候,左元夏正披了外衣出来,面上一片素净的模样,齐眉微微屈身福礼,左元夏虚扶起来,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到软榻上,“与妹妹一齐住在这园子里,几次想要去看妹妹,又怕打扰了妹妹休息。” 齐眉笑着道,“你是大嫂,按理来说本就该是我先来探望。”说着让子秋把糕点放到软榻中间的案几上。 “这是刚刚齐眉做的两盘点心,也不知大嫂的口味,就挑着大哥最爱吃的两样做了。”齐眉说着把银质筷子拿起来,递了过去。 左元夏眼眸动了下,看向齐眉的时候眼里透着感激。 “这一两年的功夫其实眨眼就能过去的,那时候齐眉刚回府,也觉得这里不习惯那里不习惯的,这不一转眼,两三年的时间一晃就过了。”齐眉见左元夏不吃,先夹了一块放入口中。 左元夏忙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有些意外罢了……” 芝麻凤凰卷和枣泥糕不多时就被左元夏吃了一碟吃去了一半,连瑞妈妈都过来拍着她的背,“大少奶奶您慢点儿,一会儿又要传饭了的。” “今儿就不吃了,吃这个就成。”左元夏看着瑞妈妈,浅浅地笑了一下。 齐眉没在西间逗留多久,她的礼已经还了,不过看到大嫂高兴成那样,心里终是有几分不忍。 不禁想起,以后她是否也是过着这样的日子,在婆家怎么都比不过娘家,生她养她的人都不在身边。 第一百零六章 孩子 二姨太正在陶蕊的园子里看她练古琴,吴妈妈凑过去说了几句,二姨太本就不悦的心情愈发的不快,“都是那个受气包坏了我的事。”说着负气的把手里的茶盏重重往石板桌上一砸。 陶蕊停下手,不解地望向二姨太,同时美妙的乐声也戛然而止。 二姨太看过去,笑着道,“你继续练罢,娘有事儿先走了。” 送糕点给左元夏的事,很快就传入了老太太的耳里。 并没有急着叫齐眉去问,老太太反倒是坐在软榻上,低眉沉思。 严妈妈道,“老奴听着西间的丫鬟在门口的时候说起这个,声儿还挺大的。” 老太太半晌才抬起眼,“是哪个丫鬟?” “回老太太,是芍药。”严妈妈怕老太太不记得,解释着道,“是大少爷的通房丫头,手脚麻利,瞧着是个不错的丫头。” 老太太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合上眼小憩起来。 新年很快就到了,陶府比往年要冷清了不少,老太爷和陶齐勇在外征战,府里头的人就算是对新春吉日满心欢喜,也不敢随意表露出来。 从除夕那晚开始,府里连着三晚都响着炮仗的声儿,齐春和齐露两姐妹俨然成了陶家最活跃的那两个。 也不知是多大的胆子,齐春自个点了一个炮仗,噼里啪啦的炮仗声让聚在一块的陶家小姐儿们和二少爷齐贤都捂起耳朵,但个个脸上都是笑脸。 齐眉依旧安静的站在一旁,去年这个时候阮家来拜访了一次,还记得就在一旁的池子里,阮家二少爷落水了。 今年还与去年不同,没有阮家,陶蕊便也没有称病不出来。但也没与小姐儿们在一起玩闹,反倒是跟着齐眉和齐英两人安安静静的。 若是换了以前,陶蕊定是冲在前头笑闹得最厉害的那个,而现在举手投足之间和王室的人相差无几。(.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回园子的路上,齐英和齐眉坐在一辆马车里,朱武园和齐英住的园子就在隔壁,住得是近,两人来往的时日也不少。 齐英偶尔会过来看齐眉,带着做好的绣品。 两人即使单独凑在一块儿也没了往常的尴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也不觉得无趣。 初四的时候老太爷和陶齐勇的信笺又送到了,之前子秋把信笺送给了阮三小姐,不过一直未有回音。齐眉预着下次去阮府的时候,亲口问阮三小姐才是最稳妥的,便也没让子秋再去问。自然的也没有回信给大哥,齐眉只跟着大太太她们写下关切问候的话语。 这一趟回来,没有了单独给齐眉的信。齐眉站在一旁,轻轻地舒了口气。 大哥纵使性子急躁也并不至于鲁莽过头,传递情意的事情做过一次就够了。 这次严妈妈一早就知会了大少奶奶,其实去西间的时候她还有些不情愿,第一封信寄回来,大少爷一句话都没有问过大少奶奶。纵使是丢了面子也不必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大家脸色看。 除了在场的五小姐,其余的可都是大少奶奶的长辈。 严妈妈的心自然是偏向陶家这一边,大少奶奶那日哭起来。她反倒觉得是自作自受。 当初若是平宁侯家不设计那么龌龊的一出,大少爷那样至情至性的人,娶进来的妻子定是会对她极好,日子也能过得和和美美。 哪里能像现在这样,主动请缨要提早出发。新婚第二日天还没亮就离府。 平宁侯也算是本事了,外头传出来的话都是说大少奶奶好福气。嫁了这样的忠义勇士。 读信的时候,家里的长辈都问到了,无视了左元夏之余同时也没问起同辈的妹妹和弟弟。 再一次的忽视,左元夏并没有像上次那般红着眼跑出去,搓着帕子坐在软椅上,等着念完信便立马起身告退。 大太太把信放下,道,“回信的时候我与勇哥儿说一下罢,这么多下人看着,传出去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明明是新婚燕尔,该是最粘的时候。” 老太太知大媳妇又心软,正要出声的时候刚放下的信皮里头掉出来一封。 严妈妈弯腰捡起来递给了老太太。 老太太看着看着却蹙起了眉头,“竟是漏了一张,把孙媳妇叫回来罢,里头提起了她。” 齐眉讶异的抬头。 已经走远的左元夏又被叫了回来,恭敬的福身,声音里却隐隐透着些许期待。 抬眼望向老太太手中的信笺,眼眸里都闪着光亮。 老太太笑了笑,直接把信让严妈妈拿给她看。 齐眉在左元夏被叫回来前便看过了,确实提起了她,不过也只有半句不到。 只是问东西间可还一切安好。 左元夏手里捏着信,仔仔细细地看了两遍,连她的名儿都没有提,却让她心里泛起一丝可怜的安慰。 之后的几日,左元夏面上都带着浅浅的笑意,瑞妈妈越看越心酸,想发火却没处儿撒。 “小姐,奴婢在厨房里遇上了大少奶奶。”迎夏端着糕点进来,放到桌上,“大少奶奶在做小姐那日送去的糕点呢。” 迎夏性子活泼,每次一说起事情来,话都特别多。 看着齐眉夹起一块糕点,笑嘻嘻地又道,“奴婢看大少奶奶是个不会做东西的,什么材料都分不清楚,在厨房里只认得锅碗瓢盆。” “刚刚还差点伤了手……”迎夏还没说完,就被齐眉狠狠地敲了脑门子一下,“越来越没规矩了,怎么连大嫂都笑话起来。” “奴婢可没有笑话她,跟在小姐身边这么几年,奴婢哪时笑话过人。落井下石的都是其他那群丫鬟,尤其是芍药。”说着迎夏压低声音,“芍药这几个月来越闹越厉害,都是严妈妈那边压着,丫鬟婆子们见主子们都不管,对大少奶奶可随便了。前几日大少爷的信里头提起了东西间,芍药竟放话说,大少爷说的东间是五小姐您,西间是她而不是大少奶奶。” “放肆。”齐眉把银筷放下,饶是平宁侯家再如何,也轮不到芍药来说这样的大话。 她虽然没有亲眼见到那些丫鬟怠慢左元夏,但也能猜得出来,芍药的过分她也是耳濡目染,看来是时候要去和老太太提一提了,丫鬟们之间的风气被芍药搅得越来越不好。 原先倒是没想过左元夏是个这么能忍的,完全不像是平宁侯府里出来的小姐。 说起来,那日在平宁侯府里,大哥被算计,齐眉记得左元夏哭得凄惨,回过头来想,当时左元夏的反应不比他们陶家的惊愕要少几分。 莫不是…… 正在想着事,子秋慌慌张张地掀开帘子进来,“小姐,出事儿了!” “出什么事?”不常见过子秋慌神的模样,齐眉忙问道。 “芍药,那个芍药在厨房里和大少奶奶吵起来,争执之间芍药一直在推大少奶奶,奴婢看不下去上前要劝架,结果大少奶奶发火把芍药一下掀到地上。” “先去告诉严妈妈,严妈妈会知会给祖母的。”芍药那个样子,左元夏若是再不发火那就真的窝囊过头了,这一次齐眉倒是站在左元夏这边,下一刻子秋却急急地继续道,“正好莺绿路过这儿,刚刚已经回去禀报了,大家都大惊失色的。” “这么严重?”齐眉有些讶异起来,左元夏好歹也是主子,教训芍药那样的泼皮丫鬟也无可厚非的罢,大惊失色四个字会不会用得太严重了。 看子秋支支吾吾起来,齐眉意识到不对劲,忙起身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厨房门口围了一圈丫鬟,连齐英园子里的人也过来凑热闹,气氛几分古怪,齐眉心上升起不好的预感,对着门口围着的丫鬟婆子们道,“你们都去做自己的事儿去,一会儿老太太知道了,问起来的话免不了要扣月钱。” 众人这才散开,子秋和迎夏跟过来,把那些看热闹的丫鬟婆子都彻底赶走。 芍药正跌坐在厨房里,身子微微卷缩着,显得尤为的可怜。 左元夏站在一旁,身子在发着抖,手里拿着铲子面容几分呆滞,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心中怒意还未散去。 屋里除了糕点的香味以外还混杂着一些腥味。 齐眉走近了才看到芍药的身下竟是有丝丝血迹。 齐眉的心重重一跳,怪不得子秋支支吾吾的。 她不是少不更事的姑娘,看芍药这样子,便知她是有了身子,而被左元夏一推之下,只怕是动了肚里的胎儿。 刚准备问清楚,老太太和二姨太竟是赶了过来,外头的丫鬟跪了一地,齐眉忙福身,二姨太几步走过来,要把芍药扶起。 老太太冷着脸,刚刚莺绿一向她说,她便知道是怎样的事情,来不及细想便匆匆过来,看到这样的场景心里说不出是气愤还是别的。 “孙媳妇,你说说是怎么回事。”老太太的声音淡淡的。 左元夏哆嗦着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并不是害怕,而是被气的。 这时候芍药挣脱了二姨太,往老太太这边爬,满脸梨花带雨,“老太太,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 “奴婢……这孩子……是大少爷的!”一咬牙,芍药豁出去了一般的道。 咣当一声,左元夏手中的铲子掉落,一旁努力准备的糕点虽然看上去就不好吃,这会儿被铲子砸个正着碎得稀巴烂。 第一百零七章 倾诉 芍药说出来后,老太太面色一沉,下一刻齐眉就被严妈妈带了出去。 齐眉虽不愿离开,但也没得法子,未出阁的姑娘搅入这样的事情,极其不好。 严妈妈嘱咐着子秋要好生照顾小姐,生怕见到这样的场景会让五小姐落下什么不利的阴影。 殊不知,齐眉所见过的可怕场景,比刚刚在厨房那一幕还要锥心百倍不止。 迎夏很快地递来了热茶,“小姐压压惊。” 齐眉端起来抿了一口,确实要压惊,但并不是害怕那一些血。 严妈妈重重地看着目光略显呆滞的五小姐,重重地叹口气,把帘子拉下福身退了出去。 子秋和迎夏都知晓事情严重,两个丫头伴着齐眉一齐长大,自是明白她的沉默并不是严妈妈她们所以为的原因。 子秋服侍着齐眉换上亵衣,又转身去外头看情况,半刻不到便回来了,“小姐,大少奶奶和芍药都不在厨房里了,去西间外头悄悄转了一圈,静悄悄的什么声响都没有,也不知大少奶奶是不在西间还是睡下了。” 齐眉低头沉吟片刻,事情发生得突然,本以为只是大嫂和通房丫头之间的寻常争执,却不想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老太太亲自前来,可见事情有多严重,大嫂或者是被安慰着睡下了,但芍药肯定是被老太太带走。 “芍药会不会死啊?”迎夏忽而有些害怕地说道。 子秋掐了她一把,“别说丧气话,现在还在年间呢。” “子秋姐姐……”迎夏比齐眉年纪要大,但比子秋还是小上几岁,之前在厨房瞥见的场景是她从没见过的,心里多少还是害怕。 从小跟着五小姐和子秋一齐在庄子里长大,两个丫鬟所接触过最凶恶的人也不过是刘妈妈和梨棠。跟着齐眉回府,住在大少爷的园子里,多少远离了莫名的纷争。 二老爷和三老爷两房也不是没出过这样的事,但从未有丫鬟会和主子起这样大的冲突。 子秋见齐眉并没有睡意,去拨了拨油灯,屋里又亮堂了起来,柔声与齐眉说了几句话,才领着迎夏去外头守夜。 “难怪芍药姐姐一直这样嚣张,只怕是知晓自个怀上了大少爷的孩子,大少奶奶又这般被排挤。等到孩子顺利的生下来,大少爷胜仗归来看着孩子的份上定也会娶了她做姨太太,不知道要多神气了。”迎夏蹲坐在门槛上。抱着双腿嘀嘀咕咕的说道。 外头的寒风吹了进来,子秋把窗户关上,拢了拢衣裳,“没你想的那么好。” 迎夏不明白地抬头,“怎么会不好。做丫鬟做上姨太太,那就是最好的了。” “你也跟着小姐这么几年,陶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姨太太的日子你也瞧见了。”子秋手撑着也坐到迎夏旁边。 “我觉得二姨太的日子就过得好,府里的丫鬟都听她的话。”迎夏撇撇嘴,“生的八小姐亦越来越清丽脱俗。纵使不是嫡女,老太爷可是大将军,这一趟出征指定要风风光光的打了胜仗回来。到时候来提亲的显贵肯定有。” “你瞎羡慕个什么劲儿。”子秋被她的语气整得笑起来,“你我这样的才是最好的,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跟着五小姐,日子比谁都要安宁。” 闲聊了一阵子,迎夏困倦起来。上下眼皮连着打架。 “芍药这一出,还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今晚呢。”子秋这一句话又活生生地把她吓得清醒无比。 翌日一早。齐眉就起身了,一晚上的时间过去,醒醒睡睡的头都疼了起来。迎夏在服侍她梳发鬓的时候连连打着呵欠,眼圈周围都是重重的黑色。 “昨儿个没睡好?”齐眉突然说话,迎夏手里的梳子一下掉到地上。 “小姐,您说芍药现在还活着吗,老太太昨儿个把她带走,会不会……?”迎夏想了老半天,终是问了出来。 齐眉摇摇头,“不好说。” 这一连串的事都是前世没有发生过的,无法知道接下来事情会将如何走。 但齐眉并不完全相信那个孩子真的是大哥的,大哥与阮三小姐是在一年多前相识,按着大哥的性格,压根就不会再去看别的女子,尤其芍药在他身边待了这么久,怎么就在临行前的十天半月才发生。 坐上马车去老太太的园子,车轱辘碾过石板路的声音清晰得很,府里今日安安静静的,若不是路旁的树上挂着的红灯笼,就真的一点儿过年的气氛都没有了。 老太太的屋里竟是意外的和乐融融的气氛,齐眉福了身后老太太便招手让她过去。 坐在软榻上,心里却一点儿都不踏实。 陶蕊在一旁倒是安安静静的,冲着齐眉甜甜一笑,问候了一句便不再说话。 “好孩子,昨儿个吓着了罢?”老太太拉过齐眉的手,揉捏了几下,言语中带着担忧的意味。 “也没有,什么都没看到,被严妈妈带回东间,洗漱一番就睡下了。”齐眉微微犹疑了一下,笑着摇摇头。 老太太这才舒口气,“这就好。” 直到陪着老太太一齐用完早饭,也没见大嫂过来请安。 “用不用老奴去看看大少奶奶?”严妈妈兰心蕙质,一看老太太挑眉便知她不悦,忙躬身问道。 老太太摆摆手,“罢了罢了,她心里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齐眉竖起了耳朵,莫不是芍药真的……死了? “所幸天公见怜,母子平安。”老太太的话跟炸雷一样。 齐眉端着茶正要喝,不由得放了下来。 母子平安。 短短这四个字,便能知道昨日事情的后续和老太太的态度,难怪得大嫂今天不来请安。 伤心加委屈,只怕要把她整垮了。 等到屋内的人都走了,只余下齐眉和大太太,老太太让大太太拿了账册过来,一页页的翻看,里头记载的是田庄和铺子的情况。 齐眉开口道,“祖母,芍药的孩子留不得。” “你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说起这样的事情。”大太太大惊失色,忙要把齐眉的嘴捂住。 齐眉挣脱开,起身到老太太面前福身,“平宁侯府那样费心的把大嫂嫁来我们陶家,即使是别的什么缘由,那也不能被他们抓了错处。” 大嫂嫁进来后没看过什么好脸色,回门之后虽然平宁侯府那边没有什么动静,也难保她没有说些什么,正好芍药名不正言不顺的时候怀上了孩子,若真是大哥的,原先那些流传的关于大哥的好话也全会没了,等到谣言四起的时候,平宁侯府的人借着这个错处大做文章的话,陶家在京城里只怕会被传得糟糕透顶,如今大哥又在边关奋战,不可因得这样的事情分神。 齐眉一字不漏的把心中所想的和老太太说了。 老太太并未有责怪的神情,反而微微点头,却冲着大太太道,“齐眉果然是长大了,想事情做事情也面面俱到起来。” 齐眉不明所以的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把账册合上放到一边,“可事情毕竟出了,你也知晓其中利害,一个处理不好,那便很难收场。” 大太太把账册拿起来,老太太笑得舒心几分,“这几年府里真真的好起来了,田庄和铺子的收益也极好。” 说着侧头,拉着齐眉的手,“你相信勇哥儿是好的,你们兄妹两的情谊这样深切,祖母看着也觉得开心。” “老太太,大夫刚刚离开,芍药这会儿已经醒了,正哭着要见您。”莺柳掀开帘子进来,福身道。 老太太点点头,把齐眉的手放到掌心,重重地拍了拍,“在府里,你大嫂也就只和你才能说上几句话,也是难得的缘分了。” 齐眉乘着马车回了东间,一路想着老太太刚刚的话。 临走前那重重地一拍,明显的意有所指。 齐眉下了马车,转而走向西间。 还没走近便听到屋里瑞妈妈气愤的声音,“大少奶奶,这样的气怎么还要咽下去?都到了这个地步,老奴真真是看不下去!” 眼尖的丫鬟看到齐眉,忙往里头通传。 帘子掀开,左元夏正低头坐在窗边,屋里竟是没有烧暖炉,即使隔了厚重的绒毛帘子,也挡不住四处都能窜进来的冷风,齐眉迈步进屋子,打了一个哆嗦。 拢紧了斗篷,齐眉走到窗旁,“大嫂,齐眉来看看你。” 左元夏动了动身子,没有让她坐下的意思。 齐眉也就这么站着,瑞妈妈搬了软椅过来让齐眉坐下,齐眉也没有理会。 “齐眉知道大嫂委屈难过,受了很多苦。若是熬不住了,那便都向我说吧。”齐眉的话十分轻柔,抚慰着受伤人的心,左元夏猛地抬头,一把拉住齐眉的胳膊,还未张口却开始喘着气。 一出声声音便是沙哑的,“他不喜欢我,恨我,我都清楚。我也没奢望强求些什么,只想着安安分分的等他回来,时间或者可以冲淡他的恨意。你那日送了他爱吃的糕点,我便日日学着做,想他中途回来或者大胜归来的时候能做给他吃。” “从嫁进来到现在,我一句怨言也未曾说过。”左元夏说着啜泣起来,紧紧拉住齐眉的手,那种隐忍又将要爆发的颤抖让齐眉的心也跟着抖了下。 第一百零八章 闹事 “你们都不喜欢左家,我清楚得很,我想用自己的方式和平相处下去,毕竟这是以后我要待一辈子的地方,可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我忍不下去?成亲的大喜日子,我以前也胡思乱想过很多次,都是极美好的画面。(.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能嫁给你大哥,我真的实实在在的开心,可谁知道真的成亲这日……”左元夏本要往下说,看了眼齐眉,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齐眉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对这个大嫂,她原来和陶家所有人一样,是看着就心生不快的。 慢慢地相处几月,交流几乎没有,可也并不是想象中那样尽是阴谋诡计。 朱武园里如原来一样,都是一片平静。这也就证明大嫂并没有与平宁侯府的人互通消息一类,现在看大嫂悲戚地模样,在她这个丝毫不熟的小姑面前再也忍不住的掉泪,齐眉再硬的心也软了下来。 “大嫂,你也不要这样想。”别的她都行,安慰人就真的不会,尤其是这样的女子,齐眉只能由着大嫂把她的胳膊愈抓愈紧。 “其实我是心甘情愿。”左元夏声音断断续续,“我与你说心里话,能嫁进陶家做你大哥的妻子,我真的很开心。” “你年纪不大,与你说这些大抵不合规矩,可我已经无人可说了。”看着齐眉坐到身旁,左元夏紧紧抿了抿唇,“我是真心的喜欢他,英武又俊朗的少年才将,多少女儿家不为之心动,都说平宁侯家三姑娘性子素淡,诸事都不关心,可我也并没能例外。” 齐眉伸手,轻轻拍着左元夏的背。 在陶家从未遇上谁能坐下来听她说话。左元夏鼻间飘散着齐眉身上带的淡淡香味,恍惚间有成亲那日饮下交杯酒她和陶齐勇唯一一次近距离接触时,所闻到的气息。 “大哥并不是冷心肠的人。(.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齐眉轻轻地开口,“若大嫂能真心待大哥,大哥也定会以真心报之。” “真的?”左元夏抬眼,泪眼迷蒙的模样显得几分可怜。 “嗯。”齐眉重重地点头。 像左元夏这样的,不幸,却也幸。她至少能嫁给自己的心上人,无论结局如何,至少能长久相对朝朝暮暮。 大户人家的小姐儿有几个能嫁给自己心里的人。无外乎都是被拿去当政治权利交易的条件。 左元夏难得的抒发了情绪,把嫁入陶家以来的委屈全都倾诉给了齐眉,在齐眉离开后。瑞妈妈满面担忧,“大少奶奶,您这样和五小姐掏心掏肺,她看着是领了您的情温声安慰,可谁知道她会不会转头又去和老太太说什么?添油加醋一番。甚至扭曲黑白,到时候吃亏的是大少奶奶您啊!五小姐来之前,老奴就和您提议了,回平宁侯府,把这些龌龊事都告诉夫人!夫人定是会心疼大少奶奶您,到时候出不了兜着走的便是陶家!” “她不会的。我从一开始看她就知道她是怎样的人,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况且她是姑爷的最疼爱的妹妹,不会像你口中说的那般搬弄是非。退一万步。即使她要胡说什么,无论我今日有没有找她她都会去和老太太说。如果你觉得她会出言害我,等几日就知道了”左元夏抿了口茶,嗓子稍微有些沙哑,抬眼望向窗外。一些雪花悄悄地从敞开的半窗外飘进来,原来竟是下起了雪。 “大少奶奶……”瑞妈妈仍要说。 左元夏摆摆手。起身去把窗户彻底打开,外头的雪洋洋洒洒。寒冬的风吹到脸上虽然刺骨,但鼻间所呼吸的气息却是分外清新。 “瑞妈妈,母亲并不会心疼我,在平宁侯府从来不会有谁心疼我。否则我又怎么会这样嫁来陶家?”左元夏手撑在露台上,看着雪花越下越大。 身后的瑞妈妈不再说话,但面色却愈发的沉寂下来。 齐眉回了东间,招手让子秋过来,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便挥手让她离开。 子秋一路匆匆地去了老太太的园子,把齐眉刚刚的话复述给了严妈妈听,老太太得了左元夏与齐眉倾诉了几句后,并没有其他打算的时候,总算舒了口气。 若这个长孙媳妇闹起来要回娘家,那可真的不得了,还好齐眉原先和她说过几句话,在这种关键时刻很有用。 严妈妈又附在老太太耳边低语了几句,老太太旋即目光一沉,“芍药的事情你去查清楚,我们陶家好不容易安定了下来,我不想看到谁还在那兴风作浪。” 严妈妈福身应下。 翌日一清早,齐眉还正睡得香甜,屋外却是吵吵闹闹,被吵醒的她疑惑的走出内室,掀开帘子便看到迎夏正趴着门缝往外瞅,看到齐眉起身了,忙去拿了外衣给她披上。 “外头怎么回事?”齐眉问道。 迎夏摇摇头,帮齐眉梳洗打扮,“奴婢也不清楚,快半个时辰了,本来还只是隐隐约约的声音,但现在越来越闹腾,也不知是不是大少奶奶想不通了在发脾气。” 子秋端了漱口的用具进来,屋里烧了整晚的炉火,正闷气得厉害,子秋把用具放到桌上,伸手去把窗户推开。 齐眉凝神听了会儿,外头的声音纷纷杂杂,仔细的辩了一会儿,并没有大嫂的声音,反而是个中年女子的声音居多。 不是熟悉的人,那就不是府里的长辈,那这个时候会出现,而且能在东间里的人是…… 齐眉想到这儿猛地起身,迎夏刚准备插到她发鬓间的步摇差点掉落在地,她听到外头的声音,心知今天是来了客人,所以自然要给五小姐装扮得比平时隆重。 子秋把齐眉拉回梳妆镜前坐下,“小姐别急,奴婢出去打探了,确实是平宁侯夫人来了,这会儿外头吵闹,源头都是芍药的孩子,小姐是未出阁的姑娘,不适宜参与那样的事情。” 子秋说得很多。 齐眉想起昨日左元夏悲戚的模样,眉间紧锁起来,她以为左元夏把压抑的情绪都抒发出来最少要能压住几天,而这几天的功夫老太太足以把事情弄清楚,这样一切就都能压下来。 可转头却还是让平宁侯家的人知道了,东西间因得大哥和大嫂成亲的缘故修葺了游廊,中间亦隔了较远的距离,现下只坐在西间便能听到响动,可见平宁侯夫人的情绪多不平稳。 齐眉脑子里突地浮现出一个满身华贵衣饰的中年女子破口大骂的场景,只能摇摇头,她不适宜出去,便只能在屋里等消息。 子秋很快地就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 等到了午时,迎夏领着严妈妈进来,严妈妈面上不似平常那般带着笑意,有些严肃的福身,“五小姐,今日平宁侯夫人来做客,老太太请小姐过去一齐用饭。” 齐眉顿了下,披上翠纹织锦羽缎斗篷,起身跟着严妈妈一齐过去。 到了花厅,除了老太太和大嫂,大太太、二姨太在,让齐眉意外的是,陶蕊竟是也在,正脱下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给丫鬟挂到一边,内里穿的是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梳着朝月髻,头上的首饰比平时多了不止一个。 本就魅惑美丽的容貌被一身华裳衬托得愈发耀眼,迈步进去的一瞬间一眼就能被她吸引。 齐眉看着二姨娘对平宁侯夫人热络的模样,心下了然却更觉不解。 那平宁侯家的大少爷死了正室半年的时间,平宁侯家的大少爷并不是风流倜傥的主儿,只娶了一个,正室病逝后似是也没有续弦的打算。嫡长子若是没有别的突发事件,是理所当然会继承侯位,若是平宁侯夫人看得上陶蕊,三年守孝期满,陶蕊刚好嫁过去。 可是平宁侯家的大少爷已然二十有三了,听说还有隐疾。也正因为这些零零索索的理由,陶蕊嫁给平宁侯家的长子也能算得上门当户对。 可平宁侯家大少爷与陶蕊相差十一岁,若二姨娘真打的这个算盘,陶蕊是能‘嫁得好’,往后的几十年的日子也不知该如何过。 而且前世的时候,陶蕊是嫁给了居玄奕。两人琴瑟和鸣,京城里的人都说他们是一对神仙眷侣。 齐眉上前给众位长辈、平宁侯夫人福身,而后很快地隐到一边的位置,也没坐在陶蕊身边。 在这种时候,越不引人注意便越好。 饭间倒是看不出什么,都是规规矩矩的吃饭,没有人出声,偶尔丫鬟上来倒茶也是轻手轻脚。 越是这样的气氛便越让人琢磨不透。 齐眉瞥了眼平宁侯夫人,眉眼间虽然都是略显怒气的神色,可也不似是曾经大发雷霆过的模样,也不知那隐隐听得的声音是谁的。 “老夫人,这一趟过来,我是接我们家三姑娘回去的。”用完饭后,平宁侯夫人把筷子一放,直接入了正题,短短一句话,却听得人眼皮一跳。 “她嫁入陶家几月,受的委屈我今日算是了解得彻底,如今还出了这样的事,原先平宁侯爷还总与皇上说,女婿是个懂事的,一片忠心保家卫国。”平宁侯夫人说着冷笑一声,“原来竟是在府里留了种才走的。” 话说得直白又难听,老太太脸色都变了。 “等收拾收拾,我便带着元夏回去,接下来我亦把这些事如实的禀告给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是侯爷的长姐,元夏几次入宫陪伴过她,皇后娘娘对这个侄女甚是喜爱,若是元夏受的这些委屈被皇后娘娘知晓,也定是会有人为我们做主!” 第一百零九章 不回 “侯爷夫人且先莫要动怒。”老太太很快地平复心情,出言慰道,“元夏是个好孙媳妇,知书达理又规矩明事理,我们自是不能让她受了委屈。” 平宁侯夫人冷笑一声,“委屈?你们倒还知道这是委屈就好,成婚当晚就出征的事以为我们平宁侯府真的什么都不知?说得都是漂亮话,做的又是另一套,武将之家也离不了满腹算盘!” 老太太摆摆手,声音杨高了一分,“长孙媳妇自嫁入我们陶家后,便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哪有闹给外人看笑话的道理?” 齐眉看着两个长辈的架势,原先她还琢磨不清楚,平宁侯夫人这一番话让她彻底明白。 左元夏不过就是一枚棋子罢了,若不是有芍药这个事可以正大光明的做文章,平宁侯夫人断不会演这一出戏。 什么爱女心切,心疼自己的女儿,都是空话。 正好现下祖父和大哥都在边关,府里除了父亲也无其他人的地位可以在朝中说上话,可只有父亲一个人,压根就扛不住平宁侯夫人拉着大嫂去后宫哭诉。 后宫容不得男子随意进出,可平宁侯夫人可以,父亲连皇后的面都见不到,这事只要平宁侯夫人去闹,那平宁侯一家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难怪祖父和大哥挂帅出征,平宁侯爷连一句话都没说过,反而显得几分热络,看上去是亲家之间的亲切来往,实则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女眷里头,纵使老太太是府里最大的,也比不过平宁侯夫人在皇后面前添油加醋的一句话。 若真是把左元夏这个女儿放在心里头的,明明知道齐勇提前出征的事会让左元夏多难堪,却不闻不问,回门的那日听说气氛也甚是和睦。之后的这几月也极少有来往。 齐眉扯了扯嘴角,这就是平宁侯府所谓的骨肉亲情。 抬眼望向左元夏,她是事情源头的主角之一,从头至尾却未发一言。(.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左元夏的手掩在袖筒里,一动不动,眼帘低垂着,嘴唇抿得死紧。 眼见着老太太和平宁侯夫人就要说崩了,平宁侯夫人猛地站起来,一把拉住左元夏的手,齐眉一下看到了左元夏白玉一样的柔荑。一些红红的伤痕在上头。 那是苦苦练习给大哥做糕点的时候留下的,这么些日子的功夫,十指不沾阳春水。五谷不分,甚至连最基本的食材也分不清楚的左元夏,下了这样的苦心,都只是想着等夫君胜仗回来,能做上一份糕点给他。 平宁侯夫人就要带着左元夏走。“你不会再受委屈了,母亲为你做主!” “侯爷夫人。”齐眉忽然出声唤住了她,不止平宁侯夫人,老太太大太太也觉得讶异,都看着齐眉。 平宁侯夫人顿住脚步,转身却并没有望着她。眼眸里透着的都是不悦的神色。 “夫人带着大嫂离去,给陶家扣的罪名可大可小,如我祖母所言。大嫂既然已经嫁入了陶家,那便就是陶家的人,夫人心疼大嫂,也是只因母女情深。”齐眉加重了后头那几个字。 平宁侯夫人冷哼一声。 齐眉微微福身,双手抱拳冲顶上拱了拱。“现下我祖父和大哥都在边关为国之安康而征战,若是家里出事。定必会扰乱大哥的心神,对边关胜战百害而无一利。大哥是个性情中人,这样的事传到他耳里,定是会因此分神,边关又凶险。” 齐眉没有说下去,反倒是停了下来,右手背于身后紧紧地捏住。 毫无办法,说她利用也好,她就是在赌,赌大嫂对大哥的感情。 大嫂这一踏出陶府,无论事情会变成怎样的局面,都铁定再回不了头。 平宁侯夫人不想再听她胡诌,扯过左元夏就要走。 “母亲。”左元夏却站住了脚步,头微微地垂下。 “怎么了?”平宁侯夫人预感到了什么,声音杨高,在花厅里显得额外的大声。 “女儿,不走。” “你再说一次?” 左元夏捏紧了拳头,手上受的伤划得她疼起来,并不厉害,但却刺刺疼疼,很挠心。 下了决定,左元夏也不再含糊,郑重的重复了一遍,“女儿不走,劳烦母亲为女儿的事挂心,眼下当以大局为重。” “好你个眼下当以大局为重!”平宁侯夫人气急,左元夏都开口了,接下来的事情都被她坏了。 这个三女儿从来都不是个决断的人,性子温和得厉害,也不曾接触过太多时日。可以前在候府里的时候可是什么都听她这个母亲的,无论她让三女儿做什么,三女儿都会二话不说的点头应下。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当她养了个白眼狼。 平宁侯夫人狠狠地瞪了眼齐眉。 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子却总能左右她人,齐眉并未抬头,有礼的冲她福身。 平宁侯夫人一甩袖子,迈脚负气的往外走。 “莺柳,莺绿,送亲家母出去。”陶老太太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平稳又安然。 齐眉回头,老太太的面色缓和了下来,刚刚还显得苍白的脸这会儿有了些润色。 “孙媳妇,你过来。”老太太头一次冲左元夏招手,左元夏还是呆呆的看着平宁侯夫人生气甩门而去的方向,齐眉走过去唤了她几声,“大嫂,祖母叫你。” 左元夏这才回神,回头看过去,意外的是一张满面慈祥的笑脸。 走过去,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引她坐到软榻上,从未和老太太这样亲近过,再加上刚刚母亲的事依旧萦绕在心头,左元夏的面色几分紧绷。 “你是好孩子。”老太太拍着她的手,语调温和又亲切。 晚上用饭的时候,气氛比之前都要和睦上许多。 左元夏本来拘谨的手脚也渐渐放松,虽然面上还是全无笑意心事重重,但至少不再那般局促,偶尔回答老太太的问话,笑起来的模样温婉可人。 “是个美人,又心地这样善良,勇哥儿娶了你真是福气。”老太太笑着道。 “老太太,芍药她……”本来极好的气氛,严妈妈上前禀报,话还未说完,左元夏唇角微微浮起的笑意就僵住了。 “怎么了?”老太太问道。 并没有让严妈妈单独说,却在席间这么多人面前说,齐眉低头沉吟。 严妈妈还是压低了声音,“芍药身子的状况稳定下来了,小少爷……不,孩子也彻底保住了。” 左元夏面色一白,在袖筒下的手猛地撮紧。 齐眉坐得远,但还是能看清楚这边的情形,大嫂的神色忽然变了,严妈妈话里话外透的意思是芍药不仅会留下来,肚里的孩子也会生下。 最关键的是那声小少爷,严妈妈是府里的老人,八面玲珑,有心还是无意齐眉瞬时心里便有了数。 “稳定下来就好啊,我也想早早的抱个孙儿,等到老太爷和勇哥儿回来,府里多了个小婴孩,那是喜上加喜的事。”老太太话模棱两可,“芍药不是个规矩的,等过了这阵儿再说。” 用完饭后一行人各自散去,齐眉和左元夏坐在马车上,回了朱武园。 路上一直无话,左元夏低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刚踏入园子,一个身影就撞了过来,借着门口的灯笼低头看过去,竟然是瑞妈妈。 “大少奶奶,您怎么这么糊涂?!”顾不得齐眉也在,瑞妈妈才说了一句就抹起了眼泪,“老奴特意让夫人知道您的遭遇,还不是想夫人为您出头?老奴人微言轻,在这里怎么也保不了大少奶奶您的周全,可为何夫人都特意前来您还是不愿……” “住口。”话还未说完,左元夏一甩宽袖,右手覆于背后,看着瑞妈妈目光锐利几分,“跪下!” “大少奶奶?”瑞妈妈不相信听到的话,她心心念念的为了大少奶奶,为何要跪下? “跪下。”这一次的声音平稳几分,却显得愈发的寒冷,左元夏看着她面带冰冷的神色,“我既嫁入了陶家,就没想着要回去,陶家待我极好,你却在这里兴风作浪!不知道的还还以为我平素说了自家多少不好的话。” 瑞妈妈不甘不愿的扑通跪在门口。 左元夏拉住齐眉的手,声音柔和,“小姑子,我们先进去罢,莫要为这个老糊涂扰了休息。” 齐眉微微点头,要走之前左元夏又狠狠地道,“在这里跪一晚上,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得起身。” “是,老奴遵命。”瑞妈妈咬着牙答道。 站在东间门口,齐眉安慰着左元夏,“今日的事,大嫂也别想太多,好好歇息才是最重要的。” 两人亲密的说了几句,左元夏才回了西间。 服侍齐眉换衣裳的时候,子秋锁着眉,“老太太在花厅里到底目的为何?” 齐眉摇摇头,这么几年了,她也猜不透老太太,刚刚在花厅里,先是安抚着左元夏,把她心里都捂得热乎乎的,接下来又含糊不清的说起芍药。 若她是左元夏,怕早就咽不下这口气了。 ―――― 推荐一本好书^_^《朱门毓秀》腹黑萝莉在成长,卑鄙小人勿挡道。书号:2793983 第一百一十章 顾念 子秋很快得了令去到外头。 在园子里溜了一圈,入夜后才回了东间,掀开帘子的时候便对上齐眉的眼,“小姐果然说得没错,大少奶奶确实去给瑞妈妈送了吃的,亲自去的。” 齐眉放下手里的书,起身舒展身子,瑞妈妈对大嫂如何,她这几月的时间早已看得清楚,大嫂也是至情至性之人。刚刚瑞妈妈一股脑的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出来,虽然都是因得心里着急和无奈,自己对她们主仆二人来说到底是外人,站在左元夏的立场,若齐眉去与谁说起,瑞妈妈怕就是没命再服侍她的大少奶奶了。 半夜睡得迷迷糊糊,外头总有悉悉索索的声音,齐眉努力要醒来,反反复复几次睁开眼。 掀开厚厚的被褥,脚伸到棉鞋里,外头的天空似是被泼了墨一般的黑,半夜三更的时候白日的雪复又下起来,放眼望去四周都披上了白茫茫的颜色,抬起头,如墨的天空似是被洗过一般干净。 深冬的白日本就来得晚,迎夏拿了外衣给齐眉披上,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小姐怎么就起身了?离去给老太太请安的时辰还早着呢。”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醒醒睡睡的。”齐眉摇摇头,转头又对迎夏笑了下,“瞧你困成这个模样,我既已经起身了,那你便去睡一会儿罢,叫子秋过来就行了。” 迎夏高兴地告辞,很快子秋便端着洗漱用具过来了。 永远是精神奕奕的模样,从来在子秋身上看不出疲累的痕迹,算起来子秋如今也是碧玉之年,一袭牙色的对襟长锦袍,发鬓疏得整整齐齐,虽然是她身边的大丫鬟。又极受她的喜爱,子秋和迎夏都是一样的,从没有恃宠而骄,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跟在她身边。 对她的照料贴心又真诚。 洗漱完毕,有换好了衣裳,屋里的暖炉烧得正好,屋子里暖暖和和的。 “小姐,瑞妈妈还跪在外头。”子秋低声道。 齐眉抬眼,“跟我去外边一趟罢。” 左元夏都做到这一步了,她本就无意去老太太那里说些什么。只不过朱武园到底不止全是大哥的丫鬟,不然那日芍药和她在厨房里一出事,老太太那边立马就得了消息。这不是光靠丫鬟手脚快可以做到的。 跪了一晚上,老太太那边也没有动静,可见已经不放在心头,她现在给左元夏一个台阶下只不过顺水人情。 子秋拿了斗篷给齐眉穿上,紧紧地裹着她差点都要透不过气。 “现在是寒冬的季节。小姐身子是愈来愈好,但也不可掉以轻心,旧病难医,自身的调理才是最紧要的。”子秋关切的唠叨让齐眉微微一笑,“知道了。” 步行到院门口,外头还未天亮。子秋带着丫鬟们一齐扫雪,给齐眉扫出一条可以通行的路。 “这些丫鬟越来越懒了,大少爷一不在就这样的松散。若是以前哪里还要吩咐才把雪扫开的。”子秋皱着眉。齐眉拉了她一把,“这些是小事,说她们一次就行了。” 到了园子门口,果然瑞妈妈还跪在那里,弯着背。身子不停地抖动,还是穿着昨日晚上那套衣裳。冬日的夜晚是最冷的,这样跪了一晚也不知会不会染上风寒。 “五,五小姐……”瑞妈妈低头手撑着地,一双绣花锦缎棉鞋忽而出现在眼前,忙抬头。 齐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着远处一个人影匆匆地过来。 齐眉侧头看了眼子秋,子秋板起脸,“瑞妈妈,你不是跪了一晚上就糊涂了连福礼都不会了?福礼得要起身的。” 瑞妈妈愕然的抬头,齐眉看着她微微笑着点头。 瑞妈妈不是个笨的,忙感激的起身,跪得太久再加上年纪又大了,一时之间没站得稳差点摔倒,子秋顺手上前扶住她。[.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谢谢五小姐……谢谢……”瑞妈妈跪了一整晚,入夜的时候大少奶奶来看过她,说清楚了她做的事有多害人,瑞妈妈听了后背上都升起一股麻意。 平宁侯家和陶家若是起了冲突,在这个关节骨上是最要命的,眼下陶家还未完全站稳,但陶老太爷和大姑爷都去边关征战,等到得胜归来那定是能要风得风,而平宁侯家在朝中京城的地位更是不必说,两家人无需之间若是闹翻,只怕腥风血雨都有可能。 瑞妈妈从没想过平素深居简出,性子也沉静隐忍的大少奶奶心中竟是这般清明。 大少奶奶还说了,退一万步,若是陶老太爷和大姑爷之后打了败仗,那如今就更不可与平宁侯家起冲突。 瑞妈妈还记得昨儿深夜,她跪着,大少奶奶站着,洋洋洒洒的雪从天上飘下来,纵使打了油纸伞也免不了落在身上。在白雪皑皑的一片天地间,大少奶奶轻声的告诉她,“我回去是可以一了百了,我也知瑞妈妈你是心疼我。可我既已嫁入陶家,我便是陶家人,委屈也好,受气也罢,都只会是暂时的。” 左元夏说着这话的时候,也不知是雪下的厉害把星星都挡住了,还是那点点星光都落在了左元夏的眼里。 耀眼又夺目。 子秋扶着瑞妈妈回了东间,左元夏刚好起身,子秋福礼后便退了出去。 主仆两在屋里说了些贴心的话,瑞妈妈直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迎夏在东间里头看着齐眉练字,认真的样子让她丝毫都不敢打扰,大气都不敢出。 虽然她看不懂字怎样才算写得好,但她觉得五小姐的字是她看过最好看的。 一钩一划,清隽有力。 “小姐,大少奶奶这次真是帮了陶府一个大忙,连老太太都对大少奶奶展开笑颜了。”迎夏倒茶的时候好不容易捡了个机会可以说话,忙笑着道。 挥洒的笔锋停下来,齐眉的眉头却锁得紧。 “怎么了?是不是奴婢打扰到小姐了?”迎夏忙把嘴巴捂住,站到一旁。 齐眉摇摇头,“大嫂是帮了我们陶家,可我觉得祖母并不是多感激的意思。” “小姐这话怎么说?”迎夏不明白。 齐眉正要说话,帘子却忽而被掀开,子秋匆匆进来,“小姐不好了,芍药她……” 子秋犹犹豫豫的不敢说,小姐是未出阁的清白姑娘,这样的话她委实…… 可五小姐又吩咐了让她在外头仔细着动静,一得了消息她心知要出事,才忙赶回来。 “你说罢,这里只有你我和迎夏,没什么说不得的话。”齐眉见子秋的样子,大抵猜出了什么事。 “芍药她的孩子没了。”子秋尽量说得让五小姐可以懂一点,“昨儿个还好好的,听说一清早被人发现晕倒在屋里,有懂这个的婆子去看说好多血,吴妈妈正陪着二姨太路过那儿,就顺道请了人去瞧,结果没了……说是吃坏了东西,芍药不懂这个,也没有人照顾她,所以……” 齐眉摇摇头,拿起笔正欲继续,子秋却又道,“刚刚奴婢回来的时候遇上了大少奶奶正出门。” 大嫂在这府里还能去哪儿?早过了请安的时辰,现在外头又寒冬冻地,哪个主子不是在暖阁里窝着。 “瑞妈妈的表情如何?”齐眉放下了笔,心头涌起一阵不安。左元夏素来都是隐忍得厉害,藏不住事的人就只有瑞妈妈,所以她不问左元夏。 “咬牙切齿。”子秋肯定的道。 “备马车,我要去一趟清雅园。”齐眉把笔一放,很快地马车停在园外,子秋扶着齐眉上去。 她就知道老太太昨日是别有用心,平宁侯夫人那样过来吵闹一顿,还差点把陶家又推上风口浪尖,一切的源头虽然不是左元夏,但没了她,陶家这一年的糟心事也不会那么多。 “会不会并没有那么糟?”子秋知五小姐心中所想,毫无办法,只能出言安慰。 齐眉重重地摇头,抿着唇一语不发。 当年她只不过是个刚出生的婴孩,她在府里多久老太太便病多久,老太太便听了旁人的话,把她送去庄子里‘静养’。 就凭这个,再加上昨日今日的事,若真牵扯上左元夏,老太太断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下了马车,齐眉就匆匆地往园子里赶,还没进去就听得二姨太的声音。 齐眉面色一沉。 两世,这么久了,前世她没有证据也没有法子,今生她不一下出手是有缘由的。 可二姨太还是这样不安分,而且越来越让人咬牙切齿。 记得前世今生,她回府初时都是因得陶蕊,老太太才能多看她一眼。两世,那个年纪小小圆滚滚又可爱的八妹妹都冲她笑着伸出小胖手,是唯一一个除了母亲大哥以外丝毫不嫌弃她,而是整天围着她转,甜甜的叫她五姐姐。 顾念着陶蕊,齐眉才没有直说过。 眼下到了这个地步,无风起浪,唯恐天下不乱,蛇蝎心肠的妇人实在是不可让她留在陶府。 齐眉平复了情绪,莲步迈进了屋内。 二姨太正说得眉飞色舞,看着齐眉进来,眼儿一翻。 “祖母、母亲、二姨娘、大嫂。”齐眉一一的福礼。 第一百一十一章 辩驳 屋里的气氛并没有随着齐眉的到来而缓和,余光瞥到左元夏面色几分煞白,但并不是被吓到的模样,抬眼对上齐眉的视线,左元夏用力的吸口气,看向齐眉的眼神几分无助。 “早上你请过安了,怎么这会儿又过来了?”老太太笑着问道,带着满面慈爱的神色,却并没有像以前那般招手让齐眉坐到身边。 这就是不想让她待在屋里的意思。 齐眉笑着福身,“难道孙女想过来看祖母,祖母不欢迎?” “这是哪里的话,齐眉想要来看我这个老家伙,哪里还有心里欢喜的道理。”老太太笑着摆摆手,伸手抚了抚衣裳,侧头看了严妈妈一眼。 严妈妈走到齐眉跟前,“五小姐,老奴带您去花园里散散心吧。” 齐眉眸子微微眯起,老太太这是非要她走不可的意思。作势轻挪莲步,跟着严妈妈往外走,经过二姨太身边的时候齐眉感觉到那一道极不友善的视线。 几步的路程,齐眉走到而左元夏身边的时候却刻意放缓了脚步。 “老太太,孙媳妇真的是冤枉的!昨晚孙媳妇都一直在西间,很早就睡下了。”左元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孙媳妇从来不曾想过要去害芍药,不论她是否怀的夫君的孩子,那都是一条生命,就这么没了,孙媳妇虽不能感同身受,但也觉得心痛万分。” 左元夏说得情真意切,不过几句的功夫,落到齐眉的耳里当下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你瞧瞧你这是在做什么?”老太太几分惊慌的模样,竟是亲自要上去前扶她,吓得左元夏马上就要起身,余光瞥见旁边的那抹翡翠裙袄的身影微微动了动。 老太太的手已经扶上她的胳膊,左元夏却岿然不动。“老太太这样做,是折煞孙媳妇了!” “小姐,快走吧。”严妈妈得了老太太的眼神,忙催促了句。 齐眉却是愣在原地,似是对刚刚听到的话额外的惊讶,严妈妈伸手要扶过她,齐眉这才回过神,“祖母,大嫂昨日确实没有出去,与孙女一齐回了朱武园后就各自回东西间了。” “母亲。这下就更可疑了。”二姨太的声音不适时的插进来,“瞧这又把齐眉给拉上做证人,也不知道元夏这几月花了多少的功夫。” 说着抬起帕子捂嘴。也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别的。 这时候架上来一个丫鬟,哆哆嗦嗦的低着头,瞧不清楚面貌,左元夏侧头往后看去,身子一怔。 竟然是南姝。 脑子里闪过不少蛛丝马迹。左元夏登时悔不当初。 “南姝是元夏的陪嫁丫头,元夏做了糕点,然后让南姝送去给芍药吃下,南姝并不知道那是要命的,芍药孩子没了的消息传来,南姝这丫鬟心底朴素得厉害。良心不安的谴责让她当下就来找了我。”二姨太说着手一挥,“南姝,你把事情再说一遍给老太太听。” “不必了。”老太太挥挥手。眉头已经皱起来,望向左元夏的目光也锐利无比。 事情一个接一个的扔过来,屋里的人一时之间也没有谁再有空理齐眉,齐眉侧目看了严妈妈一眼,严妈妈躬身退到一边。 “二姨娘。为何南姝会去找你而不是找我?”齐眉问道,“我就在西间。她若是良心不安的话直接告诉我,再由我来带她找祖母不是省事许多?何苦要跑大半个陶府去到二姨娘那里去抒发良心的不安?” 二姨太瞪着她,继而抿嘴一笑,“南姝在路上遇到我了,就顺势告诉了我。” “那为何二姨太不当下就告诉祖母?非要等到这个时候才把她带上来,俨然把祖母休憩的地方变成公堂,闹哄哄又乱糟糟。”齐眉毫不示弱的对上二姨太的视线。 二姨太刚要出声驳她,老太太道,“宛白,齐眉说得有道理。” 这时候南姝一下匍匐在地上,不停的磕头,“老太太!是奴婢知道了大少奶奶做的事,吓得半天都没缓过神来,不知道如何是好,冲出去乱跑,遇上了二姨太,二姨太询问了几句,奴婢便索性全说了出来!” “之所以不当时就把奴婢带上来是奴婢的意思,奴婢毕竟服侍过大少奶奶,心存感激,想若是大少奶奶直接承认了那奴婢便不要出来,免得……”似是说得伤心,南姝哭了起来。 二姨太微微抿起嘴,看着老太太重新拧起来的眉头。 “南姝!”头一次听到左元夏发火,她颤颤地伸手指着那个抖起来的人,“你跟在我身边也几个月了,在候府里的时候你明明规规矩矩,我待你不薄啊,为何要这样陷害我?!” “元夏,人证物证都在,你就别把气再撒到无辜的人身上了。”二姨太摇摇头,似是几分不忍的模样。 “老奴可以为小姐作证!”声音响起的同时众人看过去,是瑞妈妈。 莺绿提起裙摆追进来,福身,“老太太、大太太、二姨太、大少奶奶、五小姐恕罪,奴婢几番阻拦瑞妈妈闯进来,却是拦不住。” “罢了,你出去吧。”老太太沉吟片刻,挥挥手。 “你如何作证?你本就是元夏身边的人,你的话能有几分可信?”二姨太怒目瞪着她。 “南姝也是大嫂身边的人,为何她的话就可信,瑞妈妈的话就不可信?”齐眉不解的问道。 二姨太一甩袖子,坐回软榻上。 瑞妈妈几步走过去,跪在左元夏身边,“老太太,大少奶奶昨日确确实实都在园子里待着,要说糕点里头下药的事情是万万不可能的。大少奶奶从小就被照顾得极好,从不曾动手去做过什么菜色,要说拿起锅铲入到厨房,也是想着学做糕点,想着学好了,等……” “等大哥回来的时候可以亲手做给她吃,还能时不时的给祖母做,夏日就做清凉解暑的,寒冬就做温暖养生的。”齐眉笑着接过话头。 若光说是要做给大哥吃的,那祖母只怕是会气上加气。 齐眉可以肯定,左元夏是绝对没有做给芍药下药的事情,左元夏是个什么食材都几乎认不得的人,哪里有那个心思去给人下药?还是亲手去下,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大嫂找孙女学了几次,每次都会因为不熟悉这个不熟悉那个而弄伤自己。”齐眉说着拉起左元夏的手,葱段一样的柔荑上果然一些红红的痕迹在上头,显得尤为的刺目,而且绝不是一次两次能造成的。 屋里的都是自家人,齐眉索性把话敞开来说,“芍药的事情我并不十分清楚,也不会去打探什么,毕竟于理不合,但于情,我觉得该说的话一定要说,不然无风起浪的事只怕会越掀越大。” 老太太顺着齐眉目光的方向望到了二姨太,她目光竟是几分闪烁。 老太太低头沉吟片刻,摆摆手,“你们都先回去罢,长孙媳妇也先回东间,都先回去罢。” “母亲?”二姨太忙上前要说话。 老太太目光寒了几分,“我只说一次。” 齐眉也跟着退了出去,步子走得极慢,果然还未出园子,一个丫鬟就匆匆地过来,”老太太让五小姐现在再到屋里去一趟。” 到了屋里,老太太正靠在软榻上,眉头皱得比刚刚众人争执的时候还要紧。 “祖母。”齐眉微微福身。 老太太半阖上的眼抬起,让齐眉坐到她身边。 “瑞妈妈确实可以作证,昨日大嫂罚她跪在园门口,整整跪了一整晚,若是大嫂有出去,或者南姝有进来,那瑞妈妈都定会知道的。”齐眉声音几分轻柔,“孙女自是不敢与祖母的细心想比,但排去心里原本的印象,瑞妈妈的话才更是可信,何况孙女也亲眼看到,为何祖母不信孙女?” “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信……”老太太摇摇头,没有说下去,二姨太那时而闪烁的眼神,时而嚣张的气焰,她不是没有看到。 烦心的事已经够多了,她本以为是自己昨日刻意安排的对芍药关注的对话刺激到了左元夏,可看情况并非如此。 她确实有心给平宁侯家一个下马威,他们堂堂武将之家,三代忠臣,岂容得平宁侯家的过来撒泼?若能趁着这个机会,七出之条里,用善妒的罪名把左元夏休了送回去,休书一来一去寄往边关,快马加鞭不过一月的时间,勇哥儿是一定会印下章子。 真真是能出了一口恶气,同时也除了一个隐患。 可现在看来,并不是她所想的那般,孙媳妇确实老老实实的待在府里,不仅没有因得芍药的事分神,还惩罚下人只怕让她这个老太太愈发的讨厌她。 弄虚作假的事她年轻的时候没少做,但这不代表她乐意见到自家人这样做。 齐眉从老太太的园内出来的时候外头已然是漆黑的,老太太特意让严妈妈备马车送她回去,路上齐眉不经意地问道,“严妈妈,不知道巧雪被派到母亲那里服侍,是不是经过了严妈妈的手?” 严妈妈几分讶异地抬起头,“并没有。” “那可就奇怪了。”齐眉苦恼地皱皱鼻子。 第一百一十二章 册立 晚些时候,大太太回了园子,巧雪端了碗银耳莲子粥进来,“这是大太太爱吃的,大太太最近都极少在园子里用饭,奴婢虽是空闲下来,却心里不安得厉害,拿起月钱来都觉得不安心。” 大太太笑了笑,拿起银制调羹在粥里划了两圈,清香的味道飘入鼻息,“我记得你娘原先身子极差,弟弟上学堂的钱也不够,现在该是好些了罢?” 巧雪愣了下,忙道,“谢过大太太关心,这都是小事儿,还让大太太挂在心里,奴婢真是……” 之前服侍大老爷,大太太端着做好的小食过去的时候总会遇见巧雪,有时候大老爷太忙无暇顾及大太太,大太太便坐在厅里等她,见着巧雪的次数多了,便也会聊几句。 没想到,竟是记得这些事。 不过记得归记得,虽然现在家里要过不下去,但不过很快就要好了。 若不是原先遭难的时候遇上贵人,她现在只怕是家都没有了。 巧雪捏着端好的瓷盏托,低头要退下。 大太太正喝了一口银耳莲子粥,笑着叫住她,“你既是来了我的园子,原先又服侍过大老爷,本也是个聪明伶俐的丫鬟,若不是倪妈妈的事情耽搁了,你和常青也早就成亲了,哪里还拖到现在。前段日子我让新梅去照顾了一阵子你娘,你弟弟上学堂的用钱也缴了,还有你那个小妹妹,瘦骨嶙峋的,而且年纪太小,怎么能让她干活。” 大太太说着不忍的皱起眉。 巧雪猛地抬头,瓷盏托差点掉到地上,但茶盏里的茶水还是洒了出来。 正好新梅进来,忙道。“你怎么这么粗心,瓷盏托要摔在地上,茶盏一类的碎片清理不干净那可不得了,这茶还滚烫的怎么能端来给大太太饮?还洒出来,你究竟怎么做事的,跟我去严妈妈那里说说去!” 大太太摆摆手,“罢了,她也是无心。” 巧雪出去的时候身子微微地颤了下。 新梅摇摇头,“大太太,您总这样儿。她们就愈来愈会偷懒,愈来愈粗心大意。” “新兰怎么样了?”大太太只是笑了笑,问起了这个。 “新兰还是老样子。每日在浣衣院老老实实干活。”新梅带着点儿试探,“是不是大太太允她回来了?” 大太太摇摇头,那样遣出去的丫鬟怎么可能再回来,她什么都可以忍,唯独不能容忍谁要伤害她的孩子。 尤其是齐眉。回府的时候才八九岁的年纪,哮喘厉害成那个样子,不知谁还下得去手。 若不是因得是大将军府的地位,大户人家的丫鬟不可随意送去那些莺莺燕燕的地方,她还真不会只让新兰在浣衣院里待着。 原先不知是谁要对齐眉下手,渐渐地答案在大太太心里形成。捕风捉影始终不是解决的办法。 过不几日,一些偏远城镇出现雪灾的事情传入了京城,自然也传到皇上的耳里。 并不是突然的。这段时日雪都下得厉害,那些小城镇自是挡不住寒冬的来袭。 大殿上皇上正蹙紧眉头,不发一语的翻着折子,殿下的大臣们大气都不敢出,皇上忽然搓紧折子往殿下一扔。大臣们忙跪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今年的天气本就比平时要冷不少,朕不是命户部尚书调了银子和补贴用具过去?怎么会没有送到。反而还出现了这样大的灾情?” 龙颜震怒,户部尚书一句话都不敢乱说,生怕说错,丢了官职还是小事,就怕皇上盛怒之下去彻查,查出来他就不是乌纱帽不保而是脑袋不保了。 户部尚书跪在殿前,悄悄地往平宁侯那里望一眼,对方却只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皇上下朝之后几个时辰,心情都没有完全平复,明目张胆的那些人,所谓的官官相护他并不是全然无知。 只是根深蒂固,要连根拔起势必会伤及太多,而且连根拔起的把握几乎是为零,只怪回头的时候太晚,发现手边能握住的东西所剩无几。 皇上重重地叹了口气,苏公公眼疾手快的扶住他,“皇上,您要小心龙体。” “朕这把老骨头,再怎么仔细也熬不了几年了。”皇上说着侧头,“把太子叫过来。” “这,遵旨。”苏公公显得有些闪烁。 皇上挑起眉头,“太子怎么了?” 苏公公拱手,“回皇上,太子这几日都陪在仁孝皇后的寝宫处,似是在商议立太子妃的事。” 皇上一甩宽袖,“整天除了吃喝玩乐就是女人,这样的人要朕如何放心把江山交给他?!” “皇上……”苏公公上前一步摆了摆手。 摆驾去了仁孝皇后的寝宫,还未进去就听得太子在里头指指点点的声音,无非是嫌这个女子不好看,那个女子不够温柔,自个的侧妃更是不做考虑。 “摆驾,朕要去德妃那儿。”苏公公是人精,皇上这几年做得再隐秘也被他发现了去德妃那里的事情,索性皇上也不对他隐瞒,日子也是过得相安无事,越是接触越想把德妃接回来,可皇上也清楚,把德妃接回她的寝宫住现在是万万不可的。 深冬里头夜晚最是冻人,在院子门口看到银装素裹的德妃,额外的清雅宜人,看到皇上驾到,笑着福身迎接,命宫女奉上一壶刚沏好的热茶,吹得刚刚好能喝的程度才递过去。 惬意的待了半个时辰,皇上说起了现下烦忧的事。 “父皇。” 皇上怔了一下,抬眼看过去,苏邪左手负于背后,缓缓地走过来。 “过来朕身边坐。”皇上抬抬手,苏邪拱手福礼坐到了他身边。 宫灯照得明亮的路上一个身影匆匆地从德妃的院子走过去,一路到了皇后寝宫才停下。 次日上完朝,大老爷从宫中回来显得几分疲惫,大太太亲自服侍他换下官服,穿着舒适的家常棉袍,屋内被烧得正旺的炉火充斥着暖意,大太太站在大老爷身后帮他捏肩膀。 “皇上命太子亲自去雪灾的那几个城镇。”大老爷说着摇摇头,“百官之内我就不信都看不出太子是什么料,你是不知道,太子最近要册立太子妃,闹得鸡犬不宁。” 大太太叹了口气,太子若是要册立太子妃,那他身边的那些姬妾定是个个都精神抖擞,不争个你死我活决不罢休。 “选妃的事情由仁孝皇后主持,可消息也流了些出来,说不定并不是从那些人里头选。”大老爷抿了口热茶,舒坦的舒了口气,“还好我们陶家的女子里并没有适龄的,不然……” 大太太猛地抬眼,谁说没有适龄的。 齐英不就刚刚好,这个念头才刚出来,大太太眼皮忽然重重地一跳。 匆匆和大老爷说了几句,便去了老太太那里。 齐英正坐在东间,齐眉难得缠着她说要学绣活,还是清冷的模样,但指点的时候语气却是掩不住的轻柔。 “二姐,你现在也到了要订亲的年纪了,妹妹一直很好奇怎么样的男子会让二姐动心?”齐眉绣了一阵子,歇息的时候笑着问道。 齐英板起脸,“你怎么关心起这些,好好绣你的绣品,不然我不理你了。” 齐眉嘿嘿一笑,齐英被那模样逗得唇角忍不住地翘起来些,一会儿后又无奈地看齐眉一眼,摇摇头。 等到黄昏时分,齐英动身回了园子,齐眉也往老太太园子行去,与祖母和母亲每日一齐用饭这个事,大概很快就能结束了。 刚步行了一阵,忽而一只鸟从头顶扑棱棱地飞过,齐眉循着看过去,是一只雪白的鸽子,差点和地上的积雪融为一体的颜色很容易被人忽视。 那鸽子落在了齐英的园子门口,门极快地打开,齐英身边的大丫鬟忙把鸽子抱了进去。 齐眉疑惑地看着,直到迎夏催促,她才又再往清雅园那边走。 用饭的时候,大太太似是愁眉不展,老太太索性放下银筷,“你也太担忧这些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你也要操心。” “母亲,不得不防。”大太太道,“勇哥儿的亲事还不就是算计得来的,若他们还打着什么主意,这一次可是太子,只需下一道旨意我们便抵抗不得。” 老太太道,“你也知道是反抗不得的事,再忧心有何用?” “齐英生性冷淡,若真是被选中,纵使当太子妃会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可齐英会过得极委屈。”大太太眉眼间的愁绪又加深了一分,“媳妇还是赶紧的看看,哪家的公子可以,早些订下,我这心才能早点安下来。” 齐眉听得眼皮一跳一跳,大太太说这些的时候,老太太的语气一直模棱两可,目光也偶尔会落在她身上,这让齐眉心中没来由的一阵不安。 老太太接下来没再谈论太子妃的事,竟是与大太太说起了巧雪,齐眉忙竖起了耳朵。 “你身边的丫头伶俐的太多,毕竟你是府里主事的,要拿出些威慑来让下人有怕头。”老太太语重心长,“那个巧雪,本是伯全身边服侍的,怎么就莫名到了你身边,是伯全带她过来的还是别人。” “是宛白带过来的,宛白说是大老爷身边服侍的丫头,媳妇以为巧雪已经在严妈妈那里登记在册了,却不知并没有。”大太太说着停顿了下,“媳妇问过大老爷了,大老爷说不记得自个说没说过要把巧雪调过去,或许是喝得醉了睡一觉起来就不记得。” 第一百一十三章 彩笺 推荐期间双更,晚些时候第二更奉上^_^ ―――――― 大太太说着咳嗽了几声,老太太拧起眉,“你这些时日都在园子里用饭,是不是吃得不惯?” “倒是没有。”大太太说着笑了起来,“也不知是为什么,在母亲这儿用饭看着看着精神就好一些,大概母亲这儿的厨子是用的特别养身的食材。” 老太太放心的笑道,“我见你总硬撑着,身子越来越不好,就吩咐了厨子把菜色做得丰富些,看你好一些了我也安心不少。” “多谢母亲关心了。”大太太有些感激,福身道谢。 “你原先说起太子妃的事,让人去打探打探,若真是有什么风声我们也能第一时间知晓,免得像上次勇哥儿那般被杀了个措手不及还无话可说。”老太太说着皱起眉,多久没受过那样的气了,在几家重臣女眷面前被那样说,虽然大部分还算是明事理的,知晓是误会,可就是那一小部分长舌妇就足够给陶家打脸。 让左元夏嫁进来已经是触了她的底线,原先她还打算着别的事,现下可是咽不下这口气,现在老太爷不在,她就是陶家说话分量最重的人,也更是陶家的柱子,维护这个家,是她天经地义的事。 太子顽劣成性,日后纵使是继承皇位的天子,老太太也舍不得把府里的闺女送去深宫里蹉跎一生。仁孝皇后是平宁侯的长姐,而太子也是自小跟着皇后长大,那太子妃若真是上心的要册立哪里会等到现在,只怕没那么简单。 原先她觉得大太太太过紧张,其实小心些才好,不然赔了孙子又折孙女的事真的发生,只怕老太太会一口气背过去。 再不能让府里的孩子们作为平宁侯一家手里的棋子。 “再过些时日就是二月初二。花朝节。”老太太笑着道,“难得小姐儿们可以随意出去,齐英性子再淡也总不会和我这个老骨头一样,孩子们总是喜欢热闹的,我听说有吏部尚书他们家还有御史大人他们家的小姐儿们也都会去,你安排安排,看能不能把这些小姐儿都聚在一起。” 大太太自是乐得高兴,各位小姐儿们会去,那那些个少爷自是也会去,虽然不会在一个地方。但总归能互相见上一面,老太太独独点了齐英,话里的意思十分的明显。适龄的又门当户对的虽是少。但也比送到虎口去好,未雨绸缪总归是好的。 ………… 齐眉去了齐英的园子,陶蕊也跟着来了,三人坐在亭子里剪彩纸,花朝节在弘朝是一个极为重要的节日。尤其是对大户人家的小姐儿们来说,平素里总是在府里待着,不是绣花就是扑蝶,即使去别的人家走动也是坐在马车或者轿子里,外头的风景也只不过匆匆一瞥。而花朝节却可以大大方方的在街上四处看,好玩的好吃的都可以毫无顾忌的玩到吃到。真真是最有趣的日子。 花朝节一贯来都是清早把剪好的五色彩笺取了红绳,再把彩笺结在花树上去祭花神。余下的时候就十分惬意了,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儿们都会坐在酒楼的二楼。边随意吃着瓜果边看街道上的人们装狮花,或者放花神灯,热闹非凡又满条街都是花儿绽放的模样美得让人心都会雀跃起来。 齐眉前世从未过过花朝节,每年的这个时候她都和寻常无异,闷在闺房里。眼巴巴的站在窗口,听着外头热闹的响动。 剪着彩纸。心中的期待也愈来愈大。 陶蕊和齐眉都是愁眉苦脸,陶蕊皱着鼻子道,“都说花朝节的彩纸若是剪得好看才会得到花神的眷顾,蕊儿剪成这个样子,花神只怕理都不会理了。” 齐眉看看陶蕊的,又看看自己的,道,“我也是半斤八两,花神到了我们的彩纸面前,肯定是一扭头就走,瞧二姐的剪得多好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那剪子在齐英手里似是长了眼一般,卡擦卡擦一阵子,一会儿就剪出一朵娇嫩逼真的花。 齐英低着头,一双眼盯着手里的剪子,“我也就只会这些手头上的东西,都是小玩意儿罢了。” 齐眉微微地叹口气,“明日我想带小凳儿去,想挂到高高的地方,从没过过花朝节,几年的福气都没得过,也不知道花神还会不会理我。” 齐英剪着彩纸的手微微停了下。 陶蕊倒是并不似往常那样,做不好的就撒气不做了,嘴上抱怨了几句,眼却认认真真的看齐英剪纸。 有模有样的学着,渐渐地手里的彩纸也能剪出算是好看的形状。 去清雅园用饭的时候,陶蕊和齐英也一齐去了,三个小姐儿拿着剪好的彩纸,老太太让她们拿过来一一地看着,“谁说我们陶家就只会舞刀弄剑的,女红一类的精细活儿,我们家孩子照样做得比别家的小姐儿要好。” 说的时候手里正捏着齐英的剪纸。 齐英微微福身,“祖母过誉了。” “祖母说的是实话。”老太太笑着道,陶蕊见老太太笑了,一下扑过去,“祖母猜哪个是蕊儿剪的?” 老太太在整整齐齐放着的彩纸里看了一圈,手一指,“这个肯定是你剪的,歪歪扭扭的。” “祖母。”陶蕊气得跺脚,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那是五姐姐剪的!” 老太太本就是随手一指,却不想陶蕊认真起来,“祖母胡说的,你看这个,这个定是你剪的。剪得惟妙惟肖,一看就是个手巧的姑娘做的,是不是?” 陶蕊这才喜笑颜开。 老太太抹了把汗,陶蕊生气那会儿,齐眉悄悄给她指了,不然这小姑奶奶只怕是真的要哭出来。 翌日一清早,齐眉几人坐上马车去了花神庙,并不是多远的地方,她们来得早,花树上并没挂多少彩笺,陶蕊显得尤为的开心,拉着齐眉一路往花树那儿小跑,跟着来的侍卫站在花树两旁,守着陶家三位小姐。 其实算起来,齐英在陶家还不算最淡的性子,三小姐齐清才是,露面的次数只比前世的齐眉多几次,说是不喜见人,以前还总是请她,后来被婉拒得多了,也便无人再理会。 今早上马车前,照顾齐春和齐露的妈妈满头大汗的跑过来,说两位小姐儿睡过了头,这会儿才开始梳洗,齐眉本是要等她们,反正都是自家姐妹一齐去,陶蕊却不依,说越早去祭拜花神才越诚心。 “御史大人家的小姐儿比我们要快。”陶蕊踮着脚,努力伸手去看离她最近的彩笺,落款是居家三小姐的名儿。 齐眉眼眸微微一动,居家竟是来得比她们更早,也不知居玄奕会不会来。 想着抬眼望过去,无意瞥见一张彩笺,眼皮忽而一跳,娟秀的字迹写的是阮成烟。 小姐儿们的闺名自是不能胡乱给他人看,但花朝节和赏灯会就是两个例外,花朝节诚心剪好彩笺,写上自己的闺名,花神见到了才知晓要庇佑谁。而赏灯会则又是另一番讲究了。 所以花树周围从来只许女子过来,侍卫一类或者其他都是守在远处。 不知阮三小姐求的会是什么,齐眉心中虽是好奇但也不会去看别人的心事,眼看陶蕊已经要去摘下居三小姐的彩笺,齐英冷冷地道,“八妹妹,在外头可不能像在府里那般,我们是陶家的小姐儿们,多少双眼睛看着的,怎么能这样任性的要看别人写的是什么。” 陶蕊极少被除了二姨娘以外的人说教,一下委屈起来,抿着唇半天不说话。 齐眉把陶蕊拉到身边,“若是别人要看你的彩笺你愿不愿意?” “当然不行!”陶蕊想都不想的答道。 齐眉笑了笑,拍着她的背,“所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八妹妹一定明白对不对?” 陶蕊点点头。 齐眉挂自己彩笺的时候尤为的诚心,学得满头大汗才勉强剪出月季花的模样,都说挂得越高就越容易被花神看到,奈何她的个子不高,卯足了劲也只能挂得勉勉强强。 齐英看着她吃力的模样,嘴里嘟囔几句,皱着眉把她的彩笺拿过去,一伸手就挂到了现下花树上最高的地方,比齐英自己的都要高。 “谢谢二姐。”齐眉笑得酒窝都嵌进去。 “我是看你笨手笨脚,再耽搁下去我们就不要回府了。” “是是是。”齐眉笑得愈发甜。 齐英神色有些不自然,甩手先上了马车。 马车先回了陶府,齐春和齐露站在门内伸长了脖子往外瞅,熟悉的马车驶过来,两人一齐走过去,看到齐眉她们下来,苦着脸道,“五姐姐,我们俩没有赶得上挂彩笺。” 语气又懊恼又遗憾。 “谁让你们俩睡过了头。”陶蕊撇撇嘴。 齐春道,“不是睡过头,是七妹妹吃坏了肚子才耽误了时辰!” “怎么会吃坏肚子?”齐英都觉得奇怪。 齐春摇摇头,“七妹妹本来就嘴馋,昨日四处溜达的时候跑到大伯母的园子里,厨房里正做着糕点,七妹妹不顾巧雪的阻拦,把热腾腾的糕点吃了一半去,回到屋里就害肚子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相遇 “巧雪?”齐眉轻轻抿起唇。 “是呢,祖母今日发了一通火气,巧雪被罚着跪到现在,大伯母身子本就不好,像七妹妹这样的‘大肚食客’吃了都有事,大伯母若是吃了的话只怕不是闹肚子那么简单。”齐春道。 齐露已经往马车上爬,“六姐姐,快点儿上来,我们只是错过了最好的时辰,只要午时之前去都不算没有挂彩笺的!” 齐春应了声,两人欢欢喜喜的上了马车,侍卫跟着二人的马车渐渐地远去。 午饭的时辰齐英和陶蕊都回了各自的园子,齐眉去了清雅园。 巧雪果然是跪在园内的石板路上,看模样至少是跪了两个时辰,颤抖的背显示她疼得不轻。 齐眉看也没看,快步地进了屋子。 老太太面色不悦的坐在软榻上,见齐眉来了才稍稍收起了板起的脸,莺绿和莺柳张罗着上菜。 “你们几姐妹的彩笺挂得如何?”大太太笑着问道。 齐眉亦是笑着道,“本来齐眉个子不够高,挂不上去正愁得厉害,二姐帮齐眉挂了上去。八妹妹还瞧见了居三小姐挂的彩笺,本以为我们几个去得够早了,没想到还要更早的。” “本来还得要晚些的,六妹妹和七妹妹睡过头,八妹妹怕误了时辰我们便也没等她们,这会儿她俩应是从花神庙里出来,快要回府了。”齐眉说着话,老太太挑了挑眉,“并不是睡过头。” “等孩子们出去过花朝节了,我们关起门来好好的说说。”老太太看着大太太道。 大太太点点头,转身又笑着摸摸齐眉的脑袋,“你们几个就都跟着你们二姐,没什么特别的事就别随意从楼上下去。酒楼的位置我都安排好了。在花满楼的二楼,那一层都被几家一齐包下来,都是你们见过的小姐儿,到时候聚在一块儿也能说得上话。” “巧雪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儿?”齐眉却是问起了这个。 老太太面色一滞,倒是也没有岔开话题,“是做错了事儿,所以祖母便罚她在外头跪着。” “做了怎样的错事要跪那么久?”齐眉显得几分好奇,“原先在父亲书房里见过巧雪,不知何事惹了二姨太,被踹了好几脚。那一次大概也是巧雪做错了事儿?” “有这样的事?”大太太惊讶地问道。 大老爷身边的丫鬟她都没有动过,宛白虽然平素里嚣张,也不至于无端端就去踢人。 “记不清了。但肯定是踢了的,二姨娘那次还给了齐眉好吃的,不让齐眉和别人说。”齐眉道。 老太太的话都说得模棱两可,但听得出是察觉到了什么,按着老太太的性子。断不会忍着谁胡来。 “巧雪总和齐眉身边的大丫鬟迎夏走到一块儿,听闻她家里很难,不过最近似是好了不少,连巧雪的弟弟也请了最好的师父。”齐眉把平素迎夏和她闲话时说过的这些都记得清楚,眼下正是个机会,这时候再不说。不知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老太太说等孩子们都出去了再关起门来说,那必然不会只是要问巧雪的话。 大太太觉得奇怪起来,“巧雪家我派新梅去看过了。她的弟弟也安排着进了学堂,虽不是顶好的,但……怎么转头又有银子请最好的师父?” 老太太把严妈妈叫过来,“小姐儿们傍晚时分出去,你也跟着照顾。大少爷不在,二少爷又不去。身边总要有个看得住她们的。等着小姐儿们回来,你去城东那头看看。” 巧雪家正住在城东。 傍晚时分齐眉和齐英陶蕊三人一起出门,齐春齐露早早地在门口等着生怕这次又错过了,姐妹俩最盼望的就是去外头玩闹的时刻,马车刚停稳就急急地提着裙摆上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马车内部很宽敞,坐了五个小姐儿也不觉得挤。 齐春和齐露说起在花神庙的趣事,两人去得晚,来来回回的路上见着不少有意思的事。 马车里头笑笑闹闹,不知不觉间就到了花满楼,五个姐妹上去,果然在二楼的都是大官之家的小姐儿,好在花满楼极大,陶家的位置正正好是在窗口,微微侧头便能看到楼下热闹的景象。 齐眉刚坐下,阮家的小姐儿们就过来了,多日不见的阮三小姐,气色好了许多,看不出之前大病小病了好一阵的样子,看着齐眉,微微笑了一下,点点头打了招呼。 陶蕊很快地就和别家的小姐儿玩到一起,齐英本就不喜说话,独她一人坐在最靠近窗口的位置,时不时地往下悄悄瞥一眼。 “姐姐,你可收到了我大哥的信?”齐眉小声地问着阮成烟。 阮成烟却是一副不明的表情,“什么信?我只收到了你的,本想着要回,结果有事儿耽搁就这么忘了,妹妹可别怪责我。” 齐眉顿了下,摇摇头笑着道,“又怎么会怪责姐姐。” 楼下正路过几个公子,阮四小姐看了一眼,忙拉了拉阮成烟,指着其中一人,“三姐姐,这个就是那日我们在府里看到的年轻俊才,你瞧他还看过来了。” 齐眉顺着看过去,同行的那几人她一眼便看到居玄奕,穿着湛蓝的锦袍,只是寻常的行走却让人觉得怦然心动。 阮四小姐指着的人她也认识,前世就听过这人的名讳,晋国公家的二少爷,大少爷是庶子又体弱多病,所以之后便又二少爷继承了国公之位,在朝中的势力愈渐增大。 再一看阮成烟的眼神,齐眉心下了然。 看来几个月的功夫就成了郎有情妾移情了,只不过大哥还不知道。 阮成烟也并没有错,大哥无论怎么说已经成亲了,大学士家的嫡女难不成还要嫁给他当妾?即使阮成烟愿意,大哥也不会舍得,最关键阮家人也不会答应。 阮成烟若是能有好归宿那便是最好的,晋国公家的二少爷是个上进的,容貌俊朗不说,气度也非凡。 晋国公家二少爷似是察觉到什么,抬头往二楼的方向望过去,其余几人也抬起头,齐眉和齐英来不及缩回去,和下头的几个公子哥正好对上视线,齐眉这才讶异的发现那个一直站在最边上,穿得也极为朴素的男子是苏邪,刻意伪装过的他,面容一露出来,霎时周围的花儿都要失色。 一不小心和居玄奕对上视线,齐眉一下子心跳得厉害起来,下一刻陶蕊就坐过来,身后的小姐儿们玩玩闹闹,不知不觉的就这样把她挤到边上,齐眉索性起身坐到齐英身边。 苏邪微微抬眼,定定地看着二楼的一个位置,齐眉试探地侧头看过去,齐英正抿了抿唇,唇角淡淡的笑意,前额留下的两缕发丝随着风轻轻地摆动,十分动人。 二姐今天是打扮了的,大太太还笑着打趣,看来见花神比见谁都要重要,竟是能让齐英都打扮起来。 二姐本就是美人,穿上颜色雅致又不失鲜艳的衣裳,略施粉黛,再加上本来冷淡的性子,如出水芙蓉一般,又似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莲花。 她这一次特意要跟着齐英来是怕二姐要重蹈前世的覆辙。 居玄奕几人走远了后,一个中年男子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后边紧紧地追着一名巡兵,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男子就把巡兵抓住,狠狠地打倒在地上,从他身上搜出一个包裹,这时一名女子疯跑着追过来,接过巡兵递给她的包裹大哭不止,“多谢官家小哥,这是我要给娘救命的银子!” 那巡兵笑着拱手,停住脚步,抬起头,不经意的看了齐英和齐眉这边,才又握着刀柄,警惕的前行。 齐英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齐眉没想到,或者当初她回府的缘由改变,就一路改变了许多事,一模一样的相遇,前世的刻骨铭心,在今生却只是你我的匆匆一瞥。 齐眉有些唏嘘,但更多的是舒心,她希望这个嘴比石头还要硬,对她好的心却不比谁要差的二姐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齐眉悄悄地笑起来,手撑着下巴,所以不知楼下一人的目光也正锁在她身上,看着她浅浅地笑容,也跟着弯起唇。 不多时,居玄奕几人也上了二楼,在隔间坐下,偶尔隔空对着诗词,好不热闹。 “别挡道!”粗鲁的声音响起,随之就是热热闹闹的杂耍艺人们的队伍,夜幕快要降下,举着火把,表演着各式各样新奇玩意的人们吸引这大家的目光。 杂耍艺人们占满了街道,模糊之间齐眉看到一个身影被掀开,又被谁给拉起来站到一边。 “五姐姐,你看那个人,戴着的面具真吓人!”陶蕊扯着齐眉看,齐眉看过去笑了笑,“哪里可怕了,就多了两颗獠牙。” 易妈妈正心疼的帮阮成渊拍拍身上的灰,“大少爷,都说了今日人多太杂乱就不要出来了,您非要出来,大夫人让侍卫跟着我们,也不知为何就不见了人影,等回去了老奴一定要告诉大夫人去!” 卖糖葫芦的正被挤到边上,易妈妈怕阮成渊因为刚刚被推倒而哭泣吵闹,忙掏出铜板买糖葫芦。 阮成渊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那抹充斥着他生命记忆的身影,正与居玄奕隔空说着话,也不知居玄奕说了什么,齐眉掩嘴笑了下。 易妈妈把糖葫芦塞到阮成渊手里时,他才回了神,看着酸酸甜甜的糖葫芦,嘴角却浮起一丝苦笑。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大火 花满楼的二楼正热闹得厉害,居玄奕性子并不沉寂,也没有那些大官的架子,虽和同间的几位官家少爷身份有别,却时不时的起身敬酒,把那几个少爷都吓得忙站起身,有不胜酒力的也不敢有二话,仰脖一饮而尽。 几杯下肚,众人很快都红了脸。 有人提议隔着屏风和对面那头的小姐儿们对起诗,居玄奕让身边的侍从过去问,很快地得到了同意的答复。 都是规规矩矩上过学堂的小姐和少爷,纵使陶家中间变乱,每个人也是学过些学问,而且教课的还是二皇子,大抵是老太太他们心有余悸,到现在也没再提过重新要小辈们上学堂的事。 不过每个人肚子里总归有些墨水,像这样吟诗作对的场面多多少少还是能应付。 一来一去的对诗中间偶尔有人闹了笑话,小姐儿们都捂着嘴悄悄地笑,闹了笑话的少爷面上一红,居玄奕让小二给倒了满酒,那少爷一股劲儿喝下,小二把酒杯拿给小姐们看。 接下来到了齐眉的顺序,屏风那头清亮爽朗的声音传来,与她对诗的竟刚刚好是居玄奕。 齐眉前世空余的时间太多,自个闷头看了许多书册,对对诗很有一番研究。 摩拳擦掌的跃跃欲试,居玄奕却出了个简单的,陆丞相家的二小姐撇撇嘴,“刚刚与我对就那么难,还害得我生生地饮了一口酒。” 大家都望向齐眉,齐眉笑着对了诗,居玄奕出得简单,她却对得复杂,看上去是不领情一般,实则却让意见颇大的几位闭上了嘴。 居玄奕朗声笑着,好听的声音从对头传来。“陶五小姐怕是以为在下刻意轻视,竟是给了这样一个下马威,让陶五小姐误会,在下自罚一杯。” 那头叫好声此起彼伏。 齐眉掩起帕子笑起来,余光瞥到齐英心不在焉的样子,居玄奕几人上来的时候齐眉注意了一下,二皇子也在里头,打扮得那样朴素无非是不想大张旗鼓让他人知晓自己的身份。 对诗结束了也没听到二皇子出声,身边总有陶蕊几人晃来晃去,齐眉一直没寻得机会问齐英。不过也罢,回府之后多得是时间问这些。 齐眉看到那个衣着朴素的苏邪匆匆地离开,齐英不一会儿也起身。齐露问道,“二姐去哪儿呀?” “去如厕。” 齐露拍着手,“我也要去,正好和二姐一齐去。” 齐英顿了下身子,齐眉笑着把齐露揽到身边。“你不是刚去过不久吗,怎么又要去?” 齐露扭着身子要挣脱,“五姐别害我了,我哪里去过。” 挣开了后才发现齐英已经不见人影。 陶蕊抿了口茶,眸光闪了闪。 齐春站起来拉着齐露,“我陪你去。” 众人吃吃喝喝一阵。齐春和齐露一会儿就回来了,齐露道,“没瞧见二姐还以为她回来了。” 齐眉搭了句话。“说不准是去找严妈妈,严妈妈在楼下。你们不是平日老吵着要看这些有意思的把戏,瞧下面的人。” 说着探头去看楼下的热闹,几个身形壮硕的男子各自拿着火把,喝了一口酒却不咽下。全部喷到火把上,火腾地一下像鬼魅一般往上窜。齐春和齐露一下就被吸引了目光,嘴巴都张得极大,深闺的小姐儿们哪里见过这样的把戏。 平时别说长辈们不许,就是身边的婆子和丫鬟都会变脸色,直说小姐儿们看那些是要不得的,有失身份。 齐眉也觉得有趣,探头看着,身子微微往前倾,离得近了些,火光一过之间忽然觉得有什么闪了一下。 火苗落到花满楼的梨木柱上,长了眼似的,一下就窜了起来。 看热闹的小姐儿们都白了脸,火势不快但也不慢,侍从和丫鬟们都赶紧从楼下跑到二楼,扶着自家的主子跑出来。 齐眉正要跟着往下跑,凌乱之中不知道谁推了她一把,又狠又快,把她推到屏风后头。 火势已经窜得把楼口堵住。 众人跑出来得早,无一人受什么严重的伤,那几个耍把戏的人当场就被抓了扭送去衙门。 齐英被人拉着跑出来,慌乱之中看准了那抹淡色的衣裳,抓住了小手就跟着拉她的人往外跑,等到气喘吁吁了一阵,侧头一看竟然是陶蕊。 一下松了手,慌张的四处跑着看,拉住她的男子低声问道,“齐英,怎么了?” “齐眉,齐眉还在里头!”从没见过齐英这样着急和失了平日冷的模样。 苏邪拽了她一下,“不要这么大声,这次的矛头是冲着我来的。”接着笃定的补一句,“你五妹妹不会有事的,她不是身子不大好,大概走得慢了些。” 齐英愕然的顿住脚,冲着他来的? 除了自己,还有谁知道苏邪今天要来花朝节? 苏邪的目光望向二楼,神色几分复杂不忍,但随即又寒了下来,谁也不敢靠近有大火的地方,忽而一个人影窜进去,速度之快谁都没有瞧清楚。 这时屏风后头的齐眉艰难的爬起来,刚刚还热闹非凡的地方空无一人,烟还不浓,但对她这样有哮喘症的人来说已经足够被呛出眼泪,把帕子拿出来,瓷花瓶里的水花满楼每日都会换一次,齐眉抖着手把水倒在帕子上,捂住嘴艰难的站起身。 不停加重的喘气预示着她已经不堪重负。 脑子里还是杂乱的画面,被推的那一下跌得厉害,脚崴伤了,只能一步步慢慢地走,好不容易到了楼口,火苗一下窜过来,齐眉倒退一步,心下想着法子,把盖在案几上的长布拿下来,把所有花瓶里的水都倒在上头,润湿的长布披在身上,正要往下冲,火却跟长了眼似的,浓烟一下呛到喉咙,齐眉眼睛一黑站不稳的要摔倒。 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她,齐眉挣扎着要回头却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浓烟掩盖了那人身上的气味,心中却忽而涌上一丝熟悉的感觉,没有多余的时间细想,不知为何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盈满了心头。 花满楼门口,齐英已经要往里头冲,陶蕊一把抱住她,“二姐你可不能进去!” 齐英把陶蕊一下子甩开,“不进去齐眉怎么办?” 几个小姐儿已经吓得大哭起来。 齐英冲了进去,火势大得吓人,她凭着直觉往二楼的楼梯口跑过去,却看着一个略显熟悉的身影站在那儿,怀里抱着已经直喘粗气儿的人让齐英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五妹妹!” “她没事。”抱着齐眉的正是居玄奕,二楼已经被火吞噬,齐英感激的看着他,“谢谢居大公子。” 居玄奕把齐眉交给齐英,“你抱着她出去,我走后门,外头太多人看着,饶是混乱也……” 齐英自是懂他的意思,把齐眉背在背上快速的跑出门口。 齐英腿软的跪在地上,酒楼内的横梁塌了两根,轰轰的声音烧得噼里啪啦响,火舌一下子喷出来。 看到陶五小姐被陶二小姐安然无恙的带出来,众人都舒了一口气,从没见过这样可怕的场面,不知陶二小姐是哪里来的勇气,虽是自家姐妹,但试问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这样不顾自己的生死。 严妈妈从城东往花满楼赶去,路上听到花满楼着火的消息让她心都要跳出来,赶到花满楼入眼的场面让严妈妈差点站不稳,二小姐正背着五小姐走到马车旁,马夫哆嗦着手把五小姐放进马车。 六小姐和七小姐在一旁哭得厉害,八小姐倒是颇为冷静,跟着窜进马车。 “二小姐!这是怎么回事?五……五小姐她……”严妈妈话都说不平整,生怕听到的是什么可怖的消息。 “着火的时候五妹妹走得慢些,我下来后发现她不在,就又进了酒楼把她带出来,她就是吸了些烟子进去。”齐英尽量说得平淡些。 严妈妈还是吓得白了脸,光看二小姐满头大汗的模样就知道刚刚定是惊险万分。 若是这一趟出来哪个小姐出了事,她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马车很快地往陶府行去。 在马车上,齐眉意识有些模糊,齐英找了她随身带着的薄荷香囊给她闻了却还是没用,还好她用湿布捂住了口鼻,这才没吸入多少烟,别人没事,她若是多吸几口命都会没了。 躺在马车上,额头被二姐濡湿了帕子擦汗,刚刚在二楼和一楼之间的场景反复在她脑海里乱窜,不知道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大少爷!这一身是怎么了?老奴刚刚四处找您,生怕您跑到花满楼里去了!”易妈妈心惊胆战的,阮成渊身上有几块污脏的地方,一看就是刚刚花满楼着火给蹭的。 阮成渊抿着唇没有答话,易妈妈只当他吓傻了,掏出帕子给他擦汗,“瞧大少爷,您身上这股烟子味,这是烧的什么烟?怎么还有点儿淡淡的月季花香?” 易妈妈唠唠叨叨,全是为了刚刚受了惊吓后平复心情。 陶府早收到了消息,马车挺稳后齐眉便被送到了东间,老太太和大太太都急急忙忙赶过去。 大夫几乎是同时进的府门,仔细的诊治。 老太太几人都坐在厅里,严妈妈一下跪在地上。 ―――― 今天的二更会要很晚tt 第一百一十六章 并非意外 大太太掀开帘子走出来,眼角红红的。 老太太怒拍桌子,正狠狠地训斥严妈妈,“你是府里的老人了,跟在我身边几十年,我从来都没想过你做事会出什么岔子。” 说着又自责起来,“也是我疏忽,太过相信你,怎么能把五个孩子都全交由你。今日跟着去的几个侍卫也不用留了,明儿一早打发他们走吧。” 严妈妈忙俯身,额头贴着地面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起身的时候额上红了一团,一开口已经带着哽咽,“老奴不该看着小姐儿们都在花满楼好好地看热闹,自个就想着趁这个空档过去买老太太和大太太喜欢的糕点,回来的路上听得出了事,老奴魂都吓没了,若是要把老奴和那些个侍卫一齐遣出府,老奴也无半句怨言,老太太和大太太不罚老奴,已是至深的宽待!” 二姨太在一旁听得迷糊,平白无故的买什么糕点? 今日她被吓得不轻,巧雪被罚跪在清雅园几个时辰的事到了傍晚才传入她的耳里,还没来得及过去瞧,便被老太太给叫到园子。 巧雪跪得唇色苍白,二姨太到园子的时候正好看着她被抬出去,大抵是跪得直接晕倒了。 进屋子老太太却不似平常,板着脸的严肃模样让二姨太心里都一紧。 大太太不多时也进来,屋里的气氛非比寻常,老太太刚要问话,却听得小厮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报,花满楼着火了。 屋里的人都猛地站起来,二姨太也慌了神,陶家的小姐儿可是都在花满楼的,又是二楼…… 老太太衣裳都来不及换,披了外衣站在府门口等。今日并未下雪,却冷得渗人,足足站了一个时辰,去打探的小厮回来,说小姐儿们都跑出来了,老太太这才松口气,当下腿就软了,被大太太扶着回了园子。 二姨太也喘了口气,跟着去了内室,老太太还没坐稳。(.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莺绿急急地进来又道,“五小姐没跑得出来。” 说着大喘起气,大太太差点儿就晕过去。 莺绿赶紧跪在地上。“被二小姐救出来了,传过来的消息,五小姐只是崴了脚。” 这样大起大落,老太太的脸白得一直都没恢复过来。 等到马车回了府,二姨太跟着老太太几人一齐过去朱武园。大老爷得了消息也匆匆地过来。 看着满屋子的人,二姨太心生不快,不过就是崴了脚,也没哪里被烧伤,严妈妈这么多年的老妈妈了,老太太就为了这个要赶出府。 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反正齐眉每次都能化险为夷,这齐眉也不知是走了什么好运,次次都似是有人长着眼在帮她似的。 老太太缓了口气。大老爷锁起眉头,发了话,“所幸这次齐眉没出大岔子,若真是出了事,那群浑水摸鱼的侍卫全都要以军法处置。不过若是父亲在,即使无事。那几个侍卫也活不下。” 老太爷素来严谨心狠,大老爷与他相比,差的就是心窝软。 其实侍卫这样被陶家赶出去,至少在京城里已经无法立足,现在谁敢用陶家遣出去的人?只怕在别的地方也不会好过,按照军法处置他们自然是会给人警惕,但这样的处理那些人后半辈子都会过得差劲。 本是大好的节日,大太太想起刚刚看到齐眉虚弱的模样,心里又酸又庆幸,还好没出事,还好。 齐英不肯出来,还在里头守着齐眉。 老太太训了严妈妈几句,最后道,“罚你三个月的月钱,之后若是再出什么错,无论大小我都会按着规矩处理。” 严妈妈感激的福身。 这一夜在混乱中度过,老太太坐到半夜才被扶着回园子,大太太依旧守着,二姨太不知什么时候早就溜走,去了陶蕊的屋里。(.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陶蕊恨恼的胡乱扯着手里的绢帕,二姨太问道,“你怎么这幅模样?” “五姐姐如何了?” “被安排得妥妥当当,你祖母都还在那里陪着呢。”二姨太撇撇嘴,“今日闹了这么一出,本来要看着的那些王孙贵族也没心思了吧。” “我看五姐姐和居大公子之间肯定有不同。”陶蕊把绢帕往桌上一扔,气恼的撑着下巴。 二姨太摇摇头,“还不是个嫡女身份,若你是嫡女,哪里能处处被她抢去风头。居家大公子也没多了不起,不过是个太学品正,做得好了熬个三四年能往上走,做得不好,六七年不挪位置都是有可能的。” ………… 齐眉睁眼的时候天边正泛起了白光,迷迷糊糊一整夜做了不少梦,却没一个是记得住的。 现下她已经能躺下来,睡觉或者小憩的时候都不用再坐着,手撑着床榻直起身,这才看见床头坐着个人,倒在床榻上似是守了一夜。 “二姐?”齐眉有些讶异,奈何昨日吸了烟子进去,张口的声音沙哑无比。 齐英一下醒过来,看着齐眉的精神不错,才舒了口气。 “昨日在花满楼……”齐眉揉着头,看着齐英去端雪梨汤给她喝,慢慢地喝下半碗,听着齐英说起昨日的事,“我进去后就看到居家大公子抱着你,也不知是刚下来还是如何,大概是在想该怎么把你送出去,毕竟是男女有别,我进去后刚好他就让我把你带出去。” 齐眉眼眸动了下,竟是居玄奕救的她。 可是她前世从不曾和居玄奕有过什么接触,最出格的就是两人并肩站在一起,居玄奕突然牵了她一下,而后很快地放开,两人都红了脸。 并没有别的记忆,那那份熟悉感是从何而来? 齐眉想得很头疼。 把雪梨汤喝完,齐眉脑子清醒了些,昨日二楼到一楼的时候她总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停顿和空隙。 再仔细的回忆,却还是混沌不堪,既然二姐说是居玄奕,那就应该是。 撑着床榻要下床,齐英却阻止了她,“你的脚崴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至少这一两个月你是出不得门的。除了我和居大公子其余人都以为是我一个人救的你,你要记得这个。” 齐眉点点头,居玄奕和齐英都在保护她,她感激之余更觉得满心感动。 从不曾想今生会和居玄奕有这么多相处的时候。 “二姐,你和二皇子……”齐眉压低了声音。 齐英顿了下,大方的承认,“那时候他在府里教学,我与你一个吹笛一个跳舞,之后我与他在花园里遇上,聊了几句,接着就一直通信。” 本该是浪漫的过程却被齐英说得几分无趣,齐眉却听得津津有味,齐英被她盯得脸不自觉红起来,伸手拍了下她的脑袋,“你啊,这伤看来还是轻了,还有闲心管这些。” 齐眉笑了笑,而后面色却几分沉郁,“二姐,那几个杂耍的人现在在何处?” 别人或者不知晓,她昨日看那几个人的时候特别认真,眼睛都没眨一下,所以瞧得清楚着火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下了令刻意为之。 “在衙门,犯了这样的事,已经被关入天牢,明日处决。” “处决?”这就更不对了,这么急匆匆的,是有谁要掩盖些什么。 花满楼着火,他们那么多小姐儿小少爷们都在里边,火势是有控制的,并没有一下子烧起来,等到酒楼里的小姐们和少爷们出来,火势才猛地窜起来。 那样的一步一步循序渐进,分明就是有目的的,而那目的肯定不是他们这群小辈们。 齐眉想起来的人里头只有二皇子身份特殊,心中更是几分计较。 齐英微微顿了下,扶着齐眉让她躺下,“你才刚醒过来,先好好躺着,这些事情哪里要我们操心?你好好的歇息才是最重要的,别老胡思乱想。” 语气几分严厉,眸光里的关切却分外明显。 齐英看着齐眉闭上眼,才转身出去。 前世的时候齐眉对这个二姐多有误会,今生她耳清目明,看事情也清晰了几分。其实齐英就像是刺猬,外头看着全是刺,扎人得要命又不可靠近,其实翻过来肚皮却是暖呼呼的。 清雅园也在说起这个。 “齐英那孩子真真是出乎意料。”老太太擦着眼角,“听外头的人说那时候其他的小姐们都吓得哭起来,几个大户家的少爷也只在路旁站着不敢靠近,只有她一个人非要冲进去,谁也没拦得住,而且还真把齐眉几乎完好无损的救出来了。” “齐英素来性子淡,可对家人的心是好得不行的。”自己的女儿,大太太心里清楚,也觉得万分欣慰。 “听说居家大公子也是在那里的,大抵是文弱书生,也没胆子去救人。”老太太说着叹口气,“倒都不如一个女儿家了。” 这时候外头的人来报,说二姨太身子不适不能前来请安了。 老太太这才想起昨日未完的事。 花满楼着火的事,老太太派人仔细去打探了,听上去只是纯粹的意外,可老太太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严妈妈低声道,“老太太,老奴昨日瞧见二皇子了。” “当真?”老太太讶异的睁大眼。 “千真万确。”严妈妈肯定地点头。 看来好不容易太平一阵子的京城,又要闹起来了,家里的事也只能先放下,若是真的乱起来,府里在这个时候定然不能出什么岔子。 第一百一十七章 寒意 着火的事情终究还是惊动了皇上,天子脚下还能出这样的乱子,皇上在殿上发了一通脾气,正欲下旨彻查,平宁侯上前一步拱手道,“那几个杂耍的人已经被处决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皇上微微一顿,好一会儿没出声。 齐眉因得脚伤再加上肺部受损,老太太特意让严妈妈去了东间,免了她的请安。 严妈妈跪在地上,“五小姐,都是老奴的过错,才让五小姐这样受惊。” 齐眉摆摆手,老太太给严妈妈下的处罚她听说了,即使严妈妈在也阻止不了意外的发生,平安无事那便无需逼人太紧。 “小姐好好养着身子,子秋和迎夏虽是特别伶俐的丫头,但若小姐还缺了什么,一定告诉老奴。”严妈妈想起五小姐和二小姐那晚的模样,依旧心有余悸。 严妈妈记得临跟着马车匆匆离去的时候,眸光扫过去,正对上一双带着邪气的桃花眼。 当下并没有时间注意其他,只是惊了下。只秘密说与老太太听,看老太太的脸色,并不是什么好事。 二皇子素来与世无争,只怕出来是有别的要事。 严妈妈觉得诸事都复杂起来,但也没忘了老太太吩咐她的事。 老太太能这样留情,也是因为她去了城东打探的缘故,若不是老太太下令,她也不会离了小姐儿们身边。 过了几日,皇上下旨让太子去到雪灾之地,一来是运送救灾的物资,二来是稳定民心。 谁知旨意搬到的时候太子竟是拒绝,皇上龙颜震怒,让太子去佛堂静思己过,没有一个月不许出来。 皇上前半生都为稳固弘朝而劳碌。膝下的皇子公主并不多,让太子去也只是应得他的储君身份。 齐眉卧在床榻上,听着齐英与她说这些消息。 “太子那样顽劣不堪的性子,即使派他去也是无用。”齐英几分不屑,“边关战乱,花满楼着火差点出了大事,百姓们都议论纷纷,他却还在选太子妃,身边那些姬妾争来争去,还死了一个。” 这些定是二皇子告诉齐英的。不然齐英也不会知晓得这样清楚。 太子成不了大器,也是生得好,若是放在寻常百姓家。早被当成米虫扔出去了。 皇上这是在为太子铺路,齐眉想着摇摇头,谁说虎父无犬子。 “话已经放出来了,百姓眼巴巴的望着人过去,三皇子体弱多病。皇上左思右想之下在大殿宣布让二皇子前去,前因后果群臣都一清二楚,也无人有异议。” 齐眉隐隐嗅到不对劲的苗头,前世二皇子和德妃都是深居简出,也未曾有过花满楼大火的事情,听迎夏说花满楼被烧得惨烈只剩下空壳一副。 可见是要致人死地的。 有些路子暗暗地改变。过程也跟着渐渐地变化,记得前世二皇子和德妃的结局也是大火之下身亡,还是几乎在太子登基的同时。 好像就这样一下子提前了。这一场大火并没能烧掉二皇子,太子纵使顽劣成性,也不至于真堕落到满脑子女色的地步。 有人要害二皇子,紧接着二皇子就去到雪灾之地赈灾。 政事的问题本就错综复杂,齐眉想得愈发深。眉头也皱得死紧。 “二姐,二皇子知不知晓火是冲着他来?”齐眉问道。 从点头承认和二皇子的来往开始。齐英便没打算对齐眉隐瞒,“自是知晓,他带着我跑出来的,我本以为牵着的人是你,结果是八妹妹。在我要进花满楼寻你的时候,他便说你不会有事,这火是冲着他来的。” “若不是混乱中被谁推了一把,也不用二姐这样担心。”齐眉轻轻地吸口气,眸光里带着歉意。 齐英摆摆手,“说这些做什么,摔一跤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混乱的情形之下,那些小姐们早就吓得不行,你是没瞧见那个样儿……” “那八妹妹定是也吓坏了罢?”齐眉又问道。 齐英想了会儿,有些不确定的摇摇头,“我要去救你的时候,八妹妹拦住我,在场的小姐们几乎都吓得脸色惨白,胆儿小些的都哭起来,但八妹妹并没有,一直抿着唇,大抵是看着你受伤,吓得说不出话了。” “但不过啊。”齐英往屋里四处看了下,才转头道,“八妹妹抱着我的时候可是下了极大力气的,平时也不见对我有几分姐妹之情,你平时与她那样要好,她也没露出几分紧张的神色,不过当时毕竟乱,我也没多注意,或者是我瞎想。” 齐眉手里搓着的绢帕一紧。 当时的场景那样混乱,她会被推倒实属正常。可她没跟着出来,苏邪却阻止二姐去救她,陶蕊阻止的举动,莫非不是真怕齐英出事而是别的什么。 齐眉垂下眼帘,若这场火本来是冲着二皇子来的,而他却逃脱了。若是大将军家的嫡亲孙女在这场火里出了事,无论是丧生还是重伤,那一定能闹得极大。 若是她出了事,重伤之下再是大将军的嫡孙女身份,也不会有谁要来提亲。 齐眉心里微微泛起寒意。 要成大事之人,必定心硬如铁。 齐眉握住齐英的手,“二姐,你打算和二皇子如何走下去?” 这是个问题,齐英嫁二皇子并不是不可成,但难在二皇子的身份,饶是皇上对德妃和二皇子有所改观,可谁不知宫里是仁孝皇后的天下,二姐要入了宫,那还不是一枚眼中钉。 定会有人欲除之而后快。 若是二皇子有别的打算,那就更为惊险。 说来说去,齐眉都觉得会是没命的事,那日花满楼着火之前,她还觉得二姐终是找到了好归宿,不必如前世那般凄惨得让人心酸,可仔细一想,却是一个吃人的无底洞。 “走一步算一步罢。”五妹妹这样握着她的手,良久的不发一语,齐英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牵起淡淡的笑容,“路看上去很难走,可你若是不走,怎么会知道可行不可行?” 快到辰时,齐英去老太太的园子请安。 齐眉躺在床榻上,想闭眼小憩一会儿却毫无睡意,脑子里翻来覆去的想着事。 子秋端着药进来,看着她大睁着眼,念叨了几句,让齐眉把药喝下,还是和小时候的习惯一样,备好了蜜饯,齐眉苦得脸皱起来,忙捻起一块蜜饯吃了。 “奴婢今日出去采购,听得外头都在说二小姐的事。”子秋把帕子递过去给齐眉擦嘴。 齐眉愣了下,道,“莫不是花满楼那日的事?” “是呢。”子秋声音几分欢快,“都说不愧是大将军府里出来的小姐,这样勇敢,那日围在边上看的人多,都知道别的小姐儿吓得直哭,还有妆都哭花了的。” “你怎么也这样了,还当笑话说。”齐眉假装板起脸。 “奴婢也是现在看小姐没有大碍才放心了,若不打趣打趣,奴婢心里慎得慌。奴婢和迎夏商量好了,以后五小姐无论去哪,奴婢和迎夏都会至少有一个人跟着你。” 那晚子秋和迎夏都没跟着去,五小姐出事的消息传入府,迎夏正在像她学针线活,都怪莺绿话没说全,来东间禀报的人也没听全就慌慌张张过来。 一句五小姐没了的话,迎夏手里的针直直地扎入肉里头,她也差点晕过去。 那种从头凉到脚的感觉,子秋再不想尝试一次。 齐眉养了这几日的伤,来看她的人不少,左元夏来看过她一次,齐眉想问起芍药的事,又不知从哪里说起,也并不合她的身份。 这一次花满楼着火,府里的事也就这样耽搁下去,芍药暂时被搁在厢房里住着,没了孩子听闻也没失了底气,渐渐地还摆起了架子,仿佛俨然成了姨太太一般。 晚些时候,几日都没露过面的陶蕊竟是过来了。 听子秋说陶蕊也被免了每日的请安,说是受了不小的惊吓要休养几天。 迎夏掀开帘子,带着陶蕊进来的时候,陶蕊确实面色不大好。 亲切的坐在床榻边,齐眉艰难的撑起身子,让迎夏端茶点过来,陶蕊却是低下头,再抬起眼的时候眼眶红了一圈。 “你这是怎么了?”齐眉柔声问道。 “五姐是不知那日有多吓人!”陶蕊说着眼泪也跟着往下掉,大颗大颗的泪珠儿看上去尤为的可怜,“妹妹生怕五姐姐出事,想进去救又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身边的人要不就愣着,要不就哭。妹妹想哭又急得哭不出来,二姐要闯进花满楼里的时候,那火已经愈发的大起来了,妹妹当时吓得六神无主。” 抬起梨花带雨的小脸,楚楚可怜的神情若是对着男子,定是会被怜爱得无以复加,“还好姐姐们都没事。” ………… 二皇子奉了皇上旨意去到雪灾之地后,京城似是平静了些。 齐英来东间的时候手里拿了个小锦盒,说是二皇子送她的。 并不名正言顺的送,反而是让齐英悄悄带给她。 齐眉把锦盒打开,里头是一个鎏金手炉。 “他说你身子不大好,那日又受了伤,也受了惊吓,送这个给你,让你暖暖手。”齐英说着把锦盒放到一旁。 捧着鎏金手炉,齐眉却并没觉得几分暖意。 ―――― 抱歉今天有事所以晚了,明天会继续加更t__t 第一百一十八章 打算 二更要挺晚才能送到,抱歉^__^ ―――― 日子划到四月份,花满楼着火的事情过去后,京城里不平静了好一阵子,齐眉听说花朝节那日杂耍的人竟是都被抓了去,毕竟王孙贵族家的小姐和少爷都在花满楼里,没出事是万幸,可并不是斩了那几个刷火把戏的人就可以交代的。 在天子脚下,多少双眼睛看着,等着结果。除去那几个拿着火把的人隔日就被斩首,在几番审讯之后,其余的小部分人画了押,全都承认了动乱的罪行。 处决的那日下起了大雨,赶着去看的人却并不少,迎夏提着采购的竹篮,听着旁人说起这事便忙躲得远远的,那样血腥的场面也不知有什么好看。 “边关战乱,一日不平,隐患就会一直存在。”齐眉听迎夏絮絮叨叨的念着,摇摇头。子秋端了热茶上来,忍不住插话,“奴婢觉得事有蹊跷,或者那几个耍火把的确实有鬼,可其他大多都是清清白白的杂耍艺人,怎么就突然成了要谋反的人。”齐眉轻轻地吸口气,“如果不这样,难不成顺着查下去?这事闹大了,传到了皇上耳朵里,无论如何都得给个听得过去的交代,可怜了那些无辜的人,也不知被打成什么样子。” 这样的结论交上去没有人会多说什么,能早早地解决就是好事,况且边关战乱不停,陶大将军和其孙挂帅出征,紧接着镇国将军就被送回来养伤,再加上一些天灾,除了宫里,其余地方的人都是人心惶惶。花满楼里坐着的在百姓眼中那都是日日享福的人,那些人心中看着怨恨也不是没可能。 皇上看完了花满楼事情的折子。合上放到一旁,手按着前额两侧。 刚准备小憩一下,小太监进来躬身道太子来了。 皇上抬起眼,看着面容与他年轻的时候极相似,而眉眼间却只透着轻浮的太子。(.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儿臣参见父皇。”皇上挥挥手,“算算你怕是有几年没来过御书房了吧,这次前来是有何了不得的事?” 渐渐地放在太子身上的期望已经越来越小,可他储君的身份早定下,也没有其他可以拿来说的大错。皇上站在父亲的角度上,只盼望等他老死后。这个儿子能有哪怕一丁点的出息,只要有苏邪的百分之一就行。 看太子的神情似是比平时要认真一些,终究是自己的儿子。皇上心里升起了些期待。原先本是要派太子去雪灾之地,望他能有所感触,却不想满脑子太子妃的事拒绝了他,一怒之下罚了太子在佛堂静思,算算日子就是这两天才出来的。如今弘朝并不多平稳,最近又多动乱,或者是佛堂里那种由内而生的静逸让这个顽劣成性的太子也能静下心来,有所触动。 可太子一张口,皇上就差点把手里的折子扔到他身上。 “父皇,确实是有了不得的事。原先母后娘娘主持儿子的太子妃选。可都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一个合意的都没有寻到……”太子并没发现皇上的面色铁青,自顾自的要往下说。 皇上没有忍住。那折子从他手里扔出去,重重地砸在太子身上。 “父皇?父皇您这是……”太子才发现皇上的脸色不对,忙跪了下来。 “滚出去。”皇上闭上眼,语气平静。 “可是儿臣还没……”听到太子还要提,皇上怒不可遏。猛地睁开眼,大吼道。“朕说滚出去!” 皇上气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原以为太子还能有那么一点儿救,结果竟是这样朽木不可雕! 太子出了御书房,身边的小太监忙跟着走,太子满脸不解,“话还没有说完,父皇却气成那个样子,不过是想说现在时局动乱,身边那些姬妾因得这些都闹出人命,本想着说太子妃的事情再搁置一两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皇上如果听到了,或者心里会重新起了几分安慰,可他并没有听到,几日的时间脑子里总想着太子不成器的模样,年纪大了,想得气急,拐进了死胡同,一下子怒火攻心的就这样病倒了。 大老爷这几日都因得皇上龙体抱恙的缘故,不用去早朝,四月中正是乍暖还寒的时节。大老爷看书看得入迷,浑然不觉大太太正拿着一件外衣给他披上。 等到看得眼睛酸痛起来,把书放下站起身,外衣落到了地上。大太太忙捡起来,又给大老爷披上,“你啊,还是和年轻的时候一样,做一件事情就入迷得不行,什么都不知道,还说是习武之人,连我进来都不知。” 大老爷笑了下,拉住大太太的手坐到软榻上,“因为来的是最信任的人,哪里还用时时刻刻提防什么。我们这么多年夫妻,子女们也渐渐有成器的趋势,我平时都没怎么管,他们能成长得好,都是你的功劳,我知晓你的辛苦。” 大太太脸微微地红起来,想了想又叹口气。“怎么了?”大老爷问道。“你说起这个,我还是心有愧疚。齐眉是三个孩子里头最惨的一个,若不是我原来软弱,她也不用平白去庄子里受几年的苦,好在她性子没有偏颇到哪里去,反而比同龄的小姐们更要温婉懂事。说起来,我还是很计较当年宛白带来的那个算命先生,谁知道话有几分是真的。”大太太意有所指。 大老爷顿了下,可惜朝堂之上的明争暗斗他能看出端倪,女人这样千翻百转的话语他却听不出什么来,只是自然的想起他的小女儿。 若说过错,那他自是也有错,当初老太太态度坚定,算命先生又说得吓人,怎么劝老太太都摇头,他看着老太太病得厉害,咳嗽得脸都白了,也没得别的法子。 若果他当时再坚持一阵子,或者齐眉也不用被送走。 “说这些也没用,只能加倍的补偿她,还好她心里并不计较这些,反而对你我的感情极深。”大太太说着想起了小女儿那些贴心的事情,平时也是这样,偶尔还和她肚子里的虫儿似的,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有时候她自己都记不清,齐眉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齐眉现在身子好起来,就差嫁个好人家了。”大老爷难得的提起孩子的亲事,也是对齐眉愧疚的心思所致。大太太眉头微微锁起,“我一直在想这个,等到齐英的亲事订下,我就和母亲说说,开始张罗齐眉的。”“我看御史大人家的大公子就不错。”大老爷平日里结交的都是些大官,御史大人算是官职最小的一个,但他八面玲珑,消息又四通八达,谁见着他都会让着几分。 现下时局隐隐透着不稳的气息,之后纵使闹开,像居家那样中立的人家定是能比其他的官家要少惹是非,再加上居玄奕又考了文状元,做了太学品正,人聪明灵气,仕途稳稳当当没什么能被人抓着害处的地方。 齐眉嫁过去应该会过得不错。 大老爷这是头一次想这些,但已经考虑得很是周全。 大太太想起居家大公子玉树临风的模样,眉宇间也都是正气,来往了这么些年,见过不少次,虽是嘴上有些皮了,但品性是没的说的,而且性子活泼些,正好能补足齐眉的寡言。 “我过段时间去和母亲提一提,下次和居家走动的时候我也好好看看居家大公子先。”大太太笑着道。 “你这俨然是一副岳母的样子了。”大老爷难得的打趣。 ………… 齐眉在东间里正闷得慌,忽而打了个喷嚏,迎夏忙拎了件外衣过来,“快些披上,小姐愈发不听奴婢这些话了,四月的时候衣裳不能穿薄了,最容易染上风寒,小姐这脚才好了些,不能又病倒。” 齐眉听着迎夏念叨着,笑着打趣她,“你这样唠叨,以后嫁了人可怎么是好,你夫君指不定被念得耳朵起茧子。” “小姐!”迎夏没想到齐眉会这样说,脸上染起红晕,“奴婢不嫁人,之前就和子秋姐姐说好了,一直跟着小姐。”齐眉掩嘴笑了起来。 迎夏脸一红,匆匆把瓷盏托端起来就跑了出去。 齐眉坐了一会儿又觉得浑身不舒服,因得崴了脚,在屋里闷了生生地被闷了两三月,她喜静的性子都要被憋出病来了。 现下正是傍晚,她也许久没有出去看看了,不如突然去清雅园里去瞧瞧祖母,这个时候,母亲也是在的。 也没带着丫鬟,齐眉一个人往清雅园走去,毕竟脚还是伤着,也没全好,走起路来比平时要慢许多,还没走到清雅园,天就渐渐地黑了下来。 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虽然周围暗下来,借着两旁道路上挂着的灯笼,也能看得清楚路。 入了老太太的园子,从屏风后正要走出去吓老太太和大太太一跳,她们说的内容却让齐眉顿住了脚步。 是在说二姨太的事。 屋里的气氛尤为的沉闷。 “芍药如今在养着身子,可身份却是尴尬得很,又没有名分,也不算是丫鬟了,严妈妈也听到下人说起了闲话。”老太太道。 大太太摇摇头,道,“勇哥儿是媳妇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他是什么性子,媳妇最清楚,若真说和芍药有了这样的关系,勇哥儿不会一点交代都没有。” 第一百一十九章 机会 “这事儿先搁着吧,也不是什么大事,长孙媳妇都没吭气,能化了就化了。平宁侯夫人虽是负气的回去,这么段时日来再没有什么动静,但他们那一家子,指不定放了几双眼睛在门口盯着,就盼着再出个事儿才好。”老太太说着皱起眉头,“如今京城里也开始乱起来,府里能安稳些才是最好。” 大太太点点头。 等到屋里安静了一阵子,齐眉才从屏风后走出来。 老太太和大太太都讶异的看着她,大太太忙起身拉住她,仔仔细细地瞧着她的脚,“你怎么招呼都不打就过来,身边也没丫鬟跟着,原先我还说子秋和迎夏都是聪明伶俐的,却不想这样粗心大意。” 齐眉笑着福身,“祖母、母亲。” 坐到软椅上,齐眉又道,“不关子秋和迎夏的事儿,是我一个人跑出来的,她们压根就不知晓。我也是有一段日子没来给祖母请安,实在是想要过来。” 老太太扑哧地笑了出来,“你这个鬼丫头,看你进来的模样脚伤是好得差不多了,这几个月都没怎么出园子,是闷得慌了罢。” 大太太也笑起来。 和老太太大太太闲聊一阵,大太太还是担心齐眉的身子,半个时辰后又让新梅把她送回去。 刚入园子,就见着迎夏跑过来,“小姐您这是去了哪儿?奴婢和子秋姐姐一回东间没瞧见您,又里里外外的把园子翻了个遍,子秋姐姐已经急得要去老太太那儿禀报了。” 说着把齐眉从新梅手里扶过来。 新梅笑着道,“五小姐还就是偷偷溜到老太太那儿去了,若是子秋真的过去禀报,那就闹了个笑话。” 齐眉脸上微微有些红起来,跺了跺没崴到的那只脚。“好了好了,以后我也不用四处乱跑了,等这个月过完,我的脚伤一定能完全好起来。” 回了东间,子秋正急匆匆地从里头出来,差点撞到齐眉,抬头看清了来人,子秋这才舒了口气,额上都沁出了汗,并没有像迎夏那样嘟嘟囔囔。看着齐眉没事,子秋扶着她坐到床榻上,又让迎夏去煮茶。 为了让脚伤彻底好起来。齐眉接下来两日都几乎是一动不动,到第三日的时候还是憋不住,让子秋跟着她在园子里走走。 走得累了坐到亭里,风轻轻地吹在面上,十分舒服。 等到她的脚伤好了。能四处走动了,她就要下手做该做的事了,齐眉端起茶盏抿了口,无意间瞥到门口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模样,刚准备让子秋过去看看,下一刻那个人影就冲了过来。 速度之快。谁都没有反应过来,是直直地冲着齐眉来的。 子秋几乎是本能的挡在了齐眉面前,那人冲到亭里。却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头埋得低低的,身子在微微颤抖,似是隐忍着什么。 子秋低头看了一眼,不确定地问道,“常青?” 齐眉从后头探出头。深堇色的长衣,面容比原先还要愈发消瘦的男子正是常青。 看他的阵仗。并不是冲着齐眉要做什么危险的事情,而且常青的秉性多少也了解一些,是个温润的性子。 齐眉挥挥手,让子秋站到一边。 子秋训斥道,“常青,你从小在府里长大,随随便便闯到五小姐面前,怎么这点规矩都不记得了?还好现在没别人,若是被谁看了去,你让别人怎么说五小姐?” 常青手紧紧地扣住石板地,声音带着颤抖,“常青,常青就是特意选了无人的时候才来找五小姐的,求五小姐为常青做主!” 齐眉眼眸微微一动,“你说。” “巧雪是许了要嫁给常青的,因得常青娘亲病逝的缘故需守孝一年,这本是为人子该尽的孝道,但常青怕巧雪连这几日都挨不过去了!” 齐眉还没说话,子秋板起脸,“五小姐又不是大夫,怎么能谁有点儿过不下去的就要来找?” 齐眉摆摆手,“你让他说完。” 看常青的架势,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不然也不必这样。 常青抬头看着齐眉,眸光里都是灰暗和无助,“巧雪做了错事被老太太罚跪了几乎一整个白日,一直病着,站都站不起来,可就这样了还有人不放过她!” “二姨太?”齐眉猜出了六七分。 常青瞪大了眼,连连点头,“就是她!就是她!都说最毒妇人心!再没有比她更毒的了!” 还是话里有话。 “你要说什么,趁着现在只要我和子秋在就全说出来,你说了我才好帮你想法子。” 常青先是感激的磕了几个头,“常青之所以冒然来找五小姐是因得那时候娘亲病逝,只有五小姐来看了娘。那时候……” “巧雪应得家里贫寒,又要面子不愿意和旁人说,结果就是有那么巧,在人追上她家里要债的时候被二姨太知晓了,拿了银子给她解了燃眉之急,谁想本来是善意的菩萨举动,却是要付出代价的,若是巧雪不答应,那她的家人就有危险。”常青说着眼眶都红起来,下人都是这样的贱命,别妄想谁会平白给什么不需要回报的好处,给了一个馒头,你就要付出整个馒头店的代价来回报。 “原先……原先是我娘糊涂,怕我在府里过不下去,就……”常青支支吾吾的,说得脸都烧红了。 他越说越觉得没有理由请五小姐来帮他,他娘和未婚的媳妇都是害人的人。 “二姨太看着巧雪受了重罚,就胡乱猜测老太太知晓了事情,对巧雪起了杀心,要不是常青护着她,若是实在不在巧雪身边,也托信任的人守着,现在巧雪只怕是没了!可常青只是一个下人,哪里防得过主子!” 从常青开口说起到说完,齐眉都没有打断过他,自始至终都只有常青一个人在说。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常青说得嘴唇发干,把他所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茶放了这么久,正好是温热的,齐眉把茶盏端起来,抿了一口,看着常青道,“你先回去,这个事情不要张扬,我会好好想法子。” 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听不出生气的情绪。 有了齐眉点头,常青七上八下的心也终于稳当了一些。 “巧雪那里我会让人也照顾着,你自己也要小心,记住,这个你来找过我的事千万不要和别人说起,巧雪也不行。” 常青连连磕了几个头才离去。 “想不到二姨太真是这样的蛇蝎心肠!”子秋气得浑身发抖,这才知道齐眉之前为何总是要和老太太大太太一齐用饭。 “她已经被仇恨蒙蔽了眼。”齐眉说着摇摇头,眸光里尽是寒意,“原先二姨娘怀了孩子,是她自己的过错没有的,悲伤过度,她怪到了母亲头上,这么些年过去,把她自己也骗得相信了。而如今八妹妹生得那样好,又百般技艺都会,可总是锋芒不得露,只因是庶女的身份。” 子秋猛地睁大眼睛,“若是大太太不在了,二姨太就有机会被扶正!” 不是有机会被扶正,是一定会扶正。前世的时候二姨太不就是这样,一年过后就扶正了。 那时候陶家内里都是空壳,二姨太的娘家做的盐生意极大,不知道帮了陶府多少的忙。 而如今不同,齐眉想起之前看到过两次老太太在查账册,说的话也是田庄和铺子的生意极好。 陶家自从之前平宁侯带人来搜府的动乱过后,皇上的赏赐一到就开始走上坡路,几乎没有再需要而二姨娘娘家。 因得京城不太平,祖母就这样把二姨太的事情搁下,断不能就这样让事情慢慢消散,一个倪妈妈,一个巧雪,谁知道下一个又会是谁。 齐眉握紧了拳头,“子秋,你去找常青,让他想法子看看巧雪那里还有没有什么可以拿来作证的,比如当时的下药的证据。” 子秋福身应下,入夜之后悄悄地离开了东间。 齐眉想得清楚,纵使有常青作证,即使说通了巧雪站出来,万一临阵退缩,就算她把二姨太做的事情全数告诉老太太,也不一定就能万全。 矛头一直是母亲,那只要能让母亲察觉不对劲,那便能万无一失。 祖母的态度虽不明显,但依照她的性子,若是真拿出了二姨娘做的那些恶事的证据,祖母断不会容她。 想到前世的时候,二姨娘扶正以后那惺惺作态的模样,齐眉就觉得一阵恶心,那时候母亲病逝,二姨娘还哭得稀里哗啦,之后还如菩萨一般的斋戒,还来亲近她。 说得多为她好一样。 夜宵摆在桌上,齐眉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过了几日,子秋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大盒子,大盒子内装的全都是药渣。 “常青旁敲侧击的问出巧雪有没有留当时的证据,巧雪也算是有心的,怕以后有什么事,把那时候下药的药渣都留了下来,常青想了法子骗巧雪,说把药渣拿去扔了,不然被二姨太搜到的话,更是没有活路。” 齐眉看着满满的药渣,心头被怒意覆得死紧。 大盒子好好的锁到柜子里,齐眉冷声道,“你去一趟城东,等你回来,我们明日就一齐去老太太那儿。” 第一百二十章 开始 抱歉今天晚了t__t但还是弱弱地求票票…… ―――――― 午后用完饭,陶府里一如往常的寂静,各个园子里的人都在小憩。 齐眉换好了衣裳,子秋扶着她,“小姐的脚还疼不疼了?” “早不疼了,寻常的走起路一点不适的感觉都没有。”齐眉笑了笑,子秋这才舒口气,接过迎夏递来的大盒子。 “可都安排好了?”齐眉再三问着子秋,深闺里的小姐不方便出去,一些事无奈不能亲力亲为。 子秋点点头,“小姐放心。” 把迎夏留在了东间,齐眉和子秋往月园行去。 为了不惹人注意,特意和子秋走近道,也没有坐马车,路上花的时间正好,入了月园,大太太正要醒过来。 新梅掀开帘子道,“大太太,五小姐来了。” “齐眉来了?”本来还有些睡意朦胧的大太太一下清醒过来,看着齐眉被子秋扶着进来,不由得摇摇头。 这孩子也开始不让人省心,脚伤也不好好养,三天两头往她这儿或是清雅园跑,看额上沁出点儿汗,只怕还是走过来的。 齐眉和子秋福了礼,大太太责怪起来,“你怎么也不好好在屋里待着,今日天气好,这时候午睡一下你精神也能好些。” 说着又数落子秋,“这几日一直想叫你和迎夏来说说,五小姐脚崴了,虽然是好得七七八八,可这没好的二三分是最要命的,一个不注意再崴了的话可怎么是好。” “母亲。”齐眉走到大太太身边坐下,“齐眉是有要事。” “能有什么要事?”大太太说得心里有了气,“你啊。得仔细自己的身子才好。” 齐眉努努嘴,子秋把大盒子递到大太太面前,大太太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母亲,您看看这盒子,是常青拿过来的,说要送给您。” 大太太不知道这小女儿葫芦里是在卖什么药,大好的歇息时辰却帮个长工送东西,怎么想都尤为奇怪。 虽然心里有惑,大太太还是由着齐眉把大盒子捧到面前,打开后飘散出来的味道让大太太顿了一下。 这个味道隐隐有些熟悉。 齐眉的眼眸亮晶晶的。大太太只看一眼,不自觉的伸手捏儿药渣,凑到鼻子跟前仔仔细细的闻。“常青送药渣给我做什么?” 好几个月的功夫都在老太太的园子里用饭,这个味道好似是之前在自个园里用饭才有的。 大太太顿觉得不寻常起来,“这个到底是哪里来的?常青做什么要送这个给我?” “这个我也不知,常青拿过来的时候脸色很差,慌慌张张的话也说不清楚。我看着他可怜,他嘀嘀咕咕又说起巧雪,也没听清楚在说什么,我刚接过盒子,他就不见了人影。” “巧雪?”大太太抓住了重点,自从前段时日老太太罚了巧雪跪了差不多一个白日。巧雪也就自然的没再来服侍她。大太太脑里的灵光一闪,狠狠心,把药渣送到嘴里。正好在这时候大老爷过来看大太太,一进屋子就瞧见大太太不知道把什么东西往嘴里塞。 大老爷几步走到面前,捉起大太太的手,“你这是干什么?就是饿了也不能什么都吃,这东西黑乎乎的。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齐眉福身给大老爷福礼。 大太太把盒子放到一边,起身把软榻让给大老爷。大老爷点点头,袍子掀起些稳妥地坐了上去,眼睛还是盯着那个大盒子。 “这是药渣。”大太太声音已经有些微微地颤抖。 这个辛辣中带点儿苦味的味道,她一尝就想起来了,从巧雪来了她这儿,每日饭菜里都有这个味儿,药渣,那这就是药。[.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再想起她那段时日身子每况愈下,而去了老太太那儿用饭又一下子好起来。 大太太身子哆嗦起来。 看着大老爷的目光带着不可置信。 齐眉忙站起身,顺着母亲的想法下去,定以为是父亲做的,巧雪本是父亲身边的丫鬟,又是父亲送过去的,看母亲的眼神,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齐眉在事情彻底误会之前过去揽着大老爷的胳膊,“父亲,巧雪是您身边的丫鬟吧?原先也不知为何被祖母罚跪,今日听着下人在说,巧雪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大老爷微微蹙眉,点头道,“却是我身边的丫鬟,原先做事挺伶俐的,也不知怎地就惹了你祖母,若她不是个聪明能干的,我也不会听了你二姨娘的把她送到你母亲身边。” 大太太紧绷的身子缓和了几分,旋即目光沉了下去。 “二姨娘?”齐眉似是不解。 大老爷耐心的解释,“你二姨娘说你母亲太忙,身边的丫鬟又少了一个,那时候费心的事又多,反正我身边也不缺人服侍,巧雪又是我那儿最好的,我便才把巧雪送了过去。” 大太太把盒子拿起来,递到大老爷面前,“老爷,这个是巧雪那里拿过来的药渣,看这满满一盒,我是吃了有多久。” 大老爷不明所以。 齐眉起身退到一边,大太太小声的把事情和大老爷说了一遍。 大老爷满脸震惊,“宛白为何要这么做?是不是有哪里弄错?” “是齐眉拿过来的。”大太太说着看过去,齐眉只说常青来求她,并未把事情全说出来。她自是不能把自己推到浪尖,这样大的事,她只能在背后推动,她不是长辈,说什么都会有人怀疑,若说常青一早把事情都和她说清楚她却瞒着,就算只瞒了一晚那也能被人拿来说错处。 机会大概就只有这一次,齐眉不能有半点疏忽。 很快地常青被大太太秘密叫了过来,子秋是跟着过去找他来,与齐眉对视了一眼,看来路上都交代清楚了,齐眉微微点头。 大老爷坐在一边脸色阴沉。 常青很快地弄清楚了状况,看了眼五小姐,对方的眼神里透着鼓励。常青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常青也不敢来找您,只能把盒子托给五小姐,说是送给您的,想来想去都只有这样的法子,若是大太太您对这个药渣的味道没有印象,那常青也只能带着巧雪逃跑,就是不知还有没有活路。” 这样一来,为何去找五小姐的缘由自是也直接说了,本就是情理之中,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有人有二话。 一个长工走投无路之下,自然只想得到对他哪怕有一点点好过的人,而这人除了去看过倪妈妈两次的五小姐就再无其他。 让常青去找大太太和老太太,他也没那个胆子。 倪妈妈的事情常青犹豫着要不要说,齐眉咳嗽了声,常青索性眼一闭心一横,全都说了出来。 大太太听得全身气得发抖,“若是你直接来找我,只怕这药渣就真没了,听着巧雪是不愿意站出来说的,若不是你想得周到把这个药渣骗着拿出来……不知会闹成什么样。” 大老爷嘴唇也哆嗦了起来,他从不知道女人之间的斗争会这样要命,而且主角都是他身边的人,想着宛白平时虽是几分嚣张,却也没做过出格的事情,结果竟是暗地里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 “做这样的事她能得到什么?”大老爷忿恨的拍着桌子。 大太太想着这些年,眼眶红了一圈,“还不是为了身份,为人母,做多做少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 大老爷一下也明白了,重重地叹口气,“我还有事,这些你去和母亲说,查清楚了若是真的,你们来决定要怎么办。” 证据端到了面前,也不愿完全相信就是真的,怎么说也度过了这么些年,要说没有感情那也是假的。 大太太捏紧了盒子,重重地一盖,看着齐眉一直站在一旁再没出过声,大概是被吓到了,本以为只是长工想尽办法送点儿心意,却不想竟然闹成这样。 大太太摸了摸齐眉的脑袋,柔着声音,“难为你了,别怕,不关你什么事。”说着深深地吸口气,努力平复心绪,“其实仔细想一想,你祖母着手准备的竟然是这个,难怪花满楼的事情过后,你祖母又总说要放一放,不然府里又要闹腾。” “放什么,如今我才明白,忍了多少年,之前九月的事,我以为心结解开了自己舒坦,忍字头上一把刀。”大太太目光凶狠起来。 是齐眉从来没见过的眼神,前世今生,母亲都是温柔良善到极致,说得好听了是这样,说得直白了,太过良善可不就是懦弱。 忍字就是举着刀让别人捅自己的心。 最后受伤的永远都是自己。 “颜宛白在哪里。”大太太冷声问着新梅。 直呼二姨太的名字,新梅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大太太重复了一遍后新梅才忙福身,急急的让人出去打听,不光是齐眉,大太太身边贴身的丫鬟也从没见过主子这样寒眉冷目的模样。 新梅很快地回来,说了几句。 齐眉跟着大太太上了马车,月园离清雅园并不远,母亲素来都是步行过去。 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清雅园,大太太手里紧紧地捧着盒子。 丫鬟把母女两迎了进去,刚进门就听到二姨太一串笑声,“蕊儿确实是长大了不少,现下订亲的话会不会太早了些?” 大太太站住了脚步,齐眉也跟着站在后头。 第一百二十一章 耳光 屋内老太太抿了口茶,眼角透着不可测的笑意,“你是来询问我,还是来知会我?” 二姨太抬起眼,一会儿的功夫面上绽出一个笑容,“母亲这是哪里的话,宛白哪里能直接拿了主意。” “是不是直接拿了主意,你自个心里清楚。”老太太把茶盏放到一边,语气平稳,“平宁侯家的大公子年近二十几,外头传是痴情种,正妻逝了几年不曾再娶,可纵使能让平宁侯家答应,你以为那个大公子会对蕊儿好?” 二姨太微微一顿,“,只不过想来想去,痴情的人才最好,会好好疼惜蕊儿。” 老太太眼都不抬,靠着软榻上,声音愈发的淡“他纵使再痴情,哪怕痴情到山崩地裂也无用,心里装着的人可不是蕊儿。蕊儿现在也不到订亲的年纪,上头好几个姐姐的亲事都没订下来,她再等个四五年才是刚刚好。有一件事你怕是不知,我与你说了也别外传,听闻那平宁侯家大公子是有隐疾的,并不全是外头所传的那样是个痴情种。” 二姨太半会儿没出声,等到老太太看向她,二姨太才似是把心一横,“媳妇知道……” 老太太一下坐直了身子,声音严厉几分,“你知晓还要把蕊儿往虎口里送?我就往直了说,那平宁侯家大公子说不准是个心里残缺的,前室也没听说过哪里有病痛,好端端的就这么没了,哪里有一夜之间就能病逝的,平日宴席也从没见她出来过。再说清楚些,指不定是被折磨得不好见人。” 二姨太眼眶一红,竟是就这么哭起来。 老太太不明所以的问道,“你这又是闹哪一出?” “媳妇已经派人去打探了,平宁侯夫人已经知晓了这边的意思。” 老太太猛地站起来。脸色发青,“你真是不与我商量一下就自个跑去巴巴的把脸往上贴?平宁侯家是什么样的地方,一个左元夏嫁进来已经够了,你竟是还忍心把蕊儿送过去?” 老太太声音极大,被二姨太气得厉害。 无论二姨太如何,陶蕊始终是老太太从小疼到大的,听着二姨太说这样的话,她心里一下乱起来。 更多的是气,便也没其他的心思去想。 二姨太呜呜地哭起来,“是媳妇的错。只是蕊儿再好身份也摆在那里,纵使有良人出现,也轮不到她。” 轮不到她。除了齐英和齐眉还能轮到谁。 大太太的手搓得愈来愈紧,齐眉拉住大太太的袖管,摇摇头。 二姨太费尽心思演了一出,总要让她把戏演完,最开始还真以为二姨太蠢到把陶蕊送去平宁侯家。但越往下听就越觉得不对劲,直到身份二字出现,狐狸尾巴总算露了些出来。 老太太年纪大了,再精明,心总是有柔软的地方,二姨太就是揪准了老太太疼陶蕊这一点。 二姨太这也能算是自投罗网了。要让她继续往下说,祖母和母亲听得清楚,等会儿齐眉给她布的戏才能越好看。 颜家是商贾之家。盐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在京城里外人脉都极广。 除了二姨太,颜家其余那些主事的男人们个个做人做事都留三分余地,他们说句什么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尤其陶家前些年落寞的时候。都亏了二姨太让娘家暗地里帮着,不然也撑不下去。 若是真的什么也不顾的把常青带到老太太面前。就是嘴皮说破了一不一定能成。可更不能因得颜家和陶家的这些事,就能把二姨太的所作所为给抹掉。 前世今生二姨太都怀着这样恶毒的心思,做着这样恶毒的事,齐眉恨得眼眸里的寒意又冷了几分。 “罢了罢了,我会想法子的。”老太太重重地摆手,坐回了软榻上,手撑着前额,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都与平宁侯夫人说起过了,还能有什么法子。 二姨太声音压低,“左家与我们陶家,两家人闹到这样的关系也都是没有坐下来好好说说,如今平宁侯家把元夏嫁进来,这么几个月虽是出了小事,但总算也平安度过,若是陶家也能嫁一个小姐儿过去,那两家的关系才会更亲起来。” 看着老太太表情有些松动,二姨太忙继续道,“媳妇也直白了说,平宁侯家如今的势力已经极难撼动,我们饶是再气也没得法子,嫁小姐儿过去不是示弱,他们能派人来监视我们家,我们怎么就不能也嫁个小姐儿过去。” 说着吸了口气,话里情真意切,“媳妇自然是舍不得蕊儿,可也不能送别的人过去。想来想去,媳妇只能咬咬牙,媳妇嫁入陶家这么些年,大姐儿不幸没了,好在上天见怜,还能让我有蕊儿这样好的女儿,若是我与蕊儿母女能为陶家出力,媳妇如何都没事,虽然苦了蕊儿……” “蕊儿自小没受过苦,她就是嫁去平宁侯家,有这个心帮忙也不一定有这个能力帮。”老太太直言不讳,声音却是柔和下来。 沉寂了一会儿,二姨太轻轻地开口,声音小却屋里屋外都听得清楚,“要送去平宁侯家的小姐一定要聪慧,蕊儿几斤几两媳妇清楚,要说府里最聪明的小姐儿那还是齐眉。” 绕了这么大一圈,最后落在了齐眉身上。 老太太没有出声,凝眉想着。 齐眉还没来得及反应,大太太便冲了进去。 “颜宛白,你这一出出的戏可演得真真好!”谁都没见过大太太发火的模样,连老太太都愣住了,训斥的话也忘了说,只是抬眼看着她。 “姐姐怎么能这么说?”二姨太反应极快,看大太太咬牙切齿的模样,微微一想便知刚刚的话都被她听见了,眉头锁起来,眼泪也跟着往下掉,“妹妹知道齐眉受了许多苦,可最聪慧的本就是她,妹妹和平宁侯夫人已经提起过结亲的事,平宁侯夫人也有这个意思,现下总要给个交代。” “谁开的口,就由谁来交代。”大太太冷哼一声,“说得那样牺牲,为何一转头又提起齐眉?你要大善人你来当,我话就摆在这里,齐眉刚断奶就被送出府,从小在庄子长大,受的那么多苦我一辈子都补不完!想要牺牲齐眉一生的幸福来成全你那些阴谋诡计,颜宛白,莫说是有,你也没那个机会了。” 老太太回过神来,从不见大媳妇这样咄咄逼人的样子,从来都是反过来,大媳妇忍气吞声,二姨太叉着腰张扬跋扈。 现在谢尔容和颜宛白却似是换了灵魂似的。 大太太把手里的大盒子往案几上一摆,“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是什么,是不是觉得很熟悉?满满的一盒子,你是多么想要我的命?等我死了,你再谋划谋划,哭一哭,闹一闹,装装大善人指不定就要扶正了,接着一切就好说了是不是?!” “尔容!”老太太知晓只怕是出了什么事,不然素来性子温婉的大太太断不会这样。 京城里,若说大太太是最良善温柔的一个,没有人敢说第二。 想起先前搁下的事,老太太猛地抬头,莫不是被大媳妇查出了什么。 二姨太看都不看大盒子,脸扭到一边,大太太这样大声的责骂让二姨太心头气起来,老太太半天也没出声,并没有帮着大太太说话。 “我不知道姐姐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冲妹妹撒气,也不知是不是吃错了药。” “还真就是吃错了你下的药!”大太太狠狠地把大盒子摔到二姨太面前,药渣撒了出来,不少都砸在了她衣裳上,一会儿的功夫整个人狼狈不堪。 齐眉从屏风后匆匆地离开。 接下来屋里的事情不是她可以参与的,母亲前因后果都一清二楚,二姨太接下来定是要反驳,要脱罪。 自己绝不会让她有这个机会再翻身。 “新梅姐姐,巧雪和常青在哪里呀?”齐眉拉着守在门口的新梅。 新梅摇摇头。 “母亲说了要把常青和巧雪接到月园去,好似有事儿要说。” 刚刚新梅站在门口,也听到了屋里隐隐约约的争吵,心知是有事发生,五小姐这样说,那只怕是真的了。 新梅忙去找常青和巧雪。 齐眉跟着过去,巧雪一听是要去大太太那里,狠命的摇头不肯去。 新梅哪里会吃那柔弱的套路,直接就要把巧雪从床榻上架起来,常青慌忙赔笑,“巧雪身子虚着,我来,我来。” 巧雪再不愿意也没什么力气,被架着去了月园,齐眉正要出园子的时候,听得路过的丫鬟在议论,“不知怎么回事大太太和二姨太就吵起来了,二姨太闹着到了正厅。我刚路过的时候不小心瞧见了,从未见过大太太那样凶狠的模样呢,二姨太一要争辩什么,就被大太太狠狠地连扇了几个耳光,雪白的脸都被打成了红屁股。” 说完几个丫鬟凑一块儿笑得眼都看不到。 二姨太平时就对下人尺高气扬,纵使不知事出何由,旁人也都是向着温婉的大太太。 第一百二十二章 对峙 齐眉把子秋找了过来,“东西可拿到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子秋皱着眉头,低声道,“拿到了,那郎中看上去硬气得厉害,说什么无端端的他不说,也不卖那样的东西,奴婢把银子摆在红木桌上,他就一下喜笑颜开,躬身哈腰的拿了出来。” 接过子秋拿来的小盒子,齐眉愤慨的摇头,“就是有这样见钱眼开的人!医者父母心,却只被银钱迷了眼,这样轻易的就拿了出来,难怪得……” 气得不愿往下说。 新梅从园外匆匆地进来,子秋拦住她,笑着问道,“新梅姐姐这样匆忙是去哪儿?” 新梅喘着气,摆手冲着齐眉福礼,而后又道,“正厅里闹得厉害起来,大太太情绪激动,二姨太也不甘示弱,奴婢都不知究竟出了何事,老太太让奴婢把巧雪和常青都叫到正厅去。” 说着转身往厢房跑去,步履匆匆可见事态多么严重。 齐眉和子秋相视一眼,出了园门往相反的方向行去,因得大太太和二姨太闹出来的响动,府里的下人们也开始有些慌乱。 子秋趁着人不注意,一下溜进了二姨太的园子。 齐眉往正厅行去,远远的就能听到里头的吵闹声,加快步子走近,声响又没了。 进去的时候大太太正在喘着粗气,二姨太嘤嘤地哭着,只看得到侧脸,平素白皙的肤色透着不同寻常的红。 “母亲,您要为宛白做主!”二姨太挺直了背,面上尽是委屈至极的神色,“姐姐什么都不说清楚,就这样来打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知道多少下人看到了,以后宛白还怎么在这个家里立足!” 老太太坐在软椅上。一路闹到这里,二姨太说要去找大老爷做主,到了正厅也寻不到大老爷,还才狠狠地骂一句,二姨太就被大太太打得一个踉跄。 现下总算平缓了一些,巧雪和常青也刚刚被带到,在屋里的时候大太太气得厉害,勉勉强强的听了个大概,巧雪受了二姨太的命令要下药,可来龙去脉到底不清不楚。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现在安静下来,也可以开始慢慢地询问。 能让大媳妇气成这样,只怕不是可以被轻易原谅的事。 “尔容。你先坐下。”老太太语气温和,让严妈妈去把大太太扶着坐到她的右手边。 二姨太也被扶着坐到了左手边,厅前跪着巧雪和常青,上次对巧雪的责罚过去了一段时日,现下看着她跪着的时候手都要撑不住地。都是一旁的常青用肩膀靠着她,才能让她勉强跪着。 不停颤抖哆嗦的身子也预示了巧雪的紧张。 齐眉站在门外,听着屋里的动静,无论老太太如何询问,巧雪果然始终不肯承认。 这样的坚持不是没有原因,二姨太能出手要杀她。可见心有多狠。 巧雪不敢拿自家人的命去赌,她若是一个人也不会做这样丧尽天良的事,原先只以为是普通的照顾和送药。等她发现是做的什么后,却已经无力挽回。若是不继续,只要事情抖出来,她的家人都脱不了干系,陶家这样大将军之家。谋害陶家大太太的罪名会多大,巧雪一直都不敢去想。 从知道后巧雪就明白是一条不归路。她哆嗦着身子,为要到来的命运感到害怕,忽而摇摇欲坠的身子被撑住,侧头看过去,常青细长的眼眸正看着他,皮肤黝黑却心地善良,从两人配婚起就俨然把她当成了妻一般的守护。 巧雪心里暗暗地有了些微不足道的力量,若是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她再过几个月也能嫁给常青,从此在府里两人安安稳稳的服侍主子,生一个胖小子。 如今,巧雪一丝苦笑,不连累他就行,使了力气重重地磕头,“老太太、大太太、二姨太,常青他什么都不知道,请主子们放了他。” 大太太捏紧了帕子,厉声道,“你只要说是谁让你做了些什么事,说清楚了,孰是孰非,我们自有决断。” 子秋悄悄地走到齐眉身边,冲她点点头,齐眉牵起唇,往正厅里走去。 巧雪低下了头,紧紧的抿住唇,深深吸一口气后抬头,望着二姨太手里东西的时候身子一哆嗦,出声的时候带着颤音,“一切的事情都是奴婢自己一个人……” “祖母、母亲、二姨娘。”齐眉福礼的声音打断了巧雪的话。 老太太看过去,“齐眉怎么来这里了。” 大太太解释了几句,是常青把药渣盒给齐眉,假意说是要送给她的心意,齐眉才帮着送过去,却不想之后的事情竟是这样的发展。、 老太太摇摇头。 二姨太从一开始的慌乱、惊吓恐惧,到现在慢慢平复,想起随身带着的木手链,捏在手里把玩,巧雪只看一眼脸就白了,那是她年前送给小妹的礼物。 药渣、人证,什么都无所谓。 二姨太竟是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眼下只要巧雪把所有的事都揽在自己身上就行,她在陶家这么些年,娘家帮陶家的时候可不少,只要没有证据是她做的,无论是谁都动不了她半分。 “药方应是在你身上吧。”老太太的声音淡淡的,巧雪猛地抬头,一下就明白了五小姐的意思。 慌忙的否认,“奴婢不知道什么药方,三年前奴婢做错了事,被大太太责罚,所以怀恨在心才会下药给大太太。” 齐眉咦了一声,疑惑的道,“我记得一两年前的时候,巧雪说错了一句话被二姨娘踢了好几脚,那才狠吧,怎么巧雪就不对二姨娘怀恨在心呢?偏偏选了母亲?” 老太太猛地一拍桌子,“把药方拿过来!” 严妈妈福身,在巧雪身上摸索了一会儿便从腰间取了出来。 巧雪既然能有心把每一次的药渣都烘干了留下,那药方也自是会随身带着,这样才是最保险的。 其实想起来,巧雪也并不是没有给如今的状况做准备,相反她已经尽了自己全力。 拿出来药方。陶家没有学医的人,对着药方看药渣也看不明白,马不停蹄的叫了属陶家的药铺内的柒郎中过来,柒郎中是宫中退下的御医,悬壶济世,医术了得。 没多久,柒郎中便被莺绿领着进来,拿起药方只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没错,这就是在下开的方子。大太太身子虚,心总是跳得不齐,这个方子就是专门对大太太病症的。” “每次也都是这个丫头来抓药。”柒郎中看了眼跪在一旁的巧雪。肯定地点头。 “您再看看药渣。”大太太让严妈妈把药渣盒子递过去。 柒郎中只看一眼,面色一白,“这药渣不对劲,多了一味药。” 摸了摸药渣,柒郎中肯定地道。“这是毒蝎子。” 怕众人不明白,柒郎中解释道,“蝎子尾部有毒,若是不去掉的那便是毒蝎子,用毒蝎子入药对常人来说可以用来提神,但也不可过量服用。只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方才能服用。而若是像陶大太太这样心脏不好的,看这剂量少,可这样长期服用会导致心愈发跳得快。人极其容易觉得疲累不适,等到了过量的时候,人便会猝死。” 说得再清楚不过了,大太太狠狠地侧头,瞪着二姨太。 柒郎中拿了一锭银子。老太太笑着道,“让你走这一趟倒是劳累了。回了铺子拿着这些银子压压惊,免得什么话说漏了出去。” 无论事情是谁做的,传出去那就是家丑,柒郎中本就不是嘴碎的,拱手把银子放在一边,“陶老太太这样说就严重了,在下不过是行医济世之人,哪里会去和别人说些无谓的事。陶大太太如今看起来面色倒是好了些,大抵这药渣只是别人拿错了的,不然陶大太太哪里会有这样好的气色。” 老太太还是让严妈妈把银子给了柒郎中,送着柒郎中出了府。 巧雪的身子一直紧紧地绷着,听着柒郎中说着话,抬头颤抖地望向二姨太,她手里的木手链一下子被掰断。 巧雪眼眶红了起来,“都是奴婢做的,毒蝎子是奴婢找了江湖商人买的。” 齐眉忽而插话,“毒蝎子是什么样子的?之前在二姨太的园子门口见过一个奇奇怪怪还带着尾巴的虫子,可吓人了。” 大太太站起身,“母亲您听到了。” 二姨太冷哼一声,“什么毒蝎子,我听都没听过,这样没谱的话不知是谁教齐眉说的。” “那你敢不敢让人搜你的园子?”大太太厉声问道。 “有何不敢?搜了我就清白了!”二姨太激动起来,“若是搜不出来,姐姐还请给妹妹一个好好的解释!” 老太太让两人坐下,吩咐严妈妈几句,让她带着莺绿和莺柳去二姨太的屋里看看。 正厅一下安静了下来,跪了这么长时间,巧雪已经撑不住,要晕倒的时候,离她最近的齐眉顺手扶住了她,在她耳边低语,“你的亲人现在并不在二姨娘手里,我昨晚便让人接走了。若是你能说实话,还能有活路。你若不说,别怪我无情。” 巧雪惊得瞪大了眼,齐眉的身子挡住老太太一众的视线,做着口型,“你想清楚。” 这时候严妈妈带着人回来,面色凝重,捧着锦盒上去,老太太打开,赫然就是毒蝎子。 二姨太一下激动起来,“这不可能是在我屋里搜到的!” 严妈妈福身,“这就是在二姨太屋里搜到的,床底下。” 大太太恨恨地看着她,“颜宛白,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胡话要说?” “不可能!哪里还会有?这几个月都没……”人急的时候最容易说错话,二姨太慌忙要捂住嘴。 这时候巧雪忽然跪到老太太和大太太面前,重重地磕头。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处罚 二姨太闹了起来,老太太蹙眉,索性让严妈妈硬把她压着坐到一边。 巧雪重重地磕了头后却一时没有出声,身子微微颤抖的模样看起来尤为可怜,严妈妈带来的东西别人或者不知道,但巧雪明白那是不可能在二姨太屋里出现的。 如二姨太差点冲口而出的话一样,自从大太太去清雅园陪着老太太用饭后,事情也毫无办法的停了下来,就在不久前她被二姨太逼得厉害,只好故技重施,却不想大太太没吃,反倒是七小姐吃了。 老太太罚跪她时的神情到现在记忆还很鲜明,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的神情。 脑里不断盘旋着刚刚五小姐的那番话,再看一眼被扔到地上的毒蝎子,巧雪深深地吸口气。 忽然紧紧撮着的手被悄悄地握了一下,余光撇过去,骨节分明的黝黑大手正是常青的。 五小姐看上去年纪不大,却好像事事都在掌握之中,巧雪忽然觉得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释然。 说吧,她原来不敢说就是怕二姨太动她的家人,可现在局势似是要完全倒塌了。 再不说,一线生机只怕也会没有,大太太那样温柔的人,也不一定会把她的家人怎么样,而若果这一出被二姨太糊弄过去,二姨太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巧雪拼命稳定心神,慎重地福身,“老太太、大太太、五小姐,事情是二姨太指示奴婢做的,先前奴婢毫不知情,之后发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奴婢死不足惜,只希望……” 话还没说完,二姨太就愤怒的打断了她的话。“谁教你这个小贱人说这样的胡话?污蔑我有何好处?这药渣是你拿来的,只怕毒蝎子也是你放的吧,刚刚齐眉也说过了,之前你做错事,我一时看不过眼踢了你,你只怕一样是心生怒意,这一次就想着一箭双雕,把我和大太太全都害死是不是?” “说胡话的人是你才是。”大太太声音却是平静下来,看着二姨太,“哪里会因为那样的小事就要置你我于死地?” 大太太把从二姨太屋里搜出来的毒蝎子捧起来。“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再怎么抵赖也是无用,巧雪也是你与大老爷说要送到我身边来的。这个大老爷可以作证。” “老爷呢?我要见老爷!”二姨太见老太太也垂着眼,打定主意不要说话的模样,一下急了,“母亲,那时候陶家有难的时候。媳妇的娘家接济了多少次?我明白了,现在陶家好起来了,站得稳了,就不用我们这样的商人了,连带着就把我也一起弄死得了是不是?” 老太太怒斥,“放肆!陶家用得着你来接济?你自己好好想想做的这些丧尽天良的事!原先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未想到你会这样忘形。现在事情全被抖出来你竟是全无悔改之意!”说着重重地叹口气。 “大老爷来了。”莺绿打起帘子,沉稳的步伐由远及近,大老爷面无表情的进来。身后跟着齐眉。 终归还是要让父亲出面,这才合规矩,不然纵使老太太和大太太罚得再厉害,也能让旁人有空子钻。 “怎么回事?”大老爷低声问着大太太,眼神自始至终都没落在二姨太身上。也就无视了她期盼无比的眼神。 大太太简短的说了一遍,大老爷的眉头越蹙越紧。紧紧握着拳,转向正中,二姨太立马开始哭起来,说是被冤枉的,一家子全都合起伙来的欺负她。 大老爷眼神淡淡的,语气尤为的平稳,“把二姨太送回园子,以后无论事情大小她都无需出面。一会儿严妈妈去找三个听不见的丫鬟,轮流一日三顿送饭过去,其余的时间不许有任何人在二姨太的屋里出现。” “老爷,您不能这样软禁我!”二姨太一下明白过来,挣扎着跪在他面前,看大老爷无动于衷,小厮也上来要捉住她,二姨太清楚的感觉到这是来真的。 再也不顾及其他,伸手紧紧的抱住大老爷的腿,苦苦哀求起来,“老爷,我被冤枉了没事,不能让蕊儿也不见我,她现在正是需要我教她的年纪。” 大太太忽而咳嗽起来,齐眉过去扶着她,“母亲您没事吧?” “没事,最近好了许多了。”大太太握着齐眉的手,温婉的笑起来。 “简而言之,以后不要让我在府里看到颜宛白的身影。特别要注意蕊儿,不要让蕊儿和这个女人再有任何接触,免得好好的人被污染了。”被抱得靴子都要被拽下来,大老爷更是心头一阵火起,当初娶她本就是无奈,娶了个这样品性的人回来他自认倒霉,一脚踹过去,微微停顿了下,大老爷甩袖而去。 二姨太直到被小厮架走都没有从被夫君这样对待的打击中回过神来。 正厅安静了下来,齐眉把大太太扶着坐下,严妈妈给老太太按着前额两侧。 大太太深深地舒了口气,从记事起到现在,她是头一遭发这样大的火气。 二姨太梨花带雨的模样,被大老爷踹翻在地哭得不能自己的模样,意外的很解气。 “若不是因得颜家,伯全也不会手下留情。”老太太见大媳妇不说话,以为她心里介意软禁的处罚。 大太太轻轻咳嗽了声,慢慢地在脸上扯出一个笑容,“媳妇明白的。” 终身都只能在园子里待着,除了几个聋丫鬟谁也见不到,无论何事都不能出来,其实已经和休了她无异,比休了二姨太还要折磨人,有名无实,谁都不会再把她当回事。 “颜家那边我过段时日再命人过去传话。”老太太说着眯起眼。 其实若是他们陶家不说,颜家人只怕也难得知晓二姨太发生了什么事。 不早早地告诉,不把事情传开,也是给颜家留个面子,就当是还了当初陶家府内空缺时颜家时不时送些东西过来的人情。 “本是想等京城里彻底平静下来再着手这个事,倒没想到其实事事还是天自有安排,瞧今日这一连串的事情。都是突然发生的,却井井有条。”老太太说着抿了口茶。 齐眉帮大太太捶肩膀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下。 老太太安慰起齐眉,“你好些了没?从昨儿起到现在都是迷糊的吧,没让你避开也不是别的。好好看看,以后嫁去夫家对谁都要多留个心眼,切记不可仁慈,忍字头上一把刀。” 齐眉福身点头,“孙女记住了。” 晚些时候,严妈妈选好了丫鬟带到二姨太的园子,二姨太激动得厉害。砸东西打人踹门。 “也不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大太太叹了口气,看着窗外的景色,“我之所以叫尔容这个名儿。是我祖母给取的,诸事回想起来都不过尔尔,所以一定要包容身边的一切。” “现在想来,并不是全对的。” ………… 老太太下了命令,虽是闹得厉害。但看到的下人们都不敢外传,否则都会被杖责一百,再赶出府。一晚上的功夫,陶家就变了小半边的天。 二姨太那儿再也没人敢过去,就是路过也是低着头,生怕染上不干净的东西似的匆匆跑走。 齐眉过去清雅园请安的时候。陶蕊正跪在门口一动不动。 身板挺得笔直,眼眸也直直地看着老太太。 齐眉福身坐到一边,还未开口。陶蕊重重地磕头,头上的步摇因为动作而不停地晃动,“求祖母放过我娘亲!” 清脆娇媚的女音甚是好听,老太太却无动于衷,只是让严妈妈去把陶蕊扶起来。 “祖母不答应蕊儿就不起来!”陶蕊眼都急得红了。跪着不肯起身。 老太太看一眼齐眉,齐眉点点头。而后莺柳把老太太扶回了内室。 屋里只剩下齐眉和陶蕊。 “八妹妹,别犟。”齐眉的声音和陶蕊完全相反,温婉柔和,安抚人的时候最是有用,“你纵使跪到晕倒也是无用的,这是父亲的亲口说出来的意思,谁也没有别的办法。” “我娘亲不可能做这样的事!五姐姐难道你信?”陶蕊紧紧捉着齐眉的胳膊,眼泪不停的滑下来。 齐眉沉默的低下头。 陪着陶蕊一直到午后,陶蕊终是受不住的晕了过去,齐眉把吴妈妈叫来,带着陶蕊回了她的园子。 之后的日子,陶蕊不依不挠的每日都求,去二姨太的园子门口,还没站稳就被门口守着的侍卫凶狠的赶走。 那里边住着的是生她养她的娘,却似是囚犯一样的被关在里边。 陶蕊哭得眼睛都肿了起来,府里年纪最小的是她。而大老爷的处罚无疑就是让她活生生地没了娘,从小被疼爱长大的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样的日子。 谁也不信她,可谁也不愿理她,躲着什么似的躲着她和二姨太的园子。 陶蕊手足无措,日子这样划过她却无能为力。已经几日没有去求祖母,她知道祖母还是会对她一如既往的好,可是无论怎么求都没用了。 蹲在门口的樱花树下哭得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也没有人敢靠近她,陶蕊哭得愈发厉害起来。 忽然眼前一方雪白的帕子,带着淡淡的月季花香,陶蕊不由得止住哭声,抬头的时候看到嘴角带着浅浅笑意的齐眉。 粉红的花瓣正落在齐眉肩头,陶蕊接过帕子,可怜的擦着眼泪。 齐眉靠在她身边一起坐在树下,也不说话,就听着她哭。 陶蕊扑到齐眉怀里,软软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无助,“五姐姐。” 直到好多年后,陶蕊还记得这一幕。 ―――― 最近开始有亲留言,每看到一条留言就很高兴很高兴,不过我嘴笨不知道要回复什么,只能沉默的加精t__t总之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互换 陶家的日子安宁下来,二皇子赈灾的一些消息也传入了京城,都是感恩戴德的话,赈灾的物资安全送到,全都和上报的数量是一样的。 而随着天气渐渐变暖,也镇上的人把二皇子留下来,无限感激。 堂堂弘朝的二皇子,却能和他们一起吃苦,能感同身受每个人的苦楚。而在赈灾的几月里,二皇子巡查了周边的地区,发现了天灾的隐患,上报给了皇上。 隐患能提早发现,再加上雪灾百姓们的赞言让皇上龙颜大悦,立即下了圣旨让二皇子把隐患解除了再回京城。 “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阮大老爷刚下朝,脱下官服,换上舒适的锦袍,五月底的天气正正好,微微的春风吹到面上,易妈妈正把小玩意往阮成渊手里塞,接到手里,阮成渊仰起头冲易妈妈一笑,皓齿露了出来。 阮大老爷坐在亭子内看着面前的家人,心里却一丝惬意都无,说起二皇子的事就不由得蹙起眉头。 阮大夫人不以为意,“留二皇子那便是重用他,好不容易得了这样的机会,二皇子也是时来运转。” 阮大老爷不置可否的叹口气。 阮大夫人摆摆手,“老爷又何必操心这些事,与平宁侯家不交好也不交恶,我们阮家就能一直好好的,皇朝里的事情自是有人去烦心。” 阮大老爷抚了抚衣裳,“到底二皇子小时候我也教过他一年,后来虽是换了他人,我心里多少有愧疚,若不是他那时候被人说有邪气,也不至于落到现在了,明明一身才气也郁郁不得志。况且我……” 并没有说下去。阮大夫人出了亭子阮成书正拿着书册过来,听到阮大老爷这样说,兴致勃勃的插话,“儿子倒同意母亲的话,二皇子如今好事连连,等到天灾的隐患除去回了京城,那还不是上赏赐多多。” “大少爷,您小心点!”易妈妈吃力的把阮成渊扶到一边坐下。 其实看着阮成渊傻傻的什么也不懂,但力气可是不小,略淡的眉毛下一对透着无尽纯真的眼眸正不知所措的看着易妈妈。(.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易妈妈无奈的摇摇头,刚刚大少爷好好的拿着小玩意儿在玩,好端端的拿在手里却被不经意的捏个稀巴烂。也不知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是不是渊哥儿做错事了。”阮成渊小心翼翼的问道,手不安的来回搓着,就是个小孩子的模样。 若脑子也能是个成年男子那般,又是欣长的身形,再配着这样秀气又不失俊朗的容颜不知要迷倒多少女子。 “真是傻不溜秋。”阮成书鄙夷的哼了一声。 阮成渊抿着唇。低头一语不发。 阮大老爷斥道,“怎么和你大哥说话的?平时那些礼数都是用脚学的?” 阮成书依旧满脸不快,那时候若不是这个傻子大哥在陶家时把他推到池塘里让他染上风寒,生生地在府里养病怎么也好不起来,他怎么会错过文武试? 凭他的脑子,饶是不能得状元。少说拿个秀才也是随随便便的事,都是这个傻子的错。 阮成书一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拳头都捏了起来。 “回去。把道德经抄十遍,抄好了才准出来。”阮大老爷眼都不抬,摆手让阮成书出去。 一会儿的功夫阮大夫人回来,说起阮老太爷生辰的事,“已经递了请帖去陶家。陶老太太当下就让人送了个金华川瓷瓶来。” “本是想让陶家的八姑娘过来的,不过看来是有些难了。原先想着八姑娘如今勉勉强强也能到订亲的年纪。看渊哥儿这个样子我心里也是着急。若这次能让父亲当着面的说,陶家念着交情,饶是不愿也不能当面拒绝。若是就能这样把渊哥儿和陶八姑娘的事订下,那我也就没什么别的求了。”阮大夫人说着看了一眼阮成渊,他正打着大大的呵欠,毫不关心的模样,片刻后又望向亭外的风景。 阮大夫人叹口气,继续道,“但不过陶老太太言辞闪烁,似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事情一样。” “费尽力气打探之下,老爷您知道陶家出了何事?” 阮大老爷不在意的把茶盏放到石桌上,“能有何事?” “陶二姨太做了错事,被罚了。” “这有何大不了的?” “老爷不知道里头的渊源,陶大太太身子总是病病好好,结果竟是二姨太在捣鬼,不过究竟做了什么我探不出来,说消息的那人还提起,也不知是怎么了,从被发现到关起来,事情都似是谁安排好了一样,最开始的源头是陶五姑娘呢。” 阮成渊缓缓地站起身,易妈妈忙过去扶他,生怕他摇摇晃晃的跌到池塘里去。 ………… 去阮府的日子很快就来到,齐眉早早的起身,子秋和迎夏帮她梳好发鬓,按着她的意思挑了嫣红绣罗裙。 怕齐眉出门一趟好起来的身子会反复,子秋细心的找了件质感厚些的月牙白帔帛给齐眉穿上。 去陶老太太屋里请过安,齐眉安静的坐到一旁,不多言。 陶老太太看着她,嘴角轻轻牵起一些,好似在笑的样子,“齐眉,祖母问问你,你说今儿个带你八妹妹也去,好是不好?” 自从出了二姨太的事后,府里人对陶蕊的态度也都发生了变化,就连老太太也一样,虽还是看着宠爱的模样,实则却是冷淡了不少。 平素里这样的宴席陶蕊自是不能去,可祖母疼爱,每次都会带陶蕊在身边,如今却要来问她这个前世门都不怎么出过的人。 想起来,如今齐眉和陶蕊在府里的地位似是互换了一般。 想起陶蕊这些天憔悴的模样,齐眉心里细细一想,而后笑着道,“八妹妹最近人性子乖巧得厉害,前几日还到齐眉的园子里来问了两件花样去学呢。” 陶老太太笑着点头,“蕊儿也闷了好些时候了。都乖得不像她,带她出去透透气也好,阮大夫人还与我提起她,带她去也没错的。” 很快地,陶蕊过来了,和屋里的人都福了礼,而后坐到齐眉身边,少见的一语不发。原先陶蕊就爱粘她,之后疏远过一阵,可自从出了二姨太的事之后。陶蕊又开始粘了起来。 陶老太太与众人说说笑笑,丫鬟们勤快的倒茶换点心。 快到午时,小厮过来说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陶大太太扶着老太太起身。一起走到垂花门。 两辆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在门口。 齐眉、齐英和陶蕊坐一辆马车,陶大太太陪着陶老太太坐一辆。 “五姐姐,那个花样我还是学不会。”马车里,陶蕊显得活泼了起来,拉着齐眉的手。说完撅起了嘴。 齐眉笑了笑,点着她的额头,“都说了让你先拿简单些的过去,你非要拿那两个复杂的。” “五姐姐不是也不会吗?”陶蕊不服气的道。 齐眉冲她做了个鬼脸,两人闹成一团。 看到陶蕊还有着原来的俏皮性子,齐眉心里总算有些安慰。二姨太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也与她有关。虽是咎由自取,可到底陶蕊是无辜的。 齐英动了动身子。似是觉得马车内的人儿吵闹。 今儿穿着一件青色的裙衫,不似齐眉和陶蕊一般梳的双鬓。 齐英是梳的云鬓,端坐在一旁,看着两人闹腾,似是有心事的模样。齐眉几次想问,碍于车里的陶蕊又只能咽下。 到了阮府。马车才刚停稳,陶蕊就蹦了下来,而后出来的是齐英。 “五姐姐,我的耳坠掉到马车里了。”刚准备下车的齐眉忽而听到外边陶蕊的声音,应了声后退回去,仔仔细细找起来。 果然在车帘下找到一个桃绿石耳坠,和陶蕊的裙衫一个颜色。 齐眉掀开车帘,刚探出头就看到陶蕊倒在地上,揉着脚。 齐英站在她身边,也不去扶。 齐眉刚要过去问个究竟,陶老太太却过来了,严妈妈忙把陶蕊扶起来。 “八小姐,这可是怎么了?”严妈妈关切的问道。 陶蕊却是抿着嘴,摇摇头。疼得直抽气,陶老太太眼神软了下来,“蕊儿是不是摔着哪了?” 陶蕊抬头看着老太太,乌黑的眸子闪烁着,“刚下马车的时候太急,就摔倒了。” “恕小的多嘴,是二小姐下来得急,才把前边的八小姐给挤摔的。”一旁的马夫道。 “混账!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严妈妈怒斥了一句。 马夫立即垂着头不说话。 齐眉在一旁看着,挤这个词用得妙。 再看齐英,脸上依旧是清冷的表情。陶蕊皱起眉头,眼眶一下红了一圈。 “齐英,怎么回事?”老太太开始问罪了,到底是疼了这么久的孙女,看着好似摔得厉害,心还是疼起来。 这时候门口来迎接的小厮已经和马夫一齐把马车往后门牵,带路的小厮也很快地过来了。 “母亲,先进去,不好在阮府门口说这些。”大太太小声地劝着。 “祖母、母亲,我没有推八妹妹。”齐英的声音平缓而清淡,齐眉讶异的看过去。 难得二姐会为这样的事情解释。 陶蕊扁着嘴不说话。 齐英一下拉起陶蕊的手,硬是把她提着站起来,“祖母您看,八妹妹只不过是摔了一下,并没扭到脚。” 说着又把陶蕊牵着在老太太面前转了个圈儿,陶蕊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原地转了一圈,裙摆飞扬的模样看着似乎真没什么大碍。 这时小厮礼貌的催促了起来,而陶大老爷和阮大老爷也一齐下朝回来。 陶大老爷下了马车,先扶过老太太,而后又转头道,“都进去罢,别站在门口。” 小厮一路引着陶府几人走,陶蕊慢慢地挪到齐眉身旁。 陶老太太回头望了下,终是没多说什么。 第一百二十五章 是谁 阮家在朝中亦是有地位,其府邸也显出了与地位相同的气派。 和陶家一样,阮家的府邸坐落在京城东处的地段。东处都是达官贵人的府邸,每每到了夜晚,东处都是一片流光灯火,如美景一般。 显贵之家都喜欢侍弄珍贵的花草,从阮府一进去就能看到两旁的花草一路延伸,路的尽头则是花厅,这会儿已经来了不少人。 陶家三女跟着长辈一起去到阮老太爷、大老爷和大夫人面前福礼。 阮大老爷虽然四十的年纪,但依旧是神采飞扬,声如洪钟,眉目间英气十足。阮大太太虽然容颜已去,但举手投足都透着贵气,身着石榴裙再配上深红的帔帛,发鬓间的发饰既大气又不显得繁复。 一向健朗的阮老太爷似是身子差劲了些,坐在位上一直咳嗽个不停。 请了礼,长辈们便寒暄起来,阮大夫人让身边的丫鬟领着陶家三个小姐儿去偏厅。 偏厅里坐着个几个和齐眉、齐英差不多大的女子,其中一个身着绢花金丝绣边长裙的女子特别打眼,明明面对的都是女子,一对凤眸笑起来却似是要勾走谁的魂一般。 齐眉认得她,原先在左家见过的,左家五小姐,左元兰。 五小姐左元兰与齐眉同龄,比之她的温婉,左元兰生得一副勾魂夺魄的容貌,不难想象等她再长大些,倾国倾城。 丫鬟领着陶家三姐妹过去,两拨人互相福了礼。 除了左五小姐,在偏厅的还有陆家二小姐、其余几个大官家没见过的小姐,再加上阮三小姐和六小姐阮成慧,阮四小姐倒是没有在这里,原先也见过一两次。齐眉问了句,阮三小姐笑着道,“四妹妹昨晚没睡得好,现下眼睛肿得厉害,不愿出来。” 偏厅里都是十来岁的花样女子,左四小姐提议说去花园逛逛。 齐眉看着阮成烟,阮成烟点头,一行人一齐去了花园。 阮府的花园极大,里边种满了四季花草,一眼望过去。粉蓝粉白的花郁郁葱葱的开着。 沿着长廊过去,四周都是嶙峋的山石,错落有致。 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儿。再好看的景致入眼,她们也只是微微地笑笑。 倒是陶蕊有些兴奋,左手拉着齐眉,腾出的右手指着面前的假山。 过了假山,倒是又别有洞天。一座散着淡淡雾气的池塘,里边的金鱼似是通人性一般,齐眉她们才刚迈上游廊,金鱼就呼啦一下围过来。 “五姐姐,你看!”陶蕊直觉拉着身边女子的手,高兴的跑过去。脚底忽而踩滑。陶蕊一个不稳,差点摔到池塘里。 “别这么莽莽撞撞的。”齐英冷哼一声,眼疾手快的把她拉回来。而后抽回自己的手。 陶蕊抿起嘴,小心的跟在齐眉身边。 齐眉微微地皱眉,陶蕊三番两次的举动,大概是想要回去。 老太太无端端在这个时候非要带陶蕊过来,目的说不准是阮成渊。二姨太如今的样子。只怕老太太见到陶蕊,始终会不自觉的想起二姨太。 就这样有了芥蒂。可也不至于就这样着急让她订亲。 “大哥、居大公子好。”阮三小姐温婉的声音传来,齐眉回了神。 齐眉抬头望过去,两个少年站在亭内看着她们。 阮三小姐正和左边的少年在说话。 齐眉走进,也跟着其余几人一齐福礼。 阮成渊身着冰蓝的上好丝绸长袍,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面冠如玉,剑眉微拢,腰系玉带,手持象牙的折扇,微微摇了摇,一副极为淡雅的模样。 看着众人,一下咧嘴笑起来,伸出手要糖块。 可惜了,一张口就毁了。 齐眉一直头晕目眩的,她重生之后头一遭来到阮府,生命里最后的几年生活的地方,不少地方都有着她和阮成渊踏过的记忆。 忽而一声咳嗽,齐眉不由得抬头看过去,不想正对上居玄奕的眼眸,四目相对一瞬,齐眉把视线挪开,脸微微泛红。 精神不大好,走起路来也有些摇晃,齐眉腰间的香囊从不离身的半块玉佩随着她的步伐而轻轻地撞着她,齐眉忽而想起,那上边刻着的字就是‘居安’ 她从未细想过这玉佩的主人是谁,既然是在她重生之后还握在手里的,那一定是掩埋她的好心人。 居姓极少,京城里更是只有御史大人一家,居家里并没有单名安字的人,男子或者女子都没有。 居玄奕乌黑茂密的头发被金冠高高挽起,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这样的容貌最是吸引人,但这样容貌的主人也最容易伤人。 齐眉面色平常的坐在一旁,心里却泛起波澜,轻轻地捏着香囊,居玄奕,会不会是前世里的那位好心人? ………… 一番闲聊下来,少男少女聚在一起,总是欢声笑语。 男的都俊朗,女的都秀丽,坐在风景宜人的亭内,说不清谁才是那道美景。 齐眉却觉得心总是无法安定,看到阮家的每一处都让她的回忆涌现。 “妹妹脸色苍白,是不是又不舒服了?”阮成烟对齐眉的身子状况略有耳闻,关切的问道。 齐眉微微点头,本来一片热闹的亭内安静了几分。 “我让巧慧带你去厢房里歇息歇息罢。”阮成烟把丫鬟巧慧叫过来,让她扶起齐眉。 “我与你一齐去。”齐英站起来,却被阮成烟叫着坐下,“陶二小姐别急,妹妹这样只怕也是因得现在身边的人多,她不习惯。而且这儿人都围在一起,妹妹呼吸也不顺畅。让她一个人在厢房里歇息下,透透气也会好一些。” 齐英转念一想。也没再坚持。 齐眉被巧慧扶着离开,身后两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一道只是匆匆一瞥,快得谁都没有发现。 “居大公子为何总看着五姐姐?”陶蕊笑着问道,眼睛一眨一眨的,似是很好奇。 居玄奕把酒盏端起来,“看着亭外的美景,以前也见过几次,皆是错过,现下再遇上,只让人想要珍惜。” 意外的说出这样的话。几乎谁都没有听懂。 居玄奕抿了一口酒,味道清冽,淡淡的却一会儿就能让人醉了。 巧慧果然做事麻利。安顿好了齐眉,懂事的退了出去。 齐眉却愈发的觉得头晕脑胀,这个厢房,正是她与阮成渊的新房,前世的两人一个病一个傻。谁都不关心,阮成渊的园子不够大,便随意把这间厢房拆了做成了新房。 扶着床榻站起身,齐眉慢慢地往外头走,大量的回忆涌入脑海,让她不堪重负。 前世。 城门口如运牲口般的场景让陶齐眉全身发冷。 板车碾过地面的声音在脑里一遍遍的循环。‘咚’地一声,一个只着一件看不出衣裳原色的妇人被扔到了板车上。 被扔到板车上的力气惯性的缘故,已死的妇人手垂下来。嘴角的黑血顺延而下。 齐眉连哭都哭不出来,一辆辆板车就这样从她站的不远处行过,板车上的都是她所熟悉的亲人,周围连路人都几乎没有,只有她一个。现在正值新皇登基。改朝换代是前七日的事情,弘朝变成了历朝。 听闻宫里也出了大事。新帝登基之时,德妃娘娘所居住的寝宫着了大火,当时二皇子正在德妃娘娘的寝宫里伴着德妃,寝宫莫名的着火,外头一个宫人都没有。 两人就这样活活被烧死了。 七日之后,陶家竟就这样被灭门了。 在陶齐眉十五岁那年就嫁做他人妇,所以逃过一劫。 可仔细一想,这是劫难? 说不定也是解脱。 一晃嫁出去七年了,她从来不知身子好是什么滋味,已经这样糟糕的状况,她也没指望能有个孩子。 可偏偏在她以为无望的时候,上天见怜,她怀上了熙儿。 好不容易要好起来一般,忽而陶家就没了。 陶齐眉觉得脑袋眩晕起来,未来的路好像就这样断了。 跌跌撞撞的跑回府,正门的守卫看着失魂落魄的她,忙打开大门,几个小厮瞅了她一眼,交头接耳几句。 陶齐眉兀自往前走,他们要去胡说些什么就说罢,她身上已经没有东西可榨了。 马车停到面前,一旁的迎夏忙过来扶她,“大少奶奶,别太悲伤,要仔细您的身子。” 语气关怀,陶齐眉冲她感激的一笑。 迎夏原是性子活泼又大大咧咧,跟着她一路到现在,变成了这样稳重又踏实的,而饶是现在自己落魄成这样,她也忠心的服侍。 坐到马车上,陶齐眉虚弱的靠着,车帘被风微微地吹起又落下,好像将死的人在无力的挣扎。 好像也没过多久,马车停了下来。 车帘挑开,迎夏小心翼翼的把陶齐眉扶下马车,还没站稳,一个小小的身影就扑到她怀里。 “娘!” 软糯声音的主人,正是她现在唯一的寄托,熙儿。 看着快一岁的熙儿脸圆嘟嘟的,奶声奶气的往她怀里挤。 陶齐眉却没用的掉下泪。 把熙儿抱起来,“熙儿,你一定要好好的。” “娘,苦……”熙儿贪吃,看到陶齐眉眼角滑下的泪,伸出小舌头试了试,味蕾刚触到,立即苦着脸,手舞足蹈的。 “嗯,娘不苦……”陶齐眉摇摇头,拼命把泪水忍回去,她不能在熙儿面前露出脆弱的样子。 把奶娘叫过来,捂着熙儿的手,“现在刚入冬,你瞧瞧熙儿的手都是凉的,别让他吹了冷风,快些带他回屋里,暖和暖和。” ———— 下章前小半会把前世的这一小部分写完,希望大家不会觉得啰嗦t__t 第一百二十六章 了却 上一章的错处全部修改完毕,订阅过的亲如果愿意的话可以重新看一下后小半部分,十分的抱歉!! —————— “是,大少奶奶。”奶娘笑了笑,去屋里拿了个小皮面鼓槌,摇了几下,叮叮咚咚的声音立即吸引了熙儿的注意,摇摇晃晃的,小手兴奋的挥舞着,让奶娘抱着离开。 “别光担心大少爷,大少奶奶也要注意身子。”迎夏打发走了马车,回身扶住陶齐眉。 “迎夏,你说啊,我才二十出头的年纪,怎么感觉心好像就老了呢?以后的日子,还指望什么。”陶齐眉望着灰色的天,大片乌云正互相遮盖着,什么明亮的东西都看不见。 “您还有大少爷啊,大少爷这么聪明,以后一定大有作为,一周岁不到就学会了说话,而且口齿清晰。”迎夏张口说着劝慰的话。 齐眉却摆了摆手,也不让迎夏扶着,一步步缓缓走回屋子里。 暖阁里烧着炉火,倒也不觉得冷。 “该吃药了罢?”齐眉坐在卧榻上,揉着发疼的头,费力的抬眼看着迎夏。 “是的,奴婢这就去端来。”迎夏转身走了出去。 遣走了阁里其他的丫鬟小厮,把门关上,就这样只剩她自己一人,齐眉整个人忽而瘫软下来。 从城门口走回到这里的路所伪装的坚强全部崩塌,刚努力忍住的泪水肆虐了一脸。 门口传来咚地一声响,一个身影急急的走过来,陶齐眉已经被泪水糊了眼,看不清眼前的人。 “媳妇怎么了?怎么哭得这样伤心?”焦急的男音,却并不能起到安慰的作用,“渊哥儿听母亲说了,媳妇没有家人了。但是媳妇还有渊哥儿。” 齐眉现在只需要安静,没有家人这样的字眼让她几欲崩溃,一下烦闷的把案几上的东西全部甩了出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巨大的响动把面前的男子吓了一跳,看着陶齐眉的模样,阮成渊小心翼翼的想着是不是说错话了,手足无措的想要过去抱着她,但是又不敢,站在门口活脱脱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孩子,急得眼眶红起来,但又努力的忍回去。齐眉和他说过,不喜欢他这么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哭哭啼啼。 这时迎夏端着热好的药进来,看到阁内一团糟的场景。快速把药端到陶齐眉面前。 “大少奶奶,奴婢顺道去看了眼大少爷,奶娘摇了一阵子摇篮,大少爷已经睡着了,模样却很是不安。”迎夏努力轻柔着声音。 迎夏说得对。她还有熙儿,熙儿需要她,她不能让身子再这样差劲下去。 仰脖喝完了药,陶齐眉闭目休息。 阮成渊呆立了一阵,忽然想起什么一般,欢快的跑出去。却好一阵都没再回来。 入夜后,迎夏服侍陶齐眉更衣,镜中的她竟然已经略显老态。子秋的脸上也刻着岁月的痕迹。 “迎夏,过两天我去和太太商量,给你寻个好人家嫁了吧。” “在大少奶奶出嫁那日,奴婢就发誓,终身不嫁。侍奉大少奶奶一辈子。”迎夏立即跪下,拼命摇头。 “跟着我你没有好日子过。”陶齐眉看着忠心的丫鬟。心里泛起歉意。 “奴婢心甘情愿。”迎夏说得斩钉截铁。 陶齐眉饮过一杯热茶,夜晚是掩不住悲伤的时刻。 渐渐地心里又开始愈发难受,心口也一阵阵抽痛。 还是无法从失去亲人的悲痛中抽离出来,疼她的大哥也这样没了,也被人随意的扔在板车上,双眼里的神采被无尽的空洞替代。 绞痛到不行,喘着粗气怎么也缓不过来。 迎夏吓得几乎要哭出来,从没见过发作得这样厉害的齐眉。 坏事从不是单件的,这时候熬药压根来不及,迎夏心急如焚的去请大夫。 难受得跌倒在地,手指紧紧地抠住地板,喘息着嘴角流出鲜血,她的薄荷香囊被挂在园子里,若是能拿过来闻一闻一定能缓和一些,而后再去请大夫并不会那么严重。 她的神智就这样渐渐消逝。 “媳妇你看渊哥儿拿什么回来了!”男子的声音显得很远很远。 齐眉费力的睁开眼,一束开得正好的花远远的印入眼帘。 不属于这个季节的雪白月季,不知阮成渊花了多大功夫去弄到,这样的颜色纯净又安宁,是她最喜欢的花。 新婚那晚她哭得厉害,阮成渊做了个月季花项坠给她,认真许诺的模样把她又逗乐了。 白日的时候她哭得那样厉害,七年了,阮成渊也立马记起能把她逗笑的那一幕。 好多事都记不住的男子,却记得住她每一个喜好。 阮成渊惊慌失措的奔过来,那种好像整个世界都没有了的害怕表情,和那束飘扬落地的月季花——她前世最后的记忆。 ………… 从不曾这样具体的忆起过前世的事,齐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一直步履匆匆的在周围走着,抚过这里的一草一木。 呼吸愈发的不顺畅起来,忆起前世里,那种模糊浮现出的想念,好像并不单纯只是对熙儿。 喉间传出的喘息声让齐眉没有别的时间再细想,唇色都褪尽了,急忙在腰间找着薄荷香囊。 从重生回来,薄荷香囊从来没有离过身,本是身子渐渐好起来,她以为不会再有这样复发的时候,还好习惯并没有改掉,薄荷香囊依然带着。 正要从腰间取下,艰难的喘息让她动作也迟缓起来,手抖得几次都取不下来。 “给,快。”简简单单的两一个字,声音熟悉得不行,竟是隐隐透着掩不住的焦急。 齐眉迟疑的抬头,正对上那一双清澈的眸子,毫不避讳的与她对视,眉间紧锁的川字是前世从未看过的模样。 手还不是成年男子那样骨节分明,掌心里躺着一个香囊,与她手里的一模一样。 齐眉缓缓伸手,喘息竟是减缓了一些,她拿起香囊,低着头,香囊凑到鼻间,薄荷的香气窜入鼻息。 心头重重的一跳。 已经不是严重的哮喘,即使复发也不会再那样可怕,过了一小会儿后便已经是趋向平稳的呼吸。 再次抬头看着眼前的人,他俊秀的面上神情微僵,嘴唇抿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从齐眉脑里闪过。 手里握着的薄荷香囊,这样的场景,齐眉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究竟是前世,亦或是今生? 微微动了动唇,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大少爷,您又四处乱跑了!”易妈妈不适时地匆匆跑进来,“大少爷可真是让老奴一阵好找!不是老奴啰嗦,大少爷您也太皮了,骗老奴说自个肚子疼就跐溜一下跑了,比兔子还要快!结果竟是胡乱跑到这里。” 唠唠叨叨的声音刚落,易妈妈赶到两人面前,看着齐眉手里的香囊,“大少爷您怎么把这个拿出来了?” “陶五小姐,这个可是大少爷随身宝贝,从小到大都带着呢!老奴若是碰一下大少爷便会发好大的火,也极少把香囊拿出来,只在换里头薄荷叶的时候才舍得给老奴,今儿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易妈妈叽叽呱呱的说着,福身让齐眉把薄荷香囊给她。 巧慧端着茶点走过来想要给齐眉换一道茶水,没料到会在厢房外见到大少爷和易妈妈几人,歪着头有些不解的模样。 “不用倒茶了,我过来的时候看到大夫人身边的丫鬟往亭子的方向走,大抵是要叫主子们回花厅,一会儿便会有人过来的。”易妈妈笑着道。 果然,话音刚落就有小丫鬟匆匆的跑来,说阮三小姐吩咐她过来让陶五小姐去花厅。 巧慧去叫了马车来,这里离花厅有一段距离,见齐眉面色依旧带着些苍白,虽是比刚刚过来的时候要好不少,可她也不敢掉以轻心。 刚刚的复发,让齐眉脚步有些虚浮,莲花鞋踩在地上几分轻飘飘的感觉。巧慧扶稳了她入到马车里。 坐稳了后,马车调转了个头,开始缓缓地前行。 齐眉把车帘掀开,阮成渊和易妈妈还站在原地,阮成渊忽而抬起眼,两人对视的时候,只觉得他的眼神又一如往常那样清澈,不参杂任何一点别的东西。 笑咧咧的把眼神挪开,阮成渊夺过易妈妈手里的薄荷香囊,又伸手向她要糖块,哪里能随身都带着糖块的,易妈妈刚摇头,阮成渊立马又是跺脚又是吵闹的,没有糖块就不肯走。 易妈妈只好哄着他,转身去别处寻。 马车已经行到视线以外的地方,齐眉只好放下车帘,面上是散不尽的疑惑。 阮成渊紧紧的握着薄荷香囊,一会儿又松开,这样反反复复几次。 外头两个丫鬟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你可不知道,刚刚陶五小姐似是身子又不好了,不过大少爷身上的香囊可真有用啊,陶五小姐一闻就好了些,大少爷平时看着傻傻的……” 阮成渊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眼眶微微地红了一圈,如释重负的舒口气。 好像终是了了心头的一个大石头一般。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有戏 小辈们都回了花厅,阮老太爷的生辰办得不算太气派,如今京城里多动荡,若是动静太大免不了被人说铺张浪费的话。 宴席里的菜色依旧是花了一番心思,阮家掌家的人是阮大夫人,和陶大太太一样,掌家的本事都极好,即使没有做大场面的宴席,可无论大小的地方都是安排得井井有条的,齐眉瞧了眼捏在手里的银筷。上头还精心雕刻着福如东海的小字。 席间,齐眉的目光偶尔瞟到别处,却不是落在居玄奕的身上,齐英见齐眉沉默得厉害,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阮成渊正打翻了一碗汤,不幸的是还撒了全身,阮大夫人忙叫了易妈妈过来带他去换衣裳,“千万要检查下,这汤还挺烫人的,别烫到了渊哥儿哪里。” “大太太放心。”易妈妈说着要扶起阮成渊。 阮成渊却蹬着腿,一下就哭了起来。 齐眉收回了探究的目光,齐英在她耳边小声地道,“这个阮家大公子还真是和小孩子一模一样,比小孩还要……” 齐英不说那个傻字,也一时之间想不到别的词来代替,顿了一下,见齐眉没反应也索性不再说这个。 “这是做什么?”阮成渊哭得十分厉害,阮大夫人看得心疼,阮老太爷却只觉得面上无光。 当着这么多的宾客,都知道阮家大公子是个傻子,也没必要还在人面前这样强调出来。 “把渊哥儿带回去换了衣裳后就让他睡下罢,晚些时候再送饭过去给他。”阮老太爷淡淡地道。 各家就拿出了送给阮老太爷的礼,陶家送的是名家的一幅画,阮老太爷命人挂到了花厅里。 盛开的牡丹花开富贵,陶家却选了兰花作画,就如阮家一样。幽香平淡。寓意阮家以后的日子也能平平安安的度过,阮老太爷看着只觉得意思到了心坎里。 一顿饭吃下来,气氛极好,渐渐地天色有些暗下来的意思,除了阮家和居家,其余的人也都告辞。[.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几家的老爷又坐在一块儿说起话来。 阮大老爷皱起眉头。 阮家皆出文官,可若是世道乱起来,管你文官武将都不会安全,在宫中本是细小的变化也开始慢慢地被扩大,尤其是二皇子奉了皇命留下。皇上的意思虽没有明说,但始终透了点儿端倪出来。 等到二皇子回来,若是还有别的风吹草动。那他们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都得要想清楚了。 老爷们在书房里的时候亦说起了这个,居家向来是中立,太子那儿不曾去过多奉承,二皇子那也不接触。 阮大老爷颇为激动。“太子那样的举动,只为了立太子妃就不去赈灾的地方,皇上那样费心的给他铺好的路子他也不走,还生生地把皇上气出了病,若是我家也能……” 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阮大老爷忽而微微心酸。阮家到成字辈,女儿们倒个个都是闺秀,可儿子却…… 刚刚席间的那一幕。实在无法说他也觉得不丢人的话,可更多的是后悔。 都说阮家长子傻,可阮大老爷一直觉得,若是渊哥儿没有在半岁时出那样的事,定会是一个前程锦绣的孩子。 无论怎么说。他这个做父亲的有很大的责任,那时候只顾着朝堂里的事。没有多关心渊哥儿。每一次渊哥儿在众人面前失态,他的悔意都会加多一分,阮大夫人只当他两眼不看家内日,一心只听朝堂事。其实他心里的感觉不比妻子要少一分。 阮老太爷一直听着几家人的对话,心中多少不安定起来。 阮陶两家若是能像居家那样站在中间多好,无论要出什么乱子,都能高高挂起。 陶家是没得法子,欠了二皇子的礼,只能硬着头皮还,阮老太爷就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大儿子要趟这趟浑水。 “二皇子看似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我倒是觉得并非如此。”阮大老爷缓缓地道。 “大少爷这才刚换上干爽的衣裳,又汗湿了一身,大少爷您能不能慢点儿跑!老奴年纪大了追不上……” 书房外头易妈妈的声音显得尤为的大,阮大老爷的话被打断,又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花厅里,女眷们也在说着话。 “你们家送的画帖是老太爷最喜爱的。”阮大夫人笑着道。 陶老太太跟着笑了起来,“那就好,那就好。” 顺手把坐到不远处的陶蕊拉过来,“那画帖里的兰花,还是我家八姑娘提议的呢,我原先还觉得要牡丹才合适。” 阮大夫人眼睛一亮。 齐眉也抬起头看过去,陶蕊正微微扭着身子要争辩,被老太太掐了一把,几不可见的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陶蕊又没了动作,垂着头任由老太太拉着她说。 在阮大夫人眼里,低垂着头的陶蕊只不过是羞涩的意思。 看着陶老太太鱼尾纹都笑出来,阮大夫人也是笑眯眯的,“我原先就觉得八姑娘年纪小小却是尤为的聪慧,瞧这一晃几年过去,现下更是显得亭亭玉立。” 陶老太太却是叹口气。 阮大夫人忙问,“陶老太太这是怎么了?” 陶老太太欲言又止,似是狠狠地犹豫了一阵才下了决心要说,“如今家里的小姐们还没有人订亲,我家二姑娘的在张罗着,原本我家八姑娘年纪最小的不着急,可她娘,大夫人也应是知道,我最疼蕊儿,总是放不心。” 这样的举动已经算不上暗示了。 齐眉轻轻地吸口气,居然把二姨太的事情搬到这里来说,虽然花厅里现下只有阮陶二家人,可陶蕊那样在乎二姨太,也不知受不受得了,好在祖母没有细说,只是一句带过,但看阮大夫人丝毫不带探究的神情。也不知是不关心还是已经知悉。 这样直接说出陶蕊的名字,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阮大夫人一下子笑得合不拢嘴,她还想着要阮老太爷来提,谁知道居然是陶老太太亲自来说,今日对她来说真是太惊喜的事了。 联想起陶二姨太的事,陶老太太是疼八姑娘不假,可怎么也只是庶女,陶二姨太又做了那样的事,原先最反对八姑娘和渊哥儿成亲的就是陶二姨太,原先陶老太太也明着暗着都没有太过反对的意思。 若不是陶家人还坐在这儿。阮大夫人乐得都要拍手了,努力的平复心情。 又笑着说了一阵子,陶家起身告辞。离开的时候,阮大夫人余光滑过静静站起来第一时间去扶着陶老太太的五姑娘。 阮大夫人送完客,总算舒了口气,刚坐稳就听得阮成渊屋里的丫鬟在外头收拾东西的时候说着话,说大少爷刚在屋里睡着。梦里竟是叫了陶五姑娘的名字。 阮大夫人心里大惊,反复思量后把阮成渊叫过来,随意的问一句,“渊哥儿觉得陶家的五姑娘如何?” 阮成渊一脸迷茫的看着她。 阮大夫人比划起齐眉的样子,半天后,阮成渊歪着脑袋似是想起来了。“渊哥儿不喜欢。” “怎么就不喜欢?”阮大夫人好奇起来,而后面色又凝重几分,“不是在梦里叫过她的名字?母亲倒是要问问。你怎么就知道她的闺名?这样的话传出去可是说不清的。” 若是换了别家的公子,那就是大事,可阮成渊脑子不清楚,所以知道闺名的事可大可小,而且只有他们不说。别人也不会知道。 记得有一次在陶府,渊哥儿差点出丑。是陶五姑娘帮着解了围才没丢了面子。陶五姑娘的容貌是生得愈来愈秀丽,身上那份温婉沉静也很讨人稀罕,还是陶家最聪慧的小姐儿。无论谁娶了她都能是个好帮手,可惜渊哥儿无福消受。 阮大夫人心中不自觉的可惜起来,但人不能得陇望蜀,渊哥儿这样的情况若是真能娶到大将军府的八小姐,已经是求不来的大好事。 阮成渊专心致志地玩着手里的七彩石子,“就是不喜欢,她不好,渊哥儿一点都不喜欢。渊哥儿也不知道她叫什么,从来都不知道,不过若是母亲要渊哥儿和她玩,渊哥儿就不吃饭了。” 阮大夫人鲜少见阮成渊这样的认真劲儿,竟是一口气不停的说了这么多话,意思还尤为的清楚明白,忙哄道,“好好好,不和她玩,不和她玩。” 晚些时候,阮大夫人出去了一趟,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阮成渊的屋子,把嘴碎的丫鬟狠狠教训了一顿,丫鬟是从柴房里找到的,瑟缩着身子跪下来,不停地磕头说自个再也不编胡话了。 哆嗦着身子的模样似是吓得不轻,阮大夫人也没发多大的火气,倒是不知道她这份害怕从哪里来。 好在也没传出去,今日又得了好事,阮大夫人摆摆手不再计较,让她回去阮成渊身边服侍。阮成渊依旧在玩着七彩石子,忽而掉了一颗在地上,咕噜噜的滚落到丫鬟身边。 也不知为何,丫鬟立马吓得魂不附体,头都要磕破,“求大夫人给一条活路,送奴婢去哪里都好,不要再去大少爷那里。” 易妈妈咳嗽了声,丫鬟忙道,“奴婢做了错事,没有脸再面对大少爷。” 易妈妈也道,“这样的丫鬟留在大少爷身边不是好事,算她有分寸,知晓没有脸面回来。若是还让她回大少爷身边,别的下人只怕会要乱说些什么,可不能让下人觉得大少爷是可以欺负的。” 阮大夫人最恨的就是别人欺负阮成渊,易妈妈这么一说,立马就同意了,把丫鬟安排到了别处。 那丫鬟感恩戴德的离开,似是受了多大的恩情一般。 屋里安静下来,看着阮成渊在一旁玩起石子来满脸尽是纯真,阮大夫人想起陶老太太的话也觉得舒心,陶八姑娘和渊哥儿看似是有戏。 第一百二十八章 去不去 陶蕊从前几日从阮家回来后就再没有出来过,每日辰时的请安都只说是从阮家回来的时候着了凉,一直身子不适不能去请安。 齐眉帮老太太捏着肩膀,严妈妈进来福身,“八小姐的身子还没有好,说今日依然不能前来。” 老太太眯起眼睛,“哪里能有这么久都不见起色,请去的大夫难不成个个都是吃白饭的?把柒郎中请过去,我就不信治不好了。” 严妈妈得了令转身出了屋子。 齐眉道,“八妹妹身子不好,也不定就是着凉的缘故,孙女觉得许是心病。” 老太太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又怎么会不知,只是颜宛白对你母亲做了那样的事情,又还把你算计在里头,在这样的时刻能把蕊儿嫁给阮家大公子已经是我能想到最好的法子了。” 肩上的力道拿捏得十分好,不轻也不重,老太太心中的烦忧跟着被散去一些,与齐眉说起心里话,“渊哥儿是世家嫡子,阮大夫人的模样你也见到,蕊儿能嫁给他们家渊哥儿她心里是十分感激,原先她也欢喜蕊儿,这样嫁过去,蕊儿的日子不会多难过。” “而且你不知道,你二姨娘在被揪出错事之前自作主张的去问了平宁侯夫人,算着这么段日子下去,要有个交代了,可总不能真把蕊儿嫁过去。” 齐眉这才明白,那要把谁嫁过去? “蕊儿这样不吃不喝的抵抗,也是误会了我的意思,不过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去和她说的,嫁给阮家长子,还是平宁侯家那个心里有隐疾的,听上去都不是什么好事。我只是……”老太太不知该如何说,想着陶蕊那晚从阮府里走出来,面色苍白如纸,心里跟着难受,不由得就咳嗽起来。 齐眉帮老太太拍着背,让莺绿端了她前不久炖好的雪梨汤过来给老太太喝。 “祖母,现下天气看着要热起来,雪梨汤是最好的,润肺止咳,饮下去还有一股微微清凉的感觉。正合适,也不会凉着身子里头。”齐眉把雪梨汤端到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喝了半碗,“那日你是不知道。颜宛白私自与平宁侯夫人说起订亲的事,你年纪是小了些,但和你说这个也无妨。” “八妹妹自是不嫁过去,可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齐眉给老太太递上干净的绢帕擦嘴。 老太太把绢帕捏在手里半会儿都没有动作,好一阵子后才缓缓地道。“家里有一个小姐儿可以嫁。” 齐眉从老太太屋子出来已经是傍晚了,老太太说的小姐儿是三姐姐齐清,秦姨娘生的女儿,也难怪老太太会想到她,齐清平素就极少出来,嘴上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与秦姨娘的容貌相似得厉害,看上去少了大家闺秀的气质,多了几分风尘味儿。 模模糊糊的记得前世。齐清是嫁得普普通通,比今生也好不了多少。 只希望那个平宁侯家长子不是真的心性有问题,这样齐清也不至于太糟糕。 先去了陶蕊的屋子,无论怎么样,陶蕊闹到这样的地步她始终心有愧疚。二姨太千错万错,陶蕊并没有错。 刚迈入屋子就闻到一股药味。吴妈妈拉开纱帐,轻声地说了几句,纱帐掀开,陶蕊把身子探了出来,“五姐姐。” 齐眉过去拉着她的手,“你还是不舒服?” “八小姐从阮府回来那晚着了凉,刚刚郎中又来瞧过也开了药。”吴妈妈福身答道。 齐眉看了她一眼,陶蕊挥手让她出去,屋里只剩两人的时候陶蕊深深地吸口气,“五姐姐,妹妹没有身子不适,是心里不适。” “这几日也只有五姐姐来看妹妹,其余的人好似都当妹妹不存在了一般。”说着陶蕊眼眶红起来,“原先都对妹妹那样好的人,现在是想着法子的躲。” 齐眉正要出言安慰,陶蕊却忽而紧紧地捏着她的手,“这些都无所谓,只要妹妹能不嫁给那个傻子就行,妹妹做了什么要受这样的罪?说是姨娘的缘故,可那些事也不定是姨娘做的,就这样把姨娘关起来。” “并不是这样的。”齐眉索性把能说的都与陶蕊说了,陶蕊一时之间沉默下来。 齐眉轻声道,“要嫁阮家大公子,还是平宁侯家的大公子,你应是看得出祖母已经尽力选了好一点的。” “有多好?”陶蕊面上微微地抽搐,似是隐忍着怒意,“嫁给傻子居然还说是为我好?说侯爷家的大公子有隐疾就有隐疾了?祖母总是这样独断专行,她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时候把五姐姐送去庄子也是这样!” 齐眉愣了会儿,屋里的窗子紧闭着,显得有些闷热,齐眉走过去把窗子开了一半,坐回陶蕊身边,看着她眼眶红了一圈,努力的咬着唇不愿意掉泪的模样。 索性道,“嫁给阮家大公子也不定就全是不幸,他心里干干净净的,一点别的念头都没有,也会对你特别的好,纵使你受委屈了,多不能和别人说的话都可以与他说。他只会想着法子逗你开心,生怕你哭。” 话还没说完,陶蕊就气恼的捂住耳朵,“不要听!五姐也是祖母派来的说客,既是说得这么好,为何五姐不去嫁!” 说完后陶蕊顿觉自己口不择言,抬眼悄悄地看齐眉,齐眉白皙的面上一对月牙儿眼,只盯着一处,几分恍惚的模样。 陶蕊以为齐眉生她的气,这个认知到脑子里的同时,本来要道歉的话也不愿说出口了,五姐姐会为让她去嫁傻子的话生气,可见本就是最不幸的事。 陶蕊把手抽出来,扭身睡到床榻上,一动不动也不再愿意说话。 姐妹两闹得不欢而散,临走前齐眉道,“祖母会请柒郎中过来帮你诊病,你还是快些‘好起来’去请安免得祖母担心才好。” 纱帐捂得严实,送走了齐眉,吴妈妈回了屋子,说刚去老太太那儿听得丫鬟在那议论,老太太有意把三小姐嫁去平宁侯家。 陶蕊坐在床榻上越想越气,如今谁都能比她好,姨娘不在自己身边后,简直天翻地覆,现下若她不为自己筹谋,那就只能任人宰割。 晚些时候,陶蕊想起五姐说的柒郎中,沉思了一阵把吴妈妈叫到面前,吩咐了她几句。 ………… 齐眉回了东间,子秋把怀里一直揣着的信笺拿出来,“居三小姐送了信笺过来,那边神神秘秘的,说一定要五小姐亲手拆开。” 居三小姐? 回府这几年齐眉跟着长辈们去别家走动,两人却是说过些话,但也没好到互通信件的地步。忽而忆起前世的这个时候,齐眉有一瞬的征神,摇了摇头把莫名的感觉挥开。 “小姐只和阮三小姐通过信,奴婢觉得奇怪,又看这信封上写着陶五小姐亲启,虽是不会有什么,但……”子秋看着齐眉把信笺拆开,信纸露出来,子秋不由得擦了擦汗。 信封上的字娟秀得很,一看便是出自女子的手。 可信纸上的字却是龙飞凤舞,齐眉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个字体她前世看过几次,而前世的这个时候也看过,只一眼就深深地记住了,和居玄奕的个性很相符,他年幼的时候是调皮捣蛋,成年了后就显得张狂随性。 但做事始终张弛有度,即使是前世,与她之间的感情也是若有似无却又牵动人心,可要分开的时候也能挥挥手就潇洒离去。 齐眉捏着信纸,手有些微微地哆嗦起来,重生走到现在,已经有许多事和前世不一样,可也有不少是按着前世的路依旧执拗的前行。 如今的陶蕊和居玄奕并未有什么交集,反倒是她和居玄奕之间有一种模模糊糊地牵引。 就如前世的这个时候,一样出现的花灯会前的邀请信一般。 六月初的花灯会,居玄奕前世今生都用信笺的方式邀她前去,前世的她并没有去,那时候陶蕊和居玄奕的亲事已经订下了,她还记得樱花树下两人郎才女貌的模样,好像她才是多余的。之后无法拒绝的应下和阮成渊的亲事,怎么寻居玄奕他都避而不见,再之后陶蕊满面笑容拉着她说,“五姐姐,居家大公子送了桂花香囊给妹妹。” 那桂花香囊是她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只看一眼就能认出来,从她应下和阮成渊订亲到陶蕊和居玄奕订亲,她和居玄奕再没有交集,这个桂花香囊就是两人的结局。 “小姐,去吗?”子秋看齐眉晃神的模样,不由得出声道,“若是小姐不愿意出去,奴婢去和居家三小姐说一声便是。” “去,怎么不去?”齐眉把信笺收起来,看着窗外的树随风飘摇。 ………… 柒郎中正在陶蕊的屋里,隔着厚重的帘子,雪白的手腕探出来,郎中凝神诊治了片刻,肯定的起身拱手,“陶八小姐并无身体上的病症。” 说着背起药箱要去禀报严妈妈,吴妈妈握住了柒郎中的药箱不让她走。 “八小姐是真的身子不适,几个月的时间都只怕难得好起来。”吴妈妈把药箱直接拽下来,而后在药箱里放上一锭银子,“这只是这一次的诊金。” 第一百二十九章 合欢花 柒郎中拧起眉,“八小姐的身子骨很好,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在下没有断出什么症状,恕在下不才,还望八小姐另请高明。” 吴妈妈见他油盐不进,一时气结,“柒郎中您是宫里退下的御医,陶家一直敬重您,二姨太亦是过您不少好处,可您到了我们陶家的药铺,那就要听陶家的话,现下只要你说前几日着凉,就这样病了起来,几个月的功夫都不能好。” “在下行医这么些年,从未说过违心的话!”柒郎中义正言辞的拒绝。 纱帐外雪白的手一下拉住她,柒郎中吓得差点跳起来,说话结巴起来,“陶八小姐请自重。” “自重?分明是柒郎中你一把年纪了还心存歹念,趁着我身子虚弱妄图……” 恰到好处的停顿,柒郎中猛地抬头,嘴唇气得哆嗦起来。 “柒郎中您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若您不答应,我只要扯开嗓子求救一声,前御医大人的一世英名就毁了,或者您觉得不打紧,可您的夫人、您家里的女儿会不会也不打紧?我是陶家最小的小姐儿,您说老太太会信我,还是信您一个外人?” 清丽的嗓音,尚未及笄却已然妖媚的容颜,柒郎中却只觉得看一眼就心惊肉跳,这样的人,这样的心思,他真真惹不起。 况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有些病态的陶八小姐无论说什么,别人都只会信她。 “陶八小姐染上风寒,天气反复再加上近段时日都鲜少补身,故病情加重得厉害,没有几个月的调养是好不了的。”柒郎中捏着拳,一字一句的从牙缝里蹦出来。 紧紧捉着他的柔荑松开了,“吴妈妈。送柒郎中去老太太那儿。” “是,八小姐。”吴妈妈福身领着柒郎中退下。 “真有这么严重?”老太太本来悠闲靠着的身子一下从软榻上坐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是。”柒郎中拱手。 “都是我忽视了蕊儿,把不该带上的情绪也发在她身上,她是府里最小的小姐儿,原来那样多的宠爱集于一身,现下这样的巨变,即使身子骨强健的人也只怕会大病一场。”老太太心中懊悔,捶胸顿足的摇头,顿了会儿,道。“那蕊儿的身子还劳烦柒郎中……” “承蒙陶老太太的信任,只需在下开一副方子,按着方子每日按时服药。几个月的时间过去自然会慢慢的好起来。” 老太太让严妈妈去和柒郎中拿方子。 “真是委屈了蕊儿。”老太太说着眼眶红了起来,大太太上前帮她捶着肩膀,“柒郎中的医术可是极好的,有了他的药方子,蕊儿也一定能好起来。” “齐眉说得才是对的。”老太太擦了擦眼角。“蕊儿如今这样,大半的原因是心病啊。” “母亲无需太过担忧,在家里,蕊儿和齐眉是最亲近的,让齐眉时不时去与她闲聊,等蕊儿能下床走动了。再带她在园子里走走,自然会很快好起来。现下只是要与阮家大公子订亲,嫁过去那也至少是一两年后的事。这么长的时间,身子不会调养不好的。”大太太笑着道,声音十分的温柔。 “阮家的事,我得要再想想。”老太太深深地叹口气。 大太太微微点头,又道。“母亲,最近外头对齐英的传言多了不少。” “什么?”老太太抬眼看着大太太。 大太太顿了下。犹豫的继续道,“说是仁孝皇后亲口赞誉过齐英,说这样秉性善良的女子,还至情至性,委实是不多见,真真是有仪态万千的风范。” 仪态万千,这样的话从皇后嘴里说出来,莫不是…… 老太太有些慌起来,“什么时候说的事?” “具体的时日媳妇不知,可传言是愈演愈烈了,都说大将军府又要出个太子妃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大太太说着自己的心也沉了下去。 老太太一下坐在软榻上,半天不知要说什么。 ………… 今年的花灯会热闹非凡,如花朝节一般,都是大户人家小姐儿们的好日子,可以随意的出行。 和花朝节不同的地方是,花朝节是求神仙眷顾,而花灯会求的就只是一个缘字。 在花灯节这晚,在城中会有人发放花灯,给你什么花灯就只能拿什么,不能按着自己的喜好拿,无论少爷还是小姐,提着花灯走到护城河,或者坐船,或者只在河边,若是小姐找着了与自己提着一样花灯的男子,那便是有缘人,一起放花灯,可以许下美好的愿望。 而没有找到相同花灯的也无所谓,只要独自放花灯的时候诚心祈求,缘说不准也能降临到身边。 所以对于众人来说,花灯节的吸引和趣味丝毫不逊色于花朝节。 齐眉沐浴了一番,从木桶里跨出来,唤了子秋过来梳洗。 对着铜镜,子秋拿起謦红玛瑙梳,握住齐眉的青丝一下下仔细的梳起来,“小姐的头发又顺又柔,比在庄子的时候简直是两个模样。” “还有小姐的脸色也好看,白皙的肤色,像染了一层润玉的光一般,眼眸黑黑亮亮的特别温柔。” “好了好了,你什么时候也变成迎夏一样了。”齐眉被说得不好意思起来,润玉的光上又染上一抹微微地酡红。 子秋笑了笑,帮齐眉认认真真的梳好发鬓,再仔细的把她碎花淡纱露百水裙上的褶皱抚平,从妆奁里拿起一对月镶紫英坠子戴上。 “这么慎重其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嫁妹妹呢。”齐眉打趣了一句。 子秋忙跪下来,“小姐万万不可这么说。” “瞧你。”齐眉把子秋虚扶起来,“只不过是去花灯节,我虽以前没去过,但也不是没见过场面,打扮得这样隆重,我都有些不习惯。” “小姐。”子秋大起胆子重重地握住齐眉的手,“小姐什么都好,平时聪明,但对待一些事情就笨。” 在齐眉说话之前,子秋语重心长地继续道,“居大公子送信来的举动,连奴婢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小姐怎么就不明白?况且小姐没有拒绝,今日午后小憩也没睡得着,说明小姐心里还是有挂念的。您和居大公子门当户对的,之间一点儿阻隔都没有,一人跨出一步,小姐就能嫁得良人。” 齐眉拍了下子秋的脑袋,“你一下就把我之后几年的事儿都说全了似的,现下我上头还有二姐和三姐,要到我订亲少说还要一两年。” 说着又脸红起来,“而且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小姐可不能这么想,您瞧瞧八小姐现在,再想想她以前的日子,世事变幻,谁都不知道万一退缩一下,会不会就是错过。”子秋感慨良多。 “怕了你了。”齐眉笑着起身,“二姐那儿应是也打扮好了,我们这会儿过去,说不准是第一个拿花灯的。” 姐妹两见了面,齐英也稍稍打扮了一下,可比之花朝节的装扮那还是逊色了太多,再是一身红装若是没有想见的人,也没了打扮的心思。 齐眉轻轻地握住齐英的手,两人正要一前一后的上马车,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哭声。 齐眉停住了脚步,让子秋过去看看。 一会儿的功夫,子秋便回来了,“是八小姐。” 说话之间还能听到哭声,并不凄厉刺耳,只让人心声怜意。 “二姐、五姐姐。”被带到马车面前的陶蕊让人眼前一亮,并不是因得容貌或者气质的缘故,而是她鲜少有的素淡装扮,衬得妖冶的一张脸上隐隐散出脱尘的味道。 是了,不去花灯节,那也就无需打扮。 “祖母不让你去花灯节?”齐眉问道。 陶蕊欲言又止,微微侧过身子,低声道,“祖母说蕊儿病未愈,不可以外出,蕊儿托人传了几次话,祖母是半答应了。花灯节一年才一次,错过这一次,也不知还有没有下一次。” “那一起上来罢。” 陶蕊的话让齐眉想起了一些事,让吴妈妈把陶蕊扶上马车。 老太太半答应的话那就是答应了,只不过陶蕊若是独自前去,只怕也看不到什么美景,而且之前柒郎中说得那样吓人,若果她一个人去的话出了什么事也没个照应。 马车驶到了城中,齐眉、齐英和陶蕊下了车。 街上的人熙熙攘攘,耽搁了一阵,已经有小姐儿和少爷们领好了花灯,远远看去如流萤一般飞舞在街上。 欢天喜地的领了花灯,陶蕊领到的是月白月季花灯,齐英是粉色莲花灯,齐眉排在后头,走过去后发花灯的妇人就大嚷了一句,“哟,这是陶家的五小姐!” 齐眉哑然的看了她一眼,妇人拍起手来,“陶五小姐的花灯是合欢花灯呢!这可是每次花灯里最好的一种花灯,陶五小姐要留神,看是哪位良缘也提了一样的花灯。” 这奉承的话听得几分不快,陶蕊刚一抬眼,却正好看到不远处站着的人。 湛蓝的锦袍一晃而过的远去,手里提着的花灯让陶蕊眼皮重重地跳了下。 “走吗?”齐眉提着合欢花灯走过去,轻声问着陶蕊。 “走,走。”陶蕊仰头甜甜一笑。 ―――― 求票票,推荐票票粉红票票都来吧t__t 第一百三十章 前世今生 “大少爷,您瞧这外头这么多人的,老奴看着都头疼。”易妈妈唠唠叨叨的,但步伐却快得很,一路牵着阮成渊走到发放花灯的地方。 发放花灯的妇人抬眼一看,是阮家那个傻子长子,随意的选了个花灯拿起,那傻子长子却自个拿了个花灯,举得和自己的视线持平,黑曜石一般的眼眸盯着看,裂嘴一笑的时候连那妇人都忽而觉得可惜起来。 多俊秀的一个男子,却偏生脑子不灵光。 但还是不能坏了规矩,“阮大少爷可不能这样,人人都不是自个选的花灯。” 妇人的语气倒是客气,易妈妈劝着要把阮成渊手里的花灯拿下来。 阮成渊不肯,拽着花灯不松手。妇人脾气也上来了,她可是今年选出来发花灯的人,多少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和少爷手里的花灯可都是她发的,她拿什么就是什么。 “就让他拿着这个吧,规矩是人定的,可人是活的。”不远处的居玄奕走了过来,有礼的冲妇人一笑,易妈妈忙福礼。 居玄奕走进了些,和妇人低声说了两句,妇人点点头,看着阮成渊,说起了今儿晚上说过许多次了的祝词,“阮大少爷拿着的是月季花灯,留神着看是哪位良缘提着月季花灯。” 易妈妈再次福身谢过居玄奕,这个居家大少爷和别家少爷不同,从不曾对阮成渊有过嫌弃或者不解的意思,倒是阮成渊难得接受的友人。 “居大少爷,我家大少爷一个人这样也不方便,我一个老奴婢人微言轻,今儿人又这样多,怕大少爷随着性子来,闯了什么祸的话老奴回去搬救兵都来不及。不知居大少爷可愿意带着我家大少爷同行?” 居玄奕犹疑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 齐眉三人相伴往河边走去,堤岸边是人来人往,却丝毫不拥挤,她们走的这条道是达官贵人的道,女子们都提着美轮美奂的花灯,三五成群的走在一起,状似不在意的前行,一对眸子却都悄悄地左顾右盼,期望着缘分能来到自己身上。(.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男子们轻摇纸扇。大步流星的往前,没有女子们那样的情怀,看到相同的花灯时才会驻足。 相同的花灯不好找。何况女子们矜持,男子们豪爽,刻意而为之就不是那个‘缘’字了。 不能找,就只求能相遇。 齐眉三人走得累了,陶蕊提议坐到堤岸旁的亭子里去。刚坐稳了便揉着脚开始叫苦,“走了这么久都没寻到一样花灯的人,也不知今年是不是寻不到这个缘了。” 说着把月季花灯放到石桌上,显得有些气馁。 子秋把随身带着的嫩茶叶放到茶盏里,亭内有供应煮开了的水,倒上后。嫩茶叶一下子在茶盏中旋开,不一会儿一阵茶特有的淡雅香气散开。 陶家的三个小姐儿一个温婉,一个清冷。一个妖冶,举手投足透着大户人家的风范,即使只能隔着距离看,却也早吸引了不少目光,最耀眼的还是陶蕊。免不了有市井小民窥视,哪里见过这样好看的人。不过这条道是达官贵人的地盘,他们纵是豹子胆也变成了小芝麻,丝毫不敢上前。 更不敢细看,只瞥一眼她们三人的花灯并不和自己相同,失落的同时也只能垂头丧气的离开。其实纵使相同,也没谁有那个胆子胡乱上去邀约,严重的说不准第二日就看不到天上的太阳了。 齐眉笑着把月季花灯重新递到陶蕊手里,“你要知道,缘不是寻来的,也不是等来的。而是两个人的份到了,就会自然而然的水到渠成。若是这花灯会的花灯真是那样有用,哪里还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等着一年一度的花灯会来订亲就好。” “话是这么说……”陶蕊重重地叹口气,“可,可妹妹想试试,若是真能寻了缘,怎么也比嫁给那个傻子要好!” 齐眉点了下陶蕊的鼻子,“你当成亲是儿戏?祖母已经那样说了,一个花灯就能把亲事给消了,怎么都不可能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陶蕊没了话,手暗暗地捏紧。 那一抹湛蓝的身影始终在她们附近,和在城中不同的是,他身边还多了一个男子。 谁说不可能,她就要变成可能。 把月季花灯又放回石桌上,看都不想再看一眼。 一旁有别家的小姐儿们发现亭内坐着的是陶家三姐妹,笑着过来说起了话。 过了一阵子后,齐英实在不适应这样的场面,提着莲花灯起身走出了亭子。 小姐儿们又闲聊了几句,都是与齐眉谈笑,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陶蕊性子活泼,几次想要说话,却并未有人愿意与她多言。 那些小姐儿心高气傲,哪里愿意和个庶女闲话。 陶蕊面上的气色渐渐暗下来,紧紧地搓着绢帕。 齐眉要揽住她的手一齐去河边走走,陶蕊却一下子起身,生气一般的离去。 齐眉追了一阵子却始终追不上,只好又折回亭子,走得急了怕喘不过气,放缓脚步后才发现沿途的景致美得让人屏住呼吸。 天上已经被一层深蓝的幕布所掩住,杨柳披散地垂下纤细柔软的枝条,河上泛舟的人开始放起了花灯,堤岸旁一些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有寻到相同花灯的,也有寻不到索性自个放的,幽静的河上一盏盏花灯随着河水静静地流淌。 河与天幕一样的深蓝,飘扬在河上的花灯如璀璨的星星一样缀在河中。 回了亭子,齐眉轻轻地叹口气,妇人的话还在耳边,一个时辰过去了也没见着拿着一样花灯的有缘人,不如自己去诚心的放了也好。 石桌上却只见得陶蕊两次丢弃的月季花灯,她的合欢花灯不见了踪影,想起陶蕊匆忙离去的样子,只怕是拿错了花灯。 齐眉手抚上月季花灯,月白的花瓣做得惟妙惟肖。内里嫩黄的灯芯如花蕊一般,看上去柔和又恬静。 想起了前世阮成渊做给她的月季花灯,完全就像个白面馒头,灯蕊活像那馒头里的馅料。 是她在花灯会前一晚说起,从未去过花灯会,也从来没拿过好看的花灯,结果阮成渊听了进去,一晚上挑灯大战,满头大汗,在第二日晚上献宝一样的拿出来给她。期盼她能开心。 她确实是开心,看着白面馒头花灯就被逗乐了,阮成渊尴尬的动了动身子。十分落寞,他再傻还是能知道齐眉的笑是因为什么。 转身的时候齐眉拉住他的手,叫来了马车,到了河边阮成渊也是气鼓鼓的绷着脸。 齐眉要放白面馒头花灯的时候,阮成渊忽而撒气的把花灯扔到河里。 那大概是他少有的发火。 齐眉不自觉的唇角带着笑意。她本就不欢喜那个合欢花灯,更想要陶蕊拿到的月季花灯,这样阴差阳错的拿错,倒是顺了她的心意。 风一下子吹起来,月季花灯被吹到了地上,还好没有熄灭。 齐眉弯身捡起来。抬头的时候身子顿了一下。 周围的人都去放花灯了,四周尤为的安静,对面的男子手里正提着和她一模一样的月季花灯。花色丝毫不繁复青黛锦服,衬得他身子愈发的修长,一头乌发被上好的象牙玉束了起来。前世今生,他不说话的时候都是这样,给人一种沉稳又内敛的气质。让人徒生好感。 或者是提着花灯的缘故,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好似多了几分柔情。只看一眼,心里便被微微地拨动。 “陶五小姐好。”易妈妈急匆匆地赶过来,之前居玄奕带着两人泛舟河上,景致美得她这个老妇人都看得心动,坐在船内的大少爷却丝毫不关心,居大公子不知在一旁说着什么,眉目间都是笑意,而大少爷却只默默地捧着月季花灯,和寻常不一般的安静。 船靠上堤岸,大少爷便一下子不见了踪影,易妈妈一路寻着过来,这才找到了大少爷,没有任何悬念的,又是在陶五小姐在的地方寻到。 易妈妈看得出来,大少爷喜欢陶五小姐。 可那日大夫人问起的时候,大少爷却矢口否认,易妈妈怎么都琢磨不透是为何。 “我也是拿着月季花灯,你也是。”齐眉笑着走了过去,阮成渊的身子僵了一下,再抬眼的时候又是那纯真的孩童笑容,“妹妹好。” 两人隔着些距离,一齐走到堤岸旁,齐眉先蹲下来,阮成渊也跟着蹲下来。 “会不会放这个?”齐眉笑着问他。 “不会。”阮成渊摇摇头。 “我来帮你。”齐眉把两个花灯的灯蕊都拨了几下,放在河上,“你拉住你的花灯,然后我们一齐许愿,记得要在心里许,不要说出来。” 易妈妈没见过阮成渊这么听话的样子,或者又可以说是聪明,以前在阮府里做个什么都做不好,陶五小姐说的话却是都能听懂。 阮成渊伸手去拿住花灯的时候不经意碰到了齐眉的柔荑,那触感让他微微抖了一下。 “会冷吗?”齐眉奇怪的问他,初夏的夜晚也是颇有凉意的。 “不冷,和妹妹一起一点儿都不冷。”阮成渊笑着道。 闭上眼虔诚的许完愿,齐眉忽而笑着侧头,“为何你总叫我妹妹?” “因为……”阮成渊想了想,道,“渊哥儿听人说过,若是妹妹,那便是要一生保护的人。”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凌乱的声响,生生地打断了两人,子秋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寻到了齐眉,“五小姐不好了!八小姐落水了!” 齐眉猛地起身,赶紧被子秋领着跑走。 身后的男子依旧站在原地,只看着两人刚刚放的花灯,渐渐地靠在了一起,似是相互扶持一般的顺着水游飘远。 第一百三十一章 阴差阳错 齐眉赶到的时候,视线被一群小姐儿和少爷们挡住,看不清前方的状况。 一路焦灼的赶过来,也顾不上问子秋究竟是怎么出的事,只匆忙地听着子秋道八小姐刚落水,旁的人就开始惊慌的叫起来。 初夏夜晚的凉意不比平时,再加上本就在河边,齐眉焦灼的唤了一声,挡在她面前的人群也不见散开。 子秋看着齐眉已经开始喘气粗气,忙拉住她,让她慢点儿。 “不会有事,她本来就染了风寒一直未好彻底,这下落了水……”齐眉说着眼眶红了起来,努力的把人群挥开,总算让她挤到了前头。 河水上的花灯显得七零八落,齐眉一眼就看到了合欢花灯,之前陶蕊错拿了她的,那合欢花灯倒着浮在河面上,齐眉眼皮重重的一跳。 “刚是谁一下就跳下去救人了?”一旁的小姐儿丝毫都不着急,看热闹一般的嘀嘀咕咕。 “没瞧清楚,不过陶八小姐手里提着的合欢花灯可真好看,我从没拿过的。”并在乎人的安危,反倒是惦念着连生命都没有的物品。 “今年提着合欢花灯的是哪家的公子?” “好像是……” “好似救出来了!”忽而最前头的人一声惊呼,闲话的小姐儿们也都停住,众人伸长脖子看过去。 齐眉拳头捏得紧紧的,随着那声喊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奋力把人群扒开,浑身湿透的男子怀里抱着的人正是陶蕊。 齐眉完全顾不及看男子是谁,几步冲到他面前,万分焦灼的把陶蕊从他怀里抱过来,正要平放在地上。 她前世的那些空闲时间,也不是丝毫没有作用,阅览了许多书籍。闷得慌了的时候只要带字的她都拿来看。 落水的人救上来一定要立马平躺于地上,把胸里淤积的那些水都挤出来,憋着的一口气才能顺过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那男子始终低垂着头,抿着唇表情尤为的认真,浑身湿透了也不言不语,身边脑子灵光的侍从拿了带着的绒披风铺在地上,男子帮齐眉一齐把陶蕊平放在地上。 陶蕊的发鬓已经完全散掉,一头青丝被河水打得透湿,黏在脸上显得可怜至极,唇色也褪尽。 齐眉努力的按着陶蕊。看似并没有落水多久,一会儿的功夫,昏迷不醒的陶蕊就吐出了河水。 一对美目极其艰难的打开。引入眼帘的却是齐眉,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吃力的发出啊的声音。 齐眉握住陶蕊的手,拿出绢帕擦她的额头。“觉得如何了?” 陶蕊努力的动了动唇,终是晕了过去。 “哗,竟然是居家大公子!”身后的小姐儿们开始嘀咕起来。 齐眉侧头,身后站着的男子正好遮住她和陶蕊,除了齐眉,并没有谁能见到陶蕊狼狈的模样。 竟然是居玄奕救了陶蕊。 齐英这时候才跑了过来。“八妹妹如何了?” “淤积的水已经出来了,但是手凉凉的,要赶紧带回家里去。”齐眉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别的。转身要把陶蕊背起来。 “算了罢,你自个出气儿都不匀。我来,你赶紧跟着过来。”齐英撇撇嘴,面上并未有齐眉那样焦灼的表情,皱着眉头把湿哒哒的陶蕊背在背后。 齐英身子骨健朗得很。陶蕊又轻,几步就把齐眉甩在了后边。 看热闹的人们见着热闹被背走了。便也各自散开,只不过不少小姐儿们瞧见了,匆忙之中虽并未看清楚谁是谁,但齐眉可以肯定的是,陶蕊落水的事情第二天就会传开。 居玄奕始终背对着她们,从头到尾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之前是在帮她们挡着,现在却依旧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多谢居大公子救我家八妹妹,隔日定将登门。”齐眉在他身后福礼道谢,语气说不出的客气和感激。 却半晌都没有回应,齐眉心里焦急着陶蕊那边,只能再次福身后便匆匆要离去。 转身的时候却被拉住了胳膊,同样被河水打湿的他,一下就润湿了她的衣裳,那种凉意让齐眉心里咯噔了一下。 侧头对上了居玄奕的眼,四周都是昏暗的,却不比他的眼眸灰暗。 “我……”开口的沙哑声让人哑然,顿了一下,居玄奕缓缓地道,“你拿的是不是合欢花灯?” 没头脑的问题让齐眉奇怪的看他一眼,但还是立马点点头,“是的,不过后来八妹妹拿错,我便拿了她的月季花灯。” 握着齐眉胳膊的手一紧,她手里并没有花灯,说不定是自个放了,“找到提着一样花灯的人了吗?” 齐眉不想再说这些问题,居玄奕平时不是这样不分轻重的人,也不懂他这样执着的说着无关紧要的问题是为何。 “已经和他一起放了。” “我,拿着的也是合欢花灯。” 凌乱的话语本该是奇怪的,齐眉却听得心里一下卷缩起来,已经来不及细想,子秋在后头催着,“五小姐,要快些了,那头马车已经架过来了。” 陶蕊昏沉沉的靠在马车里,意识模糊得厉害。 居玄奕看着齐眉被扶上马车,车帘落下前,是齐眉的背影。 他一个跨步上了自己的马,骑在马车的前方不远处。 齐眉耳边都是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和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 手抚上陶蕊的脸颊,有些凉凉的,而齐眉脑子里有些乱糟糟的。 到了陶府,齐眉下了马车,齐英拦住她,“我送八妹妹进去,你把居大公子先领进府里。” 齐英一直十分冷静,陶蕊很快就被送到了府里。 齐眉转身过去,居玄奕正下了马,齐眉微微露出一个笑容,现在虽然情形这样混乱,但陶家也不能失了礼数。二姐说得正是她想的,得把居玄奕带进去,让丫鬟带着他沐浴换一身干爽的衣裳。 居玄奕倒是没有拒绝,只听齐眉轻柔的说了一句便点头,齐眉怕丫鬟疏忽,领着往厢房走,边走边吩咐,“居大公子不是习武之人,没有武功底子,这一番救人只怕是耗了不少体力。河水冻人,湿衣裳穿在他身上这样久,保不定会发烧,你一定得把水烧得热些。” 丫鬟哪里敢疏忽,忙应下去张罗了。 齐眉抬眼看居玄奕,“等会儿沐浴过后,我去请示祖母,让人托信儿给居大公子府里,明日一早再送居大公子回去。” “多谢五小姐。”眼睛始终看着她,毫不避讳。虽是打湿了一身,应该尤为的狼狈,剑眉下的一双眸子却显得特别的有神,深邃得似是要把人吸进去。 “你是不是看了我的信笺才去的花灯会?”居玄奕直接的问道。 齐眉顿了下,还是犹疑的点头。 居玄奕重重地舒口气,好似什么大石头从心里卸下了,忽而爽朗的笑起来。 比廊上挂着的灯笼还要照人。 柒郎中很快被请了来,陶蕊的园子里忙忙碌碌,下人进进出出,都只叹八小姐这回出事,还好没酿成大事。 把陶蕊安顿好,柒郎中开了药,只拱手道,“还好有人把陶八小姐淤积大部分河水都排了出来,马车一路颠簸回来余下的也已经排得七七八八。只不过陶八小姐原先就有病痛在身,眼下病情只怕又加重了。” 大太太听着没事,原先紧蹙的眉头松开了些,养病无妨,陶家有足够的药材,陶蕊只要好好的休养不再乱跑出去,几个月后定能好起来。 一早得了消息的老太太坐立不安,直到大太太领着齐眉进去,大太太把柒郎中的话复述了一遍,老太太又心疼又松口气,还好被人救起来了。 招手让齐眉坐到身边。 “瞧瞧你也满头大汗的,也亏得你那么乱还记得要把水排出来。”老太太亲自拿着绢帕给齐眉擦着额角。 莺柳和莺绿在一旁打扇,大敞着的窗和半开的门,屋里的空气十分顺畅。 齐眉半会儿后总算缓了过来。 说了一阵子当时的情况,老太太只觉得心惊肉跳,“也不知陶家是不是触怒了神仙,花朝节你差点儿出事,那时候祖母吓得都要晕过去,这会儿花灯会蕊儿又落水,真是……” 老太太摇头叹气,双手并拢在一起念念叨叨,“明日我早些起身,沐浴一番去趟庙里。” “拿些银子谢谢那个救了蕊儿的人罢。”老太太说着想起了这个,侧头吩咐严妈妈。 “救八妹妹的人是居大公子,他也浑身都湿透了。”齐眉的话让老太太讶异得动作都顿住了。 老太太忙坐起来,“就这么让人回去了?御史大人要见到了,只怕要责怪我们陶家连这点礼数都不会。” 也不是没有可能,刚刚那样的混乱,饶是谁都会只先想着落水的人。 齐眉福身道,“居大公子已经安排到厢房内了,孙女吩咐了丫鬟烧热水,准备了干爽的衣裳,孙女走的时候木桶正被小厮们抗去厢房。” 老太太这才舒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 齐眉这一晚都没睡好,反复辗转着身子,脑子里尽是凌乱的画面。 ―――――― 更新的时间一直不大稳定很抱歉,不过7月8,9号的样子就能把手头所有的工作做完,然后就放暑假了,到时候就可以努力稳定的更新xd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取消 齐眉睁眼的时候天还才蒙蒙亮。 一整个晚上翻来覆去,睡睡醒醒,模模糊糊的梦尽是光怪陆离。 换好了衣裳,齐眉犹疑了一会儿,先往陶蕊屋子的方向行去。 吴妈妈正在照顾着陶蕊,圆胖的脸上,眼窝子陷了进去,眼里布着不少红红的血丝,一看便是照顾了陶蕊整晚。 看着五小姐过来,吴妈妈把绢帕放到一边,福身,“五小姐。” “蕊儿怎么样了?是一直睡着还是中间醒过来过?”齐眉边说边坐到床沿,拿起绢帕沾湿了,帮陶蕊擦着额头。 “八小姐没有醒来过,一直睡着呢。”吴妈妈道,“老奴去给五小姐端茶来。” 齐眉头也不回的嗯了声,手下继续着轻柔的动作。 陶蕊遭了这么大的事,却也只有吴妈妈在尽心服侍,平时来她的园子都是围了一圈儿丫鬟的,二姨娘一出事,老太太稍微的疏远都在下人间极快速的传开。 有种树倒猢狲散的感觉。 凤眸一下子打开,人忽而醒来的时候都有那么一瞬的茫然,齐眉见陶蕊醒了,把绢帕浸到一旁的面盆里,伸手抚上她的额头探温度。 “五姐,妹妹睡了多久?”陶蕊一出声就是沙哑得厉害。 “一晚上了,昨儿个你回府后府里就一直在上下忙活,柒郎中给你开了药,你也服下了,从头到尾都没有醒过。你啊,在外头怎么都要小心些……”齐眉絮絮叨叨的。 陶蕊本来要问的话也被咽了下去,眼眸微微地闪着光,一眨不眨的看着齐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昨日都是居大公子救下了你,我们也都不在边上。不知你是怎样的情况。居大公子也是个英勇的人了,等你好了要去好好谢谢他。”齐眉说着说着,语气有点儿奇怪起来,昨日那些小姐儿在边上叽叽喳喳,她纵使当时心急,回来一晚上的功夫,反反复复的辗转,好多话也都浮在脑海里。 那些小姐儿们说,居玄奕的船刚从堤岸旁要往右侧行,他站在船延。手里提着合欢花灯,若有所思的时候好似看了岸边一眼,船便停住了。 再接着也没人看清楚。陶蕊就忽而掉到河里,居玄奕竟是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陶蕊面上的落寞一瞬而逝,在齐眉又抬眼看她的时候已然是笑得清甜无比。 “妹妹知道了。” “看你精神好了些,就别说这么多话了,再好好睡会儿罢。我要去给祖母请安,晚些时候居大公子也要走了。”齐眉把陶蕊掖好薄薄的丝被,起身离去。 “居大公子要走?”服侍的丫鬟恭敬的问道。 一晚上的歇息,居玄奕的精神极好,点点头,理了理衣襟就出了屋子。自然还是先要和陶家长辈请过礼后再走,丫鬟带着路往清雅园行去。 一辆马车由远及近的行来,到了门口。一抹秀丽的身影从马车上下来,侧面看上去,小巧的鼻子,总是弯起来的温婉眼眸只是看一眼都觉得舒心。 居玄奕捏紧了拳头。 谁都无法知道,当对岸的合欢花灯忽而出现在他眼前时。他那种无法言喻的喜悦,而还未来得及让船停靠回去。那人却忽而落到河里,他一下子肝胆俱裂。 想都不用想的跳下河,奋力救起,碰到的触感却诡异的熟悉,待到他全身湿透的抱着人上岸,以为救起来的女子却站在他对面。 “居大公子?您是忘拿了什么?奴婢帮您回去拿。”丫鬟见居玄奕一直驻步不前,忙问道。 居玄奕摆摆手,平复着心情,丫鬟进去通报。 被领进屋子的时候,余光微微扫了一圈,果不其然,她已经躲进了内室,这是自然的规矩。 内室隔着的那道帘子下,有些轻微的晃动。 老太太自是对居玄奕几番道谢,问了居家长辈好不好,又笑着与他说了几句,说明日定是登门拜谢。 居玄奕没有那么多细腻的心思,只跟着应和这。 齐眉站在内室里,静静地听着外头的响动,直到老太太说着让严妈妈送客的话,才掀开帘子出来。 老太太皱起眉,眼睛闭起靠在软榻上,刚刚和蔼的笑意都不见了踪影。 齐眉帮老太太捏起肩膀,“祖母是在担忧昨儿个救人的事。” 老太太眼睛一下子打开,“还是你精灵,不光指阮家的事,我刚也试探的问了几句,没见居家这个哥儿对她有别的意思。” 她指的是陶蕊。 “蕊儿本是好好的和你还有齐英一起的,怎么就落单了?”老太太眼皮抬了抬。 齐眉细细地说了一遍,花灯的事情却没说。 “她被宠得多,好面子。”老太太头叹了口气。 回了东间,齐眉坐在床榻边,眼眸微微地闪动。 居玄奕在那样的情况下问她花灯,回来后也张口又问信笺。 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陶蕊,再想起昨日那些小姐儿们叽叽咕咕的话,齐眉身子颤了颤。 她想,居玄奕是把陶蕊当成她了。 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心里堵起来,齐眉起身又走到外头,空气十分的清新,淡淡的花香随着风飘散过来,在她鼻间萦绕。 还有一个事情,他们陶家才刚与阮大夫人说起陶蕊和阮成渊的事,虽然八字还没一撇,可也是老太太自个开口的,昨日那样大的响动,又有不少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儿和少爷们在场,指不定阮家已经知晓了。 齐眉正想着的时候,听得阮大夫人前来的消息。 果然,说什么就来什么。 齐眉正走到月园,反正离得近,让子秋过去打探了一番,半个时辰后得了准确的消息。 阮大夫人把亲事给取消了。 话语间十分客气,也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让老太太大大的舒了口气。 是阮家大夫人先提出才好。不然免不得被人说陶家出尔反尔,自个提出来的亲事,转头又反悔。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陶老太太的语气不无遗憾,“渊哥儿是个至纯的性子,总不能让他被旁人胡乱就说些什么。大夫人能不计较,不误会最是好了。” 阮大夫人尴尬的跟着笑了下,“别人不知道就罢了,我们阮家和陶家这样好的交情,这些事也不是能阻止的,哪能就这样断了联系。” 又坐了一会儿。莺绿和莺柳起身送客。 齐眉已经走到了附近,“阮大夫人好。”两人打了照面,齐眉给阮大夫人福礼。 阮大夫人只是微微点头。齐眉看着阮大夫人匆匆离去,眉眼间都是愁绪。 好不容易给阮成渊盼来的亲事,还没下笔,纸就被抽走了,还是原先就心心念念了这样久的。 转身要回东间的时候。看着远处一个身影,几分熟悉。 齐眉定睛看着,是吴妈妈。 这时候不照顾陶蕊,跑到这清雅园来做什么。 齐眉跟了过去,吴妈妈这是一路回了陶蕊的屋子。 还是冷冷清清的气氛,连守门儿的都在打瞌睡。 屋内吴妈妈欢欣的道。“阮大夫人亲口说的把亲事要取消,老太太也点头了!” “当真?”那欣喜的声音可不就是陶蕊。 “老奴听得万分清楚,可决计不会听错。阮大夫人与老太太说起话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不过小姐可不能再这样了,怎么都是身子要紧啊!” ………… 隔了几日,老太太和大太太带着礼,动身去了居家。 齐眉坐在东间里练字,书桌上摆着的桃花含苞待放。看似嫩得娇羞却矜持着始终不展开。 今儿的天气极好,初夏的太阳不晒人。园子里透着春日的气息。 每次齐眉心里无法平静的时候便会练字,墨香和着微风,是很好的调适。 一张纸写满了,最后一笔轻轻地勾上来,抬头的时候才发现左元夏端着一盘点心站在一旁。 “是不是打扰姑子了?”左元夏见齐眉放下笔,笑着走过来,“本是做好了点心想端来和你一齐吃,看着你在练字便也没出声。” “没有。”齐眉笑着拉起左元夏的手,两人对着坐到软榻上,案几上的糕点看上去不大好吃的样子。 齐眉只看了一眼,笑着道,“大嫂又开始琢磨做这个了?” 芝麻凤凰卷和枣泥糕,至少做出来的点心模样很好看。 夹起一块枣泥糕放到嘴里,干巴巴的,若是好吃的话是那种入口即化又不会腻的味道。 “大嫂做枣泥糕的时候可以多加点儿水,不然就会干干的,大嫂是放了冰糖吧。记得大哥这人就喜欢甜食,可偏偏不喜欢冰糖的味道,每次吃糕点最麻烦的人就是他。”齐眉笑着说道。 左元夏脸一红,说起了别的,“也不知是怎么了,边关的信是还没有送过来,瞧着都过了几日了。”说着面上掩不住的担忧。 在这个府里,她没有别的人可以说话,只有住在边上的姑子会和她走动,听着前几日家里几个小姐儿去花灯会出了事,她便来看看齐眉,诚实的说,她也想问陶齐勇的消息。 本是每隔两月的月初就会送来的信笺,这次却迟了。 打仗不是儿戏,一个不小心就要丢命的,她知道陶齐勇一身好武艺,可要她不担心怎么都不可能。 齐眉宽慰她,“不用急,毕竟不是去游玩的,信迟几天也是正常的。” 其实忆起前世,说起这样的话,自个心里也没底。 第一百三十三章 逆转 大老爷下朝后去了阮府,今日在殿上,皇上一直龙颜大悦的模样,二皇子那边传来的都是好消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阮府的下人很快备好茶点,陶大老爷和阮大老爷两人坐在软椅上,面色都有些凝重。 “我们陶家始终欠下二皇子两个情,不得不还。” 阮大老爷摆摆手,“不尽然,二皇子选的是陶家,而不是别的人,只能说他眼光狠。” “怎么说?”陶伯全问道。 阮大老爷笑了笑,“要说动武还是你行,可动脑就比不过我们文官。” 说着压低些声音,“陶家走了那么久的下坡路,长时间被皇上视为一根刺,拔掉又不敢,不拔又疼。可血书的事情,当时兵行险招,谁也不知道后路将如何。明明看似入了绝境,下一刻二皇子却能让皇上态度逆转。且先不说他的能力,朝中原先那样一边倒的局面,连皇上都被迷了心,而二皇子却一双慧眼,能看清你们陶家才是忠将,已经很难得。” 阮陶两家交好,两位老爷说起话来也从不做虚伪的那一套,好便是好,差便是差,什么话都是直接的说。 陶伯全承认的点头,“弘朝忠义之人不少,二皇子慧眼是不假,但心也很大,并不止是因得陶家尽是忠良,也不全是因得我手中握着的那一点儿兵权,二皇子还看中了我父亲麾下的死忠。” “江山社稷,若是落在太子那样的人手里,不堪设想。”阮大老爷重重地吐口气。 书房的门忽而一下打开,两人对视一眼,警惕的站起来。 “兔儿呢,渊哥儿的兔儿呢!” 原来是阮成渊。 两人都松了口气,阮大老爷几分无奈。看着阮成渊跑进来认真得要命,四处找着他口中的兔儿。 阮大老爷道,“易妈妈呢,把渊哥儿带出去。” “父亲,渊哥儿的兔儿跑到书房里来了!”阮成渊跺跺脚,满脸气恼,“渊哥儿看见它进来的,一定要抓回去!” 前几天确实有看到阮成渊抱着一只雪白的小兔子在玩,阮大老爷见他这着急的模样,摆摆手。“罢了,你找吧。” 阮成渊高兴的点头,找了一会儿到了门口。把门一下子关上,“可不能让兔儿再跑出去了。” 阮大老爷转头继续和陶伯全说着话,“可二皇子还是让人看不透,之前御史大人拿到了秘密的消息,二皇子不日就要回来。皇上也知晓这个,不过在大殿上并未提起。你说二皇子为何这样匆匆地赶回来?那边的隐患并未完全消除。”阮大老爷说着重重地叹口气,“也不是不能再派人去,可二皇子做就要做完,做足,半途而废和本就不做。在皇朝里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 “只是一些边边角角的小事情未处理完罢了,我深信二皇子做什么事情都是有缘由的。而且此番前去他所赢得的民心民意,已是无法预计。”陶伯全倒不这么认为。“刚刚也说过,当初二皇子看似无害的接近我们陶家,我本以为他真的只是无聊了溜到我们陶家,可细想起之后一系列的事情,除了那绢帛以外。其余一切都是井井有条的走着。” “无论如何,这一番回来。平宁侯必有动作。”阮大老爷摆了摆手。 “我会让人看着的。”陶伯全道,“御史大人那边的消息一到我手里,沿途我便安排了人,二皇子自身的武艺我试过,虽不至于高深莫测,但自保还是足够。” “我是担心以后的路。”阮大老爷说着望向窗外,面色愈发的担忧。 “啊,兔儿找到了!”阮成渊兴高采烈的指着窗外,陶伯全好奇的往外看,可也没见什么雪白的兔子。 “太调皮!”阮成渊也没给阮大老爷和陶伯全福礼,和来时一样蹦蹦跳跳的出去了。 “渊哥儿还是这般活泼的性子。”陶伯全是看着阮成渊长大的,对他这个模样多少也有惋惜之情。但如今却改了想法,就是这样至纯至性的人才不会卷入是非争斗之中,一世活得无忧无虑。 阮大老爷摇了摇头,“若他小时候没有那档子事,现在也定能有所作为。说不准能和你家勇哥儿并肩同行。” 两人都清楚,要真正的站稳脚跟,之后的路慢慢地就会换成下一辈来走,阮大老爷之所以支持二皇子,除了为国的未来,无非还是有为阮家谋个出处的私心。 阮家没有可以指望的哥儿,也没有出什么妃嫔,饶是满腹学识,若没有人在后头撑腰也都是空话。而阮家与陶家交好,纵使阮家不走这条路,平宁侯只怕日后也不会放过他们。 “你家若是与我家走得生疏些,也不至于跟着兵行险招。”陶伯全道。 阮大老爷摆手,声音压得极低,“你当我们阮家是什么人,等到太子继位,百姓的生活不知要苦到什么地步。我们在朝为官,可不就是为了辅佐君王,为百姓造福。” ………… 清雅园里正忙乱着,老太太领着大太太在仔细挑选着东西。 “大媳妇,你看这个如何?”老太太拿起鹤瓷九转熏炉,“听闻德妃娘娘平素总是诵经念佛,她应是会喜欢。” 大太太点头道,“再配上成对的上好檀香,应是不会有错。” 老太太让严妈妈把鹤瓷九转熏炉拿起仔细的包起来,大太太扶着她坐上软榻,“母亲,媳妇很担心。” “我也担心。”老太太揉着前额两侧,大太太忙接手帮她揉,老太太眉间的川字越来越深,“忽而就说要给德妃娘娘办寿辰,若是别的妃嫔我都不会有什么想法,可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仁孝皇后帮德妃娘娘张罗过寿辰?而且还说要带着齐英过去。” “大老爷在宫里的人说了,德妃娘娘道现在时局不稳,二皇子还在救苦救难之中,她也那么多年没办过这些,不用铺张。本是一意要婉拒。” “德妃娘娘性情却是良善和气。”老太太道。 “德妃和气,可皇后……”大太太欲言又止,“不如称病罢……” 老太太只能叹口气,“万万不可,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我们也不是没去过宫里的庆宴,齐英性子是冷淡了些,但该有的分寸都有,只要我们小心些就好。况且原先陶家落难得以翻身,不止是二皇子的帮助。” 消息来得太急,还好陶家拿得出手的礼物不少,翌日就要起身去皇宫,老太太、大太太和齐英都早早的打扮好,一齐坐上马车往宫门行去。 齐眉坐在家里焦急的等着,待到入夜,老太太三人才回来。 齐眉迎了上去,老太太和大太太表情凝重,齐英只抿着唇,看不出什么情绪。 齐眉一一的福了礼,老太太一坐下来眼眶就红了一圈,“怎么好事都要变坏事!” 大抵是总算回来了,大太太绷紧的身子也软了下来,齐眉眼疾手快的上前扶住她,“母亲,到底何事?” “皇后根本就是借着德妃娘娘所谓的寿辰,说齐英的亲事。”老太太狠狠地道。 齐眉心里一沉。 真的被她猜中了。 今日在寿宴上,仁孝皇后拉着齐英满意的笑道,“本宫在宫里都听得外头对你的美誉,今儿一见确是个极好的孩子。本宫见过的闺秀太多,可只有你能有那样的担待和勇气,说起来,当年皇太后也是这样赞誉过本宫。” 意思再清楚不过。 “总说要防,要防,可凤口一开,我们能怎么防?”老太太拉起齐英的手,“苦了你了。” 齐英微微地摇头,依旧没有什么情绪的样子。 齐眉安慰着两个长辈,好不容易老太太平静了些,挥挥手,“你们都先回去歇息罢。” 严妈妈把两人送出去,老太太捏紧了帕子,“孩子们一个二个的亲事都这样被牺牲,我真是止不住的心疼。” 大太太狠狠地搓着拳头,“齐眉和蕊儿的亲事,绝对不能这样。” 说着顿了下,肯定的道,“至少齐眉,我绝对要让她幸福。” “二姐,现在你要怎么办?”齐眉去了齐英的屋子,两人坐在一块儿。 齐英只看着窗外,半晌才缓缓地道,“无论老天怎样安排我,我都不会认命。” 清冷的眸子里忽而一丝柔情划过,“要嫁那个昏庸的太子,走到这一步,我无所谓,大不了破釜沉舟。” 齐眉握着齐英的手,只感觉那瞬间就传递过来的冰凉。 面上再清淡,嘴上再狠,心中怎么也无法释怀。 “二姐,你别硬撑了。”齐眉忍不住说出来,齐英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对待爱都是这样直来直去,只认准一条路,死走到底。 这样的局面,齐英却还不松口。 “想哭的话就哭罢。” 齐眉语气分外的轻柔,齐英对上她的眸子,只觉自己的伪装也被看穿,眼眶渐渐红了起来,“五妹,怎么办,你说我要怎么办。” “会好起来的,还未定下,说不定会有转机。”齐眉抱住齐英,头一次感觉到齐英的脆弱,两人头靠头的睡在了一起。 翌日辰时,齐眉和齐英梳洗好,正要去给老太太请安。 齐英眼睛都是肿的,显得十分的憔悴。 一进屋子,就听得大太太和老太太说,“今早传来的消息,算起来这时候二皇子应是已经到城门口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奖赏 一辆马车从城门口驶进来,随着马夫抬手扬鞭,车帘也跟着掀起来,马车的速度比不过毫无束缚的骏马,车帘被风吹得掀起的时候,让道于两旁的人恰巧抬头,绝美的容颜清楚地瞥见一瞬。 二皇子忽然回京的消息让宫内宫外都措手不及。 他此次回京,定是要有一番动作,临回来前他已经做好了打算,这么多年来他都隐忍,现下也是该要露出来些的时候。 能封得兵部的官是最好,只要稳步上前,一切都能慢慢展开。 急于赶路,马夫再次扬鞭。 百姓一早就站于街道两旁,马车在宽敞的道路上疾驰起来。 马夫猛地见到不远处蹲着个男子,大呼道,“让开!让开!” 男子却丝毫不为所动,似乎听不见一样,侧身蹲着对着马车前来的方向,专心致志的玩着手下的七彩小球。 马夫怒目瞪着那个男子,好大的胆子,竟这样无视二皇子。 恨恨地举起马鞭,要落下的时候街道旁的人都爆发出尖叫,一个衣着朴素的妇人闻声转头,看清了眼前的情形后几乎肝胆俱裂,“大少爷!” 蹲着的男子站了起来,依旧是侧着身子,笑得弯弯的眼睛盯着手中的彩球,似是浑然不觉危险的来到。 车内的人忽然冲出来,夺过缰绳,同时一脚把马夫踹下马车,刚刚还凶神恶煞的马夫一下从马车滚落到地上,因得骏马被马鞭挥了几下,这样快的速度上跌落,马夫当场就摔断了手。 二皇子紧咬着牙,使了大力的把缰绳拉紧,骏马不停的挣扎。受惊的嘶鸣。 在千钧一发之际,马车终是停了下来,离那个玩着彩球的男子只剩一步之遥。 这时候男子才猛地转头,才感觉到危险降临一般,不知所措的看了一瞬,眼眶立马蓄起泪水,“易妈妈!” 带着哭腔的呼喊,那个魂都要丢没了的妇人这才回过神,原来大少爷没被马车撞到。 也不知怎么回事,大少爷这几日都执意要上街玩耍。总在城门这块儿玩,易妈妈一直担心,可又劝不住他。禀了大夫人,大夫人也说她多心。 瞧,她这哪是多心,这几日眼皮都突突地跳也不是没来由的。 失魂落魄的去把阮成渊抱在怀里,旁的人这时才瞧清了差点丧命于马车下的人。 虽并不知晓是谁。但看这行为举止,再加上他一身锦衣华服,只怕是阮家那位傻子嫡长子。 果然是傻得厉害,差点要死了都不知道,还只知晓玩儿。 “啊,二皇子!二皇子您别。看在我是……”被一脚踹下去的马夫并未晕过去,疼得在地上打滚,话还未说尽。二皇子凌厉的目光射在他身上,直让他一个哆嗦,再加上疼痛不堪,再也说不出话。 “饶了你?”二皇子俊眸微眯,“这样蔑视人命。你说说本皇子有什么理由饶了你?” “把他带下去,按规矩处置。” 身边的侍从小声提醒。“这是平宁侯家的远亲的长子。” “带下去!”二皇子挥挥袖袍,转身稳步要上马车。 忽而一颗朱红的小球骨溜溜地滚过来,二皇子顿住了脚步,侧眼看过去,傻傻呆呆的男子容貌却是俊逸不凡,对阮家这个嫡长子有几分印象。 阮大学士对这个儿子算是宝贝。 二皇子跨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捡起朱红的小球走到阮成渊身边。 易妈妈忙拉着阮成渊跪地行礼,阮成渊也乖乖地跟着行礼。 “二皇子切莫怪罪,这一番……” “不用多说,本皇子知道。”二皇子手一挥,笑着道,“把他带上我马车,他这个模样,你也不好送他回去。” 易妈妈没想到二皇子这样平易近人,不怪罪不说,反而还主动要送阮成渊回去。 这样她对夫人他们也能交代,不然这样的事情,不说死,她至少也要脱层皮。 不过最感恩的还是大少爷没有出事,不然纵使她被免了死罪也是不愿意活下去。 朱红的小球放入阮成渊的掌心,二皇子对上他的视线,却觉得那对纯真清澈的眸子里隐隐透出一丝别的东西。 阮成渊上了马车,车帘放下,侍从坐上前边驾着马车。 因得刚刚的事情,马车的速度缓慢了几分。 马车驶到了阮府,车帘掀开的时候易妈妈忙上前去扶阮成渊,却见得车内的二皇子若有所思的看着阮成渊的背影。 阮家人得了消息,匆匆地赶到府门口,阮老太爷见着果真是二皇子,忙领着众人要跪下行礼。 二皇子上前虚扶住他。 客气了几句,二皇子便又上了马车,往皇宫赶去。 阮大夫人急着问,“怎么就差点出事了?我在屋里听着,心肝都差点被吓出来。” “可不是。”易妈妈说着抹汗,“大少爷在玩着彩球,二皇子麾下的那个马夫却觉着大少爷目中无人,直让马车要撞过去,都是二皇子及时冲出来,勒住缰绳马才停了下来。” “你啊,好端端的怎么就在街道中玩儿,若不是遇着这样温和的皇家人,你现在也……”说着阮大夫人心有余悸,一下子咳嗽起来。 阮老太爷摆摆手,“罢了,没事就罢了,把渊哥儿带回屋里,没事儿也不要出去了。” 等着阮老太爷领着众人回府,易妈妈才软了一下身子,带着阮成渊往里走。 阮成渊顿了一下,深深地看了眼马车离去的方向。 ………… 朝中正商议着国事,二皇子回京的消息也一瞬间就炸开。 不过灾情也已经安置得差不多,二皇子这一去就是几个月,急着回来禀报也是情理之事。 在外逗留太久,纵使有名头也终是不好。 正寂静下来的时候,公公尖着嗓子一道道传进来,二皇子到了。 平宁侯微微地抿起嘴角。 二皇子风尘仆仆的进来,给龙椅上的皇上行了大礼。 皇上和颜悦色地摸着胡须,“平身罢。” 二皇子起身再次拱手,禀报起了赈灾巨细。 皇上越听面色越和蔼,一些大臣也露出欣慰的神情。 平宁侯抬起三角眼,看着面前的人。 “立了这样的大功,百姓还特意做了礼赠予你,都道当今皇室是真正忧国忧民的,你说说,朕要赏赐给你什么好?”皇上笑着问道。 有大臣在窃窃私语,只道这样的功劳不封个六部内的官,怎么都说不过去,而若是能入军机处,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而现在正缺的官位正是军机处内的一个职位,再上一步便说不准能得了那些秘密的军情。 平宁侯紧紧地盯着二皇子,拳头微微捏起来。 二皇子拱手,平稳着声音,“儿臣此番前去,见得百姓受天灾的折磨,幸得皇恩浩荡,苍天庇佑,灾情缓和下来,短时间内却无法根除。” 说着顿了一下,殿内一片安静,这样的话并不是要奖赏的意思。 谁也不知二皇子接下来是要说什么。 二皇子接着道,“儿臣幸不辱命的完成了父皇的任务,但却依旧心系那边的百姓,若是父皇要赐给儿臣奖赏,那儿臣只求父皇允许儿臣再次回到西河。” 这下不止是皇上顿住了,连平宁侯也几分错愕。 这样急匆匆地赶回来,却不是要奖赏? 难不成他全都想错了,二皇子实则不是窥视权位。 片刻之后,皇上绷着的脸缓下来,大笑了一声,“皇儿既然开了口,那朕也自是允了。” “但无端端的去到西河不合规矩,你如今也近二十的年纪,朕就封你为西王,赐西河为你的封地,择日启程。” “儿臣谢过父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二皇子恭敬的行礼。 平宁侯眉头蹙紧。 出了大殿,大臣们的议论开始大声起来。 “二皇子也想着百姓,西河那样远的地方,去过一次也就罢了,竟是要一直待在那里。” “是啊,发这样的王爷,封了还不如不封,西河那样的地方,怎么会有什么作为。” “或者二皇子随了德妃娘娘的性子,喜好清苦平和的生活吧。” 难不成他全都想错了,二皇子实则不是窥视权位。 片刻之后,皇上绷着的脸缓下来,大笑了一声,“皇儿既然开了口,那朕也自是允了。” “但无端端的去到西河不合规矩,你如今也近二十的年纪,朕就封你为西王,赐西河为你的封地,择日启程。” “儿臣谢过父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二皇子恭敬的行礼。 平宁侯眉头蹙紧。 出了大殿,大臣们的议论开始大声起来。 “二皇子也想着百姓,西河那样远的地方,去过一次也就罢了,竟是要一直待在那里。” “是啊,发这样的王爷,封了还不如不封,西河那样的地方,怎么会有什么作为。” “或者二皇子随了德妃娘娘的性子,喜好清苦平和的生活吧。” “是啊,发这样的王爷,封了还不如不封,西河那样的地方,怎么会有什么作为。” “是啊,发这样的王爷,封了还不如不封,西河那样的地方,怎么会有什么作为。” 第一百三十五章 赐婚 绣了一阵子,齐英总是魂不守舍,一会儿的功夫又发起呆来。 齐眉唤了她一声,她才猛然回过神。 “二姐是在担心先前说的亲事。”齐眉笑着问道。 齐英承认的点头,前几日忽而听闻苏邪回来的消息,心里却有些无所适从。 跟着苏邪,去哪里她都愿意,可她就怕会不会自己误会了什么。 这几日的功夫,日日都要看看有没有鸽子飞过来,可惜总是等到一场空。 “二姐放心,二皇子这样着急的赶回来,并不只是为了封王爷和得到封地。”齐眉边说着边把绣线从底部穿过去,拉长的绣针闪着微微地银光。 “从花朝节后关于二姐的传言就开始渐渐地传出来,在最近愈演愈烈,纵使二皇子在西河也一定有所耳闻。”绣针穿了回去,齐眉把线头咬掉。 总算完成了一条绣帕,总找二姐讨教绣活,她也长进了不少。 拿着绣帕给齐英看。 齐英点点头,“很不错了,有了这样的手艺,以后有个万一也是用得上。” 要把绣帕收起来的时候,绣帕却一下被风吹到地上,齐眉弯腰捡起,腰间装着玉坠的香囊掉落下来。 齐英帮她捡起来,玉坠露出了一点儿,“居安?是谁?”齐英索性把玉佩拿出来,端详了一阵。 玉质并不是上乘,但却晶莹剔透,而且明显能看出这并不是一块完整的玉佩。 “我见你总是戴着这个,几乎不离身,可没想里头却是半块玉佩。”齐英把玉佩塞回香囊,递还给了齐眉。 “我也不知居安是谁……”齐英和齐眉,现下已经是敞开心的姐妹。无话不谈倒不至于,但也无需隐瞒太多。 “居家大公子罢,居姓并不常见,京城里更是只他一家。”齐英竟是微微牵起唇角,有些打趣的意思。[.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不是。”齐眉脸微微红起来,“他也不是这个名字。” “那说不准是谁的字?”齐英压低了些声音,“无论是什么都好,这样的东西千万要仔细收着,别让别人瞧见了,你我之间无事。可别人不代表不会乱想。” 齐英已经断定这个是居玄奕的东西,说起话来也颇为慎重,“你与他本就般配。我见他对你也是上心,不过事情定下之前,都要仔仔细细的才好。” “居家大公子也是个才子了,性子也颇为热忱,对于你这样喜静的正好互补。” “二姐!”齐眉脸红得厉害了些。 怎么也想不到。前世能有和齐英这样的相处时光。 谁对她是好的,今生才看得愈发清楚。 两人正闹在一块儿,迎夏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福了礼后神色略显慌张,“二小姐、五小姐,大老爷刚刚被紧急召入宫去了。” 现在已经过了上朝的时间。而且父亲才刚从朝上下来没多久,官服都褪下了,收了消息只说有事要商议。又忙换上。 这一来一去的,陶府的人都有些摸不着边角。 姐妹俩去了大太太那儿,大太太正派人去宫门口打听着。 “母亲。”姐妹俩一齐福身。 大太太招手让她们过来,“你们怎么一齐来了?” 齐英从不拐弯抹角,直接地道。“刚刚听闻父亲被皇上急招入宫了。” 大太太微微顿了下,继而点头。“确实如此。” “已经上完朝了,却又不当下招你们父亲过去,非要他回来了才又再次召见,只怕是临时发生的事情。”大太太说着叹口气,“我一听紧急、立马的词眼就觉着心慌得厉害。” 拉住齐英的手,半晌也不再说话。 去打探的人过来,说看着平宁侯的马车也入了宫。 大太太眼皮重重的一跳。 宫内。 大老爷被领着入了御书房,只微微扫一眼便发现除了皇上之外、皇后和平宁侯爷也在。 心中虽是疑惑,却也没有表露出来,只是规规矩矩的福礼。 皇上微微抬手,看了眼皇后,“皇后,你说要找陶尚书过来,也不告诉朕是什么事,现在总是可以说了罢?” 大老爷顺着皇上的话看过去,目光规矩的不直视,只看着仁孝皇后那对金丝绕线的绣鞋,看得人只觉得刺眼。 “陶尚书是宫中的良臣,陶家更是三代忠良。”仁孝皇后的声音微微有些上扬,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优越感让人浑身都有些不舒服,“本宫前些日子便听闻了你家二姑娘的事迹,那般勇敢和善良,本宫听了都觉得不错。” 大老爷心里咯噔一声,他再不懂女子之间那些拐弯抹角的话,这个也能听出来弦外之音。 前几日德妃娘娘的寿辰,老太太和大太太就带着齐英入宫赴宴,尔容在服侍他更衣的时候满脸愁容说起的话还在耳边。 大老爷本还宽慰她,就算是仁孝皇后有这个打算,那也不会几日的功夫就付诸实际。 而今日突然这样寻了他过来,又在皇上面前提起,若是再说下去的话…… 大老爷想起太子那样不学无术,整天只知吃喝玩乐的模样就觉得心里一阵寒。 齐英那样清冽的性子嫁给太子,不死也得被折腾得半条命都没了。 想着正要跪下来,外头小公公却忽而启禀,道德妃娘娘来了。 平宁侯眸光微微地动了动。 苏邪这人这次太过出其不意,突然回来的举动,他本以为苏邪要有所动作,他要部署的东西都部署好了,可苏邪却出乎他的意料,并没打算要做官,反而是一派平和,一心只想着西河百姓疾苦的模样。 这几日平宁侯暗自派人打探过,西河好似确实只是贫苦而已,那样清苦的地方,就是想翻身也很难。 可他心中却还是存着一丝疑虑尚未打消。 思量之间,德妃娘娘已经进来,福礼。 德妃这么多年了,甚少靠近皇上身边,这样直白在他们面前来御书房,倒也不是什么心思缜密的样子。 从以前德妃就是个柔和的性情,若是她厉害一些,他的长姐仁孝皇后断不能容她,还好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懦弱深宫女子。 “臣妾此次前来,是恳求皇上恩准臣妾能留在宫中。” 德妃的声音平和得不行,就像是涓涓流淌的泉水滑过人的心田,表情却带着些哀切的恳求。 “为何?”皇上眉毛挑了挑,问道。 德妃娘娘缓了缓,看着御书房内众人,面色有些红起来,“臣妾在宫里住了这么久,身子也不好,前去西河的路途遥远,一路又是颠簸,何况臣妾听闻西河那边都是喝清粥,吃小菜,这样的日子臣妾的身子只怕是受不住。” 平宁侯扯了扯嘴角,瞧他想的什么,果然就是这样的女子。 西河那样清贫的地方,德妃再是在宫中深居简出也是过了这么多年的好日子,这样背着二皇子来求皇上,还不是受不了苦。 有这样的生母,孩子又能出息到哪里去。 况且德妃娘娘能在宫中那是最好,苏邪很是敬重德妃,如若能把德妃留在宫中,量苏邪也不敢在西河暗地里做些什么。 皇后笑着道,“皇上,臣妾也觉着留下来的好,后宫之中忽然少了德妃相伴,臣妾也多寂寞。”说着牵起唇角,轻笑的看了眼德妃。 皇上沉吟片刻,低着头谁要瞧不见他的神情,再抬头的时候,笑着道,“朕准了,就让德妃留在宫中继续调养身子。” 齐英那样清冽的性子嫁给太子,不死也得被折腾得半条命都没了。 想着正要跪下来,外头小公公却忽而启禀,道德妃娘娘来了。 平宁侯眸光微微地动了动。 苏邪这人这次太过出其不意,突然回来的举动,他本以为苏邪要有所动作,他要部署的东西都部署好了,可苏邪却出乎他的意料,并没打算要做官,反而是一派平和,一心只想着西河百姓疾苦的模样。 这几日平宁侯暗自派人打探过,西河好似确实只是贫苦而已,那样清苦的地方,就是想翻身也很难。 可他心中却还是存着一丝疑虑尚未打消。 思量之间,德妃娘娘已经进来,福礼。 德妃这么多年了,甚少靠近皇上身边,这样直白在他们面前来御书房,倒也不是什么心思缜密的样子。 从以前德妃就是个柔和的性情,若是她厉害一些,他的长姐仁孝皇后断不能容她,还好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懦弱深宫女子。 “臣妾此次前来,是恳求皇上恩准臣妾能留在宫中。” 德妃的声音平和得不行,就像是涓涓流淌的泉水滑过人的心田,表情却带着些哀切的恳求。 “为何?”皇上眉毛挑了挑,问道。 德妃娘娘缓了缓,看着御书房内众人,面色有些红起来,“臣妾在宫里住了这么久,身子也不好,前去西河的路途遥远,一路又是颠簸,何况臣妾听闻西河那边都是喝清粥,吃小菜,这样的日子臣妾的身子只怕是受不住。” 平宁侯扯了扯嘴角,瞧他想的什么,果然就是这样的女子。 有这样的生母,孩子又能出息到哪里去。 况且德妃娘娘能在宫中那是最好 第一百三十六章 承诺 二更要晚些到^-^ ―――――― 大老爷身子不稳的晃了下,大太太忙扶住他,眼角有些湿润。 “怎么又是嫁给西王爷。”老太太回不过神。 今日皇上急招大老爷入宫,又得了平宁侯也一样被召入宫的消息,老太太心里一直不平稳,仁孝皇后心里的算盘已经露出过一次,但老太太怎么也想不到,仁孝皇后会下这么快的手。 可大老爷回府后,带回来的消息却不是她心中所想。 不是与太子相关,却是得了皇上亲口御赐的亲事,齐英要嫁给西王爷。 都是一家人,说起话来也不遮掩,老太太抿了口重新端上来的热茶,唇角却微微地颤了颤,“还不如嫁给太子,至少能锦衣玉食,齐英这样的性子不去争不去抢的话,怎么都能讨得一方安宁。就像德妃那般,也是能好好的活着。” “可若是跟着西王爷,完婚了便要去西河,那里环境艰苦,齐英从小没过过苦日子,哪里能在那儿过一辈子?”人心都是肉长的,大老爷一想起之后齐英的日子,总觉得心口闷得厉害。 “吃的还是次要,最要紧的是西王爷这次立了大功回来却不邀赏,反倒还要把自己扎根在那里,他这样糯软的性子怎么衬得了齐英。”大太太说着有些忿忿不平。 大老爷顿了下,没有说话。 尔容说得没错,衣食住行都是次要,他之所以这样心颤的理由,家人都无法知晓。 母亲也没有说错,嫁西王爷不如嫁太子。 若是以前他定不会觉得这样心惊,西王爷前两日邀他饮酒,大老爷全程都心神不宁。一直有些犹豫的模样。 最后西王爷竟是莫名的问起他家中情形,今日仁孝皇后百般赞誉齐英的时候,怎么德妃娘娘就那样巧的进来。 之后又自然而然的提起一系列的事,皇上无论如何都只会立马想到刚刚被仁孝皇后夸赞的齐英来做良妃。 越想越觉得头上冒汗,会不会是西王爷看得出他的犹豫,所以做了这一出好戏,利用了身边能利用的一切,让齐英嫁给他做王妃,这样的话,他便只能使出全力来帮助西王爷。 现在西王爷也未向他们直接的说过些什么。但大老爷感觉得到,如若之后真的到了要动手的地步,他们不出手相助。西王爷没了是一回事,齐英也不能幸免遇难。 大老爷开始深深地懊悔,当时绢帛的事本以为是上天眷顾,得以让陶家重生。 却不想只是从一个坑跳到了另一个坑。 悔恨得眼角都有些酸涩起来,屋里满是家人。他自是不可以脆弱。 看了眼齐英,却是意外的神色如常,隐隐透出来的那一分不同,也不是心冷或者哀伤的意思。 “齐英,是父亲没用。”大老爷把齐英叫到身边,握着她的肩膀。出乎意外的并不削瘦。 陶家所有的小姐儿里,只数齐英的性子最硬,身子也最健朗。 若是别人得了这样的消息。不哭也是会吓得面色惨白,可凑近了一看,齐英脸颊上还浮着一层红晕。 “这样的事也不是父亲可以做主的,君无戏言,谁能违抗皇命?”齐英的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平静。 “你不恨父亲?”大老爷始终心里自责。陶家的先祖最初不过是在河堤上扛大包的,谁也不想之后会平步青云。 可人越往上走就会越到越多困难。爬得越高就越不能下去,否则就会粉身碎骨。 如果可以选,他倒是愿意去过平凡的农家日子,每日种田耕地,妻子就织布缝衣,孩子们长大些,他便和妻子擦亮眼睛,挑着品性好的农家郎把女儿嫁过去,挑着贤惠孝顺的女子娶进来,继续过这样平稳的日子,和和美美的。 “为何要恨,祖父和父亲都是为国,无论做什么样的事,被谁算计了什么,都是躲不掉的。”齐英的声音打断了大老爷的思绪,“皇上赐婚,就是还记着陶家的好,跟着西王爷去西河,不是父亲所想的受苦,这是一种德。女儿是陶家人,能为陶家出力,本就是责任。” 齐英的话让大老爷忍了半天的泪一下润湿眼眶,他忙起身走到窗边,不想让人瞧见濡湿的眼角。 齐英先退了下去,大老爷心情愈发的无法平复。 这样懂事的女儿让他愈发的不愿送她去虎口。 和大太太并肩往月园走,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些急促。 回头一看,齐眉追到了他们身后,张着唇轻轻喘气。 “怎么了?”大老爷弯下身子,手放在膝盖上。 “父亲不要难过。”齐眉知道自己不能把真相说出来,说得不好听点,被人知晓了二姐和西王爷私下的来往,百害而无一利,“女儿什么也不懂,但觉得世上的人都有好的一面就有坏的一面。西王爷原先教过我们念书,他性子温和,教书也很耐心,那样细致的人对二姐也不会差。” 明白过来齐眉是在努力安慰他,大老爷扯出一个笑容,却有点儿干巴巴的。 过不几日,宫里人动作极快,齐英的八字已经被送进宫里,和西王爷的毫无抵触,估算着会很快订下婚期,毕竟西王爷要前去封地,不可能再在京城久待。 大老爷从宫里回来,换下官服后丫鬟过来禀报,“大老爷,西王爷来访。” “快请进来。”大老爷道。 “西王爷已经在正厅饮茶了,来了有一刻的时辰。”丫鬟道。 大老爷进正厅之前,重重地叹口气。 “陶尚书。”西王爷起身,笑着拱手。 “西王爷不必行这样的礼,臣受不起。”大老爷语气不善,原先也赞叹过西王爷这一张胜过女子的容颜,只是站在面前,那双幽静的眸子就能把人吸走似的。 也与阮大老爷说起过西王爷在皇室里是最为出色的。 可他万万想不到这样的人会打起自家女儿的主意,他无法原谅。 陶伯全转身坐下的时候,余光划过一道身影,总觉得很是熟悉。 西王爷说了什么,陶伯全也听不到耳里去,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 “岳父大人。”西王爷这一声着实跟炮仗一样,啪地点响了陶伯全的神经。 “也还没有成,西王爷这样叫微臣,传到别人耳里,怕是以为陶家多么迫不及待。”陶伯全愈发的语气不善,他心中的郁气随着西王爷到来越来越深。 都已经要下圣旨,还做些什么女婿来看老丈人的表面功夫。 陶伯全钻到了牛角尖里。 西王爷带来了美酒陈酿,和陶伯全坐在亭子内,倒好了酒,自个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陶伯全心中烦闷,有好酒他也无需跟西王爷客气,端起来一口气喝了几杯。结果速度太猛,一下子头昏脑涨。 模糊之间听得西王爷的话。 “本王明白陶尚书心里的不快,二小姐是陶尚书爱护着长大……”西王爷倒是丝毫不遮掩,这样的性子和齐英意外的相似。 西王爷轻轻舒口气,“本王想陶尚书知晓一点,娶了齐英做王妃,本王会待她好,虽是比不过做父亲的深厚,但发自内心的情感不会比陶尚书要少。” “我会对齐英好。”西王爷的青丝被风吹起来,温和的飘扬,他用了我字,似承诺一样的话让陶伯全迷茫起来。 犯不着刻意来做这样的伪装,西王爷此趟过来,特意说这样的话,更像是专程过来,郑重的给出承诺。 回了园子,大太太让新梅打了盆热水来,绢帕在水里润湿,再帮大老爷细细的擦汗。 “本就是躲不开的事。”大太太似是想得通透了些。 “齐眉回府后和齐英走得近,那时候齐勇的亲事,她们二人都跟着心中着急,但这次一反常态的平静,齐英更是。”大太太说着把绢帕再次润到水盆里,“其实也说不准是缘,西王爷若真只是满心算计,不用这样来宽老爷您的心。” 大老爷身上带着酒气,脑子里反复想着西王爷的话,和真挚的表情。 那时候他娶尔容,谢家看不上落没的陶家,担心尔容跟着他会吃苦,会成日没有好日子过,当时的他也是这样和尔容的父亲承诺,他会对尔容好。 他无法得知是不是真心,但或者真如尔容刚刚说的那般,说不准也是缘。 齐英和西王爷的亲事被提上了日程,并不能走寻常的礼数,下月就要完婚,太过匆忙的准备时间却也没让陶家乱了阵脚。大部分的东西都由西王爷那边来准备,陶家反倒是清闲了许多。 记得当时齐勇的亲事也是这样赶,但却隐隐透着不同。 西王爷说了,时间再赶,所有的程序都不可以省,该怎么做都要做,不求做到最好,但必须最用心。 西王爷几乎样样事情都亲自过问,有些不合礼数,但也无人敢说他。 陶伯全心中些许宽慰起来,西王爷这样做,别人都说是好面子,但这回他想得通了,西王爷是怕委屈了齐英。 亲事和去封地的事是同时在准备,出人意料的井井有条,一切都有序的进行着。 月中的时候,阮家收到了圣旨,说阮家长子阮成渊,性格敦厚朴实,特命其与西王爷同去封地学习。 第一百三十七章 坦诚 “西王到底在暗地里计划些什么?”平宁侯琢磨不透,来回踱步。 仁孝皇后冷笑一声,伸手搭着由宫女把她扶起,“本宫派人去查探了,西王回京城那日,所乘的马车险些撞到了阮大学士家的长子,瞧德妃那模样,有什么样的生母就有什么样的子,带着个傻子过去能做什么。” 平宁侯微微沉吟,“我总觉得不妥。” 寝宫外殿只有服侍的宫人,仁孝皇后把他们遣走,只留下最信任的宫女服侍。 看了眼平宁侯紧锁的眉头,仁孝皇后嗤道,“能有何不妥,还不是怕了,你当德妃为何要留下来,本宫与她相处的时候不多,但看得出她不是真的懦弱性子,而西王不带文相武相过去,反倒只带个傻子过去,无非是变相示弱。” 平宁侯猛地抬眼,细细一想,倒是真如长姐所说的这般。 “这样胆小怕事的人,成得了什么气候。”仁孝皇后坐在软榻上,目光却寒凉,“本宫咽不下去的一口气是,前段时日在皇上面前要说起陶家二小姐的事,却反倒为人做了嫁衣。本宫费了那么大的心神,却被西王捡了个便宜。” “陶家小姐儿有何好的。”平宁侯倒是不认同,“武将之家,只怕一个个都粗声粗气的,还不如阮家的小姐,到底是书香门第,举止都得体大方。这样才衬得上太子。” “若不是太子不争气,我何苦千挑万选。陆尚书家的小姐若是再聪慧些,本宫也能看得上。”仁孝皇后说起这个就头疼。 无奈这么多年过去,她生不出自己的皇子,也不知是怎么了,明明皇上先前那般宠爱她,怀上一次。却小产,之后肚子就再无动静。 把太子这样养大,却偏偏染上的都是恶劣的习惯与兴趣。 ………… 齐英成亲的前日,陶家停止了忙碌,一切都准备妥当,只差明日轿子进门来迎娶。 齐英呆呆的看着窗外,连齐眉进来都不知晓。 “二姐。”齐眉小声地唤着她。 “以后就极少能见面了,来看看二姐。”齐眉笑着坐到一旁。 也递上了一对鸳鸯枕的绣套。 “这是你绣的?”对上齐英惊异的眼,齐眉点点头,语气温柔。“这些日子来一直烦着二姐,只因想送一样亲手缝制的礼。一切都有西王张罗着,妹妹才想到做这个。” 齐英抚上鸳鸯枕的绣套。面上的神情几分柔和,“妹妹有心了。” “等到二姐回门,是不是隔日就要去西河?”齐眉问道。 齐英点点头,“你的身子如何了?” 齐眉笑着道,“已经好了大半。再调养调养便会完全好起来,柒郎中的原话呢。” “如此甚好。”齐英把鸳鸯枕的绣套收好,两人坐得近了些。 外头的月色尤为的柔和。 齐眉知道以后和二姐能这样相处的日子只怕是没有了,所以额外的珍惜现下的时光。 看了眼月色,齐眉轻轻地吸口气,“二姐。刚回府那阵子,妹妹以为二姐是不喜欢妹妹的。” “我知道。”齐英竟是笑了笑。 “我性子如此,不是你的错。”齐英说着竟是拉过齐眉的手。握入自己的手心,“我与大哥对你的心都是一样的,你出生之时我也不过两三岁,没有什么记忆,只听过你的名字。之后极少见到。原先你觉得我对你有敌意,那也是真的。” 齐眉讶异的看着她。 齐英舒了口气。似是要把心里头的话都说尽,“其实也不是别的原因,你一直在府外的庄子生养,母亲却成日里念叨你,就连过年都不曾陪过我和大哥,笑容都很少给我们。” “我原先也有过,你若是一辈子能在府外就好了的念头。可当第一次收到子秋送来的信,大概是身子里流淌着一样的血,姐妹连心,当时我就想你会不会过得并不好。”齐英说着愧疚的看了眼齐眉,“去问了好多人,下人们都不敢提起你,还是一个要走了的老妈妈临行前告诉我,你并不是在庄子里好吃好住的静养。而你之前的信,其实是被八妹妹拿走,到了二姨娘手里,不知为何之后却没有动静。” 齐英这段没有说下去,“之后我上了心,总是守在后门,不止是好奇信里的内容,更好奇你为何不自个前来。终是等到你的信,我看了内容,你竟是在求救。那时候府内正忙着,也乱得厉害,我没了主意,正好听到大哥回来的消息,我马上去找他。” “我怎么都忘不了和大哥一起赶到庄子的时候,你拿着刀,脖颈都被自己割破了,眼睛却满是坚毅的模样。而你之后倒在大哥怀里,又显得那么脆弱。”齐英说着眼眶红起来,“你与我都是母亲生的,我对谁都冷冷淡淡,但对你无法冷淡起来。你明明身子那样差,却能凭着毅力这样稳步撑过来,一个人在庄子里孤苦无依,却又能化险为夷。你是我的亲妹妹,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齐眉总算明白,为何前世今生,她都总误以为二姐处处可以针对。 说起来,确实母亲一直都把爱意灌在她身上,更多的缘故是歉疚,可也忽视了大哥和二姐。 “不说这些了。”齐英似是卸下心头的包袱,重重地舒口气,“明日之后,府里便只剩下你一个人,我和大哥都不能在你身边。我知你不是那种需要保护的人,但事事都要处处小心。” 说着压低声音,“尤其是二姨娘,她现在是被软禁起来,也已经和下人的待遇无异,可你要当心她,能在府里横行霸道成这样,不是没有缘由的。” 齐眉点头,反握住齐英的手,“妹妹知道了。” 她以前还误以为送去的信笺之所以石沉大海是因得齐英捣鬼,却不想从一开始二姨娘就是那样的坏心肠。 没准,当时派过去要带走她的人,都是二姨娘安排的。 二姨娘能有这样的能耐,自然和她家里那些正反道都接触有关系。 外头的月色尤为的柔和。 齐眉知道以后和二姐能这样相处的日子只怕是没有了,所以额外的珍惜现下的时光。 看了眼月色,齐眉轻轻地吸口气,“二姐,刚回府那阵子,妹妹以为二姐是不喜欢妹妹的。” “我知道。”齐英竟是笑了笑。 “我性子如此,不是你的错。”齐英说着竟是拉过齐眉的手,握入自己的手心,“我与大哥对你的心都是一样的,你出生之时我也不过两三岁,没有什么记忆,只听过你的名字。之后极少见到,原先你觉得我对你有敌意,那也是真的。” 齐眉讶异的看着她。 齐英舒了口气,似是要把心里头的话都说尽,“其实也不是别的原因,你一直在府外的庄子生养,母亲却成日里念叨你,就连过年都不曾陪过我和大哥,笑容都很少给我们。” “我原先也有过,你若是一辈子能在府外就好了的念头。可当第一次收到子秋送来的信,大概是身子里流淌着一样的血,姐妹连心,当时我就想你会不会过得并不好。”齐英说着愧疚的看了眼齐眉,“去问了好多人,下人们都不敢提起你,还是一个要走了的老妈妈临行前告诉我,你并不是在庄子里好吃好住的静养。而你之前的信,其实是被八妹妹拿走,到了二姨娘手里,不知为何之后却没有动静。” 齐英这段没有说下去,“之后我上了心,总是守在后门,不止是好奇信里的内容,更好奇你为何不自个前来。终是等到你的信,我看了内容,你竟是在求救。那时候府内正忙着,也乱得厉害,我没了主意,正好听到大哥回来的消息,我马上去找他。” “我怎么都忘不了和大哥一起赶到庄子的时候,你拿着刀,脖颈都被自己割破了,眼睛却满是坚毅的模样。而你之后倒在大哥怀里,又显得那么脆弱。”齐英说着眼眶红起来,“你与我都是母亲生的,我对谁都冷冷淡淡,但对你无法冷淡起来。你明明身子那样差,却能凭着毅力这样稳步撑过来,一个人在庄子里孤苦无依,却又能化险为夷。你是我的亲妹妹,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齐眉总算明白,为何前世今生,她都总误以为二姐处处可以针对。 说起来,确实母亲一直都把爱意灌在她身上,更多的缘故是歉疚,可也忽视了大哥和二姐。 “不说这些了。”齐英似是卸下心头的包袱,重重地舒口气,“明日之后,府里便只剩下你一个人,我和大哥都不能在你身边。我知你不是那种需要保护的人,但事事都要处处小心。” 说着压低声音,“尤其是二姨娘,她现在是被软禁起来,也已经和下人的待遇无异,可你要当心她,能在府里横行霸道成这样,不是没有缘由的。” 齐眉点头,反握住齐英的手,“妹妹知道了。” 她以前还误以为送去的信笺之所以石沉大海是因得齐英捣鬼,却不想从一开始二姨娘就是那样的坏心肠。 第一百三十八章 话里有话 齐眉正要回答,却见着齐英已经被扶进轿子,细碎的步子,大红盖头遮住她的脸,尖细的下巴都瞧不见。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随着小太监尖细的喊着起轿,轿子稳稳当当的被轿夫们抬起,一路远去。 大太太这时候才掉下泪来,拿起帕子刚擦了去,又不停的滚落。 头一次嫁女儿,就要去到那么远的地方,让她如何不感伤。 老太太也颇有些难受的模样,严妈妈扶稳她,在一旁劝道,“西王妃隔日回门还能见到的。” 齐眉看着轿子消失成一个人点,跟着众人正要回府。 陶蕊忽而身子一软,吴妈妈眼疾手快的扶住,前边的长辈们已经进去,无人注意到。 齐眉微微弯身,“怎么了?” 吴妈妈叹口气,还未出声就眼角酸涩起来,“八小姐原先就受了风寒,之后落水更是雪上加霜,也是今日二小姐出嫁,八小姐心中不舍,才硬撑着要我扶她出来瞧。” 陶蕊也跟着眼泪汪汪。 齐眉站直身子,“受不住的话就不要出来,免得像现在这样害了自己,还得不到好。” 陶蕊愣了一下,看着五姐姐的背影渐渐消失。 吴妈妈有些愕然,“这……” 陶蕊把手一挥,唇抿成了一条线。 齐眉回了东间,拿起绣线和绣针,窗外的光线照进来,却晃了她的眼,绣线怎么都穿不进去。 索性把绣针和绣线放下,手撑着下巴看着半敞的窗外。 居玄奕救了陶蕊,陶蕊因得身子的缘故无法出门,只由老太太和大太太隔日亲自去登门道谢,二人回来后却没提起在居家的事,齐眉便也没问。 紧接着就是二姐的亲事。大家都忙得晕晕乎乎,齐眉都要忘记了。 陶蕊今日衣裳穿得薄,弱不禁风的站在一边,可长辈们都心中感伤二姐的远嫁,无人注意。 所以陶蕊这才想到了她。 想借她的口去和祖母说些什么,无论如何,祖母心中还是极疼陶蕊,只不过因得那恶毒的二姨娘,无法释怀,正好陶蕊生病。这么几个月都不多见。 居玄奕救了陶蕊是不假,但门当户不对,有她能提的份儿就怪了。况且自古男婚女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居家一直中立,圆滑的游走在权贵间,地位才能一直这样稳妥,居玄奕是居家嫡长子,纵使是大将军府的小姐。居家也不能娶个庶女。 不然未免要遭人嗤笑,可不娶的话,陶蕊被居玄奕救下的事情已经传开。 陶蕊这一算计,把自己卖进去了,也把居家给卖进去了。 只怕居家是有心拖着,而祖母和母亲也不会热着脸去胡乱提。都是有分寸的人,事情本不用发生,却被陶蕊弄成这样的局面。 齐眉心情愈发的沉重。她与陶蕊说了那么多,是真心的想告诉她,嫁给阮成渊不是什么坏到极点的事。 ………… 成亲是人生中最大的一件事,嫁娶的过程繁琐至极,更遑论是嫁为王妃。 齐英一直头昏昏沉沉。直到被扶到新房都没回过神来。记得大哥娶大嫂的时候,并没有太过铺张。毕竟陶家不乐意,左家也是别有用心。 可她进了新房,隔着盖头都能感到只怕四周都是一片喜庆的红色,脚下都是大红的毯。 性子再清淡,再是情投意合的良人,这样的大事也免不了紧张。 齐英等得肚子饿得咕咕叫起来,想起齐眉昨晚塞给她的糖块,悄悄拿出来就要吃,刚要送到嘴里,门忽然一下打开。 齐英一下子被呛到,眼泪都要流出来。 脚步声急急的走到面前,“你怎么了?”熟悉的温润声音,带着些酒气,撞上齐英身上熏的淡淡荷花香。 也不知为什么,齐英紧张得说不出话,半天才把糖块弄出来,肚子更饿了就算了,还弄得这样狼狈。 忽而一阵轻轻的笑声,“原先我倒是不知道,你竟也有这样有趣的一面。” 太过分了,竟然被笑话了,齐英怒气冲冲,抬手就把红盖头掀开,一对美目狠狠地蹬着他。 这样出乎寻常的举动,男子满脸吃惊,不是因为齐英的举动,略施粉黛的她并不是美艳绝伦,却让他愈发的怦然心动。 喜娘们咳嗽了声,西王爷才回过神,把余下的程序都做了,齐英总算吃到了今天唯一下肚的东西,虽然是清冽的美酒,但有了酒水下肚,肚子好像被骗到了,至少没再咕咕叫。 果然新房内是触目可见的大红色,余下的便是金色,全是一片华贵气派的模样。 西王爷唇角带笑,“这样的布置,王妃可还满意?” 齐英轻轻地嗯了一声。 沉默片刻,西王爷伸手紧紧地搂住齐英,力气大得吓人,齐英都要喘不过气了,伸手推着他。 “还好,还好我赶得及。” 只这一句,齐英就没有了动作,心跟着悄悄的化开。 得了她被皇后看中的消息,苏邪竟然能放下那边的事,不顾一切的赶回来。 “岳父大人原先十分厌恶这门亲事,我知晓不会有变,但更知晓你希望能得到岳父大人的支持,只能郑重承诺给他,事事亲力亲为……只为……” 齐英把手指放在他唇上,“别说了,我都知道。” 相爱的两人终能在一起,无论以后的路要怎样走,至少现下是幸福的。 突如其来的沉默透着从未有过的气氛,齐英的心扑通扑通跳起来,蹑手蹑脚的悄悄躺下,想要先睡过去。 西王爷看着从未见过的齐英的这一面,忽而勾起唇,“现在,本王要做另一件亲力亲为的事了。” 齐英还未反应过来,西王爷伸手一扯,床帐飘然落下,合欢红烛的光印着室内。 次日回门,排场不比出嫁要小,已然是西王妃的齐英被宫女精心装扮,先与西王爷一齐去了皇后皇上那奉茶,再起身去了德妃娘娘的寝宫。 出乎齐英意料的质朴装潢,德妃笑得温婉,握着她的手,微微地点头。 坐上回门的马车,齐英差点扭到,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她,齐英回过头,正对上西王爷关切的笑容。 越是离陶府近,心里就越不平静,这一次回去,不知下次是何时,西河那样远的地方,说不思念亲人自然是假的。 陶家摆了家宴,家里所有人都聚在花厅,西王爷和西王妃的到来让所有人都站直了身,老太太领着众人福礼。 西王爷忙上前把老太太扶起来。 大老爷摸着胡须,大概女婿都是越看越顺眼,西王爷从头到尾都是心口如一,看齐英那样好的气色也能确定,会对齐英好这句承诺定不会假。 心终于完全的放了下来。 女眷们到了亭内去坐着,西王妃额上贴了花钿,梳着精巧大气的朝月髻,如换了一个人一般,那份清冷的气质被掩去不少,一身如意缎绣丝瑞云雁广袖双丝百鸟裙,拖到了地上,身后的宫女提着,王妃的气派尽显。 齐春和齐露围着西王妃打转,陶蕊也看着西王妃身上的华贵衣裳,眼里一闪而过的羡慕,好奇的伸手要摸。 “得亏了西王妃是自家人,不然别人还以为多没见识。”冷淡的声音却也十分陌生,齐眉抬眼看过去,是三姐姐齐清。 这样的场面,再是不愿出来的人也不能违抗,齐清生得一张平淡无奇的脸,丝毫没有继承秦姨娘的半分美貌,性子本不是这般不讨喜的,现下一出声就冲陶蕊冷言冷语。齐眉想起先前老太太有意把齐清塞去平宁侯家,以收拾二姨娘捅出的烂摊子。 齐清对陶蕊有敌意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陶蕊抿着唇,脸羞得通红。 西王妃忽而微微一笑,伸手把发鬓间的银镀金镶宝石碧玺点翠花簪摘下,放到了陶蕊的手心,“八妹妹喜欢的话就拿去罢。” 齐英出嫁以前,从未对陶蕊这样好语气的说话过,陶蕊有些讶异,犹疑的不知该不该接。 西王妃以前甚少露出笑容,一笑起来显得尤为的清丽,和颜悦色的把陶蕊的手覆住簪子,“我这一趟走得急,谁的礼都没准备,你是府里年纪最小的,心思也细腻,这个就是我独独送你一人的礼。” 说着又把齐春和齐露也叫到身边,嘱咐着,“以后好好的在府里,等到三妹妹嫁了,府里就是你们五姐姐最大,你们几个都要跟着你们五姐姐,别添乱。” 齐眉眉头微微动了下,西王妃这是话中有话。 陶蕊的面色一沉,半晌都未再出声。 齐春和齐露甜甜的应了。 过了会儿,西王妃把齐眉拉着齐眉在花园里漫步,亭内的人看着她俩,尤为的亲密,是真正姐妹的模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两人忽而一下子笑起来。 陶蕊只觉得手中的簪子烫人,一不留神把手扎出了血,吴妈妈眼尖的看到,慌忙把陶蕊扶起,和西王妃请示了后,扶着陶蕊回了屋子。 愉快的时间总是过得极快,很快就到了离别的时候。 大太太说了几句不要哭,自己却又掉下泪。 齐眉握着西王妃的手,轻轻地说了句,“二姐注意身子,若是有空了便与我写信。” 亲人都在自己面前落泪,西王妃也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府外,阮大学士和阮大夫人也在嘱咐着阮成渊。 第一百三十九章 玉佩 阮大夫人在一旁嘱咐着易妈妈,此次跟着阮成渊去的身边人只有易妈妈,是西王爷的意思,昨晚才送来的消息,阮大夫人安排的那些随行丫鬟和小厮都一下没了用处。 易妈妈劝慰着,“大夫人请安心,再艰苦的地方,老奴也会拼了命的保大少爷周全,况且西王爷是个性情善良的,那日差点撞上大少爷,若不是西王爷及时勒马……” 没有说下去。 阮大夫人还是不舍,一把把阮成渊抱到怀里,“你从未离开母亲身边,从未离开阮家,母亲更是从未想过会有这一天,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渊哥儿能跟着西王爷远行是好事。”阮老太爷扶着胡须,心里觉得甚是满意。 阮大老爷也是这样的感觉,拍着阮成渊的肩膀,“西河虽很远,也不是富足的城镇,但艰苦的环境更能锻炼人,渊哥儿一直在府里被好吃好住的养着,虽是性子至纯但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说不准去西河,能开些窍,汲取些灵性。” 阮老太爷和阮大老爷都这样说了,阮大夫人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掉眼泪,松了手,又仔细的帮阮成渊理着衣裳。 一身宝蓝色的对襟长袍,腰间束着白玉镶蓝腰带,上头挂着的香囊显得尤为的不相称。 阮大夫人顿了下,伸手要把香囊取下,“这个是什么?” 阮成渊抬手捂住了香囊,清澈的眼眸看着阮大夫人,一句话都没有解释,手下却用着力,阮大夫人霎时有些错愕。 易妈妈笑着打圆场,“大少爷打小就带着这个了,看似有些旧了。兴许是小时候谁给大少爷的,无论什么东西,戴在身上年代久远些的话,那便多少能有点儿灵气,大夫人就让大少爷戴着罢。” 阮大夫人微微点头,刚刚碰到香囊的时候,里头硬硬的触感似是一块玉佩,玉都是有灵性的,易妈妈说得没错,戴在身上也好。(.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算着西王爷和西王妃也快要从陶家出去。让小厮把马车架过来,阮大老爷坐了上去,而后阮成渊也被扶着坐上去。 阮大夫人一下没忍得住。看着大儿子就这样钻入马车,想着之后也不知何时能再见面,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 “母亲,渊哥儿会好好的。”声音不大,阮大夫人正好能听见。语气不似往日那孩童一般,倒是添了分成年男子的稳重气质。 阮大夫人猛地抬头,却只对上阮成渊笑得纯真的脸。 也不知怎地,有了这句话,心中的悲伤也减了不少。 马车渐渐的远去,阮大夫人拿起帕子擦眼泪。也就没有看到车帘落下前,阮成渊认真的表情。 阮家马车到城门口的时候,齐眉一行正跟着西王妃的马车走。 此次远行。西王爷和西王妃在陶府门前向长辈拜别,而同辈的齐眉几人按着规矩可以送到城门口,齐眉与西王妃的关系不消说,自是一定要去送的。 西王爷骑着骏马在前头,鼻若悬梁。唇若朱丹,皮肤不比女子的要差一分。绝伦的容貌引得两旁的人都不由得赞叹,生得这样的容貌,举手投足却是威风凛凛,周身尽是男子气概。 齐眉姐妹俩坐在马车里牵着手,一直在说着话。 齐清与谁都不交好,自是不会前来,随口称病别人也不会多邀请,齐春和齐露也跟着来了,却是与陶蕊一齐坐在后头的马车。 齐露摸着马车内壁,“六姐姐、八妹妹,王爷的马车就是不一样,真是贵气。” 齐春笑了笑,“自是要比别人的好,皇族的人,再怎样用的东西都是和别人不同。” “二姐姐,不,西王妃真真是好福气。(.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齐露继续赞叹着,“越西王爷的亲事因得要去封地的关系而赶得不行,外间原先是颇有微词的,还有小姐儿是等着看西王妃的笑话,可谁想西王爷竟是事事要自己过问,婚礼的场面可真是让人开眼,直接给了那些嘴碎的人一大耳刮子。” 齐春掩着嘴笑起来,“还不是那些人自找的。” 齐露眼里透出些期待,“以后我也能有西王妃一半就好了。” 陶蕊一直没有出声,沉默的样子连齐春和齐露都忍不住问她。 陶蕊只微微摇头,“我只是有些身子不适罢了。”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关切的围到她身边,齐露道,“八妹妹若是不舒服的话就不要出来,这样一吹风,只怕身子又要差些。” 齐露说着叹气,“原先身子不好的人是五姐,八妹妹总是活蹦乱跳的,如今倒似是换了一样,五姐姐身子好起来,而二姨娘一出事,八妹妹就开始……” “齐露。”齐春打断她的话,陶蕊脸色一沉,唇都白了。 齐春一把揪过齐露的耳朵,“你真是!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齐露也知晓自己说错话,饶是被六姐揪得耳朵根都红起来也不敢叫疼,只悄悄看了眼八妹妹,见她面色苍白,心中登时就愧疚起来。 “八妹妹,是我嘴坏,你可别放在心上。”齐露拉着陶蕊的袖子道歉。 却发现对方半天没有反应,只掀开帘子,看着外头,不知在看些什么。 齐春伸手把帘子拉下,“八妹妹本就在养病,就不要多吹风了。” 陶蕊顺从的坐直,唇角露出隐隐的笑意。 西王妃也没再多嘱咐什么,只和齐眉闲聊着。 “以后这样的日子掰着指头只怕都能数出来了。”齐眉说着有些遗憾,听着马车踢踏踢踏的速度,大概已经快到城门口了。 西王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小声的道,“也不一定。” “嗯?”齐眉讶异的抬头,外头的送行的护卫道,已经到了城门口,请西王爷和西王妃下马(车)。 西王妃被扶下马车,齐眉也跟着下来,只见城门口黑压压的一片人。 西王爷前去封地不是小事,皇上特命几名朝中大臣送行,陶伯全、阮秦风(阮大老爷)、镇国将军以及其世子,御史大人以及太学品正居玄奕。 看得出西王爷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并不似传言中那样低,不仅来的重臣多,宫人也多,密密集集的少说有五十人。 这样做的缘由还有一个,西王爷在西河一带已然深得当地百姓的民心,若他从京城出行的时候能有好的待遇,皇朝的口碑自然也会好上加好。 众人都跟着陶伯全几位大臣跪下,西王爷伸出手,让西王妃站到自己身边来,在傍晚的夕阳下,两人并肩站着,西王妃虽是微微屈身,但也能瞥见其绝佳的气质。 不远处驻足观看的百姓都忍不住叹道,“好一对天造地设的才子佳人。” 西王妃看着自家的妹妹们,齐春和齐露鲜明的感觉到了离别,虽然平时与西王妃没有过多的来往,但要去这么远的地方,到底心中不舍,眼泪很快就往下掉了。 齐眉微微抿着唇,只让眼眶泛红,西王妃这一走,府里疼她的人便又走了一个。 在马车内西王妃的那句话没有时间细想,低声问了句,西王妃笑得灿烂,“也不是没有机会再回来看你们的。” 原来是这样。 齐春和齐露抱着哭,陶蕊却只站在一旁,什么话都不说。 西王妃看她一眼,发鬓间已然插上自己今日在府内送她的发簪,把她妖冶的容貌衬得愈发动人。 西王妃把陶蕊拉到面前,上下看着她,而后深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再转向几个妹妹,“我们是将军府里的小姐,但要记得,万事都要讲一个理字。” 齐眉眼眶里打转的泪始终不让它落下来,西王妃一而再再而三三的嘱咐,都只是为了她。 一旁阮秦风正把阮成渊拉到西王爷跟前,“西王爷愿带着成渊前去西河,微臣不甚感激,只不过成渊毕竟……所以若是有什么不得力的地方,还望西王爷海涵。” 这是在给西王爷事先说好,阮成渊脑子不灵光什么都不懂,带着他去了自是千恩万谢,可若他因得傻的缘故做出什么事来,西王爷一定要手下留情。 “阮大学士就安心罢。”西王爷的声音比清泉流淌还要好听,笑着招手要让阮成渊到身边来,阮成渊却没有动作。 这么多人看着,若是有什么差池的话可不止是丢人的事情了,阮秦风心中几分焦急,伸手推了一把阮成渊。 阮成渊差点就摔倒,得亏西王爷顺手就扶住,可阮秦风那一下推得厉害了,阮成渊踉跄了几下才稳住,一不留神,腰间的香囊咕噜噜的滚落。 香囊掉到地上发出略显清脆的声音,就在边上的西王妃几人看过去,香囊里的东西露出了一角,阮成渊正弯身捡起。 齐眉看得心扑通一声重跳。 猛地抬头望向阮成渊,他已经拾好香囊,易妈妈几步上去帮他重新挂回腰间。 只看到一个挺直身躯的背影。 那香囊里露出的一角,并不是多名贵的东西,但与她香囊里玉佩的模样几分相似。 西王爷的队伍准时要出发,齐眉几人也转身离去,阮成渊被扶着上马车,钻入车帘之前顿住脚步,回身看了一眼,目光似有若无的落在远处那抹淡粉色身影上。 齐眉也愣愣地看着前方,心跳得厉害。 第一百四十章 前世的齐英 坐上马车的时候,齐眉被一个一身盔甲的巡兵所吸引,是上次花朝节的酒楼下,帮年轻女子抓住小贼的人,他行走的方向与西王妃所乘坐的马车正好擦过去,尽头竟然就是那名年轻女子,巡兵直直地走过去,握住女子的手,两人并肩离去,走得一点儿牵绊都没有。(.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西王妃回门,紧接着就跟西王爷去封地,一天下来,齐眉几个小辈跟着来回跑,坐在马车的软垫上才觉得疲累袭来。 回来的时候,齐眉与陶蕊几人坐了一辆马车,陶伯全和阮秦风似是有事商量,同坐上一辆马车,与齐眉她们的并行了半路便停下了。 齐眉在半醒半睡之间察觉到马车不动,把车帘子掀开一角,父亲正在嘱咐小厮,只说了几句后便和阮秦风进了面前的酒楼。 车帘子放下的瞬间,马车又开始踢踢踏踏的前行。 齐眉正要闭目歇息,身边一阵轻轻的响动,眼睛微微睁开些,看到陶蕊有些不安分的动来动去,手也时不时地掀开对面的车帘。 一件朱红的袍子下摆透过被风吹起的车帘印入眼帘,袍子的主人骑在骏马上,骨节分明的大手握着缰绳。 齐眉不动身色的坐直了身子。 马车的速度缓了下来,听得随行的侍从福礼的声音,“太学大人。” 爽朗的笑声传来,“怎么不见陶尚书?” 侍从有礼的简单答了一句。 骏马的马蹄踢声和齐眉她们乘坐的马车不一样,居玄奕以前和她说过,骏马就像良将一样,要握在手里才好掌控,只有次等的马匹才做驮着一大车人的苦工。 其实现在想想也不尽然。 陶蕊猛烈咳嗽起来,齐春和齐露靠在一起睡得香甜,并没有被吵醒一点儿。齐眉也闭着眸子,呼吸平稳的靠在车内。[.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声音很大,外头一下就听到了,居玄奕蹙眉看着马车,吴妈妈第一个从边上掀开帘子看,陶蕊面色苍白得厉害。 吴妈妈惊慌的道,“小姐,您这怎么又咳起来了?”接下来就去到马车里要扶出来,也真是巧得可以,边上就是药铺。 柔荑被吴妈妈捉得紧紧的。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下马车。 若是说陶家身子不好的人,无论是谁都会第一个想到陶五小姐陶齐眉。 居玄奕也不例外。想都没有时间想,伸手就要抱住那人,街上路过的行人不无偶尔瞥一眼的。 手却触了个空,差点要摔倒的人被稳稳当当的扶起来,车帘快速的一起一落。连裙摆都很快收了进去。 居玄奕正要询问,温婉柔和的声音从里边传来,“劳烦太学大人担心了,八妹妹不过是偶感风寒罢了,家里还有良药。” 居玄奕愣住了,竟然是陶蕊? 陶蕊也愣住了。竟然就这样被拖回马车里了,抬头迷茫的看着把自己抱在怀里的五姐姐,对视的瞬间。只觉得不再是如从前一般全都是关切爱护的神色,反而多了分锐利。 心里咯噔一下,抿着唇也只能轻轻喘气。 “既是如此,那在下就不挡着马车的路了。”居玄奕说得尤为的客气,微眯着眼看着侍从向他福礼。而后马夫鞭子一扬,马车便渐渐远去。 陶蕊。无论何时都是这样心口不一。 居玄奕狠狠地勒了下骏马,调转方向,尘土扬了起来。 回到陶府,小姐们亦各自回了园子。 吴妈妈搀扶着陶蕊离开,走几步就咳嗽几声,听起来很可怜。 等回了东间,子秋端上热茶,又帮齐眉换着衣裳,“八小姐的病怎么反反复复的,一到了外头便咳嗽起来,奴婢都能听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齐眉坐在软椅上,端起茶盏喝了好几口。 刚刚若不是她把陶蕊拉回来,又要上演那样众人面前救人的戏码。 若这一次再让她成了,在街道上不比花灯会被众小姐和少爷们瞧见要差,百姓之间传话可是最快的。 若居玄奕真的手扶住了陶蕊,那他们这门亲事,不成也得成了。 什么时候陶蕊开始慢慢变化她已经无从查起,她实在不愿看到陶蕊与之前活泼率真的模样越行越远。 子秋添了一道差,迎夏领着左元夏走了进来,齐眉起身福礼。 两人坐到软榻上,左元夏是找她来闲聊的,偌大的陶府里,能与左元夏平心静气的坐下来说话的人,就只有齐眉。 自她嫁过来到现在,两人虽不是无话不谈的地步,但也能气氛极好的相处一整个下午都不觉得乏味。 品着贡茶,吃着子秋端来的糕点,聊的话题倒都是寻常的。 左元夏看着齐眉书桌上的香包,用眼神询问了齐眉,看着她点点头,左元夏笑着拿起来,翻来覆去的看,赞叹的道,“府里有这样巧手的绣娘?这一针一线都是不多见的好活儿,你瞧翻开来看里头,也看不出针线的痕迹。” “这可不是绣娘做的。”齐眉笑着坐近些,“是原先西王爷在府里教书,西王妃做给我的。” “还以为是西王妃做给西王爷的。”左元夏说着顿了下,眼神里透着羡慕,“西王爷和西王妃可真是天造地设,不怕与你说,我这两日看着都觉得羡慕。” 对于齐英的亲事,实则是不少人不屑一顾的,跟着西王爷去到离京城甚远的西河,条件艰苦也就罢了,按着弘朝的规矩,无诏的王爷是不可擅自离开封地的,若是皇上一辈子不召见,那岂不是一辈子都要在西河虚耗了。 而能觉得羡慕的人,无非看中了这两日西王爷给足的排场,或者看穿了西王爷对西王妃的情谊。 左元夏一定是后者,对比她的亲事来说,西王妃是从头到脚都让她羡慕的。 外头忽而飞来一只鸟,叽叽喳喳的叫着,有些慌乱的样子,不一会儿功夫又飞来了一只额上缀着湛蓝色的小鸟,叽喳的鸟立马就不叫了,小小的爪子勾住树枝,轻轻地和额上缀着湛蓝色的小鸟靠在一起。 “它们应该是一对儿罢。”左元夏连看小鸟儿嬉戏都劲头十足。 齐眉却不由得忆起了前世,齐英的性子一如既往的硬,连在亲事上都是如此,多少女儿家都只羞涩的等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直到嫁了才知晓良人的容貌。 前世的花朝节齐眉自然是没有去,但齐英去了,遇上了那名巡兵,巡兵正气的模样吸引了齐英的注意,不知是如何走下去的,两人的心意很快地相通。 巡兵很宝贝齐英,为了她发誓要努力,要衬得起她。 但事与愿违,大太太很快就把齐英的亲事订下了。可在迎娶前日,对方却忽而暴毙而亡。 没有人再敢娶齐英,大太太病逝,二姨娘一年后扶正,坐稳了位置后有木有样的榜齐英张罗亲事,选的人家都是普普通通的,前世的陶家落没,齐英被冠上克夫的名号,就是低就的人家也都想着法子婉拒。 终是有一家老爷愿意娶齐英,但却是做妾。 齐英那样性子的人怎么会忍得下,当下就跪在老太太和二姨娘面前,坦诚了和巡兵的事情,长辈们从惊愕到震怒,理所当然的没有丝毫理解的情绪。 齐英被关了起来,第二年开春的亲事有规有矩的进行。 齐眉偷偷去看过齐英一次,不愿意吃饭,也不好好休息导致齐英瘦得脸颊上的肉都没有了,握着她的手像直接握着骨头似的。 与齐英的来往少,也都是偏执认为的不愉快记忆,但毕竟是亲姐姐,齐眉看得眼眶红起来,“二姐,这样值得吗?” “值得。”气若游丝,却还是坚定不移的声音齐眉一直记得清晰。 巡兵没有食言,在这两年的时光里,齐英受着一连串打击和变故的同时,巡兵一直咬着牙在努力,终于上天眷顾,在一次护送微服私访的皇上的时候遇上刺客,凭着没日没夜练习的武艺,救下了圣驾。 皇上惜才,巡兵被封了御前侍卫。 二姨娘的态度立马转了个弯,齐英的亲事被她退掉,巡兵那边也捧着脸去热络的贴上去。 官职变了,巡兵的心没有变过,两人的亲事很快订下,巡兵接到了跟着镇国将军去边关的任务,本来要步入幸福的两人却又被生生地拉开,巡兵承诺一定会回来。 齐英也只安安心心的等,一年之间一直收到巡兵的信笺,巡兵不会写字,只会画画,齐眉还见到过一次,画得稚嫩得不行,也看不懂是什么意思,但齐英一眼就能明白,极少露出笑容的她笑得比池塘里盛开的荷花都要美。 等到白雪覆盖大地的时候,两人的婚事一拖再拖,总算要到了,齐英没能等来她的良人,只等来镇国将军的世子带回来的骨灰。 巡兵太过拼命,若是这次能获得军功,他便能再往高处一层,结果被敌军从背后一刀刺穿。 齐英没有哭,一下都没有哭。二姨娘大失所望,又开始问先前那位要娶齐英为妾的老爷还做不做数。 当晚,齐英捧着巡兵的骨灰,跪在祠堂门前,红红的烛火映红了四周,二姨娘匆匆赶来却来不及阻止,齐英与巡兵冥婚了。 ―――――― 前世的齐英结束了>< 第一百四十章 缘分非天定 坐上马车的时候,齐眉被一个一身盔甲的巡兵所吸引,是上次花朝节的酒楼下,帮年轻女子抓住小贼的人,他行走的方向与西王妃所乘坐的马车正好擦过去,尽头竟然就是那名年轻女子,巡兵直直地走过去,握住女子的手,两人并肩离去,走得一点儿牵绊都没有。 西王妃回门,紧接着就跟西王爷去封地,一天下来,齐眉几个小辈跟着来回跑,坐在马车的软垫上才觉得疲累袭来。 回来的时候,齐眉与陶蕊几人坐了一辆马车,陶伯全和阮秦风似是有事商量,同坐上一辆马车,与齐眉她们的并行了半路便停下了。 齐眉在半醒半睡之间察觉到马车不动,把车帘子掀开一角,父亲正在嘱咐小厮,只说了几句后便和阮秦风进了面前的酒楼。 车帘子放下的瞬间,马车又开始踢踢踏踏的前行。 齐眉正要闭目歇息,身边一阵轻轻的响动,眼睛微微睁开些,看到陶蕊有些不安分的动来动去,手也时不时地掀开对面的车帘。 一件朱红的袍子下摆透过被风吹起的车帘印入眼帘,袍子的主人骑在骏马上,骨节分明的大手握着缰绳。 齐眉不动身色的坐直了身子。 马车的速度缓了下来,听得随行的侍从福礼的声音,“太学大人。” 爽朗的笑声传来,“怎么不见陶尚书?” 侍从有礼的简单答了一句。 骏马的马蹄踢声和齐眉她们乘坐的马车不一样,居玄奕以前和她说过,骏马就像良将一样,要握在手里才好掌控,只有次等的马匹才做驮着一大车人的苦工。 其实现在想想也不尽然。 陶蕊猛烈咳嗽起来,齐春和齐露靠在一起睡得香甜,并没有被吵醒一点儿。齐眉也闭着眸子,呼吸平稳的靠在车内。 声音很大,外头一下就听到了,居玄奕蹙眉看着马车,吴妈妈第一个从边上掀开帘子看,陶蕊面色苍白得厉害。 吴妈妈惊慌的道,“小姐,您这怎么又咳起来了?”接下来就去到马车里要扶出来,也真是巧得可以,边上就是药铺。 柔荑被吴妈妈捉得紧紧的。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下马车。 若是说陶家身子不好的人,无论是谁都会第一个想到陶五小姐陶齐眉。 居玄奕也不例外。想都没有时间想,伸手就要抱住那人,街上路过的行人不无偶尔瞥一眼的。 手却触了个空,差点要摔倒的人被稳稳当当的扶起来,车帘快速的一起一落。连裙摆都很快收了进去。 居玄奕正要询问,温婉柔和的声音从里边传来,“劳烦太学大人担心了,八妹妹不过是偶感风寒罢了,家里还有良药。” 居玄奕愣住了,竟然是陶蕊? 陶蕊也愣住了。竟然就这样被拖回马车里了,抬头迷茫的看着把自己抱在怀里的五姐姐,对视的瞬间。只觉得不再是如从前一般全都是关切爱护的神色,反而多了分锐利。 心里咯噔一下,抿着唇也只能轻轻喘气。 “既是如此,那在下就不挡着马车的路了。”居玄奕说得尤为的客气,微眯着眼看着侍从向他福礼。而后马夫鞭子一扬,马车便渐渐远去。 陶蕊。无论何时都是这样心口不一。 居玄奕狠狠地勒了下骏马,调转方向,尘土扬了起来。 回到陶府,小姐们亦各自回了园子。 吴妈妈搀扶着陶蕊离开,走几步就咳嗽几声,听起来很可怜。 等回了东间,子秋端上热茶,又帮齐眉换着衣裳,“八小姐的病怎么反反复复的,一到了外头便咳嗽起来,奴婢都能听到。” 齐眉坐在软椅上,端起茶盏喝了好几口。 刚刚若不是她把陶蕊拉回来,又要上演那样众人面前救人的戏码。 若这一次再让她成了,在街道上不比花灯会被众小姐和少爷们瞧见要差,百姓之间传话可是最快的。 若居玄奕真的手扶住了陶蕊,那他们这门亲事,不成也得成了。 什么时候陶蕊开始慢慢变化她已经无从查起,她实在不愿看到陶蕊与之前活泼率真的模样越行越远。 子秋添了一道差,迎夏领着左元夏走了进来,齐眉起身福礼。 两人坐到软榻上,左元夏是找她来闲聊的,偌大的陶府里,能与左元夏平心静气的坐下来说话的人,就只有齐眉。 自她嫁过来到现在,两人虽不是无话不谈的地步,但也能气氛极好的相处一整个下午都不觉得乏味。 品着贡茶,吃着子秋端来的糕点,聊的话题倒都是寻常的。 左元夏看着齐眉书桌上的香包,用眼神询问了齐眉,看着她点点头,左元夏笑着拿起来,翻来覆去的看,赞叹的道,“府里有这样巧手的绣娘?这一针一线都是不多见的好活儿,你瞧翻开来看里头,也看不出针线的痕迹。” “这可不是绣娘做的。”齐眉笑着坐近些,“是原先西王爷在府里教书,西王妃做给我的。” “还以为是西王妃做给西王爷的。”左元夏说着顿了下,眼神里透着羡慕,“西王爷和西王妃可真是天造地设,不怕与你说,我这两日看着都觉得羡慕。” 对于齐英的亲事,实则是不少人不屑一顾的,跟着西王爷去到离京城甚远的西河,条件艰苦也就罢了,按着弘朝的规矩,无诏的王爷是不可擅自离开封地的,若是皇上一辈子不召见,那岂不是一辈子都要在西河虚耗了。 而能觉得羡慕的人,无非看中了这两日西王爷给足的排场,或者看穿了西王爷对西王妃的情谊。 左元夏一定是后者,对比她的亲事来说,西王妃是从头到脚都让她羡慕的。 外头忽而飞来一只鸟,叽叽喳喳的叫着,有些慌乱的样子,不一会儿功夫又飞来了一只额上缀着湛蓝色的小鸟,叽喳的鸟立马就不叫了,小小的爪子勾住树枝,轻轻地和额上缀着湛蓝色的小鸟靠在一起。 “它们应该是一对儿罢。”左元夏连看小鸟儿嬉戏都劲头十足。 齐眉却不由得忆起了前世,齐英的性子一如既往的硬,连在亲事上都是如此,多少女儿家都只羞涩的等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直到嫁了才知晓良人的容貌。 前世的花朝节齐眉没有去,但齐英去了,遇上了那名巡兵,巡兵正气的模样吸引了齐英的注意,不知是如何走下去的,两人的心意很快地相通。 巡兵很宝贝齐英,为了她发誓要努力,要衬得起她。 但事与愿违,大太太很快就把齐英的亲事订下了。可在迎娶前日,对方却忽而暴毙而亡。 没有人再敢娶齐英,大太太病逝,二姨娘一年后扶正,坐稳了位置后有木有样的榜齐英张罗亲事,选的人家都是普普通通的,前世的陶家落没,齐英被冠上克夫的名号,就是低就的人家也都想着法子婉拒。 终是有一家老爷愿意娶齐英,但却是做妾。 齐英那样性子的人怎么会忍得下,当下就跪在老太太和二姨娘面前,坦诚了和巡兵的事情,长辈们从惊愕到震怒,理所当然的没有丝毫理解的情绪。 齐英被关了起来,第二年开春的亲事有规有矩的进行。 齐眉偷偷去看过齐英一次,不愿意吃饭,也不好好休息导致齐英瘦得脸颊上的肉都没有了,握着她的手像直接握着骨头似的。 与齐英的来往少,也都是偏执认为的不愉快记忆,但毕竟是亲姐姐,齐眉看得眼眶红起来,“二姐,这样值得吗?” “值得。”气若游丝,却还是坚定不移的声音齐眉一直记得清晰。 巡兵没有食言,在这两年的时光里,齐英受着一连串打击和变故的同时,巡兵一直咬着牙在努力,终于上天眷顾,在一次护送微服私访的皇上的时候遇上刺客,凭着没日没夜练习的武艺,救下了圣驾。 皇上惜才,巡兵被封了御前侍卫。 二姨娘的态度立马转了个弯,齐英的亲事被她退掉,巡兵那边也捧着脸去热络的贴上去。 官职变了,巡兵的心没有变过,两人的亲事很快订下,巡兵接到了跟着镇国将军去边关的任务,本来要步入幸福的两人却又被生生地拉开,巡兵承诺一定会回来。 齐英也只安安心心的等,一年之间一直收到巡兵的信笺,巡兵不会写字,只会画画,齐眉还见到过一次,画得稚嫩得不行,也看不懂是什么意思,但齐英一眼就能明白,极少露出笑容的她笑得比池塘里盛开的荷花都要美。 等到白雪覆盖大地的时候,两人的婚事一拖再拖,总算要到了,齐英没能等来她的良人,只等来镇国将军的世子带回来的骨灰。 巡兵太过拼命,若是这次能获得军功,他便能再往高处一层,结果被敌军从背后一刀刺穿。 齐英没有哭,一下都没有哭。二姨娘大失所望,又开始问先前那位要娶齐英为妾的老爷还做不做数。 当晚,齐英捧着巡兵的骨灰,跪在祠堂门前,红红的烛火映红了四周,二姨娘匆匆赶来却来不及阻止,齐英与巡兵冥婚了。 ―――――― 前世的齐英结束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刺杀 上一章的内容已经修改好,请订阅过的亲重新查看就好。 ―――――― 左元夏怔了下,抬眼望向大太太,对方的眼里并没有别的意思,左元夏感激的福了福身。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大太太去了前厅打理。 左元夏继续回身整理着床褥,被她烘得暖暖的被褥只是握在手里也能觉得温暖,兵家武将的事情她不懂,但她会努力做到一个妻子该做的最好。 无论过去被怎样对待,她相信只要诚心,对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中也是存着善意。 毕竟以后还要与他共度余生,毕竟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的记忆,虽然并不愉快,但却也有是回忆。 想得出神,左元夏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重重的。 之前瑞妈妈出去端糕点来,算着正好在姑爷回来的时候能吃上最好的。 笑着转身,进屋的人却不是瑞妈妈,枯槁的面容几乎要认不出来。 在名字划过脑海的瞬间,面前的女子一下把藏在背后的刀拿出来,狠狠地往左元夏的身上刺。 “好命的总是你们这些小姐,做奴婢的就永远是下贱的命!”女子狠狠地说着,左元夏算是反应快,也亏得女子披头散发,一看就知理智全失,刀没有刺中她后更加激怒了女子,疯狂的扑向左元夏,“是!我没有怀大少爷的孩子,大少爷从头到尾都没有碰过我!那又如何,哈哈哈。” 笑声恐怖又尖锐,“大少爷不是也没有碰你?你和我这样的下贱人是一样的命啊,真是可怜!” 左元夏躲到角落里,来不及冲出门了,露着可怕姿态,如鬼怪一样的女子几乎看不出是芍药了。 已经被逼到无处可逃。芍药仰头大笑,“大少爷回来了,一问就能知道我是在撒谎,我既然只有死路一条,那自是要拉着你一起死才对!贱人,都是贱人!” 刀子猛地就要刺入左元夏的心窝,她紧紧闭着眼睛,眼泪滑了下来,害怕的大声呼救,外头的门一直在不停的想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瑞妈妈焦灼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门被芍药从内里反锁住了。 刀子落下的一瞬,心中闪过的人是再也见不到了。 几乎是同时发生的。嘭地一声巨响,一瞬之间一声惨叫凄厉的响起,却不是左元夏,耳边那样凄惨的叫声以及没有落下的刀子,左元夏猛地睁开眼。面上还挂着泪痕。 剑眉微微锁起,一双星月一样好看的眼正对上她的视线。 余光一瞥,芍药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晕过去了还是…… 到底是深闺里的小姐儿,哪里见过这样吓人的场面,站不稳的勉强起身。被芍药的刺杀弄得尤为狼狈,发鬓完全散落下来,面上也只是略施粉黛。本想着等整理完屋子再上妆的。 屋里烧着暖炉,只穿了一件月白的裙裳,与瀑布一样散落的青丝形成鲜明的对比。 “多谢……”这么长久时间来所凝聚的所有情感,却只能在这样怎么也预料不到的场景下化成简短的道谢。 陶齐勇身上的戎装还未换下,手握着刚刚把芍药砸晕的剑炳。看上去英勇非凡。 若不是他回来后,就被在府门口的五妹妹逮到。非让他先回一趟西间,说什么要把这身累赘的盔甲换下,只怕现在他这个容貌都记不住的妻子已经香消玉殒了。 齐眉进来,让瑞妈妈去煮热茶给左元夏压惊,自己扶着她坐上软榻,左元夏整个人都软绵绵的,平素那种平和素净的气质也被刚刚那惊险的一出给闹得散去一些,倒是更多了几分惹人怜爱的气息。 惊魂未定的靠着齐眉坐下,齐眉却立马起身,“大哥,大嫂你来照顾,妹妹去禀报祖母和母亲。” 这样的大事若是祖母和母亲知晓,免不了都要吓一大跳。 临出门前看着地上的芍药,依旧昏迷不醒。齐眉只微微叹息一声,提起裙摆,外头开始飘起小雪,让子秋拿了油纸伞过来,拢了拢斗篷去了清雅园。 西间的气氛依旧透着惊魂后的余韵,其中却渐渐地参杂了一种微妙的气氛。 陶齐勇僵着身子站在软榻边,五妹刚刚就这么自己想好自己决定的离开了,顺手还把左元夏推到了他怀里。 被吓得不轻的女子身子柔弱无骨一般,他再怎么样也做不出把她狠狠推开的事。 可也无法真的坐到软榻上,让左元夏靠在自己怀里。 只能这样别扭的站着,让左元夏轻轻靠着他。 芍药在齐眉出去的时候已经被抬走,老太太两人听着齐眉说得惊心动魄,眼皮也跟着重重的跳。 “这真是太吓人,本想着芍药自己胡编乱造罢了,让她好好在浣衣院里待着等勇哥儿回来再审问处置,她却先钻了牛角尖,还丧心病狂的要拖着长孙媳妇一起死。”老太太说着摸了摸心口。 “大哥把大嫂救下了。”齐眉给老太太捏起肩膀,柔声说着。 “哦?”老太太有些讶异,“他不是最厌恶这门亲事。” “勇哥儿秉性善良,哪里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大太太说着福身,“媳妇去西间看看现在是个什么情形了,晚些时候还要做家宴,可不能出岔子。” 老太太挥挥手,齐眉也跟着一齐离开。 入了朱武园,下人们都慌张得厉害,见着大太太和五小姐进来,纷纷上前福礼。 齐眉搀着大太太的胳膊,走到西间门口却停住了。 陶齐勇还维持着原先的别扭姿势,左元夏眼眸微微闭起,似是睡着了的模样。 大太太站了一会儿,改了主意,“我还是回去罢,等到了家宴的时候,让下人来叫他们便是了。” 说着母女两往外走去,“芍药的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她是自作孽不可活。”大太太说着叹口气。 芍药太想向上爬也算是无可厚非,可自己做错事不悔改,说得不好听些,知晓要东窗事发了还狗急跳墙。 这样的事情若是传出去了可大可小,大太太与老太太商议过后,赐了芍药毒酒一杯。 虽然在齐勇回来这日还要做这样的决定,但发生的事情就要用最快的速度解决,这样就能把影响减到最低。 很快就到了家宴,齐眉带着子秋出门,人差不多都来齐了,陶齐勇和左元夏才过来。 左元夏已经重新梳好了发鬓,换了一身得体大气的衣裳,只不过面色和唇色的惨白还是预示她刚刚遭遇了可怕的事情。 走起路来脚下还是有些软,左元夏差点一脚踩空的扭到脚,被一只大手扶起来,她面色微微一红。 齐眉抿着唇在位上笑。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与大嫂说过的,大哥总能感受到大嫂的好。 家宴的气氛算是愉快,陶家三房都聚在一起,陶齐勇自是所有人的中心。 齐贤敬了他几杯酒,话里都透着关照的意思。 与大哥相比,齐贤的路子实在太过平庸。 上次的文武状元分别被居玄奕和陶齐勇摘走,而明年开春的文武试,齐贤开始摩拳擦掌。 家宴过后,齐眉跟着大哥和大嫂回了朱武园。 大哥心情不错,带着两人在亭内饮酒饮茶。 兄妹俩自是无话不谈,左元夏坐在中间却也不显得多余,时不时帮齐勇斟酒,动作柔和又轻缓。 “大嫂,那糕点是不是可以拿出来了?”齐眉笑着提醒。 左元夏顿了一下,声音轻轻的,面露难色,“过了这么几个时辰,糕点都凉掉了,现在又是东西,若是吃了冷的东西,指不定会着凉。” “什么?”陶齐勇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问的对象却是齐眉。 齐眉笑着道,“是大哥最爱吃的两样糕点,妹妹平时无事就教了大嫂做,大嫂这几个月来都在努力学着。” 陶齐勇顿了下,没有继续问,左元夏觉得尴尬,正要坐下来。 陶齐勇道,“你去端了过来罢,凉的也无所谓。” 左元夏半天才反应过来陶齐勇是在与她说话,忙起身往厨房走去。 亭内只剩下齐眉和齐勇两人。 齐勇请酌了口酒,看着厨房的方向,“妹妹怎么突然这样帮着她。” “哪里是帮,只不过大嫂帮了大哥,妹妹就还了一份礼给大嫂,把大哥最爱的两样糕点告诉了她,也没想到大嫂就这样记在心里,这么长的日子都在努力学着做,昨日还吃过的,入口的口感已经很好了。” 齐勇抓住了重点,“她帮了我?” 齐眉点头,“大哥那日寄回来的家书,里头夹着给阮三小姐的信,八妹妹吃味儿,说大哥只给我一个人写信,要我念出来。” “那……”齐勇差点呛到,酒盏放下,猛地咳嗽起来。 “大嫂是个心细如尘的人,察觉到了不一般,装着气你没写书信给她的模样匆匆走了,大家的视线就都转到了她身上。给阮三小姐的信笺才得以保存下来,这若是真的念出来,现在……” 齐勇后头的话没有听进去,脑子里想起阮成烟的模样,心中不免忐忑,也不知她现在过得如何。 齐眉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直直地道,“阮三小姐已经订亲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崭新 明天开始双更一周,什么票票都砸过来吧xd ―――― “是晋国公家的二公子,亲事订在来年五月中。(.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长辈平时与几家走得近,小辈之间也会通书信,阮三小姐原先与齐眉口头称了姐妹,虽然心里因得左元夏的事隔了一道坎,但阮三小姐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与齐眉总有书信来往。 最近的一次书信里就说起了这个事,娟秀的字迹,字里行间隐隐透着羞怯的幸福味道。 陶齐勇手里的酒盏握起来又放下,反复了一次,手竟是微微有些颤抖。 “大哥,你……”齐眉话还未说完,齐勇又再次举起酒盏,仰脖一饮而尽。 先前已经喝了不少,早带着微醺的醉意,“这么久了,书信里也未曾见你提起过。” 齐眉吸口气,轻轻地道,“也不好在信里加,免得万一被母亲他们瞧见,虽是不会传出去,但终归不好,何况大哥先阮三小姐一步娶了大嫂。阮家怎么都是地位甚高的,不可能让阮三小姐等着……” 本就不是戏曲里唱的、演的那些煽情戏码,每个人的日子都总要往下过。 “那也不是我愿意的,都是平宁侯家用着见不得人的手段!光想想都觉得不齿。”陶齐勇声音透着散不去的恨意,齐眉肩膀微微垮下来,陶齐勇狠狠地捏着酒盏,“不是对你发火。” “晋国公家二公子、我见过,人很正直,也是个上进的。”陶齐勇说话带着结巴,亭内四周早点起了灯笼,印得他面上染着一层苦意。 左元夏在厨房里摆弄着芝麻凤凰卷和枣泥糕,虽然陶齐勇说凉了也没关系,但现在正是深冬。再是习武之人身子骨硬朗,也不能这样。 把芝麻凤凰卷和枣泥糕又蒸了会儿,蒸腾的热气从嫩竹编织的蒸笼盖缝隙中透出来,看来已经好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小心的把蒸笼盖揭开,热气一下子把左元夏都掩埋了,脸上被热气冲得发烫,左元夏急急的咳嗽起来。 迎夏得了齐眉的吩咐,一开始就跟着过来帮忙,见着大少奶奶这个样子,掩嘴忍住笑。伸手去扶左元夏,打湿了帕子帮左元夏敷了敷脸。 左元夏脸更红了起来,“都是我笨手笨脚。都学了这么久,还要犯这样的错误。总比不上姑子半分。” 迎夏摇摇头,“大少奶奶的厨艺是看着飞速好起来,原先五小姐学着做糕点的时候,切到手或者被蒸气烫一下。那都是常有的事。” 左元夏扑哧一下笑出声,“你把齐眉那些老底儿都给掀出来,不怕她罚你。” “五小姐最好了,才不会乱罚奴婢们。”迎夏说着表情有些自豪起来。 两盘糕点在蒸笼里放了会儿,热气渐渐地散开,左元夏亲手伸进去端起。已经不是那种烫得手红的程度了,细心的摆好在两个刻着娟细莲花纹的盘子里,晶莹剔透的糕点看上去很有食欲。 亲手端起来。糕点的香味一下飘到鼻子里。 陶齐勇主动说了要吃糕点,说不定没有想象中那样讨厌她,毕竟是铮铮铁骨的大男子,哪里有女儿家那样狠狠记恨人的时候。现下邻的那几个小国与弘朝的兵队休战,家宴上陶齐勇亲口说了。会待到大年初二,虽然长达一年多的等待才换来这短短的几天。 但左元夏一想起刚刚那句‘凉的也无所谓’。嘴角就牵了起来,总觉得有些软化的意味。 他豪爽的性子使然,也许她再努力一些,很快就能释怀。 要到亭子的时候,左元夏顿了下脚步,空出一只手理了理衣裳,刚迈步进去,背对他坐着的陶齐勇立马就察觉,回身的时候,左元夏笑着把糕点端上石桌,“我端来了,你和姑子都吃一吃吧,看看合不合胃口。” 小心翼翼的眼也不敢抬。 陶齐勇一甩袖子,直接与她擦肩而过,左元夏不明所以的回头看过去,他的背影走得很决然。 想起新婚那日,他也是走得这样直接,不留情面。 左元夏低着头坐到垫着绒毛软垫的石凳上,糕点还冒着热气,金灿灿的芝麻凤凰卷她今天做得还算满意,并没有希望用两盘糕点就能改变什么,却也没料到又要见到这样的局面。 齐眉握住左元夏的手,“大嫂,大哥喝多了酒,就先去歇息了。”一直捧着手炉,糕点又是热腾腾的出锅,左元夏的手却这样的冷。 “你不用这样安慰我。”左元夏摇摇头,“我在他眼中是几斤几两,应该早看得清楚。” 齐眉以为她已经失望,正要开口劝,她却站起身,唇角露出笑意,“这两盘糕点你就吃了罢,他既是饮多了酒,那我也先回去歇息,一晚上过去后,太阳也总还会来,什么都是重新开始。” 新的一天什么都会是崭新的。 齐眉喜欢左元夏这样的心态,但苦的是,做错事的明明是平宁侯和其夫人,错责却要左元夏来担着,而且找不出什么有力的话来反驳。 亭内只剩下齐眉一人,招手把一旁流口水的迎夏叫过来,拿了一块芝麻黄金卷给她。 迎夏也没推却,四下无人,只有她们主仆俩,几口就吃完了一个,嘴里赞叹着,“大少奶奶的糕点已经做得不错了,为何大少爷不吃呢?” “不是糕点好不好,而是心好不好。”齐眉只能叹口气。 这是大哥大嫂自己的生活、日子也是他们二人自己过,她能帮的地方并不多。 没想到的是,大哥回来后被她截下,阴差阳错的上演了英雄救美人的一幕,说起来也算是经历了生死。 坐在外头再是有手炉,有斗篷也比不得屋里,糕点放了会儿就凉了一半,齐眉让迎夏端进去,给子秋也尝尝。 齐眉在屋里换上亵衣,手脚缩在被子里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左元夏坐在床榻上,怔怔地看着地面,陶齐勇果然没有回来,丫鬟去打听,说是在书房见着大爷让人在地上铺床。 宁愿在书房打地铺睡,也不愿意回西间面对她。 勉强躺下一会儿,动来动去怎么都觉得被子暖和不起来,让守夜的丫鬟加了一床,身上只觉得压了两个小孩似的,却还是不暖和。 到了天亮起来才堪堪合眼,听得外头丫鬟福礼的声音,“大少爷。” 左元夏一下子清醒过来,坐起了身子,不知道是要先换衣裳还是先梳发鬓,亦或是让丫鬟去把洗漱的水打来。 坐立不安了一阵,外间的声响却没了。 把脚伸进棉绒的鞋里,走到西间门前悄悄地往外看,外间空无一人。 陶齐勇在外间穿上了大衣便去了清雅园。 老太太刚起身,眼睛还有点儿肿。 齐眉在一旁帮老太太按着手,说是这样能帮着把眼睛上的浮肿消去,精神也能好起来。 “真是心细又聪慧的孩子,按捏的手艺也会。”老太太满意的半眯着眼,抬手让请安的陶齐勇过来。 老太太拉住陶齐勇的手,“你和你祖父在边关还算好罢?你祖父最是逞强,就是到了最难受的地步才能让人看出一点儿,在边关不比家里,你祖父再是身怀百战的经验,你们也不可太过大意和拼命。” 陶齐勇半坐在软榻上,沉着声音,“孙儿知道了,祖父身子健朗得很,不是装出来的,原先在家里祖父都按时服了药,上战场的时候,拿着剑一下就能解决一个的。” 老太太听得前额两侧突突地跳起来。 陶齐勇忙闭上嘴。 齐眉伸手帮老太太按着前额两侧,“祖父半生戎马,打打杀杀的场面不可避免,但有大哥在边关,一个满身经验,一个满身武艺,又都是一家人,心中不会有任何芥蒂,这就比什么都强。” 齐眉说得没错,也不是没有在战场上还暗地里算计自己这边人的小人,而老太爷和齐勇这样的情形,也算是有利的一种。 老太太缓着心绪,这时左元夏过来请安,微微抬眼看着陶齐勇也站在里头,在对上视线之前忙福身行礼,目光也只看着地面。 老太太点着头,“长孙媳妇与勇哥儿也是分开了一年多,弘朝这么多年也没有哪对是这样苦命的,最苦的还是长孙媳妇。”说的是她苦守空房的事,外头不是没有人传,左三小姐嫁的时候不风光,嫁过去还要守活寡。 严妈妈把原话学给老太太听,气得老太太脸色铁青。 去查了源头,就是市井里那些刁妇闲来无事的说这样的胡话,果然不会是长孙媳妇。 这么长的时间,老太太也摸清了左元夏,平宁侯家把她嫁过来是意图不轨,而平宁侯家送来的信笺,老太太都一一过目了,里头暗示的次数可不少,但长孙媳妇次次都无视,比那时候三儿子的媳妇还要坚决。 左元夏抿着唇,道,“是孙媳妇该做的。” 陶齐勇一直别过头站在一旁,老太太轻轻叹口气,侧头让齐眉去外头瞧瞧大太太来了没。 看老太太的神情,大概是有什么话不方便在她面前说,齐眉会意的往外走。 第一百四十四章 挨打 二更晚些到xd ―――――― “祖母有话要与孙儿说。”齐勇看得出来,老太太是刻意把五妹支开。 稍稍思量一下,五妹不能听,但又非要说的事除了他和左元夏以外只怕再无其他。 老太太抚了抚衣裳,笑得几分慈爱,“你回来一趟不容易,亏得两边休战,若你祖父也能一齐回来看看,把年给过了才是最好的。在你们祖孙二人离府的时间里,齐英嫁了西王爷、齐清与平宁侯家长子的亲事也订下,明年二月就嫁了。” 齐勇一下站起来,“怎么三妹要和平宁侯家长子订亲?” 拳头紧紧地捏起来,不用说,肯定又是左家使了见不得人的招数,怒气一下从心底里窜上来,左家的人就是如此,再怎么样只怕也不会有什么怀着好心的人。 老太太知他心中所想,叹了口气,让陶齐勇坐回位上,“这回不是平宁侯家,而是你二姨娘自己把脸贴上去,烂摊子捅开了,结果还是要我来收拾。” “二姨娘?”陶齐勇不明所以。 老太太简单的解释了一番,陶齐勇皱起眉头,“二姨娘做事从来都是这样蠢钝,难怪得祖母要将她禁足。” 二姨娘的事,老太太当时就吩咐了下去,严妈妈也紧紧地看着下人们,没有谁敢去四处乱传,连私下里议论几句也是心跳得厉害,生怕有人发现。 所以陶齐勇回来虽是知晓二姨娘被软禁起来,已经是有名无实的姨太太,却不知内里的缘由,这会儿老太太这样一说,自然而然的以为是平宁侯家的事。 老太太也由着他误会。 依照陶齐勇的性子,若是知晓了内幕。今日就会是二姨娘的死期,再是有军功的人,再是在情在理,也不能私自把人处死。 再加上颜家的势力一直都影响颇深,虽是不甘愿,但老太太多少也只能顾着这些不可忽视的因素,留着二姨娘这一条命。 “二姨娘几个月来都没见过活人,说是夜夜都在屋里鬼哭狼嚎。”陶齐勇道。 “这你就不用在去管了。”说着老太太招招手,让严妈妈伏到她唇边,“去查查是哪个嘴碎的下人说这些。” 严妈妈领命退下。 屋里只剩下祖孙俩。 老太太看着陶齐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数,你二姨娘贪心不足蛇吞象,涨破了自己的肚子。这就是她该承受的报应。”轻轻叹口气,话锋一转,“你与长孙媳妇也是如此,既是被红绳绑住了脚,只能一直这样绑着走下去。那不如就好好的……” 话还未说完,陶齐勇猛地站起身,“祖母也知晓是绑着,而非并肩同行。午时孙儿约了太学品正一齐议事,先不能陪祖母了,告辞。” 说着一拱手。转身干脆的要离去。 老太太摇摇头,勇哥儿无法接受长孙媳妇她怎么会不理解,当初长孙媳妇嫁进来。她比谁都要不待见。 “站住。”声音带上了严厉。 陶齐勇果真没再往前迈步,带着不甘愿的回转身子。 “当初新婚那日,你给长孙媳妇脸色看,她始终都没记在心中,反而大事化小。对平宁侯夫人更是一句都没提起过。”老太太语重心长,“一年多的时间里。从没见她有过抱怨。你也知芍药的事,平宁侯夫人带着人来陶府,也是她第一时间把人劝回去,事情才没闹大。不然受责难的不单是你、还有我们陶家。这么长久的时光里,长孙媳妇也是孝敬长辈,做事说话知书达理。再大的事,她也只说知晓自己嫁来陶家就是陶家人。” “祖母不是让你妥协,而是换一种眼光去看。”老太太抬眼看着陶齐勇,“你与你祖父在外征战,无论战胜还是败,你以后的路子都好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以后陶家要靠着你来撑起,执拗或者固执的方式在战场上都不一定行得通,何况是对待家事?你在外纵横沙场,对内却这样手足无措。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家里的事情都不能妥善对待,你如何能担得起陶家这么多口人的责任?” 不停歇的说这样多的话,老太太只盼陶齐勇能听进去几分。 ………… 莺绿和莺柳一个下午的时间都在府中四处游走,终是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两人一齐去严妈妈那里禀报,“说那些话的人正是吴妈妈。” 莺绿显得有些犹疑,“吴妈妈是府里的老人了,若真的……不知会不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严妈妈看着小丫鬟在跟前擦拭着精致的白玉瓷瓶,“老太太那样的语气,查出来是谁都要秉公办理。越是老资历的人动起来才好,不然如何给其他的人警示。” 莺绿和莺柳应了声便退下。 陶蕊正在屋里一件件的挑着冬衣,姨娘被关了这么久,听吴妈妈说现在正值深冬,却没有什么很好的御寒物件,陶蕊听得心疼,好不容易打通了门路,选好了御寒的冬衣可以托人送到姨娘手里。 “娘亲平时过惯了好日子,现下却落得这样的结局。”陶蕊说起来心中一阵酸涩,她谁都求过了,去父亲的门前也跪过,父亲出来却只留下一句狠话,都说为了她好,免得她被二姨娘带坏,便夺去她和姨娘相见的权力。丝毫不念情分,丝毫不念亲情。 甚至连送冬衣,她这个为人女的都要假他人之手。 吴妈妈知晓内里的缘由,只能微微叹气,“二姨太这般,也是为了八小姐。” 陶蕊动了动唇,半晌不知如何回话。 外头小丫鬟掀开帘子,领着莺绿进来,向陶蕊福了礼,莺绿脆着声音,“请吴妈妈过去一趟。” “去哪儿?”吴妈妈不解的问道。 莺绿笑了笑,挽着吴妈妈的胳膊,“自是有事。” 一路被莺绿领着行到了清雅园的后院,廊上隔着纱帘,后头依稀看见得老太太的身影。 吴妈妈躬身福礼,心中止不住忐忑起来。 迎夏匆匆忙忙的端着糕点进东间,身上还带着被寒风吹过的凉凉气息,把糕点放下就冲着手里头不停的呵气。 齐眉把手里的手炉给她,四下无人,迎夏忙快速的握了握,感激的冲齐眉笑笑。 “今年的冬日比往常可是要厉害些。”子秋说着把窗户关紧,让外头的冷风无法钻进来。 迎夏点着头,“可不是,若不是外头这样冷,热闹我还想多看看呢。” “又有什么热闹?”齐眉忍着笑问道。 迎夏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道,“奴婢路过清雅园,听得门口的人议论,说内院在打人呢,打的可是吴妈妈,下手十分的狠,几板子下去就见了血!丫鬟都惊惊颤颤的站在外头,要说不敢说的模样,套了好一阵话才问出来是为何呢。” “这样的热闹有什么好看的,既然罚就定是做错了事。”齐眉说着捻了块糕点放入嘴中,细细的吃了后,见迎夏还是蠢蠢欲动,才道,“若真是要神神秘秘做什么,哪里能被你打听出来,也不会在清雅园里打人。要知道,能传得出来的议论就不是秘密。” 迎夏顿了下,转眼儿想起自己刚刚打探到的消息,还是要说出来,“奴婢听说是吴妈妈与别的人胡乱散播二姨太被府里整得要虐疯了的谣言,都传到大少爷耳朵里去了,老太太气不过,才用了家法。” “看到了没,她还在这里传胡话。”齐眉说着望向子秋,子秋会意的拉了一把迎夏,“你啊,吴妈妈为什么被动了家法,还不是满口胡言四处乱传,这些话你在小姐面前说说就好知不知道。” 迎夏想起园子门口的丫鬟说得吓人,又是见血又是鬼哭狼嚎的,哆嗦着吐吐舌头,也不敢再提。 陶蕊在屋里等得天都黑了也没见吴妈妈回来,自从姨娘被关起来,她身边就更是只有吴妈妈一人,丫鬟们怠慢是家常便饭的是,吴妈妈不回来,她饿的前胸贴后背也没法子。 不是没有想过五姐姐,可想起那些谣言,陶蕊也拉不下这个脸再去求。 等到实在受不住了,陶蕊穿好斗篷,捧着手炉,把自己包成一个包子才敢出门,还未下雪就已经冷成这样。 刚要迈出屋子,小丫鬟来禀报说吴妈妈被人抬了回来。 陶蕊惊得眼眸都瞪大,急急的去了吴妈妈的屋子,看到她的模样几乎都要站不稳。 吴妈妈从小就带着她长大,从不见过这样身上染血的模样,带着皱纹的脸上一双眼睛闭得紧紧的,竟似是没了生气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陶蕊一下扑了过去,紧紧握着吴妈妈的手。 苍老的手上满是岁月的痕迹,平素总是和声和气与她说话的人却怎么都睁不开眼。 检查着吴妈妈身上,才发现是被打了板子,只穿了中衣,中衣与肉都黏在了一起。 下手这样狠,陶蕊眼眶一下红了起来。吴妈妈勉强清醒过来,看到眼眶红红的八小姐,颤着声音安慰,“都是老奴胡乱说话,才有这样的结果,这都是按着府里的规矩来,不过百来板子,小姐……小姐……” 努力撑着说了这些,吴妈妈再次晕了过去。 陶蕊猛地站起来,打了这么多板子别说是吴妈妈,就是壮年男子也受不住。 第一百四十五章 恨意 二更到了xd ―――― 吴妈妈发起了高烧,陶蕊亲自去打了凉水,路过厨房的时候听的小丫鬟们凑在一块儿叽叽喳喳。 “真是吓人,吴妈妈被打得这样惨,怎么说都是府里的老资历。” “听说还是老太太亲自在一旁看着打的,知不知道她是犯了什么事?” “我知道,吴妈妈她胡乱传了二姨太的闲话!” “不过吴妈妈也是好命了,八小姐竟然亲自来照顾。” “好命又如何,也只享得这一瞬了,吴妈妈被抬回来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事情从来都是越传越夸张,吴妈妈并没有到那样的地步,但若是这一晚上熬不过去,也只怕…… 陶蕊想得心里发慌,快速去了屋里,把绢帕覆到吴妈妈额上,这是平时她生病了,吴妈妈照料她的法子。 再喝下热汤,就能好起来。 让丫鬟去熬的热汤也已经差不多可以喝了,陶蕊让丫鬟端来,顺道吩咐她现在马上出去把柒郎中请过来。 怎么也得把额上的烧退了才是最紧要的,只要烧退了,身上的伤口没有裂开得太厉害,好好休息一段时日应该是能好起来。 陶蕊再乱心里也还是有法子,一步步的吩咐下去,还好平日吴妈妈待人不错,吩咐的丫鬟知晓是她有事,也十分上心。 汤碗里散着浓浓的香气,陶蕊捧着汤碗放到案几上,银勺舀起喂起吴妈妈,吴妈妈意识模模糊糊的一直有,感觉到八小姐这样照顾她,眼眶迅速红起来。眼泪也吧嗒吧嗒的掉。 “八小姐……老奴……受不起……”吴妈妈费力的要睁开眼,身上的疼痛像撕裂了一般。 陶蕊连连摇头,眼眶也红了一圈。 热汤怎么都喂不进去,明明喝下去了,一会儿又吐出来。陶蕊到底是小姐,一下子手足无措,慌乱见把汤碗也打翻了。 这时候去请柒郎中的丫鬟回来,面露难色的站在门口。 “怎么样?柒郎中可来了?”陶蕊忙拉着她的胳膊问道,也不顾手上被热汤撒的汁还未擦去。 丫鬟摇摇头,如实的道。“柒郎中说,他才疏学浅,只怕医不好吴妈妈的病。” 陶蕊恨恨地甩手。什么治不好,柒郎中还记着当时她和吴妈妈威胁她的事。 人命关天却不理会,柒郎中也不是什么好人。 想得再狠,面对这样的场面力气也像是被抽干了似的。 她是府里的八小姐,却连自己身边最亲近的老妈妈都保不住。刚刚吴妈妈勉强撑着起身。精神似是好起来一般,但陶蕊和吴妈妈都心知肚明,这叫回光返照。 如若柒郎中肯来一趟,吴妈妈一定不会没得救。 无力的倒在床榻边,完全没了主意,发鬓散乱起来。想去找二姨娘、再次燃起去找五姐姐的念头,想起西王妃远行那日马车上的眼神,一下子无力挪动脚步。 陶蕊记起了先前柒郎中留下的风寒药方。急忙让丫鬟去熬好了端过来,自己也跟着跑来跑去,外头的风特别大,已经完全入夜,身边一个人都没有。除了自己。 床榻上的老妇人动了动身子,接过药碗却放到一边。“八小姐,老奴有话想和八小姐说……” 比先前说话的时候又清醒了不少,陶蕊慌乱起来,伏在床榻边呜呜地哭着,说到底也只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再好的法子没人愿意帮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吴妈妈如此。 “我去求祖母!”陶蕊猛地起身,却被吴妈妈狠狠地拉住了,“八小姐……您听老奴说,可能只有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了,小姐若是转身走了,只怕老奴就……” “不会的!”陶蕊无力的坐在床榻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吴妈妈叹口气,“二姨太的事情,小姐不可再多去闹些什么,不然吃苦吃亏的只会是小姐。以后小姐在府里,无论他人如何,小姐的心要始终是直的,这话老奴以前也说过,现在再说一次。” 吴妈妈剧烈的咳嗽起来,吐出几口猩红的血,知晓自己马上就要去了,吴妈妈紧紧握住陶蕊的手,“若是小姐以后有什么事,二姨太和老奴都不能在小姐身边。小姐可以去找五小姐,她待小姐您是真心好的。” “直?”陶蕊听不进去其他,只看着眼皮下虚弱无力的吴妈妈。午后时分她还是好好的,现下却变成这样,陶蕊眼里迸发出恨意,“说得没错,就是要心直。娘亲为何会变成这样的局面,只因得她不是正室。” 吴妈妈手垂了下去,再也听不到陶蕊后头的话。 “为何我连你也保不住,只因得我的地位身份。我是看清楚了,若想好好活命,就先得保命。” 连着几天都要下不下的雪终是下了起来,丫鬟按着规矩把吴妈妈抬走,严妈妈得了消息,拿了些银子给丫鬟,把吴妈妈连同一些银子都送出府去给她的家人。 陶蕊呆呆的看着雪花旋转落下,记得五姐姐和她说过,雪是最干净的,能洗去一切不美好的东西。 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白玉一样美好的颜色十分纯净。 重要的人都不在她身边了,她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陶蕊狠狠地把雪花捏碎,手中的凉意侵入骨髓。 ………… 床边忽然有了响动,左元夏神经崩了起来,猛地睁眼,正对上芍药猩红的眸子,呼救的声音还未能溜出口,一阵锥心的疼痛一瞬间在胸膛上炸开,颤抖的把手摸上去,冰凉的刀柄上染着她的血迹。 左元夏惊叫的坐起来,才发现是个梦。 满头大汗,背上也尽是凉凉的汗珠。 “怎么了?” 床榻边忽然响起男子的声音,一只大手覆上她的额头,似是帮她试着温度,左元夏寒毛都竖了起来,黑黑的屋内看不清人,陶家这样的大户里能有闯进来的毛贼虽然很奇怪,但还是立马抬起脚狠狠地踢过去,男子大概也没有料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一点防备都没有的被踢一脚,再是没有力气的柔弱女子,这样阴差阳错踢中了位置一脚也是相当可以的。 左元夏听到那声闷哼,忽然坐起来,急急忙忙去把油灯点上,回身过去看到伏在床榻边的人。 “你,你,你……夫君怎么会在这里?” 两人只是有名无实,左元夏想叫他齐勇都叫不出口。看到他面上有些痛苦的神色,忙过去扶起他,“没想过夫君会在屋里,还以为是进了小贼……” 陶齐勇剑眉微微皱起,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她。 左元夏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问他伤了哪里却得不到回复,看着他额上冒出冷汗,一下焦急了起来,“我去请示大太太,看看要不要叫郎中来,都是我不小心。” 刚起身就被一下拉回来,不经意落入一个怀抱里,出乎意料的温暖和宽大。 无奈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别……这,伤的地方很快就会好。” 也难怪她不懂,新房当晚被自己抛下,到现在还是如嫁进来之前一样。 耳边回响起祖母白日的话,一点不动容是不可能的,就是听进去了祖母的话,入夜后才没去睡书房,犹豫的回屋,左元夏却已经睡着,能看到她的呼吸并不平稳,柔美温婉的轮廓隐隐约约的撞入视线,想要上前看得仔细些,她却忽然被噩梦吓醒。 怀里的人很快就睡着了,本来就是被噩梦吓醒的,噩梦的源头也有他的原因存在。 陶齐勇想着她刚刚讶异的神情和话语,心中起了些歉意。 新的妈妈很快就由严妈妈选好送到陶蕊屋里,接下来就是新年,几天的功夫陶府上下都忙得不行,齐眉也跟着帮忙,这次陶齐勇在府里过新年,大太太唇角始终带着笑意。 除夕夜,府里在前日就挂好了大红灯笼,四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景象,过年的气氛在府里回荡。 白日下人们都领到了本月的月钱,下半年的赏钱也一并发下,个个脸上都扬着喜悦的神情。 新来的陶妈妈正在服侍陶蕊更衣,是从族里调回来的人,原先就是最能干麻利的,心思也细腻,赐了家姓可见地位不一般。 严妈妈没想到这一下会把人给打成这样,本以为柒郎中会前去治疗,却不知为何请不动,怕八小姐胡思乱想,严妈妈请示了老太太后,做了把陶妈妈调过来的决定。 几天的功夫,八小姐都按时来请安,未见情绪有什么波动,与先前屋里的丫鬟所说的过激模样并不相同。 陶妈妈梳着陶蕊的青丝,赞叹道,“八小姐的这一头乌发真真是好,等到嫁为人妻的时候,一梳梳到头,以后的日子都能顺顺当当。” 陶蕊微微弯起眼角,笑得几分温柔。 服侍好了后,随着陶蕊去到正厅,傍晚时分的冬日总不如夏日,夕阳哧溜一下就过去了,只见得被泼了墨一般的夜幕,缀着满满的星星。 “八小姐还好罢?”老太太伸出手,让严妈妈把宽大的绒袖套进去,眼皮抬了下。 陶妈妈忙福身,“八小姐一直都特别安静。” 老太太微微点头,让陶妈妈下去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除夕 “我也是为了她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老太太轻轻舒了口气,把陶妈妈送到陶蕊身边,怎么都不会是坏事。 还是没定性的年纪,总要有个人时时刻刻在身边看着、教着才好。 “老太太、五小姐送的药膏拿来了,是现在用吗?”莺柳福身呈上药膏,每年的冬日,她的腿病也会要犯几次,齐眉总是记得清楚,次次都准时送药膏让她涂抹,有时候时间若是充裕,便会亲手帮她涂抹。 想起原先那般嫌厌这个孙女,老太太微微叹气。 齐眉出生那年,陶家依旧是走得太艰难,而一切对陶家会有不利的东西她都要尽力去清除,想起那时候她缠联病榻,二姨太一听到晚在她耳边说着不吉利、不吉利这样的胡话。 再加上请来的算命先生说得头头是道,也说中了陶府一些外人不会知晓的事,她才这样相信。 现在想起来,只怕都是颜宛白这死不清净的东西搞得鬼。 老太太气愤起来,想她年轻的时候怎么会容得下这样的人在身边,也只怪岁数上来,她才老眼昏花识不清人,看不准宝。 招手让莺柳到身边来,帮她涂抹着药膏,昨儿个膝盖刚疼起来,本想着要找柒郎中送药来,结果齐眉先了一步。能记住长辈习惯和爱好并不难,老太太明白得很,深宅中的小姐儿们为了讨长辈欢心,凑在一块聊起来的时候,不仅仅是自家的长辈,甚至别家的长辈喜好习惯都有人可以如数家珍,这样互相交流,倒也算是学习的一种。 但像齐眉这样能时时刻刻记在心里,是真真把她这个老家伙放在心里当长辈尊敬的,不像有些孩子。只在有事的时候才想起她。 老太太最厌恶的一点就是这个。 人年纪大了,还不是盼着儿孙满堂,举家和和睦睦的陪着她走完剩下那为数不多的年岁。 莺柳扶着她起身,严妈妈拿来斗篷给她穿上,行到正厅里,家里的人都来齐了。 齐眉迎上去,接过严妈妈的手扶着老太太到位上坐下,“药膏可送到祖母那儿去了?”侧头问着严妈妈。 严妈妈点点头,福身正要答,老太太先一步笑着道。“已经涂上了,你这孩子就是心细得很,以后谁娶了你可是整家的福气。” 在家人面前这样夸赞她。二房和三房的脸色都不大好。 本来被看成是府里最不吉祥的人,现在却变成了老太太的贴心小棉袄,齐清撇撇嘴,不满的嘀咕,“也不知是使了多少计。才变成这个样子。” 齐春和齐露却是不同意,“五姐姐素来就待人好,祖母说的本就是实话,不是五姐姐刻意的。” 齐清扭过头,懒得与她们争辩。 秦姨娘把陶周氏扶着坐下,陶周氏显得心情不大好。随意把斗篷取下往秦姨娘身上一塞。 齐清微微抬眼看着,手里的银筷搓得紧紧的。 “也不知是倒了哪门子的霉!”陶周氏把碗茶往桌上一放,老太太抬眼看过去。 陶仲全拉了她一把。“母亲在看着呢,你别不懂规矩。” “我不懂规矩?”陶周氏一副不怕的模样,“母亲,您瞧瞧,二老爷他在这么多人面前都要训斥我!” 老太太不耐的拍桌子。“好了,仲全这就是训斥你了?若是不乐意坐在这儿。回你房里便是。” 陶周氏立马不敢出声。 齐眉撇撇嘴,陶周氏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的那一类人,嚣张跋扈,身上也没有可取的地方,当初二叔娶她进门,也是祖母看中了她家底殷实,却不想是个生不出的,没为陶家传宗接代,也丝毫不大度,秦姨太被娶进来时竟是闹成那个样子。(.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老太太丝毫不想理会,陶家三房,过得最差的就是二房,只怪仲全性子懦弱,一点老太爷的气质的没有继承,也不知是像了谁。由着陶周氏踩在头上也不吭气,秦姨太也是,生下一个三姐儿就再没生,原先因得陶家走得艰难,日日要算着如何度日,无暇顾及这些。 现在看起来,是得想想法子,仲全是她生的,怎么都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怎么能比叔全要过得差这么多? 齐眉安顿好老太太,见她皱眉一直沉默着,也没在边上待着,走到小辈一桌坐下。 齐露嘴巴撅起来,都能挂油壶一样,也不知是谁惹了她。 见齐眉过来,齐露坐到她身边,揽住她的胳膊,“五姐姐,妹妹想喝薄荷桂花茶了。” 齐眉笑着点下她的鼻子,“小馋猫,大冬天的喝性冷的茶,不怕闹肚子?” 齐露吐了吐舌头,表情有些失望,齐眉笑着道,“等吃过年夜饭,大家去放炮仗玩耍的时候,我来做桂花糖蒸栗粉糕吧,也有桂花在里头,板栗磨成细细的粉融进去,特别软糯香甜。等玩完了,我让子秋端到花园里,正好就可以吃。” 齐露已经听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仰头一个大大的笑脸,高兴坏了。 席间的气氛算是不错,陶周氏被老太太呵斥一句,再不敢出声,只苦了秦姨娘,陶周氏暗暗地把气都撒在她身上。 齐眉顺着方向抬眼看过去,大哥和大嫂坐在一起,大哥回来这么几日的功夫,与大嫂之间的气氛和睦了许多,偶尔在朱武园里能见到两人并肩同行,看着不过几日的功夫,大嫂的面色比在府里一年多里都要好,齐眉也为她感到高兴。 化解误会并不容易,但若是能一步步往好的方向走,迟早冰山也有能被融化的一日。 老太太心情缓和了下来,看到勇哥儿和长孙媳妇坐在一起,勇哥儿面上也不全是冷峻的神色,隐隐带着浅浅地柔和。 平宁侯家千算万算,以为给陶家使了绊子,结果却送了块宝来,平宁侯只怕怎么都想不到,自家的三女儿心中所想的并不是他所需。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老太太抿了口茶。 长孙媳妇是个平和、素净的人,勇哥儿虽是满腔热血,性子却是急躁鲁莽,如若有长孙媳妇在旁扶持,刚好能与勇哥儿的性子互补。 不过日子还长,长孙媳妇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 宴席过后,长辈们移步到前厅,小辈们互相拉着手去放炮仗,到底年岁都渐渐的涨了,不似齐眉刚回府那一两年的兴奋,连齐春和齐露都没有往常那股疯癫劲儿。 都知晓齐眉怕炮仗的响声,齐露笑嘻嘻的拿着小炮竹在齐眉面前晃来晃去,调皮和粘她的劲儿不比当初陶蕊的要差。 齐眉被齐露吓得左躲右闪,欢笑声从花园里传出来,齐勇正带着左元夏站到花园口,冷不丁差点被躲闪可怕炮仗的齐眉撞上。 “怎么了,我看看谁这么调皮,满花园的追着五妹欺负。”陶齐勇手背在后头,刻意板着脸,俊朗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笑意,与大老爷严肃的时候相差无几。 齐露吓得一下就没了闹腾的劲儿,耸拉着脖子站到面前,认罪一般的低头,“是,是露儿。”紧接着忙着急解释,“妹妹不是真的要欺负五姐姐,是想与五姐姐玩儿。” 齐勇冷哼一声,齐露脖子又缩了回去,也看不出齐勇是在逗弄她,脑子里不停的转着该怎么办才好。 齐露这抓耳挠腮的模样把齐眉逗得差点要笑出声。 齐露总算想到了法子,几步走到左元夏面前,揽住她的胳膊,“大嫂,你帮我和大哥说说好话吧,不然要告诉了祖母,挨了罚这几日我都别想出屋子了。” 左元夏愣了会儿,有些局促的动了动身子,“我……?我说的话你大哥也……” 齐眉跟着道,“大嫂就说一句吧,瞧七妹妹这害怕的样子,哪里还有刚刚追着我跑的疯劲儿。” 左元夏硬着头皮,轻轻扯了扯陶齐勇的袖子,“不如就算了罢……都是小姐儿们自己闹着玩,你这样生气也……” 陶齐勇本就没生气,却不想左元夏真的会听了他这皮妹妹的话来说好话,被轻扯着的衣袖,两人的距离靠近了几分,能闻到她身上的淡淡香气,陶齐勇把脸别过去,微微点头。 齐露这才舒口气,齐眉笑着道,“都来齐了,等我回去把桂花糖蒸栗粉糕做好端过来,桂花糖我那里就有,刚刚让子秋回去磨好了栗粉,不用多长时间就能做好端过来。” 小辈们继续开始玩儿,齐露围在左元夏身边,非要拉着她一起玩炮仗,左元夏不知道这样合不合规矩,看一眼齐勇,他点了头,便欣然起身同齐露走出亭子。 陶蕊从头到尾都安静的坐在亭内,没有人找她玩,也没有人与她说话,只在齐勇他们来的时候起身福礼,之后就再没有出过声。 齐眉做好了糕点,还好子秋磨了足够的栗粉,算一算,差不多十来人也是足够的,再配些现炒的小菜和贡茶,十分足够了。 子秋和迎夏端着糕点跟着齐眉身边,还未入花园就听到噼噼啪啪的声音,正好是最后的时候,炮仗零星的响了几声就安静了。 花园里只剩下欢笑的声音,糕点、小菜和贡茶端上了石桌,大家都自觉的围了过来。 陶蕊却站起来坐到一旁,齐眉端起一盘桂花糖蒸栗粉糕走了过去,“吃一块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 改变 二更到了xd ―――― 陶蕊犹豫了会儿,伸手从碟子里拿了一块桂花糖蒸栗粉糕,放入口中,确实如五姐姐刚说的那般,软糯香甜。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也不会凉到肚子,侧头看一眼亭内,吃得最欢的就是齐露,齐露察觉到目光,几下走过来又把齐眉拉了回去,陶蕊本想开口说话的念头一下子打消。 看着石桌旁的人们都说说笑笑,唯独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一旁,就是和兄长姐妹还有嫂子,这么多人都在一起,也觉得孤单。 原先在她这个处境的人是五姐姐才对。 陶蕊眯起眼,齐眉正笑得眼角弯起来,好脾气的哄着齐露。 原先在齐露这个位置的人,应该是她陶蕊才是。 乱了,乱了,全都乱了。 陶蕊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错,但她可以肯定,如若她这样坐以待毙,只怕连姨娘的下场都混不到。 起身走到众人面前,也笑着揽起齐眉的胳膊,“五姐姐,蕊儿还想吃一块。” 齐眉没料到陶蕊又忽而主动起来,笑着把准备放入自己嘴里的递到她嘴里,陶蕊张口就接着吃下去,比刚刚自己拿的那块还要甜。 别人手里的东西总是最好的。 齐露又闹起来,“露儿也要。” “你们啊,都这么大的小姐儿了,一个个的还跟没断奶的小娃娃似的。”左元夏边笑着说边走进来,一左一右的丫鬟也端上了糕点,依旧是陶齐勇最爱的那两样。 刚刚见齐眉去忙活,左元夏是做大嫂的怎么能闲着,便也回了屋子去做糕点,是不可能像齐眉那般准备所有人的,所以刻意做得慢些。算好了大家吃得半饱,再端了她做的过来。 齐露好奇的探头,丫鬟把芝麻凤凰卷和枣泥糕端上来,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实在是吃不下了。 左元夏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给齐勇,又分别给其余的小姐儿们夹了。 齐眉细细地品尝着,大嫂做糕点的功夫长进了太多,等大哥回到边关,大嫂得再多学几样,不然总不能一辈子都只会做这两种糕点。大哥怎么都会吃腻。 陶齐勇也拿起筷子,把夹到自己碟里的送到嘴边,尝了一口后便放下了。 “怎么。不好吃?”本来见齐眉几个小姐儿都给面子的吃光,左元夏心里刚刚安心,结果陶齐勇却只吃了一口。 “挺好。”陶齐勇简简单单两个字,目光挪向别的地方,似是想起了什么。 齐眉暗暗地拉住左元夏。冲她摇摇头。 花园里吃吃笑笑,气氛算是和睦。 前厅里,长辈们坐在月色下,颇有闲情的品茶赏月。 大太太说起这一年陶家所有的收和出,账册在屋里就让老太太亲自瞧过了。 老太太皱起眉头,“怎么比之前要少些?铺子的生意应是蒸蒸日上才对。反倒是田庄的收成好了不少。” 大太太道,“媳妇去铺子瞧了瞧,确实铺子的生意好了许多。可三弟家也就三弟和三弟媳,可以雇佣手下,但总不能雇佣外人来做主事。” 陶周氏眼睛一亮,忙拉着陶仲全上前一步,“母亲。二老爷可以试试,大嫂说得对。不能雇外人做主事,二老爷就不是外人了,是亲得不能再亲的!” 这样说,无非意思就是陶仲全是老太太亲生的,比三老爷陶叔全可亲多了。 老太太略微不满地看陶周氏一眼,倒是顺着她的话把陶仲全拉到身边来,“你啊,也是这么大的人了,天天无所事事怎么行,原先也是我惯着你,怕你累着,可现在清儿眼看要嫁人,你这个做爹的好歹也得有点儿头面才行。[.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陶仲全忙站直了身子。 陶叔全和陶左氏交换了眼神,陶左氏忙笑着道,“若是二哥能来帮忙的话,老爷也是能轻松些,不过管着铺子也不比平时逗鸟儿玩,事事都有规矩都讲究方法的,老爷是巴不得,就怕二哥会觉得苦。” 陶周氏立马趁热打铁,“二老爷寻常在屋里就总看些经商的书,还与我说,只叹没有能用到的时候呢。”笑着挥了挥帕子,又道,“与家里分忧的事怎么能回觉得苦,这铺子本就是家里共有的,嘿,二老爷就是去了也不是帮忙。” 两房你来我往的打着舌战,老太太只觉得前额疼了起来,大太太忙去帮她按着。 两人又暗地里争了几句,也没有谁占了头彩,反倒都面色不好起来。 陶周氏平时就是靠着一张嘴,虽有些话不中听,但遇上一个辈儿的是吃不了半分亏。 老太太摆了摆手,看着陶仲全,“你三弟媳也说得没错,事事都不是说会就会的,等这个年过了,铺子一开,你就跟着你三弟去学学,等上手了再看看铺子怎么分。” 分这个字比炮仗还要厉害,一下就在众人耳里炸响。 二房三房没有人在朝中任职,平素都是靠着府里每月发给各房的东西过日子,现下高堂都在,自然是不会分家,但只要遇上分的事情,就一定要争取,以后分家了,按着惯例,原本就握在手里的也不会被夺去。 一股暗暗的气息在两房之间流动,还未开始就有了较劲的意思。 老太太却是话锋一转,问起了陶伯全,“这次勇哥儿回来,说是明日就要走,能不能再拖延几日?我瞧也不是多紧急的样子。” 陶伯全摇摇头,“前日上朝的时候儿子被皇上叫到御书房,特意说了这个事,必须按着时间回去,边关递来了军情,邻国又开始蠢蠢欲动。” “这可真是。”老太太叹了口气,哪个朝代都总是不太平,都是人不知足,恨不得把天下都纳到自己名下。 “这也算是好事。”陶伯全道,“勇哥儿本来就是破例进了军机处,多少人不服,盼着他出个什么差错好参他一本。勇哥儿与父亲一齐去边关,能暂时堵住他们的嘴,让他们那些小动作不得逞。而若是边关打了胜仗回来,谁也不敢再说二话。” 老太太点头,“那些个人,都是贪生怕死,只会嘴上说说,有本事他们自己穿着盔甲上阵,看他们会不会吓得站都站不稳。” 老太太跟着老太爷这么多年,并不是没有见过战场上的厮杀,女扮男装,偷偷跟着老太爷扎营,被老太爷发现也只能无奈的让她留下。 在当年她也是数一数二的勇敢女子,亲眼看到厮杀的场面都着实被吓得不轻,而之后亲手手刃一个敌人,血一下流出来的记忆还特别的鲜明。 也是跟着老太爷一起出生入死过一次,两人才能这样情比金坚。 那个妾室,根本就是个摆设,还好她有自知之明。回来后老老实实,这样的喜庆日子也称病不出来。 原先宠着惯着陶仲全,现在想来也不是明智的,渐渐的铺子就都到了陶叔全一房手里,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铺子慢慢地挪回亲儿子手上才是正道。 老太太想着冷哼一声,厅里的人都各自怀着心思,无人注意。 入夜后,众人都纷纷回房去,小辈们再次来了正厅,与长辈福过礼后也坐上马车各自回园子。 齐眉与大哥大嫂坐了一辆马车,车里的气氛显得尤为沉闷。 也不知大哥是不是又想起了阮成烟。 怎么都是情窦初开的对象,难以放下也是自然。 齐眉看着左元夏小心翼翼的坐在一旁,手放在双腿上规规矩矩,时不时悄悄看一眼陶齐勇,只能微微地叹口气。 两人的路还长,等到阮成烟和晋国公家二公子成亲,大哥的念头就能完全断了。 回去后,齐眉梳洗一番,换了亵衣就躺下了,闹腾了一天实在是有些累。 左元夏跟着陶齐勇进西间,默默地把床铺好,油灯拨了拨,屋里更加亮堂起来。 想着花园里陶齐勇又模糊又带些冷淡的态度,大概是不会在屋里睡了,或者会像新婚那晚,直接去书房,收拾好东西就走。 左元夏拿了正好绣完的荷包,“夫君带着这个吧,绣了一段时日才锈好,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式,想着你总是要在边关天天风吹雨打的,就绣了平安在上头,别在腰间的话,就能一直平平安安。” 看陶齐勇接了过去,左元夏又把被褥理出来,伸手捧到他面前。 “你来帮我换衣裳。”陶齐勇说完就抿着嘴。 左元夏啊了一声,没有明白过来,手里的被子不知道是放下还是继续举着。 “难道我得穿这么厚的被褥?“陶齐勇笑着道。 左元夏这才明白过来,把被褥放下,红着脸站到他面前,手特别笨拙的伸到他衣襟,汗都要出来了才解开。 都怪她为何要把油灯拨亮,若是黑黑的也不至于这样不敢抬头。 下一刻油灯就灭了,屋里却并没陷入漆黑,反倒月色透着窗外照进来,堪堪能看清楚眼前。 左元夏讶异的抬头,“你……” “知道你在想什么。”陶齐勇接了她的话,干脆的拿起亵衣,自己换上了,“等到你帮我换好,只怕都要明天了。” 左元夏想要辩解,却又想不出来话,只由着陶齐勇把她拉到床榻边,心脏扑通扑通的跳起来,虽然没有做什么多余的动作,但和他这样靠着睡在一张床上,盖着一张被子的感觉让左元夏怎么都合不上眼。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有喜 翌日的请安比平时要早些,齐眉早早地到了清雅园,老太太正被严妈妈扶着出来,走路的姿态比平时要困难几分。 “祖母怎么了?”齐眉忙上前帮着把老太太扶到软榻上,严妈妈端了热茶上来,老太太接过去抿了一小口,热气匍匐着升上来,老太太叹口气,“年纪大了,起身的时候手没撑住,差点摔下床,所幸没摔到什么,只不过脚绊了一下。” 到了祖母这个年纪,再是简单的磕磕碰碰都不可以小视。 相比老太太的悠闲,齐眉蹲下来仔细查看老太太的脚,没有学过医术,但加上上辈子看的那些多得书名都要记不清的书,她始终吸纳了不少这方面的知识。 治病是很困难,但望闻问切的方面还是能略懂一二。 老太太低头看齐眉那严肃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你呀,比祖母都要紧张。” “祖母本来就腿脚要仔细些,而刚起身的时候整个人都会有片刻的朦胧,突然的下床自是撑不住身子。”脚肿了一点儿,虽然不明显,但怎么都是要涂药膏才好。 齐眉让莺绿去拿药膏来,在莺绿把老太太扶回内室涂药膏的时候又在外头嘱咐着严妈妈,“严妈妈还是在祖母起身的时候要看着些,过新年怎么都会比平时要高兴,祖母也就没平时那么小心。” 莺绿掀开帘子,外头的嘱咐声音落在老太太耳里。 先前坐到软榻上,是脚有些疼了起来,现下觉得一点儿都不疼了。 老太太嘴角噙着笑意,拉过齐眉坐在身边。 三房的人很快地都来齐了,聚在一起说说笑笑。 小辈们一个个的上前给长辈拜年,说着祝贺的诗词,或者是背的。或者是自己写的。按照陶家的规矩,诗词说得不好的小辈是没有大红荷包拿的,若果是自己写出来的贺词,又写得好的话,就能收到最大的大红荷包。 无论如何,心意收到了就是最开心的。老太太心情特别好,即使齐露抓耳挠腮忘了祝贺的词儿也没有催促,反而慈爱的摸摸她的脑袋,让严妈妈也把大红荷包给她,齐露欣喜的接过去。福身谢过老太太,坐回位上悄悄地把大红荷包打开一点儿,偷偷往里头瞟一眼。 今年拿最大荷包的小辈是齐贤。自己写出来的贺词,下了很大的功夫。 父亲不是祖母亲生,而是季祖母所生,昨日各回各房后,娘显得十分忧虑。齐贤坐在一旁听得仔细,若果铺子真的给出几间给二伯那房来管,以后的路都不好说。 二房三房只他一个少爷,今年开春的应试,不用拔得头筹,就算只是入了围。三房的地位都能上涨些。 吃着早宴,本是安静平和的气氛下,陶周氏忽然捂住胸口。难受的作呕。 严妈妈面色一滞,叫了厨娘来训斥。 老太太看了她半天,把柒郎中叫过来,和之前陶蕊叫柒郎中进府不同,柒郎中很快就到了。 女眷都在里头。三位老爷和齐贤则是在前厅喝着茶。 半晌之后,丫鬟急急的出来。拱手向陶仲全,“恭喜二老爷、贺喜二老爷,夫人有喜了!” 陶仲全一下站起来,因为欣喜而哆嗦着手,怎么都不敢确定。 反复问了丫鬟几遍,直到老太太被扶着出来,柒郎中亲口说了,坏了差不多半月的样子,陶仲全才一下笑得眼角都皱起来。 “真是喜上加喜的好事。”大太太笑着道。 陶仲全急急的要进去看陶周氏,老太太也拦不住,索性让女眷都出来,由着陶仲全冲进去。 就像是头一次闻讯要做爹一样的感觉,握着脸色几分苍白的陶周氏不松手,“真的,真的有了?” 大概是有了孩子的缘故,连陶周氏这样的人面上都透着温和的神色,几分羞怯的点头,陶仲全高兴得几乎要转圈起来。 陶周氏勉强撑起身子,“老爷别闹了,被人瞧见还不得笑话。” 陶仲全一摆宽袖,“我就高兴了,指不定啊这次是个大胖小子。可见郎中的话也不都是可信的,原先那样信誓旦旦的说你生不出,到底还是柒郎中厉害,从宫里退下的御医就是不一样。” 柒郎中只不过是诊出了喜脉,又不是他把孩子塞到陶周氏肚里的。 陶周氏有没去计较陶仲全的失言,不光是他高兴,她自己也高兴得厉害,没想到真的还能怀上,花了大价钱不断的滋补调理还好是有用的。 昨天老太太的意图她瞧得出来,怎么都是亲生儿子才会用心去疼爱,陶仲全再是懦弱无能,老太太的心也是向着他们二房。 三房那两人再厉害再能干又有何用,敌不过嫡亲二字。 陶周氏嘴角噙着笑意,抚上还是平坦的小腹,何况她如今有了一个。原先老太太不大把事情交给他们二房来做,还不是因得二房无子,若这次真如老爷那般说的是个大胖小子,那可是天赐的喜事,就算这次是小姐儿也不怕,还可以再努力。 难怪她这半个月来都心浮气躁的。 陶叔全坐在前厅,看着亭内各人都笑着说话,与陶左氏对视一眼,先告辞回了房里。 齐贤跟着两人回去,听着二人议论的话,心里也在暗暗的算着,他现在才不过十六的年纪,纵使今年失利了还有机会,二房只有齐清一个小辈,还是女流,纵使现在又坏了个,是男是女还不知道。 是小弟弟也不怕,等小家伙长大,他齐贤指定功名在身了。 想到这里,齐贤把大红荷包交给陶左氏,自个回屋继续勤奋的念书。 他听母亲说过,无论哪家,都是要先看重在朝为官的人,父亲母亲还有季祖母都被压制了这么多年,他身为庶长子,责任渐渐地就会全部扛在他身上。 老太太很高兴,午后就坐着马车去到寺里,虔诚的双手合十。 齐眉和大太太也跟着跪在两派的团垫上。 给的香油钱比往年都要多,投进去的时候,坐在桌后的和尚咚地敲了两下木鱼,“京城陶府。” 帘子掀开,住持走出来迎接陶家几人,微微躬身双手合十,“陶老太太这次如此诚心敬意,陶家在未来的一年定必……”说着却停住了,老太太疑惑的看着他,住持微微闭着眼,右手来回的在胸前挂着的佛珠上摩挲。 “陶家日后,定是能一直稳步前行。”住持说着,目光落在了齐眉身上。 老太太本是要问,但看住持的神情也就打住了,天机不可泄露,无论如何,之后的路子能稳步前行,没有什么比这个还要好了。 马车在寺庙门口候着,老太太被严妈妈扶着出来,齐眉也扶着大太太,正要上马车,忽而听得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 老太太顿住脚步,回身一看,是御史大人一家。 笑着下了马车,御史大人忙上前一步,“还让陶老太太上去了又下来,晚辈没亲自去陶府拜年已经是要请罪的了。” 御史大人始终说话都十分有规有矩,与居玄奕活泼的性子完全不似。 居玄奕上前一步,拱手向老太太和大太太福身,说着拜年的贺词,不似之前那样逗乐,多了分稳重。 起身的时候视线往大太太身后一扫,大太太微微动了动身子,身后站的正是齐眉。 “本就是大年初二才会开始各处走动拜年,哪里用得着请罪这样吓人。”话是这么说,老太太还是笑得和气。 居府的人都是这样有礼,文官里最好的两家就是居家和阮家,可惜了阮成渊是那个样子。反观居玄奕,一身朱红的锦袍穿在身上丝毫不显老气,反而衬得他愈发的气质逼人。 上了马车,老太太笑着道,“文官里头口碑最好的就是他们家了。” 大太太点头称是,齐眉接过大太太递来的手炉,捧在手心里觉得有些烫人,也不知是刚刚那一瞥烫人,还是手心里的平安符。 “下月就是齐清的亲事了,忙完这阵,有空就多和居家走动走动。”老太太笑着道,“让齐眉也跟着去,也没一两年了,怎么都要多走动一些。” 齐眉手微微顿了下,老太太刚刚的举动和话语,以前也有过几次的试探。 矛头愈发的清晰起来,老太太中意的人家是居家,中意的孙女婿是居玄奕。 可原先居玄奕在那么多小姐儿和少爷们面前把陶蕊救起来,无论两家谈得如何,也不是她和居玄奕可以说亲的时候。 那么多人看到了,结果传出她和居玄奕订亲的消息,别人会怎么说? 明明救起来的是妹妹,嫁的却是姐姐。 好似她是抢人的人一样,齐眉微微眯起眼,从前世到今生,她从来都不是抢的那一个,今生自己尝试过努力,老实说初始与居玄奕相处会有悸动的感觉,心也跳得不受控制,可几年的时间下来,是真心的喜欢,还是只不过是前世的遗憾,两种感觉交替在心中,她怎么都无法释怀。 别的事还好说,面对儿女情长的事,她却一下没了主意。 第一百四十九章 流逝 ———— 老太太几人的马车刚到府里,左元夏正提着包袱出来,细细的收拾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是陶齐勇默许的,丫鬟把要换的衣服拿起来,陶齐勇让左元夏把昨晚送的荷包也放到包袱里。 搬出陶齐勇的木箱,想多为他挑一件衣裳出来,冷不丁碰到个饰物,拿起来细细看一眼,沉闷的放了回去。 “金缕玉衣还在不在军营里?”左元夏抬头轻声问道。 “还在。”陶齐勇微微点头,等她收拾好包袱送到自己手里,提着走了出去。 左元夏跟在他身后,又道,“虽不至于刀剑不入,但怎么也是多一层保护。” ………… 陶齐勇去拜别了长辈,齐眉和左元夏一起将他送到府门口,小厮正牵了陶齐勇的骏马过来,侯在一旁。 也没有单独与左元夏说话,如一年多前一样,只把齐眉拉到身边,嘱咐了几句。 而后一个跨步上马,包袱斜背在身上,几分潇洒。 握住缰绳,右手扬起马鞭,哗地一下就绝尘而去。 齐眉两人往府里走,左元夏显得比往常要沉默。 齐眉笑着拉住她的手,“大嫂知不知道刚刚大哥说了什么?” 左元夏也不是多迟钝的人,陶齐勇不在府里的一年多,并不是没有听到过风言风语,还有头一次送信回来,陶齐勇唯独给齐眉多写了一封信,本是闹着要齐眉念出来,齐眉的表情却难得露出些紧张和不自然。 所以她才会站出来帮,实情是怎样的她无法探究,可要看着夫君或者姑子有什么事,她做不到。 而这些七零八碎的证据,放不放到心中是一回事。始终在脑中盘旋,也勉强想起来在阮三小姐身上看到过的饰物,因为提字太过奇怪,所以才能记得住。 原先只想着就当是她多心也好,反正也只能埋在心头神伤。 先前收拾包袱的时候,明明是阮三小姐的东西,偏巧出现在东间夫君的木箱里。 “我哪里会知道。”左元夏有些灰心。 刚刚陶齐勇拉住齐眉,低声说了饰物的事,那是除夕夜的白日,阮成烟命下人送回来的。这就是彻底断了情谊。 心中还是无法这么快就忘怀,但见到左元夏愣神的样子,陶齐勇心里歉意竟是不自觉的加深。 末了嘱咐一句。“多与你大嫂说说话,她总不善言辞,不爱出去走动,这一去至少又是半年。” 齐眉笑着把嘱咐的这句复述给左元夏听,左元夏微微张着嘴。显得有些惊讶。 话在脑里转了一圈,走起路来步伐也轻快了些。 姑嫂俩边走边说,齐眉拉着左元夏去清雅园,大哥这一回边关,两位长辈定是心中不舍,下月三姐又要嫁人。眼看着府里小辈的亲事都开始上了日程,难免会有心中空落之感。 让左元夏多与祖母和母亲闲聊,相处越融洽才能冲淡些小姐儿们出嫁所带来的离别。而必须经历的感伤。 左元夏有些忐忑,陶家人都不大欢喜她她是明白的,虽然能感觉到老太太她们态度有所缓和,但除了请安的时辰过去,也不知会不会起到反作用。 齐眉笑着让她安心。左元夏也就听着她的。 姑子年纪不大,但总给人一种可以信任的感觉。也难怪她初入陶家就可以对姑子倾诉心里的苦楚。 而且齐眉这个姑子是没得说的,一路帮她这样多,姑嫂的情谊能走得这样好,她是从没奢望过的。 入了陶家就做了被嫌恶的准备,只想着做好自己的本分,却不想能一步步的往幸福的方向前行。 婆婆果然如齐眉说的那样在清雅园里陪着老太太,左元夏心中带着感恩,以前受过的不公早随着时间流逝而冲淡。福了礼后,老太太和婆婆都是神色如常,坐在一旁陪着二人闲聊。 老太太正拿着新送来的信笺,是老太爷写来的。 “你祖父就是这样的人,明明是在那样危险的地方,却总说得似是远游一般,尽说些别的,总不提自己的身子。”老太太忧心忡忡。 “父亲就是这样的脾气,绝对不会示弱。但勇哥儿回来这么一趟,媳妇仔细问过他,父亲身子健朗得很,母亲就不用担忧了,能报喜也是好的。”大太太柔声道。 说得也是,还能握笔洋洋洒洒写下这么多字,可见并没有什么糟心的状况。 左元夏也笑着道,“邻国既是与我国暂时休战,通常都是至少休整一两月的,而且这次是邻国先提出来,指定是内患过多,不然先前那样来势汹汹,不是万不得已不会如此。” “有道理。”老太太赞许的看着她,“也不想你有这样的见地,勇哥儿前两日陪着我在屋里闲聊的时候,与你所说的这一番话倒是相差无几。” 左元夏的脸微微红起来,齐眉掩起帕子笑着。 陶齐清与平宁侯家长子的亲事如期进行,小辈们按着规矩去到齐清的闺房里,哪家有小姐儿出嫁,未出阁的小姐若是在备嫁的时候在一旁,便能讨了喜气。 陶妈妈服侍陶蕊换好衣裳,陶蕊却并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陶妈妈不解的问她,陶蕊笑了笑,“我身子到现在也没好全,去了的话怕坏了三姐姐那儿的喜气。” 陶妈妈了然的点头,去厨房看药好了没。 陶蕊手扶着门框,听着外头喜庆的声音,牵起唇角,冷哼一声。 齐清是做了她的‘替罪羊’,嫁给平宁侯家长子,有没有命好好活几年都不一定,去齐清的闺房里能沾喜气?只怕惹了一身晦气回来还乐呵呵的什么都不知。 齐清房里确实气氛沉闷,除了陶蕊以外,其余的人都来了,却也没人上前与她说话。 只有秦姨娘亲手帮她梳着发鬓,也是不发一语。 齐眉从侧面看过去,正好能见得秦姨娘的侧颜,美艳是有了,但是个心不大的人,一直老老实实的,生了齐清后也没再怀上。 秦姨娘心眼实,没去多想为何之后都不能再怀上。 正想着,陶周氏被扶着进来,怀上孩子不过一两月的功夫,肚子也只是稍稍突起,但一身行头倒是装扮得特别齐全。 秦姨娘正帮齐清疏好发鬓,要带上耳坠,陶周氏笑着道,“我也没什么好给清儿的,准备了一对耳坠,就戴我送的这一对罢。” 陶周氏一开口,秦姨娘也不敢说什么,把一早准备好的耳坠放回妆奁里,接过丫鬟捧上来的,大红的绒布上躺着一对囍字耳坠,喜庆有余,却总透着些说不出的俗气。 但戴到齐清两耳上,倒是也没多不好看,大红盖头一盖上,新娘的面容只到新房里的新郎掀起盖头才能瞧见。 陶周氏送了礼,小辈们准备的就也可以送了,齐眉把串了三日才串好的彩珠手链递给齐清,用小锦盒装着。 她不擅长绣工,本来打算要绣绣品,想想也作罢。 记得前世阮成渊与她说过,七彩的珠子或者小球儿凑在一起就能给人招来好运,阮成渊说的时候表情特别傻气,但也额外认真。 三姐是代替陶蕊走这个未知的路,有了这串珠子,希望能给她减轻不快的事。 很快平宁侯家的轿子到了陶家,齐清盖上了红盖头,等拜堂之后,从此冠以夫姓,为左陶氏。 齐清回门这日秦姨娘尤为的紧张,来来回回在屋内踱步,只盼着丫鬟过来说齐清回来的消息。 平宁侯家长子的传闻她是没听过全的,但单凭老太太这样为宝贝的陶蕊出面,而让齐清嫁过去的消息,秦姨娘虽然只能忍痛应下,却也一直提心吊胆。 会不会新婚当晚,齐清被女婿给吃了…… 秦姨娘特别的迷信神怪,在她心里,平宁侯家长子早就化成鬼怪的模样。 想着眼泪都要掉出来的时候,总算传来了三小姐和三姑爷回门的消息。 秦姨娘再次整理了一下衣裳,急急忙忙的去了前厅。 一眼就看到齐清站在老太太面前,身旁身形高大的男子倒是不如想象中那样可怖。 等到新人转身看到她,齐清与平宁侯长子上前,秦姨娘悄悄地趁着机会抬眼瞄一下,不是想象中的鬼怪模样,虽然是有些三角眼,但也算得上才子的模样。 看齐清的面色颇为红润,也不似是受了欺负。 等到空下来的时候,秦姨娘把齐清拉到一旁,细细的问着。 得到了一切如常的答复后,连着提了两天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娘不要担心。”齐清握住秦姨娘的手,“女儿不会让娘一直在家里受委屈的。” “什么委屈不委屈。”秦姨娘眼睛酸起来,“看到你现在好端端的,比什么都要好。” 新妇不可在家过夜,齐清与平宁侯长子傍晚时分就坐上马车回了平宁侯府。 左元夏与齐眉坐在亭内,左元夏到底也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拉着齐眉道,“许多事都是谣传,其实看三妹夫也不是多么可怕的人,对吧,与长辈说话的时候倒是谈吐优雅得很。我原先在娘家甚少出门,于他虽是兄妹,但也并不了解。” ———— 小修了一下后边几句,见谅 第一百五十章 苦恼 “也许是掩藏在后头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齐眉眯了眯眼,齐清的手上出现了一道红痕,不是闺房之事的抓痕,看上去像是鞭子打的。 “外间传言也并不可信,而且那些传言也是从大嫂病逝后开始的。这么几年都没人再敢嫁过去,原先也愁过,总不能一直这样悬空着位置,如今倒也只有老太太做了这个主。”左元夏依旧不信,到底是有血缘关系,怎么都会偏着的。 “罢了,这已经是别人的家事了。”齐眉反倒是抿嘴微微一笑。 左元夏愣了下,也对。她已经为人妻,在娘家并没有得过多少关注,也就是在她‘有用’的时候才被想起。 嫁来陶家一年多,纵使先前被误解,被冷落也比在娘家清净安生。 “阮大学士家的三小姐再过个两三月也要出嫁了。”左元夏说起了这个。 齐眉微微点头,看着大嫂瞟她一眼,又很快把视线挪下来,装作不经意的模样捏了捏帕子,“阮三小姐与你似是交好,你可打算好了送她什么礼?既是平时就玩在一块的,这样的大事准备得总要再仔细些。” “还未想好。”齐眉笑着道。 “绣一方帕子如何?金线镶边儿的,花式就配上牡丹花和月亮一起,寓意花好月圆,与良人能和和美美的走下去。”左元夏给着建议,说得手还比划了一下。 齐眉笑得抬起帕子掩嘴,半会儿才道,“阮三姐姐前几日才退了帕子过来,她不需要别的帕子了。” 左元夏脸微微红起来,同时心也跟着放松。 两人这隐藏的你一来我一句,总算是结束,之后心情轻松起来。品着茶,吃着糕点,时间很快的流逝。 三月中的时候,陆家二小姐嫁给了太子,做了太子妃。 宫中上下都为着这个事忙碌,仁孝皇后更是事事都要过问。 皇上下旨,全国歇假一日。 百姓感激之余都在议论,这太子妃的人选敲定还真不比打仗的时间短。 有人接了话,太子妃若无意外的话,等太子登基便是皇后。自是要谨慎。 众人纷纷点头,要做国母母仪天下的人,难怪要千挑万选。 可太子迎娶太子妃的喜事也无法掩盖时局的不稳。镇国将军之前重伤被送回来,如今有意把长子扶上位置。年还未好好的过完,就有文官上奏,弹劾镇国将军为避过战祸而刻意重伤。 陶老太爷和陶齐勇祖孙俩一同去边关一年半的时间,也不见如镇国将军这般。矛头指来指去,落到陶府身上。 已经有人要看着陶家被牵连的好戏,可让人失望的是,陶家反倒是优哉游哉,太子大婚的贺礼准时送到宫中。 而歇假的这日,陶老太太和大太太更是带着陶五小姐去居家做客。 出门前。齐眉被迎夏和子秋围着打扮了一个时辰有余,齐眉都被整得快要睡着了,眼皮一搭一搭的时候忽然被子秋唤醒。 坐在马车上。老太太伸手帮她整理着发鬓,“你屋里的子秋打扮人是有一手,等以后你嫁人了,她是定要跟着去才好。那个迎夏,平时做事算是麻利。但看着总比子秋少些沉稳。” 连她身边两个丫鬟的习性都知晓得这样清楚,只怕订下的日子真是要近了。 齐眉趁机求情。“子秋和迎夏都是从小跟着孙女一齐的,一个喜静、一个活泼,正好互补了,在孙女身边那样陪着,才不至于会孤单。” 这是暗暗提起原先在庄子里的过往,虽是一语带过,但始终能让他人心中微微濂漓。 大太太果然道,“就让两个丫头都跟着罢,能有这样忠心的也是不易,从小一齐长大的才知根知底。” 也不是没有丫鬟踩着别人上位的例子,但子秋和迎夏就不会。(.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大太太也是这个意思,大媳妇也开口了,老太太微微一想,也是这个理,便也没再说。 马车到了居家,陶家三人被迎进了前厅。 齐眉上前向居大夫人等长辈福身行礼,声音温婉柔和,举止大方得体,一旁居老太爷摸了一把胡须,笑着点头。 居大老爷今日不在府里,与陶大老爷几个朝中大臣去了酒楼议事,纵使是下旨歇假,也不代表真的就四仰八叉的在府里躺着歇息,太多事情要商议好,才能上奏给皇上。 居府里摆好的宴席才刚结束一会儿,居老太爷连着咳嗽了许多声,面色痛苦不堪,被下人扶着回去了。 女眷坐到了内室,居大夫人一直握着手中的茶盏,要放不放,要喝不喝。 “八姑娘近来身子可好了些?”居大夫人终是放下茶盏,带着笑意问道。 齐眉坐在这里,不问她反而说起陶蕊,陶蕊被居玄奕救起的事始终要解决,但若是拖着下去,对居家是最好的。 居大夫人此话无疑是想让陶家接不下去话。 “一直是家里的五儿照顾着,她与五儿也亲近。”老太太笑着看向齐眉。 齐眉自跟着进来就十分安静,祖母和母亲之所以在这个需要避讳的时候带她出来,探对方的态度才为实。 若是要把陶家的小姐儿嫁过来,居家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一直这样游走在两边,谁也无法安心。 这样堵着陶家,齐眉微微一下,索性抬头,“八妹妹身子调理得好了些,居大夫人还如此关心,真是万谢,原先八妹妹被居大公子救起,一些平素交好的小姐儿都瞧见了,到现在也一样关心的问过呢。” 居大夫人身子一怔,怎么都没料到齐眉会哪壶不开提哪壶,本想着让陶家吃瘪,就不要再提下去,说说别的一会儿时辰就过去了。 这一下倒好,把话挑开了说,她若不把话接下去。反倒显得居家小气。 “奕哥儿性子善,遇上了这样的事,总不会袖手旁观,也是举手之劳罢了。”到底是掌家的,居大夫人很快平复下心情。 老太太笑着道,“话也不是这样说。” 对话就这样断了,居大夫人等着老太太接下来的话,老太太抛下一句却又不再说话,居大夫人只得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老夫人尝尝这茶,是上好的贡茶。放多久都不会坏,邻国原先供奉的。” “这样的茶怎么还在喝?”老太太似是惊讶,“边关战乱了这么两年多,镇国将军因他们而受了重伤,这样的茶……” 居大夫人面色一变。挥了挥帕子,“邻国俯首称臣时供奉的东西,就要好好的喝着,让人记着他们也是有过这样的时候。” 已经是无话可辨了。 陶老太太笑着道,“也叨扰了这么长时间,我到底是老家伙了。出来一趟就腰酸背痛的,坐着也觉得不舒服。” 齐眉抿着唇忍笑,从不知祖母的嘴这样厉。两句话就把居大夫人堵得只有生气的份儿。 居大夫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努力调整气息,才起身送到垂花门。 送完就转身走了,一会儿工夫就走得很远。 陶老太太抿了抿嘴,被扶着要先上马车。忽而左方传来声响。 众人都循声望过去,两个丫鬟被驾着出来。嘴里不停的求饶,哭得十分凄惨。 既然是居家的家事,他们还是不要在边上的好,三人都入了马车。 一旁的丫鬟忙抓了惊慌跑出来的小丫鬟问,“这是怎么了?” “厨房备了给陶老太太、大太太和五小姐的茶,大夫人的意思是,准备得多些,端给在书房的大少爷也品一品,可刚刚大少爷才饮了一口,就生气的摔了茶碗,把端茶过去的春花和秋月都撵了出去,说这样贼人的茶怎么能喝,大将军和陶家大少爷都在边关奋战,这样也太没有道理。”小丫鬟也不知是吓的还是别的,声音很大。 马车这时候才缓缓前行。 “有意思了,长辈和小辈并不是一个鼻孔出气。”老太太笑着道。 齐眉放下车帘,“居大公子取了文试状元,怎么都想得透彻些。” “看不出他是刻意做戏还是别的,若是刻意做戏,那目的也算是明确。”老太太一句话就把齐眉做的掩饰击碎。 她怎么不知居玄奕是刻意做给老太太和大太太看,表明自己心之所向,不止是她,还有陶家。 可居玄奕再怎么向着她和陶家也是枉然,居大夫人今日也没有咄咄相逼,之后虽是被老太太批得无话,到底也还是因得长辈的缘故。 居玄奕与她始终如前世一般,纵使两人都努力了,却怎么也达不到同船渡的感觉。 坐在马车上,齐眉从居家一路思索着到了陶家。 回了东间,铺开纸,握着笔,沾了沾迎夏研好的墨,把女儿家的苦恼一字一句的写了出来。 装好信笺,收信的人是西王妃。 送去驿站,指明了是加紧的信笺,收了银钱的信使自是胸脯拍得砰砰响。 果然,信很快就到了西王府,收到齐眉的信笺,西王妃几分意外,西王爷正在一旁练字,看西王妃念了信后,眉头微微锁起。 “怎么了?” “是五妹妹,好似与太学品正的亲事走得并不好。”夫妻之间没有隔着肚皮说话的,齐英窝到西王爷怀里,略微婉转的说了出来。 等到齐英睡着,西王爷把她轻轻的抱到床榻上,盖好被褥,上了马车往阮成渊住的园子行去。 ―――― 今天没有双更,连着几天双更,脑子糊涂起来了……把前一章后几句的错处修改了一下,实在抱歉。 明天会继续双更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 稳 二更要晚些到了tt ―――― 五月中的时候,阮成烟如期出嫁,晋国公家的排场做得很足,一点儿都没委屈新娘子。 是晋国公家二公子骑着骏马去迎的新娘,生得是气度非凡,握着缰绳,下巴微微抬起,透着与生俱来的锐气。 大红的喜服着于身上,倒是衬得柔和了几分。 齐眉坐在东间里,耳旁都是迎夏叽叽喳喳说今日去凑热闹看到的场景。 “你可瞧得真仔细,连晋国公家二公子的表情都记得这样清楚。”齐眉笑着把手里的信笺放下。 阮三小姐的礼她昨日就送命人送过去了,阮三小姐回了一封信,虽是寥寥数语,但也能看出一个女儿家即将出嫁的羞怯心情。 一转眼,身边交好的、要好的就纷纷嫁人了。 起身去拿起绣筐,里头整整齐齐的摆放了绣针、绣线和一些花式,都是西王妃临去前留给她的。 前段时日寄给西王妃的信,今日也收到了回复。 拆开信笺,熟悉的字迹展露在眼前,齐眉细细的看着。 西王妃说得很中肯,“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家里人都算是疼你,祖母和母亲既是问过你几次,那也要想清楚才好。若你几番犹疑,就更要弄清楚自己心中所想。太学品看着是个不错的男子,可只是表面上来看,看一个人要用心,用心去感觉他是否真诚。” 后头说居玄奕这两句,不知为何字迹与西王妃的有些不同,显得潦草些,墨迹也要深一些。 是否真诚。 齐眉品着这四个字。 她自重生回来头几年,都是在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一切都在她的努力下渐渐地改变。不尽人意的地方,也能在一番努力下朝着好的方向走。 第一次见居玄奕是在寺庙门口,那时下起了大雪。 两人之间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是如白雪一样纯净的交流。 她以前虽是懦弱胆小,但也不没有过这样优柔寡断的时候,追根究底,是她心中总不愿意相信的猜测。 真诚与否,她或者心中早有了决断。 原以为前世是她应下与阮成渊的订亲,居玄奕才愤而娶了陶蕊。 可在二姨娘扶正后,她和陶蕊站在了同等的地位上。吸引人的程度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颜家人脉甚广,家底又雄厚,对于一个刚步入官途的人来说。实在是太诱惑的一件事了。 反观她,病壳子一个,还名声尽失。 今世似是走得比前世要顺许多,居玄奕几乎和陶蕊没有交流,不似前世那般。还有三人同游的情形,再之后她去得晚些的话,就能见到居玄奕更加温柔的一面,但并不是对她。 其实说起来,居玄奕究竟当时真的是欢喜她,还是利用她来接近陶蕊。上两月去了居家。居玄奕那样处心积虑的在祖母和母亲还有她面前演这一出,让她心里微微颤起来。 是不是现在二姨娘落没,娶陶蕊根本是赔本的事。所以居玄奕才又想到了她。 “小姐您在想什么?”迎夏撑着下巴问道,正好把齐眉拉回现实。 “一些小事儿罢了。”语气清清淡淡的。 迎夏把门敞开,外头的闷气一下涌了进来。 让迎夏把青梅子取了来,子秋也正好回来,说老太太几人都在正厅里坐着。 齐眉准备了薄荷青梅茶过去的时候。大老爷正好从下朝。 祖母很怕热,薄荷凉凉的。青梅酸酸的,喝下这样的茶会舒服许多。 大老爷也刚从宫里回来,身上带着尘土的气息,也是疲累的模样。 齐眉把薄荷青梅茶捧给老太太和大老爷。 大老爷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 “你慢点儿,茶是要慢慢品的。”老太太笑着道。 大老爷喝完把茶盏往案几上一摆,才重重地舒口气,“儿子今日在朝堂上说了不少话,这下正渴得厉害。”招手让门口的小厮把东西抬进来。 四个小厮扛着四个大箱进来,大老爷让他们放到地上。 “这是怎么了?”老太太看了眼地上的箱子,让严妈妈去端了新茶来,递给大老爷。 “还不是文官弹劾镇国将军的事,镇国将军可不是吃素的,上月就把辅安伯的位置让出来,由家里的二公子继承。” “皇上如何说?” “今日请示了皇上,皇上体恤镇国将军年岁已高,又因得出征而身受重伤,立刻就允了他。” “黄二公子本就是个难得的才子栋梁,担得上辅安这两个字。”老太太道。 大老爷摇头,“辅安伯前几年与左家大小姐结亲,两家的关系不消说,弹劾镇国将军的事看上去闹得极大,之后却反倒是为黄家铺路,母亲,您当着是为何?” “又是平宁侯那小人在算计!难怪得最后的矛头指向了我们陶家。”老太太狠狠地搓着帕子。 大老爷叹口气,“皇上允了镇国将军的事后,赏了黄家不少东西,之后话锋一转,又赞扬起陶家的忠贞,也一同赏赐了。” “这……” 大老爷眼睛微微眯起,“皇上此举一箭双雕,一来把弹劾的事情直接击碎,二来是把我们陶家的地位又往上拔高了一层,那些看着我们家出事的,又落了场空。” “圣上怎么都是英明的,不然弘朝也不会这样长久的平和。知晓陶家才是忠良,不可让小人得志。”老太太道。 大老爷叹口气,“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一次次的如此,也不知哪次就栽了。” “怎么能这么说。”老太太斥了句。 “陆家二小姐做了太子妃,陆家和平宁侯家就联合在了一起,以后的路会愈发的走得艰难。”大老爷心中带着沉重,“无论如何,儿子定会护陶家周全。” 齐眉走在回朱武园的路上,也是心事重重。 今生不少事情都在变换,太子登基的威胁还有长远的好几年,但难保不会如父亲所说,中间万一哪次就无力回天。 她重生的最大意义就是要护得家人周全,不再重蹈覆辙。 只陶阮两家的势力,不足以与平宁侯家抗衡,他身后撑着的人是仁孝皇后,再之后甚至是新帝。 要扩展势力,目前最快只有一个法子。 齐眉微微捏起帕子,拉拢居家。可若是要把幸福陪在算计里,她与前世的那些人又有何分别。 晚些时候,迎夏小心翼翼的抱着一只雀鸟进来,微弱的喳喳声,看上去大概是跌伤了。 看着小雀鸟不由得微微一愣,前世她与居玄奕也一起救过一只小鸟儿,她也是这样问的,但居玄奕却说弱者没有资格生存,齐眉自己把小鸟儿带回闺房里,小心翼翼的照顾着,可惜没几天,小鸟儿还是死了,她伤心的哭了好久。 齐眉把小雀鸟接过来,捧着放到绢帕上,撕了细细的布条,再稀释了药膏涂在上头,一层层轻手轻脚的缠在小雀鸟受伤的小脚上。 “小姐,这小雀鸟只怕短时间内是飞不起来了,不如奴婢去捡些枝条来做个窝儿给它住着?”迎夏笑着问道。 很快捧了些捡的枝条来,齐眉亲手一枝枝的反复交叉缠好,伸手把小雀鸟放到窝里。 受了伤,那就要好好的照顾,而不是一开始就放弃,并没有什么天生的弱者,小雀鸟在受伤之前,也是健康的在天空自由的飞来飞去。 ………… 陶蕊总算偷偷的去看了二姨娘一次,瘦骨嶙峋的娘亲与她相见,当下都立马红了眼眶,眼泪扑簌簌的掉下的一方反倒是二姨娘,陶蕊显得成熟了许多,拍着二姨娘的背安慰她。 陶妈妈站在外头守着,左右的看着远处,主子们都下了命,不可见二姨太,可她实在兜不住八小姐的哭声。 八小姐的处境也委实凄惨,却还端得那样懂事。 “五……五小姐。”陶妈妈看清了来人,忙福身行礼。 “你怎么在这儿?” “来给二姨太送饭吃的。” “给二姨娘送饭的不是那四个有耳疾的丫鬟?什么时候要劳烦陶妈妈了。”齐眉挑起眉头。 “这……老奴不瞒五小姐,是因得八小姐太过思念二姨太的缘故,老奴实在看得不忍心这才……” “也罢。”齐眉摆摆手。 “多谢八小姐。”陶妈妈冲着齐眉转身的方向福身。 过不几日,外头渐渐的开始传着居家大公子救过陶家八小姐的话语,也不是第一次了,但这次的势头却比原先要厉害得多。 齐眉陪着老太太坐在屋里,老太太都听到了流言,“这可怎么是好,居家态度一直明确着,这样的事儿传出来,怎么都是女孩儿这一边受的伤害要多些。” 齐眉沉默的帮老太太捏着肩膀,也不一定就是无事之人的闲扯,陶蕊前几日才去了二姨娘那里,就流出势头这样强的议论,能在市井之间做到这样厉害的,颜家是一个。 不知是二姨娘不安分,还是陶蕊变得算计,或者二者都有。 齐眉眯起眼,“祖母暂时勿要管这些事,上次去居家并不愉快,现下这样的传言出来,谁先站出来,事情就得谁来解决。总有忍得住的一方,都道陶家是武将之家,定是沉不住气,却不知武将才最讲究稳,心稳住了,才得以稳住手下的将士。” 第一百五十二章 挑开 “多少还是怕蕊儿受那些话语的影响,事情无论怎么走下去,吃亏的总都是女儿家,什么都是小,失了名节才是大。”老太太眉眼间透着担忧,片刻后又咳嗽了起来。 齐眉捏着肩膀的手顿了下。 “怎么了?”老太太微微侧头问道。 她怎么会不知什么都比不过失了名节的伤害大。 以前的记忆始终都残留在心底,所以在传言一次又一次散开的时候,她才愈发的心中沉重。 二姨娘身为陶蕊的生母,怎么就舍得把陶蕊推到风口浪尖?让她独自受着极大的风险,只为求得一桩握不紧的姻亲。 居玄奕若是有意娶她,或者说端得起心中那份责任,那日也不会在老太太跟前演一出那样的戏。 只犹豫了片刻,齐眉便把前几日所见尽数说给了老太太,隐瞒这些事情,最后受害的并不会是她。 若是二姨娘被软禁在屋里还能这样不安分,那只能说明她手里还捏着可以翻盘的机会。 老太太面色一沉,叫来了严妈妈去打探。 约莫一个时辰后,严妈妈掀开帘子进来,躬身福礼。 “可清楚了?她真是这样不安分的,还算计着要如何搅混这好不容易清澈起来的水?”老太太嘴唇微微颤抖,若颜宛白真做到这样的地步,也太丧尽天良,总是一意孤行,用自己心中的称去衡量每个人。 看着是为蕊儿好,稍稍一想就知晓万一路子偏了,后果该多不堪设想,蕊儿孤独终老都是有可能的。 严妈妈道,“负责送饭的四个丫鬟,老奴都把要询问的写在纸上,四个丫鬟也都一一的如实回答。她们被陶妈妈支开后,叫清浊的丫鬟溜了回来,伏在窗下。” 老太太眉毛微微一挑,“不是四人都有耳疾,在窗下也不知说的什么罢?” 当初选了这四人就是让她们在送饭的时候听不到二姨太的那些话,无论是求情也好,怒骂也好,都能做到耳不听为清。 “清浊会看唇语。”严妈妈道,“并不是二姨太所做,而是……” 顿了一下。才道,“八小姐,八小姐自己决定的。二姨太劝八小姐,八小姐丝毫不听。” “什么?”老太太几乎要跌坐下去,站在身后的齐眉微微拢起眉头,陶蕊终是彻底的变了。 如若是二姨娘,愤怒之余也不会有其他的情绪。顶多是泯灭了良心,被利益糊了眼。可现在被利益糊了眼的反倒变成了陶蕊,挖了陷阱反而自己带头跳下去这样的险招她也敢做。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那个叫清浊的丫鬟,为何当时知晓了不来报?”老太太带着怒意问道。 严妈妈福身,“清浊有耳疾,又只是最低等丫鬟。纵使有心来和您禀报也无从进得清雅园,反而可能会招来祸端。” 确实如此,老太太微微叹口气。吩咐道,“让清浊好好盯着,有情况了就直接与你说便是。” 接下来自是得升了清浊的位,三等丫鬟,中间的位置最是安全。是清浊自己向严妈妈跪求的,请示过老太太后。老太太眼里透出一分赞许。 翌日晚上,园内备了晚膳,老太太让人去传了陶蕊过来。 不似以前一般,一进来面上就带着大大的笑容,活泼非常的黏在老太太身边,反而举手投足都透着畏手畏脚的意味。 “怎么了这是?”老太太觉出不同,忍不住把陶蕊拉到身旁。 “好久不与祖母这样一齐了,有些不知要如何是好,怕哪里坏了规矩,祖母会不高兴。”陶蕊眼睛亮晶晶的,却一下就能看出内里的忧伤,再带着些哭腔,让老太太心一下疼起来。 到底蕊儿也是因得身边巨变,她又疏于照顾性子走回开始走偏。(.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你啊。”老太太握着陶蕊的手。 席间陶蕊咳嗽了半天,老太太关切的询问,她却怎么都不说。 陶妈妈跪了下来,“八小姐的身子一直断断续续的,病了好,好了又病,也未有全好的时候。” “柒郎中的药不是都按时服用了?”这个老太太还是知晓的。 “园里的丫鬟总是怠慢,有时饭也不按时端来,最近都是老奴去厨房里做的……” 陶蕊又咳嗽一声,陶妈妈抿着唇,“老太太要为八小姐做主才好!” “放肆!”老太太怒意顿起,“谁给的她们胆子!还有你也是!怎么一个个的出事儿了都不禀报给我,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太太了!” 见老太太发火,陶妈妈身子完全伏在地上。 陶蕊嘤嘤地哭起来,“不关陶妈妈的事,都是,都是那些丫鬟欺负人,蕊儿以为祖母不再欢喜蕊儿了,不敢说出来,怕再招祖母厌烦。蕊儿心里清楚,蕊儿的位置自是比不得五姐姐和西王妃,原先下人都是看着祖母的面子才对蕊儿好,现在哪里还……” 老太太心中酸楚得手都抖了起来。 一下把陶蕊抱到怀里,侧头恨恨地吩咐严妈妈,“把八小姐屋里那些下人都杖责二十,每人都扣下半年的月钱,期间若还有犯错的,立马撵出府!” 陶蕊的园子里片刻后就鬼哭狼嚎,两个丫鬟都年纪不大,被打得自己的名字都要记不清了。两粗使婆子皮糙,但到底也受不住。 丫鬟婆子都趴在耳房里,一整晚动弹不得。 “八……八小姐。”小丫鬟看着来人,哆嗦了起来。 昨晚边被杖责边被训斥的话还在耳旁。 “你们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自讨苦吃。”陶蕊看着四个下人血肉模糊的粗布裙裳。 四人都连连求饶。 “陶妈妈。”陶蕊视而不见,转头道,“今儿起身也无人服侍,祖母昨天才说过的话,看来她们纵使挨了打也记不住,那就让她们滚出去吧。” 陶妈妈看着四个下人这般凄惨,生起了不忍的心绪,“八小姐,她们才刚被杖责了二十,一晚上的时间也好不了,不如……” “不过才二十罢了。”陶蕊冷哼一声,“手下留情有何用,能当饭吃?把她们撵出去,这是祖母说的。” 陶妈妈叹口气,只能禀了严妈妈。 四个下人还处在疼痛难当的时候,就这样被人往外抬。 齐眉见严妈妈神色匆匆,跟了过去。 正好见到这样一番场景。 “这是怎么了?”齐眉皱起眉头,里头有个小丫鬟她见过,是陶蕊屋里的,想起昨晚祖母昨晚与陶蕊一齐用了晚膳,转眼她屋里的下人就都成了这般模样。 站在一旁的迎夏看得身子微微发抖,这也太可怕了。 严妈妈大致说了一遍事情,齐眉皱着眉头,“这不是不讲理?怎么说撵出去就撵出去?祖母的话是那个意思没错,但这四人难道还能做事?” “送回去罢,现下府里没进新的下人,一下都送光了,难不成只有一个陶妈妈在身边?” 五小姐开口,严妈妈也不会不听,况且她也觉得五小姐说的是对的。 八小姐这样也太大惊小怪了,在她看来,说得直了就是典型的恃宠而骄。 老太太若不是一直从小疼着她,怎么会容得八小姐这样胡来。 硬是把四个下人又抬了回去。 “你们是不是疯了?我说的话听不懂?”本是好心情在园内抚琴的陶蕊,一见着四人又被抬回来,一下站起来,琴也被她踢到一边。 “把她们给我撵出去!要不要去祖母那儿多说一次?” “八妹妹好大的火气。”温婉柔和的声音传来,绣着月季花花式的鞋面从园外迈入。 陶蕊征神了一瞬,福身,“五姐姐。”声音比刚刚轻了不知多少。 “这四个下人,平素就欺负妹妹!昨晚才教训过的,今日又冲撞我,要妹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陶蕊擦着眼角。 “把她们抬进去,从药房里拿了金创药,等晚些时候再去和李管事说一声。”齐眉笑着冲严妈妈道。 陶蕊瞪大眼,肩膀却被狠狠按住。 “蕊儿,莫要这样逼人。”齐眉比陶蕊要高一些,微微低头看着她,“她们四人现在这般,就是你把她们抬到祖母面前,也是你的不是。” 说着在她耳旁,“昨晚你才让祖母回了心,难不成今日又立马想让她灰心?你的苦楚都知晓,但世上并不只有你一人受过不公的待遇,但不是每个人都会像你这般,连自己都要舍了。” “五姐姐……”陶蕊的唇微微动了动。 等齐眉和严妈妈都离去后,举起琴就砸了下去。 听着身后园内的响声,严妈妈摇了摇头,“五小姐……” “随她去罢。”齐眉微微地叹口气。 “五姐姐……”陶蕊的唇微微动了动。 等齐眉和严妈妈都离去后,举起琴就砸了下去。 听着身后园内的响声,严妈妈摇了摇头,“五小姐……” “随她去罢。”齐眉微微地叹口气。 “五姐姐……”陶蕊的唇微微动了动。 “五姐姐……”陶蕊的唇微微动了动。 等齐眉和严妈妈都离去后,举起琴就砸了下去。 听着身后园内的响声,严妈妈摇了摇头,“五小姐……” “随她去罢。”。 第一百五十三章 难求 连着两个月,陶家再没有收到从边关送来的信笺。 原本只是大老爷知晓内情的担忧,随着时间的推移,纵使军情再是秘密的,消息也终是露了些出来。 邻的几个小国,最大的为梁国,其余几国都是依附着梁国,几国联合起来挖密道,不知道挖了多少,大将军带兵亲自上阵全部绞杀,虽是阻止了往后可能发生的更坏的事,但弘朝的军队却因得伤亡和查探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现下而处在了劣势。 如今陶家上下都蒙上了一层灰色一般。 战场本就是生死门,一个不注意就将坠入死路。 朝野上下更是暗暗地传着一种流言,究竟是真打不过,还是刻意而为之。 大老爷的眼窝都深陷了进去,大殿上,皇上沉默不语,一众大臣也只能干站着,谁也不敢站出来说什么,消息再怎么严密,这样大的事也是掩不住的。 “启奏皇上,陶大将军和其长孙陶齐勇在外征战长达近两年之久,为何偏生在这时候才发现密道,臣以为,说不准是叛变,原先剿灭挖掘密道的事,让我军耗损不少,而之后连连传来的都是一步坏过一步的消息,之前那样长的时间都是捷报,为何现下却出了如此的状况?”平宁侯拱手道。 平宁侯话中所含的意思,可不就是暗示陶家两位大将叛变。 殿中的大臣都听到了平宁侯的话,不少跟着附和,“微臣也以为,陶家二位‘良将’说不定变成了‘梁将’。” 这样大的罪名扣下去,大老爷气得嘴唇都哆嗦起来,幸好皇上早不似以前那般听信谗言,而是出言制止。 皇上紧锁眉头。“陶大将军半生戎马,现下还在为弘朝在边关抗战,断不可这样胡说,长他人士气。” 顿了半瞬,沉下声,“待到他们二人荣归之时,造谣者均以谋反论处。” “皇上圣明。”大老爷先一步拱手俯身行了礼,余下的大臣也只能跟着行礼。 下了朝,大老爷约了居大老爷来府上坐会,居大老爷爽快的应下。居玄奕亦一并同行。 “原先都是我家夫人胡言乱语冲撞了陶老太太,陶兄大度不计较,反倒还邀在下来府上。”居大老爷说着坐下来。丫鬟端上了茶水与糕点。 “都是小事。”大老爷摆摆手。 陶家被镇国将军遭人弹劾的事情所累及,居大夫人一介女流,自是护居家周全为重,在那样风控浪尖的时刻,居大夫人自是要选了与陶家越行越远的路。 “你我共事有些年头了。陶兄的为人我是明白得很,陶老太爷与勇哥儿更不会做出辱没家门的事。”大老爷没想到居大老爷到了这个地步竟是爽快万分,直接地说出了他心中所站的位置。 “但平宁侯所言也不无道理,不定是陶老太爷和勇哥儿,军中精锐的将士不少,在他们二人身边也不定都是弘朝的人。” 下一句又显示了圆滑的立场。 离府的时候。居玄奕一直余光稍稍瞥着四周,却总见不到齐眉的身影。 陶府确是大,可他分明就能感觉到齐眉对他也是有情。若不是有意避之怎么也不会到见不到的地步。 正想着,一抹熟悉的身影落入眼中,虽隔得远,但居玄奕一眼就认了出来。 始终萦绕在心头那般长久的人,终是让他明白自己再次存在的意义。 走过的弯路能扶正。错过的人能再挽回。 “转眼,奕哥儿就长得这样高了。做了太学品正。老老实实的再过个一两年,就能走得更高些,从小就是汲取了天地灵气一般的孩子,长大后愈发的英姿飒爽。”大老爷笑着道,伸手拍拍他的肩,目光所及之处的身影,作为父亲的他亦是一眼认出。 “陶伯伯过誉了。”居玄奕拱手笑道。 齐眉转身的时候被枝条勾住了裙摆,迎夏蹲下来帮着扯了好一阵才完好的扯开,没有撕破,闹出的西索声响让不远处的几人看了过来。 本是刻意要回避,却还是这样不期而遇。 齐眉上前福礼,到居玄奕的时候,声音微微低些,“太学大人。” 这样客气疏离,让居玄奕有片刻的征神。 居大老爷笑着问大老爷,“你家五姑娘生得确是清秀温婉,身子骨也似是健康,可是有什么调养身子的良方?”马车被马夫架过来,大老爷领着居家二人过去。 忽而这样问,让齐眉微微顿了一下。 “以前勇哥儿在府中的时候,会带着她……”声音越来越远。 上马车前,居玄奕回头,几乎是不避讳的深深看她一眼。 齐眉跟着眼皮也跳了一下,总觉得他眼神里透着平时没见过的光彩。 上了马车,居大老爷微微舒口气,“你为何就看上了她。” 还未等到回答,居大老爷又道,“也罢,娶个自己心里欢喜的妻子,怎么都比娶他们家八姑娘要好,反正八姑娘和你的事闹得这样厉害,如若我们再不出面,倒是我们居家小气,陶府是大将军府,八姑娘身份低,可陶府的身份不低。倒不如娶了五姑娘,今日特意来瞧瞧她,算是贤良淑德,容貌也衬得上你。” “多谢父亲成全。”居玄奕抿唇微微笑了起来。 翌日居大夫人带着礼来陶家,倒把老太太吓了一跳,居大夫人赔着笑与老太太说话,为先前的无礼道歉。 齐眉在东间刚要端起茶盏来喝,茶盏却打碎了。 晚些时候,老太太派人来叫齐眉过去,一进去就招手让她坐在身旁,“你觉得居家大公子如何?” 齐眉隐隐觉得不对,看了眼老太太,斟酌着道,“太学大人品行端正,一身正气,是个栋梁之才。” 一本正经的模样让老太太差点儿笑出来,拉住齐眉的手,道,“祖母是说,若是做为良人的话,他当如何?” 老太太直接点破了,齐眉登时愣住。 “果然是个聪慧的,祖母一说你就明白。”老太太理了理衣裳,“今日居大夫人来过,赔礼道歉一番好大的排场,之后又问起你,原先我就有意让你与居家大公子订亲。原以为居家态度模糊,倒是那些传言助涨了事情。” “与你结亲的话,就直接断了外头再传的蕊儿的事。”老太太说着舒口气,“蕊儿一时糊涂,这样的结局也是最好的收场。” 齐眉始终心神不宁,居家和陶家口头上说了几句,并未完全订下,可她的心神不宁并不是没有订下。 自老太太与她说了后,她的眼皮总是跳得厉害。 九月为初秋,初秋放榜,齐贤运气委实不佳,没有他的名,老太太托了人去查看,齐贤竟是榜单上末尾之后的第一名。 真真的是与仕途擦肩而过。 齐贤在屋里摔着酒碗,陶左氏过去安慰,“贤哥儿莫要这样动气,中间若是有人出什么岔子,你便能补上。” “我并不比别人差,那些在榜上的人,有几个有真才实学?”齐贤气得厉害,那些人平素也不是没有过交集,饮酒吟诗的时候,几斤几两一看便知,连话都说不清楚的人都在上头,他偏偏被压了下来。 这次主试的人不是大伯,但他好歹是侄亲,只需说一声就能照顾的事,大伯竟是偏生不做。想着齐贤更是牙痒痒,不单单是祖母,二叔一家,连素来处事分明的大伯也要拦他的路,莫不是怕他会抢了大哥的风头去。 齐贤眼睛微微眯起,总会有什么法子。 二叔跟着他父亲母亲学了这么几月铺子的管理,还未到得心应手的地步,但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二婶娘产期很快就要到,请了婆子来看过,说一准是男胎,府中都为这事而高兴,总算给蒙着郁气的陶家带来了喜气。 “二少爷最近几日都大动肝火。”子秋帮齐眉梳着发鬓。 “为了榜上无名,而且还是末尾后第一的事。” “是。”子秋点点头,“为何大老爷不帮一把?二少爷是个有才之人,比榜上几人都没差。” “朝堂的浑水,父亲不想再让自家让去蹚罢了。”齐眉叹口气,“二哥怕是不理解才那样气急,血气方刚的年纪,只想着一展雄风。想大哥拔了头筹走得都这般辛苦,以命来取得信任与功绩……” “纵使祖父丰功伟绩,不也是劳苦却不敢言功高。” “小姐似是感触颇深。”子秋笑着道,帮齐眉插好发簪,樱色的花簪似是在发鬓间绽放一般。 “能平平安安的过一生,才是最难求的。” “居家大公子,对小姐多番在意,小姐也就未要想得过多,说不准就是纯粹的喜欢。”跟着齐眉越久,子秋就越敢说心中之话。 “嫁给他……”齐眉轻轻地叹口气,疙瘩总是越来越大,原以为的郎情妾意,现在却怎么都看不透,她以后还要想尽方法护得陶家周全,与不能知根知底,更无法信任的人共度余生,她并没有几分把握。 走到园子里,看着外头大片的乌云,似乎要下大雨了。 —————— 头好疼所以今天没有双更了tt 第一百五十四章 战亡 闷了许多日的天气,总算迎来了一场大雨,老太太昨日还抱怨,这天气怎么这样骗人,实在过了初秋却还酷暑难当。(.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齐眉笑着坐在老太太身旁,“老太爷这是顺着祖母的心意呢,先前说天气糊弄人,这会儿便赶紧下一场大雨。” 老太太微微地扯起嘴角,眼睛弯起来,褶子也若隐若现。 “祖母渴不渴?孙女去催一催,莺绿和莺柳越来越有惰性了,下次非罚她们举着手在外头站一个时辰才好。”齐眉说着起身走到屋外去。 老太太看着孙女忙忙碌碌的背影,扯出来的笑容渐渐退了回去,只剩满面愁容。 孙女连日来都是早早地过来陪她这个老家伙,在她耳旁一直说着趣事和逗趣的话,忙忙碌碌的在她身边。 就是怕她胡思乱想,怕她担忧过度。 孙女的心意她怎么会不知,但她心中的担忧又怎能掩得去,她有一种预感,越来越无法忽视的程度。 齐眉亲手接过莺绿端来的茶碗,往屋里走去,前不久,二哥那团火气还未过去,再加上二婶娘即将临盆,家中添丁,这才多了几分热闹的气息,可这劲儿还未起,父亲从朝中下来,带回了祖父和大哥的消息。 不容乐观。 虽然只有四个字,父亲也尽力说得轻巧,可祖母依旧是差点儿坐不稳,若不是到了实在不行的地步,祖父怎么会允许这样的消息传回来。 父亲再去问得仔细些,皇上对他倒是也不瞒着,得来的消息是说兵营中新派去增援的三万兵士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的人不在少数,原本是指着这群新的新锐精兵过去助阵,却不想有等于无。反倒还成了拖累。 这些父亲没与祖母说,只在书房时,与母亲说了,那时她正去找母亲,站在屋外一不小心的听到。(.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照这样下去,精兵并不是没有了,可等着朝中抽调完,出发到达边关,一定是来不及的。 齐眉心里的担忧不比祖母要少一分,可她绝不能在祖母面前表露出来。十日的功夫过去,本来养得极好的祖母,面上老态一下都被逼了出来。 身子也大不如从前。请了柒郎中过来,都是因得心情郁结,这是心病,说得直点儿就是急的,心火过旺。再来点儿刺激,身子就会彻底垮了。 人年纪一大,若是引了病痛出来,就很容易一发不可收拾,今晨老太太还咳嗽了句,无意识的说着。“再这样下去,我只怕都等不得你祖父回来。” 齐眉把茶碗捧给老太太,“祖母试试这个。刚摘下来的万寿菊泡好的茶。” 万寿菊有平肝清热的作用,从名儿上来说,寓意吉祥长寿。 老太太接过去,呆了半会儿才慢慢地抿了一口,“有点儿苦。”说着便摆到一边。 “苦口良药。”齐眉硬是递到老太太手里。老太太倒是丝毫不糊涂,一下就能吃出来她在里头偷偷放了柒郎中开的药。 不吃药身子怎么会好。再是心病,也引发了一些病症。 若是老太爷回来,老太太也不会撒这样小孩儿脾气了。 都说老小老小,老人和小孩儿是有相同之处的。 不同的是,小孩儿是初生的嫩芽,对世间的一切都充满了新奇;而老人则是在世间走了一遭,无论是好是坏是贫穷还是富裕,都在步入这个年纪时渐渐地回复成孑然的形态,褪去一身浮华,重新看着这世间百态。 老太太推来推去,怎么都不肯再喝,齐眉又是好笑又是担忧,祖孙俩孩童一样的推拒间,茶碗啪地一声掉到地上,碎成了许多片。 “大老爷回来了。”小厮在外头扯嗓子报了一声。 严妈妈忙叫莺绿莺柳过来收拾。 “看我这里乱糟糟的,真是,先在外头坐一会儿罢。”老太太忙起身,齐眉扶着她。 大老爷抬头,眼眶红红的。 “这是怎么了?”老太太心里扑通扑通地重重跳起来。 “把二弟、三弟都叫过来,有事,有事要说……” 从不见伯全这样说话打结、满脸伤痛的模样,饶是当年在殿上冒死念着血书,之后也只是出一身冷汗,脚下虚浮而已。 齐眉心中升起了不安的情绪,扶着老太太在正厅的位上坐下,大老爷始终背手站在门前,身后就是皇上亲笔御赐:忠将之家的字帖。 陶仲全和陶叔全都在铺子里忙活着,陶叔全正翻着进货的册子给陶仲全看,家里的小厮急急地跑过来说大老爷让他们回去,有急事。 能有什么急事不能回去说? 陶仲全和陶叔全刚迈出屋子,刚刚还小了一些的雨又下得大了一些,坐上马车,轮子碾过石板路的声音被唰唰地雨声盖住。 直到回到府上,正厅里除了他们二人竟是家人们都在。 陶伯全深深吸口气,“都来了,全都来了。” “伯全,到底有何事?你快些说吧,一大家子都在这儿,你总……” “父亲战亡了。”大老爷闭上眼,轻轻五个字,让正厅里瞬间鸦雀无声。 齐眉一下站不稳,严妈妈顺手把她扶起,撑着她的身子。 祖父还是战亡了,和前世一样的结局,但过程和结果却不会相同。 “刚传来的消息,皇上单独把我传过去,告知了我。” 单独告知? 悲痛之余,大老爷这句话引起了齐眉的注意,祖父真真是一生为国,原先的镇国将军,现在的黄老太爷受了重伤都是第一时间全城皆知,皇上为何要这样做。 齐眉心思一转,心中登时清楚万分。 用力握了握身旁左元夏冰凉的手,“大嫂别担心,大哥肯定没事。” 老太太已经晕了过去,严妈妈和大太太扶着她去内室。 陶仲全和陶叔全已经被震得半晌都没了话,两人的衣裳都有被雨淋湿的痕迹,本想着回来听大老爷说一通就赶紧去换身干爽衣裳再去铺子里。 还去什么铺子,陶叔全一下坐在了地上。 陶仲全喘着粗气,忽而走到字帖跟前,眼睛猩红的看着。 下一刻就抬手把字帖给硬生生地扯了下来。 “二弟你这是在做什么!”陶伯全最快反应过来,冲到陶仲全面前要抢过字帖。 “什么忠将之家,就是这四个字,我们陶家这么长久以来都被压得喘不过气!这四个字能有什么用?荣耀?权力?财富?”齐眉也惊愕地抬着眸子,平素不务正业又没主意的二叔忽而变了个人似的,都是中年男子,虽然二叔不习武,但力气也大,何况父亲并不敢用力,怕撕坏了字帖。 “这四个字不过就是夺人性命的东西罢了,披着荣耀权力财富的皮!”陶仲全抬手就要撕,把陶伯全都掀到了地上。 眼看着字帖就要被撕了。 “祖父还未被送回来,二叔这一撕,是想让祖父连家都回不了,是想把祖父一生护着的家也毁了?” 平时都是温婉柔和的声音,这下带上了与他一样的悲痛情绪,霎时让陶仲全的手顿了下来。 陶伯全看准时机把字帖夺过来,二弟好似也没了什么力气,一下就拿到了。 看着字帖,心中的苦痛不比谁少一分,觉得眼睛触及之处都十分烫人。 字帖还是有些破损了。 齐眉上前接过大老爷手里的字帖,给了他一个安心的表情,“女儿的绣工都是问西王妃学的,缝补这个应是可以。” 皇上御赐的东西,自是不能经下人的手去缝缝补补。 而皇上御赐的东西,还是亲笔御赐,若是遭到了毁坏,还是恶意毁坏,传出去,再经有心之人添油加醋几笔,后果可想而知。 陶周氏因得要临盆的缘故并没有前来,在外候着的秦姨娘伸手扶着跌跌撞撞的陶仲全,“老爷,先回屋去换一身衣裳。” 陶仲全摆了摆手。 皇上单独把消息告知大老爷,就是不想让陶老太爷的死讯传出去,这消息是陶齐勇让亲信带过去的,陶老太爷在战场上被一剑深深刺中,陶齐勇虽是杀出血力把老太爷带回帐中,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咽气。 最悲的是,老太爷不能被送回来,不能让将士知晓主将已亡,不然在这种时刻还士气大减,说不定弘朝就真的毁于一旦。 陶家上下再是悲痛,也只能咽在心里,日子还得如往常一样的过。 晚上,齐眉点了油灯在缝字帖,让子秋在外头看着门。 一针一线补着的时候,耳中响起二叔的话。那样悲戚又愤怒,却字字为实。 也许二叔看上去什么都不闻不问不管,老太太宠爱之余,也是因得早看透了这些,人生走这一遭,死得轰轰烈烈,还不如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享身边乐,不拔尖什么都不会,或者才是最安全的。 陶家的后人从来都不是无能之辈,区别只在于愿还是不愿。 外头忙忙碌碌一直不停的声响很是闹人,缝好了后,齐眉出门要把字帖挂去正厅。 “何事搅得慌慌张张?”齐眉把字帖挂好,抓了个匆匆跑过的丫鬟问道。 “回五小姐,是二夫人要生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愿望 二更晚些到xd ―――――― 在这个时候出生的小少爷,也不知是幸福还是不幸。[.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这几日陶府的气氛都十分沉寂,不能大肆铺张,但所有子女孙儿心中尽是悲痛,哭过了,悲伤过了,即使不能穿上雪白的孝衣,也都换上了素色的衣裳。 能不出门的就尽量不出门,否则不装扮一番会让人起疑,而装扮一番,对不起孝这个字。 也没有谁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思装扮自己。 老太太晕过去后醒来了一次,反复确认了是准确的消息后,竟是又晕倒了,这样巨大的变故和打击几乎把这个老人家整垮。 齐眉坐在床榻边,大太太把药端过来,几天的功夫,老太太都是睡了醒,醒了睡,没有下过床榻,更遑论想起别的事。 大太太主动说着小婴孩的情况,“媳妇去看过二弟媳了,生的是个健康的男婴。” 老太太眼皮都没抬一下,“二媳妇生的这个男孩儿,只怕是吸了老太爷的命!” 齐眉握着的银质小调羹顿了一下。 老太太没有发觉,皱着眉,猛烈的咳嗽,“他……他就是个妖怪,白事接着红事,红就好似血,他吸了血才来到人间。” “母亲,您累了。”大太太上前接过齐眉手中的药碗,坐在床榻边的椅上,“喝完药就睡下罢。” 老太太愈咳嗽愈厉害,最后绢帕捂着嘴,大太太腾出一只手忙拍背顺气,绢帕拿下来后赫然都是血迹。 屋里的人脸色聚变,大太太看了严妈妈一眼,严妈妈忙动身出府去找柒郎中。 老太太的手微微颤抖着,“大媳妇。你看看!那妖怪把老太爷的命夺走,又来吸我的血了。” “不要紧不要紧,母亲眼睛喝好了药,眼睛闭上,妖怪就来不了了。”大太太似是哄孩子一般,本就是个娴静的人,说起话来也是轻轻柔柔,老太太与她眼睛对眼睛的看了半会儿,“真的?信你一次。” 齐眉早推到了外厅,坐在门口。正好能看到外头唰唰地大雨,这几日断断续续的,要不就不下。要下就是倾盆大雨。 “是不是在意你祖母刚刚的话?”母亲的声音很温柔,忽然从身后冒出来也没有把齐眉吓一跳。 微微笑着回过身,“没有,祖母受了这么大的刺激,难免会胡思乱想。只是觉得三弟弟有些可怜。” “可怜的不是他,而是你二婶娘。”大太太重重地叹口气,“本想着生个大胖小子,多少也能被看得重些,谁想竟是在这个时候出来,你祖母本就信这些……哎……” “母亲。可不可以带女儿去看看三弟弟?”齐眉看着大太太,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看倒是可以,只不过别多说什么话。免得你二叔和二婶娘心里不舒服。”大太太嘱咐着,很快地两人坐上马车去了二房。 气氛与别的地方无异,一点都看不出有什么新添了小生命的喜悦之情。 通报了声,里头的大丫鬟忙出来迎接,把两人领了进去。 陶周氏正小憩了起来。脸色苍白的靠在床榻上,床榻右侧放着个摇篮。奶妈正在一下下轻轻地摇着。 十分安静的屋子,再加上浓浓的药味,乍一看还以为只是生病一般。 “二婶娘。”齐眉福了礼。 陶周氏撑起眼皮,看到是大太太和齐眉来了,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大太太上前扶住她,顺势坐到床榻边,“你身子还没调过来,就不要拘泥这些礼节了,怎么都是身子要紧,瞧你这脸白得和纸一般。” 陶周氏眼眶一热,“大嫂……你真是个好人。” “怎么这么说,难不成别人都是坏人。”大太太握着她的手,“你平时身子算是健朗,我那时候生下齐眉,也是疼了快四个月才恢复好,等过两日可以好好走动了,就日日泡泡热水。平素这样歇息的时候也别就直挺挺的躺着,多拿两个软枕塞在膝下,会舒服很多。” “我怎么疼都无所谓,只是思儿他还这么小,大家却都嫌弃他,不靠近他,真真把他当了瘟神似的,我该要如何是好,大嫂你教教我……” 屋里传来二婶娘的哭诉,齐眉站在摇篮旁看着陶齐思,思这个字是二叔的意思,思念、思过,思念老太爷、以后的成长路上能随时静思己过。 “小少爷长得真好看,眼睛水灵灵的。”奶妈在一旁笑着道。 齐眉仔细看了看,三弟弟的小脸儿皱巴巴的,因为在睡觉,压根就没睁开眼。 “我也没有什么好教的,说得太严重了,只有一点你要记住,无论别人怎么说、怎么做、怎么想,思儿都是你生出来的孩子,别人不信不喜不爱都无妨,你一定要疼他,让他好好的长大。”大太太的叮嘱,听上去更有自责的意味。 “也是,不是所有孩子都能像五儿这样。”陶周氏捏了捏被褥,“思儿一定不会离开我身边。” “若是母亲说了什么,还请大嫂一定要帮忙劝劝。” “会的,你放心。” 又坐了一会儿,大太太起身带着齐眉告别。 齐眉跟着大太太回了月园,在她身边亲手煮茶,迎夏也被许了进来站到一边帮忙。 “怎么不用回屋里去吗?”大太太问道,屋里已经溢满了茶香。 “在屋里哪比得过陪着母亲。”手下的功夫还有些生疏,微微抬眼。 大太太把齐眉拉到身边来坐下,“宅子里的女人个个都挤破脑袋,都要争着生儿子,我说还是生女儿好,争权夺利的下场总是冰冰冷冷的,生个女儿反倒是贴心小棉袄,成日里都能热乎乎的。” “那不得捂出痱子来呀?” 迎夏忽而接了句话,大太太和齐眉都愣了下,迎夏这才悟过来,忙跪下,“大太太、五小姐,是奴婢错了,不该多嘴!” 大太太笑了起来,“难怪齐眉说要留着你,无论多绷紧的时刻,能有你这样的丫头偶尔冒出一句,心情也能好上一些。” 迎夏没明白意思,还是跪着不敢动,都是平时在东间惯了,一个不注意嘴巴就管不住。 “起来罢,没有怪你的意思。”听了大太太这句话,迎夏才敢起身。 “你这张嘴,哪天要缝起来才好。”齐眉点了下她的额头,迎夏忙做了个缝嘴巴的动作,大太太扑哧的笑出了声。 “母亲心情可好些了?”茶总算煮好了,倒出来后,把渣子都过滤掉,再用滚烫的水淋过一遍,小小的茶盏捧给大太太。 一口抿完,大太太重重地舒口气,“好了,你们主仆俩这样闹来闹去,哪里还能心情不好。” “只不过你大哥,我更是担心,还有你祖父……”说着语气沉重下来,眼睛也酸涩起来,“哪里有这样的,难不成不打完仗就不能送回来,我若是你祖母,现在只怕都疯了。” 这时候大老爷下朝回来,一进屋看到齐眉也在,把大衣褪下递给一旁的丫鬟,坐在软椅上。 “父亲那边,皇上命人运了许多冰块过去,边关那边也还有存货,至少身体是不会……”大老爷说着眼眶一红,声音也有些哽咽。 齐眉忙又倒了一杯茶过去,大老爷接了也是一口就抿了,清香的茶带着微微甜意,好似把心中的苦楚挥散了些。 缓了会儿,大老爷才继续道,“有一个好消息,西王爷那边离边关本就近,得了那头传来军中将士水土不服的消息,说是或者有法子帮。” “西王爷手上没有兵,不然带着兵过去救比治疟疾要好多少,再说疟疾。”大太太话一出,大老爷便咳嗽了声,“可不是这样,若西王爷手上有兵那才是收不了场的后果。” “说是水土不服,西王爷那边却说可能是疟疾。” 疟疾?齐眉心里微微颤了一下。 前世的时候,老太爷就是得了这个病才亡的,不少士兵也染上了疟疾,仔细一想,势头和今生的也差不了多少。 可谁都说是水土不服,怎么西王爷就那么肯定是疟疾,这是前世才发生的事,难道西王爷那里有谁是个未卜先知的? 晚些时候,居大老爷又带着居玄奕过来了,他并不知晓老太爷的事,带着居玄奕过来走动走动,也是让两个孩子有些交流。 齐眉端坐在石桌旁,居玄奕手不停的搓着,看她一眼,脸好似就烧起来了一般,还有一丝按捺不住的兴奋。 “你家和我家都已经默许了,但是我们这样的见面还是甚少会有,否则对你不好。”居玄奕边说边用余光瞟一眼齐眉,碍着礼节,怎么都不好直视,心中挠挠的,反复的压住,“等以后慢慢按着程序来走到把你娶进门,我就不能来见你了。” 齐眉只是微微地笑了笑。 虽然反应很微小,但这样的举动还是让居玄奕一下爽朗的笑起来,齐眉本就是这样的性子,他很了解。 借着看她身后池塘的功夫,快速的看了她一眼,比印象中的她要显得明快了很多,病弱的时候十分的苍白瘦弱,现在略略丰盈一些不再骨瘦如柴,容貌也更加秀丽可人。想着他心中积压已久的愿望就能达成,一下子心情舒畅,自然而然的笑起来,十分阳光。 第一百五十六章 圣旨 二更到了~ ―――――――― “花灯会也是去年的事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齐眉先开口打破沉默的局面,居玄奕少有的缩手缩脚倒是让她不习惯起来。 好像做过什么错事抬不起头,又不敢像她严明,刚刚他那些细小的动作,都落入了她的眼里,全都在传递着一个讯息,他在紧张。 从没想过居玄奕对着她也会有紧张的情绪,从前世今生,他都是以热情爽朗的姿态世人,包括她。 抬起眼,居玄奕正端起茶盏,手有点儿微微地颤着。 发现齐眉在看他,登时有些手足无措,没话找话的道,“你今日的衣裳挺素净。” 说完又发觉失言,慌忙道歉。 “素净的衣裳,代表人的心也是素净的。”齐眉看向他身后嶙峋的假石,眼神有些飘忽,“其实合欢花寓意是好,每年更都是每家小姐和少爷趋之若鹜的,我却还是觉得,月季花灯拿在手里也挺好。” 居玄奕差点没有握得住茶盏,稳了稳心神,想从她面上看出些什么,却只见得平静安宁的神色,身上素净的衣裳衬得人只想好好怜惜她。 后头的鱼忽而一跃起来又钻回水里,溅起的水花声让齐眉回头,池子里卷缩的荷叶,平静的池水,竟是也让她想起那晚和阮成渊一起放月季花灯,相视着说话的时候,她能从阮成渊清澈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模样。 小小的两个点儿,好像是被他圈在眼里,好好的护着。 居玄奕一口把茶喝完,起身告辞,而后去书房找父亲和陶伯伯。 现在的齐眉让他特别不安,明明是到了说亲的地步,却更让他觉得虚无缥缈。好像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给父亲和陶伯伯拱拳行了礼,二位也聊得差不多,居玄奕和居大老爷被管家领着恭送出了府。 “父亲,有没有和陶伯伯说起儿子和齐……五姑娘的事?”居玄奕一坐马车就问道。 居大老爷敲了他脑袋一下,“什么齐五姑娘,是陶五姑娘。”说着理了理衣裳,“提起了,但不知为何你陶伯伯的态度模糊起来了,本是说好的下月就正式提亲,却……” “怎么?”居玄奕急急的打断。 居大老爷瞥他一眼。慢慢地道,“你陶伯伯又说想一想还是太匆忙了,要从长计议。也看了黄历,明年的这个时候或者才是最好的订亲日子。” “怎么又要过一年?” “过一年就过一年,你是堂堂男子汉,还怕年岁过了不成?再过个两三年都无妨。”居大老爷说完,轻轻舒口气。闭上眼开始小憩。 居玄奕掀开车帘,还能隐约看到陶府的轮廓。 想起齐眉最近一直都疏离的态度,再加上今日她说的话,手中的车帘一下扯得紧紧的。 “再扯车帘就要坏了。”居大老爷抬起眼皮,淡淡地道,“你安心。我再去打探打探,你陶伯伯不是言而无信的人,陶府更是不会随意做出尔反尔的事。陶家定是有什么事,才会这样。” 纵使陶家有事,齐眉心底也是不愿嫁他,只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得不从而已。 为什么?居玄奕想不明白。她原来那样喜欢自己,羞怯而不当面表达心意。但他能感觉得到她喜欢得满心都是他。 一年也好,两年三年都好,他等定了,不愿也会变成愿意的,他深深地相信。 ………… 进了十一月,天气开始冷得厉害起来,总算盼到了陶齐勇从边关寄来的信笺,大太太展开来看,准备念给老太太听,信纸上只写着寥寥几字:安好,勿念。 尾部盖了陶齐勇的印章。 “边关真的愈来愈紧迫。”大太太小声地叹气,把信笺递给齐眉,让她拿回去给左元夏看。 接过莺绿端来的木盆,湿透的帕子拧得有点儿微微湿润的程度,坐到床榻边帮老太太擦身子。 老太太几乎听不到什么,柒郎中这快两月的时间,隔三差五就会过来,和陶大老爷几人都明着说了。 老太太受的刺激太大,又加上先前急火攻心本就引出了病症,没有多少日子了,能有的这短短时日,脑子也不清楚,无法正常对话。 齐眉是走回朱武园的,半路的时候遇上了许久不见的季祖母。 季祖母一看到她就忙走过来,看样子并不是偶遇,而是专程在这里等她。 “季祖母。”齐眉福身行礼。 “是不是边关来了信笺。”季祖母抓着齐眉的胳膊,声音有些颤抖。 “是,大哥说一切安好。”齐眉道。 “你祖父……”压低了声音,“如何?” “有冰块护着。”说起这个,齐眉也不由得哽咽,或许二叔那日气急了要撕字帖的时候,说的话直白,却也是最正确的。 忠将有何用,最后还不是被责任与心给压得喘不过气,连命都…… “谢谢你告诉季祖母,问别人也不会知晓,而且别人纵使知晓也不会告知我。”季祖母很感激,握着齐眉的手半会儿也不松开。 抬眼对视的时候才发现,季祖母苍老了太多,祖父消息传回来之前,季祖母都不是这老态龙钟的模样。 记得她刚回府那日,一身装扮大方得体又不掩本来的气质,祖父也破例出来等了她一日。 完全是破天荒,祖母那一日脸色都不大好。 回了东间,信笺让子秋送了过去,不过寥寥数字,却足以让大嫂拿着宽慰许久。 只要还能有消息传回来,那就没到无法回转的地步。 记得前世并没有这么难,祖父染上疟疾而不幸逝去,可大哥没多久就把边关战乱平定,不似如今这样困难的局面。 齐眉仔细的想着其中的遗漏的地方,子秋送完信回来,把屋里的窗户关好,道,“如今这天气冷了起来,刚刚大少奶奶看了戏,松了一大口气的样子,许是轻松了些,奴婢听到大少奶奶吩咐瑞妈妈,说要给平宁侯爷和夫人送两个手炉过去。” 对,平宁侯,在大哥和大嫂成亲之前,大哥有单独见过平宁侯,会不会平宁侯有什么谋划? 仔细想起,前世两人见面与否她不得而知,虽然大哥是平宁侯使了计才把左元夏嫁过来,可怎么都是嫁女儿,能想着陶家,那定也是陶家有用。 不然何必那般费尽心机。 若是前世大哥答应了什么,那是因得陶家的地位,还因得有把柄落在平宁侯手中。 可今生一切都未发生,大哥肯定不会答应,说不准派去的那些精锐兵士也有问题,不然怎么一去就水土不服,若真的是染上疟疾,那就更可疑了。 这是在报复大哥。 齐眉重重地坐到软榻上,边关若是失守,后果不会到不堪设想的地步,但也会重创弘朝一把。 大哥没有应下平宁侯的交易,一切都在失利的状态,祖父战亡,再接下来若是他也守不住的话…… 齐眉想着就坐不住了,让子秋去打探了下,大老爷今天下朝特别的晚,刚刚才回府,大太太跟着他去了书房。 齐眉立刻出了园子,到书房门口,提起厚厚的裙摆要往里头赶,冷不丁差点和人撞了个满怀。 “五小姐?奴婢正要去找您!”是新梅的声音,齐眉揉了揉被撞痛的头,刚要进去,大太太和大老爷就出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大太太的眼眶带着湿意,大老爷沉闷的看着齐眉,眼里带着无尽的歉意。 “父亲、母亲……怎么了?”齐眉福身,忙问道。 “去府门口,把人都叫过来。”大老爷的声音有些虚,新梅应下,领着丫鬟们去通知各房各院。 连老太太都被扶着过来。 大太太一直紧紧地牵着齐眉的手,不松手也不说话,眼泪很快地掉下来,怎么都忍不住。 齐眉心里一沉,莫不是大哥也出事了? 不对,大哥要是有事的话,犯不着把人都叫到府门口来,能动到全家人来迎接的,那就只有一件事,要不御驾亲临,要不是圣旨。 她猜得没错,是圣旨。 看着苏公公款步进来,先和大老爷、大太太几人客气了几句,两人却都没有平时的热情,声音都带着轻微的颤抖。 大太太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开齐眉的手。 抓得那样紧,好像怕她撑不住一样。 齐眉快要沉不住气了,父亲这种沉闷又自责的神情,母亲这样生怕她下一刻就要晕倒甚至消失的模样,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苏公公展开手里的卷轴,声音尖尖的却不刺耳,“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阮大学士府中嫡长子阮成渊明德纯良、护国有功,朕躬闻之甚悦。今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陶大将军府之孙女,陶齐眉,排行齐字辈,为五。其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二人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做皇三子为阮成渊正妻,择良辰完婚,钦此。” 府里霎时安静得一根绣针掉到地上也能听见,陶蕊与众人一齐俯身跪在地上,唇角都牵得要到眼睑了。 大太太紧紧地握了下齐眉的手,齐眉这才从震惊中回了点神,在众人各带不同意味的眼光中,声音尤为平稳,“民女谢皇上圣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过大礼,站起身,平平稳稳的把圣旨接到手中。 第一百五十七章 笑话 送走了苏公公,齐眉跟着长辈们回到正厅,陶伯全与陶仲全、陶叔全说了几句,让他们先回去了。 丫鬟很快地奉茶上来,齐眉把茶盏握在手心,不会觉得烫的程度,外头的风呜呜地刮得厉害,更显得手中的那一撮温暖正正好。 大太太看着安静坐在一旁的齐眉,几次要开口说话,但又不知能说些什么。 安慰? 现下说什么都是空谈,是什么缘由,什么契机还不清楚,大老爷只匆匆与她说了最紧要的赐婚,而后紧接着就一家人去到府门口恭迎圣旨。 “齐眉,是父亲对不起你。”大老爷说着禁不住心疼起来。 他膝下四个个亲生的,全部,真的几乎是全部,亲事都捏在他人手中。 齐勇遭算计,不过娶来的媳妇其实看着倒是不错,品德贤良,安守本分。 齐英几经转折,仁孝皇后的好话,被德妃娘娘稳稳地接在掌心,好在西王爷还是让他安心,虽本是心中有气不得言,但西王爷从头到尾都给足了陶家排场,更是足够尊重和看重齐英。 尔容前段时日出去参加宴席,席间还有几个达官贵人家的妇人说起西王爷和西王妃这桩亲事,眼里透着羡慕的意思。 长子和长女两人分别各自的亲事走到现在,也都回旋过来,往着好的方向走。 正在想着事,忽而胳膊一紧。老太太清醒了似的,正抓着他的胳膊,“这是怎么回事?皇上这是什么意思?那阮家长子分明就脑子不清楚,护国有功?什么功?玩七彩球儿弘朝第一?与齐眉哪里天造地设?况且老太爷他还尸……” 严妈妈吓了一跳,忙把老太太先扶了回去。 齐眉一直安安静静的,手里还捧着圣旨。略低下头让旁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母亲话是直白,但说得字字真话。”大太太用绢帕擦了擦眼睛,捏在手心心慌意乱的。 大老爷深深地吸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老太太偶尔能清醒一下,刚刚着实是被圣旨的内容刺激到了。 何止是老太太,大老爷记起前不久在殿上的一幕,都觉得无法缓过来。 “老爷,到底为何皇上会下旨赐婚?而且怎么就落到阮家大少爷身上了?他不是跟着西王爷在西河?”大太太还是无法平静,声音依旧是颤颤的调子。 听上去又像哭,又像无声的控诉。 齐眉抬起眼也看着大老爷。大老爷眯起眼,“本是好事的,今日在殿上边关送来了好消息。那些精兵果真是染上的疟疾,西王爷命人快速的把青蒿运到边关来,青蒿煮了水,给那些染上疟疾的精兵喝下,不多日就好了。本是拖累的精兵很快恢复过来,完全扭转的好事。若不是西王爷,这次勇哥儿就是回得来,也要变成戴罪之身。” “与阮家大公子有何联系?”大太太捏了捏拳头,语调扬高了几分。 “成渊在年幼时和阮兄远游过一次,路上遇见过疟疾而死的人。模样太可怖,像他那样心性的人冲击的事情记得尤为清楚。”大老爷缓缓地道,“一见着那些精兵。他就惊慌的打他们踢他们,要把他们赶走,结果问了好多遍才说是以前看人这样死过,说是会吃人的疟疾。西王爷带去的郎中诊治过后确认了,军医都被军法处置。这都是后来我去御书房。皇上细细与我说的。” “殿上只说成渊发现了疟疾,记得以前的事。所以在青蒿生产的时候,每次都会命下人采摘一些备着,这次跟着西王爷去西河,青蒿本就生长得多,小孩儿性子,看着多就全都采了。精兵很快就好了小半,整个军队士气与实力大增,勇哥儿全力以赴,看这才两个月的功夫,梁国他们就吃了个大败仗,损伤无数。”大老爷深深地吸口气, “又是发现疟疾又是及时送上青蒿,傻人有傻福,被他捡了这样大的好名。”大太太的语气都要控制不住。 “成渊的状况,总不能赐官加爵,皇上正犹豫着,忽而平宁侯就道阮家长子已到适婚的年纪。” 大太太茶碗都恨不得摔到地上才好,又是这个老东西! “本也是,成渊这一立功,得利的不止是弘朝,还有勇哥儿。陶家与他相称的也只有齐眉……”大老爷摇摇头,“若不是要瞒着父亲的事,皇上也不会赐这个婚,若是不赐婚,父亲的事就要暴露,士气会大减,军中失了主将,就等于把主心骨给直接抽走。” “齐眉……”大老爷唤了声,带着些哀愁和歉意。 大太太招手让齐眉坐到她身边,一下抱到怀里,“母亲没用,与你大哥和二姐比,你的牺牲是最大的,与政事牵扯上是最可怕的,再加上圣旨一下,一切就成了定局。”说着哽咽起来,“原先母亲还信誓旦旦说要与你寻个良君,却……” “母亲。”意料之外的平静声音,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女儿,并不是想象中那样泪眼汪汪,满面委屈,反而眼神清澈得让人心里一颤。 齐眉反握住大太太的手,又望向大老爷,“圣旨上说得好,天造地设,圣上为天,天赐的姻缘,地为家,其中的种种要自己经历、感受和设计,这才是天造地设。所以并不是多坏的事,况且若真红着眼睛出去,阮大伯伯见到心里多不是滋味。” 大老爷摆摆手,“你阮大伯伯与我一齐坐的出宫马车,他说如今这局面,只怕你心里想得不清楚,让我回来多劝劝你,现在倒是你来劝我们。” 大老爷缓缓地吸口气,这样的闺女,嫁给谁都会是一个好助力,可惜了是阮成渊。 “孩童心性也没什么不好,至纯至性,就像一汪泉水,你能看得透他,他也能懂你。泉水不会争权夺利,只会涓涓流淌,只看得到眼前的人,心中都是美好的事物和向往。”齐眉唇角微微上扬一些,竟是牵出一个柔和的笑意。 “其实女儿想得愈来愈清楚,平和才是最好。世上之人总是羡慕别人、嫉妒别人,感叹老天不公,伸长脖子看着别人觉得什么都是好的。其实低头看看,自己还有手有脚,抬头看看,还能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就已经是值得珍惜的人生。” “说得好。”阮大老爷款步走进来,外头丫鬟福身请罪,大老爷挥挥手让她们下去。 “是我让丫鬟不要通报的,还望陶兄和嫂子不要介意。”私底下,两家都是兄嫂一类的称呼,显得愈发亲近。 齐眉起身向阮大老爷福礼,阮大老爷看着她,眼中透出赞许的神采。 福过礼后,齐眉就退下了。 阮大老爷坐下来,端着茶喝了一口,“想不到五姑娘年纪轻轻,境界和心中所想比许多人都要深远,渊哥儿是修了不知道多少福气。” 知晓陶家接了圣旨定会大乱,阮家倒是高高兴兴,没什么大动静,阮大夫人让他过来陶家看看,阮大老爷自己本也坐不住,渊哥儿脑子不灵光,他做父亲的自是介意旁人有意无意的取笑,可真突然这样赐婚,又是世交的陶家,他多少会起不安的心思。 陶五姑娘生得清秀可人,品性也是温婉善良,走到屏风后,丫鬟正要通报,他就听到了五姑娘的这番话,心中起了无尽的共鸣,同时也不由得感叹。 听说这段时日居家和陶家走得近,他本以为两家订下了亲事。 相比陶家和阮家,居家反倒是还闹腾些。 居玄奕坐在位上一语不发,眼睛都是红色的。 居大老爷叹口气,“皇上下旨也没法子,谁让我们并没正式订亲,口头之说不能作证啊。” “捡了大便宜也就罢了?他有什么资格娶妻?傻不溜秋,什么都不会的人,凭什么?”居玄奕吼了一句。 居大夫人忙拍他一下,“好好和你父亲说话,而且平素你与阮家大少爷也交好,怎么这下骂得这样厉害。” “谁与他交好?不过是看他可怜罢了。”居玄奕冷哼一声。 “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居大老爷狠狠地拍桌子,“你这没出息的模样,为了个女子就这样大动肝火,给我滚回屋里去,别出去丢人。” 居大夫人忙打圆场,“奕哥儿也是一时的罢了,老爷也别气了,这说到底都是别家的事。父子两为了这事脸红脖子粗,传出去多笑话。” “不过这下笑话可不是我们家。”居大夫人本就一直不满,这下笑了起来,“我看陶家也不过如此,放着这样好的奕哥儿,结果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五姑娘要嫁给一个傻子,陶家得多长时间抬不起头。” 居玄奕拳头捏得紧紧的。 很快,阮大少爷和陶五小姐的亲事就被传了满城,达官贵人家的嫁娶也不过是风光一些,可阮大少爷傻的事可是不少人知晓,原来碍着不常说,现下人人都说,也就无人多顾忌什么。 说陶五小姐可怜者有之,不关心者有之,抱着看好戏心态的人更是不少。 ―――― 稳定更新时间,一更为上午十点或者十二点,如果有二更的话就是晚上八点xd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两耳不闻窗外事 感谢夜灯渔火投出的宝贵粉红票xd ―――――――― 十月的时候办了齐思的满月酒,有了大太太帮忙,请来的都是熟人,几个人聚在一起,没有冷冷清清,但也不会太过铺张,主张以节俭为主,也没有谁起疑心。(.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气氛一直维持着热热闹闹的,不知大太太用了什么法子,连老太太都来了。 齐思已经不是刚生出来皱皱巴巴的模样,婴孩的皮肤像是剥了壳的蛋白似的,陶周氏把齐思抱到老太太身前,心里战战兢兢之时,老太太却主动把齐思接过来抱到自己怀里。 还逗弄了一下,齐思裂开嘴笑起来,老太太也跟着笑。 陶周氏眼眶都湿了,她完全体会到原先大太太的处境和心情,还有齐眉过得会有多艰辛。 感激万分的握着大太太的手好久不松手,满月酒散了后,陶周氏把齐眉叫到跟前,送了她一个垂花抱月发鬓,“婶娘特意打听了的,你喜欢月季花,这个特别合适你。原先也是婶娘口不择言……” 齐眉想了半天才知道陶周氏在说她刚回府时候的事,猛然记起来,早就没有生气的感觉,只是这样偶尔想起当初的小心和波折,心中难免有点儿触动。 母亲这样的处事方法,她有不赞同的地方,也有赞同的地方,只要别人没多欺负你,口舌上的爽快就由她去,等到了她困难的时候,若是个能记人好的,那伸手帮一把,也没多大不了的事。 “谢谢二婶娘。”齐眉笑着接过去,陶周氏眼眶还是红红的,热热的。 十一月中的时候,冷意愈发明显起来。本还觉得今年的冬日来得比往年晚些,不会冷得这样厉害。 齐眉刚从老太太那里回来,哄孩子一样把她哄睡,虽不至于疲累,但嗓子还是干渴得厉害,接过子秋递来的茶水,刚抿了一口,帘子一下掀开,本还是安静得只听到外头风声呜呜吹的屋里,一下被咋咋呼呼的声音盈满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太过分了。简直是气人!”迎夏骂骂咧咧,把篮子啪地一下放到桌上。 子秋揪了下她的耳朵,“你真是把东间也当自己家了。小姐还坐在屋里,怎么这么没规矩,吵吵嚷嚷的。” 迎夏一回身,子秋就止了骂声,语气关切又焦急。“你这脸上的伤是怎么了?不是出去买东西,怎么脸上都有伤痕?” “和人打架。”迎夏气鼓鼓的。 “和谁打架?你还不收敛性子,要我怎么带着你去夫家?”齐眉噙着笑意,难得看迎夏这样动火气,也不知是什么事。 与阮成渊的亲事订在了明年开春,母亲翻遍了黄历找出来的。一年里最好的日子,连父亲也跟着一起翻。 “小姐,就是为了这个事打架!”迎夏一听夫家这词儿。心里更是气得厉害,一下走到齐眉身边,满脸的委屈。 “看来是谁闲来无事说几句被你听到了?”齐眉端起茶盏,动作优雅的抿了口,而后把眼睛微微眯起。十分享受茶香味儿。 “小姐!”迎夏看齐眉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再想起那群人说的。一下子气得都说不出话,平复了半天才道,“那群闲人就坐在茶摊儿边上,大大咧咧的说小姐的事,说小姐这辈子就这么葬送了,嫁给一个傻子当正妻,还说皇上下旨,这亲事就是得龙庇佑,怎么都黄不了,而且会长长久久。” “还出言调戏小姐!”迎夏不乐意说具体的,一想起来就气,“奴婢就直接冲上去打他们了!” “你打得过?看你只脸上受点儿轻伤,是不是偷偷和武师学武功了?”齐眉讶异的拉着迎夏,让她在自己面前生生地转了一圈,裙摆都飞了起来。 “小姐,这不是重点!”迎夏跺着脚。 “你这笨丫头。”子秋戳了下迎夏的脑袋,“你回去歇息去,屉子里有药膏,自己赶紧去涂了,不然脸上留疤的话看你以后还要不要出门了。” 齐眉也笑着道,“快去吧,瞧你脸上血都有,别人不知道的还真会以为我心有不甘,拿着身旁近身的人来打好出气。” 迎夏这才挪了步子回去。 屋里又恢复了安静,齐眉让子秋去取了书来,捧着书窝到软榻上看,看累了就闭目小憩一会儿,醒来了又继续翻阅。 也不知过了多久,子秋在外头通报,“八小姐来了。” 齐眉只微微抬了下眼,陶蕊一进来就坐到她身边,“五姐姐还在看书呢?” “祖母睡下了,母亲又在忙活,我也帮不上什么,就索性回来了。”齐眉笑着道,眼睛依旧看着书,并没有什么闲聊的兴致。 “五姐姐心里不冤?”清丽又带点儿魅的女音在耳旁萦绕,齐眉的眉头锁了一下,“冤什么?” “十多天了,外头一直在传五姐姐和阮大少爷的事。”总算说到了想说的东西。 “嗯。”齐眉点着头,手抬起来托住下巴,盯着书眉头皱得更紧。 陶蕊立马凑得近些,“妹妹也觉得姐姐太冤了,嫁谁也不能嫁给他,再是门当户对,脑子可不对啊。根本就是个长着男子汉模样,披着小孩脑袋的怪物。嫁了他,以后的日子得要怎么过,妹妹一想就觉得可怕。原先妹妹差点还要嫁给他。” 说着摇摇头,“说起来也太磨人了,本是妹妹要嫁他,结果阮家先过来退了,没成。而后姐姐本是要与居家说亲,一道圣旨下来,又把姐姐和他拴在一起……” 外头子秋隐隐约约听到,素来沉稳的她心头都有小团的火冒起来,平时八小姐也没再怎么过来过,一有事了三天两头往这里跑,还不就是要看笑话,记得当初回府,她还和小姐说,八小姐是多好多好的一个人。 想想真是可笑。 子秋忍不住抬头看一眼,门帘是搭起来的,八小姐正靠着五小姐,几年过去,从有些圆滚滚的小女娃蜕变成一个即使不做什么,也会觉得一股子魅惑妖娆的气息扑鼻而来的人了。 什么把五小姐和阮大少爷拴在一起,又不是牲口,说的这是什么话。 陶蕊还在不停的说着,齐眉忽而抬起头,侧目看着她,“你刚刚说什么了?” 叽叽呱呱的声音一下停了,陶蕊搓了搓手中的帕子。 齐眉把书拿起来,“刚刚看书太入迷了,这里有些不懂,就一直在想着这里,想明白了才发现你还在这儿。” “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找姐姐?”齐眉笑着问。 “没有了!”陶蕊跳下软榻,绷着脸走了。 子秋把小丫鬟刚送来的热茶端进来,“八小姐怎么气冲冲的走了?” 齐眉抿嘴一笑,继续看着书。 陶蕊一路回了屋子,陶妈妈笑脸迎上来,“小姐回来了,刚刚绣院送来了小姐先前说过的斗篷,要不要看一看?” “不用了。”声音冷淡得厉害,刚坐下来,又被窗户外吹进来的冷风搅得一哆嗦。 “怎么回事?一个个是不是还想挨板子?”厉声把外头的下人都吓了一跳,慌忙跑了进来。 陶蕊努努嘴,“把窗子关上,这么冷的天气怎么能大开着。” 等屋里暖和起来,陶蕊斜靠着软椅。 陶妈妈笑着问道,“小姐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陶蕊愣了下,立马笑起来,“没有,顺心的事倒是有一件。” 她倒是没想到,事情会逆转得这样厉害,居家和五姐姐说亲的时候,她心里像是有千万只小蚂蚁在爬,恨不得把心都挠破了才好,急也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事情发生。 结果谁想到,天都长眼,一道圣旨下来,这就是天都不要五姐嫁给居玄奕。 若真嫁了,她陶蕊的下半辈子不就毁了? 说起来,嫡女又如何,没点儿手段连亲事都这样糟糕透顶,陶蕊笑得眼睛弯了起来。 全城都在议论着这事,等到出嫁那天,不知道多少人看笑话。 ………… 过了年后,边关再次传来捷报。 皇上看了龙颜大悦,殿外正好下起了雪,都说瑞雪兆丰年。 平宁侯摆了宴席,请朝中众臣和其家眷前去相聚。 老太太依旧是老样子,齐眉本是说要在屋里照顾不去,可帖上却写了她的名,不得不去。 老狐狸摆宴席能有什么好事,齐眉都能想到今日的情形。 天知道她最喜欢清静,只觉得若是能有什么东西可以把耳朵塞住了才好。 马车里,大太太脸上写满了防备和严肃,抓着齐眉的手恨不能把她藏起来。 从圣旨下了后,已经受了太多的非议,如今还要被重创一把。 不是她悲观,去的那些官员家的小姐,已出嫁的自是也会跟着夫家来,这不是嗤笑是什么。 都知道齐眉要嫁给阮成渊的事,到时候那些长舌妇若是敢说什么,她无论怎样也要出言阻止。 齐眉一直坐在左侧,与对面装扮得十分艳丽的陶蕊形成鲜明的对比。 果然猜得没错,那些小姐儿,甚至是已为人妻的夫人,都用各种眼神打量她,好似是看到怪物似的。 只是从人群中走过去,也能感受到一道道目光都扎在她背上。 第一百五十九章 归来 大太太心中万分酸涩,刺目的目光落在齐眉身上,她又怎么会不知,可在平宁侯府里,纵使没有以前的事情发生,也是要提起一万分精神。这么多的节串在一起,再加上她是长辈,怎么好发作。 大太太这边心中焦急,齐眉却显得悠然自得。 按照官职位置,她应是和居家陆家的小姐儿坐一块,可是正好满了一桌,平宁侯府的下人抱歉的问她能不能坐在右侧的桌上,齐眉瞥了一眼,不是说了只请了朝中重臣的官家,这些都是没怎么见过的小姐儿们,看着似是小品级官员家里的。 也罢,如今她这情形,坐哪儿别人都不会与她熟。笑着点头,下人感激的福身,再领着她过去坐下。 刚坐稳,左右两边的小姐儿都特意把椅子挪过去些,不愿与她挨在一起。 齐眉握起银质筷子,夹着面前的菜,左右出了这样大的空隙,吃饭的规矩本就是只夹眼前的,她眼前的菜可比别人要多了两样,正好无人与她争抢,乐得自在。 这一回的菜色倒是不如上次来吃过的,显得合口味许多,抬眼看到在不远处忙碌的齐清,大抵有她张罗的份,所以菜色都有着陶家的风味儿。 桌上的小姐儿们如长舌妇一般,窃窃私语,看着齐眉不气不恼,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怎么阮大学士家里没人来?记得应是发了请帖的才是。” “这你都不知晓?昨日阮家那傻子回来了,被送回来的,快马加鞭呢。” “啊?送回来了,是不是脑子太笨被西王爷嫌弃,受不了了才把他扔回来呀。” 这一句说完,桌上听到的小姐儿都笑得用帕子掩住嘴。 齐眉微微顿了一下,阮成渊这样快就回来了。怎么会突然回来,前日西王妃送来的信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不过算一算西河到京城之间往来的路程,不是加急的信笺怎么都要个十来半月的。 每次从西河送来的信西王妃所寄的信,最下两行的笔迹都不是西王妃的,虽是刻意模仿,但西王妃的字并不好学,微微潦草笔下却透着怎么也不能完全抑制住的力道,显然是男子的字。 肯定不是西王爷。 席间的闲扯还在继续,“真是瞧她长得也水灵灵的一个人。竟要嫁给那样的人,好好的将军府嫡亲孙女,说不准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疾才落得这样的姻亲。啧啧。” “我要是她,我就不来了。” “原先我还觉得我不如意,这一比,真是凤凰不如鸡啊。” “什么凤凰不如鸡,你这不把我们都骂了。” 齐眉忍住笑。夹起一块鸡肉放入嘴里,细嫩的肉质,淋上的酱料正正好,十分多汁美味。 “吃完了罢?要不和姐姐去走走?” 齐眉判断了一会儿才确认是有人主动和她说话,仰起头的时候脸上笑容也浮上来,“阮三姐姐。” “还叫阮三姐姐。”阮成烟笑着点她的额头。 这桌的小姐儿们都愣住了。相比之齐眉只一身月白色的素装,腰间的坠饰和香囊是唯一的色彩。阮成烟显得愈发华贵大气,站在她们这一桌。愈发显得光彩照人,晋国公家二公子的夫人就是气派。 再一想,这晋国公家二公子的夫人娘家本就是阮家,与那傻子是亲兄妹,自然是来照顾照顾这个可怜的未来‘大嫂’了。 桌上的小姐儿们又笑闹成一团。 阮成烟皱起眉头。拉住齐眉的手正要离开的时候,齐眉忽而顿住脚步。回头扫了桌上那群人一眼,“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桌上的小姐儿们面面相觑,“她说的什么意思?” “是看老鼠尚有一张皮,却见有些人没有庄重的仪态。如果人连仪态都没有活着能做什么的意思。”隔桌的居三小姐瞥她们一眼,‘好心’的告诉她们,声音很大,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掩嘴笑了起来。 这时齐眉却早已和阮成烟走远。 徒留下明白过来的这几位小姐,气得脸红脖子粗,也想不出话再来还击,坐在位上被边上的人笑话,如坐针毡。 居三小姐也起了身,问了丫鬟几句,被领着往书房的方向行去。 “大哥。”居玄奕正从书房出来,居三小姐笑着站到他面前。 “有什么好事让你乐成这样?”居玄奕问道。 居三小姐拿起帕子捂嘴,把刚刚的事情说了,“那群小官家的小姐儿以为陶五小姐是个好欺负的,还真笑话起来,结果临走前陶五小姐还一句诗词,她们听都听不懂……” 看着居玄奕的表情,居三小姐的话戛然而止。 大哥的心结还未解开,一直系在心头。 “他回来了。”居玄奕低声道。 “谁?” “阮成渊。”居玄奕看着天色,再过一两个时辰就要到傍晚了,“昨日回来的,大概是要成亲了,许多事情要准备,西王爷才让他回来。他还出了一件事,在西河的时候上月末摔了一跤狠的,摔到了脑袋,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如今阮家还没来,刚刚在书房里,平宁侯收到了消息,说是阮家人正在过来。” “也是苦了陶五小姐,阮家大公子本就……还摔到了脑袋。今日倒是不会相见,可以后要相对一辈子。”居三小姐叹口气,“妹妹都觉得不值,那样聪慧又清秀的人儿,怎么就……” “别说了!”居玄奕捏了捏拳,平复着心情,“三妹妹,帮我一个忙。” ………… 用过午宴,女眷都去到内室里闲聊,成年男子们聚在书房里商议着事情。 未出阁的小姐儿们被丫鬟们领到了花园里,而少爷们也被领着一齐,只不过一北一南,相隔着一方连接整个花园的温泉池。 弘朝并不是那般严谨。未出阁的小姐和少爷只要不是面打面,在花园这样宽敞到比小官家府邸还要大的地方共处是完全允许的。 何况一路听丫鬟们也议论得足够,是平宁侯夫人的意思,请了这样多的官家,还不是变相的做红娘,到时候成了的都是受了她的恩惠。 平宁侯府的花园特别的大,只比御花园要小上一些,光是那连接一整个花园的温泉池就已经让人咂舌,这么大的温泉池,每日得耗费多少银子才能维持。 齐眉坐在靠边儿的位置。既能欣赏到园中风景,也不用参与那些小姐儿们比首饰和比衣裳的例行‘活动’里。 深冬的冷意很明显,亭内烧着不知道什么炭。十分的暖和。耳边都是各种各样的声音,皆是在闲扯,时不时的目光依旧会聚在她身上,斜坐在位上。 从边关的疟疾,到青蒿治愈。到脑部再次受伤,再往前拉点儿,送别西王爷和西王妃时,阮成渊的香囊无意掉落,露出的那一小角润玉。 齐眉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 忽然有人拍拍她的肩,抬眼看过去。竟是居三小姐,虽不是手帕交,但也是说得上话的人。 “去园子里走走罢?”居三小姐笑着邀请。齐眉这才发觉小姐儿们都散开了,在花园里观赏着反季的花。 娇俏艳丽的小姐儿们与满园的花朵互相辉映。 和居三小姐慢慢地在园中踱步,走着走着却发现偏了道路,四周都是嶙峋的山石,齐眉正要问她是不是走错路了。脚步声传来,一双绣着竹纹的云头靴落入眼帘。 齐眉心下了然。也不抬头,只福身一句,“太学大人。” 忙匆匆往反方向转身,下一刻手臂被紧紧拉住,即使隔着翠纹织锦羽缎斗篷也似乎能感觉到对方掌心里传来的陌生热度。 “太学大人请自重。”齐眉咬着唇,头也不回。 “我想问你。”声音几分寞然,与平时爽朗明快,连眼角都透着阳光的感觉丝毫不同,“你心里有没有愿意嫁给我的念头?” 这样的问题要如何回答,本就是没有订亲的二人,交集也不过尔尔,她身为女儿家,说有或者没有都是万分不妥的。 即使愿,那也是前世的事了。 “如若你说有,我能有法子不让你嫁他,也不会忤逆圣旨。若是嫁他,你一辈子就毁了,他家过不几年……” “太学大人是饱读圣贤书的人,我若说起道理倒是班门弄斧,只希望太学大人不要私自做什么决定,不仅会断送自己一生,还有居府上上下下的生计。”齐眉回头,眼睛清澈明亮的对上他的视线。 有法子,能有什么法子,不违背圣旨又不用嫁的,只能男方出事甚至亡故,姻亲便自动解除。 为何居玄奕会做到这一步?这不是想娶了她来增大势力需要做到的地步。被她打断的话里,阮家过几年会如何? 无论如何,她现下最需要赶紧离开,不然被人瞧见传出去,她就百口莫辩。 正想着,外头传来议论的声音,“阮家的马车刚刚到了,阮大公子也来了,你们知道有何惊人的事?” “阮大公子原先在西河脑子又受到重创,结果这一摔,把脑子摔好了!” 外头一声惊呼,“真是好福气。” 居玄奕的手一下松开,齐眉正好脱离了钳制,被听到的消息震住了,回神了要跑开前,不经意看一眼,才发现居玄奕面上的亦不是惊讶,而是和她一样的震惊和错愕。 走出山石才发现被居三小姐绕来绕去带着来了北边,北边一阵骚动,齐眉急急的回到小姐儿们那边去,好不容易坐稳了,旁的小姐道,“那是阮大公子要来了罢!” 齐眉顺着不自觉的看过去。 两名丫鬟莲步行至两旁,转角处一道笔直修长的身影缓缓前行。 第一百六十章 逆转 感谢fwy19690107投出的宝贵粉红票tt ―――――――― 登着一双雪缎棕底的短统靴,男子站到了亭内,向亭中的众人问好,举手投足都显得大方,隔得远了,声音听不清楚,隐隐传过来,只觉得比温泉池还要润泽温暖。[.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一件略显宽松的牙白镶雪融锦长袍衬得他多了几分出尘脱俗的气息,腰间的玉带色泽莹润清雅,一头青丝被上好的玉冠束起,略淡的眉毛如墨画的尾笔一般,周身都透着一股清雅俊逸的气质。 他的一对眸子是最漂亮的,清澈、干净,闪着琉璃般的光彩。 偌大的花园中一时安静下来,小小的雪花开始洋洋洒洒地从空中缓缓飘下,很快融入地上浅浅的积雪中。 似是察觉到南边亭中的动静,那对琉璃一样的眸子看过来,好似是早有感觉一般,望过来后一瞬就对上了齐眉的眸子。 眸子里都是一模一样的清澈和干净,唯一不同的是,齐眉眼里带着无法遏制的惊诧,而他唇角微微牵起来,面如玉冠的脸上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莫名的让人心安。 原先在席间取笑齐眉的几个小姐儿们抽了一口气,下巴都要掉了。 这就是她们前不久还笑过的傻子?那个阮家嫡长子? 不是不知晓他容貌俊秀,但没想到脑子好了,整个人都会有这样打的变化,只是站在那里就有让人心动的魅力。 脸红心跳之余,也一下记起来,这样温润的男子不久就要成亲了。 这可好,生生地打了自己一巴掌,想起阮成渊原先脑子不灵光时的作为,日后只怕是要青云直上的。坏了。她们可都是小家,怎么惹得起这样的大人物。 急急忙忙围住齐眉,装作在席间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般,给她端茶倒水。 齐眉始终怔楞着。 对面的谈话声飘了过来。 “阮兄,可记得在下?”是居玄奕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明朗,好像之前抓着齐眉胳膊着急询问的男子并不是他。 阮成渊微微锁起眉头,凝视了他一会儿,唇角漾开了笑意,“不记得。但父亲昨日都与我一一提起,我知道你是居兄,原先时时来阮府看我。” 居玄奕的眼神锐利。看着他半会儿,略微松口气,“不记得了也无妨。” 脑部受创,即使是恢复了神智,却也丢失了痴傻时的绝大部分记忆。对于傻子,许多人都会卸下防备,即使议重要事情的时候,也不会有人刻意避开一个傻子。 如今站在她面前的,站在众人面前的人依旧是阮成渊,但却好似从头到尾都蜕变了一样的崭新。纯粹依旧,多的尽是沉稳和安宁。 齐眉收回目光,丝毫没有理会身边那群讨好她的小姐儿。手中的绢帕搓得紧了些,刚刚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阮成渊站在对面,隔着温泉池,匍匐的热气缓缓地冒上来。与落下的雪花相撞的瞬间,融化消散成美丽的气息。 而他的目光实则是在十分短暂的寻找后才对上她的眼。淡雅平和的人,只是与她相望,相视而后一笑。却好像穿透了时空那样的长久。 既然他不记得了,怎么会在那一瞬间去捕捉她的身影,而且速度那样的快,好像即使千古变幻,她也早已深深烙入他的脑中。 ………… 有了阮成渊的事,晚宴尤为的热闹,平宁侯的面色一直不大好看,审视的目光时不时落在阮成渊的身上,他一直坐在位上,夹菜的时候姿态优雅,与人交谈时亦从容不迫。 引来不少小姐儿的目光追随,也带着羡慕的心态,与陶五小姐套近乎。 刚刚恢复神智的人,能这样快的熟悉这世间的一切? 平宁侯微微眯起眼,待到宴席结束,把亲信的侍卫找到身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大太太坐在回府的马车内,面上溢着满满的喜气,拉住齐眉的手,传来适宜的暖度,“真是太好了。” 大太太自然指的是阮成渊恢复神智的事。 齐眉却显得心事重重,半会儿没有答话,只是锁起眉头,认真地在思索些什么。 “也真是巧了,他早不好晚不好,偏偏订下与五姐亲事没多久,就撞了脑子好了。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今日出现,今日在平宁侯府上至王孙贵胄,下至小官小户,这么多人在场,一睹他儒雅公子似的翩翩风采。五姐之后被那么多小姐儿围着讨好,羡慕,妹妹挤都挤不过去。”陶蕊冷不丁冒出一句。 子秋笑着接过话,“这就是五小姐身上带着福气,不然怎么订亲后,阮家大少爷就很快好了?这样好福气的小姐,若是没订亲,不知多少人要争抢。” 陶蕊正要发作,大太太笑了起来,并没责怪子秋插话,反倒是点着头,“齐眉因得这门亲事背了好几个月的非议,那么多人看着笑着,现下成渊这样出来,那些笑话她的人简直是自刮一巴掌。” 陶蕊登时面色铁青,唇都气得白了起来。 齐眉握住大太太的手,“往后的日子将如何过,谁也不知晓。别人现下如何说这些事,都是别人的事,我们还是不要多言的好。” 说的人越多,就越是把阮成渊推上风口浪尖,虽然他已经选择了这条陡峭的路。 西王妃寄来的信笺中,也没有说起他神智恢复的事,难道是回来后才恢复的?不过一日的功夫为何…… 齐眉的前额两侧隐隐疼起来,如若阮成渊真的聪明,为何要做这样大风险的事。晚宴的时候平宁侯的目光总是在阮成渊身上盘旋,如鹰盯上了新的猎物一般,带着隐隐的血色。 齐眉想着就觉得无法心安,回到东间立马就磨墨,想了许久后落笔在铺好的宣纸上,今日阮成烟午宴后邀她四处走走,说她会在娘家小住两日,明日会来看看她。 果然翌日一清早阮成烟就来了陶府,东间里预先就准备好了,烧着炭火,窗户也打开一些,这样屋里就又暖和又不闷。 “大嫂。” 坐在东间练字的齐眉笔锋一歪,有些嗔怪的看着来人,“怎么就叫大嫂,别人要听见了的得取笑我了!还是先叫妹妹罢。” 阮成烟笑着挽住齐眉的胳膊,“是啊,原先我还叫你妹妹,一晃眼不过两年过去,就要叫你大嫂了。从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昨日在府里母亲笑得合不拢嘴,直说你是阮家的福星,大哥娶了你就是娶了福气。不过可惜的是,原先大哥虽是脑子不灵光,但心中想着的却是你。现下神智恢复了,脑中却好似没有你的存在过了,谁都是新的人。” “这样也好。”齐眉面上露出笑意。 “哪里好了,我昨日在他面前叫小仙子他都没有反应,记不记得原先他也叫你小仙子的。” 不过记得也好不记得也好,总归是要变成她的大嫂了。 “姐姐帮我把这个带给他,一定要让他自己打开,不能给别人看。”齐眉把装好信笺的信封交给阮成烟。 阮成烟笑得调侃起来,“原来妹妹竟是这样大方活泼的性子,如此大胆的事情也做。” 再是订了亲的男女,在成亲之前也不可有多少交流,否则一旦亲事落空,男方倒是没多大事,女方的下半辈子就难说。 齐眉被说得脸微微红起来,阮成烟看她面皮薄,笑嘻嘻的住了嘴,“放心罢,一定只有大哥能看到。” 屋里只有阮成烟欢快的声音,门口忽而光线晃了一晃,齐眉抬眼看过去,大嫂的衣角一闪而过。 抿嘴笑起来,把阮成烟往外头拉,“去园子里走走罢,昨日下一晚雪,好不容易停了。” 正说着话往外走,阮成烟冷不丁撞上个人,连连道歉,“真是对不起,没想到窗外也会有人。”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对方一下涨红了脸,仿佛做错事被发现了似的。 “大嫂。”齐眉拉起脸红得似大苹果一样女子的手和阮成烟的交叠放到一起,“一起去玩儿雪罢,我小时候在庄子里,总看身边的两个丫头玩。” “啊?”性子稳重平和,又在深闺长大的左元夏有些错愕,阮成烟也犹豫起来。 齐眉才不管那么多,抓起两把雪就扔到她们身上。 阮成烟一下跳起来,狠狠地回击,两人一下玩得厉害。忽而一个雪团砸到左元夏身上,始作俑者冲她招手,“你也来玩儿,瞧齐眉已经玩得疯了。” 出嫁的女子哪里想过还能这样玩耍,左元夏看着对面笑得明媚的人,被夕阳的余晖笼罩得分外好看,面上尽是友好的笑意,抛开了顾虑,她抓起一把雪也冲她扔了过去,在快乐的笑声中,一些心结也慢慢地化开。 雪地间三人玩得身上都是雪,阮成烟坐上回去的马车,面上都是苦涩,这可完了,不过幸好不是在夫家,疯玩一通后,心中都是畅快。 可畅快也是要付出代价的,躲躲藏藏偷偷从正门溜进去,先跑到了阮成渊那里。书房周围被拆得七七八八,工人在不停的忙活,愣是在雪中出了一身汗,这是大哥的意思,一回来就要把书房拆了,把这里改造成新房,也不知是发什么颠。 而屹立在雪中的男子手背于身后,背影挺拔修长。 第一百六十一章 惹事端 “大哥!” 男子回头看过去,明明已是晋国公府二少奶奶的三妹还像孩子一般,兴高采烈的跑过来,面上的酒窝深深地嵌了进去,神神秘秘把他拉到一旁,手心瞬时被塞了一封信笺,“这是陶五小姐给你的,可别让别人瞧见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阮成烟冲他挤挤眼,见他要拆开,脑袋也凑过来。 “你是不是打算就一身这疯丫头的模样去用晚膳?”俨然一副大哥的姿态。 阮成烟立马回过神,急匆匆的回去换衣裳。 信笺透着淡淡的月季花香,她写字的时候,喜欢把月季花捣碎了融到墨里。 诧异齐眉会送信给他,打开信笺后却微微皱起眉头,透着月季花香的信纸上只有四个字,狐狸猎人。 干湿是什么意思,阮成渊眉头拧得更深,忆起回来后所接触过的人,思索了一阵后,了然的把信纸收起。 翌日下朝,阮秦风当面向圣上奏明了阮成渊的情况,皇上龙心大悦,笑得眼角的纹路都皱了起来,“真是天造之和。” “微臣带了麟儿来叩谢圣恩,已在御书房外候着,若是圣上得空……” 也在御书房内的平宁侯眼睛眯了起来,狐狸一样狡黠。 阮成渊很快被领着进了御书房,跪拜行礼过后,朗声谢过皇上的赐婚。 老皇帝抚着胡须满意的笑,“是个风采怡然的翩翩少年。” “皇上谬赞。”阮成渊拱手道,身子适宜的弯下一些,手一直笼在袖管中。 “朕从不说胡话,虎父无犬子,大学士如此一表人才,膝下的儿子又如何会逊色,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皇上说着手一放。让阮成渊也坐到右侧的桌旁,人精一样的苏公公立即命人端来一副新的纸墨笔砚,放在了桌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阮成渊顿了一下,抱歉的起身,把笼在宽袖中的手抽出来,食指上被白布包扎得密密实实,看上去伤得不轻,问清楚后,这手伤没个百来天是好不了的。 “如今正好翰林院侍读学士空缺一位,若是你能写得一手漂亮字儿。那便能顶上,可惜啊。”皇上说着摇摇头。 阮秦风正要答话,阮成渊拱手道。“都是草民不才,府上修葺新房,草民在一旁监工,已然入夜,即使灯笼照着也看不清楚。草民心焦,不小心弄伤了手指。” “入夜?既已是深夜,那为何还让工人做工,白日做也不会迟,你这样着急。”皇上说着叹口气,“到底是太年轻了。与当时大将军的长孙一样的年纪,却缺了他那股斗志和热情。” 阮成渊眸光微微动了动,阮秦风见势头不对。立马上前圆场,“皇上说得是,麟儿刚恢复过来,事情轻重缓急暂时分不清楚,待回府了。微臣定会好好罚他。” 皇上瞥一眼拱手站在一旁的年轻男子,生得玉树临风。一脸温润之气,到底骨子里还是个爱玩儿的。 略觉得可惜后,也只得挥挥手让阮家父子退下。 皇上皱起眉,“还好他伤了手指,不然还不知晓内里这出,若真是让他随随便便领了官职,日后有什么事,朕都找不到托词。” 平宁侯看着那个背影渐渐远去,眯起的眼松了松,“不过是个好玩的孩子,原先是那样,现下恢复了神智也好不得多少。” “时局不稳,现下紧缺人才。”皇上沉思了会儿,叫人过来吩咐道,“传朕旨意,去年榜上无名的人,再取榜下前十位,让大学士来监察,有才能者便留下。待过个一两年,有能者便能坐上翰林院侍读学士之位。” 这消息很快从宫中传达下来,本是有些意志消沉的齐贤摩拳擦掌,当下就去府门口等大老爷回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大老爷听着他试探的话语,“你若是有能力,大学士自会把你留下。” 这就是不肯帮他去和阮秦风说好话,以阮家和陶家的交情,简简单单两句话就可以做到的事情大伯却怎么都不愿。 齐贤转身要走的时候,大老爷叫住了他,“齐贤,听大伯一句话,站在岸边远观所以总觉得湖中的风景很美,但那湖水能不去蹚就不要去。若是你找不到可以搭乘的船,或者上错了船,都没有回头路。” ………… 齐贤是个有才能的人,十个人中,只有他和第三位被留了下来,第三位是周员外郎家的次子周平贾。 大起大落的心情让其余八位落选的自是吵闹不堪,阮秦风连府门都不常出,每日下朝后就立刻回府,一干人等全都不见。 参与主考的人中,官职最小的便是居玄奕,落选人中有在朝为官者,鼓动文官参他一本,说其年纪轻,办事不得力,更有甚者拿出了他收受贿赂的证据。阮秦风也没能完全从污水中脱身,陶周氏的娘家便是周家,而陶齐贤更是不必说,留下的两人要不是陶家人,要不就是与陶家沾亲带故的人。那些文官团结起来,一起上奏圣上,直言此次的选才不公至极。 御史大人负责监察及弹劾文武百官,一把火不够,两把火都在居家身上烧着,朝中因得此事而被搅浑了水。 外头乱糟糟,而引发选才事情的‘始作俑者’却是安然自得,在府中依旧监他的工,被拆下的书房很快扩建,大气舒适的新房雏形也已经完工。 阮秦风站在园外,看着忙上忙下的阮成渊。 “怎么恢复了神智反倒是个没出息的。”阮秦风皱着眉道,“本想着他跟西王爷去西河能得些灵气,原先势头看着那般好,这下却变成这幅模样。” 阮大夫人忙劝着,“渊哥儿本就孩童心性过了十多年,突然恢复也总得有个时间适应,平素的举止都大方得体,只不过秉性还是要慢慢才能扭过来。等成了亲,自然会长大些的。” “但愿他别成亲后更丧志了才好。”阮秦风一甩宽袖,愤愤地离开。 阮大夫人看着远处的儿子,也不由得微微叹息,为了新房忙碌成这样,因得手伤让好不容易的圣上青睐也烟消云散。 一只鸽子扑棱棱地飞到宽大的树上,阮成渊伸出手,那鸽子一下落到他已经有些骨节分明的手指上。 把鸽子抱回屋里,阮大夫人看着阮成渊身影消失,摇了摇头。 屋内的鸽子被拆下细线后,鸽子便累得几乎晕厥,阮成渊把它放到草窝里,展开小小的纸卷。 上头铺天盖地的怒斥,皆是指责他自作主张。 ………… 在朝中被搅乱的池水好不容易恢复暂时的清澈后,齐眉和阮成渊成亲的日子也到了。 前一晚,齐眉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左元夏特意去陪她,握着她有些出汗的手心。 “别紧张,到时候……”想给点建议,却尴尬的发现自己是个什么都没经历过的人。 齐眉反过来握住她的手,“等以后有时间了,会抽空回来看看的。” “新妇不得时常出门,得被人说闲话的。”这个左元夏有经验,忙嘱咐道,“至少也要等到十一二月才能回来走动几次,不然会被人钻了空子。” “多谢大嫂。”齐眉笑着道。 翌日城外府内都异常的热闹,这不仅仅是皇上亲自下旨赐婚的姻亲,而且还带了些传奇的色彩,本是痴傻的新郎官因祸得福好了,还差点领了官职,无奈自己不争气,依旧保持着爱玩爱闹的心性。 百姓都挤着想看这主角的容貌。 “大嫂特意做了这个送给你,也不知合不合心意。”东间里,左元夏拿出绣了两月绣好的鸳鸯巾递给了齐眉,“这个在新婚三月内盖在枕上,以后就能和和美美。” “才不是这样。”陶蕊道,“古人一提起鸳鸯,前头都会加上苦命二字,怎么会寓意和和美美?再说鸳鸯又谐音成阴阳,大嫂嫁过来时就盖了这样的鸳鸯巾吧,也难怪……” “《古今注》上有云:雌雄未尝相离,人得其一,则一者相思死,故谓之匹鸟。《长安古意》中有‘愿作鸳鸯不羡仙’的绝句,再者,宫中但凡公主出嫁,所用物品里也定会有鸳鸯做花式,妹妹这样说,可不是把宫中之人也……”齐眉没说下去,只又笑着道,“待今日后,闲暇之时你也可多看些书册,我只带一部分去,其余都放在大嫂那里,你若是要看,直接来找大嫂拿即可。” 陶蕊顿了半会儿,“妹妹去前头看看情形如何了。” 说着便匆匆离去,居三小姐也在屋里陪着,待她走了后,道,“这个八姑娘生得那样好看,说起话来却阴阳怪气。” 齐眉从妆奁里拿起陶周氏送的垂花抱月发鬓,子秋拿起来帮齐眉稳稳地插入梳好的朝花鬓中。 看上去,似是娇嫩的花朵正在温婉的绽放着。 迎夏急急的从外头进来,“来了来了,姑爷来了!二少爷和其余几个公子都在前头挡着呢。” 齐眉手微微地颤了颤,还是流露出一分紧张的心绪。 前厅里热闹非凡,阮成渊一连击败了几个‘挡’他的人。两旁的人都笑笑闹闹的叫好,直说姑爷厉害。 到了居玄奕,阮成渊右手背于身后,“居兄也要拦我?” “拦倒是不至于,只不过你我切磋切磋武艺一番也不迟。”说罢拿起了一早准备的刀,脚一踢,直直地落到阮成渊身边。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大婚 四周一下子都喧哗起来,众人紧紧地盯着阮成渊和居玄奕,一副看热闹的模样。(.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两人目光相触之间,不知为何透着火花四溅的意味。 阮成渊微微一笑,弯身捡起了居玄奕扔过来的武器,握在手里半会儿,忽而手一紧,武器直直地指着居玄奕。 在所有人都以为要开打的时候,随着咣啷一声,武器被阮成渊抛到正中央。 这是不战而和的标志。 居玄奕本来绷紧的神经骤然放松,“怎么阮兄不打了?” 阮成渊牵起唇角,温文尔雅的笑意在精致的面上漾开,“太学大人这是指着我在大喜之日出丑,我哪里会武功?况且太学大人也是文官,你称我为兄,既是兄弟相称,何需舞刀动枪。” 子秋把喜娘一下推到前头,还好喜娘见惯了大场面,脚步颇稳,加快步子上前,笑着道,“姑爷,一切都打点好了。” 只等领着新娘子回府,等着新人的还有一堆繁琐的礼节。 居玄奕身子微微一垮,似是泄了气一般,拱拱手站到一旁。 东间里,大太太亲手帮齐眉盖上大红的盖头。 喜娘和迎夏一左一右的搀着齐眉出门,大太太紧紧地握着齐眉的手,“要好好照顾自己,去到夫家不比自家,再是与我们陶家是世交,阮家也是大户人家,你嫁过去是大少奶奶,是要学着管家的,有什么不懂的不会的,不好意思在夫家问,捎信儿回来问母亲也是可以的。你祖母这儿不必担心,有我来照顾着……” 再是千言万语,也敌不过时间的流逝。 齐眉被扶着上了轿后。随着小厮扯着嗓子吼的‘起’字,立马就被噼里啪啦的炮竹响声包围,一阵喧嚣过后,听到有人道,“姑爷,什么时候放焰火?” “上街后一直放。”沉稳又平和的声音一下钻到齐眉的耳朵里。 深冬的傍晚来得也早,不过申中的时候,齐眉盖着盖头被扶出东间时,能感觉到脚下的路看得不如平时清楚。 迎亲的队伍整整排了大半条街,十分大的排场。路人老早等着瞧热闹,这下总算见到长长的迎亲队伍,不由得吸一口气。“真是气派啊。” “那是自然,皇上钦赐的姻亲,不做足的话少不得被人说闲话。我听我叔父说的,朝中前段时日正乱得很,也不知晓现在好过来没。”一名吊儿郎当的青年男子伸长了脖子看。 “看。新郎来了!”一个小娃子被自家娘亲抱着,兴奋的指着。 轿子行得有些颠簸,耳边都是嘈杂的声音,但始终盖不过敲锣打鼓的乐声。 齐眉撑着边缘,心中不由自主的紧张。 一旁跟着走的喜娘似是觉察到她的不妥,笑着道。“奶奶别害怕,成亲啊这是女子的头等大事,看姑爷这般看重这门姻亲。绝不是因得皇上赐婚而装出来的关心。” 喜娘接着道,“刚刚扶了奶奶上轿,出府门之前,姑爷是深深地看了轿子几眼,那眼神。真真能把轿子都给化了。” 紧接着,一道道焰火络绎不绝的冲上空中。夕阳余晖的光晕下,七彩斑斓的颜色虽是看不真切,但更蒙上一层美轮美奂的色彩。 “这,这焰火竟是有形儿的!” 路人惊呼起来,一朵朵花在天空中绽放,美得人呼吸都屏住了。 弘朝的焰火从来没有有过形状的,向来都是冲天上去,一下子散开。花焰火这样放了一路,新郎官在前头握着缰绳,稳稳当当地在马上骑着,一身吉服,面上噙着淡淡的笑意,长长的迎亲队伍一路有规有矩的前行。 一时之间多少女儿家看得眼红心跳,以后是寻不到这样俊秀的良人,若是能求来一个有新郎官一半心思的,真是做梦也能笑醒。 齐眉依稀能听到外头的赞叹和热闹,回忆起前世的出嫁,冷清又凄凉,她和他都似是霉神一般,旁人都不愿靠近。 这次的出嫁,辗转几回,竟然还是原来的她和他,只不过却到了这般万人空巷的地步,比当时西王妃出嫁都不会少一分热闹。 这一世,太多太多的事情改变,但也有一些是走着不同的过程,得到一样的结局。 犹记得她重生回来努力改变自己,名节保住了、身子也健康起来,母亲也安好的活着,家人都待她愈来愈好。可千翻百转,红盖头一遮,她依旧是上了去阮家的花轿。 还比如祖父还是在战场上亡故了,上一次是疟疾,但不同的是这一次是真真的战亡。 轿子入了阮府,一系列的礼数过去,虽然盖着大红盖头,但府内的热闹劲儿都落入齐眉的耳里。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的时候,齐眉能看到对面的那双吉祥如意靴,弯身之后再起来,礼成。 她再次嫁给了他,不带以前的抵抗情绪,只有着对未来将如何走的遐想。 前世两人孤苦无依的家家酒一般的姻亲,这一世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昨晚严妈妈悄悄地到她跟前,拿着那本让人脸红的图册过来,并不是不经人事,但还是看一眼就急忙闭上眼,直把严妈妈往外头推。 严妈妈了然的笑着道,“五小姐害羞是自然的,但这事儿一定得懂,完全的准备才不会有什么差错。” 硬是拉着她看,还细细的讲解,齐眉拿被子捂住脑袋,差点要背过气了。 前世房事真的极少,阮成渊怕她说疼、怕她哭,所以她一皱眉,阮成渊就松手了。 ………… 坐在新房里,齐眉摸着床沿,觉得处处都透着熟悉。闹腾了一整日,肚子里空空的。齐眉双手交握,等着阮成渊在外头应付完后进来。 陶府里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祖母,外头这样热闹的场面,心中却始终藏着不安的情绪。 别人不知晓,但她身为陶家子孙,知晓得真真切切,祖父去年战亡,到如今不过大半年的时间,还未过一年的守孝,可她却因得各种因素,不得不出嫁。 手里搓着喜帕,若是能不礼成,那便是她能做到的对祖父的尊重。 但这又怎么可能,纵使元帕那一关她能有法子过去,对她的夫君,如何开口说起,抛开一切外界因素,这个口也开不了。 正心里犹豫的时候,外头吵吵嚷嚷,“一定要进去闹闹才好,这才是吉利!” 这声音齐眉记得,是阮家庶子,阮成书的声音。 “是啊,都是一家人了,大嫂也只见过一次的,怎么也要……”这是四小姐阮成慧。 “二弟,前日你去酒巷一夜未归的事,需不需要我告诉姨娘?”在出了阮成渊这个傻子长子后,阮秦风便前后娶了两个小妾进门,阮大夫人无话可说,贤惠的本能,她主动帮着张罗。 “还有四妹妹,上月末是不是私自溜出府去玩了?还帮着人打了一架。” “天哪!大哥怎么都知道。”几乎能想出来阮成慧捂着嘴吃惊得要命的模样。 “若是不想母亲和姨娘也知道,你们这几个就赶紧给我回自个屋子去。” 外头很快就安静下来,随着门的响动,细碎的脚步声进来,喜娘喜庆的声音一下子在屋里漾开,笑笑闹闹之间,阮成渊拿起喜称砣,轻轻撩开了新娘的大红盖头。 略低着头的女子显得有些紧张,面上的粉比原先少了太多,十分自然。那时候幼稚的他忍了半天才把‘大面团子’四个字吞回了肚子里,后来才知晓是新婚的妆容,也知晓之所以这样是因得她身子不好的缘故。 阮成渊如以前一样的低头看,两片薄薄的唇上了润泽的大红,衬得肌肤胜雪,睫毛微微地颤着,却也遮不住眼眸里的光彩,不是美到极致,而是柔和温婉得让人心动不已。 “姑爷,得喝百年酒了,喝下了就能百年好合,长长久久,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看呢。”喜娘笑着道。 齐眉始终没有抬头看他,接过了交杯酒,两人距离一下拉到最近的时候心脏跳得剧烈起来。 很快地喜娘一众被阮成渊打发走,新房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外头已经全黑了,红烛把屋内照得尤为的喜庆。 齐眉哑然的张着嘴,在阮成渊起身去挑灯的时候,她悄悄环视了一下新房,竟是和前世几乎一样的摆设,只不过地方要大了一倍,前世只不过是个小书房改造的,现下看着,是整个园子都修葺扩建了一番。 阮成渊正好回头,两人成亲后第一次对上视线。 这次出嫁,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极好的,看着他清澈的眼眸,齐眉不由得想起前世新婚后第二日清早,这个人那样认真的给的承诺,“渊哥儿以后一定要给媳妇一个最好最好的成亲日。” 当时她还笑了出来,只觉得嫁都嫁了,难不成还能嫁他两次? 世事难料,她真的嫁了两次,嫁了他两次。 这一次,她不再是前世的病壳子软柿子,他也不是前世的痴傻儿,即使对他无法知根知底,但齐眉清楚,往后的路定会比前世要走得好。 “媳妇。”这声称呼让齐眉心里抖了一下。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不好意思问 阮成渊慢慢地走过来坐到床沿,帐子被他的大手一扯,幔帐落了下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大手拉住她的柔荑,而后紧紧地握着,把她柔软的身子轻轻地按倒在床榻上,大掌滑过身体的接触让齐眉紧张得神经都崩了起来,痴傻时候的阮成渊她是了解得不行,但是对于恢复了的他,一切认知都是零。 这样沉稳又平和的他,面容俊秀,清澈如水的眸子里对了分灼热的神色。 这让齐眉手足无措,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能直愣愣地伸直了在身旁。 阮成渊已经俯下身子,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眸中的炙热越来越深,低头俘住她的朱唇,不是激烈的亲吻,只是覆住她的唇,在唇瓣上轻柔的辗转厮磨齐眉,十分珍惜,灼热的气息那般明显,动作却又是轻手轻脚,这是怕吓到她的举动。 之所以前世极少房事,也是因为阮成渊痴傻,笨手笨脚又毛毛躁躁,齐眉忍了好一阵子,还是哭了出来,结果阮成渊看她哭了立马就慌了,竟是跑去问大夫人要怎么办,可怜齐眉一个人在屋里待着,不知道要怎么办好,也不好意思叫迎夏来。 阮大夫人被阮成渊拖着手急急忙忙跑来,还以为是出了怎样的大事,结果刚一进门就吓了一跳,齐眉简直羞得整个人都想钻到地洞里去。 一阵混乱过后,阮大夫人把齐眉安顿好,转头狠狠地数落了阮成渊一顿好的。 接下来连着两个月,阮成渊都被她锁在外头不许进门,在他脑中的印象就是,这事儿可是最坏的事,因为会让媳妇哭,而媳妇一哭他就得睡在外头。所以以前听别的少爷说起来都乐不思蜀的模样,什么美妙至极人间仙境,压根就是骗人的。 若不是有一次偷喝了许多酒,头昏脑涨身子发热,也不会有熙儿出生。 松开了唇,两人都在喘着气,身下的女子柔弱无骨一般,微张着薄薄的唇,脸已经红润一片,睫毛微微颤着。双手抵在他胸膛上,这是下意识的推拒动作。 阮成渊的拳头紧紧捏了一阵,反复调整着呼吸。 把她的垂花抱月簪拆下。青丝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齐眉耳边响起在东间梳头时母亲的话,“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叔叔到儿孙满堂。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喜娘在一旁笑着道,“陶五小姐的头发梳得这样顺,以后和姑爷的路也会顺顺当当。” 绵长的吻已经到了脖颈。齐眉只觉得帐子中都是热气,浑身都烧了起来似的。 没有忘记原先心中挂记的事情,摸不清楚阮成渊现在是什么脾性,齐眉掂量了会儿。鼓足勇气准备要开口“我……” 身上的男子却停住了,帮她盖好被褥,翻身睡到她身旁。齐眉大睁着眼不知道哪里出错了。 她确实是想这样直接睡过去就好,可阮成渊突然停止,委实让她心里生出疑惑,可她总不能问你为什么停下来吧,谁听得都会吓一跳。 此时只听得阮成渊叹了一声。“睡罢,你今天很累了。” 这时候红烛已经燃尽。屋里霎时陷入漆黑,只有外头的月色透过窗户朦朦胧胧地照进来。 齐眉身旁传来的檀香是阮成渊身上总有的气味,正疑惑的悄悄用余光一瞥,下一刻却被揽到阮成渊怀中,头被按到略为宽厚的肩上枕着。 阮成渊只觉得怀里的‘大面团子’立马僵直,像石块一样绷着,鼻间缭过的尽是淡淡地月季花香,温香软玉在身旁却不能动,阮成渊只能重重地吸口气,‘软玉’抱到怀里后觉得安心了不少,很快心满意足的睡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齐眉就这样大睁着被他抱了一整晚,脑子不停地在转着,心也一直咚咚地狂跳。此时屋外还是一片漆黑,已经过了四更天。 阮成渊究竟在做什么打算,很快婆子就要来拿元帕了,身边的男子睡得特别香甜,齐眉心里犹疑了半会,总不是要给她难堪,那何必大张旗鼓的娶她进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这本就是她想要的,记得原先大嫂的元帕,就是割了严妈妈的手指滴血交的差。 她也可以效仿这个法子,身边的人睡得那样沉,齐眉正要抽出手起身的时候,忽然身边有了响动,她赶紧闭上眼,感觉阮成渊松开了怀抱,而后轻手轻脚的下床,摸索了一会儿,紧接着就是听得他小小地撕了一声。 迷迷糊糊之间,还是敌不过睡意,醒来的时候阮成渊已经不在身旁,齐眉觉得心中有些空空落落的,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子秋笑着帮齐眉梳头,“大少奶奶这眼圈儿都要陷进去了,昨儿是一晚没睡?刚刚见姑爷去了书房,神清气爽的。” 听出子秋是在笑话,齐眉故意板着脸,“你也来编排这些?原先还当你是个稳重的。” 子秋忙讨饶,“奴婢只是就事论事,姑爷确实是面色极好,而且看着性子也极为温和,是姑爷说的,少奶奶太累了睡得沉,让奴婢晚些来叫您。” 累,确实累,快到天亮才睡着,被阮成渊这一出折腾得几分茫然,也不好意思开口去问,只能憋在心里。 说起来,还是痴傻时候的他好猜,压根就不需要问。 齐眉叹了口气,子秋笑着道,“大少奶奶要多笑笑,成亲头日,又是圣上赐婚的,多少双眼睛看着呢。” 听得子秋话里有话,齐眉正要细问,外头一个清丽的声音道,“给大少爷问安。” 齐眉立时坐直了身子,双手放在膝上,子秋瞧着镜中的齐眉,拼命忍着笑。 脚步在外头转了一转,并没有进门。 一会儿过后,子秋麻利的给齐眉挽了个倾鬓,又拿起花冠,花冠以金翠妆饰,束于顶髻上,远远看去,年轻的女子比含苞待放的花还要娇嫩。 美也是要付出代价的,繁重的头饰压在头上,齐眉觉得脑袋都重了好几分。 换上妆锻彩绣月华锦裙,齐眉让子秋出去打听阮成渊去了哪里,现下差不多也要去给阮府的长辈问安,头一日的婆婆茶,越是早到才越显得她尊敬长辈。 提起四喜如意晕白花纹斗篷正要往身上披,子秋领着阮成渊进来。 齐眉忙放下斗篷,“怎么还未换衣裳?清晨是最冷的,这样冷的天气纵使书房里烧了暖炉,来回走的空荡冷风也一下就钻进去了。” 说着让子秋去拿衣裳来,“这么大的人了,也不会照顾自己。” 阮成渊噙着笑意看她唠唠叨叨,齐眉这才顿住,她会不会太自然了些…… 有些尴尬的咳嗽了声,子秋正好捧着衣裳进来,“帮姑爷把衣裳换上罢。”说着齐眉就出了门,果不其然,新房与她前世是一个位置,但却把整个园子都修葺了一番,前院后院都有,屋子大大小小地两排,树木整整齐齐的,因是冬日,所以并不是郁郁葱葱的景象,但也不显满目枯枝的萧条,树木高大,有两棵甚至耸入云间一般。 走在外头,丫鬟婆子都屈身行礼,“大少奶奶。” 齐眉走了一圈,回到屋里却发现子秋苦着脸站在一旁,阮成渊竟是悠然的坐在床榻上,还是她出屋时的那一身衣裳。 “怎么还没有换?”时间已经来不及了,齐眉把子秋拉到一边,“是不是姑爷闹脾气?” 原先阮成渊总不肯丫鬟碰他,都让齐眉来帮他换衣裳,怎么脑子好了后还是这样的脾性? “媳妇来给我换罢。”低沉的男音带着些自然沙哑,特别的好听。 齐眉还脸红的站着,子秋已经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姑爷这性子可不好对付,自己才刚走过去,姑爷就坐到床榻上,说等大少奶奶回来。 “再不来换就要过了时辰了。” 过了时辰是谁的错,齐眉拿起衣裳,阮成渊已经站起来,双手展开到两侧。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昨日羞涩成那样的她,换衣裳却换得尤为的麻利,一会儿就换好了。 阮成渊皱起眉头,“怎么这么手熟?” 怎么能不手熟,给你老人家换了几年的衣裳,闭着眼睛也能换得一样又快又好。 齐眉正腹诽着,刚要仰头看他,忽而就被吻住了唇,比之昨晚的轻柔,今日的特别激烈。 粗重的呼吸喷在她面上,齐眉伸手推着,好不容易才被放开,再不走的话就糟糕了。 坐在马车上,阮成渊撩开车帘看了眼外头,齐眉踌躇半天,结结巴巴的,“昨天……那个……帕……” “我割了手指,帕子婆子早就拿去了,不会有事的。”阮成渊抬起手在齐眉面前晃了一下。 “为何……”齐眉也不知道要怎么问,阮成渊抬眼看她,对上那清澈的眼眸,齐眉一下子也没了话。 罢了,还是不要问的好。 因得与她订亲之后,阮成渊就因祸得福,所以阮家上下都把齐眉当成是福星,这是她原先从没想过的场景。 犹记得前世的婆媳茶,阮大夫人老大不愿的模样一下浮现出来,而如今的阮大夫人看着她,十分满意的模样,眼纹都要笑出来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两人的心意 阮老太爷抱恙,除了昨日阮成渊大婚出来了以外,平素都是在园里养身子。齐眉一早准备好了一套犀角雕玉簪竹茶具,拿来给阮大夫人看,阮大夫人笑着道,“长媳妇真是个心思细腻的,太爷就爱玉和竹,兴致来了便品品茶,在园里一坐就是一个下午呢。” 说着让景妈妈送去给阮老太爷。 齐眉站起身,“媳妇想,能不能自己去送,如今刚入府,许多事情都不懂,但长辈孝道定要挂在心头,太爷不好出来是一回事,媳妇是小辈,自是要去给太爷奉茶。” 阮大夫人一下子笑开了,满意的拉着齐眉的手,“这成渊不止是得了福气,还得了块宝呢。” 齐眉心里霎时感伤了一小会儿,以前阮大夫人也拉着她的手,不过是往边上狠狠地一甩,道,“真是求来了一块大晦气!渊哥儿本身就是那样的情形,还摊上个身子不利索的!” 阮成渊再是痴傻也知晓阮大夫人是在冲齐眉撒火,一下子挡在她前头,十分认真地看着阮大夫人道,“母亲不许欺负我媳妇。” “你!这么快就开始忤逆我了,竟是养了个白眼狼。”阮大夫人捶胸顿足,又拿起帕子擦眼睛,十分伤心。 怪不得阮大夫人,哪个做母亲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娶得贤妻,过上和和美美的日子,儿子已经是这幅模样了,还配上个病痨子,被多少人笑话说‘门当户对’,不单止是阮大夫人脸上无光,整个阮家乃至陶家都总被指指点点,可前世的陶齐眉只能嫁阮成渊,而阮成渊也只能娶陶齐眉。 阮大夫人千算万算。以为能把因得二姨娘扶正而变成嫡女的陶蕊娶过来,却不想送上了个病壳子。 走几步就喘得厉害,房事都能闹到她那里去,再没有更丢人的了。 轻轻地舒口气,齐眉告别了阮大夫人,让子秋和另一个阮成渊屋里的丫鬟一齐捧着犀角雕玉簪花茶具跟在她后头,大概是心境不同的缘故,走在路上只觉得四周的景色都极好,现下正是三月底近四月,月季花开得最美的月份。 阮成渊被阮大夫人留下来陪她说话。阮大夫人笑着道,“真真是太好了,如今你摇身一变。多少人眼珠子都掉下来。即使没有谋上官职也无妨,皇上亲自下旨赐婚已经是一分荣耀,而赐婚那时你还是那样的情形,现在你这般好,以后的路子定是青云直上。” 阮成渊笑着抿了口茶。 父亲没有把他搞砸了官职的事情告诉母亲。甚至也只有当时在御书房的平宁侯知晓,父亲瞒着藏着也是期盼他在之后能出息起来,不要浪费了如今这样好的机会。 阮成渊旋着手里的茶盏,轻轻地摩挲。 只怕是要让家人失望了,只不过接下来不少事情会接踵而来,不会有太多人注意到他。 这时候二姨娘过来请安。冲着阮大夫人和阮成渊福身。 阮大夫人摆摆手,笑着让她坐到一旁。 二姨太见甄氏见大夫人心情极好,用脚想都知晓是因得什么。也不知这母子俩都是交了怎样的好运,竟是能短短半年不到的功夫,喜事一件接一件的来,新妇她原先一直听过名字,连带西王妃也是一般。姐妹二人即使不在宴会,近几年也总在宴会间被提起。 “大少奶奶已经先告退了?”二姨太讶异的看一眼屋里。除了阮大夫人母子和端茶丫鬟以外,哪里还有别人。 “长媳妇去瞧太爷了,人温婉贤淑,心思也细腻,没嫁来我们家之前就已经把福气都散了过来,真是个妙人儿。” 妙人儿,这三个词也听成书说过,二姨太心中拿捏琢磨,成书那年在陶府丢人掉池子里的事她是不想提,回来后病了一场好的,脑子烧得糊涂,也模模糊糊的说起妙人儿这三个字。(.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那次成书对还是陶五小姐的陶齐眉无礼,幸得成渊傻归傻,也是因得傻才没有四处乱说,不然被老爷知晓成书年轻不大,胆子却包天,出言‘打趣’陶家五小姐,她和成书便只什么盼头都不会有了。 大老爷为人正直,眼里容不得一点儿沙子。 “长媳妇长得这样清秀可人,只不过性子还是随了亲家母,太过柔和了些。若是能多端些威仪出来,等得我累了乏了,以后这个家也好……”阮大夫人说着顿了下,又道,“不过来日方长,她这样聪慧细心,又带着一身福气,定是能一点就透。” 母亲很喜欢齐眉,阮成渊放下茶盏,舒心的抿起唇角,温婉贤淑,蕙质兰心,前辈子母亲说的是丢人现眼,晦气木讷。 “你父亲去文学堂说了一声,过几日你便能跟着其他的王孙贵族子弟一起上学。”阮大夫人笑着道。 阮成渊回了神,点点头也先退下了。 齐眉到了太爷的园门口,见着是大少奶奶来了,丫鬟丝毫都不敢怠慢,这可是阮府的福星,急忙去通禀太爷,不巧的是太爷又睡着了,丫鬟战战兢兢的站在齐眉面前,生怕大少奶奶会发难。 如今的主子不都是如此,恃宠而骄,有一点不如意都会把下人往死里处置,何况是嫁进来之前就能让阮府上下一提起她就只有感激。 大少奶奶却只摆摆手,语气柔和的让她带去前厅坐下,十分有耐性的等到太爷醒过来,现下已经在太爷奉茶了,太爷面色苍白,但却是笑眯眯的。 等待的一个多时辰,大少奶奶也只让她们添了道茶,倒茶的时候不经意瞥见大少奶奶冲她们一笑,纵使她也是女子,也被那笑容给顿住了。 比冬日里的太阳还要好看,月牙儿眼眸微微弯起来,似是有星光会从里头溢出来一般。 温婉柔和,贤良淑德,对待下人也是十分和气,大少奶奶的传言在府里散开,长辈满意,下人们也起了亲近心思,只要是大少奶奶的吩咐,都会比平时要更努力去做,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分到大少爷的园子,服侍好脾气的主子。 阮成渊这几日无事可做,大部分时辰都在书房里待着,看看书册,趁着时间充裕,也要想法子让西王爷能消气才好。 齐眉端着纸墨笔砚进来,放到书桌上,屏退了丫鬟,自个给他磨墨。 阮成渊放下书册才发现齐眉已经进来了,就在书桌旁,如葱段般的柔荑执着墨锭,唇角抿成微微笑着的弧线,如画中人一般让人恍惚。 今生他一直暗暗的注意,闹着要出去玩耍的时候也总在陶府隔街走动,她的路和前辈子几乎是完全相反,一步步的看着她走得愈来愈稳,他知晓自己连保护都是不必要的事了。 所以他放心的去西河,而看到她与西王妃倾诉姻亲烦恼的时候,他竟是一晚都无眠,坐在窗前看了整晚的月色,直到日出的晨光缓缓地拂过夜空,他只能深深地吸口气,陶齐眉这个人早在他心里扎根了。 看寄给西王妃的信笺,齐眉与居玄奕订亲是铁板上钉钉的事了。 他不是前辈子的傻子,回首前辈子,再回想今生的这些路,他看得出齐眉心属的是何人。 所以他从没有奢望过,今生还能有她在身旁相伴,况且自己的路会走得异常的艰难,她不在身边的话才是最好。 天意难测,皇上一道圣旨下来赐了他与她的亲事,得知消息后的他就如死后睁眼,蓦然回首了短暂的前世后一样的震惊。 他心中始终都忐忑万分,从来没有那么忐忑过,犹记得前世的她嫁给自己,只是与他抱怨一整晚,没说过重话,可里头的委屈他重生后才懂。 今生的她名节未失、身子也愈发健康,从她不再枯瘦如柴的身形和润泽的面色就能知晓。 阮成渊始终以为,齐眉与他不会再是一条路上的人,她应当被捧在手心,尽享前世未有过的幸福,而那只手的主人不会是他。 所以圣旨下了后,她寄给西王妃的第一封信,被西王爷拿来送到他手里,他都不敢打开来看。 堂堂大将军府的五小姐,还是要嫁给他这个‘傻子’,她会不会满纸绝望和哭诉。 散着月季花香的信纸上是娟秀的小楷,平和的语气,一丝一毫的抱怨都没有,反倒让阮成渊惊愕起来。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能看得出背后所遭受的非议。 隔不几日,他陪西王爷去狩猎,闭着眼往大石头上一撞,位置拿捏得很好,包扎诊病后只不过是昏昏沉沉了不少时日,西王爷看着他大婚在即,索性把他送回来。 而回来后,他脑子好了的消息迅速传回了西河,西王爷震怒到现在都没有理会他。 娴静的在他身边磨墨,昨日也端了亲手做的糕点来,阮成渊却始终拿捏不准她心中所想,纵使努力不让她受委屈,但她心中是否依旧挂记着那个人。 齐眉磨墨磨得手都酸了,余光瞥见阮成渊在看她,便没停下来,这几日阮成渊总在书房里待着,大夫人含蓄的问过她,是不是两人有什么不合的地方。 她又如何能说出至今未圆房的事情,况且不圆房也正顺了自己的心意。 第一百六十五章 乌龙 回门当日,齐眉醒得比前两日要早,一睁开眼天还才蒙蒙亮。 除了新婚当晚以外,这两日阮成渊都是极晚才回到屋内,齐眉睡下的时候不见他,醒来也不见他,问过子秋,深夜的时候阮成渊都会回屋子,一大清早又去书房,所以两人这两晚不过是同盖一个百子被而已。 齐眉蹑手蹑脚的起身,把窗户推到一半,看到迎夏听着门口响动,冲她福了礼而后急急忙忙去拿梳洗的用具。 昨日给阮成渊磨好墨,她倒是没有离开,让子秋拿了绣盒过来,拿出香囊缝缝补补。 香囊刚换上新采摘的薄荷叶,一拿出来薄荷的清香就溢满了书房。 余光瞥到,阮成渊果然看了她一眼,似是若有所思的模样,待到她再看过去,阮成渊又恢复了低头看书的姿势。 傍晚的时候端了亲手做的桂花糖蒸栗粉糕给他,甜甜的又糯糯的,做得好的也不会黏到牙齿,痴傻时候的他是最欢喜吃这个。 迎夏端了洗漱的用具过来,等到齐眉一切妆点完毕后,在屋里又细细地收拾起来,把装着玉佩的香囊放到妆奁的内阁里,一转身的时候被那对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吓了一大跳。 “起身了?现下还有些早,不如再睡会儿。”对视了好一阵,阮成渊也不说话,靠在床榻上只看着她,齐眉面上浮起了淡淡的红晕,目光挪开的说了句。 “不早了,今日要与你回门,你都起身了,我还四仰八叉的躺着,多不像话。”阮成渊微微一笑,说了一大堆。却始终手撑着坐在床榻边。 齐眉叹了口气,不用问,这幅模样就是要让她来换衣裳,反正也换了好几年,转身去取他今日要穿的衣裳,回内室的时候,阮成渊正好净完面。 把月白的长锦衣展开来,阮成渊自在的展开手,银丝滚边的袖口十分讲究,衣襟处亦然。一条白玉祥云纹腰带,腰间只挂了一只香囊,齐眉手滑过的时候触到。内里不是玉佩硬质的触感。 这两日给他换衣裳,腰间佩戴的都只是普通的香囊,先前送西王爷和西王妃去西河时所意外见到的香囊却不见了踪影。 最后湛青色外袍给他套上,齐眉大功告成地悄悄舒了口气。 阮成渊比她高了有一个头,每次换衣裳她都需要踮着脚。两人靠得特别近,檀香混着说不清的热气始终萦绕在她鼻息,莫名的生出些抓不住的感觉,想要深究的时候又哧溜一下消失。 正要转身的时候,柳腰被他的手一下子揽过来,又是绵长的深吻。齐眉闭上眼,睫毛微微地颤动。 连着三日都是如此,晚上一个吻。清晨起身一个吻。 即使吻得气喘吁吁,脸红心跳也总会停下来。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齐眉心生疑惑,会不会是阮成渊还未开窍? 因得自小痴傻,阮成渊并没有通房丫头。身边服侍的人不少,能近身的却只有易妈妈。 这几天还是很忙。待到回门后应该会空闲下来,得把屋里的下人都好好的理顺一遍。 可也不可能不会啊,齐眉不自觉的想着这些,马车的帘子被阮成渊风掀开一角,齐眉无意的跟着他瞥了一眼,只依稀见得锦袍一角略过,收回目光的时候感觉到阮成渊在看她,齐眉想起刚刚胡思乱想的东西,脸都自然的烧红起来,手也绞着绢帕。还好自己想什么旁人无法知晓,不然她得挖个多大的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阮成渊捏了捏拳头,刚刚策马过去的那人正是居玄奕,那样匆忙不知是有何急事。 这不是重点,阮成渊侧目看过去,齐眉正端坐在她身旁,双手叠交着放在膝上,精致小巧的面容,披着一件绣牡丹花纹樱红对襟上襦,内衬着团花牙白齐胸襦裙,手臂上挽着的披帛即使是坐着的姿势也让人觉得灵动仙气。(.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皮肤细润如温玉般细腻柔滑,樱唇不点而赤,娇艳欲滴,秀发挽成如意鬓,两缕发丝轻拂在面颊旁,凭添着诱人的风情。 “你在想什么?”听上去平静无波的声音却把齐眉吓了一大跳,对上阮成渊带着审视的眼,心虚的脸红到了脖子根。 她怎么能把自己在想什么说出来。 脸红润成这般模样,眼眸含春,阮成渊看在眼里,沉默权当成了她的默认。 有些气恼的把她拽到自己怀里,“你怎么能!” 难不成他真的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齐眉羞得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只能想法子圆场,尽量让声音显得柔和平静,“我以后不想了。” “你……”阮成渊脾性再好,也被气到了。 这样直接、平淡的说出来,既是不愿,既是两情相悦,又为何一字不提。 娶她那日,居玄奕拦在他面前,剑眉下一对星目全是深沉隐忍。 见齐眉微微锁起眉头,阮成渊立即松开了手,“对不起。” “没,没事……”至于这么大火气?齐眉有些不明白,她也没有多想…… 一路上再无话,阮成渊懊恼自己的冲动,不是早摆明白了他的立场,也懂她心中无自己的位置,不能放手,保护便是。 本身他就是插足在两人之中,虽不是本意,但若不是他,两人也不至于分开。 如今齐眉不怪不恼不怨的伴在他身边,还求什么? 不过短短三日,他不能如此得陇望蜀。 一番东西毫不相干的对话使得两人心思各异,还好车内的沉默未能持续多久,很快便到了陶府。 陶伯全和大太太都在府上,宴席已经准备好,只等两人回府。 两人给长辈们行礼,老太太被扶着坐在位上,看着阮成渊进来跪礼,清醒了一般的让他起身,“好,好。”抓着阮成渊和齐眉的手,怎么都不放。 很快两人的手都被抓红抓疼了,严妈妈忙上去解围,老太太却不肯放,“这是我孙女和孙女婿,怎么不能拉着?” 大太太上前哄着,“母亲再不放手,孙女和孙女婿的手就要被母亲抓坏了,母亲总不想见到这样的场景吧?” 老太太吓了一跳,“啊,你怎么不早说!” “是是是,媳妇的错。”大太太好脾气得不行,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老太太嘟嘟囔囔了几句一下把手松开。 齐眉小声地道,“祖母她年纪老迈,一会儿清醒一会儿不清醒,所以才会这般。” 阮成渊了然的点头,与她低语了一句,而后命人把礼抬进来,成对的玉如意、合欢饼等,都是阮府精心准备的,阮大夫人一件件的点算,查看,深怕错漏了什么。 陶阮两家都对这亲事满意,宴席的气氛从始至终都是十分和睦。 齐眉陪着老太太在园子里晒太阳,三月中的午后,难得有这样暖人的阳光,老太太合上眼,表情十分舒坦。 大太太让新梅把糕点端过来,金乳酥做得最是好,大太太笑着让齐眉尝一尝,“厨娘和御医昨日才学了新法子,味道会特别一些。” 刚尝了一口,齐眉放下筷子,“这是大嫂做的。” “一吃就吃出来了,想骗你都不成。”大太太笑着捂起帕子,左元夏款款地走进来,气色十分红润,给众人福了礼。 “是媳妇做得难吃,姑子被我缠了那么长时日,时不时就要吃,所以怎么都骗不过姑子。”左元夏有些懊恼地坐到一旁丫鬟搬来的软椅上。 “大嫂也不要这样说。”齐眉笑着道,“刚学的糕点,自然一下子做不好,古语道,熟能生巧……” “长媳妇是个乖巧的,饭做得不好吃也没什么,性子好就行了。”大太太也笑着道。 “谁说不好吃!我就觉得好吃。”一没注意,老太太就又开始了,不拿筷子,直接用手抓金乳酥往嘴里塞,末了还吧砸吧砸几下。 “老太太觉得好吃,孙媳妇就日日都做给您吃。”左元夏忙上前,边说边悄悄地给老太太擦手。 “嗯,乖!你们都乖!”老太太手舞足蹈起来。 “与成渊处得如何?阮家应是不会为难你的罢?”大太太始终还是不放心,把老太太安顿回屋里,刚坐到园内就又开始问。 齐眉顿了下,笑着道,“算是相敬如宾。” 齐春和齐露跑了过来,两人围着齐眉转,“五姐姐嫁人了,身上都多了一份清香!”齐露把头埋在她怀里,笑得十分纯真。 齐春也道,“是呢,是檀香,五姐姐从不用檀香的,也不知是哪里来的?” “我知道,五姐姐日日后姑爷一起,定是姑爷的!”齐露拍着手。 齐眉被这两个妹妹说得一下子红了脸,大太太作势要打她们,齐春和齐露忙跳得老远。 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临行前,大太太拉着齐眉嘱咐,“你们俩回府的时候,母亲就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面色都带着些尴尬,可不是吵嘴了?新婚夫妻拌嘴也是一种增益感情的方式。而且成渊他刚恢复神智,一时之间许多事情只怕也容易混淆,许多事情只怕也没得印象。” 也把阮成渊拉到身边,“你两已是夫妻,百年才修得同船渡,千年才修得共枕眠,没什么事情是大不了的,多互相包容,多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想。” 第一百六十六章 重任 看着齐眉和阮成渊并肩离开,大太太舒了口气,看齐眉的气色极好,两家又本是世交,也问过齐眉身边贴身的两个丫头,子秋和迎夏都说姑爷对大少奶奶极好,阮家的人都道大少奶奶是有福气的,都是捧着供着。(.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如此她就安心了,夫妻之间本就是要磨合的,过程如何很重要,更重要的是之后会磨成玉还是依旧为顽石。 两个孩子都是玲珑心,尤其是成渊,不论他恢复后的性子如何,至少是秉持了原先的良善,老太太那般失态,成渊面上却始终都带着温和的笑意,与齐眉低语过一句,也是说隔日会送上安神的药来。 以前阮成渊痴傻的时候来过陶府几次,老太太都是慈眉善目的,次次在他离开之前都抓一大把糖块,这个女婿是记得别人的好的。 “太太。”福礼的声音让大太太抬起眼,陶蕊站在她面前,已经入夜,外头的风还是很冻人,她只穿着单薄的素色衣裳,唇白面色也白,显得尤为的可怜。 “蕊儿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陶妈妈去哪了?”大太太心情正好着的想着自个女儿和女婿的事儿,忽而见得陶蕊这孤零零的模样,心下起了怜意,“过来我这儿,这几日不是一直病着?一个人就别瞎跑出来。” “五姐姐今日回门,蕊儿也不得见,怕把病身子染给她。”陶蕊埋到大太太怀里,呜呜地哭着。 “你这孩子……太懂事了。”大太太摸着她软软的头发,想起原先齐眉也是这样瘦骨如柴的身子,扑在她怀里,却倒是从没有哭过,都是在帮她排忧解难。 “老老实实服药,春末的夜晚还是很冷的。你跑了老远来我这里,一来一去的身子又不得好。”大太太叹了口气。 从二姨太出事后,两年多了,陶蕊一直没过过什么安生日子,不是病就是被嫌,做娘的错也不能怪在女儿身上,大太太让新梅去拿了手炉过来给陶蕊捧着。 “好暖和……”鼻尖通红的,大太太低头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捧着手炉,又多了几分怜意。 最疼陶蕊的老太太如今成那个样子。带着长大的吴妈妈也被仗毙,生母又做了无可饶恕的龌龊事,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姑娘。哪里受得住这么多打击,原先纵使有歪念头,那也是被逼的。 “把这个手炉送给你便是。”大太太笑着道,“现在这么冷,再晚些就更冻了。让新梅叫了马车来送你回屋子罢,这样也吹不到风。” 陶蕊吸了吸鼻子,低着头不说话了。 大太太疑惑地看她一眼,“怎么了?” “想姨娘……”带着沙哑的声音,哭腔最是惹人怜。 大太太心里一下子抽紧,齐英和齐眉都嫁了出去。齐眉这一日回门,新妇没个一年半载是不得出夫家的,遇上娘家大事回来看一眼就了不得了。正觉得身边空落落的,陶蕊身上也流着大老爷的血,看着她这模样,不由得想起原先齐眉在庄子里,那么小的年纪。孤苦伶仃的。 不自觉的,陶蕊的模样就和齐眉重叠。一句想姨娘,缩着瘦瘦小小的身子,仿佛能看到齐眉过年的时候,捧着她做的大红灯笼,小声地说着想母亲。 大太太不自觉的把陶蕊抱到怀里,好像安抚着当年的齐眉,真是太瘦了。 母亲也很想你,大太太心里念着,眼睛都微微湿润起来。 陶蕊却很快地跳开,“不扰太太歇息了。” 正感伤着,陶蕊却就这样福身离开,眼角红红的,转身消失在夜里。 大太太一整晚都翻来覆去的没有睡好。 翌日朝里多了两份军报,一份是再次打了胜仗,另一份是陶大将军在去年重伤,前不久终是敌不住的去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不知内情的人还未在喜悦中多久,一下被陶大将军也去了的消息吓了一大跳。 只听说陶大将军却是受了重伤,不便长途跋涉回到京城,所以才只能留在军营治伤。 皇上特召身在西河的西王和西王妃回京,让西王妃已尽最后的孝道。 齐眉听着这些消息,面上算是平静,心中依旧悲怆,祖父穷极一生都在为国尽力,最后一刻都在厮杀护国,却连亡故的时日和真实情形都无法让世人得知。 听陶府过来禀报的人说,相传老太爷的尸首保存完好。 齐眉一想起祖父整日暴露在外不得入土为安就觉得难受,越想越难受。 而即使如此,祖父若是泉下有知也会觉得欣慰,只因这样的举动依然是在为国效力。 吃不下饭,只能让厨房熬了清粥过来,勉强喝了几口。 “姑爷。”子秋看着阮成渊回来,忙福身行礼。 “大少奶奶吃下饭了吗?这几日都是如此,今日也不知缓过来否。”阮成渊隔着半开的窗,看着呆坐在桌旁的女子。 终是可以换上洁白的衣裳,不再顾忌什么,一身雪白的齐胸襦裙把女子衬得愈发可人。 “大少奶奶却是胃口不佳,刚刚的清粥也不过吃了几口。太爷待大少奶奶极好,大少奶奶刚回府就总吹笛给太爷听的。忽而听闻这样大的打击,如何能受得住。”子秋自是顺着大部分人所知晓的来说。 阮成渊叹口气,进了屋子,齐眉听得响动,起身迎了上来。 “怎么不好好吃饭?逝者已矣。”阮成渊不会安慰人,嘴并不是别人那样抹了蜜一般的甜,说起话来有些干巴巴的。 “不是。”齐眉说了两个字便打住了,且不说事情的真相不可言明,她所难过痛心的点,说出来也不知能不能理解。 许多事都是如此,即使别人与你身临其境也不一定会感同身受。 阮成渊看齐眉低下头,几天没好好吃饭脸又尖了些,把她抱到怀里,低声道,“别担心,大将军一亡故就被秘密送到西河,西王爷暗地里把地库改造成一个冰窖,大将军一直是在那里。每日供奉香火,丝毫没有战乱的纷扰,平静安宁。” 齐眉愣住了,猛地抬头看阮成渊,两人的视线触到一起,闪着不同的意味。 “如此心中可能减少些难受?”阮成渊清澈如水的眸子看着她,带着无法掩饰的温柔和关切。 良久,齐眉伏在他怀里,轻声道,“谢谢你。” 待到陶大将军的尸身被送回京城,城中百姓的各家各户以及商铺、酒楼等都自发挂上了白绸,以纪念大将军忠勇为国。 皇上下旨追封陶大将军为济安公,以表他忠君为国一生。 齐眉坐在回陶府的马车上,看着路上各处白绸高挂,街道上更是比平时要安静,站在陶府门口,牌匾已经被换上提字济安公府的朱红金边牌匾,眼角有些酸涩起来。 阮成渊把她的柔荑拉到手心,用力的握了握。 陶府各处都挂了白绸,西王爷和西王妃还未赶到京城,大太太在忙着丧事,陶周氏和陶左氏都一齐帮忙,倒也没有忙得原先那般身子都虚扶起来的程度。 齐眉也跟着清点前来拜祭之人送来的礼,尤其是字画中,都是歌颂济安公的英勇事迹。 老皇帝,这就不怕功高盖主,也是,人都没了,再盖过又如何。 若是今生的绢书被上缴到宫中,陶府因此被灭门,如今只怕弘朝也会动荡不堪。 看着那些字画,齐眉心中也被激荡出热血来,祖父一生甚至一命换得百姓的幸福安康,齐眉敬佩之余更觉得自己应更努力。 她重生而来,不止是改变自己的命运,更背负着与祖父几分相像的重任。 祖父为国安定,她便为陶家的安定。 让齐眉觉得有些奇怪的是,陶蕊总是跟在大太太身边,态度十分亲切,原先母亲并没和陶蕊多亲近,叫了严妈妈来小声问了几句才得知。 她不在府里的这些日子,陶蕊隔三差五去找大太太,总是一待就待到傍晚才走,前十日甚至在大太太屋里睡下了。 抽了空闲和母亲说上了话,母亲笑得一脸和蔼,“蕊儿真是个懂事的,也真是让人心疼。”说着吸口气,“她总是想起二姨太,说起思念的时候,母亲都觉得看到了你的影子,她身边也孤苦无依,只能大着胆子来找我,其实你二姨娘关了这么久,倒是也该让她和蕊儿见见……” 后头的话齐眉都不想听,陶蕊又在算计了,利用了大太太的心软,甚至利用了她不想提起的过去。 现在是能让二姨娘和陶蕊见面,接下来是不是就要把二姨娘放出来? 笑话。 齐眉握着拳头,正听得严妈妈进来通报,“大太太,颜家明日会过来吊念老太爷。” 大太太点点头,沉默了会儿,齐眉出了屋子,颜家正好在这时候过来,实在是好极。 叫了子秋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转身进去的时候,正听得里头娇魅的声音带着哭腔,纠缠着,“太太,祖父亡故,姨娘哭得晕了过去,实在是想出来拜祭祖父……” “好好。”大太太点头答应。 齐眉直接走了进去,陶蕊听得她给大太太福礼的声音,顿了一下,回身望向齐眉,规规矩矩的福身,“五姐姐。” 第一百六十七章 赶出门 感谢曾经所见投出的宝贵粉红票xd ―――――――― 齐眉坐在位上,把清点出来的礼单递给大太太查阅,自个坐回位上,屋里安静了下来,齐眉抬起手指一下下敲着案几,嗒嗒嗒的声音显得尤为的清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陶蕊抬眼望向齐眉,又很快地别过眼,嘴唇抿得有些紧。 她又在算计些什么了。 父亲亲自给的惩罚,二姨娘不得出门,不得与任何人相见。 “八妹妹怎么不说话了?姐姐进来前,听着你与母亲说得挺多话的,姐姐一来怎么就噤声?莫不是觉得姐姐碍事?” 陶蕊没想到齐眉会这样直白的挑开说,面色微变,摆摆手,“五姐姐这是哪里的话,五姐一出嫁,妹妹每日都想着姐姐,也怕太太思念过度,这才会陪着,既是姐姐不喜……”说得楚楚可怜,也不说尽了。 “那就别来叨扰母亲不就成了?”齐眉靠到软椅上。 陶蕊愣了会儿,不知该如何接话,转头看向大太太,似是求助一般的眼神。 大太太听着这两个孩子你来我往的,把礼单册子合上,“齐眉也该回府了,成渊一直在书房那跟着你父亲,现下临近傍晚,你两也该回去了。” 真是好个妖孽般的人物,齐眉眯起眼,看着陶蕊低头不停搓着手,看似愧疚的模样,实则心里只怕是笑开了花。 不过一段时日过去,陶蕊便能有法子让母亲为她说话。 本以为会继续下去的唇舌之争,齐眉却真的收住了,好似听大太太话一般的离开,出去后子秋迎了上来,“大少奶奶,是不是要让人去备马车?” “不急。我再去一趟别处。”齐眉按住她的手。 屋里,陶蕊不安的挪到大太太身边,“太太,是不是蕊儿让五姐姐不开心了?” “没有,你五姐出嫁前就与你走得亲近,出嫁的人都是去到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你五姐心里有些燥火也是自然的,不是冲着你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大太太柔声安慰着。 陶蕊抿起唇,“那……姨娘明天……” “我会让人去安排安排,毕竟颜家还不知晓你姨娘的事。我晚些时候和老爷去说说,若是明日你姨娘不出来拜祭,事情也就瞒不住了。这事情若是传出去,陶家和颜家都没有面子。”始终和颜家的关系是隔了一层砂纸才得以维持,若是翻脸只能让两边都不好过。 何况颜家纵使是商贾之家,看上去和和气气,实则与权贵来往得多了。导致心里都傲得很,如何能信颜宛白做出那样的事,再者现下能出来说话的只剩下她一人,老太太神志不清,再是长辈威仪,说的话也没人信。可从自己嘴里说颜宛白做的丧尽天良的事。又总有犹豫。 一来二去扯不清理不顺,倒不如就让颜宛白明日出来拜祭,不过还是先去让人给她捎了消息。记得堵住自己的嘴,明日不要瞎说。 陶蕊顺从的点头,“多谢太太。” 随后又是几家过来拜祭,大太太忙得不可开交,丫鬟们领着御史大人一家进来。大太太微微地舒口气,还好使着齐眉和成渊先回去了。不然总归那会儿太学品正和齐眉正开始要张罗订姻亲的事,皇上一道圣旨下来,事情就这么破了,她倒还好,妇人一个,脸皮厚点儿也没什么,可齐眉、成渊和居家长子正都是年纪轻轻的时候,遇上了多少会尴尬。 大老爷在前头和御史大人说话,御史大人悲痛的道,“如今真是好人无好报,大将军征战一生,算是太平的时候好不容易得了清闲,邻国来犯本不是朝中无将,却偏要上阵杀敌,受了重伤病得起不来身。哎,真是让人惋惜。” 大老爷眉头微蹙,御史大人这一番话,前头给巴掌,后头给糖,实在是听得人好生不快。 好似老太爷之死全然是因得逞能的缘故,从去年与居家的亲事黄了后,他与御史大人之间的交流便有了隔阂。期间未起任何冲突也是因得之后朝中几家重臣都被留榜选贤的那把火烧着,都自顾不暇的缘故。 大太太听得也是心头火起,无奈居大夫人和其余几位女眷都在屋里坐着,她只能让丫鬟张罗着照顾。 无论怎么说,也是他们陶家推脱在先,才能让居家有了气头,若不是老太爷亡故,大老爷也不会与居家商议订亲延后的事。 各种原因无法与他们说起,可居家在老太爷的灵前也这般说,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我倒是觉得大将军这般忠勇的心,真真是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样的气度和作为,世上千百万人,有几人能如此?莫不都是畏首畏尾贪生怕死,大将军经验丰富,若不是其先阻止了密道的挖掘,现下哪里还能有这么多捷报传来?” 外头驳斥的人竟是居家长子,大太太听得有些动容,年轻气盛的孩子才好,没有拐弯抹角的话语,满身都是正气。 若当时的亲事能订下,也断不会委屈了齐眉。 御史大人一时愕然,没有想到自家儿子会当众反驳他的话,霎时脸一阵红一阵白,碍着这么多人在场,才忍着没拂袖而去。 待到居家离去,御史大人板着面孔,十分的生气。 马车缓缓地被马夫架过来,陶家的丫鬟福身离开,刚上马车,御史大人就开始数落,“养了你这样的白眼狼,为父原先真是没想到,你眼皮子这般浅薄。没有娶进门的人,还已经成了他人妇,是陶家先毁口头约在先,你当真以为是圣旨拦了你与那他人妇的姻亲?” 居大夫人坐在屋里听得清楚,知晓老爷在气什么,自是与老爷站在一边,也没有再帮居玄奕说话,“老爷说得对,奕哥儿都是在朝中为官的人了,做人处事怎么一点都没学到?连该向着谁都分不清楚。胳膊肘往外拐,要是你这秉性落到朝堂上,谁还敢跟你靠拢?” “你个妇人扯什么朝中事。”御史大人却是说了一句。 这时候马车忽然停下来,御史大人掀开帘子问,马夫道车轮子磕了大石块,坏了轮子得换一个。 御史大人愈发的生气,“都是到了这糟心的地方才遇上了破事。” 说着转头斥责居大夫人,“都是你,这车轮子都被磕了。” 居大夫人,怎么把气又撒到她身上。敢情她是那大石块似的。索性也闭上嘴,由着他这个做老子的去白生气。 居玄奕始终都望着不远处,父亲母亲的训斥和争执都没能入到他耳中。 齐眉和阮成渊正站在府门口要上马车。齐眉正要被丫鬟扶上去,阮成渊见得她发鬓间被落了叶子,伸手帮她取下,齐眉回头冲他微微一笑,那温婉动人的笑容看得居玄奕想别开眼又不舍得别开。 扔掉叶子的时候齐眉目光也自然地望向前方。 阮成渊见齐眉不动了。疑惑的转头,正看着锦缎衣裳的男子立于一辆停下的马车旁,马夫和小厮都在哼哧哼哧的换车轮。 炙热的目光被撞破,居玄奕只觉得周身不适。 齐眉立时要上马车,阮成渊却拉住了她,齐眉不解的问。“怎么了?” “他……我去和御史大人请个礼。”阮成渊叹口气,迈步走了过去。 御史大人正是心头火,见着阮成渊愈发的不快。嘴上却什么都不说,反而端起长辈的模样,笑着问他恢复了后,如今可习惯了。 阮成渊有礼的拱手,寒暄了几句。回头一看却发现齐眉已经上了马车。 这时候子秋急急地过去,在阮成渊耳旁低语。“大少奶奶让姑爷快些上马车,眼见着天都要黑了。” 阮成渊在马车里,始终摸不透齐眉心中在想什么。 从发现居玄奕在不远处到他过去给御史大人请礼,齐眉都没有露面,反而是躲在马车里,还催他快些回去。 也罢,不见了都好。 安安静静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回屋都没有被打破,齐眉头一次没有等他,直接上床睡下了。 阮成渊心里忐忑,女子的心意他始终不知要怎么揣摩,何况还是心上人的心思。 拨了拨油灯,让丫鬟们下去了。 坐在床榻边,试探地摸了摸齐眉的发丝。 没有任何反应,阮成渊想她大概是累了所以才这般早的睡下,也不出声。 悉悉索索的换下衣裳,把被子掀开刚要进去的时候却被冷不防地推了一把。 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是齐眉在推他,看着她怒转过来的身子,眼眶竟是有些泛红。 这是生气了,而且气极了。 阮成渊一下子乱了章法,不知该如何是好,“媳妇?” “别叫我媳妇!”齐眉把他往外推。 她总算明白了,阮成渊是在在意什么,误会什么。 谁说他神智恢复了,她看着还不如从前呢! 阮成渊啊了一声,“不叫媳妇叫什么?齐眉?”木然站在床边,齐眉见他蠢蠢的模样索性把他往外头推。 推到了门口,又抱着他的被褥往他怀中一塞,“不许叫媳妇!哪有你这样把媳妇送给外人看的,你这个!” 气得说不出话来,也不好骂。 门哐啷一声关上,守夜的子秋只是出去打个水回来就吓了一大跳,姑爷抱着被褥,看上去可怜兮兮的站在门口,子秋上前福礼,转过来俊秀清逸的脸,痴痴的笑。 难不成姑爷又傻了? ―――― 加更的问题在这里说一下tat有推荐的话就是双更,大推荐尽力三更。 平时就是粉红五张加更一章xd 第一百六十八章 好戏 临时有事未能及时更新,抱歉! 感谢曜の光和书友121205221440560投出的评价票^^ 感谢骗子都去死投出的粉红票^^ ―――――― 陶府内忙忙碌碌的,却十分安宁平静。 所有前来吊念的官家,都是轻手轻脚,无论心中是如何想,至少面上都是或者尊敬或者惋惜的神情。 都说武将家的人粗神经,如今一看倒也是真的。 两日内来拜祭的人家回去都说,陶家的人是一滴泪都没有流过。 倒是济安公夫人病倒了。 如老太爷的亡故一样,连老太太的疯疯癫癫也是瞒住了的,为的就是不走漏一点风声。 争权夺利分两种,一种是被君临天下的诱惑吞噬心智的人,而另一种…… 齐眉抿着唇,便是为了能立于世间一席之地的人。 她从来就不信,若是能过着安稳的生活,还会有谁乐意献出性命,只为了一呼百应甚至,出门跪满地的虚荣,如二叔曾经说过的,那都是披着人命的东西,最好不沾不碰不念。 偏生世上有这么多人前仆后继,趋之若鹜。 比如正假模假样的在吊念的平宁侯与其夫人。 平宁侯夫人拿起帕子擦着眼角,拉着大太太的手万分亲昵,一开口就充满了感伤的语调。 好似亡故的济安公是她生身父亲一般。 大太太经不住这样的伤感话,一下子眼眶也湿了。 齐眉起身福了礼,去到外头看看。 二姨娘的院子比平时要热闹太多,平素出入的四个聋丫鬟,换上了四个俏丽的丫鬟,着着一身素衣,前前后后的忙活。 站在园子门口。依稀可以见到拉起帘子的屋内,二姨娘在对镜梳妆。 依旧是那样美艳不可方物的容貌,衬上一身孝衣,丝毫不显得违和,反而是美到骨子里。 子秋瞥一眼齐眉的神情,了然的把屋里的婆子丫鬟一众都带出了园子,只道前边有事要帮忙。 齐眉直接走了进去,园子里只有她和二姨娘两人,二姨娘看到齐眉的身影,整个人一顿。 被软禁的这两年。四周安静得她以为入了无人之地,也多得如此,心中才渐渐安静下来。 她原以为自己落得这样的下场。都是因得用人不淑,都是因得被大太太翻了出来。 后来细细一想,打探后得来的消息,巧雪和常青带着家眷离开了京城,永远不会再踏入。 而当时命人看守巧雪家眷的下人已经不知所踪。顺着查下去,巧雪一家人最后出现的地方,邻里说只住了一两日,有个沉稳又眉目算是清秀的女子出入过。 对比容貌,那是子秋,是齐眉的贴身丫鬟。 二姨娘恨得牙痒痒。她竟是被这样毛才刚长齐的丫头玩弄于鼓掌之间,过着两年不见天日的日子,人不人鬼不鬼。见陶蕊还得偷偷摸摸。 算她栽在这丫头片子手上一次,只恨那时候在庄子里,没让人去杀了她,只念着名节是女子最为重要的事,可现下一想。杀了和掳走,还不如杀了。 老太太原先那般厌恶这个丫头片子。齐眉是被贼子掳走杀了,她再把余下的人灭口伪造成劫银不成愤而灭口的假象,纵使会有漏洞,又有谁会去查?如此省了多少事? 若是那样过下来,她如今便坐上了大太太的位置。 “姨娘在想什么?”齐眉笑着问道,“是不是在想当初为何不杀了齐眉?” 二姨娘手里的软木梳啪嗒掉到地上。 齐眉蹲下来帮二姨娘捡起来,“姨娘怎么了?我是忽然想起来,当年那几个掳走齐眉的贼子,不知为何不杀了我,那样兜兜转转的,真是费力气。” 二姨娘的口舌有些干燥,吞了一口口水,齐眉的一对月牙眼,大老爷和蕊儿都曾经跟她说,看着像月亮,笑起来像星星。 她怎么看着就像吃人的妖怪呢,接过软木梳,沉声道,“当年的事就不要提了,如今你过得这样好,嫁了阮家的长子,一起福福气气的过下去。” “姨娘在这儿是不是很寂寞?许多东西都没有,家徒四壁的。”齐眉环视了屋里一圈,虽是安排了新的下人过来装饰和打扫,却也掩不住那种几乎空置了二年的清冷气息。 一提起这个二姨娘不自觉的牙痒痒,若不是眼前的人,她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齐眉完全无视身后那强烈的怨恨眼神,拿起窗台上花瓶内装的月季花,“二姨娘比当年我在庄子里还要凄惨,况且这里还是陶府,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内里竟有这样一块毒瘤似的地方。” 什么意思? 二姨娘抬起眼,齐眉拿着月季花在她面前晃了晃,“姨娘也喜欢月季花?趁着还有命,多看看吧,说不定以后就没得机会看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二姨娘平静了心绪,问道。 啪地一声,脸被打得偏到一边去。 “什么你啊我的?”齐眉目光狠戾,“从你进门起到现在都没学会规矩,你是谁?走了大礼嫁进来的又如何?从外到里,你都是姨娘,只是个妾。妾就是泥,二姨娘却还是团狞泥巴,泥巴被人好玩儿的捏几下,还真把自己当天上的云了?” “你!”二姨娘气极,她从没被人打过,无论是在颜家还是进了陶府,那时候陶府落难,她嫁进来后陶府就有了缓和,谁不把她当宝? 而事情被拆穿后,大太太当着陶府的众人,把她打得灰头土脸,就是老爷不把她软禁,她短时间内都不会有脸出来。 又是一个巴掌打过去,二姨娘疼得话都说不出来,上好了妆容,好不容易掩去了暗黄的肤色变成了白净细腻的皮肤。这下又变得红肿不堪。 外头传来咳嗽的声音,齐眉笑了笑,捏着二姨娘的下巴,小声地在她耳边,“我们的账有很多,母亲的命,我的命,今日一次性给你算清楚,可好?” 二姨娘眼眸瑟缩了一下,这时候外头和二姨娘几分相似的魅惑女音嚷嚷的进来。“这是怎么了?一个人都没有!清浊,怎么是你在这里?这下人可总是不长记性,该伺候不伺候。该服侍不服侍。” “瞧,蕊儿说得真对,下人总是不长记性。”齐眉松了手。 陶蕊提着裙摆进来,看到齐眉愣了一下,“五姐姐。”福了礼后忙把二姨娘护在身后。 齐眉笑了笑。转身出去了。 若是原来,面对陶蕊她定会有不忍,如今看着只觉得这两人果真是母女。 齐眉走出了门,门外站着的清浊眉目间透着平和,齐眉看她一眼,清浊立马跟着她走。 “让你做的事可做好了?”齐眉只动着唇。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出。 清浊大睁着眼看着,而后点点头。 齐眉让在园外的子秋给了她一些银子,昨日母亲做了那样的决定。她知晓凭自己说,母亲也不会改变。 不如顺手推舟,做些该做的事。 很快记起了二姨娘园里的这号人物,清浊虽是不能听,但脑子绝对聪明灵光。知晓利弊,知晓该站在哪边。 子秋扶着齐眉往前走。边走边道,“大少奶奶,西王妃和西王爷的马车昨日深夜进京了,奴婢听前头在说,西王爷和西王妃午后便会来。” “嗯。”齐眉微微点头。 如今正值春暖花开的时候,纵使陶府里四周都挂着白布和纸花,也掩不住自然的生长,葱郁的树木和粉嫩的花朵在一片白茫茫中若隐若现。 颜家人正被婆子领着从府外进来,一路看着这样的景色,颜老太爷和老太太已逝,来的便是掌家的大房,颜宛白的长兄颜儒青和大嫂郑氏。 颜郑氏道,“也是没想到济安公会有这样的下场。” 颜儒青摆摆手,“妇道人家懂什么,这是一种荣耀,若不是那样拼命忠义,如何来的济安公的头衔?从济安公亡故的消息传出来,外头那些百姓自发吊念的举动,那可是真心的敬佩。还有陶府为何能一步步往上走,还不是凭着赤胆忠心。” “还不是亏得咱们颜家!”颜郑氏不屑地撇撇嘴,“济安公府又如何,当时还不是凭着权贵们最不屑的商贾之家才得以苟延残喘。” 颜儒青正要数落颜郑氏,忽而看得一个身影急匆匆的往他两面前跑,走得近了人还没瞧清,就看得妻子怀里抱了个软软的身子。 “大伯、大伯母,您们可来了!”娇滴滴又带着哭腔的声音太过惹人怜爱,颜儒青和颜郑氏的心都揪了起来。 怎么蕊儿会哭得这样难过? 这可不是祖父亡故的哭法,这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才会如此。 颜郑氏一把把陶蕊抱得紧些,“哎哟,这是怎么了?哭得这样委屈,莫不是有人欺负你?说出来给大伯母听听,看不剥了那人一层皮!” “不是……不对,是!”话说得语无伦次,捧起的鹅蛋脸更是梨花带雨。 颜郑氏一下子心疼起来,“别怕,你大伯在这里!” “姨娘,姨娘被关起来,关了两年!就是被污蔑了,也没人查清楚,就这样被软禁起来,只给四个聋丫鬟照顾,连蕊儿都不得见一面!”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随着陶蕊的哭诉,颜儒青的面色铁青起来。 不是没有听闻二妹犯错的事,他以为是高门大户里的规矩,二妹本就不是大家闺秀,没那些人的心计,但到底陶家还是待二妹好的,他以为二妹只是被稍稍罚一下罢了,却不想竟是出了这样的大事。 还有没有王法了,颜儒青一甩宽袖,愤愤地往前赶去,领着颜家进来的新梅和莺柳见势头不对,一个追上去,一个立马快一步的赶去内室禀报大太太。 颜郑氏也忙带着陶蕊追上去,谁都没发现后头的两人。 “大少奶奶,是不是好戏要开场了?”子秋问道。 “去把柒郎中请过来。”齐眉只是抿抿唇,吩咐着别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意外 “对了大少奶奶。(.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子秋又折了回来。 齐眉已经入屋里,正觉得口渴端起茶盏来抿一口,被子秋后头的话整得差点全喷了出来。 “姑爷是不是又傻了?” 拿着绢帕擦了擦嘴,平着声音问道,“怎么这么说?” 今天起身的时候确实没见人,也没像往常那样赖着她换衣裳,反倒是自己亲自换好了,在书房里看书,她一进去,阮成渊就合上了书,两人一起出门。 不过她是回来陶府打理丧事,而阮成渊是去别的地方,她没问,他也没说。 若不是因得老太爷的事,她一个新妇也不能这样频繁的回娘家,阮大夫人特别的理解,清晨她先去了阮大夫人那儿,只抱歉的提一句,阮大夫人就拉着她的手,“出了这样的事,你就不用在乎这些有的没的了,再是新妇,也是家里出了事,府里有谁敢胡说乱传的,我定不会饶他们,至于府外那些嘴碎的,由着他们去瞎折腾就是。” 阮陶两家的关系,再加上圣旨下了后订亲没多久,阮成渊因祸得福,阮大夫人对她真真是好得没话说。 “昨晚抱着被褥站在门外笑,今儿迎夏端了洗漱的用具过去,也说姑爷乐呵呵的,看到她就猛然把表情绷住,奇怪得很。” “乐?” “对啊,笑得很……”子秋琢磨着词儿该怎么形容才得体。 “笨。”齐眉重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清香的茶,怎么被她赶出去了还那么高兴? 莫不是神智恢复也不稳定,时好时坏的那种? 罢了罢了,现下这些不是重点,“快去请柒郎中吧。”齐眉冲子秋摆了摆手,去了趟清雅园。 迎夏跟着齐眉刚走出东间。就听得外头丫鬟在议论,“这二姨太的娘家可真不是吃素的,那么大的火气!” “小家小户没念过书,一点儿规矩都不懂。”另一个丫鬟撇撇嘴,“这样大不敬的在陶府撒泼,也不看看时候!” 看来已经开始了,齐眉加快了脚步。 果然很是热闹。 大太太把颜家人领到了正厅,颜儒青面色铁青得更是厉害,颜郑氏一手叉着腰,一手护着陶蕊。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我们家二妹呢!你们陶家也太不是东西了!怎么能这样对待她?当时舔着脸吃咱们颜家的白饭日子还记得不?不记得我给你们数!” 大太太皱着眉,坐在正厅里头疼得十分厉害。 这样泼妇骂街般的争吵她即使看到过也不曾遇到过。张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又被颜郑氏堵了回去,“陶大太太,看您这身子差劲得,脸白得跟纸似的。说什么我们家二妹下药?笑话!您这身板不下药也没长命……哎哟!” 话还没说完,忽而一阵风,被一下推得摔倒在地,脑袋磕了凳子,还好不是什么尖角的地方,不然命可能都没了。可这一推真是狠。摔得整个人都不清醒了,半会儿集中了神智,看清楚面前站着的女子。 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罢了。也是一身孝衣,月白色的齐胸襦裙上是竹墨相交的花式,显得尤为的清淡素雅,一张脸长得清秀又柔美,不过比陶蕊还是差了那媚骨。 穿得这样得体。肯定不是丫鬟。 “齐眉。”大太太把那女子拉到身边,女子冲她福身。“母亲。” “我说。”颜郑氏气恼起来,竟然是原先那个体弱多病的陶五姑娘,她也是听过名字的,不知交了什么好运,身子好了不说,连夫君都从傻子变成了翩翩玉公子,成亲那日她凑着热闹去瞧了,壮观得她下巴都掉下来。 竟然是这么个没规矩的。 颜郑氏一声怒吼,齐眉看过去,好似这才发现躺在地上的人是谁。 “本来是想从外头进来看看母亲有何要帮忙的,却不想还未进屋就听着里头泼妇骂街般,还寻思府里什么时候进了这样嘴毒心低的婆子,这种时候还缺心眼似的言语低俗的吵闹,没想到竟然是……”齐眉面上十分抱歉,冲颜郑氏福了福礼,“是夫人啊,真是不好意思。[.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颜郑氏一下子气得脸红脖子粗,又想不出有力的话来反驳,熟悉她的颜儒青急忙把她拉到一边,“这个女子不是好惹的。” “有什么不好惹的?我们不是理亏的!”颜郑氏才不服气,刚刚陶蕊那梨花带雨的哭诉让她心都掰成了几瓣儿,这样欺人太甚的白眼府,有何要顾忌的? 颜儒青实则是被自家夫人的举动闹得有些站不住脚才出言阻止,他们再是有理的一方,也不能全凭陶蕊一个人说,总得要问清楚了,若真是陶家亏欠了二妹,他自当不会善罢甘休。但这样上来就劈头盖脸的骂,真的是太丢人了。 “先请太太让我家二妹出来罢。”颜儒青冲大太太拱了拱手。 大太太沉声道,“大老爷下的惩罚,我做不得主。” 陶蕊没想到大太太会拒绝,一下子愣住了。 昨日不是还答应得好好的,她软磨硬泡了这么久,化开了大太太的心,怎么就前功尽弃。 不对,还没有前功尽弃,颜家人素来不是好欺负的,认识那么多权贵,若是陶家和颜家闹崩,对陶家绝对百害而无一利。 按着大太太的性子,哑巴亏一定是会心甘情愿的吞下去。 “怎么就不能出来?跟个活死人似的被你们关了两年!是个人都得疯!若不是宛白性子好,为人平和,早就被你们折磨死了!” 齐眉和大太太都看了一眼颜郑氏,她确定她说的是颜宛白而不是别人? 新梅跟在一旁,到张罗着让大家都坐下,又命丫鬟上了新茶,“春日容易生燥火,主子们试试新泡的茶,清心养肺的。” 颜郑氏抿了一口。把茶往旁边一放,“这什么茶?还不如前些日子平宁侯爷从我们这儿买的那些,那都是送到给皇宫的,生意做大了可真是恼人,事情又多又忙不过来。” “成渊呢?” “好似有事儿去了,齐眉也没问他。” 颜郑氏说了好一会儿,却发现大太太和陶齐眉压根没有理会,也觉得无趣。 正坐着,外头通报,二姨太到了。 二姨娘一路低着头躬身进来。到了大太太面前就扑通一声跪下,“太太!妾知错了,两年时间妾已经心如止水。求太太不要再折磨妾了,放妾一条活路吧!!” “我何时折磨过你?”大太太觉得莫名其妙,等到二姨娘抬起头,屋里的人都嘶了一口冷气。 本来美得不可方物的美人儿脸红肿红肿的,肩处也是红痕一片。 “太太。您这样太过分了吧?”颜儒青好久未见到二姨太,一见她竟是这幅模样,心一下子疼起来,急急的上前一步。 “大哥。”二姨太一下子扑到颜儒青怀里,小声地抽泣。 “我颜某敬陶家,更敬大将军的风骨。本是怀着吊念的心意过来,却不想看了这样可怕的事情。无法想象平时宛白在贵府是如何生活的,还请太太给一个交代。宛白再是错,被折磨被打成这幅模样,太太给不了交代,以后颜某在外头,保不准会做些什么。” 颜儒青手都在微微地发抖。能在京城里打出这样一番天地的,自是有靠山。有本事,而且传消息最是厉害,只手遮天的本事是没有,但是掀起大浪的能力是有的。 大太太顿了一下,齐眉平着声音,“想来颜老板还不知究竟是什么事罢?” 颜儒青嘴抿成一条平线,敬他一声老板,他脾气也下来些,道,“已经知晓得一清二楚,宛白被冤枉下药,平白关了两年,连老太爷的丧事都不许她出来,这和休了她有何分别?与下人的待遇又有何分别?若不是亲眼所见宛白身上的伤,颜某不敢相信堂堂济安公府也是这样见不得光的。” “见不得光的正是颜老板怀里的人。”齐眉站起身,外头进来了两个丫鬟,碰上了大盒子,打开放到面前,“这是二姨娘的罪证。” “随随便便拿些药就说是罪证?”颜郑氏冷哼一声。 紧接着柒郎中也入了府,福礼过后,颜儒青立马上前,“您怎么来了?” 柒郎中抚了抚胡须,慢悠悠地道出当日的事情。 颜儒青一下子糊涂了,柒郎中的名声他是知晓的,断不会骗人,低头看一眼还在抽泣的二妹,身上的伤又是实实在在的,况且蕊儿哭得那样厉害,也不是假的样子。 这时候外头传,西王爷、西王妃和姑爷到了。 齐眉有些愕然地侧身,怎么西王爷和西王妃提了这么早回府? 众人都纷纷像西王爷西王妃福身。 简单的问安福礼后,西王妃按着见到亲人的激动心情,先坐到了一旁。 一年多不见,西王爷依旧是美得不像人间的男子,举手投足之间就把屋里的人迷了个遍。 “这次本王爷从西河来到京城,路上竟遇到了几个不长眼的小贼,逼问罪证的时候,却偶尔得了收获。”西王爷笑了笑,看向齐眉,“竟是当年恶意要掳走五妹妹未遂的那三个跑路的贼子。” 说完打了个响指,几名穿得威风凛凛的侍卫押进来几个壮汉。 “你可认得?”西王爷看着二姨娘,笑着问道。 ―――― 这本写到现在依旧很多不足的地方,每次大家的留言都仔细看了,吸取意见和批评,努力把这本写好。 其实这个故事是心中突然萌生的故事,源于自己本来以为走了几年,以后也能长久下去的感情,年初就‘被’结束了,所以才想写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 之后还会有一段路要走,希望大家能支持幂儿^^ 人物很多不成熟的地方,也是因为我自己还不成熟,希望能跟着人物一步一步的成长。 第一百七十章 连环 二姨娘看都不看一眼那三个被押进来的人,不断的摇头,“妾怎么会认得!当年出了那样可怕的事,妾的心里也是万分焦急的,怎么会有胆子做那样的事!” 西王爷冷哼一声,抚了抚衣裳。 二姨娘见西王爷不吭气了,立马连着磕了十来个头,而后挺直背,脸不红心不跳,手直指着天发誓从未做过,否则天打雷劈。 齐眉看着她泪眼婆娑的模样,好似回到了前世,母亲病逝后,二姨娘跪在灵堂前,也是这般信誓旦旦道出绝无半点窥视正室位置的心思,好似天下人都把脏水泼到她身上一般。 怎么前世今生这雷都没有劈下来呢。 齐眉看着二姨娘哭哭闹闹,心里涌上一阵淡淡的情绪。 西王爷这么大喇喇的把她当年的事情说出来,如若颜家这回吃了闷亏,会不会拿出去乱说? 她自己清清白白,府里人清楚,可别人不清楚,真有了茶余饭后的谈资,谁都不会拒绝。 一传十十传百,传开了的话,她当年见了血,几乎都要晕过去才撑下来的。 齐眉手指甲扣得紧紧的,唇也抿了进去,眉心皱得十分厉害,只盯着眼前的二姨娘。 阮成渊一直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无论她再怎样强健身体,也是瘦小的肩骨,衬着一件孝衣只显得愈发的弱不禁风,他只需要伸出一个手臂就能把她环到怀里。 “姨太太,您这样可不行啊,若您不承认了咱们哥几个,这西王爷是要治咱们几个罪的!”忽地,那几个壮汉里长得最为粗犷的那位出了声。 “真说自己没做过,就对上一对,若不是你。谁也不会胡说。若是你,刚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看清了你的心肠究竟是什么颜色。”西王爷不愧是弘朝第一的美男,即使说话这样冷冰冰的,也是冰雪那样静美的感觉。 忽地,一直在正厅里的齐眉捂着脸,隐隐地啜泣声传来,众人都疑惑的看过去的时候,她转身跑了出去。 “这是怎么了?”颜儒青本是被眼前的事越弄越糊涂,忽而见得齐眉哭着跑出去。有些茫然的问道。 大太太叹了口气,“本就是面皮子薄,西王爷这样说出来当年的事。到底也……” “是本王爷考虑不周。”西王爷略一沉吟,侧头看一眼登时就跟着追了出去的阮成渊。 英雄难过美人关,若不是这位‘英雄’的鸽子飞到皇宫内,他所住的寝宫,再加上他的‘美人’看了纸条儿后也在一旁极力点头。他也不会难得带齐英回一次陶府,就做这样闹腾的事。 二姨娘又开始哭喊起来,句句都是血泪的控诉,听得大太太只觉得脑袋里都突突地跳起来。 阮成渊一路追着齐眉跑,迎夏也跟在后头,跑得呼哧呼哧的。她这服侍的两个主子不是一个原来痴傻,一个原来身子弱得得坐着睡么,这会儿怎么就跟两兔子似的。跑得风一样的快。 阮成渊也是越追越迷糊。 不远处那个瘦小的身影,奔跑的速度好像并不是觉得受了极大的屈辱才羞得跑出来的模样。 压根犯不着跑这么快啊,好似要去做什么事一样。 看得齐眉一拐弯儿跑进了花园,而后阮成渊也跟着跑进去,迎夏在后头大叫一声。“不好了!小姐这不是要去寻死罢!” 花园里可是有着清澈的池水,不深。但存心要死就是一面盆水也能溺死人。 忽地一个身影腾地起来,直接从池水上使着轻功越过去,几下就赶到了齐眉面前。 齐眉正跑得急,只觉得一阵风吹过来,一个人就凭空出现在面前,简直吓了一大跳。 “你……”齐眉只来得及说一个字,就被抱到怀里。 “对不起,我只是想让恶人得到惩治罢了,是我不对,没想到会伤到你,千万不要寻死。”阮成渊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歉意和着急。 怀里的女子很快把他推开,眼眸黑亮的看着他,“你会武功?” 阮成渊顿了一下,没有任何要撒谎的意思,只轻轻点头。 来不及深究这些,齐眉踮起脚,唇凑到阮成渊耳边,明明已经是夫妻,阮成渊却一下子被涌入鼻息的月季花香整得脸腾地红到了脖子根。 细细地说了几句,阮成渊顿了一下,默默点头,“在这儿等我。” “园里守着的现下只有清浊,你只需说你是姑爷,她会知晓你是我夫君。”齐眉嘱咐着。 阮成渊点点头,齐眉看他一眼,嘴不由得抽搐了下,她也看到之前在东间里,子秋提过的姑爷的傻笑了。 有什么好这么开心的,齐眉坐到亭内,这时候迎夏才追了上来,站在她面前福了个礼差点就跪下了。 齐眉严肃地看着迎夏,“刚刚过来的时候边上可有别人?” “没,奴婢一路跑进来,下人们都在前头忙活,这里的人在打瞌睡呢,压根就没醒。”迎夏肯定的道。 “大少奶奶和姑爷可真是一对儿,两人都跑得比什么都快。”见齐眉没有有跳池的意思,迎夏放下了心,“刚刚奴婢还以为大少奶奶想不开就在后头喊了一句,忽然就瞅着姑爷一下子使了轻功,真不知姑爷这一摔,还摔得会武功了!” 迎夏的心思单纯,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以后这话不许到外头说,烂在肚子里,知不知道?” 难得听到大少奶奶这样严肃狠戾的声音,迎夏虽是不怕,但也知晓事情一定很严重,立马就跪下道,“打死奴婢也不会说给谁听。” 齐眉嗯了一声,很快地阮成渊就回到亭子里。 正厅的闹剧在齐眉跑出去后消停了一阵子,二姨娘打死不认,这样理直气壮也是因得娘家人在的缘故,颜家可是得罪不得的。再说从父亲母亲过世后,颜儒青更是把她这个妹妹当宝贝,西王爷再是本事大把那几个贼子真揪回来,她不承认就好了。 难不成还能逼着她认? 二姨娘抬眼瞄了大太太一眼,却被边上射来的一道目光整得一哆嗦,西王妃嫁给西王爷后,没想到气势也上来了,原先只是冷冷清清,西王爷举手投足都带着王者的气势,而西王妃现下竟是有几分冷眼看天下的意味。 懦弱的大太太生的两个女儿竟是都嫁得这般好。天真是非要和她作对,一个嫁了西王爷,一个是皇上亲自下旨御赐的姻亲。还来了个反转。 二姨娘心里放松下来,脑子又开始不停歇的运转这些有的没的,丝毫不觉得大祸临头。 齐眉被阮成渊扶了进来,睫毛垂下掩住一对美目,面上的泪痕还未干。我见犹怜的模样只让屋里的人愈发的安静下来。齐眉咬着唇,看了眼大太太,大太太心下立即就疼得厉害,连忙招手让她坐到身边,齐眉走过西王爷身边的时候差点儿滑了一跤,还好西王爷手脚快。虚扶了一把。 手中的硬物让西王爷微微顿了一下,眸色一闪,掩在袖袍里细细地摩挲了一会儿。唇角牵了起来。 齐眉刚在大太太身边坐稳,二姨娘立时开始叫冤,话才喊到一半,被一个东西砸中了脸,当下就破了相。 颜儒青立马站起来。“西王爷不要欺人太甚!” 西王爷笑了笑,“让你的二妹看看打中她的东西是什么。” 二姨娘脸正疼得厉害。看一眼地上,“是妾的红木梳。” 西王爷瞟一眼那三个壮汉,“这就是当年的证物,这三个混账东西从你那儿拿的。你把他们三人放走后,他们为防不妥,做了这样的后招。” 这怎么可能!二姨娘眼睛都瞪大了,“这红木梳妾出屋子之前还用过的,新来的那些丫鬟婆子是不知晓,可原先给妾送饭的那四个聋丫鬟都可以作证,怎么就变成证物了!” 空口说白话也太过分! 大太太叫来了那四个聋丫鬟,问了几句,清浊为首的四个丫鬟都是摇头,虽不能听,但口能言。 清浊福了身,“奴婢从未见过这个红木梳。” “你!你编什么瞎话!”二姨娘气急。 齐眉道,“姨娘若是觉得冤枉,大可拿这梳子和他们对峙,若是他们说不出红木梳的特征,那这就是假的。” 从始至终,二姨娘就是不看那三人一眼,明显是怕了什么。 众人都是愕然,西王爷也微微一愣,莫不是他会错了意? “而若他们说出来了,姨娘的所作所为纵使我能忍,法也不能容。济安公府更是不会允这样的人存在于世上。”冷冰冰的声音后,西王爷把侍从叫到身边,“备好白绫和毒酒。” 二姨娘本是气得手哆嗦,那几个壮汉说出来了她岂不是死路一条。 正这么想着,齐眉嘴唇微动,一旁的清浊捡起了红木梳,领头的壮汉看她一阵子,立马道,“红木梳上断了一个齿,还刻了小字。” 红木梳呈上去给西王爷看,果不其然。 白绫和毒酒摆到了二姨娘面前,她脸都白了,这是陷害,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串通好了的,西王爷让侍从把毒酒端到她唇边,颜儒青立马跪下来求情。 二姨奶那个挣扎着转身,心里惶恐至极,在看到三个壮汉后立时大叫,“我不喝!西王爷明察!他们根本不是当年那几个人!这是陷害!是陷害!” 当年贼子被抓回来,是陶齐勇亲手抓的,除了齐眉和齐英以外,连大老爷都不曾见过。 二姨娘说完话再要捂住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第一百七十八章 死心 啪地一个清脆的耳光声,二姨娘被彻底打得倒在地上,捂着雪上加霜的红肿脸颊,二姨娘眸子里都是不敢置信,下了这样大狠手打她的人竟然是颜儒青,从父亲母亲去世后,就一直带着她,长兄如父般把她养大的大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颜儒青的脸色比先前还要难看,原先只是被气得脸发青,现下细长的眼里都爆出血丝。 二姨娘那样美艳妖娆,颜儒青也毫不例外的生了一副好皮囊,虽是比不上西王爷半分,但在加上在官场和商场间游走数十年,再加上一身恰到好处的体面装扮,不张扬也不质朴,把他衬得比文人墨士还要带着书香气。 “老爷您怎么能动手。”颜郑氏吓了一大跳,见颜儒青还要再打,忙上前想要拦住他。 一个妇人又怎么拦得住暴怒的成年男子。 颜儒青把袖子一下子卷起来,又提起裤脚,猛地踹了二姨娘一把。 二姨娘哀叫一声,伏在地上泪都流不出来了。 毒打还在继续,颜郑氏跪到西王爷和大太太面前,盼着他们二人无论谁,只要开口说个话阻了颜儒青这疯狂的举动。 打二姨娘的是颜儒青而不是别人,但若是大太太或者西王爷开句声,颜儒青自然要停下。 大太太动了动身子,齐眉把手钻到大太太手心,轻轻地按住她。 西王爷丝毫不为所动,眼角微微地翘起,靠在椅上似是看戏一般的悠闲。 一直在旁闷不吭声的陶蕊也跪到颜郑氏身边,一抬起头满脸都是泪水。 齐眉眉头微微动了动,原先满面泪痕哭诉的陶蕊眼神里的惊慌和困苦都看得出虚意,眼下却是真真切切的。 她大概是没有想到,明明算了这么久的事情。(.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想把自己的娘救出来,想让她回到原来几欲压过大太太的位置上,却没想到弄巧成拙。 没算到西王爷和西王妃来了这样一出,更没想到之后的事。 颜儒青又狠狠地踹了一脚二姨娘,这动手打人的再是她大伯,陶蕊也阻止不了,屋里位置最高的是西王爷,而眼下陶府掌家的是大太太,所以颜郑氏才会求这两人开口。 只有陶蕊,下一刻扑到齐眉身边跪下。声泪俱下,“五姐姐,看在妹妹的份上。原谅姨娘吧,妹妹知道姨娘做了无可饶恕的事,但人的贪念总是一时的不是么?姨娘在园里静思己过两年,大伯也把姨娘打成这样,五姐姐。五姐姐你说句话吧。” 事情的锁链是在齐眉身上,眼前的一幕幕都是因得她而起,只有陶蕊知晓该求什么人才是最有用的。 齐眉抬起手,把陶蕊垂落的一缕青丝挽到耳后,她已经生得这样娇媚美艳,出落得比二姨娘要愈加的倾国倾城,就像是一朵已经开到极致艳丽的花。只等着俘获赏花人的心。 陶蕊大睁着眼,不知齐眉接下来会如何,手揪着她的衣裳。带着满满的哀求。 齐眉瞥一眼已经奄奄一息的二姨娘,西王妃用眼神问她,齐眉微微地点头。 西王爷忽而道,“停手,再打下去。颜老板就再见不到自个的二妹了。” 颜儒青脸上都是通红的,暴怒得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但西王爷一开口,他就立即停了手下的动作,转身跪到齐眉几人面前。 “宛白十岁后就是颜某带着长大,无父所以无勇,无母所以无心,一切都是颜某的错,没能教导好这个妹妹。”说着颜儒青看一眼二姨娘,她双眼布满了红红的血丝,惊恐的看着他,内里还带着不解和愤怒。 颜儒青顿了下,声音十分的平静,“颜家人做了这样的丑事,颜某愧疚万分,可宛白嫁入陶家,便是陶家人,颜某恨不能打死她这个有辱颜家家风的,却不能这般做。” 齐眉听着颜儒青平静的话语,接下来便如她所想的一般,说把二姨娘交给她来处置。 “都是过去的事了。”齐眉语气也是平淡无奇,陶蕊喜极而泣的过去抱住二姨娘,“姨娘。” “但是。”齐眉声音扬高了一分,“到了这一步,晚些父亲就回来了,待父亲来定夺罢。” 二姨娘轻轻地喘了口气,原先大老爷那般喜爱她,纵使她做了什么无法原谅的事,他怎么也会看着原先两人琴瑟和鸣的情分。 二姨娘想错了,待到大老爷回来,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震怒得几欲要当场就杀了她,“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妒妇!齐眉当年才多大!你就处心积虑的要害。” 二姨娘浑身都是颜儒青打出来的伤口,面上全是红肿不堪的淤青,唇角还有已经干涸的血迹。 只能趴在地上,努力的往大老爷脚边挪,“妾知错了,求老爷不要杀了妾。” 外头的人听到响动,颜儒青一个健步就要冲进去,被西王爷的侍从拦住了。 “杀了你?脏了我的手!”大老爷嫌恶的把她一脚踹得老远,“当时是抬了大礼把你娶进门,权当我瞎了眼!妾就是妾,一点规矩都没有还心如蛇蝎。休书我已经写好,带着休书滚回颜家去!再踏入陶府一步,我定亲手杀了你。” 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二姨娘耳边响起了齐眉白日对她说过的话,“妾就是团泥,她还是团狞泥巴,被人好玩儿的捏几下,就真把自己当成了高居于天上的云。” “老爷不要休了妾,妾以后都在园子里待着,再不出来碍老爷的眼!求求老爷了!”二姨娘拼劲了力气的呼喊着。 休了她比杀了她还要悲惨,在这样的当口被休弃,她还有什么脸在外头存活。 大老爷的脚被二姨娘抱住,十分虚弱的力气,他蹙起眉头瞥了眼原先曾短暂迷恋过的皮囊,声音冷冰冰的,“滚。” 颜儒青带着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的二姨娘坐上了回颜家的马车,马车上沉寂得如坟墓一般。 颜郑氏不知该说什么,颜宛白已经半死不活,马车离陶府远了后,颜儒青才抱起颜宛白,“二妹,二妹还能说话吗?” 半会儿后,颜宛白虚弱的动着唇,颜儒青顿了下,眼眶一湿,“我若当时不打你,你现在就没命了,西王爷和西王妃都在场,若是我下手不狠,打你的人就会是陶家的人,现在你就不是躺在大哥的怀里了。” “你为何就这么蠢,陶家人都因得当年我们颜家带去的用度一类而心存感激,你本可以过得极好,怎么就这么不安定。”颜儒青叹了口气,“也罢,就这么留在颜家罢,大哥会养你一辈子的。” 颜宛白再没了反应,最大的打击并不是别的,而是大老爷的嫌恶和唾弃,原先的誓言还声声在耳,如今已经不是过眼云烟可以来形容。 从来没有想过她是会这样被赶出陶府,大哥一直都很疼她宠她,大哥选的人就不会有错,陶家果然一次次的闯过了难关,却在如此平稳安定的时候把她一脚踹开,临走前,陶蕊一直在后头追着马车,颜宛白示意让马车走得更快,陶蕊是陶家人,而她已经不是了,再和蕊儿接触,只能给蕊儿带来负担。 休书捏在手里,颜宛白闭上眼,心中没有任何别的情绪,只是觉得心如死灰。 到了颜府,颜宛白被安顿回了自己的闺房,郎中来看过,上药后,颜宛白怎么都睡不着,一身的伤也动弹不得,只抬抬手,立时就有丫鬟过来,“谁?是清浊啊。” 本是要带走这四个聋丫鬟,结果只有清浊愿意留下来,其余的都逃得远远的,生怕要陪她这个弃妇颜面尽失的回颜家。 清浊笑了笑,帮颜宛白掖好被褥。 ………… 大老爷靠在卧榻上,从颜宛白被赶出府后就再没说过话,眉头一直紧锁着。 大太太进屋,端着刚亲手做的糕点,“老爷吃一些吧,您晚膳也没动过筷子。” “吃不下。”大老爷手一挥,“来给我换衣裳,我想先歇息了。” 大太太把糕点放到一边,很快地帮大老爷换好了柔软舒适的寝衣。 躺在床榻上,大老爷闷闷地道,“你也早些歇息,齐眉明日还过不过来?” “我与齐眉说了,明日就不要过来了,今日刚出了这事,心里最不好受的还是齐眉。” “若不是碍着颜家的势力,我真想一刀杀了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大老爷狠狠地道。 本是要岔开话题,却又一下被饶了回来。 大太太坐到床沿,“蕊儿还在府门口跪着。” “让她去跪,就要让蕊儿看看清楚自作孽的下场,免得以后和那女人一样脑子里都是脓水。也不知她被那女人教坏没有。”大老爷拉过大太太的手,“以后她就跟在你身边带着,你性子温婉贤淑,蕊儿纵使是歪了的树苗,有你这样好的长辈来引导也能有重新长好的机会。” 齐眉和阮成渊回到阮府,齐眉很快地就躺下了,阮成渊抚了抚齐眉的青丝,她睡得并不安稳的模样。 次日一清早,阮成渊头一次没耍赖的让齐眉来换衣裳,而是自个换了套朴素的衣裳,很快便出了门。 第一百七十九章 感谢若美兮和闇夜行走投出的宝贵粉红票,好高兴xd 加更晚上八点奉上~ —————— 大殿上,皇上紧皱着眉头。 大臣们上奏,当初新的兵将去边关增援染上疟疾,军医并没有查出来导致延误军情,虽然所有军医都已经按照军法处置,但现在又加了一条罪责,延误了大将军的病,定是那些军医原先诊治不妥当,才导致之后大将军的病情反复,最后落得病重而亡的下场。 这等赤胆忠心的三朝元老就这样亡故,纵使追封为济安公,以慰其毕生忠勇之功劳,背后的主使也必定要揪出来。 带头上奏的人是辅安伯,二十多岁的年纪,拱手在殿下,声音洪亮,丝毫不为皇上皱眉而有所推却。 镇国将军于国有功,受了重伤到如今也要支着拐杖才能勉强挪动几步,同是在边关征战的人,一个重伤,一个诊错病症而亡,辅安伯说出这样一番话,抑扬顿挫的语调,十分的愤慨。 只有皇上心知肚明,陶大将军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戏早在去年就开始演,如今再拆穿的话,比当时就要坦白大将军亡故的消息还要难办。 君无戏言,若是被翻出来旧事,失民心,让朝中众臣私底下议论还是小事,最怕的就是消息若是添油加醋的传入边关,说他为了军功不顾陶大将军的灵体安康,边关的将士难免会军心不稳。 看如今陶大将军的遗体被运回京城,几乎全城都在为他吊念,若是有什么忠勇死士思想偏激,甚至有人蓄意在民间造成动乱,后果太不堪设想。 辅安伯没有给皇上太多时间去犹疑,继续拱手道。“微臣斗胆言明,此次大将军之事,都深感悲痛,但先有家父—镇国将军重伤在前,后又出了诊错病症导致痛失三朝元老。若军医真是庸医也就罢了,但明显,次次都斩弘朝的大将,是有预谋的。” 预谋,什么预谋。 殿上愈发的安静下来,“最大的得益者。就是西王爷和陶家长子。” 殿上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辅安伯继续道,“其一:家父重伤,大将军立即请命挂帅出征。紧接着陶家长子为何也要去?他不过是个武状元,入了枢密院,还出了案子被关押几日。无非就是急功近利,为何去到边关,不是上前线冲锋陷阵的陶家长子出事。反而是指挥众人的陶大将军出事?其二:西河与边关不说相邻,但快马加鞭也不过几日的路程,西王爷前去西河那样萧索的地方,满腔抱负总会被磨光。”说着深深地躬身,“微臣斗胆猜测,西王爷和陶家长子合谋演了一场丧心病狂的戏!为的就是他们看得比命还要贵重的名利!请皇上明察!” 殿内霎时一阵喧哗。 陶伯全正要上前争辩。被阮秦风的眼神示意的顿住了脚步。 辅安伯这样做,无非是受之于人,若他在这样敏感的时刻上前主动跳入他们设计的圈套。委实太过愚蠢和冲动。 ………… “辅安伯今日就会上奏弹劾我。”西王爷抿了口酒,动作几近优雅,瞟一眼窗外,坐在这京城最大的酒楼——花满楼里正好那把街下的风光尽收眼底,而且这里可以远远看到皇城。 “不必焦急。”对面的男子帮他倒了一杯酒。 “你倒是沉得住气。被弹劾的是本王和陶齐勇,又不是你。” “若说沉得住气。那当还属西王爷。被弹劾的是你,而你却在这里悠然自得的饮酒,说起弹劾的事来好似被小猫轻轻地挠了一下似的。”男子也端起酒盏。 西王爷哈哈大笑了一声,举杯示意与他一同干了,“贤弟真是一针见血。” 擦了擦唇边的酒渍,西王爷眉毛一挑,细长的眼眸眯起来,“做事也是果决得很,不与人商量,心中早就打好了算盘。” “不与本王商量,推说结亲的事情先回来,你可知本王爷收到你脑子好了的消息,心里震惊,表面还得和人演戏作假的心情吗。”西王爷把酒盏往几上一放,“不仅如此,王妃还埋怨我半天,说我不把这件事告诉她。” “西王妃本就与内人是亲姐妹,她自是希望我内人好。”阮成渊也放下酒盏。 “一口一个内人,你这样直接坏了原来的计划,把自己暴露在人前,之后的路若是走得有偏差,我一定杀了阻挡我前进的人。”西王爷眼神忽而狠戾几分。 “若西王爷真心想杀,又如何会去大牢里提了三个死囚去陶府演一出戏。”阮成渊抿嘴一笑,“多谢西王爷相助,有了西王爷,再加上颜家理亏,颜老板那人性子颇为正直,断不会来陶府再闹事。” 西王爷冷哼一声。 若不是齐英知晓了阮成渊这个死囚冒充的提议,难得主动柔情的模样,他也不会头脑一热的答应。 罢了,他哪里有资格说阮成渊。 谁都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辅安伯那样大喇喇的在殿上说,西王爷在朝中并不是无人,况且还事关陶兄,陶尚书和阮大学士定是会出声相助,辅安伯丢出的这个炸雷,不过是投石问路,看皇上对西王爷的态度罢了。”阮成渊说回了正事。 “你觉得皇上会如何平息?” 这样大的一颗石子丢到湖里,就算是会直接沉底也能掀起一阵不小的波澜,阮成渊说得这样轻巧,好似压根就不是事一般。 “西王爷今日回宫,即可命下人收拾细软了。”阮成渊道。 西王爷回了宫,寝宫内西王妃正让一名宫女把手炉放下来。 “这是怎么了?”西王爷几步走过去,寝宫内的宫女和西王妃都福身行礼,“王爷。” 西王爷微微点头,把西王妃揽到身边来。 “刚刚皇上派人来传话,说让王爷您明日启程回西河。”西王妃微微蹙眉,眼里有些伤感。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连祖父的丧事都未过完就要走。 她本以为至少能待上一个月,却不想不过几天就下了圣旨要回西河,她带了不少东西回来,还好都送到家里了,给德妃娘娘带的补身子的药材也已经嘱咐清楚她身边服侍的大宫女。 “阮成渊真是料事如神。”西王爷道。 “什么?”齐英不明白的看他一眼。 “没事,让宫女们收拾罢,你去陪陪母妃。”西王爷手背于身后,缓缓地在殿外踱步。 花草虫鱼,宫内的风景确实怡人。 抬起头看着正是傍晚的天空,云朵挂在暖橙的天幕之间。 那时他处理西河一带的灾情,得心应手,也收了无数民心,正急急的赶回来时,却被阮家傻长子挡了道,趁机把那平宁侯远亲的马夫处理完就要上马车,却无意把阮家傻长子带上了马车。 过了两三年,他还记得车帘子拉下来,本以为是痴傻孩童一般的男子却跪在他面前。 向他投诚。 西王爷很快明白了,所谓的痴傻只不过是装聋作哑。 “本皇子如何能信你?你如此攻于心计,我又怎么能知晓你会不会来害本皇子的?” 西王爷的怀疑和不信任理所应当,阮成渊年纪不大,却这样隐藏着自己,阮府并不是什么吃人的地方,而且阮家一直规行矩步,阮成渊为何需要装傻。 跪在面前的人也早就料到他不会信任,拱手抱拳道,“二皇子听草民一言,此次回宫,皇上定必要嘉奖二皇子,而二皇子本是打算做上官位否?” 话刚出来,阮成渊的脖子上就架了一把宝剑,却并没能伤到他。 西王爷愈发的讶异,“你不仅知晓我心中所想,而且还武功这样高?” 他再是不受宠的皇子,随着德妃娘娘久居深宫,偷学武功二十来年才有现在的成就,阮成渊却是轻易就避开了他,连发鬓都没有乱一分。 “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草民只不过是相助二皇子一臂之力。”声音十分的平静安宁,不知道为什么会让当时的二皇子想起陶府内的五小姐,那时候他出了题,只有齐英和五小姐让她眼神一亮,那个五小姐拿起笔,竟是要他来提字,语气也是这般平和和笃定。 “此次二皇子回宫,定要恳求皇上派二皇子回到西河。” “为何?”西王爷自是不愿,立下了大功不要,反倒去那一毛不拔的地方?笑话! “物极必反。”阮成渊微微地抿起唇,“二皇子此次的作为已经让平宁侯一方有所警醒,若是再待在京城,定必会有危险。如若二皇子反其道而行之,不仅民心收获,皇上赞赏,保得的性命安全。最重要的是,西河路途遥远,更将会是二皇子的地盘。” 这时候马车已经到了阮家,下马车前,阮成渊回头看他一眼,“若是二皇子肯信草民,那草民以后誓死追随。若是草民献的计失策,那草民甘愿二皇子拿去了这性命。” “你为何要投奔本皇子?”西王爷不解的问。 “为自己,为阮家,更是为了保护一个人。”阮成渊淡淡地道,这时车帘子掀开,易妈妈把他抱下去,西王爷临走前撩起车帘,刚刚还睿智的俊秀男子,又变成了个十足的傻子。 第一百八十章 完整的玉佩(五票粉红加更) 感谢逆児和lingyu100965投出的宝贵粉红票xd —————— 西王爷还记得自己走入殿内,平宁侯的眼神深沉又带着点儿压不住的狡诈。 从阮府到皇宫的路程并不长,他的心气渐渐平复下来。 阮成渊说得没错,隐忍了这么长时间,不在于这一时。 若他真的如原来所计划的那样接受了皇上的赏赐,无异于打草惊蛇。 平静的说出想要再去西河的想法,皇上眼中透出一丝诧异,而平宁侯的拳头也微微松开。 待到他回到寝宫,探子来报,平宁侯那一方在他要回宫的消息传来的时刻,就立马有了动作,只等他无知无觉的落网。 再过几日,他并没有想到母妃会背着他提出要留在皇宫而不远去西河,他了解母妃,母妃本就不是官家小姐,一直在宫中这么几十年,母妃比谁都要渴望去外头的世界看看,甚至是过寻常百姓家的日子一直是母妃心中的奢望。 之所以放弃出宫,并不是宫内那些人盛传的,德妃娘娘吃不得苦,舍不得宫中的富贵荣华。 而是为了他这个唯一的儿子。 有了母妃在宫内,平宁侯那样狡猾的人定是会松懈一些。 不仅如此,知子莫若母,在他开口之前,母妃竟是抢先一步请求皇上把齐英赐婚给他。 西王爷舒了口气,正要坐到石凳上的时候,两旁的宫女福身,“德妃娘娘。” 西王爷抬起头,“母妃。” 母妃一直以来就是温婉娴静的模样,不争不抢,甚至在外总是显得怯懦。 实则母妃只是在有了他后。就没了争抢之心,否则区区一个宫女,再是认了魏侍郎为义父,也爬不到妃子之位。 何况魏侍郎十五年前就去世了。 无依无靠,只不过挂着个虚无的身份。若不是母妃当机立断带着他去仁孝皇后那里示弱,现在哪里还有什么西王爷。 “你身边的谋士究竟是何人。”德妃娘娘微微地笑着,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本是疑问的句子却似是陈述一般的从她朱唇中吐出。 西王爷想起了父皇,即使外界传得那样厉害,父皇也没去理会那些谣言。他心中所认定的德妃是什么样,就不会轻易改变。 母妃是有手段的,父皇那么多年未来母妃的寝宫。那时候陶府出了大将军的血书上奏的大事,他只不过与母妃交谈之时无意间说了一句,母妃便肯定的道她自有法子,只要安排一个人一些莲花灯和一把古琴即可。 果然是有法子,父皇最后竟是丝毫未怪责陶家。反而把陶家捧了上去。 母妃原先服侍父皇那么久,比宫中任何一个妃嫔甚至皇后都要久,母妃很清楚父皇需要什么、苦恼什么。 在耳边都是吵闹喧嚣的时候,到了平静安宁的地方,无论是多么严肃的话题,都能平和的说出。人的心态也会放松许多。 “没有什么谋士。”西王爷自是不会说出来,阮成渊这样突然的恢复神智,平宁侯一党已经有所怀疑。所幸阮成渊只在阮府内张罗着修建新房,还婉拒了皇上让他做官的好意。 “凭你这样一头热的性子,没个谋士如何能走到现在?”德妃娘娘不信,但看西王爷的眼神,也没再问下去。“也罢,只是你要仔细些。勿要再冲动行事。” 德妃指的是当时为了齐英要被赐婚给太子。他匆忙赶回来的事情。 不过邪儿身边的谋士不是个简单的人,如若真是那般聪慧,自是不能暴露于人前。 邪儿虽是跟在她身旁深居简出十多年,但始终还是掩不住易冲动的性子,而邪儿本身又天分极高,文武学得快又精。 这样耀眼的人,与太子形成太过鲜明的对比。当时邪儿从西河赶回来,她着急的让人给他传递消息,却已经来不及,可邪儿竟是如她心中所想的一般,要求回到西河。 若是身边没个冷静睿智的人给他出谋划策,断不会有这样顺当的路可以走。 “齐英性子虽是清冷,冰与火看似不相容,却正正是能辅佐你的。”德妃娘娘笑着道。 西王爷微微动了动唇,母妃把他的谋士当成了齐英。 这样也好。 翌日西王爷和西王妃便启程回了西河。 因得皇上下旨太过突然,阮成渊与陶齐眉刚刚新婚不久,而济安公的丧事也未过,西王爷便说阮成渊暂且不必跟着他前去西河。 齐眉和阮成渊送别了西王爷西王妃,两人坐在马车上,都是一语不发。 半晌,齐眉轻声问道,“等祖父的丧事办完,我们是不是就要去西河了?” 阮成渊顿了下,道,“是。” “不过西河路途遥远,长途跋涉,你身子虽是好了许多也不一定能受得住。” “西王爷回了西河,当时你就是随行的人之一,也不能一直拿我身子的借口推辞。”齐眉虽是这般说,但她确实不愿去西河。 虽然西河有齐英在,但也如阮成渊所说,路途遥远,她不怕陌生的地方,就怕离京城太远,嫁入夫家后,消息本就会比平时要闭塞,若是去了那么远的西河,陶府要有什么风吹草动,等传到她耳里后只怕都已经来不及。 她必须得守在京城,留意平宁侯一党的一举一动。 “我知你不想去西河。”阮成渊语气轻柔的说出她心中所想,微微顿了下,齐眉看过去,俊秀的脸偏过去一些,看着被风吹起一点儿车帘子。 “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一两年内都不用去西河。”阮成渊说着话,脸竟然微微地红起来。 齐眉听到有办法,自是身子靠近些,拉住他的胳膊,“什么办法?” “若是你有……有孩子了,怎么都要在这里养着……”平素说起话来都温文儒雅,或者带点儿‘狡诈’,一说起这方面的事,竟然结巴起来。 齐眉把孩子也不是自己蹦出来的话忍了下去。 阮成渊究竟如今是怎样的人,又怀着怎样的心思,她委实摸不透也不清楚。 “你怎么会武功。”齐眉索性岔开了话题。 阮成渊倒是没有结巴,“自己从小偷偷练的。” 都以为他是痴傻儿,整日四处玩儿,每次出街,他都会去武学堂外偷偷地看,易妈妈虽是跟着他,也以为他只是顽皮。 每天的苦练并不是闹着玩的,他心中有很大的担子,还有一个很大的秘密。 “你……”齐眉顿了下,“你一直是装的。” “对。”既然他已经说开了,也就没必要隐瞒什么。 “为何?” “现在不能告诉你。”阮成渊顿了一下,认真的道,“以后若是有机会了,我一定会告诉你。” “那次花灯会,你还装作不会放。”齐眉脸烧红起来,今生他脑子恢复之前,自己都是理所当然的把他当成与前世一样的人。 想她之前那些哄小孩儿的举动,面皮本就薄的她有些挂不住,“还有……” “对不起。”阮成渊竟是把她的手握到手心里,“我之所以装疯卖傻都是有缘由的,不想让你卷入危险中。” 马车已经驶到阮府,两人并肩回到屋里。 阮成渊让丫鬟放了热水,打算沐浴。 齐眉退到内室,屏风上挂着阮成渊的衣裳,看着衣裳,她忽而想起了之前那个再没见过的香囊。 阮成渊今生是装疯卖傻,那前世会不会也是如此。 齐眉心中生出了无可避免的疑惑,但这个问题是不可能去直接问阮成渊的。 直觉的去找阮成渊的那个香囊,齐眉仔细回忆两人同住的这段时间,对!阮成渊最经常待在书房里。 匆匆地去到书房,书房内一张软木梨书桌,一张太师椅,左侧是卧榻以供看书看累了歇息,窗台上的晋翠花瓶里插着的依旧是月季花。 软木梨书桌收拾得整整齐齐,一直有丫鬟来收拾,所以她从未亲自动过手。 齐眉屏退了所有丫鬟,只让子秋留在外头守着。 四处翻找的时候心也碰碰跳起来,她还并不熟悉现在性子的阮成渊,她这样私自翻东西,再是他的妻室也终是不妥的行为。 但心中的谜团实在是越来越大,这几年是最关键的。 若阮成渊他也是重生…… 这样的想法早就在心中渐渐形成,放在前世的她,想都不敢想重生这种事情会发生。 而如今她就是重生而来的人,所以他人也并不是不无可能。 阮成渊总是坐在书桌旁,齐眉蹲下来,抽屉都收拾得井井有条,抽屉内的物品也是一目了然。 到了最底层的一个抽屉,齐眉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锦盒,打开来锦盒,正是她要找的那个香囊。 碰到手里,明显里头是有硬硬的物体。 让她错愕的是,香囊内的玉佩是半块,但是上头刻着的字竟是齐眉。 是她的闺名。 半块玉佩的纹路十分清晰,质地也是一样的,并不特别名贵,但却看出了岁月的痕迹。 齐眉手有些微微颤抖起来,把自己那半块玉佩和阮成渊的这半块拼起来。 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玉佩。 玉佩上的刻字连起来就是:居安齐眉。 第一百八十一章 砂纸 感谢zyqbw投出的宝贵粉红票xd ―――――――― 外头传来咳嗽声,“姑爷。”子秋的声音清脆的传入书房内。 “你怎么在这儿?大少奶奶在里边吗?”阮成渊正要推开门,却被子秋拦住了,既然大少奶奶屏退了丫鬟,那就定是有什么事,能拖一会儿便是一会儿。 阮成渊见子秋的模样,心里起了疑惑,“做什么要拦我?” 他不喜欢别人随意闯入他的书房,但若是齐眉在里头,即使是陌生的关系,他也不会介意,子秋是个心思细腻,做事沉稳的丫头,也不知何故这样拦着他。 “大少奶奶,大少奶奶她……”子秋不知该如何回答,阮成渊已经绕过她往前走。 阮成渊直接把门推开,发出轻微地吱呀声,迈着长腿进去,在看到屋内场景之前,他确实有过一丝丝的疑虑。 “姑爷怎么出来了?”子秋看着脸又突变成大红苹果的姑爷,不解的问道。 阮成渊手放在唇边咳嗽了一下,“大少奶奶看书看得睡着了,你别叫醒她,在外头等着。” “是。”子秋福身应下。 待阮成渊离开书房,子秋被唤了进去。 齐眉正坐在书桌旁,面前摊开着一本翻到一半的书。 “大少奶奶看什么这么入迷?奴婢还以为您在书房里有别的事,若是看书的话也不必屏退丫鬟啊。还有您衣襟都散开了,都能看到雪白的肩膀!” “觉得有些闷热,又不想开窗子,大抵是刚刚睡着的时候散开了。”齐眉拢了拢衣裳。 子秋念念叨叨的过来,帮齐眉把对襟外衣穿好,现下正是四月间。大少奶奶平素也不是贪凉的性子,今儿个看书怎么就这么不注意。 还好是在府里,能入得屋内的也只有她、迎夏还有阮家分配的四名大丫鬟。 “刚刚姑爷来过了?”齐眉眨眨眼。 “是的,姑爷又成了个大红苹果似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啥?” “奴婢就闹不明白了,您和姑爷不是夫妻么?”子秋拖着下巴,被齐眉推了出去,“去屋里等我,这儿没你的事了。” 待书房安静下来后,齐眉动作迅速的把玉佩放回了原处。 走出书房,闷热的气息笼上周身。手心都觉得粘腻起来。 一个人走到花园去散心,阮家的花园都处处透着书香世家的气息,翠竹环绕着花园。还有一月就到了赏花的绝佳时节,花园内的花也开始争相斗艳。 坐到石凳上,徐徐的微风拂面,夹杂着湿热的气息。 翠竹靠近了看,叶尖上已经不是嫩黄色的新叶。而是黄尖。 刚刚若不是子秋拦住阮成渊,现下已经是另一番景象。 齐眉抿起唇,情急之中,她随意翻了一本书铺开,而后自个斜斜地靠在软榻上闭着眼,衣襟也被拉开一些。 果然阮成渊红着脸出去了。若是走近的话,他就能看到被她紧紧握在手心的一块完整的玉佩。 果然,阮成渊也是重生的。 之所以不摊开来说。只是因得完整的玉佩让她心中的谜团愈发的加深。 齐眉固然是她,那居安又是谁? 这枚玉佩她搜遍了前世的记忆也丝毫想不起来,为何会落在她手上?又为何另一半在阮成渊这里。 看阮成渊的种种表现,也不能完全肯定他究竟知不知晓她也是重生。 之前在边关他发现疟疾,又早就准备好了救命的青蒿。再之前莫名其妙的跟着西王爷前去西河。 阮成渊是在有计划的动作,如若他那时是个痴傻儿。一切都可算作是巧合或者运气,可阮成渊亲口向她承认,他一直是在装疯卖傻。 前世或许不是在装疯,毕竟实在是太……傻了。 齐眉不自觉的忆起前世与他的过往,成亲七年,纵使有了熙儿,她也从未静下来想过自己对他的感觉,最初始是不甘,之后便认命了。 阮成渊问过自己喜不喜欢他,她毫不犹豫的说喜欢。 确实是喜欢,她一直觉得,对他,自己是像喜欢一个可爱小孩子一样的喜欢。 恢复神智后的他依旧保留了善良纯粹的秉性,儒雅又沉稳,当然偶尔莫名脸红起来另当别论,如今的阮成渊完美得无可挑剔。 抛去喜欢与否,若是没有玉佩那一节,她可能会直接与他摊牌。 “大少奶奶!”迎夏咋咋呼呼地跑过来,福了礼后就大口大口喘气。 “怎么还是这样毛毛躁躁的?你随着我嫁来夫家,陪嫁丫鬟就是我的脸面,你还不收敛性子,别人会说我管教不严。”话是没错,但齐眉和迎夏都心里清楚,搁在阮府不会有这样的事。 阮家人待齐眉好得不行,哪里还有什么人会去嚼舌根。 迎夏笑嘻嘻地赔了罪,而后扶着齐眉起身,“姑爷找不到大少奶奶,便让奴婢们都出来找。” “还是子秋姐姐细心,说大少奶奶大抵是觉得闷热闷热的,定是去了花园纳凉。” “你们两个鬼精灵。”齐眉点了下迎夏的额头。 主仆俩往园子的方向走去。 “大少奶奶,奴婢原先听不少人说过,小姐们嫁到夫家,头一年都会畏首畏尾的,婆婆也总会刁难,奴婢还担心过好一阵子,结果搁在大少奶奶身上就是不一样,瞧阮府的人待大少奶奶极好。”迎夏边走边美滋滋的说着。 齐眉瞧一眼她鼓鼓的香囊,“把月钱收好,财不外露。” 这丫头今晨领了月钱,看来是打心底里的满足和高兴。 “奴婢知道了。”迎夏笑着道。 迎夏哪里知晓,前世的她陪着自己过了始终看不到前路,也丝毫没有后路的七年。不知她病发而亡后,回到屋里的迎夏会是怎样的神情。 轻轻地叹口气,都是过去的事了,再想也没有用处。 回到园里。阮成渊却是忙忙碌碌的。 丫鬟们进进出出,显得十分忙乱的样子。 “怎么了?”齐眉抓了个路过的小丫鬟。 小丫鬟急忙福身,“回大少奶奶,大少爷说园里太闷热了,要奴婢们去要了冰块过来。” 还不用吧,现在才四月,哪里就用得着冰块了?那到了盛夏岂不是要泡到冰池里。 齐眉走到屋内,阮成渊正从外头回来。 “子秋说你觉得热,所以我让他们把冰块先订好,免得到了夏日我们园里的不够用。” “也太早了些。”齐眉闷闷地道。 看着阮成渊依旧清澈的眼眸。她差点忍不住的要问出来,居安是谁。 “你刚刚在书房里看什么书?”阮成渊问道。 齐眉顿了下,她就随便翻了一本。没有来得及看书名,“随便翻翻的。” 阮成渊察觉出她的不对劲。 “怎么心事重重的?”问话的同时,大手试探的从她背后环住。 十分亲昵的姿势,阮成渊头低下来一些,呼吸正好在她耳旁。 齐眉就这么由着他抱着。大手收得紧了些。 “只是刚睡了一小会儿,还觉得有些懵。”齐眉顺着之前编造的假象答道。 “是不是还想睡?再睡一会儿罢。” 齐眉点点头,走到床踏边,躺下后,说什么就来什么,不一会儿功夫眼皮就有些撑不住了。很快她便沉入了梦乡。 阮成渊回了书房,在太师椅上坐下,鼻间就飘来了熟悉的淡淡月季花香。 右侧整齐摆放的书有一本位置微微地偏了。阮成渊抽了出来,翻开后正好有一页是有些卷起来的。 这本书上的月季花香味儿最浓,看来刚刚齐眉看的就是这本书了。 《弘朝图志》 阮成渊微微锁起眉,齐眉看这个做什么,还短短时间就看了一半? 上头都是晦涩的字句。还有他做的不少标记。 “大少爷。”易妈妈端着茶点进来。 “放到边上吧。”阮成渊头也不抬。 “是。”易妈妈把茶点摆到一旁。 阮成渊看了好一阵子也没想明白,一抬头却发现易妈妈还站在一旁。“是有何事要说?” 易妈妈犹疑了一会儿,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老奴刚刚帮大少爷整理书桌的时候,发现屉子内被人动过了。” 阮成渊把《弘朝图志》合上,“哪个屉子?” “就是放着大少爷从小宝贝的那个香囊,最底下那个屉子。”易妈妈说着把屉子打开。 阮成渊把玉佩拿出来,忽而想起了什么似的,把玉佩放到鼻间,十分清淡的月季花香。 齐眉动过了? 为何要翻他的东西?为何独独只拿了这个玉佩? “老奴打听过了,刚刚只有大少奶奶来过。” “我知道。”阮成渊把玉佩放回了香囊。 “大少奶奶进来的时候,让下人都退下了,门外也只有子秋在守着。”易妈妈如实的道。 见阮成渊闷不吭声,易妈妈以为他生气了。 大少奶奶能嫁给大少爷,她比谁都生气。看得出来,大少爷心心念念的人就是大少奶奶,刚刚大少爷直接把玉佩拿出来,易妈妈也总算看到玉佩上还有刻字。 正是大少奶奶的闺名。 那这个给大少奶奶看到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有真心喜欢的人并不是丢脸的事,何况那人还是自己的妻室。 “许是大少奶奶觉得好奇罢了,花样年纪的女子都是如此。”易妈妈帮齐眉说着话。 阮成渊拧紧了眉头,始终一语不发。 第一百八十二章 心意 感谢曾韵的和氏璧和宝贵粉红票xd今天正好是我的生日哈哈,第一份礼物>3< ―――――― 入夜后阮成渊才回到内室,油灯还是亮着的。 守夜的丫鬟道大少奶奶已经睡着了,阮成渊走过屏风,百子被里拱起一个小团,只露出一个脑袋,乌黑顺亮的青丝柔顺的散落在枕上,人是面朝着墙的那边。 阮成渊走到床榻边,齐眉似是睡得并不安稳,身子动来动去的,眉头也是微微锁起。 嘴里呢喃了几句,什么也听不清楚。 才刚碰到她的胳膊,睡梦中的女子自觉的往墙边上靠。 脱去棕缎绸面鞋,手脚伸到百子被里,不经意碰到她的背,竟是又往里头靠了些。 阮成渊唇角浮起笑意,试探的再去碰她,碰一下就往墙那边靠近一分,一来一去的,齐眉都要贴在墙上了。 没忍得住的笑出声,贴在墙上的齐眉眼眸微微地转动一下,缓缓地睁开眼。 眼前极具压迫感的墙壁吓了她一大跳。 “你醒了。”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齐眉侧身,正好对上一对清澈的眸子,唇角微微抿着,似是在忍着笑意。 “碰你一下你就会往里靠,我不知道会把你弄醒。”阮成渊把被子掖了掖,正好把两个人都能盖到的程度。 三月的新婚,百子被也是用的丝薄柔软的料子,盖在身上十分的舒适,不会热也不会冷。 这时候油灯正好燃尽,屋里陷入漆黑,所幸月色透过窗户照进来,适应了一会儿,勉强能看清眼前。 齐眉暗暗地扯了扯嘴角。之所以一碰她她就会往里头贴,还不是得亏了面前这个小霸王。 前世那个孩童心智的阮成渊,睡觉的时候也和孩子一样,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动不动就挤到她身上,非要紧紧的挨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若真是小孩儿,睡姿再不雅也不是问题,可阮成渊是堂堂七尺男儿,手脚大大的伸着,可怜的她就只能缩在内角。 “还不都是你闹出来的习惯。”齐眉心里狠狠地道。不自觉的瞪了阮成渊一眼。 心里嘀嘀咕咕,嘴上却还是用着柔和的语调,“习惯了。” 她说得也没错。但那是睡着时候的事,阮成渊可是丝毫没有印象。 听得她这话,怔了半天,“习……惯了?” “是啊。”齐眉理所当然的点头,都是你给整出来的习惯! 阮成渊沉吟了片刻。试探的把齐眉抱到怀里,见对方没有要推开或者挣扎的意思,轻轻地舒口气。 月季花香和檀香很快地混在一起,纱帐落下来,里头飘满了不会太香,而且还有宁神安定的作用的香味。 齐眉是半路被弄醒的。很快地眼皮就一搭一搭的要睡着了。 “你今天去书房里,是不是看到了一块玉佩?”阮成渊的声音让她一下子把眼睛睁开。 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眸,探究他问话的用意。 阮成渊无奈的笑了笑。齐眉的眼里掩不住的试探,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头,道,“那玉佩上的刻字是你的闺名。” “抱歉,我不该随便翻你的东西。”齐眉把头闷在他怀里。阮成渊的眼睛太漂亮了,琉璃的光彩。又清澈如泉水,这样近距离的对视总让人有一种下一刻就会被吸进去的感觉一样。 既然已经被他发现了,本来就是她的错,就算会被骂也没有关系,不如坦白得好。 “那个玉佩是我一直带着的。”阮成渊缓缓地说着。 齐眉心跳得有些快了起来,她重生回来后,手中握着的就是刻着居安的半块玉佩,另一半她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自己的闺名。(.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更没有想到会是在阮成渊手中。 一直以为,手持另一半玉佩的人是把她掩埋的好心人,模模糊糊的记忆只到能看到隐约有一个身影,边哭边挖着土堆儿,声音十分悲戚和痛苦,好像哭的人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一样。 而本来的哭声却很快地被马蹄声和怒骂声代替。 她始终无法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听得咣当一声,她就陷入了混沌之中。 玉佩的主人也不一定是阮成渊,毕竟他不是姓居,字也不是安。 重生而来后,她还总尝试要寻找前世掩埋她的好心人,结果众里寻他千百度,还是这个眼前的夫君。 “齐眉是你的名字。”阮成渊说得有些含糊,“也是世间上最动听的两个字。” 齐眉有些愕然,她的闺名祖母原先嫌弃成那个样子,连母亲也直说不吉利,他却说是最动听的两个字。 心脏重重地一跳,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涌上心头,眼眶也湿润了起来。 “那玉佩是哪里来的?”两人沉默了片刻,齐眉还是问道。 “是……我找人刻的。”阮成渊笑了笑,“一带就是近二十年,另一半也不知有没有,我拿到的时候就只有这一半了。” 他没有说实话,若是唐突的说出来前因后果,甚至说出来他是重生的,怀里的女子定是会被吓到的。 “这样……”齐眉的声音小小的,透出了丝倦意。 阮成渊嗯了一声,握住她的柔荑,成亲后两人从不曾有这样靠着说话的时候,“以后你若是要去书房,去便是,我……我的心都是你的,何况是个屋子。” 酝酿了好一阵子,鼓足勇气说出来,却半晌没有回应。 低头看了看伏在肩窝的女子,竟是睡着了,呼吸平稳,连气息也带着香甜的感觉。 阮成渊叹了口气,有些失望也有些释然。 翌日清早,梳洗完毕后,齐眉去阮大夫人的园里请安。 阮大夫人神清气爽的坐在软榻上,齐眉福了礼后就被拉着坐到身旁。 “济安公的事如何了?”阮大夫人关切的道,“若是有什么不便的,直接与我说便是。” 指的是她总要回陶府的事,毕竟是新妇,日日回去总是不好,前日因得颜宛白的事情,大太太让她就暂时先不要过去了,自个平复平复心情,好好歇息。 “多谢母亲关心。”齐眉牵起一丝笑意,“今日还是要去一趟,毕竟西王爷和西王妃回了西河,怕府里的事务太多……” “帮我问候一声,还有陶老太太,估摸着心情定是难以平复罢。”阮大夫人叹了口气,“这武将啊风光是风光,可那些风光都是以命博来的,无法用值不值得来衡量,毕竟能做到济安公那样忠勇的,世间都难得多寻一人出来。只是苦了还在世上的……” 阮大夫人若有所感的叹息着,“成渊如今也没什么事做,跟着你回娘家,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到的地方,也正好让他多认认人。” 济安公的丧事,来吊念的官员不再少数,阮成渊神智恢复过来,原先对许多人的记忆却都丢得七七八八,阮大夫人便想着,趁着这个机会,让他多露面,打通一些人脉。 阮秦风是堂堂大学士,阮成渊在边关又立了大功,多少双眼睛看着,这个恢复了神智的男子还能做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来。 齐眉福身应下了。 到了陶府,来吊念的人比之前要少了一点,阮成渊跟着大老爷去了书房,齐眉走到正厅里,大太太靠在卧榻上,似是睡着的模样,陶蕊正在帮她捏着肩膀。 “五姐姐。”陶蕊起身福礼,齐眉余光瞥见她手都有些肿了起来。 齐眉摆摆手,“你先回去罢。” “五姐姐……”陶蕊不解的抬头,好一对美目,恰如其分的湿润,像小鹿一样惹人怜爱。 可惜她不吃这一招。 “你手都红肿了,女子的手可是很要紧的。”齐眉笑着道,叫来了陶妈妈,“你去给八小姐拿些润手膏,子秋带着的,我记得有一盒是未动过的。” “再怎么说你也是八小姐,给母亲捶腿自是孝心,但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让别人瞧见了,还以为是母亲刻意为难你。” 陶蕊闷闷地退下,陶妈妈正要去找子秋,陶蕊一把拦住她,“你去哪儿?” “老奴找那丫鬟拿润手膏。”陶妈妈福身道。 “不用了!再是没有动过的,也是她的东西。”陶蕊愤愤地甩手,心里的怒意只增不减,“若是你爱用的话,你拿去用!” 陶妈妈哭笑不得的站在原地,她再是赐了家姓的老妈妈也终归是个下人,哪里能随便用主子送的东西。 “陶妈妈!”子秋笑着走过来,“大少奶奶说让我送润手膏给八小姐,这会儿怎地不见八小姐的影儿?” “八小姐身子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屋子去了。”陶妈妈也笑着答,接过子秋递来的润手膏,“看着盒子就知晓是名贵的,这下八小姐不会总说着手疼了。” “自从大老爷让大太太先带着八小姐后,八小姐就总跟在大太太身边。”陶妈妈说着有些伤感起来,“是个可怜的小姐,我看着都不忍心。本是好好的,姨娘被休了,身边的下人也被杖毙。换谁也受不了这打击啊。” 用过午膳,齐眉去厨房泡了茶端去书房里,大老爷正和阮成渊说着话,“你父亲也来找了我,就看你自己的想法,文弘学堂和武弘学堂以你的身份都是足够进去的,不用担心年纪,二十来岁的少爷也还有几个还在学堂里的。” 第一百八十三章 争取 阮成渊却是犹豫半会儿,齐眉把茶盏递给大老爷和阮成渊,大老爷品了几口,道,“齐眉的手艺真是好,茶都是跟着季节来的,现下这燥热又不可贪凉的日子,饮这样苦中带着薄荷味儿的茶最是好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父亲觉得好喝就好。”齐眉微微地笑着道。 “倒是不常喝薄荷叶儿泡的茶。”阮成渊抿了一口,确实滋味很特别。 “齐眉除了月季花以外就最喜爱薄荷叶了。”大老爷笑着道,“不止拿薄荷叶泡茶和做糕点,还缝了个香囊,里头装着的都是薄荷叶呢。” 阮成渊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 齐眉忙道,“原来在庄子里的时候,刘妈妈给说的偏方,说是哮喘症的人发作,薄荷叶能缓解一些。” 大老爷面色沉下来,“别提那些个害人的家伙,纵是死了也觉得心中不痛快,那样狠毒心肠的人,应当送到刑部去处置,白白的死了真是便宜她们。” 齐眉和阮成渊都噤了声。 大老爷不常发火,这段时日来两次发火都是因得颜宛白的事情。 女儿和女婿都不做声,大老爷自顾自地又说起来,“你八妹妹倒是越来越懂事,我让你母亲带着她,总好过把她送回颜家,毕竟她身上流着的是陶家的血。” “母亲带着八妹妹吗?”齐眉问道。 大老爷点了点头,“若是让颜宛白那女人带,保不准再带出个心肠黑不见底的东西出来,你八妹妹小时候那般可爱活泼,都是被颜宛白给带成那副德行,还好来得及。” 说着又停下来了,他自个要齐眉别提。却又说了这么多。 “成渊还是去文弘学堂罢,毕竟本就没有武功底子,要学成才的话,少说也得个十多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纵使能窥得门道,怎么都及不上大哥。”阮成渊岔开了话题,大老爷放下茶盏,听着他夸陶齐勇,想起如今大儿子还在边关奋战,面上多了分担忧。 逝去的人早已不在,在的人替了他的位置。以命护国之安康。 快到傍晚时分,齐眉和阮成渊回到了阮家,丫鬟婆子都在忙碌着。阮家的家规和陶家一样,除却早膳、家宴和庆宴一齐用以外,午膳晚膳都是各自在屋里等着府内的厨房送膳过来。 除去子秋和迎夏这两个一等丫鬟外,阮家的另外两个丫鬟,与子秋和迎夏的年纪相仿。都不过十八九岁,一个叫初春,一个叫冬末。前世可没这两个丫头的影儿,本就不大的园子里,她只有迎夏,阮成渊只有易妈妈。 今生嫁过来。迎夏还打趣的说过,大少奶奶和姑爷这儿,春夏秋冬都齐了。 初春和冬末以前便是服侍阮成渊的。只不过不曾近身罢了,能近身服侍的,始终只有易妈妈。 如今齐眉嫁进阮家,易妈妈却是轻松了一些。 今儿的饭菜是初春和冬末两个丫头张罗的,饭菜端上来。三鲜丁,清炒虾仁。鲜蘑菜心和无字盐水牛肉。 色香味俱全,两个人吃绰绰有余。 齐眉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倒是也没说什么。 迎夏一看便道,“大少奶奶有哮喘症,吃不得鱼虾蟹,不然又得要发作的!” 冬末急忙拉着初春跪下,“是奴婢们的疏忽,姑爷和大少奶奶莫怪。” 阮成渊面色沉了下来,“把清炒虾仁立马撤了,你们俩罚扣月钱三个月,若是三月内还有什么错漏的地方,加一个月。” 冬末和初春的脸刷一下白了,三个月的月钱也太多了,初春张口要说话,冬末的眼眶霎时红了一圈,但还是立马拉住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齐眉看了眼冬末,夹了一筷子一片薄薄的牛肉放到阮成渊碗里,“别说她们了,我都要不记得自个有哮喘症,这清炒虾仁做得这样可口,我生下来到现在都没试过味儿呢,庄子里就别提了,娘家也从来没做过,说起来我味儿都没闻过呢,如今闻一闻也好。” 齐眉果真眯起眼,吸了吸鼻子,“初春和冬末这是良苦用心啊。” 阮成渊被她逗得笑了出来,也知她实际是为两个丫鬟说好坏,摆了摆手,“罢了,你们俩下去罢,今儿的碗就归你们俩刷了,以后可一定要记得事。” 冬末高兴得脸都红了,和初春一起磕头谢过两人。 用完了饭,阮成渊钻到书房里,齐眉在园里散步,见得易妈妈在厨房门口背对她们站着,齐眉缓缓地走过去,正要出声,就被里头的声音打断。 “大少爷可真是,原先就不理咱们俩,现在娶了大少奶奶回家,娇贵得要命,居然鱼虾蟹都不吃,多少人一辈子都吃不到呢,她倒是端到面前还不要。”声音略显活泼,是初春在抱怨。 迎夏听得毛都一下子炸开,正要挽起袖子进去打人,被齐眉一把拉住了。 “大少奶奶不是不吃,是吃不得。我老家那边李大娘的孩子也是有哮喘症,十多岁就死了。”冬末叹了口气,“大少奶奶刚刚是为咱们说好话,若是没得大少奶奶,现在看你哪里还有力气抱怨,三个月的月钱呢!” “得,这哮喘症还是富人病,咱们穷人得了便是死路一条,大户人家的主子得了便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护着,大少奶奶也不过十五六岁,身子看上去也没得了哮喘症似的。”初春撇撇嘴。 冬末狠狠地掐了她一把,正要责骂她的时候,却愣住了,易妈妈沉着脸走进来,“你们这两个丫头,真是不知轻……”冬末却是没有看她,结结巴巴的看着门口,“大,大少奶奶……” 易妈妈忙回头,果然大少奶奶站在门口,面色是从未见过的阴沉,记忆中大少奶奶都是个温婉柔和的人,看这模样,大抵是听到了两个丫头刚刚的对话。 “迎夏,掌嘴。”齐眉淡淡地说了句。 迎夏就等着齐眉这句话,早就按捺不住要动手了,上去就给了初春两个巴掌,打得她倒在了地上。 冬末吓了一跳,急急忙忙把她扶起来,一起跪下。 头一次看到大少奶奶动怒,初春恨死自己这张嘴了,两个丫头都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面前却半会儿都没有声音。 战战兢兢的抬头,才发现厨房里又只剩下了易妈妈。 “你们俩,快把碗洗了,去大少奶奶屋前跪着!”易妈妈生气地道,“我先去大少奶奶那里探探口风。” 齐眉正在屋里坐着,宣纸铺开,子秋在帮她磨墨,迎夏气呼呼地嘟囔,“怎么会有那样的人,大少奶奶一定要把初春和冬末都赶出去!” 子秋把迎夏拉到身边,低声问了几句。 笔墨染到纸上的同时,心里好像也平静了一些。 她确实是很生气,气的不是初春无理的抱怨。 如果没有重来一次,她的命比别人也好不了多少,陶府亦然,这世上无论什么事都是需要自己争取的。 屋里很快安静下来,门口有了点儿响动,子秋开门出去看,好一会儿才回来,等齐眉写完了五页纸,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油灯跳跃的光印在纸上,特别的晃眼。齐眉让子秋把纸收了起来,坐到软榻上。 易妈妈走了进来,“大少奶奶,初春就是那说话不过脑子的性子,您别放在心上,家里一个有腿疾的娘,如今也是半死不活的样子。冬末家里就更难了……” “那初春的嘴就该撕了才是!”迎夏愤愤地打断。 齐眉连着仔仔细细的练了五张的字,觉得有些困倦起来。 挥挥手让易妈妈下去,易妈妈犹豫了一会儿,咬牙道,“初春和冬末还跪在屋外请罪,不知……” “跪在外头做什么?我也没让她们跪。”齐眉愣了下,子秋把窗子打开,果然外头跪着两个身影,春末的夜晚尤为的凉,两个丫头洗碗的时候特意换上了粗布麻衣,跪了两三个时辰,人都哆嗦起来。 “让她们起来,回去歇息去,明儿不做工了?”齐眉说着起身,让子秋服侍她换寝衣。 易妈妈面上一喜,连声谢过齐眉。 迎夏疑惑的道,“大少奶奶就这样放过她们啊?” 之前看着大少奶奶让她掌嘴,还以为至少要赶出园子里,结果也就只打了那两巴掌。 “初春的娘有腿疾,所以才会触景生情,冬末家里情况更是不好,况且冬末也没说什么。”齐眉笑着道,“我嫁进阮家还没多久,哪里能把两个丫鬟都赶出去,难免被人说恃宠而骄,倒不如留着。” 第二日,初春没出现,冬末红着脸给齐眉梳发鬓,“初春她身子不适,所以……” 昨日易妈妈站在门口,听到了齐眉说的话,复述给两个丫头听,初春一晚上都没说话,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清晨起身,冬末去摸她的额头才发现她起热了。 “无妨。”齐眉笑着道。 初春是个嘴硬心软的,虽是脾性不大好,但也不是没得救。 正要起身,易妈妈进来福身,“大少奶奶,辅国公夫人来了,大夫人叫您过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92ks就爱看书网】) 第一百八十四章 口风 阮家的花厅里正热闹着,齐眉还以为满是人,结果出了服侍的丫鬟以外,客人就只有辅国公夫人。 笑得花枝乱颤,阮大夫人坐在一旁微微蹙眉,心中甚是不快的模样。 一上去,齐眉就向辅国公夫人请罪,虽是突然叫她去的,但怎么也是让别人等着,记得上一次见辅国公夫人的时候还是在平宁侯府。 很不愉快的回忆,平宁侯家算计了陶齐勇,把左元夏嫁入了陶家。 辅国公夫人掩着嘴笑了起来,手里捏着绢帕,虚扶了齐眉一把,手很快地抽回来,眉心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 济安公的丧事未过,齐眉自然是素衣素面。 阮大夫人招手让齐眉坐下,侧头看了她一眼,满意地点点头。 上着湖蓝色对襟上衣,下穿一条月白泼墨外裙,一支玉白的发簪把一头青丝松松地挽了个发鬓,看上去质朴,但齐眉这样穿着却别有一番韵味。 素淡中不失柔美。 再看辅国公夫人,穿金戴银不说,好似恨不能把辅国公府的贵重珠宝都戴在身上似的,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已经够呛,裙裳上还镶嵌着不少珠宝,阮大学士乃是朝中重臣,虽与陶伯全都属清流一派,但到底没有陶家那样极端的风骨,偶尔不可避免的收一两次贵重的礼,也是有的。 齐眉余光也打量了辅国公夫人一番,左家的男女都是生得一副好皮囊,辅国公夫人是平宁侯的长女,金银珠宝满满一身却生生地把她的花容月貌逼得骤减了几分,隐隐透着说不出来的俗气。 辅国公夫人拿起绢帕,抚了抚衣裳,阮大夫人起了身。一旁齐妈妈立即过来扶着她,阮大夫人笑着道,“我这大抵也是上年纪了,坐一会儿就觉得耳朵嗡嗡叫,也头晕目眩的。”说着看了齐眉一眼,道,“就让长媳妇与你闲聊吧。(.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待到阮大夫人离去,辅国公夫人面上闪过一丝不悦的神色,她堂堂辅国公夫人,又是立了大功的黄家人。再者还是平宁侯的嫡长女,阮大夫人这点儿面子都不给。 不过想起自己过来的事,辅国公夫人面上很快浮起了笑意。道,“倒是不知妹妹也在这儿。”说着看向齐眉。 一开口就压着她的身份,辅国公如今不过是继承了他爹的爵位,黄家再是有实力,也是攀着平宁侯这支枝才稳步上前。镇国将军若不是原先去边关受了重伤,也不至于这么早就让其嫡长子继承爵位。 齐眉微微地笑了笑,“午后还是要回去一趟的,西王爷和西王妃奉了圣旨回去西河,家母思念神伤。” 辅国公夫人惊讶的道,“西王爷和西王妃这么早就回了?济安公不幸逝去。为人孙女和孙女婿,怎么也要过了头七才好。” 头七早就过了,齐眉心里暗道。这辅国公夫人来一趟,大概是为了探口风。 阮大夫人是个聪明人,和母亲虽然都是疼爱儿女的人,但比之母亲,阮大夫人身上可没有那股柔弱劲。 自然是看不惯辅国公夫人。也不屑冲着个小辈阿谀奉承,她是阮家的大少奶奶。和辅国公夫人是一辈的,阮大夫人叫她来接待,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只不过看辅国公夫人的意思,就是冲着她来的,是来帮平宁侯那方探口风。 西王爷和西王妃走得早,给皇上皇后请过安后便离去了,不似一年多前初去西河时,皇上请了几位朝中重臣去城门口送别。 别说重臣们,连她和父亲母亲都没能见到西王爷和西王妃。 还是有人来禀报才知晓。 若不是辅国公在朝上闹那么一出,西王爷和西王妃又怎么会匆匆离去。(.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西河毕竟不是安康之地。”齐眉道,“再者早回的旨意是皇上下的,若是辅国公夫人觉得忿忿不平,大可领了宫牌,前去禀奏一二。” 先不说女子不得干政,对皇上下的旨意有意,就能被有心人捏着参上一本。 辅国公夫人的面色一下子不好看起来。 本就是辅国公被授意做出来的事,皇上这样的决断已经是最明智的了,如若真的按照辅国公所说的查下去,不用想都知晓已经被布下天罗地网,而西王爷一走,天高皇帝远,即使要兴师问罪,一来一去的路程就得耽搁上大半个月。 平宁侯这把火没烧到,也不知会不会气得跳脚,齐眉端起茶盏抿一口。 西王爷无论才貌都过于出众,性子急了些,但好在身边有阮成渊这个稳沉的辅佐。 那日西王爷抓了三个死囚来陶府帮她化了颜宛白的事,阮成渊焦急的言语里已经直接透露出是他的意思。 知晓了阮成渊是重生的以后,也并不难想到是为何。 既是重生,那就是知晓前世的事,她前世的遭遇阮成渊都知晓得七七八八,今生她能想到颜宛白是个心肠坏的,阮成渊亦然。 只不过为何阮成渊要出手帮她,还短短时日就把这么多破绽暴露在她面前。 苦苦的茶味过后,口中都是苦尽甘来的甜意,对面咳嗽一声,齐眉把茶盏放下,看着已经得到要紧消息的辅国公夫人,已经是一副急于离开的模样。 迟早平宁侯一方能知晓西王爷和西王妃已经离开京城的消息,在这个节骨眼上,本就是辅国公参奏的东西,平宁侯一方绝对不会在路上对西王爷西王妃动手,否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头才义愤填膺的怀疑,这头就遇害,那明眼人一看就能知道是谁做的。 况且辅国公夫人不时的打量她,无非就是揣测她话里的真实与否,她若是遮遮掩掩,又或是刻意说了错误的消息,等到辅国公夫人回府里一对,只会更让人怀疑西王爷和西王妃,甚至陶家的用心。 辅国公夫人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去了,这时候齐妈妈才匆匆忙忙的过来,“国公夫人,午膳备好了,大夫人请您……” “不了。”假惺惺的模样,辅国公夫人看了就烦,从心底生出来的优越感,她才不想与这一家文绉绉的人用膳。 坐上马车,在车里不停的抚着袖子,总觉得刚刚碰到了齐眉的袖口,染上了一身的晦气一般。 齐眉去了阮大夫人屋里,阮大夫人笑着让她坐到身旁,“陪我用饭吧。” 齐眉福身应下,很快地菜肴摆上来,并不是特别准备的宴席,阮大夫人就打定了辅国公夫人不会留下。 普通的家宴,菜的味道却是极好,阮大夫人和齐眉说起话来带着笑意,十分和气。 饭后,阮大夫人叹了口气,“如今成渊恢复了神智,却总让我琢磨不透。” “母亲怎么这么说?”齐眉讶异的道。 阮大夫人摆摆手,“原来还是个小孩儿一般的时候,说起话来是稚声稚气,做事也愚笨,没少气到家里人。可是这一恢复了,却总觉得生出了距离感,每日随着大老爷出去,跟着大老爷回来。”说着看向齐眉,“我看着他是个聪慧的,可刚大老爷命人传消息回来,准备文弘学堂的应试,他却是错了不少不该错的试题。” “许是还未习惯。”齐眉笑着安慰,“原先也没有刻意上过学堂,再是聪慧也总得有个时间。” “我倒是无妨,气的是大老爷啊。”阮大夫人深深地叹了口气,“原先就盼着他能有个恢复的时候,他二弟也不是个能成才的,大老爷有时候都愁得吃不下饭,现下总算是盼到了成渊恢复,又在边关做了那么大的事,谁曾想,恢复了后还不如从前一般。” 屋里一个丫鬟微微地动了动,并没什么特别,但在其余丫鬟都站得笔直的情况下,这个丫鬟的动弹就较为明显。 齐眉看了她一眼,那丫鬟二十多岁的年纪,生得圆盘脸,眼眸倒是长得漂亮。 齐眉把茶盏递给阮大夫人,阮大夫人接过抿了口又放下,“不想喝了,喝得一肚子水,烦得肚子都要涨起来。” 那丫鬟接过了茶盏,端着出去了。 齐眉退出屋子的时候遇上了齐妈妈,齐妈妈正在数落那个丫鬟,“红彩小祖宗,茶水又被你给洒了,做事总是这么不利索!” 红彩慌忙跪下,“妈妈饶命!” 齐妈妈看着齐眉出来,忙福身行礼,红彩也脆着声音,“大少奶奶。” 齐眉被子秋扶着回了园子,园子大门正中的牌匾是齐眉去花厅之后才换过的,崭新的牌匾上写着携园。 子秋与婆子们闲聊的时候听说了,姑爷在大少奶奶嫁进来之前就插手操办亲事,如今连这牌匾也要操心,是他亲手写上去的。 齐眉看着携园两个字,尾部勾勒时候的笔锋和之前西王妃寄来的信笺中的字迹颇像。 为何阮成渊那时候会要写信,如若西王妃不知,阮成渊也拿不到信笺。 之前她本想着,阮成渊是为了要拉拢西王妃,顺势对她愈发的好起来。 可之前西河寄来的信笺,字字句句都读得出真切的感觉,并不是刻意而为之。 齐眉摇摇头,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92ks就爱看书网】) 第一百八十五章 入学 人很容易被习惯所俘获,而一旦被俘获了便会很难跳脱出来。 世人总把改掉习惯这个举动挂在嘴边,说得好似真的可以改一般,实则比上青天还要难。 习惯是嵌入心底,脑中,在你遇上事情,看到某个场景时比什么都要快的反应。 所以从齐眉今生第一眼见到阮成渊,汹涌而来的记忆再丰富,与他相处的日子再长久,于她心底深处根深蒂固的便是和阮成渊那七年的感情。 是感情而不是爱情,这个认知在她心底早就扎根了。 再是成年男子的模样,说话做事都是个孩童,没有哪个正常的年轻女子会对一个孩童起爱情的心思。 好的便是起怜惜或者照顾之情,坏的便满是嫌恶和不满的感觉。 而齐眉恰恰是处在两者的中间,不会觉得嫌恶,也不会起怜惜。 若果她真能摒弃习惯所带来的感觉,她大抵是能发现,前世最后那七年,她渐渐地依赖起来。 依赖那个孩童一样的阮成渊。 前世两人如过家家酒一般的姻亲,相似的人生,不算好的缘分,把两人牵在了一起。 齐眉坐在携园里,略带些燥热的天气,子秋在一旁轻轻地打扇,吹来的风也是带着湿热的气息。 齐眉挥挥手,子秋立马停下来,“大少奶奶心里有事情。”子秋跟了她这么长时间,齐眉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眼。 齐眉微微点头,“是有事情。” 但自然不说出来,只是抬眼远眺,厚重的云朵层层叠叠,把春末的太阳遮得干干净净,由里到外的闷热预示着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子秋扶着齐眉回了屋子里。想着阮成渊快到回来的时辰了,齐眉让迎夏和冬末去准备木盆,也不知阮成渊会不会淋湿,无论怎样准备好热水沐浴,再备一套干爽的衣裳还是好的。 阮成渊回来的时候并没有淋得很厉害,左肩被淋湿,脚底带着泥泞,衣裳角也被打湿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看着正好蒸腾起水气的屋里,阮成渊眸中闪过一丝喜悦。 “大少奶奶怕姑爷会淋湿,说万一染上风寒就不好了。四月的天气乍暖还寒,最是容易被寒气入侵。”冬末笑着道。 阮成渊泡在木盆里,一下就想出齐眉说这些话时的神情。一定是皱眉看着外头的雨,明明嘟嘟囔囔却又要装得成熟的模样。 以前与痴傻时候的自己相处时,齐眉就会不自觉的端在姐姐的位置,如果不是有过十分少的肌肤之亲,他们俩倒是更像姐弟。 阮成渊思及此。又叹了口气,不知这一两个月的时间,齐眉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 屋里的男子心思凌乱,齐眉却一直坐在外厅看书和练字。 等到木盆被撤走,她便放下笔走了进去,阮成渊刚换好了寝衣。走近一些就能闻到他身上夹杂着淡淡水气的檀香味。 很快地冬末和迎夏又把晚膳端上来,齐眉和阮成渊面对面的坐着,十分安静的一起用了饭。 阮成渊没有去书房。齐眉把被褥展开,爬上床榻,阮成渊也跟着坐过来。 “你在文弘学堂的应试为何错那么多题?”齐眉忽而蹙着眉侧头问道。 阮成渊微微一愣,这语气,这不经意流露的神情。和前世的她一模一样。 齐眉前世的愿望就不大,只是想像许多平凡人家的妻子一样。能有个稍微出息点儿的夫君。 可惜他前世那榆木脑袋,能把古诗读顺溜已经是奇迹,齐眉搬着小凳子守在他身边,如果背错了字就会拿藤条打手心,而质问他的语气和刚刚没有任何区别。 齐眉下手从来都很轻,藤条似是拂过手掌心一样,一点儿都不疼,还有点儿痒挠挠的。 闷声不吭的睡在床榻上,油灯也灭掉了。 今生的齐眉,难道还是把他当成原先的小孩子?事情都在改变,而有些却是不变的。 可他不希望齐眉对他的感情像前世那样走。 “其实试题也不会很难吧,你肯定是粗心了。”齐眉又说了起来,“你本来就是个聪明的人,也不要着急,今天母亲与我说了几句,父亲很着急你,但不过越着急就越做不好,如果真的不能习惯现在的生活,放松几天也是好的。” 还在唠唠叨叨的齐眉,忽然就噤声了,腰被大手环住,阮成渊从后头把下巴枕在她肩窝上,“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我想问你个问题。” 近距离的气息和声音喷在她耳畔,痒痒挠挠的,和前世被拥住的感觉不一样,前世多少有些小孩子和她撒泼或者耍赖的感觉,今生无论是亲吻还是拥抱这样的亲密举动,都在时时刻刻的提醒她,这个阮成渊是实实在在的男子,而不是什么孩童。 “什么问题?”齐眉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你喜欢……吃粟子糕吗?”阮成渊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才好。 齐眉诧异的啊了一声,怎么忽然问这样的问题,“喜欢啊……” “喜欢就好。”阮成渊闷闷地道,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让他心情压抑起来。 两人这么近距离的拥着,阮成渊不舍得松手,齐眉也没有挣扎,本就是夫妻,这样的举动应该算是寻常的吧? 渐渐地,齐眉却觉得身后有个东西越来越硬,模模糊糊的记忆浮现上来,她很快明白了是什么,脸即刻炸红起来,还好是背对着他。 不安的动了动身子,却反倒被动作带得蹭了几下。 身后的喘息声即刻粗重起来。 “别动。”声音暗哑低沉,带着掩不去的情//欲。 齐眉马上乖乖的不动了,手暗暗地搓得很紧,心也跳得特别快。 身后的人猛地松手起身,齐眉听着响动,也不好意思回头去看,直到屋里安静下来才悄悄的转头,暗暗的屋内只有她一个人。 蹑手蹑脚的站起来,听到阮成渊正在问守夜的冬末,“去给我打盆冷水来。” “大少爷,奴婢去给您烧热水罢,扇子用力扇几下,很快就好了。”冬末忙道。 “不用,就要凉水,马上去。” 听到阮成渊坐下的声音,很快冬末端着面盆进来,阮成渊直接把凉水往脸上泼,看得冬末吓了一大跳。 “大少爷怎么了?”冬末边问边疑惑的望向屋内,却什么都看不到。 阮成渊没有回答她的话,觉得稍微平复了一些后才回到屋里,齐眉还是他出屋时候的动作,面朝墙的侧躺。 在他躺下来后,带着些睡意的声音问道,“出去做什么?” “拿凉水洗了把脸。”阮成渊如实回答。 “为什么?” 吸了口气,有些无奈的道,“我热。” 齐眉嗯了一声,身后很快地呼吸平稳起来。 她转过身,看着闭上眼的阮成渊,侧脸也好看得不像话,还是一模一样的容貌,却变了性子,也会做些奇奇怪怪的举动。 虽然还无法互相坦白,她也断不会轻易暴露自己,但有人说过,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她和他两世夫妻,前世无法相守,今生也不知能不能相携。 ………… 阮成渊还是进了文弘学堂,阮秦风实在是太想儿子有出息了,纵使应试不如人意,文弘学堂的人禀奏了皇上,也让他进去了,只因他是由痴傻变得如常,又为国立过大功,可见是可造之材,理由充分,皇上本就被国事缠身,想都没想就点头,文弘学堂的牌子上,大笔一挥就写下了阮成渊的名字。 居玄奕是太学大人,在文弘学堂老老实实的跟学和做事,成亲之后再没相见的两人,无可避免的在学堂中相见。 居玄奕一袭白衣,发鬓上挽着的玉石簪子与玉石腰带完全相称,提笔抿唇在写着什么,周身都透着无法掩饰的贵气。 “大学大人。”听着声音,居玄奕抬头,笑着道,“阮兄来了。” “他既然来了这里,就自不是兄,而是学生了。”阮秦风走进来,居玄奕立马起身行礼,“阮大学士。” 阮秦风摆摆手,把四处打量的阮成渊拉到他身边,“原先你两就是有过交情的,但他来了这里就是为了学问的,若是他有什么学不好的地方,你可别念着原先的交情手下留情。” 这敢情是带了小孩儿过来拜学的?好歹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抬眼一看,阮成渊十分好奇的在屋里四处看,举手投足虽是大家风范,眼神里的稚气却还是掩不去。 居玄奕了然的笑了笑,“大学士还请放心。” 阮秦风把阮成渊留在了文弘学堂,居玄奕坐回了位上继续写字,皇上前两天下令让他重新审查弘朝图志,不是大事却十分磨人。 阮成渊搬了把椅子坐到居玄奕对面,似乎对他坐的事情特别感兴趣,“大学大人在做什么呢?” “别叫大人,听着太奇怪,还是叫我贤弟吧,哪里那么多规矩。” 阮成渊笑了笑,“贤弟。”又探头看一眼,“这是《弘朝图志》吧,前几天媳妇也在看。” 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顿,居玄奕心情瞬间糟糕起来,“阮兄快去学堂吧,要开课了,免得去的晚了被罚站。” ―――― 今天有二更,会努力加快情节的t_t(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92ks就爱看书网】) 第一百八十六章 手法 推荐期间努力二更,一更依旧为上午十点,二更晚上八点。 感谢曜の光投出的宝贵粉红票xd —————— 平宁侯正和辅国公在侯府的书房内,皇上赏赐了两家特级西湖龙井,一家是辅国公府一家是济安公府,一碗水端得四平八稳。 平宁侯一口也不喝,直把茶盏往地上一摔,“糟心的事儿这么多,哪里还有心思喝茶。” “岳父可莫要动怒,毕竟是皇上赏赐的茶,这样摔了被人知晓免不得被说错处。”辅国公忙道。 丫鬟很快进来收拾地上摔裂的碎瓷,平宁侯闷声闷气的,“还怕谁说,这侯府是我的,我的地盘儿上谁敢造次?” 丫鬟收拾好了便脚步轻盈的退到屋外,递送到厨房外头专门放置这些碎裂物件的地方,正要转身的时候瞧到厨房里站着大少奶奶,陶齐清,忙上前福礼,“大少奶奶。” 陶齐清看她一眼,笑着继续做手下的活儿。 “哎哟大少奶奶,这活儿就让奴婢来做吧!”掌厨的出去了一趟,刚巧这时候回来,一会儿工夫不在这个大少奶奶就又开始自己动手。 万一烫了哪里,伤了哪里,她有十个脑袋也赔不起。 陶齐清摆摆手,“你不会做我要做的菜肴,大少爷只吃得惯我的。” 掌厨闭上了嘴,还是不放心的守在一边,帮忙做些简单的切菜一类活儿,直到菜肴出了锅,大少奶奶身边的丫鬟端着出了厨房,掌厨这才舒了口气。 总算把‘姑奶奶’送走了。 大少奶奶是济安公府的三小姐,听说是长得最磕碜的一个,至少掌厨看着大少奶奶也觉得作为大户人家的小姐儿。这容貌过于平淡无奇了些。 可别说,人其貌不扬,手段却是厉害。 大少爷这么久没续弦,别家也都觉得大少爷这人惹不得,谁舍得把闺女嫁过来给个传言有疯病甚至虐妻的人,再是平宁侯府的嫡长子,也少有人愿意蹚浑水。 大少奶奶嫁过来这么长时间了,虽是还未有孩子的消息,但至少是平平安安的,在他们下人面前。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也算是琴瑟和鸣,大少爷除了家宴,其余的时候总是要吃大少奶奶亲手做的菜。 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把戏。掌厨好奇归好奇,在平宁侯府这么多年安稳的度过没出过岔子,也是因得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炒那手中菜。 主子间的那些事儿,越少知道越好。 “大少爷。”陶齐清福身行礼。屋里满满的淡淡香味。 左元郎摆摆手,“说了多少次了,叫我元朗就好了,成了这么久的夫妻,叫少爷多身份。” 陶齐清温婉的一笑,那张平淡无奇的面上绽出了光芒一般。左元朗眯起眼,把她拉到了怀里。 “先吃饭。”陶齐清推了左元郎半天,锤着他的胸膛。面上的娇媚尽显。 左元郎满意的啄了她的唇,打横抱到屋里,“对,先吃饭。” 丫鬟们等了老久都没见屋里有动静,心知饭菜又要再热一趟了。 一阵春宵过后。左元郎心满意足的去吃饭,陶齐清半会儿才撑起身子坐起来。在床下摸了半会儿,暗格咔哒一声,一个精美的小盒子就露了出来。 把小盒里头的膏药抹在手上,闻了一闻只觉得脸红心跳起来。 都道她陶齐清有本事,能把左元郎圈得死死的,本事可不是自个走到身边来的,陶齐清眯起眼,把衣裳拢了拢,扭着腰走出屋。 ………… 阮成渊连着上了半月的文弘学堂,每日都是普普通通的度过,甚至比其余的那些官家少爷还要差些,比总是被罚站的吏部尚书家长子都差劲。 阮秦风从期待到失落。 回到府上,阮大夫人让人端了热茶过来,“老爷累了吧,这是春茶中的特级西湖龙井,长媳妇今日送过来的时候,我瞧着那芽长于叶,色泽嫩绿的模样心下都觉得清凉不少。” 是齐眉拿过来的,阮秦风端起茶盏,果然茶色嫩绿明亮,凑近了,鼻息间都是嫩栗香。 抿了一口,滋味清爽中竟然还毫不违和的带着醇厚。 阮秦风眯起眼,“陶家的孩子倒都意外的心思细腻。”说着把茶盏放到一边的案几上。 阮大夫人笑着道,“可不是,尤其是长媳妇。今日过来的时候还提起成渊,其实本也没错,成渊毕竟才恢复了两三个月,哪里那么快就能出类拔萃的,纵使长成高大的树木,也是要从小树苗开始灌溉,成渊起步就比别人要晚,能勉勉强强的跟上学堂已经是极好的了。” 阮秦风看一眼阮大夫人,昨日他这位夫人还与她一起焦心忧愁阮成渊的课业,今日就转了心性。 “是长媳妇与你说的?”阮秦风皱了皱眉头。 “倒也不是,长媳妇今日回陶家帮忙,正好她大哥的信笺从边关送来了,陶大太太让她带上特级西湖龙井回来,是皇上赏赐下来的。长媳妇送特级西湖龙井过来的时候,很自然的就聊到了她大哥,越听我就越心慌,还好成渊不那么出类拔萃,否则如今他要真站在顶峰,我们还不得提心吊胆。相比之下,偶尔失望,偶尔又能有些小期许的生活才是最稳妥的。” 阮秦风却是不同意,“妇人之见,男儿志在四方,岂能窝在一个小家里消极怠工。我们阮家的家底是摆在这儿,可成渊若是没有到满腹经纶饱读诗书的地步,将来我如何放心让他在朝堂上?” “再者让成渊进文弘学堂,已经有言官上奏直道我们徇私,好在是皇上亲允了的,不然又不知要如何善了。”阮秦风手一抬,齐妈妈立马就添了道茶。 阮大夫人又软语劝了几句,便让齐妈妈去张罗晚膳。 阮成渊一回到屋里就在床榻上躺平,满脑子全都是学堂里大家一起摇头晃脑念书的场景,天知道那些没有的形式书册,他都已经烂熟于心,看一遍就会了的东西,非要在学堂上一遍遍的背。 文弘学堂如此,想必武弘学堂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皇帝执政几十年,最繁华的时刻早就过去,如今边关一直战乱,始终不能一举倒灭,而宫里的人和众臣却懈怠了起来。 文武弘学堂是弘朝最高的文武两个学府,现下这个随便应付的模样,即使有心要学的人也学不到什么东西。 还好文弘学堂只不过是避风港。 阮成渊舒了口气,父亲今日倒是没责怪他,只是平淡的问了几句便让他回屋子去念书,若是平常,少不得一顿责骂。 许是他前世今生的无忧孩童时期都过得太长久,已经是恢复了神智,却倒退了一般过着日日念书,被父亲责罚,母亲叹忧的日子。 “很累吗?”温软的声音入到耳里,说不出的动听,阮成渊立马眼睛耷拉着,声音几分沙哑,“太累了,你给我捏捏。” 手伸出来,齐眉无奈的摇摇头,坐到床榻边,阮成渊的手自觉的放到她腿上。 一下一下的捏着他的手臂,习武之人都是如此,大哥的胳膊也是硬硬的,还有鼓起来的一块儿。 “你为何要装着什么都不会。”齐眉见阮成渊心情很好,虽然不知为何,但也抓着这个机会说起来,“你的书房里摆着的那些书,可不比文弘学堂的书册要容易,都难了几个档次,到了文弘学堂倒是什么都不会了。” “如若你有什么想法,旁敲侧击的和父亲母亲沟通一下才好,他们虽不至于是老人,但你也不能让他们瞎操心。” 阮成渊抬起眼,她竟是知晓,再一想,本就直白的承认过自己是装疯卖傻,齐眉猜得出也是自然。 “我知道了。”点点头,翻个身子换了一只手让她捏,柔弱无骨的手按在他胳膊上力道却正好,十分的舒适。 捏了两盏茶的时间了,阮成渊换了几轮胳膊,就是不肯让她停下来,齐眉看他耍赖的模样不由得抿唇笑起来。 “你还是这个样子。”说出口后两人都愣了一下,齐眉笑着道,“小丫头们都说,大少爷原来就爱耍赖。” 阮成渊松了口气,而后故意板起脸,“哪个小丫头说的,罚她月钱。” 齐眉笑着起身,“饿不饿?我让子秋传膳。” “好。”阮成渊点点头。 出了屋子,齐眉吐了吐舌头,和阮成渊在一起总会放松警惕,实在是太熟悉他的一举一动了,这次能蒙混过关,下次可不一定了。 得管住这张嘴才好。 用完饭,阮成渊说想吃点心,齐眉便去了厨房亲手做,易妈妈端着坐好的糕点进来,阮成渊笑着夹了一个吃下,“易妈妈要管着小丫头们才好。” 易妈妈顿了下,“哪个小丫头又惹事了?” “倒不是惹事,怕那些小丫头们把我原先耍赖调皮的模样都说给大少奶奶听。” 易妈妈笑了起来,“谁会去说,大少爷一直只许老奴我近身服侍,别的那些小丫头连见大少爷一面都不易,哪里还见过您调皮的模样。” “是吗?”阮成渊的筷子顿了下。 下月中,入了初夏日子就开始明显热了不少。 边关传来大获全胜的战报,陶齐勇月底就会带着胜利的军队回来。 一时之间京城里欢庆一片。(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92ks就爱看书网】) 第一百八十七章 谎话 吊念济安公人已经都来过济安公府了,而寻常百姓没有名头进门,心存感激的人们摘了白花,捧成一圈,一起去到法佛寺,和尚站在厅内,敲着木鱼,咚咚咚地声音,超度着为国牺牲的大将军。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每隔一个时辰,法佛寺的大钟就会咣地被守钟僧敲响一次,悠长的声音使人心境都会祥和起来,钟声飘散得很远。 “哎……”齐眉伴着隐隐约约的钟声进了清雅园,老太太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 “祖母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齐眉加快了步子走过去,从祖父的尸骨被送回来,老太太的病愈发的时好时坏。 听严妈妈说,上一刻还稳稳当当的,下一刻就能在地上撒泼打滚。 换了前世,打死齐眉也不会相信老太太能有这样的时候。 祖父的亡故并不是老太太刺激的根源,和她一样,是因得亡故还不能安息才会气血上涌,一下子新事旧事全都翻上心头。 老太太这才撑不住了。 既做了大将军夫人,也跟着他上阵杀敌,那种出生入死过的感情,和在战场上真真感同身受的英雄气概,才导致老太太落得这样的结局。 齐眉隐隐的也知晓一些,老太太和老太爷之间的感情不比高门大户的谨慎陌生,也不比小家小户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季祖母是在老太爷征战的时候被救下的年轻女子,老太太在陶府持家,没有想到夫君被一个柔和的女子劫去了心神。 纵使季祖母被带回来,老太太也没有那般怒目而视,或者大哭大闹。 反而是平静地看着季祖母奉茶给她,接过去后摆手让她下去。 而后坐在镜前整整一个白日。 季祖母温婉柔和,带着江南女子的细腻。举手投足都是秀气有礼的。 不像她,大大咧咧,不走深闺小姐的路,大胆的举动能吸引男子的注意,但一时的敬佩或者兴趣,只要一遇上了水做的女子,她这样的便成了块又丑又老的石头。 陶府的下人没想到的是,主母那样火爆的脾气,竟然对季祖母的到来没有一点儿不快。 更没有想到的是,老太爷从带着季祖母回祖宅。便再没能进去过老太太的屋子。 到了老太爷要搬去京城,所有人都以为季祖母那样受宠一定是会跟着去的,却没想到急啊u在木被留了下来。 初回京城的第一年。季祖母被接回京城的陶府过年,就那一次便有了陶叔全,生下了陶叔全后,季祖母连照顾的机会都没有,便又急急的回了祖宅。 “姑奶奶是留下还是……?”严妈妈端着水盆进来要帮老太太净面。见齐眉坐了下来,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便也没再问下去,水盆端到案几上,帕子浸得全湿,而后再拧得半干。老太太不喜欢太湿的帕子,也不喜欢太干的帕子。 帕子刚覆到面上,本来还安安静静的老太太忽而大喊大叫起来。“杀人啦杀人啦!” 严妈妈被老太太推得往地上一摔,差点磕到了头。 外头的莺绿、莺柳几个丫鬟听到动静鱼贯而入,齐眉正按着老太太,让她冷静下来。 看清了屋里的情形,四个丫鬟两个去扶严妈妈。两个开始收拾打翻的水盆和弄脏的帕子。 手脚利索动作迅速,很快屋里连水渍都被清理干净。可见四个丫鬟近日来都在做着类似这样的活儿。 严妈妈没有磕到头,但毕竟年纪大了,比老太太只小上一岁,这么一摔腿都差点摔瘸了。齐眉让莺绿和莺柳把严妈妈扶到外屋坐下,起先严妈妈还死活不肯,说这样没有规矩,齐眉故意板着脸,扬声冲着外头,“你若是哪里出了事,老太太谁来照顾?” 严妈妈心里叹息,隔着屏风也能看到老太太不停的动着,怎么都不肯让齐眉好好的扶着她,嘴里依旧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大老爷在朝中,日日都是早出晚归,大太太为了丧礼的事已经费劲了心神。 严妈妈缓缓地坐下,疼得龇牙咧嘴,让莺柳和莺绿卷起裤管看脚伤。 好不容易把老太太哄住了,齐眉越过屏风走出来,严妈妈咬紧牙关,额上都沁出了密密的冷汗,“老奴没事儿的。” “伤筋动骨一百天。”齐眉说着让莺柳去拿药膏来。 老太太忽而又哼哼唧唧起来,莺绿忙入了内室。 一会儿又安静了,严妈妈深深地叹了口气。 “祖母实在是……”齐眉心里有股酸涩的感觉,管你是叱咤风云的人还是平淡无奇的人,临到老了都要受或大或小的病痛折磨。 “老太太受的刺激过大了……别说老太太,老奴初初听到消息都觉得不敢置信。”严妈妈说着望向窗外,层层叠叠的云朵甚是美丽,“纵使是年轻不再,老太爷也总是挺直背站在人前,再没有那么可靠的了。而再是疾病缠身,也不过是闹闹脾气。纵横沙场多年,从来没想过老太爷会出事。” “临了还要面对这样的结局。”严妈妈自是指的遗体不能及时送回济安公府的事。 齐眉叹了口气,“这些话府里也不要再说了,不然免不得被哪个丫头听了去嚼舌根,一传十十传百的。” 严妈妈拍了拍胸脯,“这事儿老奴定是有分寸,从不对谁说起过。” “只不过听说老太爷逝去之前,嘴里最后念的名是姨奶奶……”严妈妈声音压得很低,齐眉却听得一清二楚。 这时候莺柳很快地拿来了药膏,帮严妈妈细细的涂着。 齐眉去看了一次老太太,已经睡得十分安详,齐眉神色复杂的坐在床榻边吗,帮老太太掖好被角。 老太太这个人重情重义,性子又刚烈热情,从认识老太爷起便心知肚明他是在战场上厮杀的人,无论如何这么多年了,老太太心里多少会有准备。 之所以后头总是好不了,是因得老太爷临终前遗言的缘故。 季祖母长年不得回京城,老太太不能说多善妒,只不过她本就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 若真是个蛇蝎心肠的,季祖母生的三叔哪里还能平平安安的过到现在娶妻生子,还管理着铺子? 但疑惑的是,连父亲母亲都不知晓老太爷临终前的情形,老太太和严妈妈又是从哪里听说的? 齐眉蹙眉问着严妈妈,严妈妈小声地道,“三姑奶奶回来过一次,陪着老太太说了几句话。” 三姐姐?齐眉有些愕然。 陶齐清平素的存在感比她还要低,嫁出去或者回娘家都没有什么大动静,悄悄静静的模样任谁都不会刻意去注意她。 三姐姐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无论真假,这样说出来刺激老太太,让老太太一病不好,如今还成了这么个吊着一口气的模样。 齐眉捏了捏拳头,回去的马车上面色也带着微微地怒意。 阮成渊刚好下学堂回来,看齐眉脸色不好,琢磨了会儿问道,“是不是你大哥要回来,济安公府太忙了?” 齐眉摇摇头,两人用完了饭,阮成渊去了书房,齐眉端着茶点过去,坐到他对面的软椅上。 阮成渊看累了,拿起银筷夹糕点吃,齐眉似是不经意的问道,“平宁侯的长子是不是也在文弘学堂?” 阮成渊点点头,“今儿个还被罚站了。” 齐眉讶异的张大嘴,“你们还要被罚站的?” 都是王孙贵族的子弟,竟然还和外头的私塾一般。 “是啊,我昨儿也被罚站了,怎么都背不好诗词。”说着想起原先被齐眉拆穿了心思,又尴尬的笑了笑,“左元郎他今儿来迟了,还不是一时半会,也没有派人来事先说,理所当然的被罚站。” “左元郎那人也不是个不学无术的。”阮成渊见齐眉有兴趣,也乐得与她有话题好说,索性放下银筷子说了起来,“肚子里的墨水还是有那么一点儿,但听别人说过,他自成亲以后眼眶就总是黑黑的,步子也有些虚扶。” “莫不是真的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病?”齐眉自然的问着。 阮成渊顿了下,摇摇头,“哪里是有病,他那模样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房事过度了。”阮成渊说出来就尴尬的咳嗽了声。 齐眉好奇的表情一下被打断了,脸红得厉害,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窗外忽地飞过两只鸟儿,叽叽喳喳的凑到一块,两个小脑袋磨来磨去,看上去好不亲密。 晚上入睡前,齐眉细细地想着。 三姐姐貌不惊人,性子也不好,怎么能吸引到左元郎那么沉迷? 总是有些什么手段…… 仔细的想了想,总觉得三姐姐所谓的听说不一定真实,如若真的能知晓老太爷临终的话,那消息定是从平宁侯一方得来的,可平宁侯那边不像是知晓老太爷事情的样子。 三姐姐在编瞎话。 齐眉翻转了下身子,一只大手毫无预兆的突然环上了她的腰,把她吓得差点跳起来。 转过头去看,吓人的那位却是睡得香甜无比。 进了月末,陶齐勇终是带着将士班师回朝。 京城里的那些百姓们自发挂上的白布撤下,都换上喜庆的红绸。 第一百八十八章 相似 今天会继续二更的,昨天临时有事qaq抱歉! ---------- 陶齐勇的归来代表着弘朝又能过上安康的日子,几年的厮杀驻守,终是平定了边关战乱,以梁国为首的那些小国们短时间内绝无精力再犯, 从城门口到皇宫的路上,道路两旁都是满满的人,都在呼喊着激动人心的欢呼语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陶齐勇的骏马驶过的地方,下一刻便会有人放起炮仗,噼里啪啦的热闹至极。 皇上特意设了宴席,款待陶齐勇,今日全城都歇假一日,可见其重视的程度。 济安公府早就料到会是如此,发出的请帖上的时辰都是在申时,待到人都来齐,酉时陶齐勇定必也能从宫中回来。 阮秦风和陶伯全都在宫中的宴席,而后会与陶齐勇一起回济安公府,所以齐眉和阮成渊两人先去了济安公府。 阮老太爷最近总是咳嗽个不停,身子也愈来愈差,即使是喜庆的日子也不便出屋。 济安公府内十分的热闹,齐眉和阮成渊用过午膳就出门了,却不想所请的那些官家的人,都是携儿带女的早就来了。 未嫁的小姐儿们打扮得花枝招展,而那些少爷们也尽量显得儒雅。 齐眉看着满满的人,先去了正厅,大太太正好要去接老太太,左元夏也在厅里跟着大太太一起。 自从老太太知晓了陶齐勇要回来的消息,精神便好了些,虽是还会发病,但至少不会像之前那般匆忙,与人交谈也不会东一句西一句的不知所云。 “我去吧,母亲这会儿也走不开。”齐眉笑着道。 大太太点点头,正好御史大人一家又来了。居大夫人掀开帘子进来,直接走到她面前就说起了话,陆尚书家的大夫人,辅国公夫人等都坐在厅里,她确实走不开。 齐眉给各位夫人们福了礼,除了辅国公夫人以外,屋里坐着的都是长辈。 走在去清雅园的路上,树上的白布也被撤下,如外头的百姓们一样,换上了红绸。 不过这红绸是极好的质地。与外头寻常人家的红色正得多。 子秋和迎夏看着这满眼的喜庆,喜色也上了眉梢。 迎夏笑着道,“大少奶奶您看。那红绸子红得可真好!外头绸缎庄里的红绸色儿都不好看,府里挂着的红绸听说是罂粟花汁浸出来的,整整浸了三天三夜呢。” 齐眉眼皮又是重重一跳,大哥总算完好无损的回来,她应该高兴才是。而且场面这么宏大,上到老皇帝,下到寻常百姓,无一不对他赞不绝口,夹道欢迎。 但心里总隐隐地生出不妥的情绪。 老太太正靠在软榻上假寐,严妈妈掀开帘子通报了声。老太太便睁开眼。 齐眉福了身,严妈妈走动的时候腿脚还有些不便,毕竟大半个月前那一摔摔得可狠了。 老太太瞥一眼。道,“你脚还是没好?等会儿宴席你就不必跟着去了,今儿个府里人多,若是被毛毛躁躁的小丫头踩一脚可就坏了。” “济安公府里哪里有什么毛毛躁躁的小丫头,个个都是妥妥帖帖的。都是托老太太的福。”严妈妈笑着道。 老太太横她一眼,“你就捡我爱听的说。我哪里还有什么福分啊。”说着叹了口气,又把齐眉拉到身边,“这孩子才真真是福分。” “祖母只怕也没几日了,但能看到你们几个孩子都嫁得好,娶得好,再是有阻碍也总能化了,我这心头也安定下来。” 齐眉故作嗔怪的道,“祖母是要长命百岁的,哪里就没几日了。孙女给祖母求了签,明儿个就能拿到,定是上上签。” 说着站起身帮她捏肩,“祖母还是趁着这时候多歇息歇息,养养精神,等会儿出去,那些夫人们指定没个歇停。” 老太太笑了笑,“我发起病来的模样我自个也不知晓,现在难得能好些,自是要多与你们说说话,怎么也不舍得用来歇息。” “你是个好命的,都说苦尽甘来。原先祖母那般待你你也不气,每次回来也都一定要陪着祖母。”老太太眼眶里闪出泪花。 齐眉把帕子递给老太太,老太太有些伤感的擦拭眼角,“外间也在说,你是个福星,祖母这几日能清醒些,说不定是托了你的福。” “到时候了。”严妈妈忽而提醒着。 老太太心里一个咯噔,“瞧,这是到时候来接我去了。” 严妈妈立马扇了自己两个耳光,“都是老奴这张嘴!该死该死!” “祖母……”齐眉半跪到老太太身前,不过一年的光景,老太太本来还红光满面的富态模样就变成了这般面色蜡黄,体态瘦弱。 额上都是皱纹,老态净显。 “好了,这好日子我也不说这些丧气话,怪不吉利的。”老太太撑起身子,齐眉立马上前扶过。 马车一路到了花厅,宴席很快就要开始了,老太太刚到,众人就上前福礼,有人家拿出了一早准备的补身药品送上。老太太却始终皱起眉头,看着人来人往的宴席。 忙碌之间,小厮扯着嗓子兴奋的一路跑过来,“大少爷回来了!” 老太太竟是起了身,严妈妈忙扶着她坐下。 宫中的宴席直到前不久才结束,陶齐勇没来得及换衣服,一身戎装快步走了进来,战场的厮杀让陶齐勇俊朗的容貌间,透着不可侵犯的英气。 只是站在那里,便能让人怦然心动。 即使官家女眷的桌子都离得很远,中间还隔了两道屏风,但那些未出阁的小姐儿们还是好奇的透过牡丹花月的屏风看那个传说中的男子。 陶齐勇给长辈们福礼,声如洪钟,刀刻般的容颜闪耀得让人挪不开眼。 赞赏和细细地探讨声络绎不绝的从四面八方传来。 老太太看着花厅内的人,心中忽而涌起一阵腥甜,毫无预兆的倒了下去,还好陶齐勇眼疾手快,立马就一跃而起,须臾之间便到了老太太身边,把她稳稳地扶住,周围的人连惊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老太太没有晕倒,只是气血上涌,大太太满脸担忧的过来,让齐眉送老太太回去歇息,“都是媳妇不好,不该让母亲出来的。” 大太太满心的歉意,老太太却只费劲的动了动手指。 齐眉扶过老太太,马车很快便来了,到了清雅园,园里的丫鬟见着老太太忽而病恹恹的模样,立马就开始烧水煮茶,卧榻铺得厚厚的,齐眉扶着老太太斜靠在卧榻上,严妈妈拿了引枕来给老太太垫着背。 好一阵子后,老太太缓了一些,动了动唇,齐眉忙把耳朵凑过去,老太太眼眶微微地湿润起来,齐眉听得她一字一句的说,“勇哥儿今日回来的气势排场,甚至身上的戎装,都和当年新帝登基,你祖父……平定了边关,打退了倭寇的场景如出一辙。” 齐眉的拳头握了握。 她知晓自己觉得哪里不对了,大哥大胜归来,举国欢庆,上下都是赞誉不断。 祖父当年也是如此,甚至过犹而不及,而祖父还没来得及高兴完,立马就栽入了文字狱,险些把整个陶家都葬送了。 树大招风,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郎中很快赶了过来,开了药,丫鬟煎好了过来,老太太服下后便安稳地睡了过去。 这时候宴席已经结束,宾客们有退席的,但不多,未出阁的小姐儿们和未娶的少爷们去了花园,女眷都在内室,男子们都去了书房。 大太太好不容易才抽了身,急急地赶到清雅园,柒郎中正对齐眉道,“陶老太太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看似是有了起色,实则不过是……” 没有说下去,齐眉也明白了意思。 大太太吓得不轻,“郎中的话是……回光返照?” 柒郎中微微点头,“济安公府素来看得起在下,所以在下也从不隐瞒。今日陶老太太又吐了血,耗了大量的精气,只怕……” 提起药箱,柒郎中叹气的摇头,“陶大夫人得事先有个准备了。” 大太太差点儿瘫倒在地,怎么也不相信柒郎中的话。 老太太明明就好了起来,刚刚服过药也睡得安稳。大太太紧紧抓着齐眉的手,“齐眉你去拦着柒郎中,再问问他是不是在编胡话!” “母亲……”齐眉把大太太扶起来坐到一旁的软椅上。 大太太拿起绢帕抹眼泪,“怎么府里总是喜事过不得几天又……”齐眉也湿了眼眶。 这边哭得厉害,陶齐勇却是与几位少爷在亭内畅饮。 少爷们大多都不是什么厉害的官职,还有几个与阮成渊一样,还在文弘学堂里念书,所以对立了这样大功的陶齐勇心存敬畏,也不怎么敢靠近,只是偶尔过来敬酒。 陶齐勇乐得清静,桌旁只有他和阮成渊,抬头打量这个三妹夫,与他这一身刚毅正好相反,阮成渊长得俊秀儒雅,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翩翩公子的气质。 还记得那时候在边关,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傻里傻气的家伙能变成他最疼的五妹的夫君。 第一百八十九章 倒地 阮成渊举起酒壶,酒壶倾斜的时候浓郁辛辣的酒准确的倒入碗之中,而后他端起来敬陶齐勇,“大舅哥来干一杯。” 陶齐勇笑着举起大碗,“好!够爽快!” 仰脖一饮而尽,陶齐勇擦了擦唇角,“看不出五妹夫一身文气,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似的,喝起酒来也能这样豪爽。” “倒是我小看你了。”陶齐勇笑着道。 在边关一见,陶齐勇并没有什么很深的印象,即使他救下了那些染上疟疾的人,那也是误打误撞,一个傻子罢了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来,况且长得这么秀雅,虽然与旁人相比已经算是修长笔挺的体型,还称得上好看,可与他相比实在是差了一截。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恢复了神智后的阮成渊,大抵是人不可貌相,总觉得他不是那种满肚子墨水的文人,一口豪饮一碗酒,这是武界之中最为豪气的做法。 既可拉近不熟之人的交流,又可适当的表示敬意。 陶齐勇看着阮成渊,心里的满意多了一分。而且这个五妹夫对齐眉算是不错,济安公府出了大事,无论是阮家还是阮成渊,每次都会陪着齐眉回来,次数多了再是因得丧事的缘故,多少也不合规矩,但阮家一句闲话都没有说过。 打量之间陶齐勇又饮了一盏酒,虽然已经是烈酒,但怎么也比不过在边关的那些酒,那些才够醇,够劲儿。 府里宴客的酒还是以甜香为主,阮成渊见陶齐勇越喝越多,忙劝道,“大舅哥还是不要饮得这么多,否则新伤旧患短时间都得好不了。” 这时候陶齐勇的伤口已经隐隐作疼。便也顺势放下了酒盏。 济安公府这次还宴请了平宁侯一家,所谓‘礼尚往来’,平宁侯家与济安公府的关系再是僵持,这样大的场面就更要做得圆滑。[.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陶伯全与平宁侯几人在书房内说着朝中的事,你一句我一句的暗刀暗箭,旁的人听得都捏一把汗,以为两人几乎都要动起手来了,再一看,这二人面上又是带着笑意的。 皇上在御前并未赐陶齐勇爵位,而是自然地把他升到了枢密院副使的位置。枢密院正使是平宁侯的人,趁着原先正使空缺的位置顶上去的,是个才德兼备之人。在枢密院做外郎五个年头,虽不比那些资历更深的要长远,都因得自身的能力过人而一跃居于枢密院之首。 陶齐勇暂时没有获赐爵位,又立了这样大的功劳,坐上枢密院副使的位置也挺着胸膛。朝中上下也无人说起过闲话,原来最活跃最喜欢搅事儿的言官们都消停了。 至少在表面上,没有谁敢去参陶齐勇一本。在陶齐勇大胜归来之前,辅国公在御前参了陶齐勇和西王爷一本,而今倒是悠然自得的坐在书房内,跟着众大官们寒暄。 平宁侯笑着道。“这次陶副使可真真是了不得了,立了这样大的功劳,外头的人都只道他会是下一个济安公。” “侯爷谬赞了。那小毛头还早得很,现在只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为国效力罢了。”陶伯全也笑着道,心下却暗骂,平宁侯爷嘴上是赞誉。实则不是暗示勇哥儿接下来也会如老太爷那般被打压,最后战死沙场还不得善终。 阮秦风插话进来。“哪里比得过镇国将军,英勇神武,家学渊源,不过半年就负了重伤被送回来,可见其忠心。而后辅国公继承了爵位,生得一张能言善辩的嘴,当下就想得那般深远,也是出于孝心使然。” 辅国公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阮秦风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哪里会不知晓? 说镇国将军武艺兵法差,所以半年就负了重伤回来,说他吃着镇国将军的白饭捡了爵位,什么事也不做,光想着去参奏陶齐勇他们。 捏了捏拳头,心中郁火丛生。不过口舌之争又有何用,如今陶齐勇看似风光,可能风光多久? 枢密院可不是什么清清白白的地方。 立了头功当了副使,被推上绝路还不自知的蠢才。 辅国公面上浮起了笑意,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醇厚清香,正是皇上御赐给辅国公府和济安公府的特级西湖龙井。 酉末之后,宾客们都纷纷的离府。 阮成渊在亭内等了许久,始终不见小厮过来,心下疑惑起来,便和陶齐勇一齐去寻她。 陶齐勇此次归来,又是一年多没好好和齐眉说过话,心里头总是挂记万分,去了朱武园,不仅齐眉不在,左元夏也不在。 丫鬟把帘子掀开,屋里和他离去之时没有什么变化,满室带着淡淡的香气,是女子身上特有的,陶齐勇不自觉的捂住胸口,那伤还在隐隐作疼,小小的失落感不知道是没有第一时间见到齐眉还是没有看到左元夏的身影。 两人成了夫妻这么几年,见面的次数竟是屈指可数,与之前不同的是,陶齐勇能清晰的回忆起那个女子身上的香气,平和安宁的容貌,总是安静地待在他身旁。 左元夏身边的瑞妈妈听了丫鬟的通报,急急忙忙赶回来,“大少爷、五姑爷好。” “大少奶奶和五姑奶奶都在老太太的园子里。”瑞妈妈道。 陶齐勇蹙起眉,“是祖母身子不适了?” 他刚回府不久,老太太就差点儿晕倒,大抵知晓老太太的状况,心里难过起来却也没得法子,生老病死是每个人必走的路,老太太到了这个年纪,年轻的时候身子虽是强健,但这次老太爷的事,给她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 陶齐勇让侍从备了马车,立马前往清雅园。 阮成渊也跟着坐了上去,听着瑞妈妈说话的语气,似乎老太太的病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齐眉正在外室安抚着大太太,大老爷本是让人寻陶齐勇过来,没想到他自个来了,身后还有阮成渊一齐。 屋里还坐着陶仲全和陶叔全,陶齐勇心下一沉,二叔三叔也在。 陶伯全简单的说了一下老太太现下的情况,大太太在一旁听着,本是平复一些的情绪又激动了起来。 她最见不得的就是阴阳相隔,本是好好的一家人,老天爷要带走谁,就算是皇帝也是无可奈何。 相比之下,陶伯全几个男子都显得冷静不少,面上的悲痛神色不减,但绝不会像女子那般哭得抽泣。 齐眉也没有哭,老太太到如今这个地步,她本以为是偶然,前世也是这般,在老太爷去世之后,老太太没过多久便跟着病逝了。 前世内里是如何的她已经无从探究,但今生老太太落得这样的地步,似乎是有人刻意的。 陶齐清,齐眉眯着眼,陶齐清已经和左元郎回了平宁侯府,并未留下来。 到底是有什么仇,让陶齐清要这样刺激老太太? 若是三叔那房的人这么做还能说得过去,并非老太太亲生的,铺子在手里,但也只是暂时,老太太这几日清醒的时候也在张罗着分铺子给二叔一房的事,可陶齐清又是为何要这般?秦姨娘看上去是个软弱的性子,从来都本本分分的,相反倒是陶周氏要嚣张跋扈得多。 在府里,陶齐清的疏远一直都是她自己造成的,齐露和齐春也不是大房的,倒是与大家熟络得很。 前世她为亲人流的泪已经太多了,如今眼角再是酸涩眼泪也掉不下来,只不过老太太睡得越来越沉,刚刚叫了几遍都醒不来,大太太才触景生情又哭得厉害起来。 “柒郎中是宫中退下的御医,一直以来母亲都是由他来诊治,他的话自是错不了的。”陶伯全叹了口气,“明儿我亲自去柒郎中那一趟,问问清楚了。如若真是他今日说的那般……那府里早些准备也好。” 陶齐勇的归来,连一日的喜庆气氛都没能维持,众人的心底又被蒙上了一层阴郁。 这时候外头小厮通报,“大少奶奶来了。” 陶齐勇立马转过身,女子一头乌发被一只玉蕊发簪松松的挽了个发鬓,身着素淡的齐胸襦裙,腰间的束带被精致的烘漆细线绣成层叠的小梅花,淡雅又不会觉得艳丽。 陶齐勇的心重重的一跳,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左元夏给长辈们请了礼后,侧头望向陶齐勇,唇角漾起一丝笑意,陶齐勇急忙别开眼。 “这是我刚刚做好的玉露杏仁糕,吃下去心里的燥热许是能消了些,父亲、母亲、二叔、三叔还有姑子请用。”独独没有叫陶齐勇,不知为何心情忽而糟糕起来,陶齐勇闷闷地坐到一旁,眼前却是多了两盘糕点,“这个是你爱吃的。” 她还记得自己爱吃的糕点是什么,陶齐勇两盘都各捻起一块,入口即化,甜而不腻,是他吃过味道最好的。 “母亲都说大嫂的厨艺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齐眉笑着道。 “你身上有伤,吃不得杏仁。”左元夏温婉地道。 外头陶伯全几人已经商议得七七八八,一齐看了会儿老太太后便都纷纷各回各屋。 齐眉和阮成渊也坐上了回府的马车,刚离开不久,西间里就传出一声惊叫,陶齐勇倒在了地上。 第一百九十章 误会 刚到阮府,前脚进门,后脚济安公府的小厮就急匆匆的赶过来,“五姑奶奶,大少爷出事儿了!” 齐眉吓了一跳,“出什么事儿了?” 离府之前明明还好好的,虽然在边关的时候似是不少新伤旧患,但是大哥自小习武,受伤一类都是家常便饭的小事。 小厮忙道,“大少爷他晕倒在屋里,柒郎中午后才来过的,奴才出来之前又见着柒郎中入了府!” “大哥他不打紧吧!”齐眉实在一下子担心起来,不自觉的紧紧抓着小厮的胳膊。 小厮还没来得及跳开,齐眉就离了他起码有丈把远。 小厮揉揉眼睛,迷惑的看过去,他没看瞧错吧,怎么五姑奶奶出嫁之后还能飞得起来了。 “我们知道了,你回去吧,有什么情况明日再说。”这是五姑爷的声音,低沉又有磁性,却隐隐带着说不出来的怒意。 小厮心里觉得奇怪,看了眼不远处,现下已经入夜,阮府倒是灯火通明的,门口却有些模糊,越想越觉得有些诡异,既然五姑爷开口了,反正他的任务也完成,想到这便急急忙忙的福身离去。 回到了携园,齐眉嗔怪的道,“你刚刚是在做什么,瞧把人吓得,连滚带爬的溜了。” “没什么。”阮成渊闷闷地答了句,伸展开胳膊让齐眉给他换寝衣。 “还没什么,别人是不知晓你有武功的,还好是在自家门口,又只有守门的下人,若是被旁人瞧见了,你可怎么自圆其说。”齐眉嘀嘀咕咕的间锦袍也被她褪下,阮成渊结实的上身露了出来。和他穿上衣裳的时候不大一样。 穿着常服时只觉得他身形修长和笔直,肩膀也宽阔,把衣裳褪去,露出了习武之人的精壮模样。 “你可是在担心我?”正觉得自己好像太不知羞的时候,阮成渊的气息还好死不死的呵在她耳畔,齐眉一下子整张脸都是通红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手里的动作加快,阮成渊却好像存心和她作对,寝衣的衣襟都是比较宽松的,两脑袋都能钻过去,这会儿阮成渊却被包在了寝衣里。整个儿出不来,张牙舞爪似是要被憋死了一般。 齐眉心下着急,正在手忙脚乱的时候。阮成渊忽而钻了出来,面上噙着狡诈笑意。 竟然是在捉弄她!今儿一天因得祖母和大哥的事情她已经够心烦的了,回到阮府还要受他的捉弄。 齐眉赌气的坐到床榻边,头也扭了过去。 阮成渊急急地跟在她身后,也坐在她身边。“生气了?” “今天已经够多糟心事的,你还要这样拿我来消遣,前……头你就笨,如今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是真的生气了,还差点气昏了头,前世你就笨的话还好在出口前被她咽了回去。 阮成渊伸手环住她。“我就是见你心烦,所以才想逗你开心,是我不好。”说着拉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脸旁。“生气的话媳妇就打我一下,肯定能消气。” 齐眉怔了半天没出声,阮成渊以为她不肯原谅,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把油灯给熄了。搂着她往床榻上躺。 今儿守夜的是初春,从窗户看着内室暗下来。知道两个主子都歇下了,便开始铺自个的床。 齐眉听着外头传来隐隐的声响,心却跳得如擂鼓一般。 “生气的话媳妇就打我,打一下就能消点儿气!打多少下都成,只要媳妇不气了。”阮成渊冲口而出的话,前世也说过。 前世她还真打了,但也只是掐掐捏捏反倒把阮成渊弄得咯咯笑。 该怎么说这种感觉呢,就好像是本以为遗忘了老远的东西,其实一直存在你心底,被激发出来的时候,意外的汹涌。 阮成渊的呼吸已经平稳下来,齐眉还是大睁着眼,不自觉的伸手去描摹他的侧脸轮廓。 秀挺的鼻子,薄厚适中的唇,睫毛垂下来,闭上的眼眸在睁开时是说不出的漂亮,琉璃的光彩比以前见过的玻璃水晶珠还要动人。 这个人再次成为了自己的夫君,还是共躺在一张床榻上,盖着薄薄的百子被,齐眉抽回了手,她心里一直有小疙瘩,习惯性的觉得阮成渊还是当年的那个他。 稚嫩、纯真的性子,兴奋得不行的抱着她在屋里打转儿,因得她生下了熙儿,闹了半天他才明白过来这是做爹了的意思,有个比他还小的小娃娃是从自己媳妇身上掉下来的肉。 熙儿,齐眉的眼神暗了一下。 不知道她死了后,熙儿怎么样了,会不会哭得撕心裂肺,努力伸着小胖手要娘抱抱。 忽而灼//热的气息喷在面上,还没反应过来齐眉就被压在了阮成渊身下,他有些气息不稳的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在黑暗的屋内也透着光彩,“要不要……” 说着俯身,吻正要落到她唇上,齐眉伸手推住了他的胸膛,“今天很累了。” 火//热的身体一下子冷却下来,阮成渊被浇了个当头醒,有些自嘲的扯了扯唇,“我知道,反正我是不行的。” 有些凄苦的说了这句,阮成渊竟是起身披上外袍走出了内室。 凉凉的风吹得他清醒了一些,齐眉只不过是抚了抚他的脸,他怎么能以为那是邀请或者默许,未经人事的女子再是成亲之前能略知一二,那也是皮毛罢了。 想起来,她的心一直就没在自己身上,阮成渊苦笑了下。 初春迷迷糊糊的听到动静,睁开眼探出头后吓了一大跳,差点滚下小床。 “大,大少爷,奴婢该死。”初春扑通一声跪在阮成渊面前,“奴婢以为,以为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睡下了,所以才想着闭会儿眼。” 心疼大概马上又要流逝的月钱,初春手都在微微发抖。 “不碍事,是我自己想去书房看会儿书。”阮成渊低声说了句后就果真去了书房。 初春疑惑的晃了晃脑袋,这么大半夜的去书房看什么书? 大少爷恢复了后比原先还要奇怪,不过不罚她的月钱就是最好的了,初春心满意足的回了小床儿上。 ………… 陶齐勇大胜归来,白布也换上红绸,济安公的亡故的悲痛也得慢慢地散去。 齐眉没了理由回娘家,即使是陶齐勇晕倒了,她也不能再这么大喇喇的跑回去,就算是阮大夫人不怪责,她自己这关也过不去。 何况像她这样频频回娘家已经是十分罕见的事了,白布换了红绸,济安公府已经尽是喜气,济安公的丧事也一早就完全结束。 齐眉叹了口气,失神的想着事。 “哎哟。”猛地被热水烫到,齐眉急忙甩了甩手,而后捏着耳垂,灼烫的感觉很快被耳朵的凉意消散一些。 “大少奶奶怎么了?”一旁的厨娘和迎夏都急急忙忙的过来,身怕齐眉伤着哪里。 “没事。”齐眉笑了笑。 阮成渊约莫会在酉初回来,辰时陪着阮大夫人去了阮老太爷的园子,阮老太爷说不几句就咳嗽起来,身子还是不大好。 午膳她是陪着阮大夫人用的,午后她绣了会儿荷包,心下总是乱七八糟的,索性过来烧菜。 特意做好的菜,晚些阮成渊回来,她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赔几句笑,他应该是能消气吧…… 从没见过阮成渊生气,以前他什么时候不嬉皮笑脸或者一副可怜兮兮等你安慰的样子,所以她压根不知道要怎么哄生气的他。 也没想到昨日会突然触到他的伤疤,本以为他装疯卖傻全是因为有什么大志或者要避开谁,却不想竟是有这样难以启齿的缘由。 她倒是无所谓,只是不会有小娃娃也不能给小娃娃取熙儿这个名罢了。 命里无时莫强求,难怪阮成渊偶尔会阴晴不定,这都是自然的。 齐眉深深的叹了口气,饭菜刚端上桌,冬末就在外头通报,“大少爷回来了。” 齐眉急忙站起来,阮成渊进来后就被扑鼻的菜味儿给顿住了。 齐眉不是没做过菜肴,而且手艺还很好,大多都是精致为主,即使小菜也会做得像翡翠白玉一般,怎么今天……? 阮成渊狐疑的看着桌上,韭菜炒鸡蛋,山药粥,白蘑菇排骨汤,腊肠韭菜炒小米饭。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阮成渊莫名其妙的坐下来,齐眉把筷子递给他,面上带着些讨好的笑容。 “今儿是什么农家节日么?”饭菜吃到嘴里,确实十分的美味,但突然完全换了风格的菜色还是让他觉得奇怪。 “不是,只是觉得这个吃了对身体会好些。”齐眉见他好似并不生气,也自然的坐下来,原来这么好哄。 确实山药、蘑菇、韭菜都是对身子好的,阮成渊也不疑有他,越吃越好吃,本还觉得做多了,最后竟是全都吃光。 齐眉看着他吃完,“以后我经常做这样的菜肴可好?” 阮成渊自是答应,饭后便去了书房,今日在学堂里,陶齐勇晕倒的事情如期传开了,这个大舅哥虽是武将,但脑子十分灵光,一点就通。 在饮酒的时候他的那几句话,陶齐勇全都听了进去。 第一百九十一章 软蛋 人往高处走,但高处不胜寒,若是在羽翼未丰的情形下这般树大招风,摔下来就连命都没有了。 西王爷的眼光没错,陶齐勇性子豪爽,却不单单是一介武夫。 济安公府之所以能被连连打压还不垮下去,反倒愈发平稳的向上走,不是没得理由的。 不过他总觉得,济安公府之所以走着和前世大不相同的路,是有人暗地里帮忙,不说那人是不是知晓前今,但一定会是个可造之材。 他不是没和西王爷商量过,西王爷却一脸木然,“只有你一个谋士,再无其他了。” 不可能,济安公府一定有人在暗地里帮助。 那时候济安公府被平宁侯带人去抓谋反的证据,前世他清楚得很,私下达成了协议,陶府假意归顺了平宁侯。 今生平宁侯却是被下了个大绊子,连老皇帝也栽了一跟头,生生地被斩去了李公公那个左臂。 当时老皇帝还是迷糊不清的,只当济安公一家子都是难缠不给他脸面的蠢材,这几年过去,老皇帝却是慢慢开窍了,知晓原先被斩去的可不是左臂。 这几日阮成渊睡得并不安稳,总是动来动去的,齐眉问过他一次,他倒是没有隐瞒,“我再是藏拙,旁人也非要鸡蛋里挑骨头。” 也不怪其他人,阮成渊若一直是痴傻的,就是跟在老皇帝身边做事别人也不会觉得他是个威胁。 可偏偏他初露锋芒之后便露了身份,说得不好听的,这不是招人打么。 齐眉自然不会直说,拐着弯问了出来。 正是一更天的时候,屋里黑黑的,阮成渊闭着眼,沉声道。“我从不想你会嫁给我,但世事难料,皇上圣旨一下,你我就订下了姻亲,若你是嫁给那个痴傻的我,又要遭旁人嗤笑。” 说着看向齐眉,“我这样做很蠢,我知道,但我是为了你,也只是为了你。” 齐眉的心脏砰砰地跳得厉害。还好是黑夜,脸微微地红起来也不会被发现。 不知该怎么回应这样的告白,心里起了濂漓。但更多的是惊愕。 这下不止阮成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齐眉也睡不着了。 进了六月,济安公府派人过来,老太太一日不如一日,脸色也愈来愈不好。迷迷糊糊睡觉的时候比清醒的时刻要多太多。 而阮成渊也是日日顶着黑眼圈出府回府,像平宁侯那样的人,若是没个准信,他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愿放过一个。 有没有什么好法子能让阮成渊暂时脱身? 于公,阮成渊和西王爷是在算计什么,她心里隐隐能清楚。阮成渊是重生而来,虽不知为何要投奔西王爷,但总归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帮助西王爷,只有西王爷成了他们的靠山,把西王爷推到顶峰,济安公府才能在改朝换代之时立于安稳之地,齐眉所想要的举家安康的未来便也能达到。 而于私。阮成渊是为了她才甘愿惹上麻烦,她若是能为他做点儿什么。不说别的,知恩图报是谁都知晓的道理。 不单单是成亲之前的‘平反’,成亲当日的盛大场面到如今街头巷尾也有人在谈论,小姑娘们说起来都是一脸羡慕。 前世阮成渊所承诺的给一个最好的成亲日,他做到了,虽然两人心意还未互通,可要说齐眉不感动那也是假的。 过了几日,齐眉动身去平宁侯府,外人开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平宁侯府的大少奶奶与她本就是姐妹,姐妹之间偶尔走动一两次十分自然。 何况陶齐清自从出嫁以后,还没有谁去看过她。 齐眉带了些礼,让小厮都搬到马车上,子秋扶着她坐上去。 一般她出行都会带着子秋而不是迎夏,虽然前世一直都是迎夏伴着她,迎夏也确实是忠心无误,但光有忠心不行,相比起来,还是子秋要好使,不对,聪慧得多。 尤其去平宁侯府,身边的人不伶俐可不行,迎夏在外头保不准一惊一乍的,万一带来麻烦那可不好收场。 这几日子秋也带着她准备的礼代她回了趟济安公府,正好借着送东西的事打听了一番,大哥晕倒的事儿也差不多弄清楚了,无非就是吃了左元夏的糕点,忽而诱发了伤口和身子不适,两眼一黑就倒在了地上。 若是以前齐眉一定会怀疑左元夏用心不良,可这会儿她能肯定绝对不是左元夏下的手。 但济安公府里也不是随便进出的地方。 心里思量之间已经到了平宁侯府,远远的陶齐清就出来迎接,齐眉忙过去虚扶住她,“怎么好要姐姐来接我。” “平素在济安公府里,你我之间说过的话手指头只怕都数得出,如今你说是要过来,谁知你打着什么算盘?不早早地看着你进来,省得你玩花样!”陶齐清十分直接的道,一点儿马虎眼都不打。 齐眉笑着挽住她的胳膊,“姐姐也太生分了,妹妹这次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带了些礼过来给姐姐。” “礼?什么礼。”陶齐清眉毛一挑,只觉得她更可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还有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陶齐清面色一阵阵的变,齐眉似是没看见似的,依旧热络的挽着她胳膊,亲昵的说着话。 礼被下人都抬到了屋里,“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姐姐也知晓如今我的情况。”齐眉说着捏起绢帕,眼泪就流了下来,“这些还是千挑万选过的,都是妹妹那儿最好的。” 陶齐清疑惑的上下打量齐眉,半天没有接她的话,愈发不知晓她来这儿是为何,向她示好又是要做什么。 齐眉啜泣起来。 陶齐清也坐不住了,阮家大少奶奶来她这儿,半会儿不到就坐着哭,外头那些丫鬟都竖着耳朵要听热闹,心烦的把下人都遣走。 “说吧,你来这儿是要做什么?”只剩下她们二人,陶齐清粗声粗气的问道。 齐眉也不再拐弯抹角,坐得离陶齐清近了些,“妹妹是想像姐姐讨教一番……” “讨教?我有什么东西能称得上讨教?”陶齐清一阵愕然,最初始的敌意已经消散了大半,眼前这个五妹妹依旧还是那样软糯不堪,动不动就鼻涕眼泪一地,越想越不屑,手往软椅的扶手上一搭。 “妹妹直接说了姐姐可别生气,三姐夫原来是不好女色的……”这么说好像不对,陶齐清的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齐眉又道,“三姐夫原来是个清心寡欲的,谁也不敢嫁他,可姐姐嫁过来后,却对姐姐极好,不知姐姐是不是……” “自然是我魅力大了!”陶齐清本是觉得尴尬,可看齐眉那羡慕的眼神和直白的模样,都是已为人妇的,又是关起门来说话,犯不着遮遮掩掩。 不过原来这就是齐眉所说的讨教,若是能得了夫君的欢心和宠爱,那就是最厉害的法宝,而且谁受宠爱谁下巴都能抬得高些。 陶齐清觉得自己高了齐眉一大截,边想着下巴边扬了起来,“怎么,五妹夫对你很冷淡?” “倒也不是,只不过他还总是爱玩自己的,也不怎么理我。大抵还是孩童的性子……”齐眉支支吾吾,似是十分不好意思。 陶齐清心里乐得开了花,齐眉难堪的样子可真好看,可惜了她把下人都撵出去。 “他本就是个痴傻的,能指望他懂什么?”陶齐清唾弃的道,而后又觉得太过,咳嗽着掩饰过去,“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该要出手的时候就出手。” 齐眉不明白的看着她,但面上透着不懂却很还是很崇拜的神情,“姐姐还请再指点明白些,妹妹不想这么一辈子就糊里糊涂的过了。” 再说明白些?那可不行。 陶齐清立马警觉起来,齐眉这一副谁都无害的模样,又时不时把她捧高,莫不是来套她的话的! 思量之间,又听得齐眉道,“若是姐姐不愿说,那也就罢了,这些礼就放置在姐姐屋里,下次若是还有空过来看姐姐,只怕也没得礼带了,夫家为了夫君他上学堂,耗了太多力气,谁想又是个不成器的,还整天都不理人。” 齐眉拿起帕子擦眼角,陶齐清心里涌起一丝同情,当时再风光又如何,纵观济安公府,嫁得最好的倒是她。 得意洋洋的把齐眉送走,陶齐清做起饭菜来也几分悠闲,哼起了小曲。 待到左元郎回来,听得外头丫鬟说了几句,便走到屋里问她,“今儿个阮家那家伙的妻室来过了?有何事能逗得你这般开心?” 过不多时,左元郎去了平宁侯的书房。 “当真?”平宁侯老奸巨猾,若是几句话就能说得他信,也不需要费力绕弯子了。 左元郎连连点头,“绝对是真的,儿子早说过了,在文弘学堂的时候那阮成渊就一副不争气的模样,再是举止儒雅顶个屁用!内里是副空壳子!” “几句话你就信了?长媳妇可是阮家那大少奶奶的姐姐。”平宁侯斜了他一眼。 “父亲这就不懂了,就是亲近的人说的话才真,那不顶用的跟个软蛋似的,还是蠢得要命只知道玩,这不,把自家夫人都逼得出来跟齐清讨教。”左元郎粗俗的说着。 “你还说别人,别人好歹只是蠢钝才不近女人,你是纯粹就没用。”平宁侯横他一眼,十分不满,“不过,你说的是真的?” “儿子担保,绝对是真的。”左元郎满不在乎,摆了摆手。 第一百九十二章 装病 阮成渊正靠在卧榻上,最近真的好过了不少,也许是与齐眉吐露了苦水后整个人都能慢慢舒坦,又或许齐眉还真是里里外外传的那般――是个福星。 总之这两个月的时间都没人再刻意找他麻烦,他也不用动不动就扮蠢。 自从恢复了神智后再扮难度就高了许多,度要拿捏得够好够准,平宁侯那一帮都是人精,他若是蠢过头了,平宁侯那群人绝对不会信;而他若是把智商给他们瞅那么一点吧,吃不了兜着走的是他。 现下总算可以只闷在学堂里,而不用应付那些同学堂的少爷们,掐他推他想惹他生气的那几个武弘学堂的家伙就更不必说了。 几次他都手痒痒的要还手,但他可没忘记齐眉的嘱咐,当然他自己心里也知晓,万万不可被人瞧出有武功,不然就都白费了。 由着那群不知好歹的家伙推搡,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是。 何况他们那群拿了点小恩小惠,连事情都整不清楚就过来针对他的人,还不够资格让他费心思,理都不想理。 暂时那伙人是消停了,但阮成渊不觉得是真的消停,而是暂时按捺不动罢了。平宁侯只怕是在筹划另一种方法来试探,最近他连信笺都没和西王爷通了,连鸽子都‘获利’休假。 每天就在文弘学堂和阮府间往返,也只是为了一点把柄都不要被谁抓住。 当然,如果阮成渊知晓这暂时的清闲是因得齐眉去了平宁侯府奔波的缘故,一定会欣喜若狂。但若知晓齐眉用的法子,只怕脸都会涨成猪肝色。 所以齐眉那日回来后闭紧了嘴,什么都不说,装作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毕竟她再是言语修饰,只说他不懂不明。仔细想想也有些丢人的。 可这法子就是最快的,妇人的嘴就是拴不住的门把,转头陶齐清就得意洋洋的告诉左元郎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今儿文弘学堂歇假一日,阮成渊偷得片刻清闲。抬眼望向内室,屏风虽是遮挡着,但隐约能见到齐眉忙忙碌碌的身影。也只有窝在这个地方,才能有偷得浮生半日闲的闲情逸致,最关键的,还是因得有那个忙忙碌碌的身影在身边。 今日因得他歇假,便主动说回济安公府看一看。陶齐勇这一晕倒就似是诱发了原先在边关的那些病症似的,这两个月时间都没能出府,在屋里头躺着。 所以枢密院副使那位置他等于是一日都没有坐过。 朝中已经开始有关于他的传言。今日阮大老爷回来时铁青着脸,大夫人刚让下人把茶端上去,阮大老爷便开始骂起来,“那些个蠢材,平时弘朝有难就个个不见踪影!如今陶副使不过身子不适需要休养。他们竟是上奏圣上,把几个月前辅国公说西王爷和陶副使密谋使计的事给翻出来说。” “怎么这个样子。”阮大夫人也忿忿不平,“陶副使素来性子耿直爽快,断不会做那样丧尽天良的事,那群文官究竟有没有脑子?济安公是谁?那可是陶副使的祖父,是西王爷的岳祖父。” 阮秦风横他一眼。“我也是文官。” “是,是,老爷您还是文官之首。”阮大夫人赔着笑。这阮秦风明明三十好几了,有时候还跟小孩子似的。 阮秦风摆摆手,“皇上倒是眼清目明的,狠狠地瞪一眼那群人,道。‘若是再有战乱,下次就由你们这群能说会道的言臣一同前去。既说话这般有条有理,想必也能对朝中贡献一二。’结果那群文官就缩着脖子不出声,一个个都是胆小怕事!可笑,可笑之极!” 济安公府里也正说着这个事,阮成渊和陶伯全坐在书房里,陶伯全气得不轻,“最后还有人想站出来说,皇上昨儿个派了御医来瞧过了,就是新伤旧患一并发了,有了御医的证词,谁还敢胡编乱造?” 陶伯全一拍桌子,“何况勇哥儿如此,还不是拜平宁侯爷所赐?” “这话怎么说?”阮成渊问道。 陶伯全不屑地哼一声,“你当勇哥儿是怎么晕的?都是长媳妇‘贤良淑德’,连着学了两年的糕点,又装乖巧讨勇哥儿欢心,勇哥儿这才毫无防备的吃下了她做的糕点,真是最毒妇人心!” 替罪羊,阮成渊脑子里一下冒出这个词,不过陶齐勇不说明,也是谨慎小心的一种,最高的骗就是连家人也一起骗过去,这样才能滴水不漏。 只是苦了大舅母和岳母,本就是柔弱的性子,陶老太太的事还缓不过来,陶齐勇又出了状况。 之所以带齐眉回来,也是让她能劝劝岳母。 齐眉确实在安抚着,但安抚的对象却不是大太太,大太太并没有如她想象的那般哭得眼睛红肿泣不成声,反倒是打起精神在照料老太太,老太太的日子已经很近了,只怕是没个几天。 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大太太责任使然,什么都不去想,只好好照顾老太太,让她能走得安详才是最重要的。 勇哥儿征战沙场几个年头,又自小习武,不会有什么大事。 大太太是这么和齐眉说的,而后又把她拉到一边,“我觉得你大哥定是有什么事,儿子女儿都是做母亲的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一看你大哥那眼神就不是多疼痛,旁人是看不出,但我一看便知。何况你祖母最近偶尔轻轻与我唠叨几句,都是说定要我和你大哥交代,要懂得避开,把锋芒藏住,别逞那一时痛快。” 齐眉舒了口气,硬着头皮找到大太太的时候,她脑里想了无数个场景,就是没想到大太太能有这么清醒的时候,大抵还是大太太说的,母子连心。 所以齐眉劝慰的对象是左元夏,哭肿了眼睛泣不成声的人也是左元夏。 陶齐勇躺在东间的内室里,齐眉去瞧了一圈,她还真的看不出那个躺在床榻上,面如白纸般的人是真是假,左元夏的眼泪不停的落下,“你瞧他这模样,我真是……” “他偶尔说几句话旁人都听不大清楚,这么两个月了也都没下过床,话也……” “所以是大嫂给大哥擦身子?”齐眉好像没有抓住重点,不是,她就是抓住了重点。 左元夏本来还因为哭过而苍白的脸一下变成了大红苹果,啜泣声也一下子没了。 齐眉余光瞥到病榻上‘奄奄一息’的男子动了动眉毛,唇角飞快地拂过一丝笑意。 “不打扰你大哥休息,我们去外头坐着吧。”左元夏起身走了出去,两人坐到软椅上,齐眉不给她哭的机会,又问,“擦身的时候,大哥是不是寸缕不着?” 左元夏一下子被呛到,刚入口的茶全被喷了出来。 从没有这么失态过,左元夏慌忙起身,对齐眉抱歉地说了声,而后去换衣裳。 齐眉趁着这时候悄悄转回内室,陶齐勇还是闭着眼,唇色面色都是苍白得厉害,看上去病弱得不行。 齐眉抬起手一掌就劈了下去,又准又快的击中他的肚子,陶齐勇一声闷哼,一下坐直了身子,“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五妹。”睁眼看着她,英气逼人的一双眸子哪里有什么病态。 齐眉这身功夫可不都是陶齐勇教的,原先是为了她身子好,如今身子好了,不喘气儿了,也能躺下来睡了,转头就来欺负他这个大哥。 “白眼妹。” “大流氓。” 齐眉毫不客气的回嘴,“大哥这么逗弄大嫂,等大嫂知晓了真相,还不羞死去!” “有什么好羞的,我和她就是夫妻。”陶齐勇说得十分自然,片刻后沉下面色,“不仅她不知,家里人都不知晓,除了你的夫君和你以外。” “成渊也知道?”齐眉疑惑的问了句,想起那日小厮来报信,阮成渊笃定又沉稳的语气。 “我归来那日,与他在亭内饮酒,他几乎是只动唇的说了句,切莫锋芒毕露,不然摔下来,济安公府都可能会没了。”阮成渊说着捏了捏拳头,“其实已经有人在我归来之前修了书信一封给我,所以我本就做了些准备。” “当初祖父就是因得功高,如今不少文官上奏大哥,总比又写诗词来赞誉得好。可以被贬,但绝不可被捧高。”齐眉认同的道。 阮成渊叹了口气,“所以我谁都不说,少人知道,事情就越真,越真才越能平了可能的纷争。不与你大嫂说,也是因得不想她卷进来。” “大哥对大嫂的态度转了许多。”齐眉笑着道。 阮成渊微微地点头,没有否认,岔开话题想说些别的,“你最近身子骨是不是强了不少?刚刚那一劈掌还是有点儿疼的。” “只是有点儿?”齐眉伸出手就要再来一下。 “别,我胸口这儿有伤。”陶齐勇一只手就制住了她,不过压根没使力气。 “胸口有伤?没什么大碍了吧?”齐眉忙收起笑意,关心地问道。 “没有,若是没有元夏,只怕我也回不来见你们了。”陶齐勇深深地吐了口气,忆起在战场上的惊险。 第一百九十三章 遗愿 边关上战火喧嚣,在济安公病逝的消息传出之后,军中着实乱了几日,若不是之前隐瞒住,陶齐勇也连着打下几个小胜仗,只凭他的话,那些将士是不会信服的。 而且原先皇上派遣过来增援的将士之中不乏有心怀不轨之辈,趁着济安公病逝的消息而肆意在军中散播谣言。 所幸济安公身边的死士没有随着他的死亡而离去,反而是站在了陶齐勇这一边,陶齐勇当场就斩杀了十个胡编乱造的将士,好不容易军心能聚回来一些。 可到了下一场战争,军心依旧不稳,谁都不会相信一个二十岁不到的毛头小子,陶齐勇没有遇乱则乱,反而定下心神,在这个当口,只要是站在战场上,如若他能镇住一方,杀出一条血路,身后的那些将士再是不信任他这个年轻的将领,也会跟着一齐上来。何况他绝对不希望,济安公付出了这么多的牺牲,最后还是被他亲手毁于一旦。 祖父未走完的路,就让他这个长孙来走下去。 带着这样坚定的心情,陶齐勇亲自上阵,打头炮,一刀一个敌人,不会放弃那些受伤的士兵,但也不会盲目救治。 将士们的心明显的有所聚拢,再是毛头小子,他们所需要的就是一个有经验有能力,最关键有‘心’的领导者。 跟着陶齐勇上去厮杀,一路势如破竹。 在即将要胜利的一刻,陶齐勇体力已经严重不支,没日没夜的战斗让他不堪重负,咬牙不让自己倒下却眼前一片黑。 剑插在泥地里,手握着剑柄来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四周都是杀敌的将士,却依旧几分闲散的模样。并没有济安公在时那种奋死拼搏的精神。 陶齐勇只觉得耳边的声音和眼前的视线有些模糊起来。 忽而一个身影杀到他面前,就这样一剑刺中他的心口。 所有看到的将士都一愣,那个击杀陶齐勇的敌人松开剑柄,看着陶齐勇倒了下去,“弘国的主将已死!我们彻底胜利了!” “谁说我死了?早就没想过退路,直到前路尽毁也不会回头,直到你们全死之前我都不会倒下!”咬着牙吼出来的字带着些艰难,那敌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一剑从后背刺入穿透了他的身体。 那敌人直到死都没能看到陶齐勇的表情。 陶齐勇捂着胸口,一滴血都没有流,眼神锐利又晶亮。一剑杀了几个在愣神的敌国将士,转头冲着身后的将士怒吼,“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给老子杀?!” 那些将士们全都高喊起来。拿着刀剑开始奋力厮杀,陶齐勇的话和举动比任何的强心剂都要好用,热血沸腾的厮杀,直到前路尽毁也不会回头,直到你们全死之前我都不会倒下。 听到和看到陶齐勇这一幕的将士们觉得身上霎时间注满了无尽的能量。而没有听到的将士,看到身边的同伴拼劲全力,便也开始不顾一切起来。 “好惊险。”齐眉重重地吸了口气,只是听都会手心出汗,战场上的厮杀远远比她所想的要可怕和残酷太多。 如果说朝堂上的战争是谈笑间灰飞烟灭,战场上的厮杀便是一刀一剑便是一命归天。 “为什么敌人明明刺中了大哥。但是大哥还是没事?”齐眉不免问道。 陶齐勇伸手在床下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一个小小的香囊。 “这个是……?”齐眉探头看过去。 “是你大嫂在我临行前送的,说是一针一线绣好的。”陶齐勇捏着小香囊在手里转来转去。“我在军中将士心不稳的时候,心烦意乱之下看到了放在箱子里的这个,而后又翻出了她成亲前就做好的金缕玉衣穿上。那一次若是我没穿的话,现在……家里真的便无法想象。(.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齐眉紧紧捉着陶齐勇的手,“别说了。” “我真的。当时也以为自己要死了。”陶齐勇微微把眼睛闭起一些,手里搓着小香囊。整个西屋里都缠绕着左元夏身上的香气。 “别说了……”这个声音却是左元夏的。 陶齐勇一下子睁开眼,看着左元夏站在面前,尖尖的小脸白白的,唇色亦然。 刚刚她正要进来,却惊讶的听到陶齐勇的声音,意识到他并不想自己知道,心里有点儿失落,不自觉的要离开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因为她所以才没有死,这个认知让左元夏又开心又难过,好像能理解老太太为何会一病不起。 齐眉见两人含情脉脉对视的模样,心知没她什么事儿了,蹑手蹑脚的走出了西屋去清雅园。 老太太依旧在睡着,眼窝完全陷了进去,整个人都瘦得不成样子,已经吃不下饭,也没什么营养。 齐眉轻轻地叹口气,严妈妈和大太太正在帮老太太翻身子,不大能动弹,所以连翻身也做不到。 若果由着老太太这样直直地躺着,别说这两个月,只怕连十日都不可能撑下去。 柒郎中也说,都是陶大太太悉心照顾。 也不知这样拖着,对老太太来说是好还是坏,齐眉不是无情,老太太这样艰难的活着,实在是一种折磨。 大太太被严妈妈扶着坐到了外室,今日睁开眼起就在照顾,大太太也不是什么身子健朗的人,严妈妈的腿伤也才好得七七八八,齐眉索性让二人都去歇息一下,她来照顾就好。 大抵是睡得太足够了,老太太眼珠轻轻地转动几下竟是醒了过来,眼皮打开,露出混浊的眼睛,映入眼帘的人是齐眉,老太太一张口就咳嗽个不停,齐眉急忙帮她顺着气,然后转头要人端药进来。 而后老太太却是制止了她,“不用。” 声音十分的沙哑,几乎说出来的字都是气音。 “祖母好不容易醒来一次,怎么都要喝一些药。” “好……好不容易醒来一次,就不……喝那些苦苦的玩意了。”老太太说得很费力,捉住齐眉的手放到自己脸颊旁,“之前都是你母亲在照顾,倒是……没,想到……一醒来看到的会是……你。” “是回来看……回来看祖母的。”齐眉本是想说看陶齐勇,但还是立即打住了念头,老太太可再受不得刺激。 老太太却是扯起嘴角,勉强凑出一个笑容,“勇哥儿也晕倒了罢……你别……别看我老糊涂……我可是知道的。” “他可好些了?” 齐眉拿捏着度正要回答,老太太又自言自语,“我就想问他……问他一个事,确定了……我也能放心的……” “祖母!”齐眉打断了老太太,“勿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我这不还没说。”老太太呵呵笑起来的模样十分平和,以前总是针对这个,不喜那个,临到老了才知晓什么都是空话。 不一会儿功夫,老太太又沉沉地睡过去,约莫到晚膳之前,齐眉再去了趟西间,气氛和她今日来的时候简直天差地别。 大嫂脸蛋红润润的,眼角也有笑意,但不过出了西屋,又是个忧愁难过的妇人。 齐眉在陶齐勇面前低语了几句,陶齐勇讶异的看着她,“压根没有这样的事!祖父什么都来不及说就倒下了。” 果然是谣言,齐眉狠狠地捏了捏拳头。 “不过祖父临终前清醒了一瞬,只来得及放了个东西在我手心。”说着陶齐勇拿出来,“你瞧就是这个,我一回来就‘晕倒’了,也没能去问谁。” 一个十分精致的小荷包,精巧的五仙盆旁还绣着水与小太阳。 “我也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你一说起来,正好拿给你看看,我就会打打杀杀,你是个聪明的,你指定知道。”陶齐勇笑着道。 看了半会儿,“这是祖母的。”齐眉道,“五仙盆也是器皿的一种,祖母姓温,水就代表氵,小太阳也就是日,所以这小荷包上寓意的就是温这个字。” 弘朝以前十分流行这样的藏头饰物或者字画,女子赠送带着自己姓氏的东西,就代表了愿把一生都托付给那个男子,姓氏都交给了你,更愿意冠上你的姓,而不是如今所流行的花朝节来寻姻缘。 齐眉又嘱咐了陶齐勇几句,而后与阮成渊一齐回了阮府。 过不几日噩耗和喜讯同时传来,陶齐勇‘清醒’了,但陶老太太却不行了。 齐眉匆匆地赶回去,陶伯全、二叔、三叔,所有家里人都在清雅园里聚着。 无一不带着沉痛的神情,谁也没有说话,偌大的园子里人明明是满满的,却安静无声。 齐眉进了屋子,大太太正在无声的抽泣,老太太微微地抬起手,丫鬟惊喜的道,“五姑奶奶来了!” 大太太急忙回头,“你祖母一直在等着你来,快,快过去!” 齐眉几步到了床榻边,跪在地上,紧紧握住老太太的手,“祖母,祖母?孙女来了。” 老太太费力的撑起眼皮,却只能睁开一点点。 “勇哥儿今日上午才头一遭陪着母亲,转眼下午就成了这个样子。”大太太拿着绢帕不停的擦着眼角。 老太太是终于等到了她想要的答案罢,齐眉看着苍老的老妇人,感觉手被轻轻地回握,“我要听……听那个曲……” 第一百九十四章 引蛇出洞 感谢逆児投出的宝贵粉红票xd ———— 齐眉沉默了片刻,把严妈妈叫到跟前来低语几句,严妈妈忍着泪道,“老奴这就去拿。” 祖母在临终之前,想听的不过就是那首曲。 祖父亲手做的前半段,后头是齐眉做的那首。 严妈妈很快地拿了过来,打开长长的盒子,笛子躺在盒内,还好齐眉这次回来有了准备,把笛子带上了。 “我想听……”老太太着急的比划,无奈手脚都没有一点力气,连说话和喘气都成了十分奢侈的行为。 “我知道的,祖母,我知道。”齐眉轻轻地按住她,而后把她扶着坐起来,老太太费力的动动手指,齐眉把耳朵凑了过去。 不多时,清雅园的人全都被请到园子外头,园内只剩下老太太和齐眉,长辈们虽是万分不舍也放心不下,但这是老太太最后的愿望,他们为人子孙自是要实现。 六七月的季节,此时正好是傍晚,丝毫炎热的气息都没有,反倒是徐徐凉风吹拂过众人的脸颊。 大家依稀能从园子外头瞥见园内的情形,老太太被搬到软椅上坐在亭内,齐眉站在池水旁,四周都是盛开的娇艳花朵,赏花最佳的时刻已过,却也不妨碍园内争相竞开的鲜花。 层层叠叠的花,涓涓流动的澄清池水,亭子旁的樱花树被风吹得沙沙响,樱花掉落下来,偶尔有几瓣落在齐眉的肩上,她一身月白素群,一只玉钗简单的把头发松松地挽起来,美不胜收。 老太太却只是努力睁着混浊的眼,美景再好。人再娇也比不过她心头的触动。 激烈壮绝的笛音霎时响透了花园,老太太面上染了一层光彩。 突然一个急冲快要到底时霎时俯冲着,毫无痕迹的接稳了接下来错落有致的跳音,跳音渐渐的慢下来,不着痕迹,又不动声色,几乎在所有人都以为要结束的时候,曲调一转,笛音柔和又清亮,像是大胜归来的将士在想着心爱的女子时心中的满腔柔情。(.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又像是厮杀了许久,好不容易偷得一刻清闲时,将士不经意的抚上腰间。摸到了妻室给她绣的香囊时唇角立即会浮上的幸福笑意。 老太太的眼渐渐模糊,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笛声已经落不到她耳里,眼前出现了朦胧的光圈,十分快速。把她这一生都回放了一遍。 而后一个玉树临风的青年俊郎伸出手,笑意吟吟的道,“我来接你了。” 是年轻时候的老太爷,她第一次见他,他就是这般让人挪不开眼,以后追着他。跟着他,缠着他,他始终都含着笑意。从不曾嫌过她烦人,纵使她胆大包天的跟去了沙场,老太爷也只是怪责一句,而后把她保护得紧紧的。 老太太颤颤巍巍的伸手,努力的靠近了彼岸。 齐眉看到老太太手一松。整个人都垮了一下,而后手锤了下来。一个小饰物也咕噜噜从手心滚落,是老太爷临终前交给陶齐勇的。 已经不能言语,已经无法再念出谁的名字,动作就代表了一切。 齐眉眼眶里已经不自觉的被染湿,老太太已经去了,笛声依旧执拗的演奏着,直到一曲终了,齐眉放下笛子,老太太的唇角带着笑意,去得是从未想过的安详。 陶伯全几人听到笛声停止,再也等不下去的冲了进去。 随之而来都是惊天动地的悲戚哭声,陶家三子全都湿了眼眶,去年老太爷去了,今年老太爷尸身送回来不过几月,老太太也跟着去了。 齐眉跟着帮忙的时候,才发现季祖母一直站在园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季祖母……”齐眉的声音带着点儿哭过后的鼻音。 季祖母微微地点头,有些茫然的看着前方忙碌的那些身影,“她,输了。” 祖母确实是输了,输给了自己的骄傲和怀疑,若果不是信了别人的胡话,不至于到这样的地步。 可祖母实则并没有输,只有她从头到尾才得到的是完整的爱,若果她能在这条路上多分一份信任和自信,会走得更加的美好。 “我也输了。”季祖母自嘲的笑了笑,低下头,“我才是输得最厉害的那个。” 齐眉虽然并不能完全知晓爱到极致的感觉,但她能明白,爱情本就没有输赢,你在对方心里,对方也在你心里,那就够了。 正要说话,忽而季祖母匆匆地离开,齐眉下意识的转头,撞上了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阮成渊的眼眸越看越和弘朝的人不一样,她也是近看了后才知道,阮成渊的黑葡萄一样的眼眸,外圈裹着淡淡的褐色,并不是纯黑的眸子。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只要一与他对视便会觉得挪不开眼睛。 “别难过。”温柔的声音闯进她的心底,“我在你身边。” 齐眉的眼角还是有些湿润,带着鼻音的嗯了一声,忽然觉得有点脆弱起来,轻轻地靠近他的胸膛,宽厚又温暖,周身都是让人安心的檀香味。 阮成渊轻轻地抚着她的青丝,柔顺无比,这种淡淡的依赖感他十分珍惜,就算得不到她的心,能让她依靠也是好的。 济安公府的事一时之间成为了街头巷尾的谈资,济安公在边关病逝,陶副使大胜归来后却在当日便晕倒了,好不容易好起来,陶老太太却有去世了。 有人唏嘘有人感叹,更多的是,济安公府被描摹上了一层神奇的色彩。 渐渐的,矛头悄悄指向了齐眉。 从她嫁出去后,济安公府的事情就一件件的糟糕起来,而阮家长子,她的那个傻子夫君却是恢复了神智。 甚至有迷信的人说得跟真的一样,“我见过阮家那个大少奶奶,那张脸特别的柔美,不是最漂亮的,但是远远看上一眼,你就觉得整个人都舒坦了似的!” 在这样的时代,迷信和信教都是家常便饭,有了信仰的人无论多苦难,都只要双手合十,平静的向着心中的信仰赞颂,始终都坚信远方一定有光明。 但免不了有凑热闹的人,甚至还有追着阮家的马车跑的。 齐眉坐在马车里,微微蹙眉。马车外不停的有人在叫着,侍从不好动粗,只能作势要打人,或者用点儿力气推开他们。 还是有人挣破了桎梏,直接冲到马车旁,霎时马车外就被咚咚咚地敲,右侧的车帘竟是一下被掀起来,一张过分痴迷的丑恶嘴脸印入齐眉的眼帘,枯燥的手伸进去要抓住她,阮成渊直接一个跨步下了骏马,把那人提起来摔到地上,而后一脚踩到他胸口,侧头看了眼侍从,“把他送到衙门里,恶意滋扰官家良妇,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清冷的声音让周围的人都打了个哆嗦,这是恶意滋扰,若是平民百姓还好,这可是阮大学士府上的。 阮成渊还要揍人,车内齐眉忽而道,“夫君上来罢。” 阮成渊狠狠地瞪了眼周围的那群人才回了马车上,“他们太过分了,看着你脾气好,看着我好欺负是不是,简直把你当福灵石,谁能看一眼,或者碰一下就能走大运似的!” 马车重新开始行使,速度比之前要快了许多。 齐眉一直一语未发,回到了阮府,两人都入了携园后,她才拉住阮成渊的手,“别生气了,你听我书哦,难道不觉得这些所谓我有福气的传言势头太大了?而且刻意的成分不少,百姓本就容易被煽动,传得神乎其神难免会当真。但再当真,没有分寸甚至不要命的人可不是满大街都是。” “刻意?”阮成渊重复了一遍。 齐眉点点头,拉着他坐到屋里去,子秋很快端了青梅薄荷茶上来,这是齐眉出门前就泡好的,阮成渊喝了一口,只觉得心头冷静了不少。 确实不对劲,他被那群人牵着鼻子走,看着有人冲破了桎梏要冲进马车里,他差点就直接拔剑把那人斩断手脚,而后若不是齐眉叫住他,他真的是要打到他动不了为止。 刚刚按着那人的时候,仔细回想起来,力气好像并不小,他被齐眉的事情激得眼眶都发胀,根本没去思考别的,他这样生气,手下使的力气自然不小,而那人却还能挣动。 “是不是最近你都没受过那些人滋扰了?”齐眉又问道。 阮成渊点头,“安静了两个多月,这半月因得老太太的丧事,来关心的倒是有几个,今日我正好空闲陪着你回来,还好我……” “平时也有人小打小闹,但是没有今天这么激烈。”齐眉眼里闪过一道精光,“这是在引蛇出洞,引的是你,诱饵是我。” “如若你当时神智全无,真的下手打残那个人,之前做的功夫就都白费了。”齐眉看着阮成渊,抚上他的脸颊,“祖母的丧事已经做完,这段时日我都不会出门,所以他们今日才会这样过激的要闯到马车面前来。” 阮成渊轻轻地撕口气,明枪暗箭他都能躲,却躲不过这样的。 “没事,你并没有把那人打成什么样。”齐眉见他眉头紧锁,安慰着道,“晚些给大哥传个消息,他人不在枢密院,但官职摆在那里,手上还有不少人,托他查一查,今日被送去衙门的人如何了。” ———— 今天没办法二更,抱歉tut! 第一百九十五章 风波 晚上歇息的时候,齐眉轻轻地舒了口气,眼睛的酸涩感觉已经消散了许多。 短短两三个月不到,济安公府就办了两场丧事,中间陶齐勇大胜归来的喜庆之气没几天的光景就被老太太的病情和他自己的晕倒而消磨得所剩无几。 阮成渊翻了下身子,背对着齐眉,他也睡不着。 齐眉想起今天白日他生气的样子,说是冲动也不为过,轻轻地靠在他背上,小声问道,“你今日做什么那么冲动?平时你也不是这个样子。” 宽阔结实的背虽是被宽松的寝衣覆住,但一靠上去就能有隐隐的安全感传来。 阮成渊闷了半天不出声,在齐眉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憋出一句,“你是我的媳妇,换做别人我也只会让身边的侍从去救罢了。” 说着舒了口气,好像要说一件极大的事情一样,“这么说可能有些奇怪,虽然是夫妻,你可能觉得我们之间只是挂着个名头罢了,但是我喜欢你,想对你好,想能和你一直长久的走下去。” 没有什么华丽的语言,单单我喜欢你四个字就让齐眉心头重跳了一下。 喜欢吗,她从没深想过这个问题。 “不用你现在接受我,但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愿意对我敞开心胸。” 话音落了好一阵,身后没有回应,阮成渊重新闭上了眸子,手有些发麻,无论如何他总算说了出来,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等到她能对他敞开心胸那天,他便也什么都不再隐瞒。 忽而腰被触碰了一下,接着就是柔弱无骨的手悄悄地换上他的腰。 阮成渊似是笑了一下,有低低的声音传来。齐眉听不真切,下一刻齐眉就觉得自己的手被他紧紧的握住,良久都没有松手。 ………… 陶齐勇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回来,阮成渊带着消息回来的时候,齐眉正在屋里做女红。 还未进屋就能从窗外见到她坐在软椅上,侧脸对着外头,手里捏着一根银针,彩线被扯得有些长,她低下头咬了一口,彩线便断了。又利索的打了个结,拿起刚刚绣好的小香囊,齐眉满意的笑了笑。 这个是她用来装自己那半块的香囊。午后拿出来看一眼,没想缺了个小口子,毕竟一带也戴了这么多年的功夫,难免会有些磨损。 正要把半块玉佩重新放进补好的香囊里时,忽而听得外头子秋的声音。“姑爷回来了。” 齐眉面不改色的收拾着手下的东西,在阮成渊到她身边之前把绣盒盖上,回头冲他笑了一下。 阮成渊却把头探过来,“刚刚是在绣什么?瞧着挺好看的。” “都是女子爱摆弄的一些饰物绣活罢了。”齐眉笑着把绣盒捧起来,放到外室的木柜里。 回到内室,却看到阮成渊似是在找什么东西一般。低着头在窗边,身子俯下去。 “你在找什么?”齐眉凑了过去。 “记得之前在这里有看过一本书册的,可是怎么这会儿又不见了踪影?”阮成渊嘟囔着。手下在桌上随意翻了一下,“罢了,大概是我记错了。” “大哥那边有消息吗?”齐眉瞅了有些凌乱的桌面一眼,挽住他的胳膊,两人一起坐到卧榻上。 说起这个。阮成渊的面色凝重起来,“有。大舅哥说昨日送去衙门的人昨夜得急病死了。” “死了?”齐眉讶异的睁眼。 “嗯。”阮成渊点点头,“白日的时候还好好的,刚刚父亲把我叫过去,有人要上奏,说我昨日当街把人打死了。” “那么多人都看着,谁都知晓不是你的,难不成空口说白话皇上也能信?”齐眉皱着眉道。 “没到皇上那儿,折子辗转到了御史大人手上,他与我父亲商量过,因为折子里都是个人的话,而没有确切的证据。”阮成渊道。 弘朝里言官上奏,除了直接上殿面圣且有证有据的,比如陶大老爷在朝上直接呈递给皇上血书,再比如辅国公为首的文官上奏皇上,疑西王爷和陶齐勇有蓄意谋杀的行为。 而辗转到御史大人手上的折子通篇义愤填膺,字字句句都是在指责,就是这样激烈的字句才引起了御史大人的注意,并不是品级高的官员上奏,也之所以如此,才能这样轻易的落在他手上。 “是御史大人拦下了?”齐眉重复着问道。 阮成渊眼眸闪烁了下,抿着唇不说话。 “究竟是拦下,还是原本就没有那个折子,御史大人口中品级低的官员姓甚名谁,这都没有交代。”齐眉点出了重点。 阮成渊认同的点头,“都是御史大人的片面之词,而且哪里那么快?我昨日才动了手,晚上那人病死,今晨就有折子了。” 若说手脚快的人做这些并没有什么困难的,重点就是在手脚快之上。 “是不是平宁侯做的还有待商榷,他做事极少有这样的漏洞。”阮成渊托着腮。 “无论谁做的,你我两家都和西王爷有颇深的渊源,很容易被人怀疑被人算计。而如今太子的谣言渐渐少了下来,外人都说自从有了太子妃后太子也收了心一般。” 阮成渊挑了挑眉,“你信?” 不知道他为何问这样的话,齐眉想起刚刚补香囊的时候,她收起玉佩的动作十分快,但也不知阮成渊是不是什么都没瞧见。 齐眉笑了笑,道,“哪里轮得到我信与不信,太子远在皇宫,我从未能进去过,都是听着外头这些传言罢了。” “你确实不可能知晓,太子他,完全是扶不起的阿斗。”阮成渊冷哼一声,眸光里有恨意闪过。 齐眉忙捂住他的嘴,“这话可不能在外头说。” “屋里也不要。”齐眉又补了句。 被捂着嘴的阮成渊眼眸显得愈发的亮,看得齐眉一下子松开手,“你又逗弄我。” “看着你就是逗弄你了?”阮成渊把双手枕在脑后,靠在了卧榻上。 晚膳是吃大厨房里送过来的菜肴,阮成渊悄悄地舒了口气,还好齐眉没有发现。 快三个月的时间,若是齐眉亲手下厨,那就必定是韭菜、蘑菇做食材的一类,好吃是好吃,做她吃的菜肴再多也不会腻。 但齐眉大概是不懂,也不知她哪里听来的是对身子好,确实是对身子好,但只对男子的身子好。 阮成渊夹着凉拌脆笋放入口中,每次吃了她做的那些菜肴,到了入夜就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只能出去用冷水洗把脸。 初春大概是个不好运的丫鬟,每次都撞上齐眉亲自下厨那日守夜,被他吓过几次后,再之后轮到初春守夜,她索性就整晚都不要合眼,免得被他这个大少爷吓出病来。 得好好想想,要如何和齐眉委婉的说换食材的事。 ………… 御史大人邀了阮秦风一起饮酒,同御史大人一起来的还有太学品正。 两人都站起来向阮秦风敬酒,一起爽快的一口饮下去。 阮秦风笑着问道,“不知成渊在学堂里如何了?” 居玄奕如实的道,“普普通通,没有什么出色的表现,但也从未惹过事,课业做得不好的都是别家的少爷。” 阮秦风却并没有舒心的表情,反而眉头拧得更紧,“我也不能一直在那里,听闻贤侄你最近开始教书,那单单就你所教的内容,成渊学得如何?” 居玄奕最近从协助到总算可以学堂的教书,这是他老老实实熬来的机会,每次教都特别的认真,但学堂里都是高门子弟,顽劣的嚣张的文弱的不出声的,各种各样的都有。 只有阮成渊,听得认真,偶尔还向他讨教一两个问题,但似乎总是学过就忘一般,问来问去的问题全都是可以举一反三的东西。 居玄奕犹疑了一会儿,斟酌着道,“阮兄他很认真,但不过还需要努力一些。” 说得模棱两可,阮秦风自是觉得敷衍,也没了说话的兴致。 御史大人让居玄奕先回去,等他走过屏风,御史大人开始说起那日的折子。 阮秦风面色一滞,低声与御史大人说了起来。 “本就不是成渊做的……定是有人……我也不知会是谁……” 阮秦风的声音压得低,站在屏风后的居玄奕听不真切,扯了扯嘴角,下到一楼往府里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八月的天气已经十分炎热,最近济安公府诸事繁多,才刚办完老太太的丧事,众人悲痛的心情渐渐地平复一些。 此时二老爷和三老爷两房开始有了动作,陶老太太和济安公都去世了,济安公府如今高堂不在,只剩下兄弟三房。 三老爷昨日就来找过陶伯全,话里话外都是要分家的意思。 陶伯全没有立即回他,直说近日朝堂之事过多,他抽不出身处理这样的大事。 三老爷这才稍稍安静下来,而他前脚刚走,后脚二老爷又找上门,陶伯全顿觉心烦得要命,只让新梅去回了说他身子不适。 陶大太太才刚梳洗完,见丫鬟又进来,陶伯全蹙着眉,“二老爷不肯走?” 新梅忙福身,“不是二老爷,是颜家老板来了,已经在花厅等着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去留 颜儒青并没有坐着,而是站在花厅里,见陶大太太来了,怔了一下。(.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颜老板许久未再来过陶府,也不知此次前来所谓何事?”大太太说话十分的客气。 颜儒青的唇色有些惨白,眼窝也深深地陷了进去,原以为前来的该是陶伯全才是,结果还是陶大太太。 “怎么做事的?这么久了茶也没有上。”大太太看了颜儒青一眼,皱眉斥责了莺柳一句。 老太太过世后,原本服侍她的四大丫鬟都留在了花厅和正厅,而严妈妈则是给了她一把银子,回乡养老去了。 老太太身边这四个丫鬟都是聪明伶俐的人,做事沉稳,有规有矩,即使在待客的时候偶尔出些岔子,有这四个丫鬟在也都能很快地化解。 莺柳面有难色,颜儒青开了口,“陶大夫人,不是她的错,是我喝不下东西也吃不下东西。” “怎么了?”陶大太太听着颜儒青沙哑的声音,心知有事,忙问道。 颜儒青沉吟半晌,道,“宛白她,抑郁成疾,得了重病,大概没多少日子了。” 大太太顿了会儿,只微微地叹了口气。 “不是来请谁原谅,只是宛白很想蕊儿,所以请求陶大夫人,若是能让蕊儿回去陪宛白走完最后一小段路,颜某感激不尽。”颜儒青说着拱手,面色尤为的沉痛。 陶蕊换了一身素朴的衣裳,白沙半遮着面,却掩不住已经生得倾国倾城的绝美容貌。 即使只远远的看上一眼,瞧不清相貌,也能知晓是个难得的绝色。 陶妈妈简单的收拾了包袱,颜儒青显然是早有准备,心知陶府不会拒绝这个请求。宽敞的马车停在府外。 陶蕊跟着颜儒青身后,脚步十分快速的出了府门,颜宛白的消息让她心乱如麻,身边失去的东西已经太多了,纵使心态再是改变,再多不悦的事情,她也希望身边至少要留给她最后一丝亲情。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舅舅,娘应该是没事的吧。”陶蕊上马车之前,抱着希望问了颜儒青一句。 颜儒青深吸口气,摇摇头。一个跨步上马,“走吧。” 颜家府邸的气派不比官家的要少,尤其一些品级低的官员。还没有颜家这样大的府,颜家家不大但业大,陶蕊被颜儒青从马车上牵下来,抬头便能看到下人们在园子里忙忙碌碌的身影。 当看到颜宛白苍白的脸之后,陶蕊再也忍不住的哭了起来。跪伏在床榻边,只喊了一声娘,就再也说不出话。 颜宛白看到陶蕊,费力的扯出一丝笑意,“蕊儿来了,总算来了。娘好怕再也见不到你。” “娘,不会的。”陶蕊大哭着,我见犹怜的脸庞谁看了都会被勾走一大半的魂儿。 颜宛白笑了笑。眼泪也滑了下来,“娘自从回来颜府,心态是真的平和下来了。过去的一切都不是他人的过错,全是娘自己造成的。太过要强,太得理不饶人。不得理却还更加嚣张。那时候你父亲之所以欢喜我,都是因得我性子与大夫人性子相反。柔情似水的女子是好,但若柔得化成一滩水,看上去就没血没肉,哪个男子都不喜欢那样的妻妾。” “娘,都是他们的错!”陶蕊眼眶的血丝又多了些,红红的眼眸看上去却并不吓人,反而有一种妖冶的美丽。 颜宛白抚摸着陶蕊的青丝,“谁都会喜欢美丽的人事物,n你很美,很好看,这是你的优势。娘是见不到你嫁人了,所以先要告诉你,容貌是你的优势也是你的劣势。(.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要抓住男子的心,光靠容貌是没用的,要用适当的法子,慢慢地融进去,不是融到别的地方,而是融到他的骨血里。这样才能让他无法忘怀,即使有谁能入得了他的眼,也再进不去他的心。” “因为他的这里,将会满满当当的都是你。”颜宛白指了指陶蕊的胸口。 说了老长一段话,颜宛白咳嗽了起来,摊开捂过唇的帕子,上头全都是血。 “咳了这么多血!”陶蕊惊呼着要去找颜儒青,怎么都没有郎中陪在边上,颜家的家业请十几个郎中守在府里都是绰绰有余。 “蕊儿,不用去烦你舅舅。”颜宛白咳嗽着拉住陶蕊的胳膊,拉得紧紧的,“娘已经是药石无灵。” “最后一点点日子,就盼你能够伴在娘身边。”颜宛白笑了笑,是陶蕊从没见过的笑容,十分的美艳,若是父亲能见到这样的娘,一定会心疼,说不定还会把娘带回去。 能请到柒郎中的话,一切说不准还有救。 陶蕊边想着边站起来,努力要挣脱颜宛白的手,“娘,蕊儿回去找父亲,他见到娘的样子一定会心疼的,这样娘就能回济安公府了。” “蕊儿!”颜宛白撑着床榻,咳得全身都震了一下。费劲了力气唤出一声,陶蕊停在门口。 “没用的,你父亲再也不想见到我,若是再不出现在他生命里,说不准还能留一丝丝的美好。”颜宛白凄苦的笑着,让陶蕊回到她身边。 日子悄悄的滑过去,对陶蕊来说度日如年,对颜宛白来说却是难得清闲的时日。 知晓了时日无多,反而心态豁达起来。 半个月的功夫,陶蕊都陪着她,没有什么太遗憾的事了,余下的不过也是她自作孽。 “娘有些渴了。”颜宛白抬了抬手指,勉强撑起眼皮。 “蕊儿给娘去端茶。”陶蕊忙走了出去。 颜儒青正从府外回来,第一时间照例来园子里看颜宛白,却看到陶蕊满面泪痕的跑出来,下一刻隐隐听得屋内有人在唤他,踱步走了进去,颜宛白已经全身虚脱的靠在床榻上,颜儒青忙上前拉住颜宛白的手,“妹妹,还听得到大哥说话吗?” “大哥,宛白的性子不好,也做了很多错事,最后若不是大哥的包容,宛白只怕会过着万人唾弃的日子。”颜宛白说得断断续续,颜儒青心下了然,不敢打断她,只求她能有力气说完。 “蕊儿……性子本是好的,都是我……都是我……”颜宛白又咳出了一滩血,颜儒青手脚慌乱的帮拿帕子帮她擦去血渍,颜宛白唇角带着血迹,已经是惨白的唇费力的一张一合,“大哥,宛白还有最后一件事想要求你。” 等到陶蕊吵吵嚷嚷的让丫鬟把茶煮出来,还打破了不少碗。 老爷的侄女儿,还是济安公府的小姐,丫鬟们有一百个胆子都不敢怠慢,半个来月的日子都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丫鬟们急急忙忙煮好了,又立马端着茶,陶蕊一把抢过往园里赶。 只看得颜夫人也匆匆地过来,看了眼屋里,“姑子……姑子没了!” 啪地一声,手里的茶盏摔得四分五裂。 陶蕊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入到屋里,抱着颜宛白的尸身,“娘,蕊儿什么都不要,只要娘能回来!” 哭得凄厉又悲戚,连外头的下人也忍不住悄悄地拭泪。 颜宛白病逝的消息传回了济安公府,大太太与陶伯全说的时候,陶伯全正在忙着写册子,只抬头嗯了一声。 大太太又道,“蕊儿会在颜府里等丧事都办完再回来。” 陶伯全微微地蹙眉,“犯不着急着回来,让她在颜府多住一段日子吧。” 济安公府死了济安公,又没了陶老太太,早已写下休书扫地出门的颜宛白也病逝了。 陶伯全好不容易心绪才得以平复,不愿再看到谁哭哭啼啼。 况且颜宛白这人,陶伯全摇摇头,继续写着册子。 ………… 阮成渊在学堂里听得有人议论颜老板家的二妹病逝的消息,回屋子后便于齐眉说了,“颜宛白都是自作孽不可活,若不是做了那么多坏事,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齐眉微微点头,继续低头看手里的书册。 “很快就要考今年的秋试了,边关战乱刚过,为了稳民心,抚臣民,皇上今年特意加开了秋试的会试,最迟明年开春就能有结果。”阮成渊缓缓地说着,齐眉把书合上了,睁着澄清的眸子看着他,“你想考得好,还是考得不好?” “这是我要问你的。”阮成渊伸手揽住她的腰,“考得好,我就能留下来,考得不好,我就得回去西河。” “要考得好。”齐眉毫不犹豫的。 若真要帮西王爷,就不要留在他身边,好不容易脱离了干系,不能又主动去自投罗网。 折子的事情自是无疾而终,倒是一丁点风波都没有掀起来。人现在的阮成渊考得好一些也没有关系,皇上赐一个品级低一些的职位就好。 阮成渊起了身,背对着齐眉,“我还在想,要考得好些,还是差一些。回去西河自是危险,但险中求胜,并不失为计策的一种。” 齐眉看着阮成渊走出去,两人成亲大半年,再加上前世的记忆,实则已经相处了快八年的光景。 秋季的会试就在十月初,算算也只有不足一月的时间。 ―――――― 今天的二更晚了许多,十分抱歉,明天会按时更新的^_^ 第一百九十七章 厮杀 轻轻叹了口气,齐眉让子秋把帘子拉下来,而后从书册里拿出一张平整的小字条。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字体虽然不是清秀的类型,但对于一个聋丫鬟来说已经是端正。 清浊当初被安排跟着颜宛白回颜府,如今颜宛白病逝,与颜宛白有关的一干下人好的便留下,普通或者差一些的都被颜府的官家给了一些碎银,打发了出去。 清浊有耳疾,自是分在了打发出府的那一帮里。她并没有回老家,而是租下了城郊一个农家的小仓库住下。 齐眉总觉得,清浊虽是有耳疾,但却比一些身体健全的人还要来得聪明许多。 这样的人,留在身边怎么都能用上。 况且那次有意安排清浊跟着颜宛白回颜府,所交代的事清浊一件都没有含糊,颜宛白的一举一动都被她记在心中,用小字条的方式传递给齐眉。 或者真的是大难过后的人,颜宛白还真的没了要去争夺什么的心。 说实在话,齐眉不是没有想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仔细想一想,当初颜宛白用这样龌龊的方式犯下种种不可弥补的过错,遭到整个济安公府的唾弃,反过来她若是这么做的话,委实是把自己拉低到和颜宛白一条线上站着。 问过郎中,也知晓颜宛白郁结成疾,根本没多久好活了。 听清浊说,颜宛白咽气之前,有求于颜儒青,但颜宛白被颜儒青挡住,清浊看不到是说了什么。 无论是什么都无妨,该死的人已经死了。 齐眉把油灯盖儿掀开,小字条歘地一下烧了起来,慢慢地变成灰烬。风一吹,灰烬也散得毫无踪影。 ………… 重阳节这日,宫廷与民间同乐。皇宫上下一起吃花糕庆祝,而皇帝则是要亲自到千秋山登高,以畅秋志。皇室出动的声势浩大,御前侍卫警惕的随在队伍里,四周也有各处保护的暗使,宫女们穿着相同的桃粉衣裙,远远看去,个个都容貌秀丽。与太监们一般,都微微低着头,屈身。长长的街上几乎没有旁人可以站的位置。听说这次皇帝只带了仁孝皇后和德妃娘娘,太子和太子妃一干人等早在皇上登上千秋山之前就已经到了。 按着规矩,天子之臣民子孙要恭候帝王大架。 而待到皇族冗长吵闹的队伍总算过去,属于民间的重阳节欢乐正式开始。 民间流传着古时的传说,有个瘟魔。只在重阳这日出现,而一旦它出现便家家就有人病倒,天天有人丧命。在人们痛苦不堪的时候,一名除妖道士从天而降,教给百姓道,“这一日只需佩茱萸。食蓬饵,饮菊花酒,此祸便可尽除。”听了除妖道士的话。一年一次的灾祸日头一回安安稳稳的度过。 再要感激除妖道士的时候却不见了他的踪影,只看到一缕烟飞速地化去了天际。 这一日为九月九,易经之中有记载,九为阳数,两九相重。故此日被命为重阳。 “大少奶奶,是不是真的有瘟魔啊?”迎夏有些害怕的边说边收拾东西。子秋先敲了下她的额头,“当然有瘟魔,就看准了今儿要来找你索命的!” 迎夏一下子吓得哆嗦起来,齐眉看着两人玩闹,笑着摇了摇头。 阮秦风是朝廷命官,故早携带阮大夫人随着太子登上千秋山,阮成渊不过只是文弘学堂的学生,自是能出去体验民间的节日。 马车一早就备好了,看着天边渐渐出现的夕阳,迎夏愈发的害怕,手下的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迅速,出行的时辰都因此而提早了一炷香的时辰。 齐眉把一早做好的茱萸囊递给子秋和迎夏,“胳膊上佩戴茱萸囊,等会儿到了酒楼再饮下菊花酒,瘟魔就是想害你都进不了身!” 迎夏接宝贝一样的接过茱萸囊,“多谢大少奶奶。” 喜滋滋的戴上茱萸囊,马车驶到府外的街道上,迎夏昂首挺胸的模样把齐眉逗得咯咯的笑,放下车帘还是忍不住唇边的笑意。 “笑什么?”阮成渊随口问了句。 齐眉摇摇头,笑着道,“等会儿是直接去酒楼还是在街上看看?听着外头也顶热闹的,街边叫卖菊花酒、茱萸囊,甚至仿制的宫廷花糕的声音听上去都可吸引人。” 阮成渊果决的拒绝,“不成,不可在街上晃悠,坐在马车上也不行。” 完全把后路给堵了,齐眉吐了吐舌头,阮成渊还记得前不久那闹腾的事,虽然之后并没掀起波澜,但确实要小心些才为好。 马车停到了酒楼,倒不是原先出过事的花满楼,反倒是一个不知名的小酒楼,人比别的地方都要少许多,看上去生意比较冷清的一个地方。 “怎么是在这里?”齐眉看了看四周,店小二也是懒洋洋的,不像别的地方,伙计们都是忙得手脚都要重影了一般。 “感觉这里不是很热闹的样子。”齐眉尽量说得委婉,哪里是不恨热闹,简直就是没什么人。 掌柜的听着响动走出来,还打着呵欠,比唯一的一个店小二还要慵懒闲适,阮成渊和齐眉都穿着较为朴素的衣裳,乍一看上去还不知悠闲的掌柜是客,还是他们俩才是客。 掌柜的与店小二耳语了几句,店小二把皱皱巴巴的毛巾往肩膀上一搭,“客官楼上请。” “等一下。”齐眉笑着转头吩咐子秋,“去把马车上的花炮仗拿过来。” “那是什么?”阮成渊疑惑的问道。 齐眉笑着道,“是原来在庄子里的时候自己做的东西,花炮仗声音十分响,比饮菊花酒和佩戴茱萸囊驱赶瘟魔都管用得多。” “大少奶奶我们……”迎夏疑惑的歪着头,原先在庄子里,东西都被刘妈妈和梨棠搜刮走了,哪里还有闲东西做什么花炮仗? “我们马上就拿过来,许久没放过了,奴婢也很是怀念。”子秋拉着迎夏飞快地跑了出去。 很快地,外头响起了炮仗声,不是特别响,长长的烟雾直冲到云霄。 说是楼上,只不过是顺着梯子走上去的一间小包房罢了,唯一一间房,进去后倒是没有想象中的霉味,收拾得算是干净整洁,窗户外的街道是城中最偏僻的。 齐眉和阮成渊相对着坐下来,待到店小二离开,齐眉问道,“是不是你约了人?” 阮成渊笑了笑。 “约的是……西王爷。”齐眉边说边四处打量,隔着案几和床榻的屏风后走出个男子。 齐眉吓了一跳,立马躲到阮成渊身后,“这是谁?” 尖嘴猴腮,倒起来的三角眼,猛一看上去,若是到了晚上还不知是人是鬼。 “你倒本王爷是谁?” 声音一出来,齐眉就微微地舒了口气,“拜见西王爷。” 苏邪抚了抚衣袖,又抬手摸了摸脸,粗糙的触感还真是有些不习惯,“这个面皮戴上连王妃见了都一拳揍过来,何况是你。” “西王妃也来了?”齐眉忙问道。 “自是没来。”苏邪微微摆手,“让她在西河待着,路途遥远,只不过与贤弟商量一些事,带她来太扎眼,况且她又不会武功,遇上危险也不好对付。” “倒是你,还把自家夫人带在身边,莫不是怕她跑了似的。”苏邪打趣了一句。 齐眉已经躲去了屏风后,再怎么是姐夫也不好这样相见,听得苏邪张口闭口的调笑,若不是他是王爷,非要好好说他几句不可。 西王爷和阮成渊在外头低声商议着,齐眉坐在床榻上有些百无聊赖。 西王爷这样隐瞒着身份,一点风声都不走的前来和阮成渊商议,无论是怎样的事,都是极大的秘事。被她看到了乔装后的模样,按着西王爷的性子,能忍她在这里大多都是西王妃的缘故。若她不是有个西王妃亲妹的身份,西王爷只怕把她扔出去还算轻的,没一刀杀了就算好的。 如若只有她一人在努力,笼络西王爷的路只怕会十分的长远,而不是像如今这般,有了一样目标的阮成渊来主外。 说起来,她还全然不知阮成渊笼络西王爷的缘由,被抄家灭门的是陶府,阮府好像并未受波及,不论阮成渊前世是不是装傻,今生在他们成亲之前,她着实看不出阮成渊有什么需要装傻的地方。 屋里有种十分淡的味道,渐渐地,齐眉有些昏昏欲睡起来,倒下的瞬间,听到屏风后阮成渊的呼声,好像是在叫她。 阮成渊急急地越过屏风,床榻上竟然空无一人,床帐里还余留着齐眉身上的月季花香。 这时候门被叩响,店小二端着菊花酒和仿制宫廷花糕进来,面色如常的放下,又懒洋洋的准备往门外走。 阮成渊拿起空的茶盏,猛地砸向店小二,本来还懒洋洋的男子忽而身手凌厉起来,一个掌风劈过来,案几就裂成了两半,茶碗茶壶全都碎裂开来。 下头掌柜的狠狠地怒骂,“你个蠢东西又砸碎了东西!?” 那店小二不知道投了个什么下去,掌柜的登时就没了声音。 “阮大少爷果真是个会武功的,屋里还有其他人罢,那位可敢出来露个面?”那店小二微微地笑了笑,拍拍手掌,立时外头就进来了二十几个黑衣人。 第一百九十八章 互知 阮成渊眼里起了杀意,藏于袖中的软剑却依旧没有抽出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今日是重阳节,人们都集中在热闹的城中心,所以他才和西王爷秘密约到这个偏僻的小酒楼,带着齐眉一齐,一是因得她也想出来热闹热闹,散散心情。二更是因得他独身一人十分容易引起别人的疑心,却不想千算万算还是被撞破了。 他们来之前不该有谁能拿到消息,眼前的这个店小二压根就不是原来那个。有人赶在他们之前就动了手,阮成渊脑子飞速的转着,对方暂时按兵不动,他也不能轻举妄动。 刚刚看着那个店小二进门,面上再松散闲适的神情也没能完全掩藏住刻意收敛的脚步,武艺高强的人走起路来都会带着脚风,阮成渊瞬间起了疑心,假意把空的茶盏扔出去,果然那店小二沉不住气,一下就暴露了。 还唰唰地出来了这么多人。 “阮大少爷可真是品味独特,别人都往那闹事里挤,你却非要到这人迹罕至的地儿。”店小二笑了笑,一派悠闲,“还有谁人在屋里,阮大少爷又是与谁相见,躲躲藏藏的不是皇家的作风,出来罢。” 皇家的作风,明显他们知晓西王爷的行程。 西王爷是独身前来,有两种可能,一是西河里有内奸,可西王爷那样的性子,哪里会容得下什么内奸,早就一刀杀了。 二则是在城中有谁走漏了风声。 昨日在学堂里,居玄奕教课业的时候问过他几句话。 再是回答得滴水不漏,若是旁人有心也是无用。 阮成渊眯了眯眼,听力极好的他听到一楼有些响动。西王爷如今就躲在屏风后,若是厮杀起来,什么都掩藏不住,这里再是偏颇。闹出太大的动静会收不了场。 西王爷出现在京城的消息绝对不可走漏出去,这是大罪。王爷无诏不得回京,这次都不需要言官,皇上必定会一道圣旨判了西王爷的罪,而阮府也会因得他阮成渊被牵连其中。 阮成渊搓紧了拳头,还有齐眉也不见了,若真是要抓他和西王爷,把齐眉掳走做什么,奈何他现在怎么也不能先打草惊蛇。 心中再是焦急也无用,店小二又道。“阮大少爷不要再装腔作势了,若真不是与谁约好了前来,大少爷您的夫人去了哪里?” 这时候下面传来女子清丽的声音。“就是这儿!” 紧接着一些琐碎的脚步,陶齐勇带着左元夏上来,似是没有见到眼前这些凶神恶煞的人,陶齐勇笑着道,“贤弟真是抱歉。路上带了些菊花酒,来得就晚了。” 阮成渊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让他们进来,“无妨无妨。” 左元夏走得慢些,踱步上来后看到一群围满了的人吓了一大跳,“都带着刀剑。这是要做什么?” 左元夏身后探出个脑袋,阮成渊抬眼一看,正是他之前焦虑忧心不见了的齐眉。 齐眉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意。阮成渊心下了然。 店小二冷哼一声,“阮大少爷和陶副使又是演的哪出戏?当我们是路边小孩儿?” 店小二已经作了手势,示意来人动手,陶齐勇正端着茶盏喝之前,轻轻地吐出一句。“杀。” 在他一盏茶饮尽的同时,那些带着刀剑的黑衣人连同店小二在内都被忽而冒出来的精兵们杀了个精光。 左元夏吓得要命。缩在陶齐勇怀里动都不敢动。陶齐勇面色柔和了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我今日与五妹夫相邀在此,却不想入了黑店,一群山野匹夫妄图打劫,我秉持公法将这些胆大包天,敢在天子脚下施暴的匪徒绳之于法。”陶齐勇的眼眸清亮,“五妹夫放心,事后的那些我自会处理好,丝毫不会波及到阮府和别的有干系之人。”陶齐勇说得含含糊糊,躲在屏风后的男子依旧一动不动,忽而一个小小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齐眉递了茶给左元夏压惊,在她饮完之后,陶齐勇便带着她离开,“你和五妹也快些回去吧,我等会儿回来处理。” 门口一大摊子尸体,除了陶齐勇看惯了,其余的人都是面色不大好,尤其是齐眉,面色惨白惨白的。 她无可避免的想起前世始终深植在心底的那一幕,城门口那些板车碾过地面,板车上都是陶府的人,无论身份尊卑一样都如牲畜一般被运去乱葬岗。 齐眉深深地吸口气,阮成渊轻轻扶住她,拜托左元夏先把齐眉带下去。 待到门关上,屏风后的男子才走了出来。 “你查一查,那老狐狸那边可是用上了什么新人,两次都是引蛇出洞,手法都是一样的,一次是小事小闹,这一次却是大事大闹。”西王爷沉声道。 阮成渊点点头,又道,“我大概知晓会是谁,等有了准确的消息,定将告知西王爷。” 西王爷抚了抚衣袖,把手心里一直搓着的东西放到桌上,“这是你那宝贝夫人的罢。” 一个小香囊,阮成渊记得齐眉总是佩戴着这个,想来里头不过是去凶化吉的饰物一类,他也从未多注意,那次见齐眉在补这个小香囊,隐约感觉到是个玉佩之类的东西。 “正是她的。”阮成渊拿起准备收起来,等回了府里好还给齐眉。 刚刚齐眉在屏风后,不知是有了什么临时的打算,而后忽而不见之前定是小香囊掉了出来,而她却没有发现。 “贤弟如此疼爱这个夫人,可有想过她心中装的可不一定是你?”西王爷的眼眸闪烁,“贤弟何不看看这香囊里装着的是什么?” “这是她的东西,我……” 西王爷直接打断了他,“居安你可认得?” 阮成渊心里重重的一跳,面上的慌乱登时一闪而过,西王爷权当是自己所想的那般,叹了口气,“这玉佩只有一半,刻字却是居安,而不是你。” 阮成渊几下打开香囊,登时手都颤抖起来。 “好了,在这样的地方实在不宜久留,那个陶副使是个可以重用的,有勇有谋。虽然你那夫人……但不过这次脱险亦是少不了她的功劳。”西王爷重重地拍了拍阮成渊的肩,安慰般的说了句。 阮成渊恍惚的下楼梯,与陶齐勇拜别,上马车。 齐眉一直昏睡着,左元夏说她刚刚好似被满地血肉的场景吓得不轻。 待到回了府,阮成渊直接把齐眉从马车上打横抱下来,一步一步走得极缓。 子秋和迎夏跟在后头不知出了什么事,在放完花炮仗后,她们俩就去了隔街饮菊花酒,吃花糕,一回来却发现大少奶奶睡着了,不知为何大少爷两人也在。 初春和冬末迎了出来,看着阮成渊恍惚的神情和他怀里的大少奶奶,用眼神询问身后的子秋和迎夏,二人皆是摇头,她们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阮成渊把齐眉平放到床褥上,她眼睛始终闭着,还有些不安的动来动去。 嘴里呢呢喃喃,“不要,不要!爹……!不要扔他们。” 额上的冷汗不断的冒出来,阮成渊打开门,外头小声议论的四个丫鬟立马站得笔直。 “大少爷。” “姑爷。” “去打盆水来,帮大少奶奶沐浴,接着换上干爽的寝衣。”阮成渊吩咐了她们四人一句,转身去了书房。 四个丫鬟兵分两路,很快地就按着阮成渊的吩咐做起来。 书房内亮着油灯,阮成渊整整地看着桌上被拼到一起的完整玉佩。 一半是居安,一半是齐眉。 居安怎么都没有想到,齐眉也是重生的。 前世的记忆汹涌的在他脑中翻腾,前世的他是真的痴傻,什么都不懂,蠢事一大堆,好事一件都做不到。 齐眉在他眼前病发而死,阮成渊捧着好不容易摘来的月季花,竟是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齐眉就这样死在了他面前,当时他觉得天都要塌了,没想到的是,真正的天塌是在后头。 真正翻天覆地的事情,永远不止陶家所经历。 阮成渊深吸了口气,齐眉动过了玉佩,那她也知晓自己是重生,可她却一直未曾提起过,是对他的不信任?还是别的原因。 难怪济安公府能一次又一次的逃过劫难,稳步往上走。 阮成渊眼眶有些湿湿的,大男人哭实在是丢人,但谁也没说大男人就不可以哭。 情之所至,眼泪反而能帮人表达许多无法用言语言说的感情。 翌日陶齐勇主动御前面圣,把昨日的事情禀明了皇上,皇上自是没有怪责,反而赏了他白银。 天子脚下还敢犯案,还是对着枢密院副使和阮大学士的嫡长子,再加上平宁侯府嫁去济安公府的三小姐和济安公府的嫡五小姐。 这可不是小事,大臣们议论纷纷。 齐眉幽幽转醒,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已经大亮了。 脑中一片迷茫,身上倒是干爽舒适。 “大少奶奶总算是醒了!”守在床榻边的冬末惊喜的叫道。 初春听着声儿端好洗具进来,“等姑爷下了学回来知晓大少奶奶醒了,定是会极高兴。” 齐眉按着前额两侧,梳洗完后由着初春给她换衣裳,摸了摸腰间,身上一阵冷汗冒出来,“我的小香囊呢?” ―――― 推荐朋友一本好书:《朱门毓秀》推荐下就有直通车:正面圣女,反面恶女。腹黑萝莉在成长,卑鄙小人勿挡道。 第一百九十九中 相通 冬末转身出了屋子,一会儿捧着小香囊进来,“大少奶奶是寻这个吧?大少爷今儿去学堂之前给了奴婢们,说等您醒来后交给您。(.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齐眉接过来重新别回腰间,束带比以前的要宽一些,每次都能正好遮住小香囊。 “还有没有说什么?”齐眉似是不经意一般的问道。 冬末想了想,道,“大少爷说,大少奶奶得空的话可以去一趟书房,他多买了一些书册,大少奶奶喜欢看书练字,大少爷都记着呢。” “今日他心情如何?”齐眉微微点头,又问道,迎夏正帮齐眉挽着发鬓,从来不会扯到她头发,却因得齐眉的动作而失手,齐眉不自觉的蹙起眉头,初春和冬末吓得连忙跪下。 迎夏急急忙忙的道歉,齐眉摆摆手,示意无妨,又看着跪下的两个丫头,“你们起来,冬末你说,大少爷今日心情如何?” 冬末悄悄地看了迎夏一眼,迎夏冲她点点头,冬末才如实的道,“大少爷的心情……奴婢们也猜不准,只不过昨日大少爷回来的时候神情就有些恍惚,好像是有很大的心事,让奴婢们服侍您,大少爷自个就去了书房,一直没有回来,在书房待了整夜。” “待了整夜?”齐眉心头突突地跳起来。 梳洗完毕后去了阮大夫人那儿请安,阮秦风的两个小妾比齐眉去得要早些,齐眉去的时候她们正好坐下。姨太太们起身给齐眉福礼,齐眉也和阮大夫人请过安,阮大夫人让她一起用膳。 阮秦风虽是娶了姨太太,但他从不是宠妾灭妻的那种男子,当时一前一后的娶这两个妾,也不过是顶着老太爷和老夫人的压力。阮成渊痴傻了后,阮老夫人生怕他没得儿子,一直絮絮叨叨。 阮老太爷也觉得丢人,阮成渊孩提时代那阵儿,阮老太爷本是最爱出游,都再不与那些个走得近的老头子们一起,而是好面子的窝在阮府。 几年的时间过去,二姨太甄氏生了二少爷阮成书,接着大太太也生了一胎,不过是个女娃儿。三小姐阮成烟,四小姐阮成慧则是三姨太所生。 人丁望了起来,阮老太爷也挺直了背继续他的出游。大抵是过了头,毕竟身子骨一直不是多好,一年年的过去,待到他的孙儿孙女们长大,他却是走起路来都会微微喘粗气。 二姨太和三姨太面上都是恭敬的。三姨太要怯懦一些,二姨太恭敬是恭敬,面上却是红光满面。 阮成慧和阮成书很快地过来请安,二姨太甄氏忙斥道,“书哥儿你真是愈发的不像话了,怎么能比长辈都来得晚?” 阮成书福身道歉。三姨太登时紧张起来,阮成慧也迟了,甄氏却抢了头去斥责阮成书。迟了本就无礼,她连斥责都要比旁人慢一步,正搓着帕子,想好了要如何责骂阮成书,阮大夫人却是笑着道。“无妨,都是一家人。何须太过拘泥礼数,书哥儿和成慧一起来的,定是有什么事才耽搁了,对不对?” 阮成书拱手道,“大夫人明鉴,四妹妹在路上跌了一跤,书哥儿遇上了,便等着她换了一身衣裳再一齐过来的。” “瞧,书哥儿这是疼妹妹呢。”阮大夫人又笑了起来。 齐眉一直觉得不大舒服,阮成书在进来后,目光就有意无意的落到她身上,原先少有的一两次接触,再加上前世的记忆,她对阮成书的好感一直都是最差的。 索性借口说身子不舒服,阮大夫人关切的问了几句,让丫鬟去请郎中。 “不用劳烦了。”齐眉摆摆手,“媳妇去歇息歇息就好了。” “你啊,怎么都要多注意身子,原先底子就不好。近来济安公府又这么多事,来回奔波忙碌,难免你会身子不适。”阮大夫人嘱咐了句,让小厮备了马车送齐眉回携园。 出了阮大夫人的园子,齐眉就觉得浑身舒畅了。 阮成书那人,最好再也不要接触。 回到携园,阮成渊要到酉初才会下学,现下时辰还早,齐眉先去了书房。 阮成渊没有什么时间去买新的书,书房里定是有要给她看的东西。 齐眉推开书房的门,把丫鬟都屏退了,易妈妈端着茶进来,笑着道,“大少奶奶可是头一个能随意进出大少爷书房的人。” 齐眉只看着书桌上,半晌都没有说话。 另一半玉佩安静的躺在书桌上,外头的阳光透过琉璃窗照射进来,斑驳着折射出美丽跳跃的光。 但玉佩却并没有因为光而变得更加的美,这个玉佩成色并不是多好的。 易妈妈嗅出了不一般的气氛,把茶放到一旁,冲齐眉福了礼便退下了。 齐眉把腰间的小香囊取下,和阮成渊的小香囊并排放到一起,两半玉佩再次拼成一整块。 仔仔细细的看才发现,这块玉佩上的刻字其实字体还是带了点儿稚嫩,她原来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只因得前世这个玉佩并没有从阮成渊那里出现过。 齐眉一直坐在书房里,想了很多很多事,连饭也不吃,到酉时之前才起身出了书房。 阮成渊准时在酉初回到了携园,风尘仆仆的赶回来,站到书房前却犹疑不前。 他把东西都摆在那里了,齐眉是个聪明的人,一定看得懂他要表达的意思,可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这般紧张。 如若他看到的是拒绝,那定不会是弄错了,或者会错意,而是齐眉真真切切的答案。 书房周围的下人都不见了踪影,易妈妈也找不到,会不会是齐眉在书房。 阮成渊推开门,带着期许环视了书房一周,一个人影都没有,齐眉不在这里。 深深地吸口气,余光不经意瞥到书桌上,整个人都顿住了。 两半玉佩完整的拼在了一起,他的小香囊和她的小香囊也并排摆着,就好像是两个相许的人并肩同行,什么困难都不会怕一样。 这时候书房的门打开,齐眉站在了门口,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背着光的女子看不清表情,却被撒了一地的夕阳余晖映衬得温柔如水。 没有言语,两人都怔怔地看着对方。 “你愿意与我并肩同行?”阮成渊还要确定一次,说出来的话很没用的有些颤音。 背着光的女子轻轻点头。 阮成渊几步走到她面前,齐眉不知道哪里拿来的月季花饰物,不是月季花盛开的季节,她没有阮成渊那么大的法子,能找到绽放的月季,拿了饰物那也是一样的。 阮成渊接过去,这时候的场景让他恍惚忆起今生与她第一次相遇时。 原来真正的是这样的,在厢房里,她好奇的探头来看前世的傻子夫君,他感觉到响动回头,对视的那一瞬,阮成渊觉得好像穿越了千年一样长久。 如第一次一样,阮成渊把月季花饰别在她发鬓间,“更好看了,跟小仙子似的。”和当初一模一样的话,说起来心境却是丝毫不同。 齐眉抿嘴笑了笑,心中那份悸动和幸福流满了全身,她不确定是不是爱,但她知道和他的这份感情,穿越了前今,怎么都分不开,剪不断,玉佩合在了一起。他和她不愿剪断,直到丝线缠绕得无法解开才好。 摩挲着玉佩,阮成渊看着齐眉,“你有何想知晓的,我都能告诉你,而你的一切,也毫无保留的说与我听。” 前今的路上不止她一人,而是有了他并肩同行,之后的路再难,身边都始终会有对方。 齐眉的过去清清楚楚的说完,阮成渊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的路不比齐眉的平坦,要更复杂,更难走。他玩了文字的把戏,齐眉问他就答,有一件事不可以说,只因得齐眉有可能会因此卷入无边的苦难。 齐眉不自觉的看了眼阮成渊手里的玉佩,阮成渊微微地苦笑了下。 为了刻这块玉佩他当初跑了玉石匠那里多少次,刻坏了别人不少玉,再是赝品,玉石匠也心疼得要命,指着阮成渊鼻子骂,“你这个傻子!真是没用,给自家夫人送个东西都这么寒碜!你这丑不拉几的字刻上去,再好的玉都成了次品!” 阮成渊很受伤,但是也没有哭,媳妇说过男子汉大丈夫,哭鼻子算什么好汉。 去不了玉石匠那里了,阮成渊有些茫然的四处走,走到山脚,难得的遇上了亲自下山化缘的法佛寺住持。 以前他就与住持交好,住持从不会嫌弃他,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住持带着他上山,亲手教他要怎么刻。 “玉不好……”阮成渊还是分得出好坏。 住持抚了抚长长的胡须,“东西再好再坏,都敌不过心意二字。” 一个多月过去,阮成渊总算能把四个字刻得像模像样。 捧着玉佩回去想给齐眉看,想让她开心的时候,却只看见她哭得像个泪人,这时候阮成渊才隐约明白,宫里出了大事,换了皇帝,死了皇子,而陶府竟是被灭门了。 他只知道这是很可怕很坏的事,但却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想起齐眉以前怎么才会开心,毫不犹豫的出去找月季花。 带着月季花,又紧紧地搓着他一下下认真刻出来的玉佩,回来只看到齐眉死在他眼前。 第二百章 前路 再之后的路是阮成渊从来没有想过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齐眉病逝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那时候的阮家,阮老太爷已经逝去几年。 因得改朝换代,与陶家素来交好的阮府也被牵连其中,只不过阮成渊痴痴傻傻,什么都不清楚罢了。 面对阮成渊泣不成声的样子,阮大夫人面上一片沉寂,手撑着额头,半晌都没有反应。 那时候的阮成渊还并不知道阮大夫人的冷漠和不关心是为何,他只知道自己可能要失去一个很重要的人了,求着想要阮大夫人去请郎中来,他不大明白死的含义,但是知晓齐眉好像醒不过来了。 如果有郎中在,一定能醒过来。 跪在阮大夫人面前求了许久未果,反倒惹得阮大夫人气急,“你知不知晓你父亲已经被革职,府中上上下下都悬着心,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还能不能走,陶家已经被满门抄斩,齐眉如今这般那都是命!是命你懂不懂?” 阮成渊茫然的摇头,眼角还挂着泪珠,他脑子一片混沌,平时都听不明白的话,现在心情又怕又慌,更是什么都不懂。 “她十五岁嫁到府里来,已为人妇,所以才不在灭门的范围里,本是逃过一劫。但陶家前脚才被满门抄斩,后脚她也跟着病逝,这就是命!躲都躲不过的命!” 阮大夫人恨恨地拍桌,“你给我回园子去,我们已经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死了又如何,死了两脚一蹬,眼睛一闭,反倒落得清清静静!” 怒气横冲的话阮成渊只明白了阮家现在也很麻烦和齐眉没得救了。 心急火燎的回到园子里,迎夏正跪在床榻边哭得不能自己。熙儿也被奶娘抱着在一旁,似乎是感知到母亲的离去,脸都哭得变形了,只张着嘴,哭泣的声音都已经发不出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齐眉身上盖上了洁白的长布园里下人都跪了一地,都在低声哭泣,不全是因得大少奶奶逝去,而是担忧阮府接下来的命运。 阮成渊咬着牙,站在原地半会儿,眼睛直直地看着床上的人。而后决然的抱起齐眉上了外头的马车,冲出了阮府。 身后下人那些惊慌的声音他全都听不见,耳边都是心跳如擂鼓的声音。齐眉的身体十分的冰冷,他紧紧的抱着,希望她能暖和起来,平时就惨白的唇色和脸颊现在看上去也不过是比平时白一些。 马车一路驶到医馆门口,阮成渊一会儿工夫就被轰了出来。“少爷您真是疯了啊!抱着个尸体过来,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医馆医死人了呢!!” 阮成渊大吼一句,“她没有死!没有死!” “脑子进水了是不是!晦气!”医馆的门嘭地一声关上,阮成渊垂下头,脸贴着齐眉的脸,冰冰冷冷的温度。“媳妇醒醒,醒醒。” 一点回应都没有,闭着眸子的女子毫无声息。阮成渊瘫坐在地上,她真的只是睡着了,只是很冷而已。 “媳妇最讨厌我哭,每次我一哭你就会敲我脑袋,现在我哭得这么难看。这么大声……你敲敲我脑袋……”阮成渊捉起齐眉的手往自己脑袋上砸。 四周几乎都没有人去围观抱着个疑似女子尸体而痛哭的人,无论是宫中还是城中。因得改朝换代而备受牵连的人已经太多太多,没个一两年,谁都不会妄想安定这个词。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大家反而都离阮成渊远远的。 远处又驶来一辆马车,阮成渊动也不动,只是呆呆的抱着齐眉瘫坐在街道上。 “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暴躁的声音传来,阮成渊抬眼看过去,是居玄奕,此时的他刚被封了爵位,亦成了文官之首,在崭新局面的皇宫里稳稳当当地坐在高高的位上。 “母亲说媳妇死了,病发死的。”阮成渊眼神空洞无比。 “死了!?你这个孬种,连自己的夫人都保护不了,只知道哭哭啼啼!!”居玄奕暴跳如雷,眼眶一下子猩红起来,抬脚狠狠地踹了阮成渊一下,伸手就要去抱他怀里的人。 “不许碰她!”阮成渊恶狠狠地蹬了他一眼,而后站起身把齐眉紧紧地打横抱着,不顾一切的往城外跑。 “你站住!不要乱跑,很危险!”居玄奕从没想过阮成渊能跑得这么快,他一介文官,压根不会武功,跑起来气喘吁吁,追不上一个几近疯狂的傻子。 回到马车上再去追,却没了踪影。 阮成渊一路疯跑,跑出了城门,跑到了城郊。 城郊有一座坟山,抱着齐眉坐到了夕阳西下,怀里无论怎么样的声音和颠簸都无法醒过来的齐眉,阮成渊终于明白齐眉是真的醒不过来了。 跟农夫借了一把铲子,阮成渊咬着牙,一下下的把土铲起堆到一旁,太阳落山后,土堆完成了一半,待到他挖完抬头,已经入夜了。 把齐眉抱起来,小心翼翼又无比珍惜的吻了下她的唇,而后放入了土坑。 满天的星星被夜幕缀饰得美不胜收。 听易妈妈说过,传言逝去的人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铲子插在土堆里,阮成渊手撑着,眼睛红肿地望向天际,齐眉是哪颗星星呢。 阮成渊继续努力把土堆填回去,腰间的玉佩随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 不远处开始有吵吵嚷嚷的声音,阮成渊什么都听不见,直到骏马被缰绳紧紧勒脖后仰脖长啸,阮成渊才抬起头。 “你回府吧,你家里也没了,谁都没了。”居玄奕看着他,眼神十分的平静。 “什么没了?”他离府才几个时辰,什么叫没了? 居玄奕看穿他心中所想的一般,“你父亲、母亲甚至你儿子和一干下人全都被赐死了,知道因为谁吗?因为你,前两个月是不是有人来看过你?赐了个字给你是不是?” 阮成渊脑子轰地一下炸开了,他无法负荷居玄奕所说的话,摇着头,身子也摇摇晃晃,铲子狠狠地撞了几次腰间的玉佩,玉佩裂开成了两半,一半正好落到了齐眉微微张开的手中,阮成渊呆呆的跪下来,手捧着土把坑完完全全填好,而后又疯了一般的跑了回去。 府里安安静静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府门口的侍从满脸血的躺在地上。 夜幕下的阮府如鬼屋一样,门一开一合,时不时的发出风吹过的呜呜声。 阮成渊跪在正厅,父亲母亲倒在了一起,唇角流出黑血。他摇着父亲和母亲,无法相信摆在眼前的事实,在他出府前,母亲还拍着桌子吼他。 四周隐隐有脚步声传来,男子们大呼小叫的声音,丝毫都不遮掩,“还差最重要的那一个!” “找找,一定就在这府里!” 母亲的手紧紧地搓着个小孩子的手,那是熙儿。阮成渊颤抖的把熙儿抱起来,和齐眉一样毫无声息,把腰间的玉佩拿下来却愕然发现只有半块了,刻着的正是齐眉名字那半边。 心里绞疼起来的同时,“找到了。”随着响起的低沉嗓音,他被剑从身后对穿了心口。 倒下之前,他听到有欢呼的声音,“通国贼都杀尽了!” 阮成渊闭上了眼,手还紧紧地拿着半块玉佩。 在混沌里并没有过多久,走马观花的回放了一生,再睁开眼后,阮成渊愕然发现自己躺在硬硬的石砖上。 而后有人把他抱起来,眼前的景象和面前人的身材,他现在根本就是个小婴孩。 过不多久他明白了,他重生了,不是傻子的神智,是正常人的神智,带着前世的记忆,好的坏的。 ………… 阮成渊舒了口气,他从没有这样完整的陈述过自己的记忆,眼角也有些涩涩的,当然,他有些直接说了,有些话只是放在心里稍稍地过了一遍。 “你……谢谢你。”齐眉把手放到了他手心,心中的感觉不知是感动还是悲伤。 过了半晌,齐眉细细回想他刚刚那长长的过去,“为何阮家也要被灭门?新帝下的旨还是别人所为?” “这个我也还在查。” “你临死前听到的那句通国贼都杀尽了,什么通国贼?赐字又是怎么回事?”齐眉的问题一个个的冒出来,她死后没想到阮家也没能幸免,从阮成渊断断续续的描述中,她能听得出来阮家的谜团比陶家要多太多,至少陶家被冠上罪行的前因后果都知晓,而阮成渊因得她死去,抱着她出府后再回来,其中的那几个时辰,阮成渊无法知晓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不过都是冠上的罪名,与济安公府一样。”阮成渊神情平静。 天都渐渐地亮起来,两人平躺在床榻上,就这样说了一整晚。 感激老天爷的恩赐,让他们能有机会重新再走一次,一样的,不一样的过程。 “所以,西王爷是关键之人。”阮成渊坐了起来,眯着眼望向窗外,此时天边正渐渐地泛白。 “而若不扳倒平宁侯那方的势力,西王爷纵使能登上帝位,难保之后的事不会重演。” 第二百零一章 舍不得 天边渐渐亮了起来,十月初已然有了秋天的影子,百花齐放的美景要到好几个后才能看到,但也是因得有几个月时间酝酿,花才能开得那样娇艳芬芳。 齐眉和阮成渊起了身,因得一宿未睡,两人的眼圈儿都黑黑的。 阮成渊问起了那日在小酒楼的事,“你之后究竟是去了哪里?怎么又和大舅哥一起上来,我本以为你是被人掳走了,而且大舅哥怎么又能寻到这里?” 齐眉轻轻地舒口气,把缘由告诉了阮成渊,她从未去过那个小酒楼,所以比阮成渊他们要警觉一些,就算没发生什么事,她把陶齐勇叫过来,一起饮菊花酒,吃花糕也正好能聚一聚。 原先回济安公府看老太太和陶齐勇的时候,陶齐勇把济安公临终前所交给他的小饰物拿出来时,齐眉忽而灵光一闪。 陶齐勇如今是枢密院的副使,既是有人对他出手相助,断是自己这方的人,陶齐勇是她的嫡亲大哥,两人的感情自是不消说,齐眉与陶齐勇商议过几句,只隐约说起如今时局也并不大安稳,害怕有谁纠缠或是出什么危险来不及叫人,陶齐勇二话不说就给了她那些花炮仗。 是他回来后闲来无事自个做的,若是有危险,就燃放这个炮仗,只要是在这城中,他就一定可以听到或者看到。 齐眉说完,催促着阮成渊,时辰也不早了,接下来两个人都有事情要做。阮成渊却还要问,齐眉拿起拼在一起的玉佩,冲他扬了扬,“齐眉是我,那居安……” 阮成渊笑着打断她,“不是说时辰不早了。快些熟悉换衣裳,不然我那儿要来不及了。” 二人梳洗完毕后,子秋把帘子挑开,窗户也支起来一半,带着凉意的秋风吹进了屋里,带着些泥土和鲜嫩绿叶的香气,只让人顿觉心旷神怡。 嫩绿的树叶被淡淡的枯黄色所取代,园内的粗使丫鬟持着扫帚,唰唰地扫着落叶。[.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阮成渊今日就要去秋试,齐眉给他挑好了衣裳。 头发被玉冠束起。内里穿着团花丝绸圆领长衫,外披长领宽袖白纱褙子,褙子下摆和袖口绣着相同的水墨兰竹。白纱的飘逸和水墨的雅致显得身形愈发的欣长,手持绿梅的书画扇,整个人看上去儒雅又书卷气十足。 “怎么都是文试,还是要仔细些好,比不得武试里舞刀弄剑的吓人。但文试拼的就是仔细和耐心,尤其是看错题,会错意的话连退路都没有。”齐眉絮絮叨叨的,把绿梅的书画扇展开检查了一遍,才递给他。 “我傻的时候也好,不傻的时候也好。你都像个小管家婆似的。”阮成渊笑了起来,眼眸微微眯起一些,眼角就像泄了星光一般。 “怎么。小管家婆不好。”两人互相坦诚了一整晚,无论真正的心意是如何,心的距离都一下子拉近了许多,齐眉说起话来也愈发的随意,边说边插着腰。 阮成渊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顿了会儿表情认真起来,道。“你还一直未真正回答我这个问题,是想我考的好,还是不好。” 对上齐眉的眸子,阮成渊抿起唇,面上的神情倒是平静。 半晌没有得回复,阮成渊轻轻地叹口气,“我懂,你我之间两世夫妻,缘是够了,分却还未至。也罢,我回西河帮助西王爷这条路也不会多难走……” 转身离去的时候步子却很慢,齐眉的唇微微张了张。 若是阮成渊考得不好回去西河,撇去他们二人都知晓的危险不说,其实齐眉心中一直有另一个答案,却并不清晰。 在阮成渊就要走出屋子的时候,忽然身后有急急的脚步声,而后就被环住了腰,齐眉的脸贴在他宽厚的背上,犹疑了半瞬,声音小小的,“我舍不得你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是依赖他也好,像弟弟一样喜欢他也好,就算以前的感觉和习惯去不掉都好,只要这个人是阮成渊就足够了。 被她环住的男子微微地动了动身子,因为是背对着的,齐眉始终无法知晓在她说了这样的话后,阮成渊究竟是个怎样的表情。 正要松开手,忽而阮成渊转身,她反被抱入他的怀中,他的心跳声十分十分的快。 ………… 齐眉去过阮大夫人那儿请安后便回了携园,让子秋几个丫鬟跟着她进厨房。 “大少奶奶又要亲自下厨了啊?”冬末笑着问道。 齐眉点点头,挑拣着今日要用的食材,今日去应试,阮成渊回来必定会比平时还要饿,再者阮成渊又有那样不可言说的苦恼,她是不可能感同身受,但想起来也觉得委实有些可怜。 待到午后,阮成渊乘的马车回了府里,先去了阮大夫人那儿一趟,还未进门,就听得阮大夫人的声音,“成渊今日也不知考得怎么样,哎……” 二姨娘甄氏在一旁笑了笑,“大少爷自小就聪明伶俐,如今恢复了,更是一下笔就能比得过旁人。” 文弘学堂和武弘学堂的官家子弟都有着特权,不需要与那些莘莘学子一般苦苦的一层层往上考,只需参与了最后的应试即可,所以每个官员之家都盼着自家儿子能挤进文弘学堂或者武弘学堂,不过进去又谈何容易,能在文武弘学堂的,都是大官之家的子弟或者皇亲国戚家的少爷。官员品级不高的,纵使押上多少黄金贿赂都是无用之功,还可能有飞来横祸。 而文武弘学堂内直接参与最后应试的考生,与其余的书生不同,是被皇帝召见而亲自考验,还是继续回文武弘学堂,待到年后就能知晓。 “成书最近也挺用功,想来应是考得不错罢?”三姨娘笑着问了一句,她就生了阮成慧,性子活泼,容貌也生得好,但可惜不是个带把儿的。正室的地位自是不可撼动,但在她心里,姨太太们可不都是给老爷们做妾,就因得二姨太生了个带把儿的就自觉高她一等。 确实也高她一等……二姨太能和大夫人说得上这些话,而她却只能赔笑,挑着好话来说。 若是说错话惹到大夫人或者二姨太不高兴,她只会被堵得半天都心里难受。 阮成渊给阮大夫人福了礼,二姨太和三姨太忙站起来福身,看着阮成渊面色红润,一身装扮也尤为的好看得体,微微一笑之间简直到了惑人心智的地步,“大少爷今儿这般意气风发,看来是在应试上如鱼得水了。”三姨太把老早就准备的话说了出来。 阮成渊微微点头,“就是时间有些紧,不然能更好才是。” “大少爷回来了,成书呢?”三姨太有些讶异的看了看外头,“应该是一起回来才是。” 二姨太顿了顿,沉下的面色只不过一瞬,而后换上了笑意,“你这记性真是,成书怎么能和大少爷比,就成书那样的资质怎么都进不了文弘学堂,只能跟着外头那些满口老子诗经的读书人一起,一层层的往上考。这不,都不在一个地儿呢。不过还好是在京城,一会儿就能到了应试的地方,若是外城镇的那可麻烦得紧。” 三姨太不做声了,知晓二姨太被她的话整得心里不快,阮成书虽不是什么聪慧的人,但念起书来也算努力,文武都学,心也不小。但就是记不住,看过就忘,武学招式耍过一次下一次又和新的一样。 要她说直接的,这还不就是蠢,原先二姨太看着阮成渊痴痴傻傻,心里不知多得意有个正常的儿子,如今阮成渊恢复了神智,一下子甩了阮成书老远的路,二姨太心里能开心就奇怪了。 不过三姨太所不能理解,二姨太的郁结之处并不止是这个。 阮成渊懒得理两个姨娘叽叽咕咕,和阮大夫人示意了后便告辞了。 回了携园,又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阮成渊先去了厨房,齐眉正忙忙碌碌的,舀上一小瓢油往烧红的锅里一淋,登时嗤啦一声,而后熟悉的韭菜又被倒了进去,阮成渊无奈的回屋子。 正听得初春和易妈妈在小声的说些什么,他本就习武,脚步放轻一些丫头老妈子压根就感觉不到,而他的听力又极好,两人说的话都落入了他耳里。 “您说大少奶奶厨艺那么好,今日大少爷也是‘大战’了一场才回来,做些滋补的菜肴定是好吃又补身,怎么大少奶奶每次都执着那些个韭菜蘑菇什么的。”初春已经好奇了许久这个问题了。 易妈妈敲了下她脑袋,“你个笨丫头,主子的心意我们去猜什么,老实点儿,还想被扣月钱?” 初春有些委屈的抿嘴,扣月钱是这个世上最可怕的事没有之一,但好奇心永远能战胜一切,“好妈妈,您看现在四下无人,也不会有谁听见,您就告诉了我吧。” 易妈妈那么说,显然是知道怎么回事。易妈妈本就不是脾气差的,待她们素来都和蔼。 但易妈妈还是不肯说,“大少爷已经回府了,一会儿就要回来园子里。别瞎好奇!快去做活儿!” 初春不依不挠死缠烂打,易妈妈被逼得没办法,粗声粗气的爆出一句,“你自个想想,韭菜蘑菇这一类是补什么最好的。” 初春还是一脸迷茫,易妈妈也懒得细说,索性扯着她去做活儿了。 后头偷听的男子脸却忽地涨成了猪肝色。 ―――――― 最近头一直巨疼,又恶心出虚汗,昨天上午去医院结果是脑缺氧,所以日日双更有些无力,希望大家理解tat 第二百零二章 圆房 感谢夜色正浓1976的平安符和u的宝贵粉红票xd ―――――― 用晚膳的时候,屋里尤为的安静,比平时要安静上许多,齐眉悄悄地抬眼看阮成渊的表情,带点儿不知为何的怒意,脸也一直红一阵青一阵。 莫不是今日应试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齐眉加了一点韭菜炒蛋放到嘴里,味道和以前是一样的,她的厨艺不说多好,怎么也是过得去。 但阮成渊今天每样菜都只挑了几筷子,眼见着饭菜都要凉了,他碗里的饭菜也都没有动过,齐眉主动夹给他的也只勉强象征性的吃一口。 看来应试的时候果然是出了什么事,“饭菜都凉了,子秋拿去厨房里先热在那儿。”齐眉又转头笑着冲阮成渊道,“是不是没有胃口?反正现在时辰也还算早,你什么时候想吃,让子秋她们再端过来就是了。” “不用了。”阮成渊粗声粗气的,齐眉身子一顿,子秋也停在门口不知道该把饭菜端走还是放着。 阮成渊又缓了缓语气,道,“我不想吃,撤了吧。” “那我晚些让厨房炖个汤给你?”齐眉试探的问道,看模样脾气还不小,也不知是谁惹得他这么大的火。 之前去阮大夫人那儿好像也没有心情不好的样子,一回来却饭都不怎么吃,面色也不大好。 “是不是又要炖蘑菇汤一类?”阮成渊问。 齐眉点点头,“蘑菇炖排骨汤,是不是不喜欢,不喜欢可以换……” “为什么你一下厨就是韭菜或者蘑菇什么的,即使是大厨房送膳食来也沾着这些边儿。” 子秋把帘子放下,识趣的退到了外屋。 齐眉搓了搓手,“这些对身子好……” “对身子哪里好?”阮成渊一下子凑得离齐眉很近。鼻子都要挨到鼻子的程度,近距离的对视,阮成渊的眼眸尤为的清晰,比女子的眼眸都要显得清澈好看,总觉得下一刻就能被吸进去一般。 齐眉悄悄地挪开眼,不答话。 总不能说是对……好吧,不好意思说是一回事,更重要的会伤了阮成渊。 阮成渊坐到床榻上,手撑着膝盖,头微微低下来看不到是什么表情。 屋里又恢复了沉寂。 齐眉慢慢走过去。伸手探他的额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今日你穿得也不是很多。也是我的疏忽,已入十月,秋风凉得很。” 确实他的额头有些发热,但又好像不是染上风寒的那种热气,齐眉有些糊涂起来。 正要问用不用请郎中时。齐眉忽而被阮成渊一把拖到床榻上,动作看上去粗鲁,手下的劲却是收敛了许多,再加上进了初秋,被褥换成了较厚的,所以虽是被‘扔’到床榻上。齐眉倒在床榻上也没觉得被‘扔’疼了。 莫名其妙的撑起手,阮成渊立马双手撑在她身子两边,“韭菜和蘑菇一类都是壮阳的。” 说这么直接的话。阮成渊面色却十分平静,好像是说我回来了这样的话一样自然。 齐眉的脸一下子炸红起来,羞得不知道要往哪里躲才好,阮成渊这审问的眼神,好像是她多想干什么一样。“我……我只是……”每次一遇上这样的事,平日说话顺溜的她就结结巴巴。 骨节分明的大手制住她。不然她乱动,眼眸定定的对上她的视线,“你在想些什么,是不是一直没有圆房所以你在怀疑什么?” 女子成亲之前都会看图册,也会有婆子一类的人来讲解,所以不可能什么都不懂,况且前世两人又不是没有过肌肤之亲,齐眉定是误会他不圆房是因为不行。 阮成渊脸青一阵白一阵的。 “我之所以不行房只是因得那时候济安公刚刚病逝,我知你想守孝,再加上我之前也一直以为你心属别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谁?”齐眉稍稍安静了一下。 “文弘学堂那位太学品正。”不想说这个名字,阮成渊别扭的扭过头。 “他?”齐眉讶异的重复。 “你前世就喜欢他,他也喜欢你,只不过因得别的原因,你只能嫁给我,我以为今生还是一样的……”阮成渊眼眸有些暗下去,下一刻却想起今晨那句‘我舍不得你走’的话,清丽柔和的女音像暖泉一样流入他的心里。 当初他的误会,让齐眉冲他发脾气,把被褥枕头都塞到他怀里把他赶出屋,阮成渊却十分的高兴,抱着被褥枕头在外头傻笑。因为他有些明白,事情或者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就像站在溪水旁,谆谆流淌的一直是溪水,但却不是原来的溪水,上一刻所看到早就顺流而下,不过也是虚幻一场。”齐眉轻声道。 阮成渊沉默了起来,齐眉也不说话。 两人这样的姿势再加上屋里的沉寂气氛,显得尤为的奇怪。 齐眉动了动身子,这样丝毫动弹不得让她有些不习惯。 阮成渊眼眸里闪过一丝喜色,而后却沉下声,“不岔开话,你做那些食材的缘由老老实实说给我听。” 关系到男子的尊严,阮成渊十分的认真。 齐眉索性眼一闭心一横,红着脸把那日的事又复述了一遍。 阮成渊的脸色再次涨成了猪肝,“你……” “没什么关系,你我是夫妻,旁人也不会知晓……”齐眉是在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说也是他说的,问也是他非要问的。 “你竟然是以为我不举!”阮成渊深深地吸口气。 齐眉吓了一跳,脸也跟着红到一定的境界,脑子里拼命的想着要怎么才能安抚好生气的阮成渊。 没有多余的时间再给她思考,阮成渊大手摸到床沿,床帐落下。 俯身上去啄起齐眉的朱唇,甘甜柔软的唇引得他不停的蹂躏,很轻易的撬开牙关,舌头滑了进去,齐眉完全无法招架,被动的任由他在唇中肆虐。 松开唇,阮成渊除去了自个的衣裳,精壮的身躯很快又覆住柔软的身体,齐眉忽而觉得腰间一松,束带被阮成渊扯开,动作虽然急躁但还不算粗鲁。 剥去衣裳,先露出如白玉一般细腻的脖颈,锁骨凹出来十分诱人,火热的唇吮了上去,一个用力,齐眉轻轻地啊了一声,紧接着大掌在她柔滑的肌肤上抚摩,手到之处都掀起一阵火热。 渐渐地,齐眉的身子滚烫滚烫的,呼吸急促,张开唇微微地喘息。 手无助的放到身子两侧,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下身一凉,最后的遮挡也被除去,齐眉知道他在看自己,急忙拿手挡住脸。彻底除去衣裳这样相对也不过寥寥数次,而且齐眉从心底觉得前世的他和今生是不同的,前世他什么也不懂,像个小弟弟。 今生他是真真正正的男子汉,再不是那个懵懂又痴傻,只会拉着她四处跑或者玩的人。 齐眉整个身子都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粉红,似是娇嫩的花已然开放,青涩又诱惑,只让人忍不住伸手要去采。 在大掌摸上她浑圆的时候,齐眉紧紧地咬住唇,身体的变化她自己最清楚,麻麻痒痒的感觉渐渐扩散到全身。 阮成渊舔着她的耳垂,在她耳边呢喃,“想听到你的声音。” 低沉又磁性的嗓音自然的引诱着,灼热的气息都喷在她耳旁,只觉得热热的又痒痒的。 感觉到她的本能反抗,阮成渊腾出一只手轻捏住她的下巴,不然她再咬着唇,被狠狠疼爱过一番的唇特别的红,红得妖艳无比,让人只想尝个遍。 在他的灼热抵到接纳他的地方的时候,齐眉明显的身子一僵,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 侵略的动作停了下来,齐眉遮着眼眸的手松开些,正好从指缝中看到阮成渊俊秀的脸,眼眸里带着浓浓的情欲,声音十分沙哑,表情却认真又有些紧张,“我,可以吗?” 因得被她的误会而气得厉害,这是十分正常的手,而后下手粗鲁的把她扔到床上要证明自己是‘行’的,在即将要进去的时候却还是停了下来,不是儿戏,也不是逞能,齐眉顿了一下,阮成渊的眸子即使是被情欲占满,也还是带着几分清澈。 齐眉吸口气,微微点点头。 下一刻灼热挤了进去,齐眉觉得下身瞬间被疼痛胀满,脖子仰起一些,痛吟了一声后手紧紧的揪住被两人早就弄乱了的被褥。 阮成渊没有猴急的开始动作,进去了后耐心的等着她适应,手和唇都在她柔软的身体上亲吻抚摩。 渐渐地,齐眉的身子再次热了起来。 阮成渊的脖颈忽而被柔弱无骨的手勾住,他再也不忍耐,很快地律动起来。 明明是秋日,屋里却满室春风。 迎夏刚从外头采买回来,齐眉让她买的东西都买好了,大大咧咧风风火火的边问边往里头走,“大少奶……” 下一刻就被捂嘴敲脑袋,还来不及生气和看清楚,迎夏就被初春给拖了出去。 过了一个多时辰,在外头忙碌的丫鬟们才看到大少爷出来,让子秋几人准备了木桶,盛满热水抬进去后,子秋她们也被赶了出来。 至于大少奶奶,直到翌日清晨,迎夏进去后才看到她,疲惫的坐在铜镜前,手正捂着嘴,小小的打了个呵欠。 第二百零三章 声东击西 感谢无心的狐狸投出的宝贵粉红票xd ―――――― 文弘学堂和武弘学堂的应试刚过,所以两个学堂都放课三日,偷得三天的清闲,阮成渊看似都窝在府里歇息,其实是一点也没闲着,连着三日都在书房里度过。[.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齐眉端了新做的糕点过去,阮成渊忙放下手里的事,把她扶到软椅上坐下,“糕点一类让下人送过来就是了,你怎么自个来了。” “做什么这么小心,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有喜了呢。”齐眉撇撇嘴。 从那晚后,她全身都酸痛得厉害,和他抱怨了一次后,阮成渊就如临大敌全身戒备,什么都不让她做。 下人们都在悄悄传,只怕阮府要添个小小少爷了。 齐眉今日去阮大夫人那里请安都被问起,最近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会不会想吃酸的。 把糕点端起来放到书桌上,“这几天都在忙什么?见你饭也来不及吃。” “怕还是韭菜炒蛋,蘑菇炖排骨。”阮成渊笑着看了齐眉一眼。 齐眉跺跺脚,直接拿起一个糕点往他嘴里塞,“这是韭菜馅儿的包子,吃了!” 阮成渊反射性的后退一步,却因得坐在太师椅上而退无可退,齐眉刻意板着脸,瞪着他。 阮成渊只好张开嘴把包点叼走,而后立马眼睛瞪大,“你糊弄人,这哪里是韭菜包,分明是嫩柚鲜花包。” 齐眉得意的拍拍手,“要你取笑我,还不吓你一次。” “真好吃。”阮成渊又拿了一个,笑得一脸蠢蠢的。 齐眉瞥一眼桌上,“《弘朝图志》?这几天你都在看这个吗?” 阮成渊用帕子擦了擦手,点点头。刚刚还玩笑的表情立马严肃下来,“前段日子皇上命太学品正重新修正一遍《弘朝图志》,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我总觉得会有点儿什么,想查查里头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发现了什么吗?”齐眉虽是不大理解和居玄奕有什么关系,但还是站起身凑近了些,和阮成渊几乎头挨着头看起来。 她之前为了掩饰半块玉佩而随意把书翻开,正好就是这一本,那时候手忙脚乱的,其实漏洞百出。一晃神翻了一半的页数,《弘朝图志》很厚,她再是在书房看了一个白日也顶多只能看个二十来页罢了。 难怪得阮成渊几日都待在书房。他已经看得够快的了,三日的时间就核对完一半,正好就是那日她胡乱翻到的那一页附近。 阮成渊手一揽,齐眉便坐到了他腿上,低头翻了翻。眉头紧紧地锁起。 她那日看的是西河的图解,算是匆匆一瞥,但当时西河的画图记忆中并不是这个样子,定是哪儿有了改动的地方。 齐眉拿着原版,也翻到这一页,和阮成渊两人一起看。 几乎是同时。齐眉起了身,阮成渊盯着修订后的仔仔细细翻阅。 “这块做了改动!”阮成渊十分肯定的指着图册上的一处。 齐眉点点头,“西河路途遥远。但也不是一毛不拔的地方,虽然比不上京城半分,但有一点京城是比不上的。正是因得离得远,西王爷既是要有所动作,必然私下准备着什么。” “对。”互相坦白过后。知晓齐眉也和他是一样的目的地,阮成渊自是丝毫都不会隐瞒。“即使是有你我在这边,但毕竟我们在明处,阮府再大,你我也总有出府的时候,再者谁知晓这个府里有没有混进去谁?何况真要做大事,不是一句话,一个命令就能完成。当时我劝西王爷回到西河,也是考虑了西河地处偏僻,但群山众多,最适合……” “练兵。”齐眉抿抿嘴,“我能想到这个,别人也有很大几率想到,太学品正如今不管是哪边的人,至少他脑子够聪明,猜也能猜得出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何况平宁侯本就是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的人。”阮成渊眯起了眼。 “既然有了改动,那必须得立即告诉西王爷,不然若是老狐狸暗地派人过去查看就会全完了。”齐眉说着紧张起来,“还有西王妃,她大概是什么都不知晓的。” 而且西王妃是济安公府的二小姐,若真是被人看出来西王爷在暗地里练兵,出事的不止一人,会连带获罪的只怕几百人都不止。 齐眉出了一身冷汗。 阮成渊手托着下巴,微微思索了一会儿,立马提笔写起字条。 把字条卷起来栓到各自的小脚上,鸽子很快地扑棱起翅膀,飞了出去。 “它真的能送到吗?”这不是小事,一个不好就关乎几百人的生死存亡,齐眉不放心的望向窗外。 阮成渊从身后环抱住她,“放心,信鸽是记忆力极强,而且意志也十分坚强的。依靠自身超凡的方向感,不管刮风下雨落雪,路途再遥远也不怕,它都可以准确的抵达目的地。” “西王爷有专门训练信鸽的使者,不会出错的。”阮成渊安抚着齐眉,知晓她在担忧什么,“一切都定是来得及。” 齐眉依然很不安稳,翌日学堂恢复上课,阮成渊下学后就带回来消息,传言柳城一带有匪兵作乱,持续了一两年的光景,本是小打小闹,但积少成多,到现在民怨已然极深。 “派了谁去剿匪?”齐眉问道。 “你肯定猜不到。”阮成渊把外裳褪下,换上了舒适的寝衣。 “辅国公?反正定不是平宁侯,他不会做这么直接的事。不过再是匪兵作乱,用不着派朝中的哪个大臣去吧?柳城也不是没有衙门,那里的将士莫不都是摆设?”齐眉说着恍然大悟,“这就是个幌子。” 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又苦却又夹杂着丝丝清甜的味道盈满了她,“我猜……是派了太子过去。” 阮成渊眉毛一挑,“那你说是谁提出来的?” “太子自己。” “太子当时错过了皇上给他的一个绝好机会,被西王爷领了头功。民怨极深的话,太子去一趟剿匪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从来都是官匪勾结,太子过去,下面的衙门小官收到消息,再和匪兵暗通好,太子过去随便杀几个,柳城和乐安宁。接着民心一收太子便能带着好消息回宫,皇上大喜改变了对他的想法,但柳城过不多久又会恢复原来的样子。”齐眉说完缓缓地舒口气,太子这样的作法。不但收不住民心,还会让民怨积得更深,而且会让百姓对朝廷愈发的唾弃。 阮成渊不置可否的摇摇头。“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文不能文,武也不好就罢了,还沉迷于玩乐酒色的太子,为何突然自告奋勇的要过去,皇上今日在殿上听到太子自荐。当下就允了,下朝后也是面带笑意。 只不过皇上并没有到龙颜大悦的地步,已经觉得太子是扶不起的阿斗,是不是真的开窍还要另当别论。 宫中上下都为太子要去柳城的事情忙得翻天覆地,阮成渊丝毫无法知晓平宁侯一方究竟有没有动作。 不仅是齐眉焦灼,阮成渊也有些隐隐的担心。 但不过即使神不知鬼不觉的派人去了西河。当时西王爷在西河尽心尽力,事事都为百姓着想,丝毫没有皇子的架子。收得的民心稳稳当当。皇上赐了西河给西王爷做封地,在他带着西王妃回到西河后,百姓们都夹道欢迎。 百姓们心之所向的人是西王爷,这便是他最稳妥的筹码之一,四处都安插了他的人。一有风吹草动他便能知晓。 阮成渊记得,西王爷隐隐提起过。练兵的地点并不是容易找到的。 齐眉也修书一封给西王妃,若是她的回信能在一个月后收到,那便代表无事发生,如今无事发生便是最好的。 齐眉二人心绪不宁,济安公府也正闹得厉害。 分家的事情一直搁置,二房三房都各怀心思。 挑选了不少精锐士兵和隐士给太子明里暗里做保护,待到送走太子,陶伯全暂时完了一件大事。 坐在正厅内,陶叔全挺胸直背,而陶仲全却是垂着头。 陶伯全坐在正位上,问道,“你们二人都想要分家?” 陶叔全点头,“高堂已不在,而我们兄弟三人各房的子女也都长大了,嫁的嫁,娶的娶,不好再……” “嫁娶的是我和二弟两房,听三弟这话的意思,似是嫌我们两个兄长碍事不成?”陶伯全面色沉了下来。 陶叔全忙道,“大哥这是哪里的话,兄弟三人自小一起长大,几十年的时间都住在一起,嫌碍事一说实在是大哥冤枉三弟我了。” “冤枉?”陶伯全冷哼一声,把放在一旁的册子拿起来,“瞧瞧,几个月的功夫,你暗地里做了多少手脚?” 陶叔全把册子捡起来,一桩桩的记录着近日里他的动作。 “大哥你监视三弟?”陶叔全似是很震惊一般。 上面写着他何时出门,何时归来,中间去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除了在铺子内的时辰没有记载以外,其余的都很清楚。 包括他私自和盐商勾结的事。 “你这个蠢东西!”陶伯全气得厉害,拿起茶盏就扔到他身上,滚烫的茶水刚刚泡好端上来,就这样洒了陶叔全一身。 他动也不动,恨恨地捏着拳。 “颜家是官盐所以才另当别论,而你和私盐沟通,若是出了什么岔子,牵连的是谁?到时候颜家找上门来,我们堂堂济安公府,脸要往哪里搁?”陶伯全恨铁不成钢。 第二百零四章 过继 陶叔全低垂着头,索性一语不发。 陶伯全看一眼他,皱起眉头道,“回屋里去换身衣裳。” 陶叔全还是一动不动。 陶仲全唯唯诺诺地开口,“三弟,热茶烫了一身,听大哥的,赶紧回屋里去处理一下,当心留下疤。” “老子是个男人,留疤又有何要计较的?”陶叔全瞪了一眼陶仲全,陶仲全正要开口,坐在正位上的陶伯全一拍桌子,“闭嘴!” 屋里霎时安静下来。 莺柳和莺绿新端了茶水上来,脚步轻盈,茶盖儿一揭开,新的茶香味儿弥漫了出来。 陶伯全抿了一口,平了平心气,“三弟你想想,母亲在世的时候就说过,让二弟跟着在铺子里学做事,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母亲虽是去了,但也不能当母亲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贸然分家,许多事情都扯不清楚,最关键的是,你们两个人都没有一官半职,京城上下也没有熟识的大官大户。” 陶伯全看向沉默不语的陶叔全,“若是把铺子都分给你,你留在京城,等到有了什么大事,你找谁去?如今时局好不容易安定一些,这几年即使出事也顶多是小打小闹,那等到又不太平的时候呢?商为最低,你明白吗?第一个被拿着开刀的会是谁?再者,齐贤才进武弘学堂做助教多久?根本位置不稳,这时候家里动荡一番还了得?” 顿了会,陶伯全又道,“若真是要分,我心里也不是没有打算。” 陶叔全微微抬起头,视线只到陶伯全棉鞋的地方。 “一个留在京城打理铺子,一个就回祖宅去,田庄就归回祖宅的打理。”说着看一眼一声不吭的两个弟弟。“要么就原封不动,要么就一个留京,一个回祖宅。” 陶仲全想了会儿,道,“大哥,我不分家了,留在大哥身边总比回去的好。” “嗯。”陶伯全点点头,又看向陶叔全,“三弟你呢?” 静默了半晌,陶叔全才缓缓地道。“都听大哥的。” “那就都回去吧。”陶伯全摆摆手,面容几分疲倦。 陶叔全回了屋子,陶左氏立马迎上去。“如何?” 陶叔全没好气的复述了一遍,陶左氏摇摇头,“谁会愿意回去种田啊?而且这不明摆着欺负人,之前就刻意说老太太在世的时候提过铺子要分给二哥,那不就是明着暗着说回祖宅的会是老爷你?母亲本就是从祖宅被老爷接回来的。路途遥远,来一趟已经很不容易了,再大动干戈的回去,母亲的身子怎么受得住。” “可不是,所以我才说不分家了。”陶叔全叹了口气,“不然吃亏的是我们。到底不是一个母亲生出来的,总隔了层砂纸,二哥那样懦弱无用的男人……母亲在世的时候就护着他。如今母亲去了,大哥又护着他。” “莫不是这世上,越是无用才会越惹得人去保护?” 陶大太太正在屋里帮陶伯全捏着肩膀,“二弟和三弟到底心还不够成熟,只想着能分家。而后自己去开创一片天地,老爷您不肯分家。他们心里定是有所想法,只不过不敢说出来。” “二弟倒是不会,他自小就是那麻雀胆。三弟却是个硬性子,今儿闹了这么一出,他心里定是愈发不好受,现下还不知在怎么说我。”陶伯全摇摇头,“也罢,随他们说去,说得唾沫横飞我也少不了一块肉,不分家都是为了他们好。” “若真是分了家,我们都能清静些。”陶大太太点点头,笑了起来。 说了几句话,丫鬟进来通报道颜老板带着八小姐回来了。 因得朝事和家事的忙碌,陶伯全早就把这茬忘到八百里外了。 颜儒青牵着陶蕊的手进了花厅,陶伯全手一挥让颜儒青坐下,“上茶罢。” 莺柳和莺绿重新煮好了茶,端了上来。 一两个月不见,陶蕊似是安静了不少,一句话都不说,老老实实的跟在颜儒青身边,陶伯全不经意的看她一眼,那孩子就瑟缩着躲到颜儒青身后。 “这是怎么了?蕊儿也会害羞?”陶蕊生得貌美,做什么动作都有她自己的一番独特韵味,看在别人眼里丝毫不会觉得生厌,反而愈发的想亲近亲近她。 陶蕊不答话,往颜儒青身后躲得更厉害了,几乎都到看不见她的程度。 “蕊儿也是因得家妹……”颜儒青说了一半便不说了,对于他们来说,颜宛白病逝是难过至极的事,对济安公府的人来说,根本无关痛痒,甚至会觉得大快人心。 果然陶伯全微微笑了笑,没有接话,反而岔开了话题,“还要颜老板亲自送蕊儿回来,命人过来通报一声,夫人会派下人去接蕊儿的。” 颜儒青的眸子缩了一下,润泽的光彩一瞬间消失。 身后的女子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颜儒青这才挺直腰杆,拱手道,“陶尚书实在是太客气了,颜某跑着一趟自是应该,如今多少人想进来济安公府看看都没有机会。” “济安公府也不是什么花园,看看有何用?进来了能不能出去才是最重要的。”颜儒青和颜宛白是亲兄妹,颜儒青本就不是阳刚男子那种容貌,粗粗一看,和颜宛白几分神似。陶伯全看着他,总生出一股不快的情绪,说起话来也隐隐带着莫名的火药味。 颜儒青似是毫不在意,反倒把身后的陶蕊拉到面前。 陶蕊一身雪白的襦裙,一件圆领褙子罩在身上,袖口和衣领处绣着相同的枝干,上头几朵小梅花在领口绽放,丝毫都不显得突兀,反而恰到好处。 梅花香自苦寒来,陶伯全脑子里不知为何冒出这句古诗。 颜儒青显然有事相求,陶伯全摆摆手,莺柳会意地上前带着陶蕊去到内室,大太太正品了口茶,看到陶蕊进来,招手让她坐到身边。 颜儒青咚地一声跪到陶伯全面前,“陶尚书,颜某原先求过你一次,饶了家妹一命,这是最后一次求你。” “颜老板起来说话吧,这样跪着实在是……”陶伯全站起身欲虚扶起他,颜儒青却是不肯,“只求陶尚书应了颜某。” 颜儒青在京城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少官家都要卖他几分薄面,原先的陶家更是待颜儒青十分有礼,若不是颜宛白做的那一番事,两家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好在颜儒青不是个歪心思的人,知晓自己的二妹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带着她回去后感激不尽,更别提无礼闹事一说。 像颜儒青这样的人下跪,真真是头一次,陶伯全无论心里如何想,还是不能当众撕了他的面子。 再说了,人都死了,把气撒到别人的身上不是君子所为。 “说吧,你要求什么?”陶伯全微微地吐口气,看着地上跪着的男子。 陶大太太拉着陶蕊说起话,陶蕊都是微微笑笑,或者摇摇头点点头来回应,没怎么开过口,陶大太太摸了摸她的脑袋,也不知要说什么。 对颜宛白,她心里是恨得厉害,可陶蕊是无辜的,她什么都没有做过,上一代的恩怨总不能牵扯到下一代的身上。 帘子掀开,陶伯全走了进来,“蕊儿出去和你舅舅说说话,他要告辞了。” 陶蕊听话的从软椅上站起来,福身退了出去,乖巧得不得了。陶大太太看一眼新梅,新梅忙跟了上去。 “颜老板和老爷说了什么?”陶大太太看出了陶伯全欲言又止。 陶伯全道,“蕊儿如今没了娘,在府里也没人教她,到底是我的女儿,底子怎么都是不会错的,所以……” 陶伯全看着大太太,“把她过到你名下吧。” 陶大太太顿住了。 “我已经与颜老板说好了。”陶伯全说着坐到卧榻上,“以后蕊儿就交给你了,反正齐英和齐眉都嫁了出去,你身边有个贴心的小女儿正好能陪你说说话,而且蕊儿也到了要订亲的年纪……这些事我一男人也不懂,你看着点儿,看看有什么好人家没。” 陶蕊正在府门口送着颜儒青,“舅舅……”声音沙沙的,有些说不出来的委屈,让人顿时生气一股挥不散的怜意。 “跟在舅舅身边,难道比在济安公府里好?记得,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颜儒青摸了摸她的头,“二妹病逝前把你托付给我,不让你再回济安公府,我本就打算一直养着你,再找个好人家把你嫁了,你却非要回来。若是能待在舅舅府里,济安公府这边很好说通……”颜儒青没有说下去,只叹了口气,“也罢,你也是小大人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决定也好。记得若以后受了什么委屈,你大可派人告诉舅舅,舅舅一定会帮你的。” 陶蕊眼角含泪,“这里是蕊儿住了十几年的地方,许多地方都有姨娘的记忆,舅舅府里很好,但是蕊儿舍不得姨娘……” 说着呜呜地哭起来,颜儒青心一软,眼泪差点就滑了出来。 听着新梅的复述,陶伯全和陶大太太都摇摇头,陶大太太道,“就按老爷说的罢。” 第二百零五章 喜讯(粉红五票加更) 感谢蜡烛小亮投出的宝贵粉红票xd ――― 陶蕊站在新安排的园子里,是齐眉的园子,齐眉虽然回府后先是跟着大太太住,而后因得别的原因而改住到朱武园,但她是有自己的园子的。 只不过今生的她一直没有踏足过而已,那个地方是她潜意识里抵触的,前世待在济安公府里,几乎大半的时间都是在这个园子里度过。 寂寞、不受关注,努力也是白费,许多不快的记忆都散落在园子各处。 当然这些陶蕊并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成功了。 被新派来的丫鬟青芽扶到内室,另一个丫鬟夕照忙上前。而后陶妈妈领着绣院的绣娘们进来,领头的绣娘笑意吟吟,“八小姐,这是新做好的衣裳,您试一试,看看合不合身。” “绣院做出来的衣裳都是极好的,哪里会有不合身的事儿,倒是劳烦了。”陶蕊十分的客气,一点儿都没有小姐的架子,看了一眼陶妈妈,陶妈妈便打赏了碎银给领头的绣娘。 领头绣娘眼睛一亮,“多谢八小姐赞赏,以后八小姐若是有什么想做的衣裳,只管差人来说便是,什么样儿的都能做得出来,只要是八小姐提的。” 陶蕊捏起帕子掩嘴一笑,美得让人屏住了呼吸。 绣娘都失了神,八小姐小时候胖嘟嘟的,特别可爱又懂事,之后身边遭了大变,性子竟是没有歪,反而还愈发平和下来。 以前胖嘟嘟的脸早就不见了踪影,尖尖的鹅蛋脸,柳叶眉,一双凤眸因得笑意而微微眯起,芊芊玉手比捏起的帕子还要雪白。女大十八变这话真不假,看着看着,八小姐竟是长成了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站起身来,展开手,青芽和夕照都是新分给她的丫鬟,聪明伶俐不说,容貌也清秀,看来八小姐的喜事也提上了日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陪嫁丫鬟至少要相貌端正,青芽和夕照最是符合,当然陪嫁的丫鬟也不能太漂亮。所以这两个丫鬟算是容貌姣好的。站在八小姐身边忙活,却只愈发显得平凡无奇。 换好了衣裳,绣娘扶着陶蕊站到铜镜前。镜中的女子体态纤细,柳腰盈盈一握,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 实在是让人挪不开眼。 “八小姐真真是出水芙蓉,再没见过这么美的小姐儿了。”绣娘这句不是奉承,是打心底里说出来的夸赞。 待到绣娘们离开。陶蕊靠着卧榻,手放于小团垫上,夕照正拿着小修刀细细的帮她修理着指甲。 都说手是女子的第二张脸,弘朝也有个说法,甲为筋之余,甲不敷截筋不替。若是指甲长时间不去修理,便会有浊气外露。是要惹祸事的。 青芽捧着膏盒进来,膏盒里是刚入住到这个园子时,陶蕊要的东西。 粉色的凤仙花捣烂了。茼麻叶子抱起来,再拿正红的细绳儿绑起。 青芽跪在陶蕊边上,夕照起身站到一旁,青芽心思细腻,在捣烂凤仙花的时候。多加了花的香料。 三个时辰后,陶蕊的指甲上都是淡淡的粉色。乍看上去不明显,举手抬足时便会愈发的迷人。 连着坐了这么久,陶蕊有些乏了,挥手让下人都退下,自个闭眼歇息会儿。 在颜府的时候,娘在最后的时光只惦记着她,把她托付给最信任的颜儒青,但这不是陶蕊想要的。 她要名正言顺,她要比谁的地位都高,站在顶出俯瞰着那些曾经低看过她的人。 ………… “柳城那边有了消息。”阮成渊边褪去锦袍边道。 “如何?”齐眉拿着寝衣过来,把锦袍递给子秋,子秋便退了下去。 “果然如我们之前所猜测的一样,太子一过去便是威风八面,那些匪兵都‘闻风丧胆’,杀了几个闹事最严重的,从太子过去后到如今,柳城都风平浪静。”阮成渊撇撇嘴,“太子没有回京城的意思,还要待在那里,说要体察民情。” “已经有了传言。”齐眉把阮成渊的手从寝衣的袖口穿出来,而后麻利的整理衣襟,“迎夏昨日就听到外头在传,柳城的百姓都对太子感恩戴德,都说如今是盛世,不仅有明君,而且虎父无犬子,太子也待百姓如自己的孩子一般百般关爱。” “胡说八道。”阮成渊冷笑了一声,“太子妃不是还有二月才临盆?太子有个什么孩子,他自个还是个没长大的,都已经二十好几了,却还整日纵情酒乐,萎靡不堪。” “而且这真是传得太快了,不过一个月的功夫,连京城都是街头巷尾都知晓,还有小孩儿编了童谣,歌颂太子呢。”齐眉说着摇摇头。 “待到岳父派去保护太子的将士归来,我们便能知晓真实的情形。” 陶尚书派遣了随行保护太子的人,其中有五人都是济安公生前的那班忠士中的人,跟着陶齐勇在战场上厮杀过,也算是出生入死的兄弟,陶齐勇待他们敬重,而且他本就是个本事人,那些忠士便都跟着陶齐勇,本也是济安公的嫡孙,他们没有易主,反而是继续完成济安公的心愿。 陶齐勇给了陶尚书建议,安排五人混在好几个队伍里,无论在柳城的情形是如何,外头纵使说得天花乱坠,他也能知晓真实的情形。 为了防范于未然,陶齐勇和阮成渊通了气,留了一手在太子身上。 就算平宁侯一方有法子只手遮天,他只需把早准备好的火种点燃,一切都能被捅破。 当然这只是权宜之计,若果西王爷那儿并没有败露,后招便也不需要做。 声东击西平宁侯会用,他们比他更会。 到了十一月底,齐眉终是等来了西王妃的信笺,第一时间传话给陶齐勇。 同时宫中亦是收到了消息,太子将于十二月初二动身回京城。 西王妃并不知晓什么计划,语气平和,带着隐隐的思念,想京城,想济安公府,想陶大老爷和陶大太太,当然还有她这个五妹妹。 看西王妃的语气,嫁给西王爷后几年,她的性子也不再是原先那般清冷,字里行间不再是硬硬的语气,带着点儿柔情和思念。 最后西王妃才说了喜讯,她有了身子。 齐眉高兴得厉害,正好阮成渊现在还未下学,便索性坐着马车回了趟济安公府,晚些时候停在阮成渊回来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便好。 在齐眉到济安公府前,陶伯全和陶大太太早她一步知晓了这个消息,西王爷也寄了信笺回济安公府,陶伯全和陶大太太嘴角都牵了起来。 “我这是要做老太爷了。”陶伯全十分高兴,陶大太太也笑着道,“昨天还和老爷抱怨着得要多久才能见到齐英,谁想喜讯一下子就来了,最快十来月齐英便能名正言顺的回来。” “一起回来的还有小孙儿。”陶伯全满意的笑道。 新梅进来,在陶大太太耳边耳语了几句,陶大太太点点头,让她下去了。 “三弟的烫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我这也算是先斩后奏,让新梅送了不少从柒郎中那儿拿的好药材过去,如今才告诉老爷您。”陶大太太说着叹口气,“不是我说,老爷下手也太重了,三弟也不是什么乡野村夫,再是穿着厚一些的袍子,那茶水多烫人,三弟这次着实被烫得不清。” “该的。”陶伯全气还未完全消,“若不烫一烫他,他那里能清醒一些。” 正说着话,陶叔全便带着陶左氏过来了,一段时日不见,似是精神了不少,近了冬日,穿着厚厚的斗篷,也看不出烫伤究竟好没好。 陶左氏在内室和陶大太太说话,“多亏了大夫人的药材,若是我们自个去拿,柒郎中都不一定会给,三老爷的烫伤都好了,疤痕都没有留下。” “如此甚好。”陶大太太放心的笑了笑。 “听说西王妃怀了身子?这可是大喜事。”陶左氏忽而说起了这个。 陶大太太眼角都笑得皱起来,“可不是,刚刚才收了西王爷寄来的信,怀了两个月了,我说孙儿孙女都好,只要健健康康的,没有什么别的要求的。待到西王妃和西王爷抱着小孙儿或者小孙女回来,到时候府里又要热闹好一阵子。” “先恭喜夫人了。”陶左氏也跟着笑,满眼都是喜气。 外头陶伯全和陶叔全也是气氛容和,到底是要抱小孙儿的人了,陶伯全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再加上陶叔全又和他诚心诚意的道歉,都是兄弟,哪有什么多大的仇恨。 想起刚刚大太太的话,陶伯全道,“大哥也有不对的地方,不该随便动怒,都是一家人,住在一起都好有个照应,父亲扛着这个府几十年之久,现在换大哥来扛,与父亲的心也是一样的。” 只要府里的人都能和乐安康便好,但陶伯全深知,这个要求比荣华富贵还要难。 所以他只能尽力,尽力做到最好。 “齐贤如今在文弘学堂算是不错,太学品正前几日还说他做事勤快,脑子也比别人要清楚些。”陶伯全笑着道。 “是太学品正过誉了。”陶叔全摆摆手,而后抿了口茶。 第二百零六章 联系 齐眉陪着陶大太太坐了会儿,话题无非是绕着西王妃有了身孕的事,陶大太太高兴得厉害,笑得整张脸都起了些褶皱。(.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一晃眼,齐眉从庄子里回来已经六七年了,中间发生了许多事,有好的也有怀的。 现下她嫁了出去,无论以后的路将如何,她都有人一起并肩携行。 岁月不饶人,当初还温婉柔美的陶大太太已经呈现了老态,陶伯全却还英俊潇洒,都是女子比男子老的快。 齐眉把准备好的润手露拿出来,送给陶大太太,陶大太太笑着接过去,“母亲年纪大了,涂这些个东西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等再过个几年,就是老人家了。” 齐眉笑着摇摇头。 陶大太太看着齐眉,把她垂下的一缕青丝抚到耳后,“西王妃有了身子,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抱上你带回来的小孙儿或者小孙女。” 齐眉的脸微微地红了下,陶大太太笑着道,“瞧你这脸皮薄的,和母亲说这些也会红了脸。” 说归说,陶大太太也不再催齐眉,小小地叹息了一下,“你大嫂也不知为何没得动静,比西王妃出嫁的时候都要早几个月嫁来我们府里,勇哥儿虽是征战两年多,但这也回来几个月了。” “不要急,孩子要来的时候总是会来的。”齐眉笑着安慰着。 “我还没你父亲急呢,他都问起过我,我哪知道你大嫂怎么就没动静。”陶大太太摇摇头。 齐眉知晓对于父亲来说,自是更期盼大哥和大嫂生下的孩子,毕竟亲疏都不一样,她和西王妃所生的孩子那是外孙或者外孙女儿。 多了个外字总是隔层纱一般。 况且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孩子都随夫家姓。 “喜事都是一桩桩的来。没准过不多久大嫂就有了。”齐眉把润手露打开,抹了淡淡薄薄的一层在大太太手上,细细地均匀涂抹。 过了会儿又让子秋去把她带过来的栗子糕端过来,出门前做的,虽然花了些时辰,但特意拿着手炉妥妥地围着,端上来还带着热气。 陶大太太吃到嘴里,真是甜到心坎。 陶齐勇这时候不在府里,而是在枢密院,左元夏本是一个人在西间。听得齐眉回了的消息,急急忙忙的赶过来。 福了礼后,笑着拉过齐眉的手。“最近可好?” “挺好的,大嫂要不要尝点儿栗子糕?从夫家做好了带过来的,还没有凉下来。”齐眉笑着道。 陶大太太也招手让左元夏过去,刚坐稳了,便亲手递了栗子糕给她。左元夏吃了一个,“果然是很好吃,我的厨艺总是不及姑子半分。” 齐眉笑着摆摆手,他们哪知道,她不过就是因得前世闲得慌,没人理。没处去,只能窝在闺房里,书看遍了。厨艺都尝试遍了,不然今生哪里能什么都会。 陶大太太见左元夏只吃了她拿去的一块,忙又递了一个过去,道,“你多吃点儿。瞧这身子骨瘦瘦小小的,平素用膳也是。吃得芝麻绿豆那么点儿,要有孩子,好歹身子底要打扎实不是。” 左元夏被大太太的话呛到,栗子糕吃了一半,呛得狠狠地咳嗽起来,新梅忙上前把茶端过去,左元夏喝了一大半茶水,又难受的顿了半天才缓过气。 “母亲!”左元夏嗔怪地唤了一声。 “都是自家人,羞什么羞。”陶大太太不以为然地笑道。 屋里气氛正好的时候,外头丫鬟通报道八小姐来了。 齐眉放下了银筷,她听说了,陶蕊过到大太太的名下,身份地位与她和齐英嫁出去前一样,甚至比她们的待遇还要好些。 毕竟大房如今只有她一个小姐儿了,连齐春和齐露的姻亲也正在说着,陶大太太本就是个容易被戳心窝的人,何况这次连陶大老爷也松了口。 陶蕊的手段并不多厉害,她只是能迅速的找准每个人的弱点,一旦有了弱点,只有有法子就能击破。 陶蕊笑着冲屋里的人福身,陶大太太一把把她拉到身边坐下,左元夏挪了下身子,最后索性站了起来。 和齐眉一齐坐到一旁的软椅上。 曾几何时,陶大太太最疼的是齐眉,现在陶蕊却坐在她平时坐的位置上,和陶大太太温声软语的说话。一举一动之间,十足的贵家小姐风范。 陶蕊不经意地瞥了齐眉一眼,顿了下忙站起身,“都怪妹妹,把五姐姐和大嫂都冷落了。” “不碍事的,刚刚还和你大嫂说,都是一家人。”陶大太太和蔼地笑着道。 陶蕊有些自责地看着齐眉,“五姐姐也过来,妹妹好久没与你好好说话了,姐姐也知晓,原先妹妹经了一些伤心的事,多亏了父亲母亲和舅舅安慰,才能缓过来。” 齐眉眯着眼,只是笑。 因得没有答话,屋里霎时安静下来,一会儿工夫陶大太太又笑着说起了话。 齐眉起了身,“时辰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新梅,送五姑奶奶。”陶大太太说着也站起身,“你回来一趟也不容易,没有什么名头回来,亲家不会说什么罢?” 齐眉笑着摇摇头,“都待齐眉极好,不会说什么的。” 况且她是借了阮成渊的名头出来,谁又会说什么。 左元夏也跟着送她,有些依依不舍地牵着她的手,齐眉见她一出了屋子就心事重重地模样,连唇角的笑意都一瞬间就被掩去,关切的问道,“大嫂是不是有何难处?” 左元夏叹了口气,“西王妃有了身子是天大的好事,但我却没得脸面在父亲和母亲那里多待,他们是极想我能为陶家续后的,也不是没有……怎么就一直没得动静呢。” “要不要叫柒郎中来瞧瞧?” 柒郎中是宫中退下的御医,出入过后宫,为娘娘们都诊治过。后宫内的子嗣之争不比宅子里的差几分,反而因得‘僧多粥少’而愈发的竞争激烈。柒郎中怎么都会有些法子。 左元夏摇摇头,“你大哥不许我请柒郎中,说也不是不能有孩子,何必去专门请他过来,别人知晓了还不知要如何说。” 也是,齐眉拍拍左元夏的肩,“别心急,总会有的,一切还是要看缘分。” 她曾以为自己绝对不会有孩子。但偏生在前世的最后七年,到第四个年头,她怀上了熙儿。 也曾以为以自己的身子。别说生下熙儿,弄不好她自个都会没了命,但上天眷顾,母子平安。 齐眉又不自禁的想起了熙儿,白白胖胖的身子。声音软软的,特别特别懂事。阮成渊是因得后天才成了痴傻儿,所以并没有遗传给熙儿,熙儿生来就聪慧。会叫娘,会叫爹,还会数数。 还有陶蕊。自以为抢了她的东西觉得春风得意,实则对她一点影响都没有。 在马车里,脑子想东想西。齐眉有些疲累起来,等到了阮成渊回府必须会经过的地方,她竟是睡着了。 睁开眼后发现已经躺在内室的床榻上,她已经回了携园。 撑起身子抬头看窗外,这迷迷糊糊一睡。竟然天都黑了。 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油灯也没有点上。丫鬟们似是守在外头,有刻意压低的交谈声传来。 齐眉正披上外裳,帘子掀起,阮成渊走了进来。 “睡醒了?想不想吃些东西?”阮成渊声音温柔得能把人化成一滩水似的,边说着边坐到床榻旁,招了招手,子秋便端着银耳莲子羹进来了。 阮成渊接过去,便让子秋退下,舀了一勺,轻轻地吹得不那么烫了才递到齐眉唇边,“来,啊。” 齐眉看着他精致的面容,认真的眉眼,竟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阮成渊不明所以的看着她,“有什么好笑的?” “你啊,记不记得,以前可都是我喂你吃东西,生病了也好,平时健健康康的时候也好。你偏不爱吃饭,就爱找零嘴儿吃。最开始到了用膳的时候满屋子追着你跑都追不到,有一次追得我气喘吁吁,哮喘症都发了,结果你吓得七魂丢了六魄,急急忙忙去请找母亲,母亲又派人去请了郎中过来……从那次后,你就听话了,但还是要喂,还非得要我喂。”齐眉说着笑得合不拢嘴。 “你竟是都记得。”阮成渊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心中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从没想过,自己原来的一举一动都早已深深地刻在齐眉心里,当时都是无可奈何的相处,如今说起来倒是泛着小小的甜意。 “其实你原来还是挺乖的,都说你调皮捣蛋,但嫁了你后我也没这么觉得,说什么你都听,让你做什么都答应。”齐眉说着又泛起笑意。 “那是因为我喜欢你,前世今生都喜欢你。”阮成渊说得十分认真,把手里的银耳莲子羹喂到齐眉嘴里,吃了一口齐眉就接了过去,“我自己喝就好,也不是真的生病了。” 阮成渊由着她抢过去,看到她微微低下的头,脸颊上染了一层红晕,十分动人。 “我二哥在文弘学堂如何?”齐眉吃了一半,问道。 阮成渊顿了下,“是个不惹人注意的人,说话做事都有些笨拙的样子。” “今日我回了济安公府,听到我父亲和三叔说起话,父亲不经意的说到太学品正提起二哥。” 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几家人之间总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无论如何还是谨慎些的好。 第二百零七章 杀鸡给猴看 因得前不久才刚小憩了一阵,齐眉入夜了还大睁着眼,一点儿睡意都没有。 阮成渊把油灯拨了拨,屋里亮堂了一些,今儿他没去书房,而是待在内室里,纸墨笔砚也让丫鬟们搬过来,就在内室处理事情。 鸽子飞回来了,西王爷那边并未出什么岔子。 西河群山环绕,西王爷从上次独身从京城过去有惊无险的回来,就多了一分心思。 再是离是非之地远也不代表真的就高枕无忧了,何况他若是出了什么事,牵连祸及的人实在是太多。 不光只是济安公府和阮府,还有朝中几位大臣及其家眷,再加上西河的百姓们。 西王爷觉得肩上的担子沉得厉害,这会儿刚送走从京城派来的人,说是德妃下了旨意来探望他过得如何。 那些京城派来的人在西河逗留了一阵时日,暗使入夜后悄悄入了西王府,禀报道那群人简直是打算把西河翻个遍。 西王爷冷笑一声,只摆摆手让暗使下去,他们即使把西河踏平了,也发现不了任何能回去禀报的东西。 因为压根就不在地面上。 西王妃端着茶盏进来,清香的茶味飘了满室,西王爷笑着把她揽到身边,“你要多歇息才好,可不是原来那般只有一个人。” 西王妃点点头,安静地坐在一边,拿了绣线又开始做起女红。 看了眼西王妃的肚子,西王爷微微地抿起唇,才两三月的功夫,只是隆起一些而已,西王妃身子清瘦,看不出什么。 那日从京城匆匆赶回来,刚回了府里就被自个要做爹的消息砸中。征得半会儿都说不出话,西王爷冲进去西王妃的寝宫,没了平时的沉稳,一把把还在床榻上躺着的西王妃抱起来,转了好几个圈。 激动的劲儿好不容易缓过来,才发现自己的王妃都要晕吐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沐浴一番后,洗去了赶路的疲累,干干爽爽地坐到床榻边,心情一平复了些,便又开始担忧京城那边的事。一直有人暗中盯着他们,万一哪日京城里来人,他真的会措手不及。 西王妃看得出他有心事。也没开口问他,只是捉起他的大掌放到自个肚子上,面上带着浅浅地慈爱笑意,本是清冷气质的美人儿,忽地好像蒙上了一层最柔和的光晕。 西王爷也看得心中一柔。摸着她的肚子,只觉得平平坦坦的,谁能想到这里面竟然能藏个渐渐成长的小婴孩。 忽而脑子灵光一闪,西王妃察觉到动静,忙低声询问。 西王爷只摆摆手,手下的动作愈发的温柔起来。 回京复命的人正跪在仁孝皇后的寝宫外。后果不得有除皇上和御医以外的男子出入,但谁也不会敢去禀报皇上仁孝皇后的事,祸从口出。以前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教训,乱说话的人最后都死得极惨。寝宫内外服侍的宫人太监,个个嘴巴极严,撬都撬不开,更遑论去嚼舌根。 仁孝皇后最大的本事就是笼络人心。这么多年过去了,外头歌颂她仁和孝顺。是难得的好皇后的事,从未有减去过一些。 只要提起她,那都是崇敬又佩服。 百姓们,甚至一些大臣们哪里会想到,她实则是怎样的人,甚至连最亲近她的皇上和太子都未能察觉。 那群复命的已经跪了一整日了,是当今皇后,亦是平宁侯的长姐更是自己效忠的主子之一。 跪在地上的个个都是铮铮铁汉,却谁都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仁孝皇后只觉得心中烦闷,本该是万无一失的事,怎么就无功而返。(.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或者真如他们所禀报的一般,本就是情报错了。 被大宫女扶着走到外头,看都没看跪着的那些人,自个去了御花园走走。 远远就看到亭内坐着个女子,背对着她,却一眼就能看出正是德妃。 身边跟着个衣裳华贵的小男孩儿,正是三皇子,三皇子年纪本就不过十来岁的年纪,蠢蠢笨笨的,一点儿资质都没有。 德妃如今也只能跟着这样没出息的东西一起了。 仁孝皇后自己生不出,德妃生了个阴阳怪气的,所以她才准了留下,三皇子的生母也是无脑的那种女子,成日只知哭哭啼啼,看她那模样就知晓带出来的皇子也成不了大器。 所以太子再差,只要不出什么太大的差错就不会有变数。 仁孝皇后没有上前,看着德妃的身影就只觉得倒胃口,不过是个低贱的宫女,仗着从小服侍皇上长大,还真把自己当什么青梅竹马,也不照照镜儿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卑贱的模样。皇上被迷了心窍,纵使让她认了高官做义父又如何?内里不还是那副贱骨头,上不了台面。 只是看着那个女人就觉得碍眼得厉害,连御花园里这些美不胜收的反季花草落在眼中也只觉得丑陋不堪。 挥一挥宽袖,扭身走了出去。 德妃娘娘侧过头,看着仁孝皇后离去,这时候三皇子一下子撞到她怀里,“还要玩儿!” “去罢,仔细不要摔着了,嬷嬷跟着三皇子,摔了或者碰了哪儿都唯你是问。”德妃娘娘话里的意思纵使带着凶狠的味道,但态度亲昵,语气温和,皇子也不过是小孩子,最是喜欢这样的温柔,纯洁真挚的小脸儿仰起来,依赖喜爱的不得了,一下子钻到德妃怀里蹭来蹭去,几乎把德妃当成了亲娘一般。 待到仁孝皇后回到寝宫,却发现那群跪着的人竟是不见了踪影,只当他们擅自起身离开,气得身子都发抖起来,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看来是她太温和了,平宁侯说得没错。 现下这一个二个的小啰啰都敢当着她的面来造反! 旁的宫人忙上前,在仁孝皇后耳旁低语几句,仁孝皇后惊得怔了一下,有些犹豫,“全杀了?” “回皇后娘娘的话,是平宁侯爷吩咐的。” 仁孝皇后深深地吸口气,这时候太子过来看她,昨日才回宫的太子依旧是如往常一般,吃喝玩乐。出去一番并未能让他有所成长,反而玩心大起,不过本来仁孝皇后就没有抱半点希望,只要不出什么事就好。 太子身后正跟着平宁侯。 仁孝皇后与太子匆匆说了几句话,就打发他出去了。 “你当真都杀了?” 平宁侯一脸平静,“皇后娘娘总不是于心不忍。” 见她沉默,平宁侯笑了下,“臣弟全抓了去,当场杀的。不是痛快的斩头,而是腰斩,腰斩最是痛苦,斩断后人还是活的,一地的血,四处都是两半身子,他们都清晰的感受到那种巨疼后才能死去。杀鸡给猴看,其余的人都一身的冷汗。不这样做的话,让别人如何狠下心来做事?若是空手而归,要么自己去死,要么回来受死,当然,若是自己去死的话,那他们的家人就不保证了。” 平宁侯的语调极为的自如,仁孝皇后额上沁出了薄薄的冷汗,面色也有点儿苍白,拿起帕子腹中不适了半天。 “皇后娘娘怎么又慈悲心起来了,要做大事就要下狠手,若要臣弟来说,还不如当年是贵妃的皇后娘娘,或者年轻气盛,什么都不怕,那时候皇后娘娘才是快狠和果……” “放肆!住口!”刚还苍白脸色的仁孝皇后端起茶盏就冲他扔过去,“是不是不想要这条命了?” 平宁侯自知他刚刚有所失言,也微微低头,过了一阵再抬起头的时候面上又平静了下来,带着点儿狡黠的笑意,声音低沉,“有了确切的消息,待到西王妃肚里的那东西生出来,西王爷和西王妃就会回到京城小住一段时日。” “母后什么快狠果……?是在说什么好玩的事情?”太子忽而窜了回来。 平宁侯和仁孝皇后对视一眼,仁孝皇后一脸慈爱的笑意,招手把太子叫到身边,温和地摸着他的发丝,“没说什么,不过是说些没什么趣的事罢了。” “微臣来给太子说趣事可好?”平宁侯笑着抚了抚胡须。 ………… 很快到了年末,上至皇宫,权贵大臣之家,下至城镇乡村的平民百姓都在为这过年而忙碌。 一年之中最重要的便就末日到新年交替的几日,旧的一年再多坏的事情,也能在噼里啪啦的炮竹声中全被赶跑,来年会顺顺当当,鸿运当头。 齐眉也在加紧张罗着,原先都是阮大夫人一手操办,齐眉如今是阮府的大少奶奶,以后也是要接阮大夫人这个位置的,本就欢喜这个长熄,阮大夫人自是乐意手把手的教她。 “到底是个聪慧的,学什么都快。”阮大夫人笑得眯起了眼,还有几日才是除夕,但过年的东西已经都准备得七七八八。 说起来还是齐眉勤快,熬夜点了一遍要来往送礼的人家才没有漏掉。 阮成渊最近也是忙忙碌碌的,总是见不到人,齐眉心知他这样的举动自是有要事,丝毫没有去打扰。 只安心帮着阮大夫人打理府内,府内安定了,男人们才能毫无顾忌地担起外头压过来的重担。 直到除夕这夜,齐眉才有了时间好好的与阮成渊相聚。 第二百零八章 大暖炉子 阮府的花厅里热闹非凡,长辈们端坐着身子,交谈的话题都是琐碎之事,但众人的眉眼间都带着笑意,细看之下却是几分战战兢兢。[.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小辈们亦然,相比之长辈的闲聊却是冷清了许多,阮成渊娶了媳,三小姐阮成烟嫁了人,如今正在晋国公府内过着除夕夜。 而二小姐早夭,府里余下的不过就一个阮成书和阮成慧。 两人本就没什么好聊的,阮成渊和齐眉忙着敬酒一类,他两对坐着反而气氛沉闷,服侍的下人都被沉郁的气氛所感染,眼巴巴的看着热闹的正位那块儿。 阮老太爷身子愈发的熬不住了,坐在正位上咳嗽得厉害,阮秦风几次要婆子扶他回去歇息阮老太爷都不乐意。席间也总发脾气,这个看不顺眼,那个看着也不喜欢。 阮秦风索性亲手去扶阮老太爷,谁知老太爷被逼急了,想也不想地来了一句,“我这老骨头,还不知明年此时是不是躺在棺材里呢!就急着把我送回去不成。” 这话吓得本是忙碌着添茶倒水的下人们跪了一地,外头的下人们不知道什么事,但见着里头的动静也慌忙跪下来。 一句话的功夫,花厅内外黑压压地跪了一堆人,若不是内里灯火通明,谁要走过来都能看不着的踩着人。 “父亲这话哪里能乱说的。”阮秦风无奈的摇摇头,人到了黄昏之年就愈发的像小孩子,口无遮拦,做事也随性,和小孩童的性子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 阮老太爷和已故的济安公交好,两人一文一武,就如同如今的阮秦风和陶伯全一般。 自从济安公逝去后,阮老太爷就总胡思乱想。说什么要好的一家子都没了,老夫人也早他而去,如今就剩他一个人,也是时候走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阮大夫人可没少劝,但对阮老太爷天南地北的思维也没法子。 阮老太爷脾气越来越琢磨不定,齐眉帮着阮大夫人打理过年准备诸事的时候没少听阮大夫人抱怨过,细细地问过几句,齐眉便也没再提,只说过了除夕夜,老太爷就能好一些了。 阮大夫人也没放在心上。不过是媳妇贴心劝劝她的话罢了。 二姨娘甄氏笑着端起酒敬阮老太爷,远远的位置,声音却特别大。谁都能听清楚,“老太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明年此时定是儿孙满堂,福源不尽!” 阮老太爷软不吃硬也不吃,听着莫名心头火气一把子烧的愈发的猛烈。“什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这不是生辰时候的贺词,我这还没到生辰你就指着说这话,到了这年纪,我们是过一年少一年的,你这岂不是盼着我这个老家伙死!” 这话更加的严重了。二姨娘立马跪下来,嘴里不停地说着自个该死说错话,三姨娘也跟着跪。面上比二姨娘还要惊慌。 “行了。”阮秦风手一挥,示意二姨娘闭嘴。 老太爷说死已经是大不吉利,二姨太还要跟着添乱。 本来挺热闹的除夕夜,转眼就冷了场。 齐眉先前出了花厅一趟,从外头回来。问了一边的小丫头几句,已经大约知晓是什么事儿。无非就是小孩儿病发了罢了。 她亲手端着托盘,唇角微微地牵起一些,形成一个淡淡的柔和笑意,看一眼就觉得舒心无比。 虽是极其重要的除夕夜,但也没有穿得花枝招展或者耀眼夺目,齐眉穿得比阮大夫人要低调一些,比那些姨太太们又要端庄不少,也没有阮成慧那般俏丽鲜艳的颜色。 总之就是四个字,看着舒服。 舒适的打扮,舒适的人,阮老太爷却依旧不快,见着齐眉进来,招收让她过来。 都说长孙媳妇是福星,说不准能多沾上点儿福气,最近总觉得心口郁结,一股子浊气出不去。 “这是什么?”阮老太爷看了眼端上来的东西,普普通通的糕点罢了,也不过是做得精致一些,不过好歹是长孙媳妇亲手做的,尝一口也是好的。 入到嘴里只觉得甜意盈满了口腔,阮老太爷心情忽而好了起来,又喝了口薄荷桂花茶,不是想象中那样冻人的味道,反而陪着糕点吃显得微微地暖人。 看到阮老太爷安静了些,阮秦风等人都舒了口气,晚些时候,阮成慧和阮成书都坐了进来,众人一起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齐眉想起原先在济安公府的除夕夜,齐春和齐露总是眼巴巴的看着长辈们,又不敢主动开口,只等着炮仗乖乖地发到手上,而后就几个小姐儿手拉着手,蹦蹦跳跳地去放。噼里啪啦的炸响声一扫她们郁结的心情。 齐眉吩咐了几句,很快地,子秋捧着齐眉要的东西走进来,阮秦风皱着眉头问,“为何要把炮仗拿到屋里来?大炮仗早在门口放了,这小炮仗不过是小孩儿玩的东西,怎么能拿到这里来,还不是笑话!” 齐眉忙起身,“父亲勿要怪责,是媳妇让她拿来的。” “你也是,权当你是个稳重的,怎么就拿小孩子东西过来,也不怕下人们背地里笑话你。”阮大夫人责怪着道。 “哪个不长眼的敢笑话大少奶奶,还不剥了她的皮。”三姨娘搭了一句话,本是想顺着好话说,却被阮秦风狠狠瞪了一眼。 刚刚阮秦风就说拿了来是笑话,转身三姨娘就来了这茬。 齐眉只温顺地福身,“这是给老太爷的,亲手放了炮仗,来年就能顺顺当当。” 阮府没有这个规矩,齐眉也觉得今日过于沉闷,不如来点儿热闹的,她是不喜欢噼里啪啦的炸响声,但许多人喜欢,尤其是有事压抑在心头的人。 齐眉捧着小炮仗递到阮老太爷面前,阮老太爷嘴唇动了动,几乎都以为他又要无理取闹大发雷霆的时候,下一刻他却接了过去,一起身,阮大夫人和阮秦风就亲手一左一右的扶着。 下人们都大张着嘴,看着阮老太爷真的命小厮燃了火,小炮仗一点燃阮老太爷就扔了出去,噼噼啪啪地炸响声不停地响起,有些丫鬟受不住的捂住了耳朵。 一口气扔了十几个小炮仗,再回过身来时,阮老太爷面上浮出了好一阵子都没有过的笑容,接着笑意收敛起来,眼眶竟是红了一圈。 齐眉这才舒了口气,老太爷心中的郁结打开了一道口子。 接着阮老太爷急急地让人扶回院子,阮秦风和阮大夫人都去陪着,亥末了才出来。 其余的人一早就散了,各自回园子或者沐浴迎接新年,或者倒头睡下养足精神。 齐眉正弯身铺着床,被褥在入冬时就换成了厚厚的,半月就换洗一次,为了辞旧迎新,除夕前夜每个园子都发了崭新的被褥,衣裳鞋袜,丫鬟们的也是新制的一套,比不得主子们的光鲜亮丽,但成衣用的质料又软又舒适,每个人都笑得合不拢嘴。 这些都是掌家后要关注的事,还只是冰山一角。 屋里的被褥早晨两人起身后初春和冬末就铺好了,屋里也整整齐齐,齐眉只是把被褥铺开,屋里烧着炭炉,只穿着寝衣也不觉得冷,坐到铜镜前,自个卸下发鬓上的珠饰一类,丫鬟们都高兴得过了头,齐眉也就让着她们去玩。也不是没有手,不必每次都由她们来做。 “你怎么敢让老太爷放小炮仗,万一他不接呢?”阮成渊边爬上床边问道,从以前他就对老太爷敬畏,再淘气也没敢在‘太岁爷上动土’。今生亦然,尤其阮老太爷最近阴晴不定,别人跑都跑不及,哪里还敢胡乱让老太爷去做什么。 齐眉叹了口气,人到了这个年纪,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变化,原先陶老太太受了刺激,她跟着照顾过,很有经验,越是小孩子就越要满足他/她。 单看阮老太爷闹腾的法子,和之前在厅里眉眼间不经意泄露的压抑忧愁,她便猜想只怕阮老太爷是有心事。 纵使不是心事,小孩心性的话放放小炮仗老太爷断不会拒绝。 这一下猜中了,阮老太爷之后脾气都会好一些。 人总要有个发泄口,或者转折处。 两人盖着一条被子,厚厚的压在身上并不会觉得沉,反而很暖和,尤其是齐眉身旁还有个大火炉,前世的冬日,她十分粘阮成渊,没有别的,因为他身子暖和,寒冬腊月也跟个大暖炉子一样。 齐眉主动钻到阮成渊怀里,自觉地找着舒适的位置,脑袋最后靠在他肩窝,发丝无意地撩着他的下巴,有些痒痒的。 齐眉身子暖和,阮成渊心里暖和,好几个月了,最近入冬后齐眉竟是主动起来,虽然只是主动抱着他,但也搅得他欢喜得不行。 这高兴着,齐眉已经睡着了,梦里嘟嘟囔囔的,“大暖炉子。”说着又往他怀里钻得厉害些。 阮成渊只觉迥然,正脸色尴尬,忽然想起了什么,轻轻地捏住她的鼻子,“我是大暖炉子,你就是大面团子。” 翌日拜年,小辈们都恭恭敬敬,说着讨喜的过年话,拿着厚厚的喜包,坐回位上悄悄地摇一摇,碰撞声闷闷的,是实打实的银子啊。 阮老太爷出来了一下,眼睛有些陷进去,肿了不少,似是哭过。 第二百零九章 责任 感谢顺顺666的评价票xd ps:抱歉,今天有事所以晚了…… ―――――― 一家人用过午膳,不似以前在济安公府,小辈们会欢欢喜喜的被允了出去玩,阮成书和阮成慧都已经过了闹腾的小孩儿年纪,阮成书跟着阮秦风几个长辈一起,而阮成慧则是陪着阮大夫人坐在内室。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正说着话,丫鬟端了热茶上来,阮大夫人先抿了一口,屋里其余的人才跟着喝。 “这茶味儿……”阮大夫人欲言又止。 服侍阮大夫人的是齐妈妈,一等丫鬟铭雪,四个二等丫鬟,八个三等丫鬟,全都里里外外的跪下。 内室里霎时一点儿声息都没有,齐眉轻轻地咳嗽了声,阮大夫人笑着道,“你们一惊一乍的是做什么,我是说着茶味儿好,饮下去身子就能暖和起来。” 齐妈妈道,“这是大少奶奶从济安公府里拿来的茶叶,老奴见样儿极好,又正是新年的头一日,便做主换了新茶来泡,大夫人喝得心头热乎就是最好的。” 阮大夫人与陶大太太不同,虽是都看上去脾性温和好相处,但陶大太太是软弱,万事以和为贵,包容一切都过了头。阮大夫人就不是,该罚则罚,该骂则骂,尤其对待下人和小辈,都是严禁苛刻,所以刚刚阮大夫人欲言又止,下人们生怕出了什么差错,若是新年第一日就被罚了月钱或者挨打不单单是晦气的问题了。 齐妈妈也出了一额头汗,还好没信错大少奶奶。 齐眉笑着道,“是府里送过来的,娘和爹都说什么时候要来和母亲聚一聚,也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母亲和父亲也忙得很,便一直搁置下去了。与齐妈妈说的一样。要过年了,好的东西家里也不会缺,便先送了茶叶过来,新的一年什么都是崭新的,兆头也好。(.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就你一张嘴会说话。”阮大夫人笑着把她的手拉过来,松松地握着,眼角都带着笑意。 自从阮成渊和齐眉订亲,阮成渊的痴傻好了后,不止是阮大夫人,阮秦风也愈发的和气起来。下人们的日子也跟着舒适许多,不用再时时刻刻绷紧着身子,担忧什么时候又惹得主子们无故责难。 上头的开心了。下头的才能过得如意,连带着都对齐眉恭恭敬敬的。 “倒确实是好兆头,老太爷总算是舒缓了心情。”阮大夫人说着眼睛微微地湿润,“老太爷这是憋得太久了,真的太久了。” 屋里的人都是一片迷茫。猜不准阮大夫人说的憋是什么意思。 阮成慧想起三姨娘的嘱咐,捧了自己绣的绢帕上前递给阮大夫人,“这是慧儿绣了一个月才绣出来的,女红一直平平,比不上三姐姐半分,送给大夫人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但就如大少奶奶说的,府里什么好东西都不缺。总觉得还是送些心意的好。” 齐眉抬眼看她一下,犹记得今生第一次与阮成慧相见。莫名就被冷冷地说了一句,虽不是什么大事,但那时候的阮成慧还是个性子直的,比不过西王妃,但倒是比平宁侯府大少奶奶齐清又好些。 看来这么长的时间过去。阮成慧也成长了不少,至少比三姨太那个木讷的要好得多。 阮大夫人果然开心的接过去。笑眯眯的看着阮成慧,“就是欢喜你们的那份心意,好的坏的都无所谓,针脚差一些也没有什么关系。好了,你们陪着我一整日,都乏了吧,下去罢。” 只把齐眉留了下来,其余的人都福身退下。 阮大夫人正抹了抹泪,“老太爷他重情重义,年轻的时候就与济安公和陶老太太交好,老夫人在生的时候,四人偶尔还会一齐出去远游,感情深厚是谁都比不上的,老夫人先老太爷一步去了,如今济安公又病死在沙场,而陶老太太也受不住打击的病逝……” 阮大夫人说起来都觉得心里酸酸的,何况是老太爷这个身处其中的人。 看着年轻时的友人们一个个的走了,只剩他一人留在世上,若不是府里日渐好起来,阮老太爷早就崩溃了。 “昨儿个放了小炮仗,借着那鼓劲儿老太爷都说了出来,抓着大老爷也不顾旁人的哭。”阮大夫人拉着齐眉的手,“老太爷憋得太久了。” 齐眉也跟着叹口气,这股子郁结的气发出来自然是好,她记得前世的时候,老太爷就是这一两年逝去的,阮老太爷比济安公要大上好几岁,但成亲却晚了许多,所以阮大老爷这一辈,反倒是陶伯全为兄长的年纪。 阮成书还在书房陪着阮秦风,阮秦风板起脸,手指不停地敲着梨木雕栏镂空书桌,扫一眼阮成渊,“你们两身为阮家的男人,以后就是要担起责任了,原本我是只期许渊哥儿能顺顺当当的不出差错,一辈子安安稳稳就这么过去就罢,现下既是恢复了,那阮府长久的安全和责任自是落回你的肩上。” 阮成书心头猛地一跳,微微地闪过一丝不甘,而后又掩了去。 阮成渊笑了笑,有些嬉皮笑脸的蹭到阮秦风身边,“父亲说得是,以后成渊自当加倍努力,担起重任,不让祖父、父亲和母亲失望。” “你就一张嘴说得好听,别的也不见有什么过人的地方。”阮秦风叹口气,“无论如何,年后入了礼部就要规规矩矩的,礼部尚书和我素来有交情,纵使你做错什么,只要不是什么大事,他便会给一分薄面。” 阮秦风说着面色沉下来,声音也尤为严肃,“但你不得‘恃宠而骄’,外头比不得府内,你也不再是以前那个痴傻的孩子,堂堂正正的男子汉,走出去,为人处世都要有气度,但也绝不能太过执拗,凡事都要留一分,但不是给别人留着钻空子,而是给你自己留个万一的退路。” 阮秦风严肃的说着这些话,却在阮成书里掀起来巨大的波澜。 也就是说这个蠢钝的大哥不仅仅是好运连连的得了御赐的殷勤,入了文弘学堂,又过了这次秋试还进了礼部当官? 阮成书想要问,但却忍着没开口,既然外头没有一点儿消息,那现下肯定是内部打听得来的,阮秦风既然是当着他的面没有忌讳的说出来,那证明他还不是全然没有希望。 原先苦心经营的那些,全都被这个傻子突然变好而毁了。 不能再往下想,阮成书轻轻地舒口气,平复着心情。 阮成渊回携园的时候已经一更了,成日都在家里所以也不会很累,齐眉帮他换下寝衣,边说着,“今儿得早些睡下,你要不要沐浴?若是要的话就让子秋她们烧了水来,如今天气冻得很,动作不快些染上风寒就不好了。” 阮成渊低头看着正帮他束上松松束带的齐眉,却一直没有答话。 齐眉也没有抬头,只是手上忙活着,“要不要?” “要。” 说了这句话,正好低头俘住齐眉的唇,还没来得及反应的她就被抱到床榻上,最近阮成渊忙忙碌碌,两人也没什么时间好好相处,昨儿个除夕夜又被老太爷闹得都是疲惫…… “不是要沐浴?”齐眉推抵着宽厚的胸膛,刚刚才帮他换上的寝衣,这会儿又自己解开,皮肤不是黝黑的颜色,带着健康的感觉,微微又有些润泽。 “是要你。”阮成渊轻轻地笑了一下,好像醇香的酒被掀开了酒盖儿,醉人得厉害。 齐眉眼眸里闪闪亮亮的,带着自然的莹莹光亮,看得阮成渊小腹愈发的火//热,伸手摸了一把床头,纱帐立时落下,盖住了满室春风。 翌日齐眉睁开眼,只觉得身姿酸痛得厉害,以前只觉得这样的事会疼而且很羞人,现在才知道疼倒是不会疼,但是后果会全身酸痛。 直到天都完全黑了,阮成渊还在继续,齐眉讨饶得说了几次,最后实在没得法子,只能主动搂着他的脖子,第一次深深地吻住他的唇,唇舌相交之时,阮成渊心头一喜,激动的交代了出来。 让她全身酸痛的始作俑者还在呼呼地睡着,安静睡着的样子纯净又俊美,昨晚热情似火又不知消停的模样全都不见。 齐眉捏住他的鼻子不让他呼吸,反复几次后阮成渊一下子睁开眼睛,看到是齐眉在闹,翻身把她压到身下,“你精神还是很好啊。” 齐眉把脸偏到一边,“你还没洗漱的!” 居然嫌弃他,阮成渊伸手挠起齐眉的咯吱窝,笑声一下子传出来。 易妈妈在外面不适时的提醒,“大少爷、大少奶奶该起身了,济安公府的陶尚书和陶大太太晚些就要来了。” 屋里一阵响动后安静下来,易妈妈使了眼色,让一早准备好洗漱用具的初春和冬末进去。 世交的两家,以前两家都有长辈,如今却是不同,济安公府的两位长辈已经逝去,而阮府还有阮老太爷在生,所以是陶伯全带着家眷亲自过来。 今日虽是大年初二,但陶齐勇却抽不开身,便只有陶伯全带着陶大太太几人过来。 阮府老早准备了宴席,只等着到点儿便开始。 第二百一十章 任职 阮秦风和陶伯全坐在书房内,茶已经散去不少热气,入口有些凉,丫鬟正眼尖的看到欲端走换新的,阮秦风却摆了摆手,“不必。” 阮成书也一直坐在一旁,十分恭谨的模样,阮成渊倒是没有进来,也不知在外面做些什么。 阮秦风叹了口气,“渊哥儿始终还是有着孩童心性,夫人说过,一直浑浑噩噩的过了十几年,再是恢复了也得有个缓冲。” 陶伯全笑着慰道,“这次不就争气了,本以为秋试不会过,这不……” “那是……”阮秦风欲言又止,抬眼看了下旁边,阮成书倒是会意得很,连忙起身,“成书去外头看看,好似夫人在唤我。” 说着便很快地走了出去,只不过一个转身停在了帘子外头,悄悄靠着墙。 “只是什么?莫不是这官……”陶伯全觉得心头跳了起来,嗓子好像被扼住一般。 在朝中,他和阮秦风的地位要打通些关系并不难,但阮成渊也不是无可救药的,看模样至少是一块璞玉,雕琢一番定能成器。 若真是阮秦风拔苗助长的话,万一有个什么性差但错可怎么是好。 阮家可不仅是世交,还是齐眉的夫家,济安公府和阮府之间的关系可谓是千丝万缕。 心头如此想,陶伯全本就不是遮遮掩掩的人,便也尽数说了出来。 阮秦风愣了下,压低声音,“你我兄弟多年,如今又是亲家,你还不知晓我是什么人?若是扶不起的阿斗,我自是不会去插一脚。这官啊……” 阮成书听得耳朵都竖了起来,心头也开始砰砰地跳。 “二弟在这站着做什么?莫不是惹了父亲他们生气在这儿罚站?”声音并不大。房里的人听不清楚,但因得外头的吵闹也停住了交谈,很快地帘子掀开,阮秦风走出来,“何事吵吵闹闹的?” “打扰父亲了,成渊是想过来和父亲、岳父说说话,倒是在门口遇上了二弟,便想着与他去逗逗鸟儿玩也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阮成渊笑得酒窝都露了出来。 他的酒窝并不是特别明显的那一种,只有在笑意十分深的时候才能看得到酒窝嵌进去,乍一看笑得一脸无害。十分的纯真。 阮秦风摆摆手,“你们两的岁数加起来都抵得过我,还想着玩。昨儿个才训过你们转身就还给我了是不是?” 阮成渊嬉皮笑脸的讨饶,阮成书面上带着些尴尬的笑意,老老实实的受训。 陶伯全在里头道,“别训他们了,多大岁数的人都能有颗童心不是。何况成渊也就这几天歇息了,这个年一过就得上任。” 阮秦风重重地叹口气,“罢,罢,你们两去吧。” 阮成书抱拳道,“不了。成书还想回去看书,秋试结果大哥的出来了,成书的还没有。心里总七上八下的,还是多去看看书心里会踏实些。” “这话可不许去外头说。”阮秦风忽而沉下脸,狠狠地训了句。 阮成书自是福身再次应下。 路过花厅,正看到一个容貌俏丽的丫鬟步履快速地迎面走来,站在他面前福身。声音清脆又好听,“二少爷。” 阮成书双手背于身后。微微地点头。 等那丫鬟走远,阮成书又回头看一眼,是陶齐眉身边的丫鬟,好像叫迎夏,擦身而过的时候鼻息间撩起些淡淡的月季花香,那香味正是他以前和陶齐眉说话的时候,闻到过的香气。 只闻到一次就记到了现在,如今只不过是从丫鬟身上再闻到而已,闭眼停顿一下,也觉得身子颤栗起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回了园子,低眉顺眼的模样也一下子藏不住,丫鬟端了茶上来,他一把把茶盏端起摔到一边,碎裂的声音吓得丫鬟惊慌失措,知晓二少爷又要发脾气,跪在地上身子瑟瑟地抖着,不敢抬头。 阮成书勾勾手让丫鬟过来,丫鬟不敢反抗,上前走到他的卧榻旁,咬着唇开始解下衣带。 软玉压在身下,阮成书把头埋到丫鬟肩窝,猛地抬起头,看着已经开始掉泪的丫鬟,明明是个清秀还带几分妖冶的好货色,怎么自己就一下子没了兴致? 阮成书恨恨地起身,丫鬟睁开害怕而闭紧的美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踹了下去,一脚下得可狠,伴随着滚的吼声,丫鬟却感恩戴德,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阮成书捏紧了拳头,一个蠢钝的东西罢了,怎么美人和地位都有!凭什么。 ………… 阮成渊跟着阮秦风进了书房,刚刚的话题便也没有继续下去,取而代之的却是二位长辈的夹攻,阮秦风苦口婆心的把道理掰开来讲,陶伯全便是说话大气,仁义道德一下子倒在阮成渊身上。 阮成渊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面上却是十分认真的神情,看上去好似全都听进去了一般。 “别光点头,我刚刚说了什么?”自己的儿子怎么会不知晓,阮秦风板起脸忽而问道。 阮成渊立马脑子快速的回放一下,“父亲刚刚教训成书,既然任上那个位置,便要做到公正严明。” 阮秦风一拍桌子,“混账,你果然没听。我是说,既然你一心求得往上走,就千万别上错了船!” “以前倒还好,如今怎么就成了吊儿郎当!”阮秦风又开始恨铁不成钢,数落起阮成渊的不是。 陶伯全都听得满脑子嗡嗡响,只好劝了几句,丫鬟适时的上了酒,三人一起干了一碗,阮秦风也冷静下来。 阮成渊借机溜了。 看着调皮万分的男子消失在帘后,阮秦风生气的表情也收敛起来,“成渊他……” “绝对是有什么事。”阮秦风声音压得很低,只有陶伯全能听得到,“他的卷子我找太学品正拿来看了,条理清晰,思想沉稳,却还是错了一些地方,别人或者看不出来,但我从他光屁股起就看着他长大。虽然写得十分的巧妙,但我看得出来出错的地儿是他刻意写偏题。而且我的人回报,成渊最近忙忙碌碌就是为了礼部侍郎这个位置。” 陶伯全抿起唇,半天才道,“齐勇也是一样,他在府内,再是要死要活的病模样,夫人也和我说起过,不用太过担心。我总觉得孩子们在忙些什么我们不知晓的事,刻意不告诉我们应当不是别的原因。” “莫非是我们原先说起过的……”阮秦风立马想起两个孩子之间的联系。 “西王爷。” “西王爷。”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出来,沉寂了好一阵子,眉间的愁绪许久都散不开。 宴席间气氛极好,长辈们谈笑,小辈们坐在一块儿规规矩矩。 陶大太太带了陶蕊过来,举手投足之间的沉稳和大气竟是不输两位夫人,一点儿小姐儿的自然俏皮和羞怯都没有,若是换上一身宫服,还以为是宫里哪位娘娘。 变化如此之大,恭敬的起身给长辈们敬酒,说起话来声音十分的甜,里头参的那一丝魅意又刚刚好,好像一杯醇香清甜的酒,不醉人,但能惑人。 阮大夫人笑着点头,“都道女大十八变,这八姑娘可真真是不得了。” 陶蕊掩嘴一笑,“大夫人过誉了。” 美目流转之间把旁人的魂都要勾了去,连近身服侍的丫鬟都顿住了,几时看过这样好看的小姐儿,说是宫里的公主他们都会信。 万众瞩目的陶蕊,心里有些飘飘然,余光瞥一眼齐眉,正笑着和阮大夫人说话,不知道说些什么,陶大太太也跟着笑起来。 阮大夫人夹了一块糕点,冲陶大太太扬扬手,“这个极好吃,是齐眉教的法子。真真是个心思灵透,又温婉可人的。” 陶蕊坐回了位上,又抬眼望向齐眉,她似是察觉到目光,顺着对上自己的视线,明明是比自己差劲了不知多少的容貌,衣裳也没有许多珠宝镶着,月牙儿眼眸弯起来一下,却是温暖如春风拂面一般的舒服。 陶蕊回笑了一下。 不过是会做做糕点罢了,上不了台面,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把旁人的目光都吸引住。 宴席结束后,陶伯全带着家眷告辞,齐眉把他们送到了垂花门,握着陶大太太的手有些不舍。 陶大太太笑着道,“总有机会回来,等西王妃生了孩子就会和西王爷一齐回一趟府里,到时候你自是也要回来。” 数一数,也就几个月的时间。 齐眉点点头,看着家人上了马车。 年后文武弘学堂发了文书,阮成渊升为礼部侍郎,弘朝里主持科举考试的正是由礼部侍郎来负责。 齐眉看他一眼,“主动惹火烧身为的是?” 阮成渊沉下声,“为的是一石二鸟。” 阮秦风能打探到的消息,与他平起平坐甚至高出一等的人更是能,费了一番周折,任职内里的消息送到了平宁侯处,左元郎轻蔑的道,“儿子觉得父亲不必再在这个蠢家伙身上下功夫,一而再再而三的做蠢事,遮掩了又如何,还是被您查出来是他私自上下打点。急功近利又自以为是,纵使西王爷要用人,也不会用这样的蠢货。” 第二百一十一章 栽赃 “你懂什么。(.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平宁侯瞥了左元郎一眼,看他被吼得愣了下,缓缓地道,“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要放过一人的道理给老子记着。虽然他现下没得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做事蠢,人空有几分才气却一点儿灵气都没有。” 左元郎听得有些迷糊,“父亲都这般说了,还要看着他作甚?” “之前带兵平复与梁国为首的几个小国的战乱,若不是他恰巧插了一手,如今还会有什么济安公府?早就是被掏空了的陶家,那些所谓扬眉吐气的武将子弟连站的地方都不会有!”平宁侯说着眯起眼睛,眼眸里透出一分精光,“之后我几次投石问路,都像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无论是大事还是小事都能自然而然的散去,我始终不觉得这会是什么巧合。” 左元郎毛毛躁躁地摆摆手,“我们平宁侯府的势力如今这样庞大,连皇帝老子凡事都得问过父亲您,还怕他一个区区礼部侍郎?给他安一个罪名,上奏给皇上,除了他不就好了,父亲也不需这般辛苦。” 说着起身走到平宁侯身后,帮他捏着肩膀。 力道时轻时重的,总是捏不到点儿上,平宁侯反而心里浮躁起来,一挥手让他站到一边,深深地叹口气,眼里的精光愈发的加深,“眼光要放长远,除去他实在是不难,但若是能连根拔起,放长线钓大鱼才是最重要的。” 左元郎听得几分迷糊,也只好作罢。 平宁侯看他一眼,无奈的摇摇头,自己生了个脑子不灵光的上不了台面,而太子成日纵情玩乐,娶了太子妃后是收敛了不少,但终究烂泥巴扶不上墙。握在手中的筹码都不好看。 思及此却并不觉得气馁,唇角浮起一丝得意的微笑,都说战场上刀光剑影最是要能力的,那可不见得。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他的本事,再是一手烂牌,他也能偷天换日,让对手输得一干二净。 ………… 新年初始,弘朝上下都呈现出喜庆吉祥的景象,连着几年在边关喧嚣不停的战乱影响下,今年的新年来得尤为的珍贵。 自然而然的,百姓们又开始怀念起病逝的济安公。一代枭雄,天妒英才,却更让人记得住他的伟大和对弘朝做出的贡献。 没有他在初始为国平复乱党。之后的祥和日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来,而在敌国入侵之时,济安公主动请缨挂帅出征,在战场上不顾年纪老迈,只一心要逼退敌军。最终病逝在沙场。 对他的崇拜和敬畏之心绝不会因得他的逝去而逝去,反而在日子安详平和之时会愈发的想起他。百姓之中又开始流传起关于济安公的事迹,编了脍炙人口的小曲儿,孩童们在街边打雪仗玩乐时都会随口念起。 济安公已经不在,而他的子嗣还在,身为枢密院副使的陶齐勇颇得百姓的爱戴。在年间带兵巡逻之时,百姓们自发的给他送去食物,手炉等。 刚开始人还不多。渐渐的却大有些不对头的意味,分明是百姓对他的关怀却总让人觉得有些承受不起的错觉,关爱太多总让陶齐勇想起之前齐眉说过的话,功高震主,他如今被捧得极高。若是摔下来定是粉身碎骨。 酉时来交接的将士恭敬的和陶齐勇说着辛苦副使大人一类的客气话,陶齐勇微微点头。跨步上了骏马。 回了府,西间里暖和得很,如沐春风般的让人舒适。 陶齐勇疲累的坐在位上,轻轻地舒口气。 左元夏端了热茶上来,温柔的递给他,“应该是不烫人的,特意算了你回来的时辰。” 抿了一口,果然温度刚刚好,寒冬腊月,外面到底是冰霜满天地,袄子上的雪已经化了,身子也因得热茶和温暖的内室而舒坦起来。 “百姓们也太热情了,这么多吃的用的,其实府里也不会缺什么,他们送这些来是心意,可……”左元夏犹疑了会儿,还是说起了这个。 陶齐勇瞥一眼被堆得有些分量的八仙桌,真的是不少,都是普普通通的寻常百姓家的吃食和用具。 左元夏也走过去,拿起来细细的看。 “明儿你是不是要去看五妹?帮我问个好吧,好久没见她,过年也不得见。”陶齐勇觉得愈发的疲累起来,上下眼皮打架,换上了寝衣后,嘱咐左元夏一句便睡下了。 翌日齐眉起了个大早,阮成渊换上官服,倒是不显得少年装老成,虽然不是书生打扮时候的书卷气息,也不是盔甲披身的英气逼人,却是别有一番韵味。 “要小心些,现下看似安安静静,也不知内里暗波流动得多少,平宁侯那方的人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过你。”齐眉嘱咐着。 阮成渊点点头,“你安心,我自有分寸。” 午后左元夏便来了,外头飘起了大雪,两人窝在室内说着话。 左元夏提起了百姓热情的那些举动,齐眉听得眉头愈皱愈紧,半晌都没有出声。 “是不是你也觉得不妥?”左元夏问道。 齐眉抿了口茶,外头的雪又大了起来,积雪已经厚到了一定的地步,走起来都有几分困难。 捧着手炉,齐眉道,“让大哥把那些百姓送的东西想办法送走。” “全部吗?到底是心意。”左元夏有些犹豫。 “就怕是‘心意’。”齐眉眯起眼,“不好送走的话,如今外头天寒地冻,我有个主意,大嫂回去和大哥商议一下,若是好的话,就越早办了越好。” 时间在大雪中很快地流逝,西间和携园里几乎到了通晚亮着油灯的地步,齐眉的眼眶都深深地陷了进去,黑黑的一圈,暖炉虽是烧着,但手脚却还是冻得有些发冷。 手下的针线飞快的穿插,只为了能做多少鞋袜就做多少。 这几日的雪下得尤为的厉害,马车都不得通行,贫穷的人家买不起好棉鞋,甚至还有小孩儿光着脚在走,冻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不停的哆嗦。 即使如此,入到宫内的消息依旧是瑞雪兆丰年这样的套话,上感知不到百姓的疾苦,下面的人连埋怨的时间都没有,只盼着初春能尽早的到来。 言官递上了奏折,打破了百姓一切安好的假象,而矛头直指陶齐勇,利用职务之便搜刮民间福祉。更有百姓跪在皇宫门口大哭不止,冻得哆哆嗦嗦,看上去可怜至极。 皇上瞬时震怒,陶齐勇立马上前跪下。 “你作何解释?济安公公正清廉,朕本以为他的后人更该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皇上手紧紧握着龙头扶手,严厉的看着跪于殿前的陶齐勇。 群臣都噤了声,陶伯全和阮秦风交换了眼色,看不到背对着他们的陶齐勇是何表情,余光撇到后头的阮成渊,似是胸有成竹。 辅国公拱手道,“启奏皇上,微臣认为陶副使利用公务之便已是大罪,更让百姓对皇上颇有微词,此是大不敬。微臣斗胆一句,皇上如此严明,此事必要严肃处理才能显得弘朝之公正。” 皇上只看着陶齐勇,似是在等他解释。 无论如何,陶齐勇以前确实是急功近利,毛头小子恨不能一朝一夕就能站于巅峰,如今拔苗助长,他在不适合的时间爬到了这个位置,朝中上下对他怀有意见的大臣不在少数,当然支持的人也不少。 就是因为陶齐勇一心想立功,想为弘朝出力,想像济安公那般能为国为民,所以他该是不会犯这样愚蠢的大错。 皇上环视了殿内一周,大臣们都因得他的发怒而低下头,只有一个人昂首挺胸的站在他手侧,看着陶齐勇跪在面前,唇角的笑意一闪而过。 皇上捏了捏拳头,平宁侯若是再往上走几步,就能站在他的龙椅旁。 他就是因为要严明要公正,近几年才开始纳贤德有才之士,殿内文武百官之中,能用的人他心中已经有了分寸,只可惜羽翼未丰,很容易被人斩断翅膀,失了性命。 但若是这样的坎过不去,也就证明无法和平宁侯的势力抗衡。 皇上正要出声把陶齐勇压入牢里等候审查,陶齐勇却忽而拱手道,“启奏皇上,御史大人所言之事确实有所发生,但事实并不是如此。” 皇上眼里微微地闪起光,“说。” 陶齐勇挺直了背,“百姓如今的生活平和,心中对皇上,对弘朝感激至极,便只能把敬意传达给我们这些将士。是百姓们主动自发的缝制了衣裳鞋袜和送来的吃食,不止微臣一人有,这几日巡视的主将士人人都有。” 殿内霎时一阵喧哗,几日里巡视的将士被宣上殿内,一问之下果然是人人都有,还有个将士刚刚换上百姓新送的棉鞋。 陶齐勇继续道,“百姓所送的其余吃食和用度,微臣也派人送给了邻近村庄的百姓们,并不是所传言的私自搜刮民脂,还请皇上明察。” 大臣们交头接耳,声音压得很低。 酉时阮府内。 齐眉揉着酸痛的手指,阮成渊接过子秋送进来的药油,把她的手放到自己膝上,细细的擦着,“还好你动作快,若是拖了一日,事情都不定能这样过去。” 第二百一十二章 是敌是友 “这次那边下手快,若是我们这风没有及时往回吹,如今也不知是怎样的情形。(.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陶齐勇抿了口酒,只觉得心有余悸。 阮成渊却是微微一笑,如之前在殿上那般的胸有成竹。 “不只是为了拉你下水。”阮成渊沉声道。 “此话怎讲?”陶齐勇忙问道,挥手让屋里服侍的下人都下去。 “老狐狸想做的是放长线钓大鱼。”阮成渊说着眯起了眼,陶齐勇听得模模糊糊不得要领,但也能知晓确实是平宁侯那方做的‘好事’。 “还好你和五妹及时发觉了,又连日赶制了些东西应急,不然这关还真不好混过去。”陶齐勇说着抚了抚胸口,他是头一遭见到皇上发怒,只觉得龙威确实是谁都无法触犯的,一旦触犯了,后果便真真是不堪设想。 再是旁人使计,皇上也没那个闲心去听人喊冤,他要的只是结果。 刚刚阮成渊提起过,皇上要的是能为国效力的人,而不是面打面与平宁侯直接对抗的人。 平宁侯带着些怒意坐到正位上,下人端了热茶上来,平宁侯端起来,刚入口便立即吐了出来,震怒地踹了下人一脚,“是不是想烫死本侯爷?!” 下人立马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半天,只连声求饶。 “侯爷,皇后娘娘派人过来了。”这时候服侍的婆子在外头通报着,隔着屏风和帘子,声音却是尤为的清楚。 “仁孝皇后有何事?”平宁侯语气缓和了些,皇后娘娘不常主动找他,既然这次是主动,那大抵还不是什么小事儿。 仁孝皇后身边的嬷嬷进来,低声说了几句。平宁侯猛地瞪大眼,“太子如今在哪里?” ………… 齐眉正在磨着墨,阮成渊上任已然好几日,比想象中的要风平浪静得多,只因得仁孝皇后和平宁侯爷正被太子的事情弄得有些心浮气躁。(.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原先太子去到柳城平息匪兵作乱,在柳城所待的那段时日一直都是百姓们交口陈赞一类的好消息,听得皇上心中些微地满意。 倒是没相到,一段时日过去,原先充满赞誉的消息很快地消失,取而代之的不单单是与之完全相反的传言。而且还真真是柳城的百姓们从柳城上到京城,就为了能把他们如今的生活原原本本告诉皇上。 平民自是极难面圣,由此可见能闹到皇上都有所耳闻。并不是什么小的阵仗。 “柳城过来的人道,太子在柳城的时候,他们的生活看似是好了许多,匪兵再也没有作乱,被太子当街斩亲手杀几个后。整个柳城更是风平浪静。 当时柳城的百姓们确实心中尽是感激,但在太子离去之后,生活并没能如他在之时一样平和安康。 太子回京城当日,就有人家的闺女被抢走,一家小户被抢掠一空,而一户颇有名气的商家更是被烧了个精光。 不过是刚刚离去就连着发生比原来还要严重。还要可怕的事情,谁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更没有想到更可怕的还在后头。 那些匪兵在太子来柳城的日子里。和官府达成了协议。倒是没想到太子会出手杀人来立威,匪兵当时是一声不吭,但并不代表他们就会咽下这口气。 短暂的所谓平静换来的是压抑了许久后爆发出来的积怨,百姓们万万没想到之后的生活会变得那样可怕,官匪想勾结。太子也已经离开柳城,回到他华贵平和的皇宫之中。(.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没有谁帮柳城的百姓们出头,也没有谁会听到他们的求助。 所以他们只能靠自己,也是没有人想到他们竟是会这样直直地来到京城,也没有像官场上打通关系那般四处寻人,而是背着包袱,逃难似的来到京城,却是歪打正着的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柳城在太子离去后,即使变得再差也没有关系,挽回的余地十分大,但若是在真相已经摊开的时候,纵使如平宁侯爷那般有用一手烂牌把对手打得落花流水的本事也无济于事。 皇上下旨派人去彻查,这把火烧得很旺,柳城的衙门被彻底翻了个遍,里里外外的大小官员只要有一点儿劣迹都被做了降职,罚俸禄两年,具体的处罚还要等皇上派去彻查的官员回报才能做定夺。 柳城一时之间人人自危,百姓们则是交口称赞。 柳城之乱的这把火并没有因得下决断快而平息得快,反而是牵连甚广,不少京城里贪墨的官员都被揪了出来。 负责的辅国公百思不得其解,只能速速与平宁侯爷商议。 平宁侯一拍梨木桌,“还不都是你们这群蠢钝的!当时再三嘱咐了,太子前去柳城的事情绝对不得有任何差错,而且在太子回京城之后也要加紧看着柳城的动向,若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便定要回来通报本侯爷。可现在呢?一些个小百姓儿,竟是跑到京城上来了才被知晓!一个个的都是吃白饭的不成?” 平宁侯这次气得厉害,一口气训斥了一大段,停下来大喘着粗气,额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气得身子都有些微微地发抖,这次的势头来得不清,但目的却是明确得很,大大小小的官员被揪出来,都冠上了贪墨的罪名,但又半声都不能吭,并不是莫须有的罪名。 被揪出来的官员看似没有重臣,但大大小小的不少人,也生生地斩去了平宁侯的一些势力。其中还有都尉和将军等一两个手中握有一些兵权的官员。 本是恰巧能在西王爷回来之时布下的陷阱和局,却生生地要推迟,还不知晓何时才能有这样恰好的机会。 茶盏被平宁侯猛地扔到地上,啪地摔成了碎片。下人们都在外头候着,没有平宁侯的命令谁也不敢进去。 辅国公也没见过平宁侯发这么大的火气,只能等了阵子,看着平宁侯半会儿都没有消气的预兆,也只能作主让丫鬟们上了些清热的茶水来,在寒冬腊月喝着虽是有些凉,但到底也能去了不少平宁侯心中的浮躁。 “如今该如何做才好?”辅国公看准了时候,问道。 ………… 那头齐眉和阮成渊也在说着近来发生的这个大事,“平宁侯现下肯定会采取以静制动的法子,也就是静观其变,他最怕的不是别的,而是那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人,或者说是豁出去了的人。没有东西可以威胁到他们,自个身上便也没了保障。” 阮成渊点头同意,补了句,“而且此次那些百姓们确实不是自发的,但是事情能闹到这个地步,甚至能撼动到朝中的大小官员,你当是为何?” “有除了你们以外的人在做那群百姓们的后盾,而且那个人比你们之中任何一个人都要站得高,平宁侯爷单枪匹马的话也不是他的对手。”齐眉说着望向阮成渊。 “正是皇上。”阮成渊微微点头,“这只是我的猜测,暂时还未与西王爷通禀。毕竟皇上就是高高在上的天子,揣摩得了是不是他所为,也揣摩不出他的目的究竟为何。” 确实……齐眉点点头,“暂时不和西王爷说也好,反正只有几个月西王爷和西王妃便会带着小王子回来京城,中间一来一去的送信最快也得有一个半月,还不包括中间有可能发生的变化,平宁侯以静制动,我们也一样可以。况且惹火烧身的人是他,而我们没有。” 阮成渊接过齐眉端来的热茶,抿了一口下去,齿间都是清香醇美的味道,让人舒心无比。 平宁侯按兵不动,几个月的时间正好能给他们这边一个缓冲的阶段,原先若不是平宁侯意欲在西王爷和西王妃带着小王子回京城之时布下天罗地网,得了消息的阮成渊和陶齐勇也不会想起原先柳城的事情。 命手下的将士穿上寻常百姓的粗布衣裳,蹲坐在城门口大哭不止,说着凄惨的遭遇,渐渐的引得多人的同情和同感,再加上不断鼓舞百姓们,事情就这样一发不可收拾,有了他们的掩护,自发上京的百姓们自是一路都得了掩护,安安稳稳地到了京城。 阮成渊几人没想到的是,本只是想着用柳城百姓的事情来绊住平宁侯,好让他们有时间来做抵御,却没想到事情的走向竟是如此,大大小小的官员被揪出来,其中不乏平宁侯的羽翼,羽翼被斩断损失不惨重但也不乐观,正好把平宁侯那方的计划搁置。 想起前不久,陶齐勇才被言官上奏,皇上并不出言护着,也没有只是单凭一面之词而降罪于陶齐勇,反而是耐着性子等陶齐勇亲口来一个解释。 之后主动上奏的言官是被革了职,皇上最厌恶的就是虚假的消息,尤其是这样听风就是雨,连下去调查一下都不会的人,要来有何用。 阮成渊开始揣测老皇帝这样放纵着百姓,甚至有意凭着他们来打击那些官员的目的究竟为何,毕竟贪墨的官员并不只是揪出来的那些,而揪出来的人之中,也不全是平宁侯的人。 是敌或者是友。 第二百一十三章 秋试的结果出来了,阮成书再次落榜,在榜下前几名。 二姨娘在阮大夫人面前捶胸顿足,“这都是天运不济,成书前段日子那样用功,日日都挑灯夜读,手和眼都肿了起来,竟然还是上天不眷顾,这……这可真是。” 说着拿起帕子擦着眼角,“前几日妾去寺里求了道符,是个上上签,一路亨通的那种运气,妾还满心欢心,结果依旧是一场空。” 阮大夫人摆摆手,“也不是这么说,成书要真是千里马,总会有伯乐能发现。若真是金子,也迟早会发光。” 二姨娘顿了下,帕子正好遮了脸,看不清表情,再捏其帕子来的时候笑得一脸灿烂,“大少爷就真真是块金子,发光发热的。瞧如今进了礼部,往后只有往上走的好路阿。” 阮大夫人笑着道,“你也别总是把渊哥儿抬得那么高,也是有运气的成分。” 二姨娘眼珠儿一转,笑着道,“大夫人说得是,是金子总会发光,妾也就是小题大做了,才来大夫人这儿哭几句,也都是一家子的人,妾也才敢说几句矫情的话。” 阮大夫人带着笑意看着二姨娘,一会儿才道,“春试马上就到了,成书不是也会参考?渊哥儿是礼部侍郎,这次的科举他不说全权参与,但许多事他也是要亲历亲为。” 二姨娘眼中透出喜色,忙端着茶盏到阮大夫人面前,“大夫人,您看……” “若是有何不懂的,不明的,找渊哥儿倒是无妨,都是一家子人,多个过得好的。等我们都老了也好安心。” 二姨娘大喜过望,连声谢过阮大夫人。 ………… 阮成渊回了携园,齐眉让初春把刚做好的栗子糕端上来,还有热茶配在一起,吃起来不会腻,甜度也刚刚好。 不过阮成渊明显没有胃口,只不过夹了一块子便放下了。 “怎么了?是不是科举的事儿不顺心?”齐眉那日就在阮大夫人那儿,听到了阮大夫人与二姨太的对话,阮大夫人的意思其实很明显,不过就是说几句客套话罢了。而二姨太却仿佛是会错了意。 “二弟今儿又来找我。”阮成渊皱着眉头。 “不是春试已经过去了?他原先也没找你,这会儿找你找得勤又是为何。”齐眉夹了一块栗子糕放到白瓷碟里。 “放榜还有几个月,他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有时候结果也不定就是你所写卷子的结果,你应该明白这个意思。” 齐眉点点头,“我明白,但批阅卷子的也不是你,你只是主持科举罢了。” “批阅卷子的人是太学品正。他频频找我,你说这是为了什么。”阮成渊眯起眼。 入夜后两人睡下,齐眉想着阮成渊白日的话,阮成书找阮成渊,会不会是做个幌子。 正想得头都疼起来,身后忽而有些痒痒的感觉传来。一会儿便酥酥麻麻的。 齐眉动了动身子,“明儿不是还要上朝,现在时候也不早了。” 虽是拒绝的意味。但声音却是软软糯糯,也没有推开解着她束带的手。 一路绵延的吻从嘴唇到细腻的脖颈,滑到锁骨上重重地咬了下,齐眉嘶地抽了一口冷气,有些嗔怪的看着他。 阮成渊轻笑一下。眼眸里透出深沉的光,对视片刻就让人觉得身上都微微地热起来。随着他的吻合抚摩身子的大手,所到之处都掀起了浅浅地酥麻。 齐眉伸手勾住阮成渊的脖颈,带着几分羞怯,葱段般的手指插入他乌黑的发间,被身上的热力驱使,不自觉的让他的吻更加加深。 缠绵的气息很快地被替代,纱帐曼妙的动着。(.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阮成渊回来的时辰渐渐地早了起来,秋试早过了几月,而春试也刚刚结束,今年的秋试还有几个月的时间,阮成渊这一两月便是清闲不少。 阮府似是悠闲清静,而宫中却依旧因得柳城的那把火而烧得上下不安。 谁都没有想到,太子一趟平乱的小事,几个月后却是引出这么多事端。 被揪出来的自是不必说,而那些暂时没有被牵连的却是颇有微词。 不少大臣上奏,一开始不过是旁敲侧击,到了最后矛头竟是直接指到了太子身上。 皇上并没有震怒,也没有去责罚太子,只是把奏折放到一边,看不出心中所想的事什么。 “我愈发的看不明白皇上了。”阮成渊褪去官服,齐眉把寝衣递过来,“皇上若是这样放任下去,太子纵使还是储君之位,之后要如何才能让群臣信服?” 前世不过三四年后新帝登基,皇上如今这样的做法,让清廉之官不耻太子的做为,让那些贪墨的官员对太子心存不快,即使三四年后会有新的官员任职,得罪了朝中重臣,太子登位后如何能站住脚? “我觉得皇上本就不是老眼昏花的人,况且谁都能知晓太子并不是做皇帝的料,即使登基也不会是明君,百姓要如何才能安居乐业?皇上不会愿意让先祖打下来的江山毁在他的后代手上。” 阮成渊说完后,二人皆是一愣。 “等西王爷回来,没多长的时间了,顶多三四个月,只要西王妃生下了小王子,满月酒之前是一定要回宫的。”阮成渊又道。 齐眉点头。 ………… 御书房内,苏公公俯身与皇上低语几句,便退下了,御书房的门轻轻掩上,皇上皱着眉,似是心事重重。 一众宫女太监都恭敬地福身行礼。 苏公公微微地点头,“你们都在外头仔细着。” “是。”一众宫女和太监都福身道。 苏公公甩了甩袖袍,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沿途不少宫女和太监都停下来福身行礼,苏公公在宫中的地位素来都极高,纵使以前李公公还在皇上身旁服侍,苏公公也有着自己的地位,何况李公公做了替罪羊而亡后,苏公公成为了皇上的近身,并未因得皇上的信任而变什么,反倒依旧是圆滑处事,安稳做人。 在宫女太监们乃至群臣中的口碑都极其好。 如今已是暖春的时节,御花园内百花齐放,争相斗艳,嫩粉叠着润绿,润绿外裹着翠蓝,美不胜收的景致直让人流连忘返。 过了御花园,从大道拐入小道,直走到尽头便是一个清清静静的院落。 是德妃娘娘和原先西王爷住的寝宫,以前德妃娘娘为了躲去是非,便主动到皇上和仁孝皇后身前请旨住到僻静的这处。 推开门,小桥流水,涓涓地流淌声透着毫不违和的静逸,幽幽的花香味儿散散地在四处,只让人觉得舒心无比,甚至不输御花园的景致。 也难怪皇上只是去过一次,虽然嘴上不提起,但脚却不受控制,总是要往这里来。 苏公公面带笑意,拱手冲着亭内背对着他的素衣女子。 美妙的琴音戛然而止。 “叨扰德妃娘娘了。”苏公公笑着拱手。 “自从西王爷去了西河,本宫这儿就安静得厉害,苏公公如今过来与本宫说说话,哪里来的叨扰。”语毕,德妃娘娘侧过身,面带笑容地看着苏公公。 确实没有出身大户的那些小姐儿们的美貌,但却透着静怡平和的气质,与所住的寝宫一样,或者有些小家子气,但由内而外的让人觉得无比舒适,在宫中这般尔虞我诈,谈笑间杀人于无形的地方,德妃娘娘这儿更像是世外桃源。 “西王妃下个月就临盆了。”苏公公道,刚刚从西河传来的消息,皇上一得了便立马差苏公公亲自过来通禀德妃。 苏公公心中虽是愕然,但也没有问起皇上,德妃娘娘的地位才是与日俱增,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多大的变化,只不过宫中宴席的时候德妃会出席。但是在私底下,皇上隔三差五就会来一趟德妃这儿,每次都是焦躁万分的来,平心静气的离开。 “是皇上要苏公公你过来的?”德妃娘娘轻轻地笑了下,比涓涓流淌的小溪泉还要动人。 苏公公点头,“回德妃娘娘,是皇上让咱家过来的。说是怕德妃娘娘心中思念挂记,一有了消息就得立马让德妃娘娘知晓。“ “难道本宫还能闷出病来不成?”德妃娘娘带着浅浅的笑意,十分温和婉约的秀丽女子,看得出岁月的年纪,但却丝毫没有妇人的老态在身上。 苏公公只笑不答,德妃娘娘请了他吃茶,苏公公喝了口,谢过后便离去了。 西王妃诞下小王子的消息传回了宫中,半个月后西王爷和西王妃便带着小王子启程回京。 消息一传回来,宫中上下都开始忙碌。 正是深秋的时刻,西王爷和西王妃的马车已经到了京城,先到了宫中参加满月宴,正正好是在这一日回京。 西王爷和西王妃拜见了皇上和仁孝皇后,坐在一旁的德妃娘娘眼眶红了一圈,盯着嬷嬷手里抱着的小王子。被包得严严实实的看不到小脸蛋儿,忽而一声啼哭的声音,清脆的婴孩声音,定是个健康的。 齐眉跟着陶大太太在外面候着,虽是收到了宫牌,但无传召到底不得入内。 第二百一十四章 陶大太太一直抓着齐眉的手,有些隐忍的动作,头微微往里头探,只能看到外头站得整整齐齐的宫人们,内里的情形一点儿都无法知晓。(.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小王子也不知是像西王爷还是像西王妃。”陶大太太看着齐眉,眼里尽是期待的神色,“还有名儿也没取,其实我和你父亲商议了好半天都没有决定好,大名儿自然是皇上来取,也不知会是什么名字。” 齐眉捏了捏陶大太太的手,头一回抱外孙,又听得是个健健康康的,也生得很漂亮,心里自是激动得厉害。 陶大太太忽而又垂下眼,里头传来啼哭的声音,特别的响亮,穿过了宫门和厚重的帘子,入到外头等候的人们耳里。 过不多时,苏公公出来,客气的道,“二位可以进去了。” 陶大太太立时面上浮起笑意,与齐眉一同被领了进去。 齐眉头一遭进宫,仔细问过了阮大夫人,选了看上去素淡却又大气的锦裙,外面罩了一件镶翠沉色斗篷,脖颈处延伸的料子是绒绒的质感,衬得她一张小脸儿尤为的水灵粉嫩。 到底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也是这儿最小的一个,齐眉规规矩矩的跟在陶大太太身旁,头都不曾抬过,恭敬的福身行礼。 “起来罢。”声音极为亲切,齐眉略抬起一些头,视线刚刚好能看到侧位上的金线绕红牡丹鞋,宫中只有皇后的衣着配饰才能有大红色。 “赐坐。”仁孝皇后看了一旁的宫女一眼,几个宫人们忙把陶大太太和齐眉领到位上坐下,十分柔软的软椅,内里也如春日般的暖和。 齐眉微微抬起头,西王爷和西王妃坐在前面,仁孝皇后手上抱着个小婴孩。定是小王子了,仁孝皇后一脸慈爱的表情,雍容华贵的妆容,朝阳五凤髻却丝毫不张扬,高高在上的感觉,身上的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也把她的气质尽显无疑。 果然是左家这么多年来最美的女子,纵使到了四十好几的年纪也看不出任何老态,反而比陶大太太还要年轻几岁似的。 再往右侧看过去,齐眉眼前一亮,一身紫绡翠纹裙。外披一件云纹绉纱袍,梳着的云髻间插着一支绕金翠色钗。察觉到了齐眉的目光,与她对视上的时候。只让人觉得如同一股清澈的泉水流淌过全身。 齐眉总算知晓为何西王爷能生得那样妖孽又不显得女气,继承了德妃娘娘的秀丽沉婉的容貌,又有皇上霸气英武的气质。 也难怪德妃娘娘只不过近身宫女出身,却能坐上贵妃的位置,自是有她的魅力所在。而且相比较起来。仁孝皇后美则美矣,却没有德妃娘娘那份由内而发的让人舒适的气质。 外面公公扯着嗓子道,“皇上驾到。” 才刚坐下没多久的齐眉立马起身,所有人都一齐福身行礼,皇上大步流星的走进来,人未到而声先至。“来,让朕瞧瞧。” 说的就是小王子,仁孝皇后顿了一下。一旁的嬷嬷接过去,把小王子抱给皇上,皇上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眼角的纹路十分的明显。 本是男子比女子老得慢许多,但皇上却是老态龙钟。齐眉心中一想,约莫这段时间前后。皇上的身子就开始愈发的差起来了。 做君主,要么就是纵情玩乐而亡,要么就是劳心劳力而亡。 齐眉总想不透为何有那么多人还要对这个位置趋之若鹜,若真是为了名利,不过十来年的风光,之后却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究竟值不值得? 她思量之间,不知道西王爷说了什么,仁孝皇后忽而笑了起来,伸手要接过小王子,皇上笑着把小王子递给她,“小心点儿。” 德妃娘娘也笑着道,“当时生下西王,也是皇后这样抱着。” 仁孝皇后刚要抱过去,小王子忽而哭得惊天动地起来,仁孝皇后的表情看不出有什么别的情绪,只是笑着摆手,又左手掩起嘴道,“还说起这个,那时候嬷嬷抱着邪儿过来,看他生得水灵灵的,再讨喜不过了,高兴的要抱过来,刚挨到呢,就哭得惊天动地,皇上还以为本宫欺负了邪儿。” 说着看向西王爷,“却不知邪儿长大后倒是吓到了公主们,一些宫人也……哎,这么好的日子,旧事重提也不好,就当本宫什么都没说。” 本来还欢欢喜喜的气氛因得仁孝皇后的一番话立时就沉寂下来。 德妃娘娘依旧带着沉婉的笑意,而皇上却是眉头紧锁。 “父皇,小王子还未取名儿的,就留着父皇来取,这样小王子就是伴着龙威和龙福长大,能沾着父皇的光呢。”出声的竟是西王妃,侧身对着齐眉看不清她的神情,从未想过西王妃也能反应极快,而且处事圆滑。 西王妃这话一出,皇上果然笑开了,“朕也没想好,不过你们都这般说了,待朕晚些回去翻翻书册,一定赐个好名儿。” 西王爷和西王妃躬身谢过。 宴席开始之后齐眉才见到阮成渊,隔了老远,阮成渊一直在忙活,空了下来后忽而回身,半会儿后竟是找到了齐眉的身影,冲她笑了一下。 宫中的宴席比平时府中的家宴一类都要大气得许多,菜色也极为讲究,连菜名都是掌厨们仔仔细细想过的。 吃起来满口生香,看着眼睛也一饱福气。 齐眉始终沉默着,谨记着在宫中最好是沉默是金。 她本不是矛头,没必要出声却引起旁人的注意。若她不是知晓前世的事,粗粗看着宫中这一群人只怕还以为多么和乐安康。 仁孝皇后果然是个不好惹的,但德妃娘娘看得出也不是个懦弱的角色,尔虞我诈的宫中生活实在是比外头要可怕许多,不知道多少冤魂在这里游荡,多少带着希冀生活着的人在这里葬送。 齐眉握着质地精美的象牙筷也觉得不是滋味起来,西王妃一直笑得眉眼弯弯,做事说话也尤为的得体,站在西王爷身边竟是没有被他的容貌风采比下去,反而两人相配得耀眼无比。 情看不出有什么别的情绪,只是笑着摆手,又左手掩起嘴道,“还说起这个,那时候嬷嬷抱着邪儿过来,看他生得水灵灵的,再讨喜不过了,高兴的要抱过来,刚挨到呢,就哭得惊天动地,皇上还以为本宫欺负了邪儿。” 说着看向西王爷,“却不知邪儿长大后倒是吓到了公主们,一些宫人也……哎,这么好的日子,旧事重提也不好,就当本宫什么都没说。” 本来还欢欢喜喜的气氛因得仁孝皇后的一番话立时就沉寂下来。 德妃娘娘依旧带着沉婉的笑意,而皇上却是眉头紧锁。 “父皇,小王子还未取名儿的,就留着父皇来取,这样小王子就是伴着龙威和龙福长大,能沾着父皇的光呢。”出声的竟是西王妃,侧身对着齐眉看不清她的神情,从未想过西王妃也能反应极快,而且处事圆滑。 西王妃这话一出,皇上果然笑开了,“朕也没想好,不过你们都这般说了,待朕晚些回去翻翻书册,一定赐个好名儿。” 西王爷和西王妃躬身谢过。 宴席开始之后齐眉才见到阮成渊,隔了老远,阮成渊一直在忙活,空了下来后忽而回身,半会儿后竟是找到了齐眉的身影,冲她笑了一下。 宫中的宴席比平时府中的家宴一类都要大气得许多,菜色也极为讲究,连菜名都是掌厨们仔仔细细想过的。 吃起来满口生香,看着眼睛也一饱福气。 齐眉始终沉默着,谨记着在宫中最好是沉默是金。 她本不是矛头,没必要出声却引起旁人的注意。若她不是知晓前世的事,粗粗看着宫中这一群人只怕还以为多么和乐安康。 仁孝皇后果然是个不好惹的,但德妃娘娘看得出也不是个懦弱的角色,尔虞我诈的宫中生活实在是比外头要可怕许多,不知道多少冤魂在这里游荡,多少带着希冀生活着的人在这里葬送。 齐眉握着质地精美的象牙筷也觉得不是滋味起来,西王妃一直笑得眉眼弯弯,做事说话也尤为的得体,站在西王爷身边竟是没有被他的容貌风采比下去,反而两人相配得耀眼无比。 齐眉握着质地精美的象牙筷也觉得不是滋味起来,西王妃一直笑得眉眼弯弯,做事说话也尤为的得体,站在西王爷身边竟是没有被他的容貌风采比下去,反而两人相配得耀眼无比。 齐眉握着质地精美的象牙筷也觉得不是滋味起来,西王妃一直笑得眉眼弯弯,做事说话也尤为的得体,站在西王爷身边竟是没有被他的容貌风采比下去,反而两人相配得耀眼无比。 风采比下去,反而两人相配得耀眼无比风采比下去,反而两人相配得耀眼无比风采比下去,反而两人相配得耀眼无比风采比下去,反而两人相配得耀眼无比风采比下去,反而两人相配得耀眼无比 第二百一十五章 因得小王子的满月宴席于午后在宫中举行了,很大的场面,来了不少达官贵族,整场的气氛都十分活跃,歌舞的表演都是精心挑选过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既然是在宫中已经办过了,济安公府虽然是要庆祝,但绝对不能和皇宫撞日子。 所以济安公府举办的满月宴席要到第二日,阮秦风和阮大夫人先回了阮府,西王爷和西王妃自是留在宫中。而阮成渊也暂时不能虎丘,礼部还有事要处理,春试已经过去,秋试还未来,却要迎接宫中最盛大的事之一――祭天。 齐眉本是该跟着阮秦风两夫妇回府,陶大太太却一直揉着前额两侧,似是不舒服的模样,与阮大夫人说了一句,倒是很爽快的主动提出让齐眉陪陶大太太回府,只要在酉时之前回去便可。 两家若不是关系好,这些于理不合,于情可原的事怎么都不可能发生。 齐眉恭敬的福身应下,目送着阮秦风夫妇的马车远去才转身上了陶大太太的马车。 “母亲是哪里不舒服了?”齐眉钻进马车里,位置其实尤为的宽敞,但气氛却意外的觉得几分压抑,连带着空间也让人觉得小了许多一般。 陶大太太反握住齐眉伸过来的手,十分的担忧,“这该如何是好,刚刚亲家离开的时候,我见他们脸色不大好看,再是以前待你极好,掳走的事情虽然未成,但仁孝皇后却在众人之前提起来……” 说着陶大太太擦了擦湿湿的眼角,好几年前的事情怎么又被拿出来说,究竟是什么人把这样的事记着这么久,还要到皇后跟前嚼舌根。 本是要安慰,唠叨着说这些话,倒是反过来变成齐眉宽慰陶大太太,“那时候我年纪也小。但还是记得当日来府中的就是两家人,一家是阮家,一家是居家。若非要说还有谁,颜家要知晓这事也不难。” 陶大太太凝起眉头,“颜家应该不是,颜老板是个一生正气的男子,这样的事他做不出来,况且他也没有机会面见皇后娘娘。” “颜老板是没有机会,但颜家也负责宫中的盐,与不少达官贵人交好。若是顺口说出来也不无可能。”齐眉说着轻轻地吐口气,“不过正如母亲所言,颜老板不会这样。而公公婆婆今日的反应一看便知不是他们所为……” “那……难不成是居家?”陶大太太猛地抬起头。“这样的事说出去有什么好处?我们与居家也没有多深的仇恨,最大的也只是那时候你本要与太学品正订下姻亲,因得你祖父的事情才搁置下来,之后皇上御赐你与成渊的良缘,难不成谁还能抗旨不尊?” 齐眉微微低下头。她也想不明白,但不是想不明白把事情传入仁孝皇后的好处在哪儿,而是陶大太太说的仇恨在何处。 前世与居家也是不冷不热的关系,最亲密的就是她与居玄奕有过一段萌芽都未曾的感情罢了。 “虽然不知道缘由,可得罪了居家不是好事,御史大人那样的人……”陶大太太欲言又止。御史大人的职责就是监督文武百官,再是朝廷重臣遇上他也得多给一分面子。齐眉无端端的被这样拎出来说,成渊和齐贤都在朝中。虽然齐贤不是什么大官,但这就更需要仔细,不然一个奏折递上去,齐贤被免职还是小事,牵连起济安公府可就坏了。 陶大太太愈想愈深。手不安地搓着帕子。 齐眉忙宽慰道,“母亲不必太过忧心。我回去和成渊说说,让他这段时日都小心些。况且西王爷和西王妃刚带着小王子回京,圣上这样看重满月宴,谁都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多使什么坏。[.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若是母亲担心二哥也大可暂时放宽心,二哥……” 齐眉想起前段时日与阮成渊说起过居玄奕和陶齐贤,居玄奕既是开口称赞过陶齐贤,也不会转身就自扇巴掌的给陶齐贤下绊子,而且陶齐贤如今在居玄奕手下做事,他要出了什么事,作为上头人的居玄奕也无法全身而退。 陶大太太听着安心下来,马车也正到了济安公府,齐眉扶着陶大太太下了马车,“母亲还是勿要太过操劳,明日的满月宴女儿会早些过来,不用担心公公婆婆那边,他们心中会有几分计较是自然的,但陶家和阮家这么久的交情,外人若是挑拨几句就天崩地裂,那也只能说明压根就是交情不深对不对?” 陶大太太叹口气,微微点了点头,齐眉在府里坐了会儿,饮了一盏茶后便回了阮府。 陶大太太依旧满面愁容,过不多时陶伯全回了府,恨恨地把官服扔到一旁的软椅上,力气过大,官服从软椅上滑到地下,新梅忙要捡起来,陶伯全却吼道,“这破烂衣裳有何好要的?” “老爷别这么大火气。”陶大太太起身,让新梅拿起官服送去浣衣院,扶着陶伯全坐到卧榻上,让丫鬟给他捶着腿。 喝过一盏热茶,陶伯全依旧怒气不减,“难不成还能冷静?仁孝皇后在那么多人面前说,齐眉若是个不坚强的,现在只怕哭得昏天暗地!说不准命都不要了。” “齐眉好似没什么情绪,送我回了府,又喝了一盏茶才离去。说起来真是……我本是想支开亲家俩,安慰安慰齐眉,结果到头来反而是她在宽慰我。”陶大太太说着叹了口气。 “真不知她是软柿子还是包子,怎么捏她打她竟是都……”陶伯全说着顿了下,摆了摆手,“也罢,这样才是最好的,仁孝皇后再是口无遮拦,总不能还真的当面去生她的气。” “老爷说得是,当时我也气得牙痒痒,可是有什么法子,她是皇后,除了皇上,她就是最大的,后宫也是独尊。”陶大太太捏了捏拳头,“看亲家如何说,府里再大的坎都过得去,没什么好怕的。若是有旁人敢胡乱说些什么,我定撕了他/她的嘴。” “她五马分尸都不为过!拿着女子的清白做谈资或者说胡话,这样的人死不足惜!”陶齐勇在西间里气愤难当。 左元夏沉默的端着糕点上来,帮他夹到碗里,陶齐勇看都不看,手一挥,差点儿把碗碟给掀翻。 “若她不是皇后,明日的太阳我都让她见不到!”陶齐勇气到极致的模样恨不能马上就把刚刚说的话付诸实践一般。 “别冲动。”左元夏沉声道,“你脾气本就大,战场几年磨练,如今是沉淀不少。现下时局渐渐平和,你在朝为官,又是枢密院副使,不比战场上的明刀明枪来得好挡,我是妇人没错,也不懂那些血雨腥风,但父亲和皇后的心思我怎么都能猜到几分。” 陶齐勇顿了下,“你的意思是?” “皇后不是那种说话随意的人,她既然在众人面前说出那样的事,定是有什么目的。”左元夏拧着眉头,“我说直话你不要生气,与姑子有关的,最冲动的不会是姑爷,而恰恰是你。” “难不成矛头是冲着我来的?” “也不是。”左元夏摇摇头,“仁孝皇后撒了个大网,就等着在网中的我们被激得想要逃出去,互相咬也行,奋力的在网中扭动弄得浑身是伤也行。” 陶齐勇撕了一口凉气,在宫中若不是阮成渊拉着,他可能已经做了蠢事,想起来被阮成渊阻止的时候他还大发脾气,狠狠地揍了他几拳,痛骂他是个懦夫,妻子被欺辱到这个份上还做缩头乌龟。 “如若我们是寻常百姓家,大可以摊开来说,也可以有脾气就发出来。但你们在朝为官,人前人后都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有什么风吹草动被人传了出去,不比姑子的事可怕程度小。” ………… 齐眉回了阮府,直接端着香香甜甜的糕点往阮大夫人的园子走去,阮大夫人却是不在,问了守门的道大夫人和大老爷都在书房内。 平时阮大夫人不常去书房,除非是和阮秦风有事相商。 齐眉往书房行去。 心里会有计较是肯定的,就看阮大夫人和阮大老爷到底能不能想通透,她没有多大的立场说那些大道理,不是她的错,但这样的事当中被捅出来,她自己在意受伤害不说,阮家二老又如何挂得住脸,匆匆离宫一刻也不愿多待便能知晓二人心里多不好受。 齐眉已经预备了要受训,或者被责骂甚至更难以想象的后果,但在入了书房后却被阮大夫人热情地招手,“回来了?你娘好些了没?” 齐眉眼中一丝讶异闪过,让丫鬟把糕点端过去,冲阮秦风和阮大夫人福身,“父亲,母亲。” “多谢母亲关心,娘没什么大碍,只不过快入暑末初秋的交替时节,娘有些不舒服罢了,歇息一下便好。”齐眉笑着道,揣摩着现下的气氛。 阮秦风合上书册,“明儿几时过去?” “辰时。”齐眉忙道。 阮秦风和阮大夫人都语气平和,面上有些尴尬的神色残余,但态度却是比想象中好了太多。 齐眉有些不解的看着二老,鼻息间忽而飘入檀香的气息,那是阮成渊身上的气味。 莫不是他早自己一步回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消散 陪着阮秦风和阮大夫人又说了会儿话,二老都没有提起宫中满月宴上皇后说起的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阮秦风有些疲累的翻开书册,齐眉见他要做事了,便起身告辞,阮大夫人也一齐出来。 齐眉扶着阮大夫人走到园里,天气没有原先那般闷热,有了清爽的微风吹拂着,心中的燥气好似都被吹散了不少。 阮大夫人微微闭着眼,园里的石板路两旁都种上了珍花,香气会比平时要浓一些,而微风吹拂过来又使得香味儿恰恰好。 “虽然不知为何矛头会对准你,但无论怎样那时候你都还小,能有那样的勇气实属难得。”阮大夫人终是说起了这个,没在书房里说,反倒是走在路上,语气没有刻意的意味,似是与齐眉在聊家常一般的自然。 齐眉微微动了动唇,没有接话。 阮大夫人继续道,“想了想,若是这样的事被府上的小姐儿遇上了,结果只怕吓人百倍。济安公府不愧是将门之后,个个都有着旁人没有的气度和勇气,纵使你是女子,没有一身武艺,也能有那样的胆气。” “谢谢母亲。”齐眉小声的道。 阮大夫人说了这么多,还专门挑着四下无人,语气轻松随意,还不是怕她心里难受。 有了这个认知,齐眉对仁孝皇后的恨意又加深了一分。还有不确定的那位,究竟溜出去的消息是从何人口中传出。 心中隐隐的有着答案,没有确凿的证据也无法肯定,即使确定了是谁,如今的情形也没法子做什么。 “老实说,刚知晓的时候我和老爷心中自是不快的。”阮大夫人笑了笑,带着些温暖你的意味,“成渊比你早回来。在书房寻了我们,聊了好一阵子,原先还以为他依旧有着小孩心性,说话做事都不会成熟。(.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说起你的事,却头头是道,有理有据,说得我和老爷都有点儿挂不住脸了,你入了阮府就是阮家人,在这样的时候,犯不着因得七八年前的事而窝里反。” 齐眉的步子顿了下。阮大夫人走得远了些,齐眉忙几步跟上,扶着阮大夫人入了内室。丫鬟端了净面的水来,阮大夫人洗了把脸,看齐眉还在这儿,笑着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快还是有,但丝毫责怪你的意思都没有,怎么算,错也不在你头上对不对?快些回去罢,也是时候用晚膳了。” 齐眉回了携园,阮成渊坐在内室里闭目养神。 迎夏和初春迎了上来。给齐眉福身,接着端上了新沏好的热茶和刚出炉的糕点,便躬身退下。 “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大少奶奶面色有些不好看,而姑爷也似是几分疲累。”迎夏和初春回了耳房,停在门口的迎夏有些担忧的道。 “能有什么事,大少奶奶和大少爷是夫妻,瞧有些小别扭的模样。那定是拌嘴了,明儿就能好了。”初春笑着把粗布叠起来整整齐齐地放到一旁。 齐眉饮了一盏茶。又吃了一块糕点,阮成渊却是一直未醒,如今夏秋交替,也是容易染上风寒的时候,齐眉自个去拿了袍子轻手轻脚的帮阮成渊披上。 阮成渊知晓前世的事,所以他大抵是明白那年的事她付出了多大的努力。但说起来……还是不知他会不会心有不快。 不过至少自己看到的是事情被仁孝皇后说出来后,本该是最为震怒的他却一派平和,比她都要平和冷静。阻止大哥冲动,先她一步把阮秦风夫妇宽慰好。 好像从嫁给他之后,自己要操心的事就少之又少,从前世到今生都是如此,前世是因得他痴傻,他们两个过家家酒一般的可怜亲事谁也懒得去管,更别提找茬了。而今生,阮成渊为了她站到了风口浪尖,虽然他没直接说出来过,但齐眉知晓,阮成渊是改了自己的计划的。 齐眉猜,虽然不知道为何,但原本阮成渊的规划中是没有自己的。缘分使然,两人还是被红线牵到了一起,阮成渊就那样让自己蜕变归来,再也没有谁来嘲笑她要嫁给傻子,取而代之的都是羡慕。 轻轻地吸了口气,阮成渊手里还捏着茶盏,里头的茶已经没了,估摸是喝完了却没有来得及放下就睡着。 这是得有多累。 齐眉把空了的茶盏放到一边,而后伸手抚摩着熟睡男人的眉眼,十分精致,睫毛长长的,最是醉人的眸子闭上了,但却丝毫不减他的俊朗非常。 这样的响动他却还没有醒,今日本就劳累,还要为她的事情操心,只怕已经累得不行,齐眉都能想到他回了园子倒头就睡着的场景。 齐眉俯起身,轻轻地在阮成渊的唇上啄了一下,唇角带着茶香味,又和他身上的檀香味儿融在一起,让人从头到尾都觉得舒适。 把袍子下拉了点儿,阮成渊忽然动了动,悠悠转醒的过程特别的好玩,还是有小孩子的感觉在里头,迷茫的看了她一眼,咧开嘴笑了下,“回来了?岳母大人身子可安好些了?” “没有什么大碍,歇息就好了。”齐眉有些脸红,明明再让人羞怯的事也和他做过。 可主动亲他的唇还是头一遭。 看他迷蒙的眼神,应是刚刚才醒,虽然因得小憩了会儿而脸颊有些红润。 “饿不饿?我让子秋她们端晚膳来。” 阮成渊点点头,看着齐眉出去。 用过晚膳,两人头挨着头睡下。 二人的方向是一样的,需要的结果也是一样的,齐眉很想为他和自己再多做些什么,柳城之事儿引发的朝堂骚乱依旧在继续,但显然没有原先那么厉害,不然仁孝皇后也不会有那个闲心来挑拨。 “你的事……还有谁知道?”原来阮成渊也没有睡着,齐眉侧头看着他,正对上温润的眸子。 “当时除了你们,还有居家一家来了。”齐眉道。 “居家……居玄奕。”说着这个名字,齐眉感觉到被褥里阮成渊的拳头好似捏了捏。 “应该不是他。”齐眉毫不犹豫的道。 阮成渊看了她一眼,“为什么?那还有谁?” 齐眉沉默了下,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居玄奕那样的性子,不会乐意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至于为什么…… 那时候阮成渊和偷偷上京的西王爷见面,她被迷药迷得神志不清,连呼救的声音都发不出,只觉得意识混沌的时候被人带走,又很快地放到一个角落。 即使迷迷糊糊,齐眉知道带走她的人是居玄奕。 或许不是友,但也不会是敌。 ………… 济安公府的满月宴虽比不得宫中的盛大,但却是热闹许多,众人说起话来都没有在宫中的严谨和小心,陶大太太笑意盈盈,伸手从嬷嬷那儿抱着小王子。 小王子取好了名儿,皇上昨晚连夜批阅奏折也没有落下这个事,小王子叫苏泽,泽是广博的水源,百纳海川,皇上希望小王子品行端正,为人包容。 “怎么就哭了。”陶大太太有些无措,从抱到她怀里,苏泽就没停止过哭泣,原先嬷嬷抱过来也是,陶大太太还以为自个抱就不会哭了,结果还是撕心裂肺的哇哇声。 西王妃忙过来从陶大太太手上接过,“泽儿乖,不哭了,母妃在这儿呢。” 哄了会儿,苏泽安静了下来。 “还是只亲近母亲啊这孩子。”陶大太太笑着道。 西王妃垂下眼,没有接话。 满月宴上,请来了一些朝中重臣及其家眷,有几个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齐眉,齐眉似是浑然不知,大大方方的坐在席上,姿态从容的用着美味的菜肴。 这么久的事了,要胡诌乱编的人由着他们去,只要家里人能不起什么大疙瘩,别人说一说也就过去了,一点儿风浪也起不起来。 议论并没有持续多久,那些人无非就是凑个热闹,阮家济安公府的人都没有任何异常,已经有人在怀疑当时是不是听错了。 事情也不是人人都亲耳听到,一传十十传百,传得错了也是自然。 阮家和陶家更是,没有人提起这个事,相处得和乐安平,满月宴的气氛一直极好。 宴席过后,宾客们便离去了,齐眉从嬷嬷手里抱过苏泽,小手小脚都被裹在厚厚的绒袄里,只露出一张粉嘟嘟的小小脸儿,睁大着眼睛好奇的看着齐眉,乌黑的眸子漂亮非常,长大后定又是个容貌不凡的。 齐眉伸手戳了戳苏泽的小嘴儿,苏泽立马皱紧眉头,迷惑又戒备的看着齐眉,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齐眉一下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特别的开心。 晚些时候,西王妃和齐眉坐到了亭子里,烧着暖所以并不会多冷。苏泽又开始大哭起来,西王妃担忧的脸都皱在一起。 “这次会否住得久些?若是有何不便的话,让西王爷请示皇上,泽儿年纪这么小,这样长途跋涉的,要再回去一趟,怎么都受不了。”齐眉看了眼在襁褓中的苏泽,叹道。 西王妃讶异的看她一眼,旋即唇角的笑意褪下,换上了忧伤的神色。 ―――――― 一直卡文抱歉tt 第二百一十七章 以静制静 深深地叹了口气,西王妃眼角隐约闪着泪花。(.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齐眉吓了一跳,印象中齐英是从来没有哭过的,即使前世的情路走得那样坎坷,被关起来的折磨,好不容易能抓住幸福却又得了丧父的噩耗,她都是没有掉过一滴泪的。 也许会蒙着被褥悄悄地掉泪,也许一个人关在屋里大哭不止,但也从没在人前落泪过。 如今,却因得她一句询问的话而眼角泛红。 齐眉也是做过母亲的人,孩子永远是母亲心中的软肋,再坚强再淡漠的人一旦遇上了和自己孩子有关的事,手足无措,卸下坚强都是常情。 齐眉拉住西王妃的手,什么话也不说,大概是母子连心,一直啼哭不止的小苏泽也安静下来。 除了嬷嬷和子秋,其余的下人都站在亭子外候着,不知晓亭内的景况。 齐眉把帕子递给西王妃,“二姐别哭了。” 不是叫西王妃而是叫了姐姐,齐英反而泪水瞬时就滑了下来,一身雍容华贵的装束却并不显得贵气,反而有几分可怜。 齐眉索性帮西王妃擦着眼角,没有哭多久,不过是掉几颗泪而已,很快就止住了。 “别和父亲母亲说,王爷也不要。”西王妃的声音带了点儿鼻音。 齐眉点点头,西王妃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角,“一转眼你也长大了,变成你来安慰我了。那时候你刚回府还是瘦瘦巴巴的,像个竹竿条儿,瞧现在生得玲珑剔透,比翠珠儿都润。” 齐眉笑了笑,西王妃有心思说笑了。 接下来西王妃提起昨日仁孝皇后,“那样的事儿怎么就会传出去,当时府里守得多严密。谁也不敢出去乱说,这么好几年过去又是如何传到皇后耳里,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小人嘴碎。(.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说着狠狠地捏了捏拳头,面色也沉了下来。 “王爷会帮忙的。”西王妃有些心疼的拉着齐眉的手。 齐眉摆摆手,“对流言的最好方式便是不闻不问不看,别人就指着我们自家人和自家人乱,若是真去追究什么,还不正中了他们的下怀。何况清者自清,有没有真的出什么事,我们自己知晓。” 小苏泽又哇哇地哭起来。西王妃伸手抱到怀里,齐眉探头看过去,小脸儿皱成一团。连五官都看不清楚,咿咿呀呀的声音却可爱得要命。 齐眉忍不住伸手戳他的小脸儿,苏泽一下子停住了哭泣,圆溜溜的眸子盯着她看。 “一定得晚些回去,泽儿这才多大就跟着我们来回奔波。半个月就从西河长途跋涉来京城,我们成人没什么,小孩子哪里受得了。”西王妃说着叹了口气,抚着苏泽的额头,让嬷嬷把苏泽抱走回到暖阁里。 “别冻了小王子,现下这么冷的天气。寒气容易侵体。”西王妃嘱咐着。 嬷嬷躬身退下。 “王爷在暗地里查是谁传到仁孝皇后耳里的,虽然他有时候性子随意了些,但你是我的妹妹。他是王爷也是你姐夫,怎么都会帮忙。”西王妃微微地笑起来。 齐眉也跟着笑,眼睛亮晶晶的。 西王爷之所以上心哪里是因为这个,还不是因得针对她的人就是有可能对西王爷自己不利的人。 不过这些事也没必要说破,西王妃并不知晓西王爷要做的事也是好的。不知有时候才是福。 书房里,西王爷和阮成渊坐在一块儿饮酒。陈酿被搁在小炉儿上热着,兹兹地响声伴着浓浓的酒香,十分惬意。 “平宁侯那方因得柳城的事而消停了不少时日,最近也不会有什么动作,所以我们也暂时不要做什么,以静制静。”西王爷抿了口酒,而后砸了砸舌头。 阮成渊微微点头,“王爷有没有和皇上聊过?” 西王爷顿了下,道,“有,昨日我跟着母妃去到御书房,与父皇聊了几句,言谈间……” 迟疑片刻,“父皇言谈间显露出对太子的不满,而且不止一次。” “我也没有跟着说几句,但总想着这会不会是一种暗示。”西王爷沉声问道。 阮成渊握着酒盏,轻轻地摩挲了会儿,肯定的道,“王爷不要轻举妄动,若是皇上再私下说起太子的不是,王爷切莫抒发自己的想法,附和几句再转到西河百姓的境况上来便可。” 西王爷迟疑的想了会儿,点了点头。 皇室之中,为君者最厌恶的便是皇子之间的争斗,尤其西王爷先请旨去西河,又被皇上封了王爷赐了封地,皇上看似是在疲累之下寻常的和自己儿子闲聊,但其实是试探。 一来西王爷一直在西河,不应该知晓到柳城的事,顶多只能是略有耳闻;二来就是知晓一二,西王爷在皇上心中的性子是随了德妃的不争不抢,一旦开口多说了什么,皇上定要起疑。 太子在差劲,再做得不对,也是皇上允了他去柳城,顺着皇上的话去说太子,只能得到反效,等同于刮了皇上巴掌。 西王爷道,“还好我没说什么,这次在京城要住上一阵子,真是如你所猜测的,那父皇免不了还得说起来。” 阮成渊点点头,“还是那句话,以静制静。” ………… 齐眉和阮成渊在酉时便回了阮府,而西王爷也带着西王妃回宫,出嫁的女子如无特殊的情况,酉时之前便要回到夫家,这是规矩。 在回去的路上,齐眉的心情却几分低落。阮成渊试探的问了几句没有得到回答,便也作罢。 在府里用完可口的晚膳,歇息了一阵子,齐眉做起了女红,阮成渊则是摆了棋子,黑白两方都执在他手中。 “你自己下棋?”齐眉咬着线头,含糊不清地问。 阮成渊正执着白棋,微微笑了笑,落下一子。 齐眉把绣线,绣针放到竹筐里,走过去看,也不打扰阮成渊,只是坐在一旁。 一局结束后,阮成渊缓缓地舒口气,黑子白子互相牵制,谁也动不得一步,看来只能…… “平局?”齐眉笑着道,而后指着棋盘,“你不是自己和自己博弈,黑子我猜是平宁侯那方,而白子便是西王爷这方。” 阮成渊眼睛亮晶晶的,刮了下齐眉的鼻子,“对。” 说着笑意敛起,“我让西王爷暂时以静制静,努力用平宁侯和西王爷的思维方式来下棋,结果两方为静则相互牵制甚至抵消,最后落得个平局。” 齐眉看了棋盘许久,忽而从棋盒里捏起一颗白子放到棋盘上,“谁说是平局。” “这个破绽太大!”阮成渊说着就要阻止她,齐眉挡开他的手,又捏起一枚黑子,白子一下被吃了不少。 “你瞧,我都说……”阮成渊停了下来,细细地看着棋盘,齐眉已经又捏起一枚白子落到棋盘上,本来的败局霎时逆转,本是白子的缺陷,却成了引诱黑子入局的诱饵。 阮成渊登时愣住,“竟然,白子竟然赢了?” “每一颗棋子都是手里的武器,不要心浮气躁,平心静气的去看棋盘上的局势,世上任何东西都有破绽,只要能抓紧自己手中的筹码,一丝一毫都不浪费,在适当的时候抛出,自然能以平致胜。”这时候外头已经入夜,齐眉又问道,“还要下吗?” 阮成渊猛地站起来,眼睛里闪着光芒,面上隐隐兴奋的神色,去了书房到大半夜才回来。 齐眉已经睡熟。 阮成渊把油灯熄了,在黑暗中看着齐眉熟睡的脸庞,带着点儿不安,眉头微微地皱起来,阮成渊伸手抚平了她的眉头,却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个棋局,白子下了那一招,引着黑子出来,确实白子赢了,可白子的牺牲也不少。 西王爷翌日便向皇上请旨,皇上爽快的答应,西王爷三人可以在宫中住到年前。 而这段时日,西王爷都是规规矩矩的带着西王妃和苏泽,每日请安,而后便是在宫中陪伴德妃娘娘。 皇上时不时宣西王爷去御书房陪伴,待在里头的时辰都特别长。 一个宫女匆匆地去到仁孝皇后的寝宫,仁孝皇后正伸着细滑的柔夷,跪在身前的宫女在细细地用凤仙花给仁孝皇后的指甲染上鲜艳美丽的颜色。 宫女躬身在仁孝皇后面前低语几句,一直闭着的美目缓缓打开,看了一眼宫女,“当真没说什么话?那皇上叫西王去做什么的?” 宫女福身道,“奴婢哪里猜得到圣上的心思,与前几次都是一样的,奴婢听近身的宫女说,皇上批阅奏折,西王爷到御书房都会带着小王子,嬷嬷抱着,而后西王爷便坐在不远处与自己博弈,或者吹起笛子呢。” “怎么都做些文绉绉的事情?与自己博弈,吹笛,这都是独居的老者才会做的事情才是。”仁孝皇后说着撇嘴。 宫女笑道,“或者西王爷有自知之明,纵使皇上宣西王爷过去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奴婢猜皇上不过是有段时日不见西王爷,也是刚有了小王子,难免会想多见见。” 仁孝皇后不屑地撇撇嘴,摆手让宫女去把千篇一律的消息送给平宁侯。 第二百一十八章 筹谋 感谢lingyu100965投出的宝贵粉红票xd ―――――― 西王爷和西王妃在年前准时启程回西河,从宫中去了趟济安公府,西王妃安抚了几句陶大太太。 看着两人带着苏泽一齐上马车,身后的侍从和宫人一路尾随,整整齐齐的队伍从济安公府离开,陶大太太有一种错觉。 这不是王爷回封地,而是…… “想什么呢?”陶伯全笑着打断陶大太太,陶大太太顿了下,摇摇头,“没事,老爷饿不饿?让厨房做些补汤来。” 西王爷一家在京城的日子表面看似太平,与皇上、德妃娘娘安享祥和,实则内里波涛汹涌,陶大太太只是包容得过了头,而不是蠢钝,心思细腻的她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事。 陶伯全总是顶着晨露出门,披星戴月的回府,而陶齐勇则是昼伏夜出,两人几乎没有同时在府上的时候。 问了长媳妇,她也知晓得不清楚,只说宫中并不是看上去那般安宁。 原先柳城的事闹得那样大,牵连的官员也不少,那时候都没有这么大的动静。而西王爷三人一回宫,四周就总没个消停,陶大太太在入睡后都能觉得四周隐隐地有一股暗涌,虽然还是小小的,但是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越来越大,变成急流而下的瀑布也说不定。 齐眉一直在阮府待着,没有去给西王爷几人送行,已经嫁入阮府,是大少奶奶的身份,再是受阮家人喜欢也不能恃宠而骄。 何况最近阮成渊愈发的悠闲起来,听闻父亲和大哥都很忙,如今秋试过了两月的模样。阮成渊也正是可以清闲一些的时候。 外头吹的风已经冷得有些入骨,到了身上穿得厚厚的,手里捧着鎏金手炉也会牙齿发颤的地步。 齐眉坐在内屋里,茶水一直在烧着,左边是滚烫的热气,右边是服侍的子秋和迎夏,而桌上则放置着温度恰恰好的清茶。 阮成渊顶着风雪回来,子秋把他脱下的斗篷接过去。 “西王爷和西王妃还有小王子已经安然离开了,沿途也会有大舅哥的暗卫保护,不会有什么岔子的。”阮成渊把棉靴也脱下。长袜已经湿了点儿,拿了干爽的换上,再喝口齐眉递过来的清茶。身子一下子温暖起来。 “可怜的是小王子。”齐眉叹了口气,“再宫中住了一段时日,本想着不用那般舟车劳顿,结果偏生选在这样大风雪的时刻回去,路途遥远。只怕是要染上风寒。” 齐眉十分的忧心,齐英定也是心都揪在一起,以前她的熙儿也发热过,不是很严重的程度,但还是把她吓出了一身冷汗,病了好几日总算转好。齐眉也跟着几乎没合眼,最后自己哮喘复发,熙儿一好。换成她在床榻上躺了大半个月。 “只怪他生于帝王家,如若不然,他也不需要遭这样的罪,何况他还有西王爷和西王妃护着,皇上还亲自派人在马车里安置了足够的小暖炉。温和的似是春天一般,小王子不会有事的。”阮成渊说着坐到床榻旁。“他可能不是幸福的,但他是幸运的。”说着眼眸里的光彩有些暗淡下来,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事。 “怎么了?”齐眉坐到他身旁,关切的问道。 从没见过阮成渊有些低落的说着这样的话。 “没事,早些歇息吧。”阮成渊笑了笑,有点儿干巴巴的。 齐眉也没有再问。 日子很快到了除夕,齐眉依旧跟着阮大夫人忙忙碌碌,比之之前的手忙脚乱,现在的她已然有些得心应手的味道,阮大夫人笑着赞道,“哪天该你来掌这个家,我也能安心了。” “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齐眉有些嗔怪的道,“大过年的说这些多不吉利。” “也是你我才说直话,从老夫人手中接过阮府到如今,大大小小什么事没见过,没处理过。这么些年下来,我也确实是累了。”阮大夫人说着笑了起来,“得亏了有你,等到今年花朝节后,这个家就你来当着可好?” 阮大夫人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内室的二姨太和三姨太都闷不吭声,齐眉福身道,“全由母亲做主。” 前世直到她病发而亡,阮家都是阮大夫人在打理,别说把家交由她,阮大夫人只希望着阮成渊和齐眉不要添乱就好。 阮府直到她病逝,都总给人一种乌云遮天的感觉,好似哪儿都乱糟糟的,没个地方是清净。 今生从一开始就不一样,嫁进来后,阮府的温馨不比济安公府要少。 可见人都有良善的一面,如若身边平乐安康,谁也不会端着脸去胡乱找茬撒气,当然,秉性就怪异的人除外。 一月中的时候,齐眉收到了西王妃从西河寄来的信笺感谢lingyu100965投出的宝贵粉红票xd ―――――― 西王爷和西王妃在年前准时启程回西河,从宫中去了趟济安公府,西王妃安抚了几句陶大太太。 看着两人带着苏泽一齐上马车,身后的侍从和宫人一路尾随,整整齐齐的队伍从济安公府离开,陶大太太有一种错觉。 这不是王爷回封地,而是…… “想什么呢?”陶伯全笑着打断陶大太太,陶大太太顿了下,摇摇头,“没事,老爷饿不饿?让厨房做些补汤来。” 西王爷一家在京城的日子表面看似太平,与皇上、德妃娘娘安享祥和,实则内里波涛汹涌,陶大太太只是包容得过了头,而不是蠢钝,心思细腻的她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事。 陶伯全总是顶着晨露出门,披星戴月的回府,而陶齐勇则是昼伏夜出,两人几乎没有同时在府上的时候。 问了长媳妇,她也知晓得不清楚,只说宫中并不是看上去那般安宁。 原先柳城的事闹得那样大,牵连的官员也不少,那时候都没有这么大的动静。而西王爷三人一回宫,四周就总没个消停,陶大太太在入睡后都能觉得四周隐隐地有一股暗涌,虽然还是小小的,但是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越来越大,变成急流而下的瀑布也说不定。 齐眉一直在阮府待着,没有去给西王爷几人送行,已经嫁入阮府,是大少奶奶的身份,再是受阮家人喜欢也不能恃宠而骄。 何况最近阮成渊愈发的悠闲起来,听闻父亲和大哥都很忙,如今秋试过了两月的模样,阮成渊也正是可以清闲一些的时候。 外头吹的风已经冷得有些入骨,到了身上穿得厚厚的,手里捧着鎏金手炉也会牙齿发颤的地步。 齐眉坐在内屋里,茶水一直在烧着,左边是滚烫的热气,右边是服侍的子秋和迎夏,而桌上则放置着温度恰恰好的清茶。 阮成渊顶着风雪回来,子秋把他脱下的斗篷接过去。 “西王爷和西王妃还有小王子已经安然离开了,沿途也会有大舅哥的暗卫保护,不会有什么岔子的。”阮成渊把棉靴也脱下,长袜已经湿了点儿,拿了干爽的换上,再喝口齐眉递过来的清茶,身子一下子温暖起来。 “可怜的是小王子。”齐眉叹了口气,“再宫中住了一段时日,本想着不用那般舟车劳顿,结果偏生选在这样大风雪的时刻回去,路途遥远,只怕是要染上风寒。” 齐眉十分的忧心,齐英定也是心都揪在一起,以前她的熙儿也发热过,不是很严重的程度,但还是把她吓出了一身冷汗,病了好几日总算转好,齐眉也跟着几乎没合眼,最后自己哮喘复发,熙儿一好,换成她在床榻上躺了大半个月。 “只怪他生于帝王家,如若不然,他也不需要遭这样的罪,何况他还有西王爷和西王妃护着,皇上还亲自派人在马车里安置了足够的小暖炉,温和的似是春天一般,小王子不会有事的。”阮成渊说着坐到床榻旁,“他可能不是幸福的,但他是幸运的。”说着眼眸里的光彩有些暗淡下来,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事。 “怎么了?”齐眉坐到他身旁,关切的问道。 从没见过阮成渊有些低落的说着这样的话。 “没事,早些歇息吧。”阮成渊笑了笑,有点儿干巴巴的。 齐眉也没有再问。 日子很快到了除夕,齐眉依旧跟着阮大夫人忙忙碌碌,比之之前的手忙脚乱,现在的她已然有些得心应手的味道,阮大夫人笑着赞道,“哪天该你来掌这个家,我也能安心了。” “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齐眉有些嗔怪的道,“大过年的说这些多不吉利。” “也是你我才说直话,从老夫人手中接过阮府到如今,大大小小什么事没见过,没处理过。这么些年下来,我也确实是累了。”阮大夫人说着笑了起来,“得亏了有你,等到今年花朝节后,这个家就你来当着可好?” 阮大夫人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内室的二姨太和三姨太都闷不吭声,齐眉福身道,“全由母亲做主。” 第二百一十九章 提前 入夜后睡下,阮成渊总是不安分的动来动去,齐眉忍了半天,侧过身子看着他,“怎么还像个小孩子,歇息也不安分,明儿一早你还得上朝,现在还睡不着看明儿要如何起来。” “不起来也好。”阮成渊伸手揽住齐眉的腰,往她肩窝里蹭了蹭。 齐眉被弄得有些痒痒的,不自觉地缩起脖子。 阮成渊不但没停手,反而还愈发的闹腾起来,齐眉怕挠痒痒,本来只是在她身上蹭一蹭,下一刻目标换成了她的咯吱窝。 两个人笑笑闹闹的好一阵子,忽而阮成渊一个翻身,手撑在齐眉身子两侧,本来还是笑意盈满的眼眶蒙上了一层深沉的色泽。 俯身吻住柔软的唇,齐眉下意识的抬手勾住他的脖颈。 气喘吁吁的,直到要没气儿了才被放开。 “还是不要吧……明日会起不来的。”齐眉小声地说道,面颊两侧已经浮上了红晕,屋内点着油灯,跳跃的光印着芳华正茂的美丽女子,阮成渊轻轻地吸口气,而后看着她,“已经快一年了,还是没有动静……” 齐眉稍稍想了下,瞬时明白了他在说什么,有点儿气恼的推着他的胸膛。 “你误会了。”低沉的男音在耳边响起,耳垂被吮吸了下,抬眼认真地看着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见你这段时日都在给小王子做衣裳鞋袜,认真的劲儿让我忆起从前。” “熙儿……”阮成渊沉声唤着这个名,齐眉眼眶一下子蓄满泪水,两人成亲快一年,知晓彼此的根底也有段时日,却很默契的从没有提过熙儿,他们前世的孩子。 那样聪慧、讨喜又粉嘟嘟的孩子。生下来就是粉雕玉琢的,哭声特别的大,哇哇地响,阮大夫人那次也尤为的高兴,知晓熙儿不是傻的,而且身子十分的健康。 没有继承她的病弱,也没有变得像阮成渊那般痴傻,不是光溜溜的脑袋,乌黑的头发有点儿湿湿地搭在小脑袋上。 阮秦风和阮老太爷商量了一日,给孩子的小名取做熙儿。 熙同禧。寓意吉祥,又同希,寓意希望。也有热热闹闹和兴起光明的意思。阮家的长辈们在熙儿身上寄予了厚望。 齐眉泪水滑下了眼眶,可惜什么都没有实现,前世几乎是两家都灭门。 她确实很想熙儿,尤其是在看到苏泽以后,小小的身子。软软的抱在怀里,连手炉都不用捧着,整个心都是暖暖的。 “你是为了这个……”齐眉怎么也说不出后面的话,脸皮子可没有阮成渊的厚。 “不是,也是想要你。” 话一说完,齐眉脸都红了起来。灼热的气息喷在耳畔,心跳也如擂鼓般轰轰地响。 入水一样的娇嫩女子包容住他,在水中沉浮。沉溺,而后心与心深深地交汇在一起。 ………… 翌日清早,迎夏给齐眉梳着发鬓,“大少奶奶,奴婢昨儿个回来时抄了小道。有见到以前没见过的人……” “谁?”齐眉问了又觉得多余,笑了下。又道,“是哪个园子的?多奇怪的人才能引得你一大清早也要和我说起。” “一个不能说话的姐姐,应该是哑巴,奴婢顺手帮了她一把,那姐姐后来明显愣住了,而后冲奴婢笑了一下,特别温柔,和原先疯狂的模样都不一样。而且看她的打扮是和奴婢一样的品级,但却出乎意料的从未见过,奴婢和子秋姐姐平时在府中走动,大大小小园子内的人,奴婢们都心里有数,昨儿晚上在耳房和子秋姐姐说起,她也对那个丫鬟没有印象。[.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迎夏歪着头,想了会儿又道,“不只是那个姐姐奇怪,去找她的人稀罕。” “恩?”齐眉从铜镜中看了眼迎夏。 “二姨太身边的丫鬟去找了她,请了那个姐姐似乎是让她过去二姨太那儿,可是那姐姐却不乐意,张着嘴说不出来话,连连摆手。” “还有那个丫鬟行动也不便,手指好像也少了。”迎夏见齐眉上了心,忙努力的回忆昨日的事。 “以前看府上丫鬟和小厮们的时候,也不见有个这样的。”若是行动不便,身上有缺陷,那她应该印象很深才是,“也没听管事婆婆说过……” 齐眉微微地锁起眉,确实有些奇怪,叫了子秋来,嘱咐了她和迎夏几句。 “你们去打听打听那个丫鬟的来头,再注意二姨太那边的动静。”忆起前世,也没有那么个不会说话的丫鬟,但二姨太可说不准会打什么主意,虽然是和迎夏一样品级的丫鬟打扮,但迎夏用的是请字,那便是十分客气的,可哑巴丫鬟反应却是那般激烈。 子秋很快得来了消息。 哑巴丫鬟是这儿的‘老人’了,很少有下人见过她,一直住在府上僻静的那个小园子内,平素极少出门,只是打扫打扫院落,似乎没有别的事做。 “咱们平时都忙忙碌碌的,就是一等丫鬟了也是成天都是事,怎么她就能落得那么清闲?”迎夏撇撇嘴。 子秋点了下她的额头,“这不是重点吧。” “府上无论丫鬟小厮公仆,都是千挑万选进来的,也不是有偏见,再是聪明手脚麻利的人身上有疾病,手指还少了,这样的按常理来说是不会留在府内才是。”齐眉道。 子秋点了点头,“奴婢也是这样觉得。” 齐眉手撑着脸颊,入春后的风景秀丽了许多,窗外看过去再不是白雪皑皑,被银白色覆盖的天地充满了生机,被粉嫩希望的颜色所取代。 “即使是在入府做事后才变成那般,品级如她的,便是给一些碎银回老家自己过日子。断不会留到现在,若说是几乎所有的丫鬟小厮公仆都对她没有什么了解和印象,那只有一个可能了……”齐眉说着眸子微微眯起来,“她与府上的谁有关联。” 感觉还不够,还有更深的东西在里头,但是子秋带来的讯息只有这么多,若是两个丫鬟都只能如此,她便更是无从下手。 子秋和迎夏一个沉稳一个活泼,都没有什么架子,在下人中很受欢迎和爱戴,有不少新进来的小丫头都把两人当榜样。也有几个推心置腹的丫鬟,都已经这样了还是只能得了这么零星的消息。 齐眉问道,“和易妈妈说过没?” 子秋顿了下,“奴婢问过易妈妈,易妈妈似是什么都不知,摇摇头又去做别的事了。” 阮成渊今儿比平时回来得要晚了许多,饭菜已经热过一次了,先回来的小厮急急忙忙的禀报,厨房又开始忙活起来,没有做新的,而是又热了一次,端上来温度正好的菜肴,色香味俱全。 阮成渊褪下外袍,坐在八仙桌旁微微地皱起眉头。 齐眉夹了一颗青菜放到他碗里,“是不是饿过头了不想吃?油腻的先放在一边,青菜一类的怎么都要吃几口,还有米饭……” “皇上害病了。”阮成渊沉声吐出一句。 齐眉手中的筷子差点儿就拿不稳。 前世老皇帝染上病症后,不过一两年的功夫病逝,太子登基,苏邪和德妃娘娘同时葬身火海无人救助,而十日之内,陶家被冠上罪大恶极的罪名而被赐了毒酒灭门,紧接着阮家被满门杀尽,连小小的熙儿都没有放过。 齐眉手都微微地抖了起来,“怎么早了好几年。” 本以为还有不少时间给男人们筹谋,许多事情都能细细地铺开,慢慢地运作,天不从人愿,只剩下两年不到的时间,如此匆忙…… “你也知晓,今生许多事情路子走得不一样,纵使不少结局相同,可还是有太多东西和事物都变了,境遇提前也不是没可能的事,皇上此次病得并不算重,虽然早朝让群臣等了差不多两个时辰,但实则气色还算不错,身子看上去也还是健朗。苏公公也道不过是季节交替,皇上有些染上风寒。” 难怪阮成渊今日回得晚,早朝拖了差不多一个白日,礼部的事情依旧堆积在那里,要把今日的份做完这个时辰回来已经算不错。染上风寒绝对不会平白耽误那么长的时辰,皇上从来都是勤政,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身子病痛,都会努力撑下来,早朝更是从来都不会迟一刻。 齐眉心神始终无法安宁,放下筷子又道,“以前也是这般,皇上也不是一下子就病逝的,都是慢慢地循环往复的服药害病。” “现下皇上才刚刚有了病态,各方都是按兵不动的,我们有一个最大的优势。”阮成渊握住齐眉的手,“我们知晓他们所不知的过程,敌在明我们看似亦在明,实则在暗。” “西王爷那边我暂时不用给消息,皇上害病自会有人通禀给他,如今最关键的是看平宁侯一方的动静,约莫五六月便会有所行动。”阮成渊回忆起以前的事,拳头紧紧地捏起来。 齐眉微微点头,上天眷顾,他们都能重活一世,定要握住好不容易来到身边的幸福和安稳。 第二百二十章 精光 日子很快滑到了月中,齐眉寄给西王妃得到信笺已经到了西河,没有提起京城的事情,只是很自然地聊着苏泽的境况。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西王妃看得面上都带着柔和的笑意,刚刚回来的西王爷正好看到平素性子总是带着些淡漠的女子,似是整个人都被染上了温柔的光泽,自从西王妃怀了身子,脾气比往常要坏了不少,西王爷问过别人,说这是正常的反应。 待到西王妃生下苏泽,不仅不会无端端地发脾气,性子反倒比怀身子之前要柔和,只是坐在屋内,外头春日的暖阳照进来,撒了她一身的温柔。 “说的是什么?笑得这样开心。”西王爷笑着走过去。 西王妃这才发现他回来了,忙起身,唇角的笑意愈发的加深,拿起带着月季花清香的信笺给西王爷,“是五妹妹寄来的信笺,问起泽儿的情况,而且啊……”说着又把信笺放到一旁,让嬷嬷捧着锦盒过来,盒子打开,里边是成套的衣裳鞋袜,用的质料上乘,做工倒是没有那么精致,但小孩子的衣裳鞋袜总归都是小小的,即使做得有些瑕疵,看着也十分可爱。 “而且五妹妹还亲手做了一套衣裳鞋袜给泽儿,我比了比长短尺寸,稍微大了点儿,等泽儿再长一两个月,刚好能穿。”顿了下,又笑着道,“不对,现在也能穿的。五妹妹这方面反倒是比我有经验似的,现在已经是贤妻,待到日后她和五妹夫有了麟儿,定是良母。” “手艺精进了不少,不过针脚还有可以更好的余地,什么时候再有机会和五妹妹见面,定要当面好好点她几分。”西王妃捏着小衣裳。细细地看着,嘴里也念念叨叨,和以前的模样大不相同,“只是,也不知再相见又要等到何时了……” 西王爷看着她的眉眼,轻声道,“会有机会的。” “嗯?”西王妃放下小衣裳。 “待到你五妹妹也有了孩子,我们便有机会回京探亲不是?”西王爷笑着道。 ………… 陶伯全的生辰在八月,正是盛夏的时候,请了不少朝中重臣和达官贵人。 左元夏已经开始接手掌管济安公府的诸事。还有些不足的地方,但胜在勤恳,越是不懂不会。就越仔细谨慎,陶大太太打心底里的满意,唇角也时常挂着笑意。 齐眉和阮成渊在辰时便到了济安公府,小厮忙上前迎着两人进去,一路往花厅行去。路上的丫鬟小厮都恭敬的冲齐眉和阮成渊福身行礼。 离宴席开始还有一两个时辰,宾客们却是来得极早,放眼望去,花厅里已然坐了不少人,陶伯全被朝中同僚们围住,拱手祝贺其生辰。 左元夏忙碌得厉害。陶大太太便清闲不少,一眼见着齐眉和阮成渊被迎进来,笑着招手让二人上前。 陶伯全也抽身出来。几步走过来,摸了摸蓄起来的胡须,笑着望向两人。 “祝父亲/岳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齐眉和阮成渊相视一笑,而后极为默契地说了一模一样的贺词。 “瞧瞧,这两孩子真真是越来越好。原先就觉得极其相称,如今更是有了羡煞旁人的劲头了!若是八儿也有这样的好姻亲那便是完美了。”陶大太太笑着道。而后又捏起帕子掩嘴,不让自己笑得太过头,从女儿女婿进来后,宾客之中不少人就把目光投过来,有好奇、有探寻也有羡慕。 齐眉知晓陶大太太心中高兴,也由着她打趣儿, “得亏了岳丈和岳母愿意把齐眉交到成渊手里,不然哪里来这样琴瑟和鸣的日子?” 齐眉吓了一跳,纵使两人单独在屋内也甚少说这些,阮成渊也不知为何头脑一热就这样说出来,也不怕人家笑话。(.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已经有人掩嘴笑起来,齐眉悄悄地掐了一把阮成渊的胳膊。 阮成渊祥装吃痛的模样,把陶大太太和陶伯全逗得大笑起来。 “八小姐到。” 通禀的声音一出来,本来热热闹闹欢声笑语的花厅霎时安静了下来。 “蕊儿快些过来,你五姐姐和五姐夫都来了,刚刚还说起你了。”陶大太太笑着道。 齐眉回身看过去,登时有些愣住。 不是不知道陶蕊生得貌美如花,甚至说倾国倾城都不为过,但没想过会愈发的美丽成这般,莲步轻挪的行到跟前,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人的心神。 福身的时候樱唇中吐出给陶伯全的贺词,因是准备过的,不是寻常的贺词,而是诗词的形式,文采佳人,不过一会的功夫,几乎吸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女眷们坐到内室时,有几位夫人都开始询问起陶蕊,陶蕊只是掩嘴轻笑,而后十分有礼的一一说着话。 “以前也是见过八姑娘,想着那时还是个圆滚滚的小女娃儿,如今摇身一变,真是美得出水芙蓉……”一位夫人笑着道,眼中嘴里都是赞叹。 “可不是,八姑娘如今可不止容貌秀丽,还能吟得一首好诗,想起我原来年轻的时候,可没有这般才情。” “这是哪儿的话。”陶大太太笑着道。 几位夫人里,只有居大夫人没怎么出声,不过以前居家那样不乐意娶陶蕊,即使居玄奕众目睽睽之下救了她,情理之中的姻亲却巴不得立即能踢到一边。 那时候几乎以为陶蕊的姻亲就这么被糟蹋了,不过天意难测,如今的陶蕊容貌愈发的美艳动人是其次,身份变了才是最重要的地方。可就是如此,居大夫人也是闷不吭声,任旁人一齐说得多开心,她也是闷闷地坐在一旁。 碍于之前齐眉和居玄奕几乎要说起来的姻亲黄了的事,陶大太太纵使心中颇有微词,面上也未有表露半分。 “蕊儿最羡慕的是居大夫人呢。”陶蕊一对凤眸笑得弯起来,泻出星光一般的璀璨,“御史大人游走在百官之中,谁都要敬他一分,若不是有本事,怎么也无法做到这样的。而能如此厉害,也少不了夫人在身后的支持。” 陶大太太怔了一下,陶蕊这话的意思,怎么有种抛橄榄枝的意味在里头。 内室的另外几位夫人都没了话,居大夫人笑了起来,“八姑娘这嘴真是抹了蜜一般的甜。” 看似热络,实则是干巴巴的客套话。 陶蕊身子微微一顿,依旧一脸温雅的笑容。 另外几位夫人看得愈发的欢喜。 “妹妹想和五姐姐出去走一走,许久未好好一齐说会儿话了,也想念五姐姐做的糕点,这次应是也带了些来罢?”陶蕊笑着望向齐眉。 陶大太太摆摆手,“你们去罢,到底都是年纪轻的有话说,我们这群老人家,说的也都是你们不爱的话题。” “是怕叨扰了母亲和夫人们。”陶蕊忙笑着道。 齐眉站起身,陶蕊正要去拉她的手,“我还是不去了,八妹妹若是觉得闷,找六妹妹和七妹妹去花园里走一走,我先让子秋去端了糕点来,先给母亲和各位夫人品尝,晚些时候让丫鬟送去花园给你们吃可好?” 温和平淡的语气,内里透着说不出来的疏离感。 陶蕊并没有生气,反而大大方方地笑了笑,“也好,多谢五姐姐费心。” 转身离去的时候,眸子里精光一闪。 子秋端着糕点进来之前,齐眉吩咐了子秋几句,接过她手中的糕点,待她离去后,便迈着步子入了内室。 ………… 居玄奕坐在圆桌旁,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神似有若无的望向远处,刚刚那抹倩影一闪而过,只不过那么短的时间,却在心中泛起极大的涟漪。 看得出来,她现在过得很好,比以前好了百倍千倍,没有前世那些琐事和嫌恶的对待,取而代之的都是宠爱,而本来痴傻的夫君也变得玉树临风,更重要的是,依旧对她百般疼惜。 可让她这样幸福的人,从以前到现在都不是自己。 居玄奕捏着拳头,心中涌起不甘的情绪。 明明一开始走到她心中的人是自己,为何走入她的生活,融入她生命的却偏偏是那个男人? 抬眼看过去,阮成渊正举杯和旁人饮酒,举手投足都透着贵气和大家风范,丝毫看不出原来痴傻过的痕迹。 心中烦闷起来,索性撇下眼前应酬一般的宴席,起身走出去散心。 走了并没多远,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地从他身边跑过去,一不留神踩滑,差点儿就要跌跤。 居玄奕伸手扶了她一把,触到她胳膊的时候不知为何手心有些发烫,居玄奕很快地放开,手背于身后便准备继续前行。 小丫鬟本来捧着的碟盘散落一地,润雪烧牡丹糕也几乎都撞坏了。 “这可怎么是好!五姑奶奶定是要责怪了!”小丫鬟一脸哭像。 居玄奕顿住了脚步,回身看着她,“怎么回事?” “这是五姑奶奶的糕点……如今撒了一地,也不能吃了,奴婢也不会做这个,就是会,补着做也来不及……”小丫鬟捂着脸哭了起来,“就在花园里,一个人,还等着的呢。” 第二百二十一章 故技重施 居玄奕的步伐渐渐地快了起来,亭内一道倩影,被柳叶枝条遮挡得隐隐约约,也不知还有没有别人在。但刚刚的小丫鬟说了是只有五姑奶奶一个人,无论还有谁都好,他如今只是想见一面罢了,也不会去做别的什么,说不上话也没关系,近距离的看一眼也好。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是如此。 纵使身边有过莺莺燕燕,纵使以前娶的还是倾国倾城的妻子,直到再看到她,心头的情绪从一开始淡淡的,很快地便愈来愈浓烈,只记得今生第一次见到她,大抵是徒步上山所以即使过了一两个时辰脸颊依旧微微红润,马车后的她还不过八九岁,从没见过小孩子年纪的她,虽是面色苍白,显出病态,但悄悄在长辈身后伸手接到雪花的场景长留在他脑海里。 那一瞬间,他觉得恍如隔世,也本就是隔世。 之后入了寺里,繁琐的程序让他只觉得索然无味,偷跑出来,雪还未停。 脑海里霎时浮起那俏皮的微笑,学着她的模样伸手去接雪花,心中本来的冰冷也跟着化成一滩水。 那时候还并未弄明白那种感觉,从小他便是被父亲母亲逼着学,练,他没有武功天赋,在小时候父亲请了京城鼎鼎有名的武学师父来教,怎么都学不会,那武学师父心中傲气得很,见他蠢笨的姿势一下子来了气,拿起藤条狠狠地打他。 满屁股开花的他哭着去找父亲和母亲,两人却道他大惊小怪,父亲还摇了摇头,道大抵是自己太宠爱他了。 哪里来的宠爱,从记事起就被硬塞许多教课,逼得喘息的时间都没有。最终他文才兼备,心中却始终留下不可抹去的烙印。 弱者没有资格生存。 前世的自己一直都存着那样的心思,心也渐渐地扭曲,不想多想起前世的事,重生以后始终想不明白为何,直到遇上年幼的她。 心中的黑暗被照亮了一小块,前生的遗憾只有她了。 所以之后他一直费尽心思,想和她走得更近,想补偿前世的缺,重续缘。 她是喜欢自己的。居玄奕十分确定,一直那样老老实实的等着自己娶她,会因为一句情话就感动得厉害。他知道齐眉很孤单,甚至很自卑,在她面前,他永远都是最厉害的英雄,虽然并没有做过什么实事。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娶齐眉。再是门当户对的两个人,父亲和母亲曾经轻蔑的提起过齐眉,弱不禁风的病壳子,扫把星。 父母之命不可违,娶了陶蕊,身份地位权势都能百利而无一害。 他终于依照父亲母亲所念想的。站到了高处,新帝登基,朝中上下都动荡不堪。只有居家安安稳稳,他们站对了路。 身边的人前呼后拥,妻室美得不可方物,他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直到他看到街道上被那个傻子紧紧抱着的女子。 比记忆中苍白了不知多少的脸,毫无声息。就那样倒在傻子的怀里,傻子哭得涕泪横流。含糊不清的话让他的心一下子跌入谷底。 出口斥责傻子,心中却慌得发抖。 齐眉死了,病发而死的。 是他没能保护好她,如若当时能顶下压力,不被权利所迷惑,看清自己的心,八抬大轿把齐眉娶进门,现下也不是这样让人无法接受的结局。 一早得了消息,阮家上下一个活口都不能留,新帝无疑是懦弱的,看似是新帝执政,实则掌权的是平宁侯和当时已经是太后的仁孝皇后。 还记得傻子被他的坦言震惊的跑回府,留下他一个人对着齐眉的坟,她从生到逝去都是虚无缥缈的感觉,没有多少人注意,也没有谁会难过,但是他跪在坟前留了好久的泪,直到天渐渐地光亮起来,妻室陶蕊找到了他,揪着他的耳朵要把他拉回去。 一时之间情绪涌上心头,素来对她恭顺的他头一次发了大火,陶蕊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再回府,每日上朝,回府,有了儿子,有了女儿,心中却一直空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从一头黑发精神奕奕到中年白头,身边一起的人除了陶蕊以外其余的都死了,妻妾之间的争抢,子女之间的争斗让他心力交瘁,身上已经抵抗不住年岁的力量开始病痛不堪,他饮下了毒酒,连齐眉的名字都从心底模糊起来。 而再次睁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小手小脚,意识很清楚,前世的每一幕都刻在脑里。 今生第一次能触碰到齐眉的时候记得是花满楼大火,十分模糊的视线,他站在酒楼后门,想去确认余下的人。 眼前人影闪过,齐眉软软地靠着楼梯的镂空扶杆,他几步冲上去揽住了她,淡淡的月季花香盈满了鼻息,从那一刻起,他便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重来一世,不是再重复走一次前世的路。 而是尽自己所能的保护她,拥有他,得到她,让她在两鬓斑白之时还能有他在身边。 可惜天不从人愿,他今生这样主动和努力,路子却依旧不偏不倚的前行,而他却始终在道路的外缘。 几乎已经可以触碰到幸福,却又让他摔得粉身碎骨,一道圣旨下来,齐眉披上红盖头,坐上了去阮府的花轿。 十分浩大的场面,众人艳羡,长辈带着满意的笑容,而佳人如斯,才子却不是自己。 最让他心里颤抖的是,这一世齐眉的心他捉摸不透,若即若离,在平宁侯府被齐眉拒绝的话浇了透心凉。 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前世的齐眉心里并不是欢喜他,而只是贪恋和珍惜被人在意的那种感觉。 “太学大人……”清丽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亭内,那抹倩影如此清晰的出现在眼前,不过几步之遥。 华贵的衣裳,漂亮的发鬓上插着的珠钗金贵得厉害,佳人未回头便知晓该是怎样的花容月貌。 居玄奕捏了捏拳头,愤然转身离去。 “怎么这就走了?”身后的女音再次响起。 居玄奕完全不想回答,额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再是倾国倾城的容颜,却并不是他所念想的那个人。 最让他生气到几乎要失去控制的缘由是,故技重施。 至少对他来说是。 前世他、陶蕊和齐眉邀约一起看樱花树上的樱花,陶蕊先开的口,他欣然应下。 比谁都要早的先来到约好的树下,却只见得陶蕊的身影款款而来,问了后才知晓齐眉要晚些才能到。 樱花飘飘洒洒的落下,美不胜收的景色呈现在眼前。 陶蕊似乎很高兴,开始在树下旋身舞蹈起来,他承认确实很美,比眼前的景色还要美上几分,樱花飘落到她发鬓上,陶蕊有些为难的动着身子,“帮我拿下来好不好。”指了指发鬓。 当时他哪里知道后招是什么,只当是齐眉的妹妹而已,伸手取下他发鬓间的花瓣。 最让他生气到几乎要失去控制的缘由是,故技重施。 至少对他来说是。 前世他、陶蕊和齐眉邀约一起看樱花树上的樱花,陶蕊先开的口,他欣然应下。 比谁都要早的先来到约好的树下,却只见得陶蕊的身影款款而来,问了后才知晓齐眉要晚些才能到。 樱花飘飘洒洒的落下,美不胜收的景色呈现在眼前。 陶蕊似乎很高兴,开始在树下旋身舞蹈起来,他承认确实很美,比眼前的景色还要美上几分,樱花飘落到她发鬓上,陶蕊有些为难的动着身子,“帮我拿下来好不好。”指了指发鬓。 当时他哪里知道后招是什么,只当是齐眉的妹妹而已,伸手取下他发鬓间的花瓣。最让他生气到几乎要失去控制的缘由是,故技重施。 至少对他来说是。 前世他、陶蕊和齐眉邀约一起看樱花树上的樱花,陶蕊先开的口,他欣然应下。 比谁都要早的先来到约好的树下,却只见得陶蕊的身影款款而来,问了后才知晓齐眉要晚些才能到。 樱花飘飘洒洒的落下,美不胜收的景色呈现在眼前。 陶蕊似乎很高兴,开始在树下旋身舞蹈起来,他承认确实很美,比眼前的景色还要美上几分,樱花飘落到她发鬓上,陶蕊有些为难的动着身子,“帮我拿下来好不好。”指了指发鬓。 当时他哪里知道后招是什么,只当是齐眉的妹妹而已,伸手取下他发鬓间的花瓣。最让他生气到几乎要失去控制的缘由是,故技重施。 至少对他来说是。 前世他、陶蕊和齐眉邀约一起看樱花树上的樱花,陶蕊先开的口,他欣然应下。 比谁都要早的先来到约好的树下,却只见得陶蕊的身影款款而来,问了后才知晓齐眉要晚些才能到。 樱花飘飘洒洒的落下,美不胜收的景色呈现在眼前。 陶蕊似乎很高兴,开始在树下旋身舞蹈起来,他承认确实很美,比眼前的景色还要美上几分,樱花飘落到她发鬓上,陶蕊有些为难的动着身子,“帮我拿下来好不好。”指了指发鬓。 第二百二十二章 迷茫 “太学大人若真踏出去一步,待会儿我可真不定会饮醉的,五姐姐高高兴兴的随着夫君公婆一齐来给父亲道贺生辰,却那般颜面尽失的走,还不知能不能走回阮府,纵使那蠢笨的傻子还愿意要她,这么多达官贵人在,阮府和父亲母亲的脸也不知能往哪里搁啊。”陶蕊掩起唇笑了起来,笑声刺耳非常。 “你这个无法理喻……”咬牙切齿的转身,居玄奕被激得理智全无,几步走到陶蕊面前,青筋暴起,前额两侧突突地跳着,偏生陶蕊还挑衅似的勾起唇角,居玄奕狠狠地把她按在镶了白玉的石桌上,伸手就要掐住她的脖子。 对方却出乎意料的动作比他更快,好似料定了他会气得对她动手一般,却并不是匆忙躲开他的攻势,他的衣襟被葱白的玉手一把揪住,狠狠地拉着,两人面对面,近到只需微微动一下唇就能触到的程度。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一声怒吼让居玄奕猛地起身。 回身看到陶伯全震怒的脸,霎时才明白过来,什么威胁什么醉酒要辱齐眉清白,不过是用来激怒他的筹码罢了。 为的只不过是这‘恰巧’被长辈看见的一幕。 再一次的,他又这样被算计,一步一步走近,最后浑然不觉的跳到陶蕊挖好的坑里。 ………… “大太太,老爷让您过去一趟。”新梅福身,顿了一下,又道,“还有居大夫人,老爷也请您和大太太一同前去。” 本是欢笑的内室止住了声音,齐眉抬眼看过去,新梅的面色几分复杂。还隐隐透着些畏惧。 又出什么事了? 齐眉放下银筷,望向陶大太太,她自然也是丝毫不知晓的神情。 左元夏很快地被丫鬟领过来,招呼着内室其余的夫人们,陶大太太和居大夫人一齐出了内室,欲往花厅的方向行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老爷们和少爷们都在花厅内饮着酒,也不知这么突然让她们二人过去做什么。 “大太太、居大夫人,不是往花厅,大老爷请二位去书房。”新梅忙道。 “到底是何事?老爷明明在花厅,怎么又去了书房?”陶大太太疑惑的问道。 新梅却只把身子福得更低。头也低了下去,没有回答陶大太太的话,只道。“大太太去了便知晓,奴婢不好说……” 不好说是个什么意思,陶大太太更是不知所云,居大夫人道,“去便是了。说不准是真有什么事儿。” 陶大太太点点头,与居大夫人往书房行去。 书房内跪着一个男子,平素都挺直的背脊微微弯下去,不知为何看上去有些泄气,书房内只有陶伯全和御史大人。 但实则阮成渊也在,只不过躲在了屏风后头。他并不是刻意偷听什么,而是在居玄奕离去后不久也觉得有些索然无味,问过陶伯全后便径直去了书房。 陶家的子孙虽多是主武。但书库内的藏书却是惊人,陶伯全的书房内更是摆着不少珍贵的书籍,随手翻着两本看起来都能觉得获益匪浅,阮成渊记得齐眉和自己提过,今生时常会翻着书册看。许多道理和经验都是从书册中获得。 闻名不如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端坐在软椅上看着书册,一个时辰不到,书房外忽而喧闹起来,他蹙眉看着书房门口,一个身影被狠狠地推进来,是居玄奕。 接着御史大人也冲上来,直接冲着居玄奕拳打脚踢,陶伯全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手一直轻轻拍着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正是陶蕊。 心知出了什么事,把书册合上放到一旁,权衡了一下轻重,出去或者留着都是尴尬的局面。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但不过静悄悄的在原处躲起来,他一个人尴尬也比贸然出去全部人都尴尬要来得好。 在御史大人断断续续的怒骂中,阮成渊大概知晓了事情的来去,阮成渊庆幸自己没有那么冒失的从屏风后出来。 陶蕊在亭内饮茶,却遭了居玄奕的骚扰,意图不轨。前世今生他都和阮成渊有所交情,年纪小的时候相处,即使之后对方的脾性有所变化,阮成渊却是可以肯定,当中定然有什么误会,居玄奕应是做不出来那样无法启齿的事才是。 不过书房内的人都不如他心中所想,之后赶来的陶大太太和居大夫人,一个被惊得哭起来,心疼陶蕊的遭遇,一个比御史大人还要愤怒,尖叫怒骂声让人听不出居大夫人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女子。 而之后那声啪地木椅碎裂声,阮成渊几乎以为打在自己身上了,居大夫人也太下得了狠手,若居玄奕真做了这事,怎么打都不为过。可下狠手的,一个是生母一个是生父,从开始到现在,除了失去理智般的打骂以外,阮成渊没有听到二人问过一句居玄奕究竟是怎么回事的问话。 最开始阮成渊想不明白为何居玄奕会乐意接近他这个痴傻的,尤其是二人年纪小的时候,居玄奕与他几乎推心置腹,说起平素的生活,语气中竟然羡慕他这个傻子的日子,虽然会有嫌恶,但至少能无拘无束。 阮成渊那时候一知半解。 而到今日这一幕,虽然看不到,但他却能真切的体会到,也彻底明白了居玄奕的心情。 “今天我就把这小子打死!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这样的事,以前还算是救人!今日竟然……”御史大人气得说话的声音都颤抖,狠厉的语气让人都能想得出他的神情多么狰狞,“要这样的逆子有何用!” “陶尚书千万莫要手软,这混账东西……” “别这样打了,要把他打死了。”陶蕊的声音带着大哭过后的沙哑,听着让人怜惜万分。 “八姑娘这真是菩萨心肠,逆子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八姑娘还愿意为他说话,我真是……我这张脸都要不起了。”居大夫人说得眼泪都不停地掉下来。 “父亲、母亲。”居玄奕终于有时间和机会出声,一开口都能听到血气一般,沉闷又无力。 “住口,你还有脸说话!”御史大人恨恨地道,和居大夫人一般,觉得整张脸都被丢尽了,若是当时还有旁人在场,他们居家以后都不要再做人了。 深深地吸口气,居玄奕抬眼看着生他养他的两人,“我没有做道德败坏的事,是陶八小姐自己……”话还未说完,又被狠狠地踹了一脚,咳得都出了血。 再打下去只怕真的要出人命。 “我是你们的亲儿子吗?”居玄奕从牙缝里费尽力气的问出这句话,眼里没有一丝愤怒和憋屈,余下的竟然只是迷茫,是从心底而发的那种迷茫。 “好了别打了,打也不是办法。”陶伯全出声制止了御史大人又要踹上去的动作。 “都听陶尚书的。”居大夫人急忙道。 济安公府如今的地位甚高,纵使如那些朝中大臣一般因得御史大人的职责而要给其几分薄面,但居玄奕闯出这样的祸,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 居家二老不敢再往下想,看着再没有出过一句声的居玄奕,衣裳都渗出了血渍,左右脸颊都是红红的指痕。 越过屏风,窗户半开着,还有些微微地摇晃,大抵是外面风吹得厉害的缘故,屋内的几个人也没心思去注意这些。 阮成渊轻巧的落到地上,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再要往前走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齐眉?” “你也在?” 两人同时出声,阮成渊继续道,“我来书房想看会儿书,结果遇上了这样的事,我觉得……” “太学大人是被诬陷的。”齐眉接过了话。 阮成渊点点头,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人相视了一会儿,齐眉叹了口气,“等会儿小宴席也不知还会不会有,如若没有的话我们就先回去罢。” 不知陶蕊用了什么法子让居玄奕陷入这样的地步,但这不是她能帮助的范围。 果然小宴席取消了,宾客们本就走了一些,听闻小宴席取消先是吃惊了一下,转而一想,大抵是陶伯全自己有事,何况午时的大宴席大家都在,该送的礼和祝贺的话都送到,便也都纷纷告辞。 过不几日,居家大少爷和济安公府的八小姐订亲的消息在城中传开。 齐眉在窗前细细地绣着香囊,一针一线的十分认真,陶大太太正坐在一旁,被陶蕊和居玄奕的事弄得太过烦心,索性带了礼亲自过来阮府找齐眉,倾诉着这几日的事,纵使长媳妇能干厉害,这些难以启齿的话终归还是只能和自己的小女儿说。 “为难蕊儿了……”陶大太太惋惜得厉害,“可也就蕊儿没有被愤怒冲昏脑子,当年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居玄奕救下,再是时间流逝,记得的人也不是没有,居家不娶她进门,只怕真的要孤独终老。” 齐眉没什么反应,陶大太太也只是需要倾诉,兀自继续说着,“那日你也在场的,不少夫人都问起蕊儿,有人想起了那年的事,一提起来便都再无人出声,名节始终是女子的命。” 齐眉点点头,把线凑到唇边,洁白的牙齿咬上去。 第二百二十三章 见人见智 陶大太太又絮叨了一阵子,眉间的紧锁渐渐地消散不少。 纵使小女儿不吭声,但毫无疑问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安安静静的坐在身边就好,她也没指望过陶蕊和居玄奕的事还能有什么转折。 这么想着,陶大太太也如此说了出来。 齐眉把绣线绣针都收纳好,笑着看了眼陶大太太,“娘。” “嗯?”平素齐眉都是唤她母亲,弘朝的女子嫁入夫家后,婆婆便成了母亲,生母要称为娘。 ‘母亲’是书面语,而‘娘’则贴心窝子一些,从女儿的嘴里唤出这个称呼,总会有比出嫁前还要更亲份的感觉。 “没有娘心中所想的那般贴心、大度或者是温和良善,只是自己挖的坑自己跳了进去,而这个坑又委实不错,没有人能拉自己出来,且自己本身也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什么意思?”陶大太太面上的笑意僵住了。 齐眉轻轻咳嗽了声,也不再斟酌语句,面对的是自己的娘,又是这样让人无奈到极致的性子,也就没必要拐弯抹角。 只不过陶大太太能安然地在宅子中生存到如今,且地位都可说是巍然不动,实属不易。 权是由得陶伯全的袒护和喜欢,想来陶老太太当时也是看中了陶大太太好拿捏的性子,傻人有傻福吧,陶大太太安安稳稳的过到现在。 “木还未成舟,却也没谁会再去用。”齐眉轻轻地吐出这句话。 陶大太太被自己的口水呛住,连连咳嗽,齐眉让迎夏端了茶盏来,边让陶大太太饮茶,边帮她拍着背让她顺气。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也还好是我们娘俩凑一起说的。这话要是被旁人听到了,还不定怎么说你。”陶大太太拍着心口,气都有些喘不匀,“也是……你这也是嫁人了。” 齐眉把茶盏放到一旁,伸手把窗户推开,外头的热气一下子冒进来,夏日的闷热尤为的明显,尤其快要到盛夏,燥热酷暑的日子最是难捱。 “娘,我说的是实话。”齐眉转过身。看着坐在软榻上的陶大太太,窗外的刺眼阳光照了进来,把齐眉一身的温柔都照得几乎要看不见。 “娘可还记得当初八妹妹在花朝节上落水。被太学大人救下的事?”齐眉问道。 陶大太太点点头,陶蕊那回差点就没了命,府上都因得这个事而乱成一团,下人们进进出出忙忙碌碌,谁也不敢停下来的记忆还很清晰。 齐眉深深地吸口气。想起那时候的事情,当时陶蕊手里提的是月季花灯,之后落水之前却提着合欢花灯,而居玄奕在船上,又是入夜了,纵使河上岸上不少花灯闪着光。他看岸上也并不十分清晰,是陶蕊使诈,而如此回想。居玄奕也用了手段,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福气能刚巧拿到合欢花灯,虽然时隔了几年无从问起,也无需再问,记得那时候居玄奕黑曜石一般的眼眸盯着她。问她去花朝节的缘由是不是因为自己。 当时她点了头,其实并不全是。前世自己从未去过花朝节,尤记得每年迎夏都会偷偷溜出去看,而后悄悄带一个花灯回来给她,每次看到简单却亮着淡淡灯光的花灯,她都会兴奋地小脸通红,让迎夏把屋里的油灯熄了,自个举着花灯在屋里转圈儿。 她也很想看一看,热闹的外边是什么模样。 不全是因为他。 齐眉隐去了这一段,毕竟要完全说出来,对她自己百害而无一利。 “岸边不是没有防护,那么多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儿们和小少爷们都在,守卫们有几个胆子敢放松?”齐眉睫毛轻轻地颤着,“还有颜宛白被软禁的时候,那些关于八妹妹的谣言,都是八妹妹自己放出来的,这事儿母亲大抵是不记得了是吗?” 陶大太太身子一怔,这…… 当时看护颜宛白的四个丫鬟全都有耳疾,只有清浊会看唇语,也得亏了她会看唇语,不然也无法那么清晰的知晓陶蕊可以连自己的名声都不要,只为了正室这个名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那样大的牺牲,差点丢了命,又几乎要丢掉名节,只为了把自己和居玄奕紧紧地用红绳绑在一起。 若果说是为了爱情,是因为陶蕊爱得居玄奕发狂,那还能叹她一句是个为情没了理智的女子,可她偏偏不是。 只是为了名头而已,下了这么大的赌注,历时这么几年,无论中间发生了什么,她一旦明确了目标便势在必得。 一步步的侵入府中长辈的生活,让长辈心中都充满怜意,淡忘她做过的蠢事,即使能想起来,她也能撒着娇说一句不过是年少轻狂罢了。 而居玄奕,从迈出第一步起,就没有任何偏颇的往她设下的圈套中行去。 在居玄奕跳下河中救她上来起,就已经落下了陶蕊的圈套,只不过落入网中的鱼并未察觉,‘渔夫’冷静淡然,只为了能一次收网,不给任何挣扎余地的机会。 陶大太太重重地喘着气,“你是说……你是说这次的太学大人欲图谋不轨也是蕊儿……” “对,就是八妹妹。”齐眉直视着陶大太太的眼,“母亲心实在太软,但该硬的时候就得硬一些。父亲母亲付出了所谓真心,却被他人当做跳板,只为了成全她心中所想要的那个‘名头’。” “娘,颜宛白是怎样的女子?八妹妹从小跟着她长大,小时候的性情确实可爱非常,讨人喜欢,但十来年的时间过去,耳濡目染,娘真当蕊儿还是当年那个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娃儿?何况颜宛白自作孽不可活而亡,再加上以前服侍八妹妹不少年份的吴妈妈被杖责致死,那时候的蕊儿心态只怕就已然起了大变化。” 陶大太太沉默了半晌,“所以蕊儿都是在骗我和老爷?那些所谓被羞辱后的惊吓,无可奈何要嫁给居玄奕的伤心都是假的?” “看娘心中如何去想吧,见人见智。”齐眉淡淡的道。 到了这个份上,她这个亲生女儿都已经这样直接的说出来,陶大太太还是有所怀疑,确切的应该说不是怀疑,而是太容易被细微的事情所牵动情绪。 前世的她在这个点上像极了陶大太太,还好并未继承她的过分柔弱和包容,不然纵使再活一生,她所做的这些和正要做的这些都不一定可以完成。 陶大太太是她的亲生母亲,因得软弱而连争取她留下的力气都没有,前世的自己多少受了很大的影响,也一样的有些唯唯诺诺,甚至自卑得厉害,而重来一世,她所收获的不止是现在所拥有的那些,还有为人处事该有的态度。 不到万不得已犯不着把人逼上绝路,当然前提是对方对自己没有什么恶意,而若是对方曾经或者现在动过坏的心思,那就不要放过,也没有理由放过。 陶蕊对自己并做过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抽身在外,她依旧是自己的八妹妹,若与居玄奕的交情再深些,心中也只是多为他感到难受而已。 如今心里只为居玄奕存着些惋惜,陶蕊确实是貌美如花,举手投足都能迷了不少人的心神去,可惜她绝对不会是个贤妻良母,不是那种能长伴夫君一生的女子,被扭曲过的心里,装的只有一门心思往上爬。 陶大太太回了济安公府,居玄奕和陶蕊的亲事订在了今年十二月中,御史大人和居大夫人亲自翻了黄历,这一两年最好的便是这日。 阮成渊每日忙碌着,齐眉也安安分分地待在府中,迎夏去过小院落几次,那个哑巴丫鬟完全深入简出,除了待遇以外,隐躲的程度和当年的德妃娘娘完全一样。 德妃娘娘当年带着苏邪躲了那么多年,无非是为了保命,也不知那个哑巴丫鬟是为了什么而躲,会不会也是为了保命。 可两人的身份不同,德妃娘娘无论如何是宫中正儿八经的贵妃,就是有人要害,也无法悄声无息的做掉。 而哑巴丫鬟纵使是一等丫鬟,也是签了纸契进来的,在官府登记,是保护奴仆们的基本安全,其实这都是无用的,达官贵人之家,被打死弄死的下人不知道有多少,塞些银子给官府,要弄死个丫头压根不是难事。 而哑巴丫鬟显然在那个小院落待了不少年份了,还能这样安然无恙的待着,定是有人在暗处保护她。 齐眉的额头疼了起来,索性问阮成渊,阮成渊细细地想了半天都没有印象,“从来不知有这样的丫鬟在府上。” 齐眉也只好作罢,待到明儿个她亲自问问易妈妈,易妈妈在府中待的时间很长,行事并不高调,以前也因得阮成渊的痴傻儿只是空有个身份在,而没有地位。 自从阮成渊恢复了神智,路子也走得算顺,易妈妈的地位便高了许多。 而以前地位不高的时候,易妈妈常与丫鬟们闲聊,那时候无人畏忌她,天南地北的什么都说,说不准易妈妈能知晓关于那个哑巴丫鬟的事。 只不过易妈妈最近似是很忙。 第二百二十四章 准备 居家和陶家的亲事订得急,八月订下的,十二月便要迎娶,紧接着便是过年,过年前后最是忙碌,各式各样的人家要互相走访,拜年。(.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府内各家都有许许多多或者大事,或者琐碎的事要做和处理。 而因得陶居两家要准备订亲,所以盛夏还未过便开始忙碌了起来。 知晓娘家忙碌,本也没什么大事情,齐眉便也一直没出过阮府。 九月末的时候,秋意已经十分浓厚,深夜的风吹起来能让人冷得哆嗦。 阮成渊到披星戴月的时候才回屋子里,子秋端上了热茶后福身退下。 “怎么最近这么多事情要忙?”齐眉抬手帮阮成渊换着寝衣,和夏日不同,入秋后的寝衣要厚一些,也没有夏日寝衣的宽松,但面料依旧是舒适得很。 阮成渊坐在八仙桌旁,饮了半盏茶,缓缓地舒了口气,“入冬之前,宫内过年前后的事情就要列出清单来,而且必须准备好所有需要用到的东西,应该说秋末便要开始着手准备,若我官职再小些,只怕三四更天也回不来府里。” 事情都是一层一层的往下传达,越在底层的要做的事便愈发的多,且都琐碎至极。 “也是没得法子的事。”齐眉笑着道,也坐在一旁,端起茶壶,往茶盏里微微地倾斜,茶壶内满满的,倾斜的瞬间茶便散着香味儿倒了出来。 “还有,皇上的身子愈发的不好,原先只说是小病痛而已,这一两个月以来上朝的时辰总是比平时要晚一点,而且是愈来愈晚,看脸色也没了往日的红润。” 齐眉倒着茶的动作停滞了会,茶盏里的茶水一下子溢出来。子秋被唤进屋子,很快地收拾了片刻,再次躬身退下。 “皇上……如今年纪也大了。”齐眉轻轻地叹口气。 高处不胜寒,站得越高,自是越来越被万人仰视,可惜的是代价便是身子的安康。 历代君王中,当朝皇帝算是身子最好的了,每日兢兢业业,也不去胡乱相信炼丹制药的长生不老胡话,也注意平时对身子的调养。但怎么都无法抵住时间的流逝。 时间的流逝对人来说代表的便是年华的老去。 “我得了消息,是确切的消息。皇上的身子状况不容乐观。”阮成渊拧起眉头,“前世的这个时候。记得皇上并没有害病一类,反而还算是健朗的身子,今生总是有许多事情在变化着。” “西王爷已经在加紧时间运作,他……”阮成渊压低了声音,“前日来了飞鸽传书。西王爷似是信心不大。” “毕竟准备的时日又少了一些,何况皇上是西王爷的父皇,自己的父亲身子不好,无论如何心中也会有影响。”齐眉道。 阮成渊点点头,旋即握了握拳头,“平宁侯那方并不安宁。得亏原先柳城的事情拖住了他的脚步,更让他元气损伤不少,那些向着他的大臣。尤其是手中握有兵权的都因得贪墨的事情而被革职查办,甚至抄家。 “其实……皇上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我觉得……”齐眉轻声道。 阮成渊眉头锁得更紧,他不是没有这样想过,但揣测圣意不是简单的事情。一着不慎很有可能满盘皆输。 “皇上由着柳城的事情越闹越厉害,可以肯定的是要借此机会铲除朝堂之中的害群之马。尤其是手握兵权的那些,万一有了个什么心思,又被人操控或者与人合谋,长久以往后果会不堪设想。”齐眉道。 阮成渊顿了下,道,“可不能肯定的是,这样做是不是全然为了太子,还是别的……” “圣意难测。”齐眉轻轻地吸口气,“无论如何,不要乱了方寸,尤其是西王爷,我是与你说真心话。” 天色已经完全陷入了夜幕,秋日的星星比夏日的要少一些,但依旧散布在大片的夜空之上,显得分外柔美令人安心。 “争权夺位,初始是为了自己的安康,西王爷是个有责任心的人,看到百姓疾苦会心中担忧,更会亲自下全力去安抚他们,治理他们,这几年的功夫,西河百姓的生活能有小部分的提高已经可以证明这一点,那样贫瘠的地方,能在短短几年内有这样的成效,实属难事。”齐眉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声音愈发的沉下来,“但站得越高,就看得越远,心也就越大。无论是谁,能有机会站在权力的最高处,心态都不会同往日那般纯净。” “你在提醒我。”阮成渊了然的道。 齐眉点点头,握住他的手,“伴君如伴虎,虽然他如今还不是君,但有朝一日若是成了君王……所以从现在开始便要有所准备,还记得我祖父年轻时候大战而归,被嘉奖后所发生的事吗,差点儿被扣上谋反的罪名,也差点被抄了家。虽是逃了死罪,却过得生不如死一般,那时候还是陶府,明明是大将军的府邸,府内却近乎要空了,被大的商户接济,要和商户拉拢关系,旁人也不敢亲近……” 随着她的声音,阮成渊的眼眸渐渐地眯起来,看不出眸子里所隐藏的色泽究竟是什么。 “即使日后会有什么变化,这也是我们选择的路,而且必然只能往这条路上前行,不会有回头的余地,因为一旦回头,将会重蹈覆辙。”阮成渊的话让齐眉也沉默下来。 是他们选择的路,也是仅此一条的路,不前行就只能后退,而后退的后果实在是让人的记忆太过深刻,太子软糯无用,心狠手辣的不是他,而是他身旁的那些人,被利益蒙蔽了双眼,更蒙蔽了心。 不是要杞人忧天,前世的经历对齐眉来说,已经没有什么会比以前更加糟糕,她不怕别的,只怕失败,若是重来一次还是相同的结局,即使中间过上了以前从未过过的日子,也见到了许多没见过的风景,弥补了前世没有感受过的那些温情。 也尽是失败。 “毕竟准备的时日又少了一些,何况皇上是西王爷的父皇,自己的父亲身子不好,无论如何心中也会有影响。”齐眉道。 阮成渊点点头,旋即握了握拳头,“平宁侯那方并不安宁,得亏原先柳城的事情拖住了他的脚步,更让他元气损伤不少,那些向着他的大臣,尤其是手中握有兵权的都因得贪墨的事情而被革职查办,甚至抄家。 “其实……皇上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我觉得……”齐眉轻声道。 阮成渊眉头锁得更紧,他不是没有这样想过,但揣测圣意不是简单的事情,一着不慎很有可能满盘皆输。 “皇上由着柳城的事情越闹越厉害,可以肯定的是要借此机会铲除朝堂之中的害群之马,尤其是手握兵权的那些,万一有了个什么心思,又被人操控或者与人合谋,长久以往后果会不堪设想。”齐眉道。 阮成渊顿了下,道,“可不能肯定的是,这样做是不是全然为了太子,还是别的……” “圣意难测。”齐眉轻轻地吸口气,“无论如何,不要乱了方寸,尤其是西王爷,我是与你说真心话。” 天色已经完全陷入了夜幕,秋日的星星比夏日的要少一些,但依旧散布在大片的夜空之上,显得分外柔美令人安心。 “争权夺位,初始是为了自己的安康,西王爷是个有责任心的人,看到百姓疾苦会心中担忧,更会亲自下全力去安抚他们,治理他们,这几年的功夫,西河百姓的生活能有小部分的提高已经可以证明这一点,那样贫瘠的地方,能在短短几年内有这样的成效,实属难事。”齐眉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声音愈发的沉下来,“但站得越高,就看得越远,心也就越大。无论是谁,能有机会站在权力的最高处,心态都不会同往日那般纯净。” “你在提醒我。”阮成渊了然的道。 齐眉点点头,握住他的手,“伴君如伴虎,虽然他如今还不是君,但有朝一日若是成了君王……所以从现在开始便要有所准备,还记得我祖父年轻时候大战而归,被嘉奖后所发生的事吗,差点儿被扣上谋反的罪名,也差点被抄了家。虽是逃了死罪,却过得生不如死一般,那时候还是陶府,明明是大将军的府邸,府内却近乎要空了,被大的商户接济,要和商户拉拢关系,旁人也不敢亲近……” 随着她的声音,阮成渊的眼眸渐渐地眯起来,看不出眸子里所隐藏的色泽究竟是什么。 “即使日后会有什么变化,这也是我们选择的路,而且必然只能往这条路上前行,不会有回头的余地,因为一旦回头,将会重蹈覆辙。”阮成渊的话让齐眉也沉默下来。 是他们选择的路,也是仅此一条的路,不前行就只能后退,而后退的后果实在是让人的记忆太过深刻,太子软糯无用,心狠手辣的不是他,而是他身旁的那些人,被利益蒙蔽了双眼,更蒙蔽了心。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不吉 齐眉和居玄奕靠着正说到了居玄奕和陶蕊的姻亲。 其实居玄奕虽有可怜之处,但也不全是他人的缘由。 “若他也能如我们这般重来一次,也许会有不同。” “不一定。”齐眉看着阮成渊,黑暗中看不清楚对方的面庞,“你我都是因得身子的缘故,我病得活不下去,而你在年幼之时便起了高热才引得脑子糊涂,而居玄奕有手有脚,有正常的思维,健康的身子,他并没有什么挡在面前的困难,而是他不没有抽身出来,没有去面对罢了。” “也是。”阮成渊微微点头。 朦朦胧胧之间,陶蕊觉得身上特别的难受,费力的撑开眼皮,眼前却是一片黑暗。 就算是冬日的深夜也不至于会什么都看不见,而且外头守夜的小丫头很喜欢点上油灯,然后把光线弄得暗暗的,不会吵到她,而小丫鬟自己也能勉强看到四周的程度。 难道今日不是那个小丫头守夜? 陶蕊迷茫的要撑起身子半坐起来,不经意的碰到一个东西,惊呼声冲出之前嘴唇被紧紧地捂住。 是骨节分明的大手,淡淡的气息和平静喘气的声音一下子清晰起来。 她屋里有人,而且还是一个男人。 陶蕊的脑子在不停的转着,园子内外都是有守卫的,不可能让男子这么轻易的进来,她现在嘴巴被捂住,对方的力气也很大,她根本就挣扎不了半分。 就算有力气挣扎,她也不可能呼救。 很快就要和居玄奕成亲,如果在这样的时候出了闺房内深夜有男子的事,她的一切就将全都毁于这一瞬。 额上和后背都渗出了薄薄的冷汗,陶蕊紧张得有些微微地发抖。不能出声,对方的轮廓都看不清楚。 “怎么?之前算计我的时候不是特别的自信,跟猎人一般等着猎物入到你的陷阱里?” 清澄的男音,不是低沉稳重的类型,带了些轻佻的意味,又隐隐含着无法掩饰的不甘和怨恨。 是居玄奕…… 陶蕊身子放松下来,若在她屋里出现的男子是她,无论被谁发现这样的场景,也不会有人觉得是她的问题,只会愈发的怜惜她罢了。 而显然居玄奕费了这么大力气潜入她的闺房。绝对不是为了做什么别的事,他恨自己都来不及,也不是个能被女色随便迷惑的人。所以他这样费尽心思的来找她,一定是有必须当面说的事。 大概是感觉到她再没有挣扎的意思,居玄奕松开了手,挪开身子后,窗外的星点光亮悄悄地探进来。陶蕊抬起眼,能勉强看到居玄奕的轮廓。 “有什么事要与我说?”陶蕊轻轻翘起唇角,一个十分自信的笑容展现在美艳动人的脸颊上。 居玄奕看着她半瞬,表情十分冷漠,“你从来都不把自己的脑子用在正途上,只会耍那些小心思小把戏。” “可你不也入了我的局?” 居玄奕生得俊朗非常。和阮成渊的俊秀容貌不同,但又没有陶齐勇那么阳刚,五官十分好的糅杂在面上。让人很容易心神一动。 既然很快便是她的夫君,和这样的美男子能相处后半生,她的日子也不会那么无趣。 陶蕊心情几分悠闲,竟是抬手勾住居玄奕的脖子,几乎到了鼻尖对鼻尖的地步。气吐如兰,在他面上湿润的啄了一下。接着吮住他的耳畔,声音如梦似幻,“夫君是这么快就按耐不住想见见我?” 订下姻亲的小姐和少爷在成亲之前是一面都不能见的,若居玄奕真的多厌恶她,又怎么会这样费尽周折的闯进她的闺房。 姨娘生前说过,她的相貌是最大的优势,倾国倾城的容貌整个弘朝都少有,即使是皇家之人,见到她只怕都能被迷得七晕八素,更何况是个钟情于病痨子,且那病痨子还嫁做傻子妻的蠢男人。 脸上忽然一阵火辣的疼,陶蕊不敢置信的跌在床榻上,狠狠地瞪着站在床榻旁居高临下看着她的男人。 居玄奕,竟然敢动手打她? “别动不动就这么没脸没皮。”居玄奕的手在微微地发抖,那种从心底而发的怒意让他几乎要失控,恨不能立即掐死这个前世今生都要毁掉他人生的女子。 空有一副好皮囊有何用?她这幅皮囊,他看了小半辈子,初始是有过惊艳,之后却很快的被厌恶所替代。 不想见到她,不想对她唯唯诺诺。 到了今生,还是没有逃得过她,厌恶已经变成了憎恶。 “我今天到这里来,只是想告诉你一句,如果你还想能苟延残喘在这个世上,就自己乖乖地去向大家坦言事情的真相,如若不然。”居玄奕声音沉下来,背对着窗外十分昏暗的光,完全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也能隐隐察觉到那种由内而发的不屑和狠厉。 “嫁给我后你会后悔,我没有说笑,是认真的。” 陶蕊有半会儿的迷茫,沉吟片刻,竟是轻笑了起来,脸颊上还是火辣辣的疼,居玄奕打她的这一巴掌是使了全力,她能感受到那种无法克制的愤恨。 “怎么会后悔?等着乖乖的抬轿子娶我进门吧,夫君。”最后两个字,陶蕊刻意加重了语气。 居玄奕咬着牙,“别后悔。” 很快地便离开,外头的月色也收了起来,整个屋里陷入一片黑暗。 翌日陶妈妈进来服侍陶蕊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八小姐,您这是怎么了?难不成……难不成是谁……” 陶蕊脸颊上红肿了一大块,一看便知道是被人打过巴掌,这个府里还有谁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敢打八小姐?就是老爷和八小姐说起话来都温声温气的。 “没事,被个蠢狗挠了一下,去通传一下母亲,今儿个我身子抱恙,无法请安了。”陶蕊抬手抚上红肿的脸,发痛的感觉还十分明显。 即使没有她来设圈套,居玄奕不是也无法娶到陶齐眉,把所有的气都撒在她身上算个什么男人? 她都有本事自己争取看上去遥不可及的东西,而且还马上要到手,居玄奕脑子聪明,又四肢健全,自己不努力,畏首畏尾,怕这个怕那个。 陶妈妈领了命,很快地去通禀陶大太太。 本以为陶大太太会立即忧心的过来看,却不想她只是抬眼问了一句,而后让身边的新梅去请柒郎中。 ………… 迎娶的日子很快就到了,齐眉回了济安公府去帮忙,而阮成渊则是站到了当年他娶齐眉时,居玄奕所站的位置。 拦住居玄奕,对方的表情却略显冰冷,丝毫没有即将要娶得娇妻归的新郎面上该有的喜气。 别人只当居玄奕是觉得做了龌龊的事,没脸。阮成渊知晓是为何,也没有为难他,本就不想娶的人,就是一帆风顺对对方来说也是很大的负担,无论是身还是心。 齐眉看着喜娘帮陶蕊梳头,陶大太太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判定,嫁妆虽是给足了,不然会抹了济安公府的脸面,但人却没有过来,无论是齐眉也好齐英也好,甚至齐清成亲,陶大太太都有到屋里,亲手给她们梳头。 可到了原先说着是疼在手心的陶蕊,却是一点反应和响动都没有。 不过陶蕊似是丝毫不介意,只是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她的青丝一直就很柔顺,一梳梳到尾,二叔白发齐眉…… 喜娘笑得眼睛眯起来,“奶奶这一头乌发的可是真的迷人,喜娘我从不说胡话的。” 陶蕊轻笑了下,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美得谁都会心动的地步,一颦一笑都能牵动旁人的心。 这样的自己,她真的满意非常。 纵使这个夫君不满意,却也是无奈之选,何况男子不都是凭着一头脑热来过日子,只要两人朝夕相对,居玄奕再是恨她,厌恶她,也逃不过她的柔软。 “奶奶可真是美得……”喜娘怔住了,手里的喜梳一下子跌到地上。 陶妈妈的脸一下子白了,“怎么做事的!这么重要的喜梳都能掉到地上!多么不吉利你会不知晓?做了……” “好了,陶妈妈就别责怪了。”陶蕊轻声打断了她,刚刚木头梳沉闷的咣声让她心头一颤,陶妈妈劈头盖脸的责骂更是让耳朵都在嗡嗡作响。 齐眉把梳子捡起来,放到陶蕊面前,“好好过。” 前世陶蕊和居玄奕成亲后,所传来的消息都是琴瑟和鸣,而且可以确认的是,陶蕊是真心喜欢上居玄奕了的,不然在之后也不会那么心甘情愿的帮他打点,帮他出谋划策。 两个人的路子还是如前世一般的走下去,如若能是一样的结局,对居玄奕来说,已经是目前最好的了。 当然,谁也总不记得天不从人愿这个事。 齐眉出了屋子去外头看,正掀开帘子,外头的丫鬟端着水盆,一下子撒到地上,泼在屋外厚厚的积雪上,后头的丫鬟没看清前面的情形,也冷不丁地撞上来,一时之间吵闹声不绝于耳。 陶蕊已经盖好了红盖头,却被这接连不断的声音吵得心烦意乱。 第二百二十六章 出事 感谢曜の光投出的宝贵粉红票xd ―――――――― 咋咋呼呼的声音愈来愈明显,陶蕊被一左一右的扶着踏出闺房,大红盖头掩住了绝大部分的视线,只能堪堪看到脚底的路。(.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陶蕊一对细眉拧得极紧,似是要嵌进去了一般。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周遭却呱噪得让人无法忍受。 她的情绪牵动着下人们,小姐越显得不耐,越是要生气的模样,下人们就愈发的慌张。 不是所有人都知晓她之前出了何事,但济安公府内没有谁不知道八小姐这段时间都是被捧得高高在上,浸到蜜罐里泡着。 这样重要的日子,出了什么差错,谁也担当不起。 越急就越乱,越乱就越错。 陶蕊忽而狠狠地吼了句,“你们都干什么吃的?” 被红盖头遮了脸,再是吼着说话也不觉得解气,陶蕊发了怒后,下人们都噗通地跪了一地,都求着八小姐息怒。 吼并没有让身边安静下来,反而愈发的吵闹。 陶蕊一把把红盖头掀开,一双凤眸瞪着跪了一地的下人,绝美的容颜即使上着成亲的沉重装束也没有减退半分,反而透着别样的美丽,惊心动魄一般的引人瞩目。 没有谁被她的容貌再吸去心神,所有人都怔住了。 陶妈妈和喜娘倒抽了一口冷气,红盖头一旦盖上,直到嫁入夫家礼成后都不能被揭开,只能等女子的夫君亲手来掀起。 如若在这之前红盖头被掀开,无论是什么样的缘由,都是极大的不吉。 喜娘一时之间都没了主意,也不是没有遇到过不愿嫁的小姐儿。赌气不肯盖盖头的也不在少数,可像这样自己掀起来的,还是头一次。 更让喜娘咂舌的是,掀起盖头的理由,只不过是为了更顺畅的发脾气而已。[.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这个陶八小姐,传言半真半假,真的是谁都比不上的容貌,是喜娘见过最好看的新娘,而假的则是,所谓贤良淑德。品性纯良。 齐眉正走了进来,见着这场景,园里又跪了一地的下人。动了动唇,终是没说什么。 陶蕊的性子早就在好几年前开始走偏,如今到了这样的地步,谁都无法改变她什么,也没有必要改变。 刚刚听溜到前头的子秋说。宾客们都在悄悄地谈论,从没见过这样不乐意的新郎官,眉目间俊朗非常,眼眸里却都是淡漠。 陶妈妈和喜娘帮陶蕊把大红盖头重新盖好,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陶蕊正气得厉害。只嘟着嘴眼白都要翻出来。 “奶奶等会儿再不要说话了。”喜娘心里已经觉得陶蕊是个不懂事的,原先就知晓陶八小姐本是姨娘生的,不过是得了济安公府内大老爷和大夫人的宠爱才过到了大夫人名下。摇身一变成了嫡女。 再是爬得高,内里还是如之前那般,就像是一个无知村妇忽而得了见华贵的衣裳,穿在身上乍看会觉得惊艳,可过不多时便只会觉得扎眼。 陶蕊没有答话。喜娘也索性懒得再点醒,反正红盖头都被她自个儿掀起来了。也不会有再坏的事了,不吉就不吉吧,也不是自家闺女儿嫁人。 不经意间瞥了眼陶大太太身边,一个身着水红衣裙的女子站在一旁,离得远了看不大真切,但喜娘还是一眼认出来,是陶齐眉。 她做过最好的姻亲便是陶家这个五姑奶奶和礼部侍郎了,门当户对,两人也十分相称,两家人出手更是都大方得很,但也不是有些大官之家那种施舍的感觉,而是出于真心的感激一般。 如今看陶家五姑奶奶的气色红润,说话也是温言软语,微微笑起来的时候,喜娘甚至觉得比那个所谓倾国倾城的八小姐还要好看几分。 美总是发自内心的才最是迷人。 ………… 迎亲的队伍渐渐远去,陶大太太舒了口气,“这路是她自己选的,居家再是与我们陶家有什么过节,也都是蕊儿自己要面对的事。” 齐眉微微点头,看着迎亲的队伍消失成一个点儿。 “若所猜想的都是真的,那太学大人会不会根本就没做过欲对蕊儿……的事。”陶大太太说起来也觉得不好意思,更是无法理解,若真的都是陶蕊一手策划的,这个颜宛白生出来的女儿可是一点儿好模样都没有学到。 全用的都是她生母那些不入流的把戏,虽然手段十分狠,扬尘而去的迎亲队伍也证明她确实没有失手,可代价实在是太大太重了,若是有个什么差错,那陶蕊真真是完全毁了。 “太学大人……我也不是很了解,但还是愿意相信他不会做那样的事,因为压根就没有必要。”齐眉道。 “那太学大人心中岂不是特别怨恨。”陶大太太一下子想起那日,陶蕊哭得梨花带雨,居家二老把居玄奕打得遍体鳞伤。 忽然脑子灵光一闪。 “只怕真的没有做过……”陶大太太眼神有些飘忽。 那日居玄奕的反应十分反常,没有真的做过错事的歉疚,也没有被冤枉后的不甘,好像块木头一般,任自己的父亲母亲下着狠手的打着。 当时陶大太太并没有注意,细细回想,居玄奕好似十分的茫然。 是不被最亲的人信任的那种茫然。 难怪那日居玄奕少有的一两句话都让人听得糊涂,‘我是你们亲生的吗’这样的话现在想起来…… 陶大太太觉得心里有点儿悲凉。 “蕊儿的日子只怕……”陶大太太摇摇头。 ………… 陶蕊坐在新房内,那些繁重的礼数终于完成,端坐着的姿势并没有维持多久,新房外都是吵吵闹闹的声音,也不知今日为何会那么吵。 明明已经顺利走上了自己想要的路,不懂那种无法言语的不安和焦躁是从哪里来的。 拜天地的时候,她透过红盖头看着地,却看到了居玄奕的锦缎鞋头。 当时心里是咯噔了一下的。 在闺房里发了一通脾气后,渐渐地冷静下来她才猛然惊觉自己做了大不吉利的事情,看到了新郎官的鞋头,就代表着日后的日子不会长长久久,因为她能看到‘尽头’。 没有再把红盖头掀开,摸着四周慢慢地走到桌旁坐下。 也不知现下是什么时候,肚子饿得要命,可规矩也是夫君进来新房之前什么都不能吃。 罢了,反正规矩都坏了,最不吉利的事情她也做了,多做一件二件的又有何分别。 陶蕊摸索着拿了块桌上的糕点,十分美味,很快地填饱了肚子。 渐渐地,觉得眼皮特别的沉,陶蕊努力的撑着不要睡下,但还是没敌得过汹涌而来的睡意。 阮成渊和齐眉已经回了阮府,一天的忙碌二人都觉得几分疲惫。 换上了寝衣后,都爬上了床榻。 齐眉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好似听到点儿响动,还有人交谈的声音。 挣扎着一阵子,忽而醒来,坐起身子发现阮成渊正在换官服。 “我觉得才刚睡下不久似的,怎么一晃眼就四更天了?”齐眉揉着眼睛,冬日的夜晚外头都是黑得如泼了浓墨一般,白日也比夏日要来得晚许多。 “不,才一更。”阮成渊沉声道。 齐眉一下子睁开眼,“出什么事了?” “宫中刚派人过来,说是皇上病重。” 严重到这样的程度了?要把朝中大臣都叫过去? 齐眉完全清醒过来。 “别慌。”阮成渊临走前捏了捏齐眉的手。 怎么就突然病重到这么厉害的地步,齐眉觉得不对劲,若果是真的病重到无力回天,西王爷那边就是快马加鞭,赶过来事情都已成定局。 当然,并不只有这么直接的计划,即使太子登基,今生的西王爷和德妃娘娘已经不是前世的处境,大火怎么也烧不到他们二人身上。 但往后的路子会十分的艰险。 齐眉完全没有了睡意,躺在床榻上,睁着眼直到天光。 梳洗打扮了一番,去到阮大夫人那儿请安,阮大夫人也知晓了阮成渊等大臣被急召入宫的事情,阮秦风亦是在半夜被叫起来,匆匆地换了官服离去。 阮大夫人几分不安的坐在椅上,看着齐眉福身过后,便招手让她坐到身边,“好端端的怎么就……真真是太突然了,原先也只是寻常的小病罢了,说不准是宫中的人过分担忧皇上,皇上洪福齐天,不会有事的。” 呢喃的念叨,衷心的期望,只因得一国之君倒下的话,再是顺利继位的情形也总会有人被波及牵连着出事。 陪着阮大夫人直到用过午膳后,齐眉也没有回携园,两人都各自有各自的担心,互相劝慰几句也是好的。 傍晚时分,子秋在门外头徘徊了好几次,隔着半掀起的帘子能看到她有点儿焦急的身影,来来去去的走着,完全不似平时的沉稳,齐眉抬眼看着她,隔着门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直接说便是了。” 子秋欲言又止,犹疑得厉害。 阮大夫人也摆摆手,“在我面前难不成还有什么是要瞒着的,直说无妨。” 子秋只好走进来,但还是悄悄的俯在齐眉耳畔,低声说了几句。 齐眉惊得撕了一口冷气,“真的?” “是,刚刚才过来禀报的,大太太想让少奶奶回去一下……”子秋低声道。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不同 “出什么事了?”阮大夫人看着齐眉的表情,惊讶的变化了一下,而后又变成平静无波。 看子秋的模样,似是出了不小的事,可齐眉却并没有多慌张的样子。 可见与她无关,至少在她心中与她的关系不大。 阮大夫人猜测之间,齐眉已经站起身子,冲她福身,“八妹妹的姻亲出了些事,媳妇得回去一趟,还望……” “这……能出什么事?总不是晕过去或者忽然病重,成,你快去罢,若是有什么处理不了的事儿,差人回来通禀我们一声,陶家可不止是我们阮家的亲家,有什么难处,多多少少我们都能帮上一些也好。”阮大夫人贴心的道,不过心中的疑团却是渐渐清晰了些,能叫到嫁出去的女儿回去,也是因得陶大太太的性子使然,温和更是懦弱,看来是出的大事,希望自己的女儿能伴在身旁。 阮大夫人把陶大太太猜得通透,齐眉回到济安公府,陶大太太已经是双眼红肿的状态,一看到齐眉回来,立即把她拉到身边,“你可算回来了,娘都不知该怎么是好……” “现在究竟是怎样的状况?”齐眉打断了陶大太太的话,她之所以愿意回来,一则是奇怪为何事情会走到这样的地步,二则是想证实心中的猜想。 陶大太太捏起帕子擦了擦眼角,“蕊儿被扣在了居家,居家不愿意放人回来,说蕊儿不洁身自爱,还想借机会洗清自己才装作‘委身下嫁’给太学大人。” “大哥有没有回来?”齐眉问道。 陶大太太点点头,“已经在回府的路上了,刚刚去通禀的小厮已经回来。” “那居家可有说陶家什么别的话否?”齐眉又问道。 陶大太太想了想,摇摇头,“你父亲回来了。” 齐眉有些诧异。(.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不是皇上重病,怎么一个二个的又都回来了?阮成渊是在一更时分被急召入宫的,算一算到清晨也过了不少时辰,那看来,皇上并没有什么事…… “一直关在书房里不愿出来,我去问过几句,是没说什么重话的,都只是责怪蕊儿罢了,说果然是个姨娘生出来的种,不自爱。不自重,还连累陶尚书,败坏武将之家的威严门风。” 齐眉微微地舒口气。“那就好。” “那就好?”陶大太太诧异的重复。 “女儿不是说过吗,这条路是蕊儿自己选的,俗话说得好,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一旦有了害人之心,在做之前就要想尽办法把心思掐灭,若是已经做了,那也要把伤害降到最小,这样报应来的时候,说不定上天见怜。能把害人之人的罪恶减少一点儿。”齐眉看着陶大太太,“显然八妹妹从头到尾都没有悔过的心思,也从不觉得自己有何不对的地方。那便是自作自受。” 陶大太太身子一顿,忽而想起当年颜宛白被赶出家门,而后抑郁成疾的病逝。 确实,自作孽不可活。 今儿清晨,突然传来的消息真真是把她震得差点儿跌下床榻。 本是昨晚已经出嫁的新娘子。应该是正幸福得不行的时候,就算是可以说是算计连连的姻亲。也没有谁会想到隔了一夜就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昨晚上宾客们闹得厉害,居玄奕浑浑噩噩的睡在了书房,一晚上都没有跨进新房一步。 可翌日,陶家派去的婆子却拿到了元帕,居玄奕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从书房出来的时候,门外守着的丫鬟浑然不知大少爷竟然在里头,吓得差点儿跳了起来。 两边的事情一对头,居家二老登时就沉下了脸。 迅速的把事情传回济安公府,今儿正是歇息的日子,还刚刚起身的陶伯全立即赶去了阮府,回来的时候阴沉着脸,谁都不敢靠近。 “得去居府一趟,你随娘一齐可好?”陶大太太拉着齐眉的手,陶伯全大抵是失望透顶了,也不愿意再管这个事,陶大太太去书房问他的时候,陶伯全甚至说了,一切交由居家来处置,就当他没有这个丢人的女儿。 齐眉知晓这次陶大太太与她是一样的,并不是多心软,而是这个事不能传得太开,齐清和齐春都还没有嫁人,齐贤也尚未娶妻,若陶蕊这个事儿被完全传了出去,谁还愿意娶和嫁陶家的小姐儿或者少爷? 更严重的,还会波及到他们这些已经嫁娶的人。 阮家自是不会有事,万一真的波及到了西王妃,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的话,到时候到了西王妃也百口莫辩的地步,再冠上一个欺君之罪和戏弄皇家子嗣的罪名,甚至连苏泽都不一定能好好过下去。 想到这些完全有可能的后果,齐眉才会立即赶回府上。 陶伯全已经去过一次居家,看来情形不容乐观,也不知她和陶大太太再去会是怎样的境况。 无论如何不可能真如陶伯全所说的任由居家来处置,居家的状况,闹个天翻地覆都是有可能的。 居家本就不欢喜陶家,之前就与陶家也结下了梁子,如今能抓住陶蕊这个把柄,自然是不会轻易放手,若是能把济安公府整得鸡飞狗跳,居家那二老还不知该怎样高兴。 而且刚好能便宜了平宁侯。 坐在去居家的马车上,齐眉和陶大太太都没有出声,陶大太太显得十分不安,来回揉搓着手里的绢帕,本来就质地柔软的帕子被搓得皱皱巴巴的,如同她的心情一般。 居家的正厅里,御史大人、居大夫人都在,而居玄奕倒是不见了踪影。 御史大人坐在正位上,皱着浓厚的眉头,显得十分的生气。 居大夫人也是板着脸,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 陶大太太有些艰难的开口,“不知蕊儿现在如何……” “她能有什么不好的?”居大夫人轻笑了一声,面上尽是不屑的神情,“装得跟朵无比纯洁的白莲花似的,内里却是见不得人的脏。” 陶大太太面色微微地变了下,“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们也不知晓,还不能这么快的下定论,说不准……” “什么不能这么快下定论?尚书夫人的意思是,我们家是在骗人?元帕都端出来了,哪里还有假?我奕哥儿昨儿一晚上都在书房里,外面守夜的丫头和小厮都能作证,根本不是他的话,那还有谁?” 居大夫人咄咄逼人,似是要把所有的怨气都发出来一般,“在出嫁之前,新娘一切都是有婆子验过的。也想不到是送了个破烂货过来,之前那一滴滴的泪啊,在我们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真是不要脸的贱蹄子!” “八妹妹现在在哪里?”齐眉看着居大夫人,问道。 居大夫人本是骂得心中几分痛快,忽而被打断,狠狠地瞪着齐眉,对方的眸子却是平静无波。 耸了耸肩,“做了那样的丑事,自然是不能在新房里待着了,把她安置在了厢房,居家可是书香门第,都是肚子里有墨水的人,可做不出她那样畜生的事。” “带我们去见她。”齐眉道。 “你,你怎么命令起我来了?要知道做错事的人可是你们家!”居大夫人指着她,气得身子都颤抖起来。 就算不是卑躬屈膝的模样,也该是讨好他们居家才是,出了这样见不得人的丑事,也不怕他们居家传出去告诉别人? 齐眉看着居大夫人,“验身的婆子都是夫家的人,若真是八妹妹不对劲,婆子却没验出来,便是你们居家办事不力。” “你强词夺理!我们居家从来没有废物,婆子是一定没问题的。” “那便是昨晚上出了什么问题,而不是八妹妹本身。”齐眉淡淡的道。 不是她要为陶蕊开脱,先不论事情的真实性,而是济安公府不能就这样被扣上肮脏的帽子。 “而且什么都不知晓,光凭别人一面之词就下定论。”齐眉抬眼看着居大夫人,“陶家确实和居家不同,不会这样做,至少要亲眼见过,问过。” 居大夫人一时词穷。 那日在济安公府,陶蕊哭得那样厉害,她和老爷都下了狠手,居玄奕被他们带回府的时候都已经快要走不得了,喘着气整个人都透着血气一般。 当时的她和老爷都只觉得恨铁不成钢,也不是没有通房丫头,哪里需要这样做? 再联想起他原先为了娶陶五姑娘的事,更觉得面上无光,即使居玄奕在家休养了一段时间,从回来直到伤好了后两人都没去看过居玄奕,只是心中气得要命。 现在想想,莫不真是冤枉了孩子。 那也是居玄奕自己不真气,若真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解释一下不就好了,傻不愣登的由着他们在外人面前打,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丢人得厉害。 居大夫人恨恨地摆手,让丫鬟带着陶大太太和齐眉去厢房。 还未到厢房就听到里头传来的哭声,不是撕心裂肺的哭泣,而是带着些隐忍的啜泣。 帘子掀开,昨儿个还喜气盈盈的新娘子,一转眼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第二百二十八章 事由 厢房内的女子背对着身子缩在床榻上,身上还穿着喜庆的大红嫁衣,金线滚边增添了不少贵气,正红的绣线在衣领交叠处绣出了繁复的红牡丹花,巧妙的没被融在同色的喜服里,不经意间一瞥,只觉得喜服巧妙非常。 宽大袖口呢你若隐若现着她白皙若雪的滑腻肌肤,一头墨缎般的乌发凌乱的披散在身上,再加上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昭示着她遇上了让人难以接受的经历。 “大少……”领头的丫鬟生得十分秀气,本是要陶蕊大少奶奶,却生生地把就要溜出口的称呼给吞了回去。 从没想过这样的状况,就是再不济,再发生了天大的事,有了老爷夫人们的嘱咐也是可以压下来的,大少爷在书房待了一夜的事,最开始除了那几个下人外也没有别人知晓。 毕竟这个女子跨入了居家的大门,便是居家的人,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 但大老爷和大夫人却是巴不得所有人都知晓似的。 丫鬟心中总觉得不妥,这样的事情即使只被府中的人知晓,那也是抹了大少爷的面子,说得再狠点儿,失贞的嫁娘就是被浸猪笼了,大少爷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府中这么多丫鬟小厮公仆都明白发生了什么大事,免不了其中有嘴碎的,有嘴上不把门的,一传十十传百。 “还请屏退屋里的人,我们得单独说说话。”陶大太太到底有些底气不足,但看着陶蕊的模样,还是觉得几分可怜。 丫鬟正要福身退下,齐眉却叫住了她,“烦请这位姑娘把居大夫人请过来,事情总要当面问清楚。悄悄摸摸的,再是亲口说的话,也免不了被怀疑。” 丫鬟掂量了一下,很快地去请了居大夫人过来。 “真是不想来这个地方。(.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居大夫人一跨进门槛就一脸的不悦,阴沉着的脸,看着陶蕊的眼神几乎能把她杀死一般。 “我和娘也是。”齐眉回了一句,不待居大夫人有空余生气,便继续道,“如今都在这儿,还只缺一个人。我和娘是没有立场去请,所以还要居大夫人让下人去把太学大人也叫过来。” “什么?”居大夫人尖利的叫了一声,“还要让奕哥儿见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知不知晓昨儿个的事会对奕哥儿多大的伤害?这么丢人……还让我们以后……” “这事本可不比一下子闹得这么大。”齐眉坐到一旁的软椅上。还未到冬日里最冷的那一些日子,屋里没有烧暖炉,余光瞥到陶蕊冻得瑟瑟发抖,从齐眉的角度堪堪能看到她的侧脸,眼眸里的自信和张狂丝毫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取而代之的是呆滞和茫然,一如当时她算计居玄奕,另居玄奕被居家二老下狠手打时的眼神。 现世报总是来得很快,就是不知是天意或是人为。 齐眉抚了抚身上穿着的朱红秀梅斗篷,滚边的绒雪把庄重贵气的朱红色泽衬出几分调皮来,“如若御史大人和居大夫人是打心底里的疼惜太学大人。便不会事情尚未弄清楚,便闹得这么大,一路从正厅行到这个厢房。指指点点的声音不绝于耳,丫鬟小厮公仆个个都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居府也是重臣之家,下人不至于这么不懂礼,若不是有人纵容,给他们豹子胆也不敢这么放肆。” 居大夫人语塞了一瞬。很快地恢复过来,“你以为谁都是床榻上的这个贱蹄子?偷了人还要死皮赖脸的赖着奕哥儿。恬不知耻的东西!你莫不以为我这个做母亲的和老爷这个做父亲的巴不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这样的丑事?” “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齐眉轻描淡写的点头。 居大夫人一口怄气在心头一下子被憋得怎么都发不出来,只能干巴巴的坐到一旁,狠狠地道,“我才不会让奕哥儿过来,我是他的生生母亲,我可从来不会去做在他伤口上撒盐的损事。” “你已经做了,还不止一次,还都做得都很开心,很理所当然。”齐眉依旧清清淡淡的说着。 居大夫人正要发作,外头丫鬟道,“大少爷到。” 齐眉坐在软椅上抬起头,弘朝出嫁的妇人和已经娶妻的男子只要不是独处,在一个屋里相见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再说这样的情形,谁还有心思去拘泥那些个礼仪之事? 齐眉昨儿个并没见到居玄奕,她一直在园子里帮手,即使后来到前头去看情况,也是差了子秋过去询问,听得有丫鬟在说,新郎官长得俊朗非凡,却是一直沉着脸,完全不似那时候五姑爷的模样,看着五姑奶奶坐着的花轿,那眼神都能把人给化了似的。 现在的居玄奕并不是众人想象中的神情,没有戏剧里所演绎的遭了巨变或者难以启齿的重大打击后,一夜之间胡子拉碴,眼眶深陷的颓丧模样。 相反,居玄奕还算是精神,只不过大抵是宿醉了一宿,脚步有几分虚浮。 和居大夫人一样,居玄奕也是从进来到现在都没有看过床榻上的女子一眼。 和居大夫人不一样的是,他甚至连余光触及到那个方向都会十分的嫌恶,眼眸里的厌恶更是丝毫都不掩饰。 人都来齐了,事情总要有个解决。 无论如何,两家都有不对的地方,没有谁是绝对受了委屈的一方,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 居大夫人靠在软椅上,并没有要先开口的意思,齐眉看了眼陶大太太,她始终是嫁出去的女儿,不全是陶家的人,只有陶大太太才最有资格真正地问着事情的始末。 “蕊儿,你说说究竟是怎样的事,这里……怎么说都是没有什么真正的外人在。”陶大太太说得犹疑,但听上去好似又没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居大夫人正要开口骂,被居玄奕拦了回去。 床榻上的女子动了动,看来并没有因得打击而完全失神,至少神智还算是清晰,能听得清旁人的问话,“我……” 只是说了一个字,却好像费了很大的力气。 “没事,说罢。”陶大太太平和着语气,几分温柔,但却没像平时那样,第一时间就坐到她身边,把她抱在怀里心疼的安慰。 除了居玄奕以外,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陶蕊身上,偌大的床榻,喜服几乎是披在身上的,穿得并不是完好,如此更显得她瘦弱不堪,柔弱得让人心里发堵。 昨日陶蕊在新房里等着新郎官的到来,外面一直闹腾得厉害,她却不小心睡了过去,醒过来之后,已经是白日。 身体酸痛的痕迹十分的明显,只是一撑起身子就觉得好像要断了一般。 出嫁前晚,陶妈妈拿了图册给她看,虽然没有说得多么细致,但陶蕊还是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红色点点的斑驳在元帕上,已经干了,床榻的另一边空无一人,陶蕊伸手摸了摸,没有睡过的痕迹,枕上的味道也淡到几乎没有,感觉十分陌生。 原先她和居玄奕也是接触过几次,肌肤触碰的时候能闻到居玄奕身上的气息,并不是这样的。 不过或许是味道清淡的缘故才会有些不同,无论如何,他们这门姻亲是礼成了。 陶蕊轻轻地勾起唇角,心中还想着,果然厌恶她到了极点,也还是抵不住她这具身子的诱惑。 济安公府的婆子把元帕端走,丫鬟们鱼贯而入,正准备帮陶蕊梳洗,屋里的大丫鬟还笑着道,大少爷昨日就派人屏退了园子里所有的人,说是不许人打扰。 陶蕊唇角轻轻地抿起来,正要问居玄奕是去了哪里,外面却忽然又开始咋咋呼呼的闹腾声。 “她在不在屋里?” “回大夫人,在。” 陶蕊抬起眼,怎么居大夫人会亲自过来,应该是她过去请安才是,尤其这还是新婚后的第一日。 看外头昏暗的光线,也并未过了时辰。 门嘭地一声被踹开,屋里的丫鬟们都怔住了,大夫人身边的老妈子冲丫鬟们做手势,一会儿工夫屋里便只剩下居大夫人和陶蕊二人。 居大夫人冷冷地看着她,“昨日奕哥儿并没有回这个屋里,而是在书房醒酒,元帕上的血渍是怎么回事?” 之后再发生的事情陶蕊根本就不想再回忆。 齐眉看着陶蕊哆哆嗦嗦的说着这些事,就如同她亲自揭开伤疤,给所有人看着血红的伤口,疼得已经好像没有知觉。 “居家难道不该是彻查昨日靠近屋里的人,就这样一口咬定是八妹妹不贞,先看看这个书香门第里是不是有什么败坏的老鼠才是最要紧的不是吗?早就知晓居家行事犀利,但也没想到过会是这样不讲理的人,如今事情闹得这么开,再传下去,等外人都知晓了。”齐眉看着居大夫人,“丢了脸面的可不止是陶家,御史大人一家也不能置身事外。” 居大夫人一愣。 “太学大人在朝中做事,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往后太学大人如何自处?” 第二百二十九章 明白 “是不是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居玄奕沉声开口,本是正值壮年的年纪,声音却几分苍凉,“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从来没有想过这样或者那样的做法,会不会对儿子造成什么伤害,而是一味的想着该如何能利用儿子,踩着儿子攀爬到更高处。” 不长不短的一段话,却让屋里霎时安静下来,仿佛连陶蕊的啜泣声都一下子没了。 居大夫人大张着嘴,一会儿功夫脸便涨得通红,“你!怎么当着外人这样说。” 到了如今,还是最在乎自己的面子,而他的面子就可以肆意踩在脚底,或者拿出去招摇的给无数人看,只为能打击报复到对他们自己不利的人而已。 “当时出了事,父亲和母亲从头到尾都没有听过我解释,造成了这样的局面。”居玄奕竟是轻笑一声,“儿子年轻,不知该如何处理,但我不会再要她,晚上回府后,我想看到这个屋里恢复成原先的模样。” 一声凄厉的哭喊声传来,随即就看到胡乱披着喜服在身上的陶蕊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下床踏,紧紧地抱住居玄奕还没迈出去的那条腿,棉靴上有些湿湿的,陶蕊却毫不在意,卑微的俯在他身下抱住他,渴求的仰头,“求你了,不要赶我走,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定是有小人趁乱进来……” 陶蕊说不下去了,本来似是平复一些的心情又开始无法控制,梨花带雨的模样可怜得让人心碎。 失贞的女子,尤其是在成亲之后发生了这样的丑事,居家真的追究起来,她就算不被处死也没有脸面存活在这个世上。 怎么说也是成亲了的夫妻,她现在最能依靠的就只有居玄奕,只要他能松口。哪怕只是说那么一两句话,那她就还有一线希望。 本来好端端的姻亲,一步步的计划到现在,到做完睡下前她还是得意万分的,对未来的日子也有很长远的想法,但不过一夜之间,就这样翻天覆地,一点儿回转的余地都没有。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她也是被人害的,她比谁都想知晓那个无耻的男子是谁,这样破坏她的名声。到底与她是有多大的深仇大恨,在新婚当晚毁新娘的清白。 陶蕊愈想愈绝望,眼泪唰唰地往下掉。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几个时辰里,她好像把泪都流干了。 上一次发自心底的哭泣还是姨娘病逝,这一次是被绝望吞噬而无法控制的落泪。 居玄奕停住了前行的脚步,看着脚下哭得一塌糊涂的女子,曾几何时。她在自己面前总是高高在上,前世成亲那么多年,她真心喜欢自己这样的话,还是从旁人耳中得知。 两人的相处模式实在是太不平等,说出去谁也不会信,在外风光无限的他。回到府上却被自己妻室压得死死的。 直到现在他也不相信陶蕊前世有真心喜欢过自己,若果是真的喜欢,那又怎么会这样咄咄相逼。他感觉不到丝毫的情意,他的忍让和顺从换来的只是她愈发嚣张的气焰。 他们的孩子没有一个随了他,全是和陶蕊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性子,新帝登基后,他协助新帝攘外安内。时不时就要远行,待到孩子们都长大了些后。性子已经无法改变。 所有所有关于陶蕊的回忆,都是糟糕透顶。怔怔看着俯在脚下哭泣的女子,居玄奕尝试在记忆里寻找,结果一丝曾经有过的柔情都搜寻不到。 一点痕迹都没有,因为本就从来没有发生,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如果真的爱一个人,那一定是希望那个人幸福,而不是仗着对方的感情和自己的地位,耀武扬威。 居玄奕这次是真的无所谓了,他已经去警告过陶蕊,那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后给她的温柔。 此刻居玄奕只觉得,人和人之间,无论关系如何,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互相相爱的良人,亦或是灌注了全部感情的父母、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可以张口互相调侃的兄弟。 最重要的维系从来不是情这个字,而是尊重,互相尊重。 只可惜,陶蕊从来没有明白过这一点,屋里坐着的母亲,还在正厅里生闷气的父亲也是一样。 居玄奕愈发的觉得失望。 他没有想过让事情闹得这么大过,没想到父亲母亲连这一点起码的东西都不愿意留给他。 这条命是父亲和母亲给的,他很感激,所以他再是生气,疑惑,难过,迷茫都还是顺着父亲和母亲的意思,走着并不大愿意走的路,娶了并不愿意娶的人。 可是到了现在,他真的有些累了。 “是你自己不洁身自爱,我没有把你押到官府已经是留你一分面子,更是顾忌济安公府一家的心情。”居玄奕冷冷地说着。 “什么卖面子,什么顾忌心情?你们居家还不是怕出丑罢了?”陶蕊霎时气结,“我嫁入了居家,也就是居家的人,我们是拜过堂也礼成了的。如今我是在居家,甚至是在新房里出的事,你们不但不维护我,反而落井下石!” “若不是你们心虚,或者心中只顾及自己,怎么会做出这样畜生的事?”在这样的时候,陶蕊已经彻底明白居家的态度,接下来居玄奕的话更让她心如死灰。 “比畜生还不如的事你做得还少吗?”居玄奕冷冷地看着陶蕊,眼眸里并不全是冰凉的神色,那一瞬间闪过的熟悉和漠然却让陶蕊迷茫起来。 怎么觉得在哪里见过那样的眼神,虚无缥缈一般的回忆,也根本抓不住,当然永远都抓不住,只不过那一个眼神太过深刻。 前世居玄奕饮下毒酒之前,陶蕊曾经找他又咋咋呼呼一些琐事,居玄奕最后留给她的眼神与现在的如出一辙。 “为什么……”陶蕊喃喃地看着她,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 是为什么都不帮她了,还是为什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亦或是居玄奕熟悉的眼神是从何而来。 心中霎时绞痛难当,紧紧揪住居玄奕的力气一下子消失,陶蕊吐出了一口鲜血。 ………… 屋里忙乱得厉害,陶大太太和居大夫人留了下来,齐眉起身走到外面去亲自吩咐要准备的东西。 屋里几声惊呼,比之前几乎声嘶力竭的质疑和哭泣已经好了太多。 拐角处一闪而过的人影引起了齐眉的注意。 疾步追了过去,却听得交谈的人声。 齐眉立马放缓了脚步,躲到屏窗后听着。 “大少爷……我还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我……”浑厚的男音听上去应是个老实巴交的男子。 “没有什么好过意不去的,这是她欠我的。”居玄奕的声音比在屋里的时候还要冷。 “可是……” “可是什么?你在这里徘徊不去,是不是巴不得被人知晓昨日她的事情是我让你去做的?若果这个事情被济安公府的人知道,你觉得我们居家会有怎样的后果。” “大少爷……小的只是有些不忍。” “看看,一夜春宵,你就对她产生了感情,自然不是爱情,但已经足够让你不听我的命令,更妄生出要去解救她的念头。” “不是的!小的,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不会给大少爷造成负担,大少爷当年救了小的一命,小的这命本来就是大少爷给的……” 屏窗后沉默了片刻。 齐眉不是习武之人,也没有那么好的耳里听到内里发生的事情。 忽而一个身影冲了出来,与齐眉正好对视上。 是一个身形魁梧的青年男子,眉宇间充斥着英挺的气质,看到齐眉的瞬间脸色大变,“大,大少爷……阮大少奶奶在……” “你走吧,她不会说出去。”居玄奕走了出来,眼睛看着远处。 青年男子领了命,一步三回头,脚步几分沉重,又带着些不舍。 “你都听到了。” 齐眉怔了一下,微微点头,“嗯。” 气氛依旧是沉默的,齐眉主动开口,“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说,那是我的妹妹,你做了这样的事情……” “因为我了解你。”居玄奕手背在身后,屏窗外放眼望去全都是雪白的一片,在齐眉几人到居家之后就开始飘起了雪,到了现在,薄薄的雪裹着苍生大地,好像是温柔又小心翼翼的覆在受伤的人身上一般。 齐眉张了张嘴,还是没有问下去。 背对着身子,两个人都看不到对方的神情。 曾几何时,居玄奕以为他十分了解齐眉,所以他在齐眉面前总是那么自信,直到看到齐眉的尸首被阮成渊抱着,在他眼前,好像活生生的把什么东西在他面前残忍的撕开。 脆弱又晶莹的生命彻底消亡,而这个生命曾经在他面前毫无顾忌的展露少得可怜的笑容和幸福。 曾经何时,他以为自己不了解齐眉,明明前世那么喜欢自己,却又毫不犹豫的拒绝他,好像是顺从命运一般的依旧嫁给了傻子,甚至丝毫都没有想过要争取幸福。 到了如今,刚刚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居玄奕知道他从头到尾都错了。 第二百三十章 变故起因 他确实不了解她。 但是如果对方能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能比谁都了解齐眉。 世上从来没有如果,有的只是一些企及不到的光,照亮路的这些光点从来不知道会不会通向幸福的彼岸,亦或只是诱骗你驶向深渊的伪装。 居玄奕手背在身后,背对着齐眉,两人都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他轻轻的叹口气,被齐眉知道他做过的事,不知道为什么反而心里释然。 之前二人对视的时候,齐眉的眼中有一点错愕,别人也许无法理解,但居玄奕是真心的轻松起来。 好像是在齐眉面前竭力掩藏过的东西再也无法掩饰,赤//裸//裸的呈现在她面前。 想起前世的她,从头到尾看着他的眼神都如温水,又如春风拂面,时不时会带着崇拜甚至敬意。 居玄奕唇角微微地牵了起来,即使齐眉不是前世的齐眉,可那分错愕毫无差别的落到他眼里,像是了却了他心中一件大事。 “你真的有那么恨八妹妹?”问出来后,齐眉又觉得这个问题太蠢,换做是谁会不恨,居玄奕算是闷不吭气的那种了,也是摊上居家这两位不分青红皂白的人所赐。 “不。”居玄奕竟然十分轻松的否认了。 齐眉看着他的背影,比之前挺拔修长,而成年男子的阳刚气质亦在他身上尽显无疑。 “我也说不清楚对她的感觉,可以是讨厌、憎恶、怜悯、好奇,但只有一样感觉从来没有过,那就是爱。” 身后的人显然选择了沉默,这样的问题,也不是多么亲密的关系来说起。即使是阮成渊和他,也从最开始的无话不谈到了现在的点头之交。 顶多算上阮成渊和居玄奕两人同在朝中共事这一层似有如无的遥远联系。(.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她问过。那么多人都能被她的容貌和气质迷倒,为何我就不能对她付出哪怕一丝丝的真心。你猜我是如何回答的?” 并没有打算齐眉会真的猜他的答案,正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却听到涓涓流淌的泉水般的柔和声音,“因为她和御史大人、居大夫人,甚至是你身边的丫鬟小厮一样,都只是为了自己。” 只是为了自己,他身边几乎所有的人都是为了自己。 居玄奕眼眶有些泛红,这个答案,他本以为除了切身体会的自己,旁人无法知晓。更无从得知。 他不了解她,她却比谁都要了解他。 两人今生的交流比前世要多了太多,可是距离却越来越远。无法靠近,无法归来。 居玄奕转过了身,直直地看着齐眉的眼睛,弯弯的月牙眸子也在看着他,他努力探究着眼眸里含着的感情。却只有那么一些可怜的怜悯和关心,没有他所想要的,所需要的感情。 并没有喜欢他,也没有深入了解过,那齐眉对他的熟悉感又是从哪里来的。居玄奕的拳头紧紧地捏起来,看着齐眉的眼神愈发的深邃。会不会她也重生了,或者带有前世的记忆。 这个想法刚从脑子里冒出来,居玄奕便自嘲的笑着否定。 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有他一个就已经够了。怎么可能连齐眉也和他一样。 “怎么了?”齐眉看着男人的表情在短短的时间里千变万化,奇怪的出声询问。 “没什么。”居玄奕摇摇头,微微地松口气,眼神恢复了以往的模样。 “你听到了我做的事,所以你现在打算要如何做?告诉厢房里的长辈们。还是闷在自己心里谁也不会提起。” 齐眉没有犹豫,只是把眼睛别开。望向远处的风景,轻轻地启唇,“这是你们之间的感情纠葛,你确实是做了恶事,而且是无法原谅的恶事。” 话说到这里,居玄奕的眼眸暗下去。 “但事情发生到这样的地步,蕊儿不过是咎由自取,如若不是她那般费尽心机的挖坑引诱你跳下去,也不至于反让自己也跌落其中,让你踩着她顺利的逃了出来,而她自己却再也无法爬上来。” 自己挖的坑束缚的终究会是自己。 “我没想过要闹到这么大,这么厉害,后果多严重我明白,只是她从前……”居玄奕顿了下,齐眉不知晓现在的他还带有前世的记忆,所以也不可能理解他要说的话。 掂量了片刻,才继续道,“只是她从以前就是如此,我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就是我想说的话。”齐眉看着居玄奕,“但既然是你做出来的事,要有始有终,不该把事情捅成马蜂窝一样,把大家都带到蜂窝前,自己却跑了,这不是男子行事该有的作风。” “你这样说话的语气,真是像在说教。”虽然话是这么说,居玄奕嘴角却噙着笑意,深深地看了眼齐眉,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轻轻地说了一句话,在齐眉征住的时候,故作潇洒的离开。 等到齐眉回到厢房,御史大人也到了,居大夫人的态度依旧是强硬的,得理不饶人的脸色摆得十分的明显,如若不是济安公府嫁过来的小姐儿,有府上的人过来把事儿压着,不然按着居家闹腾的劲儿,只怕陶蕊如今已经被扭送官衙,等待她的无论是什么样的结局都将是可怕无比。 居玄奕把二老拉到了别处,厢房内只剩下齐眉和陶大太太,还有一个已经完全失神的陶蕊。 昨日还是充满期待,洋洋自得,今天就变成了斗败的凤凰,对手在不经意的时候利落的一招,把她打击得再无翻身之地。 “蕊儿年纪还轻,也不是她的错,算起来居家也不是毫无责任,总不能真的就这么把她……”陶大太太眼眶有些红起来,刚刚在厢房里,居大夫人的态度强硬得厉害,骂骂咧咧之间透着等会儿就要把陶蕊依法处置的意思。 若陶蕊真的就这么被扭送去官衙,一朵年轻的鲜花会消散不说,带来的无尽负面影响才是可怕得无法招架。 波及的不止是府中未出阁的小姐,出嫁的齐眉和齐英才是关联最深的,陶大太太已经不敢再往下想。刚刚居玄奕和御史大人、居大夫人去到别处说话,明显就是不让她们陶家的人听,看来事情真的一点回转的余地都没有了。 “若是真的波及到你,亲家总不是外人,知晓我们陶家更明白你的品性,怪责起来,我和你父亲会去一趟阮府,坐下来好好说一说,仁孝皇后那时候提起你幼时的事,亲家都能充耳不闻一般,全然站在你身边,这回应该……”陶大太太拉着齐眉的手,絮絮叨叨的,想起后果来,她的背脊就控制不住的发凉。 万一齐英被因此胡乱扣上什么罪名,再小也是难以承受的,齐眉也是一样。 而且一旦闹起来,西王爷和阮家还有他们陶家只怕无法再有平静的日子,内里动乱,外头耻笑…… 隔壁的屋子里,居玄奕猛地站起身,不敢置信地看着御史大人。 御史大人一脸的平静,“这就是平宁侯下的命令。” “什么意思?”居玄奕的唇角微微地抽搐,昨日是他下的命让别人去辱了陶蕊的清白,没有算计到的只是父亲和母亲会这样不顾他的面子,拼命的要把事情闹大。 “我们居家的一举一动,平宁侯都清楚得很,你怎么不奇怪昨日在书房里假意醉酒一夜却没有人发现?你真以为是因为你把新房园子里的下人都遣走,别人都以为你在新房里的缘故?”御史大人面上平静得厉害。 居大夫人抬起头,“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一个是我的结发妻子,一个是我最得力的儿子,却怎么都听不懂我说的话?”御史大人反问了句,眉间微微地拢起,“一箭三雕,闹得再大些,这一箭射出去的火就能生生地烧到三个家,这样的意思明白了吗?” 任由居玄奕昨晚做这样的事情,而今晨也算好了时间让元帕的事和居玄奕在书房宿醉一宿未归的事同时捅破,这样才能造成最大的影响,这样亦才能传得更快。 “关其余人什么事?为何要把他们牵扯进来。” “现下皇上身子不好……而且是很不好,把一切有可能要争夺的人绊住接着铲除,太子才能顺顺当当的继位。”御史大人依旧面上平静。 居玄奕心中一下子掀起惊涛骇浪,此生他总是沉溺在纠缠的感情中,而最可笑的是从头到尾纠缠的好似只有他一个人,可悲的演着独角戏,漠不关心其余的事。 现下才猛然记起来,皇上病重的事和前世的时间不一样了,提前了好几年,本是身子松懈的时候忽然听到与前世相同的计划和话语,他却没了当初的热血和激动,好像权力马上就要收到手中的快感完全没有。 因为一旦走了前世的路,即使齐眉不是前世的病壳子,阮成渊也不是前世的傻子,西王爷更是一早远离京城的喧嚣,甘愿过上贫苦的生活,只要阴谋再一次启动,即使扣上的罪名不同,即使不如前世谋反和与敌国互通那样严重到无法回转。 可在皇上病重的时候,朝中便是平宁侯和仁孝皇后独大。 第二百三十一章 召见 “不行。”片刻的沉默之后,居玄奕声音低沉的道。 “什么叫不行?这并不是我的意思,在平宁侯面前,连皇上说句不行都得掂量掂量。” “老爷!这话要传出去,得招大祸来的!”居大夫人大惊失色,急忙站起来去外头查看,还好外面的下人都站得有些距离,而他们的交谈声也并没有杨高,反而压低了些,应是无人会听到。 居大夫人放心的坐回软椅上,正是寒冬的时节,帘子不过掀开了一阵子,冷风就从外厅穿堂而入,即使暖炉已经渐渐地有烧得旺起来的意思,没有着斗篷御寒的她觉得有些冻人。 “谁能听到?谁又能传出去?”御史大人满不在乎,“我在朝中打拼这么些年,靠的就是我这张嘴还这双眼,不识时务的话,在朝中谁能站得稳?要么就甘愿当个缩头乌龟,万事都随大流,唯唯诺诺的度日,但这种处事法子只适于品级较低的官员,像我这样的重臣,一旦到了要改朝换代的时候,不可能装傻充愣。” “老爷不是一早就决定向着谁?”有些暖和过来的居大夫人轻轻地舒口气,道。 “那当然。”御史大人晃了晃头,又抬眼对居玄奕道,“你不也是跟着我的决定?” 居玄奕低着头,没有回答,脖颈处露出微微地淡色,是那一次留下的伤疤。 西王爷秘密回京的消息被平宁侯所得知,布下了严密的部署,小酒馆的小二也被换了人,之所以不动掌柜是因得不能太过打草惊蛇。 不知西王爷回京是为何,但无诏不得回京,好不容易冒了大的危险回来一趟,相见的人竟然会是那个曾经的傻子。 本来是可以全胜的算盘。却被居玄奕搅乱。 齐眉放的花炮仗,有敏锐的将士指出十分可疑,居玄奕却道是将士杯弓蛇影。 而之后陶齐勇的到来,把事情完全倒了个方向,西王爷安然无恙的离开,平宁侯的精锐队伍也就这样被剿灭。 若果没有齐眉忽而在小酒馆外出现,即使又快速的把事情和陶齐勇一清二楚的说明白,而后又准确的指着厢房,事情都不一定能这么顺利。 平宁侯不知晓后来的事,只知道是居玄奕疏忽才导致陶齐勇能赶得及过来援救。 若果被平宁侯知晓本来要被迷晕的一屋子人。本来该是待在屋里的齐眉却被抱出了小酒馆,而做这样事情的人正是当晚执行平宁侯命令的居玄奕。 现下居玄奕也无法好好的站在这里,他脖颈处的伤口到现在疤痕才褪去。可见当时平宁侯已经是杀意尽显。 不是他再三保证,几乎老泪纵横的俯在地上跪求。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折磨人的手法有很多种,能让人记住惩罚不再犯的法子也不在少数。 居玄奕满身的伤,却都能巧妙的掩盖在衣裳里。面上丝毫都没有被打过,所以一如往常。 看到儿子满身是伤,趴伏在床榻上疼得满头大汗也不言不语的模样,御史大人十分的失望。 又是为了陶齐眉这个女子,已经出嫁的女子,即使出嫁之前和居玄奕的来往也不过尔尔。有什么值得他满心眷恋,甚至不顾整个居家的做出背叛的事情。 “父亲。”居玄奕的声音把御史大人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对上儿子一如往昔的坚毅眼神,御史大人没想过他接下来的话能让自己比以前每次都要气得更加严重。 “陶蕊的事情。儿子来处理,阮家不可以动,一丝一毫都不可以。” “不是说了那个贱蹄子的事情你不管的?”居大夫人立马反对。 居玄奕平静的坦诚了昨晚的事,父亲知晓,可母亲却不知晓。(.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居大夫人眼里闪过一丝愕然。却也只是稍纵即逝,“那是她咎由自取。要不是耍赖的要嫁过来,哪里会遭这样的事?” “当时你就是被她冤枉的,对吧?母亲也是怕陶家的人胡乱动手,都是将门之后,难免动手不动口,拳脚相交的下来,到时候想保你都保不住。”居大夫人看着居玄奕,眼神十分温柔。 迟来的询问和心疼,听上去就愈发的可笑,恰恰如同在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居玄奕捏了捏拳头,抬起头看着面上带着歉意和对陶蕊行为恨意的母亲,半晌之后,面上扯出了一个微笑。 俊朗非常的男子无论做怎样的表情都会是好看非常,但这个微笑嵌在居玄奕脸上,十分难看。 罢了,居玄奕从小就是如此,对她和老爷服服帖帖,但性子里总会有奇怪的一面。 不过他总体还是乖顺的,而且相貌随了自己,聪慧随了老爷,怎么看都是完美得无可挑剔。 陶蕊是配不上她这个优秀至极的儿子,再是倾国倾城的容貌,满肚子坏水不是个好东西。居玄奕从小被他们培养着长大,从来都没有娇惯过一次,居玄奕却没有生得冷漠的性子,至少在所有人面前脸上都是时时挂着笑意,大大方方的性子,说起话来也十分活泼。 居大夫人想着十分的满意,望向居玄奕的时候,他也正看着自己。 “陶蕊的事情我来处理,父亲和母亲这一次没有插手的余地。”居玄奕说着走出门。 御史大人一下子反应过来,怒气冲冲的要追出去的时候,门却紧紧地关上,外头啪嗒落锁的声音清脆的碰撞着。 “你这个混账东西,你这是在做什么!!”居大夫人气急败坏的拍着门。 御史大人却示意居大夫人安静下来,外头清晰的听到居玄奕吩咐的声音,“这儿没你们的事了,都去忙你们的吧。” 很快外头便沉寂下来,好像一个人都没有似的。 御史大人和居大夫人能看到糊窗外透着的挺拔身影,“父亲母亲桎梏了儿子这么久,从未有想过儿子的想法,所以这一次,儿子要自己做一次决定。而儿子决定的事情,不会有改变。” 撂下这句话,居玄奕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御史大人和居大夫人面面相觑,半会儿都没说话。 ………… 齐眉坐上了回阮府的马车,居玄奕不知和居家二老如何说的,总之他独自出来之后,十分快速的做了决定。 “出了这样的事,谁都不想,闹大了对两家都十分不好。” 陶大太太忙点头,时不时地注意着门口,也不知御史大人和居大夫人为何没有一齐过来。 等到一阵忙乱过后,气氛平静得让人怀疑,昨晚到前不久,居家是否真的出了那样羞人的大事。 下人们见到大少爷的模样,也没有什么颓丧的意思,反而显得精神奕奕,目光炯炯。 陶大太太回了府,齐眉不久后也到了阮府。 “八妹妹被送到静慈寺了,过个两个三个月就会以她身子病重的理由写下和离书。”齐眉褪下了斗篷,内里着着的锦缎滚边雪袍裙露了出来,屋里烧着暖暖的炉子,小脸一会儿工夫便红彤彤的。 “嗯。”阮成渊点点头,又看着齐眉,“我不知道太学品正大人是不是受制于人,今日我从宫中回来的时候,得了消息,平宁侯有意借这个事来重创我们三家。” “阮家、陶家和西王爷?”齐眉问道。 阮成渊吸口气,“对,但看来太学品正并没有同流合污,不然事情绝对不会这样处理。” “那接下来要如何?”齐眉指的是他们这边。 平宁侯已经有这样大的动作,他们不可能再坐以待毙,就是没有准备好,也必须要全力以赴的上前,不然等待他们的也许会是全军覆没。 “今日没有人见到皇上,连平宁侯都没有。”阮成渊沉声道,“但是……太子被召见了,单独召见,文武百官都侯在殿外,只有太子被传召进去。” “能不能知晓说了些什么?” “苏公公告诉我,是寻常的家常闲聊。” 齐眉疑惑的歪了歪头,这么模棱两可的答案。 在这种时刻,皇上单独召见太子,就是不给传位诏书,也不该是闲话家常。 “虽然没有被召见,但平宁侯很满意。”阮成渊补了一句。 “通知西王爷了吗?” “没有,没办法通知。”阮成渊的语气有些焦急,“我被盯得十分紧,若是贸然用飞鸽传书,鸽子定是会被半路打下,被发现信笺的后果,一样是会被波及三家。” “……”齐眉坐在软椅上,沉默了许久。 忽而抬眼望向阮成渊,“我觉得,皇上是在暗示着什么。” ………… 仁孝皇后满意的靠在卧榻上,肩膀和腿都被宫女们在捏着或者捶着,惬意的抿了口葡萄酒,觉得舒畅无比。 平宁侯大笑的进来,也不福礼,径直坐到一旁,语气十分的随意,“姐,这个皇宫不久之后就是我们左家的了。” “小声点儿。”仁孝皇后责怪的看他一眼。 “老皇帝已经完全糊里糊涂了,又有何惧?”平宁侯不在意的大笑一声,“病重的一个月来,皇上隔三差五便会召见太子,也只召见太子。我们就等着好日子来罢!” 第二百三十二章 失魂落魄 和离书送到了静慈寺,虽然是暗地里进行的,但也不是全然无人知晓。 陶蕊缩在厢房里,闷不吭声。 “八小姐,签了吧,一了百了。”陶妈妈小声的劝着。 等着陶蕊写上自己的名字再按下手印,再把和离书送到衙门里,被审过了后两人便再无瓜葛。 居玄奕是没有关系,陶蕊在静慈寺里度过了三个月看似清净的日子,她几度偷偷下山,却总在山脚被抓了回去。 她是被软禁起来的,很想跑,但不知能跑到哪里去,很想去找一个人帮她,让她从这样的处境中脱离出来,脑子里翻遍了记忆却没有谁可以找。 不会有人来帮她,也不会有人愿意再靠近她。 熟悉她的人都被蒙蔽了,以为她是不贞的人,和离书送出来的时候,消息也一同放出,说她得了重病,失了心智,说她疯疯癫癫的所以居家无奈之下才如此。 陶蕊深深地吸了口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也按下了手印。 蕊,这个单名是祖父亲自取的,她自然是没有记忆,小小的她被很好的包裹在襁褓中,屋外的花蕊正在悄悄地开放,她也笑得十分好看。 祖父会给她这样的特殊,当然不是她多好,这点陶蕊很清楚。 从小到大,她所获得的那些宠爱和关怀,都不是因得她本身讨人喜欢,而是陶家在娘嫁过去后,得了颜家的救助。 所以祖父他们这些长辈才会对自己这样百般关怀,所以一切都是虚情假意,她从小就没有活在真情之中。 这些认知是在娘出事后陶蕊自己明白的,如若是真的爱她,如若父亲是真的喜欢娘,怎么会听从旁人的谣言。信了娘真的会去做谋害的事情。 陶妈妈把和离书捧到来人面前,低声说了几句,居家的人便准备离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陶蕊本想唤住她问居玄奕怎么不来,但终是没有出声。 居玄奕若是来那才是无法理喻,她就是这样从头到尾都得不到别人真心实意关爱的人。 所以她只能想尽办法用一切手段,来获得自己想要的,来为自己创造一个美好的人生。 只不过,好像是失败了呢。 陶蕊微微闭上眼,脑子里千翻百转,却没有留下一个画面。 和离书送上官府之后。有了居家和陶家事先的打通,很快就审过了,从此陶蕊和居玄奕再无关系。 “八小姐。吃点儿东西,这么几个月来您都没吃些什么,饭都是只挑几口,这样下去怎么是好。”陶妈妈叹了口气,刚刚饭菜又热过一次了。现下吃的话刚刚好。 只不过反复的热,菜本来的美味也消散了许多。 “我还吃东西做什么?”陶蕊轻声道。 和离书签下后没有人再软禁她,但陶蕊只离开过一次静慈寺,而后便再没有出过厢房,因为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确实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去了。 没有人在乎,也没有人想起。 在山脚下的小茶馆。她戴着大大的斗笠,把妖媚的容颜都遮了起来,穿得粗布麻衣。也把曼妙的身形衬得有些臃肿,没有任何人注意她。 连山脚下的人都在说起她和居玄奕的亲事,都是在说居玄奕重情重义,虽是一夜夫妻,但竟然誓言几年内都不会再娶妻。 陶蕊冷笑了下。一夜夫妻,纵使她能打起精神来。纵使她想要再重新开始,也被居玄奕放出来的这些话给绝了后路。 一夜夫妻,她再不是清白的身子,就是能以极好的精神状态呈现在世人面前,也没有好的人家会要一个破了身子的女子。 除非是做妾。 捏着茶盏,陶蕊没有像以前那样随性跋扈,没有因得心中升起的火气而拼尽力气发泄出来。 因为没有人会在关注她了。 她再发火,也没有像以前那样会跪一屋子的下人,这儿不会有谁因得她砸了一个茶碗,或者眉毛蹙起来而惊慌失措的跪下,而后尽心尽力的服侍,只怕她再责难。 一招错,满盘皆输。陶蕊直到最后也不会明白,居玄奕下了狠心的原因不止是她今生的所作所为,而加上了前世。 前世种下的因,由今生来偿还。 “陶妈妈。”陶蕊忽然轻轻地出声,“我想见一个人。” “八小姐说是谁,老奴去请过来。”陶妈妈急忙起身,难得陶蕊会再主动说话,而且一开口就是说要见一个人。 遭了这么大的巨变,陶蕊的变化陶妈妈不是一无所知,陶蕊从最开始的纯净可爱到之后的满心算计,她自然是看得出来,纵容只不过是觉得情有可原,陶蕊的本性不坏,偏生自己走上了难以回头的道路。 走到现在这一步,连最容易心软的陶大太太都不曾来看过八小姐,便可知八小姐已经是无依无靠的地步,济安公府把陶蕊顺势放在了静慈寺,说是静养,实则不过是让她自身自灭。 陶妈妈记得,五姑奶奶在年幼的时候也是走的这样的路,只不过五姑奶奶成功的回到了当时的陶府,路也一直稳稳当当的走下去,而八小姐却是步上了五姑奶奶的后尘,而且毫无回转的余地。 人不能有恶心,一旦有了也要尽快的掐灭,如果在做什么坏事的话,不能收手也要减少伤害,这样或许在报应到来的时候,老天爷能下手轻一些。 陶妈妈已经打算好了,她要去济安公府,请示大老爷和大夫人,让她带着八小姐回祖宅,或者是去找颜家老板,颜儒青那么疼爱陶蕊,之所以对陶蕊的巨变没有任何反应,是因得他在年初便远去西洋,做很大的贸易。 她先待着八小姐回祖宅,等到颜儒青回了京城,她已经托好京城识得的婆子,到时候给颜儒青消息,这样八小姐就能被颜儒青接走,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重新开始。 “我想见……五姐姐。”陶蕊轻轻地声音却一下子把陶妈妈拉回了现实。 没有想过八小姐到现在唯一想见的人是五姑奶奶。 陶妈妈一瞬间的征神过后,还是立马应下了,难得八小姐有想见的人,见了这一面之后说不准就是永别。 她虽然只是个妈妈,但到底还是有身份地位,恭敬的去请五姑奶奶,也不一定全无可能请到。 齐眉听得陶妈妈过来的消息后,有些意外,听到陶妈妈的请求后更是意外。 “八妹妹想见我?”齐眉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是……还请五姑奶奶能动身去一趟……八小姐几个月来都鲜少开口,一开口就是想见一个人。”陶妈妈眼眶有点儿红红的,“老奴都没有猜到,遭了这么大的巨变之后,八小姐想见的人会是五姑奶奶,到底是姐妹情深……” “我不去。”齐眉端起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 陶妈妈没有想到齐眉会这么利落的拒绝,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齐眉又重复了一遍后,陶妈妈才知晓不是听错,是真的。 “五姑奶奶……”陶妈妈想要劝。 齐眉不是个冷心的人,在陶妈妈的认知里,五姑奶奶和八小姐是从小就交好的姐妹,虽然长大后或者有些误会,也是因得上一辈的错事,五姑奶奶通情达理,应是不会怨恨到八小姐的身上才是。 “不是因为这个。”齐眉看得出陶妈妈千变万化的表情里所藏着的意思,直直地看着她,微微露出些笑容,“她能主动说话了就很好,自己调整调整心情,静慈寺也是个好地方,周周围围都是清净和干净的。” “陶妈妈走吧,我不会去的。”齐眉看了眼子秋,子秋忙过去把有些愣神的陶妈妈半搀扶着出去。 回了静慈寺,陶妈妈脚步有些沉重,之后她在园子外跪了很久,阮家的下人瞧见后都颇有微词,但内室的帘子始终是垂下的,一丝动静都没有。 直到夕阳西下,陶妈妈明白五姑奶奶是不会出来了。 打开门的时候,对上了陶蕊满心期待的双眼,在确认只有她一个人回来后,那双带着神采的眸子一下子黯淡无光,陶蕊坐到一旁的软榻上,低垂着头。 “八小姐,五姑奶奶她……有事所以……”陶妈妈想要把话说得好听一些。 “是她不愿意来。”陶蕊却一语中的,垂着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头。 都知晓她是个满心诡计的人,所以到了她真心想要见谁,想要和谁说说话的时候,对方反而杯弓蛇影,再也不敢相信她,以为又挖了个陷阱,以为又是一个局。 没有什么局,只是真的想起了五姐姐。 陶妈妈看着陶蕊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本是要留下,却让陶蕊挥手赶了出去。 陶蕊从怀里掏出药包,倒在茶盏里,这药包是陶妈妈离开后,她自己又悄悄下山买的,她心里有感觉,五姐姐不会来,但同时又带着一丝期待,想起那时候还是姨太太的娘,所有人都不愿意帮四处跪着求人的她,只有五姐姐站在她身边,递给她绢帕,让她擦去眼泪。 然后由着她在树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靠着自己,陶蕊还记得那淡淡的月季花清香,十分的舒适,温暖。 第二百三十三章 风云起 感谢不懂变通投出的评价票xd ―――――― 在她年幼的时候,头一次见心里默念过许多次的齐眉,十分神秘的五姐姐,是府中不可被触碰的禁忌一般。 她四处问寻打探,想知道关于这个素未谋面过的五姐姐更多的消息,却屡战屡败。 没有谁知晓五小姐的长相,生辰,下人中更有甚者连府里有个五小姐被放在城郊的庄子内静养都不知。 在陶蕊小小的心里,齐眉的形象变得十分的虚幻,也更激起她的好奇心。 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才能到这样被不允许谈起的程度,她脑子里勾勒出这个五姐姐的长相,大脸盘,血红血红的眼,赤色的嘴唇露出两颗长长的獠牙。 越来越多的幻想,却在齐眉回到府中后被打得破碎无比。 可怖的碎片哗啦啦地落了一地,内里只是个比她个头高一丁点儿的瘦弱女娃,像个被截了一半的竹竿子似的杵在屋里,还是弯弯的那种竹竿,身子曲着连头都不敢抬起。 身上的斗篷质地精致,繁复的花纹也显出其贵重,内里的裙摆露出一些,也是精贵的布料,却和五姐姐的身形一点儿都不搭,显得几分突兀。 陶蕊十分的失望,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没有任何出奇的地方,她却心心念念了老长一段时间。 直到齐眉抬起头,陶蕊窝在老太太怀里,顺眼看过去的时候,第一次看清楚齐眉的脸,只觉得面黄肌瘦。当时的她年幼,齐眉又本因得身子和在城郊的庄子静养的缘故,再是清秀温婉的一张脸。没有长开之余也被病态遮去七七八八。 陶蕊却被齐眉的眸子吸引,不是多漂亮,微微弯起的泻出淡淡笑意,她都能感觉到屋里的长辈们几乎都不欢喜五姐姐,五姐姐却还能笑得出来,有些怯懦的姿态显得刚刚好。 从齐眉进来后陶蕊就一直盯着看,好奇心使然,即使失望也没怎么挪开目光。齐眉没有对别人笑过,就独独对她一个人笑了。陶蕊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得意。 就是这个对她来说特别,更是吸引人的笑容让陶蕊乐开了花。咕噜噜的从老太太的腿上滚下来,接着五姐姐主动唤了她,叫她八妹妹。陶蕊更是开心,秀丽的容貌被病态掩去太多,声音却还是温柔又清丽的女娃娃声音,听着就让人想要亲近。 陶蕊记得自己一直围着瘦巴巴的齐眉打转儿,真要说对齐眉从好奇转变成敬佩和喜欢。便是接下来她送给老太太的礼物。 一把匕首,年幼时的记忆总是会模糊甚至遗忘许多,但是匕首这个礼物在陶蕊的记忆中尤为的清晰,寒光闪出来深深地吓到她,嚎啕大哭过后,泪眼朦胧的偷看跪在老太太面前的五姐姐。本来瘦弱的身影不知为何让她觉得十分挺拔。 而后更是知晓了齐眉回来前的事,心中的敬佩之情一下子炸裂,天天前脚后脚的跟着齐眉。围着她打转儿,觉得她做什么都厉害无比。 渐渐的,好奇和新鲜那股新鲜劲儿过去,陶蕊依旧是小鸭子一样的跟着齐眉,当时不明白是为什么。现在的陶蕊明白了。 年幼时候的她都知晓,五姐姐是真心对自己好。 手抚上铜镜。镜中的女子美丽绝伦,那时候圆滚滚的小胖女娃娃已过二八年华,却还不如年幼。 现在的她,只余下一副虚幻的皮囊,就是连这副皮囊都没有法子再去迷惑住他人,再去让谁为自己倾倒,没有这个本事了。因得她无法再正经的嫁人,更别提站到高处,若是与人为妾,她宁愿孤独终老。 但心中的骄傲不允许她孤身一人,在变得最糟糕之前,还是让她亲手了断的好。 事情如何会演变成这样,她不明白,也不想再去深究,因为已经毫无意义了,只是可惜了,自以为多姿的日子,到头来连个会挂记自己的人都没有,如果还有来生的话,她想试试爱一个人和被爱的感觉。 她来到这个世间的时候,万千宠爱于一身,都围着她,逗她,只为了让她能咯咯地笑出来。 在世间的时候,她想要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不管方式好坏,不管自己变成什么模样。 所以当她离开这个世间的时候,宠她爱她的不是人已经离去,便是心已经离去。 陶蕊端起茶碗,仰脖饮了下去。 茶碗握在她手中,很快就毫无依托的脱落坠地。 咣当一声,齐眉手中的精致茶盏掉落在地上,裂成了碎片。 “大少奶奶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刚端上来的茶烫手?奴婢去训训厨房丫头去。”迎夏急急忙忙的过来,仔细检查齐眉的手有没有被烫到或者划伤。 “没有,没事……”齐眉喃喃地说着,眼睛微微眯起来,心里不知为何涌起淡淡的情绪,说不上来是什么,便也没去深究。 陶妈妈连滚带爬的跑回济安公府,口齿不清的说着话。 月园外守门的丫头吓了一跳,怎么也听不清楚陶妈妈在说什么,只能大声问着,“妈妈您慢点儿说,是怎么了?” “八小姐,八小姐没了!” ………… 陶伯全下朝的时候正看到陶大太太吩咐着下人,走进了看,她的眼眶红红的,但面上没有泪的痕迹。 “是不是昨儿个没休息好?”陶伯全关切的问道。 “蕊儿去了……”陶大太太声音有些沙哑。 “啊?”陶伯全愣了一下,显然有些没反应过来,一直没再去理会过陶蕊的事,实在是太丢人,也让他失望得无以复加。 本想着让她在净慈寺待着一段时日,等颜儒青回京后把陶蕊领走,眼不见为净,却没想到最后的结局竟是如此。 陶蕊下葬的时候安安静静的,陶大太太擦了擦眼角,终还是落了泪。 美貌如花的女子,若是性子能好一些,也不至于到这样的地步。 陶大太太对于陶蕊的所作所为自然是一知半解,最开始也将信将疑,随着陶蕊被送到净慈寺几个月的时间,她心中也有了数。 若陶蕊真的什么坏事都没做,齐眉不会一句都不问,居家亦然。 一个是小时候一起玩耍的姐姐,一个是嫁进府门拜过堂的夫君,却都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阮成渊在书房里写着字帖,今日在宫中,引着他进门的小太监悄声与他说了几句话。 小太监是德妃娘娘的心腹,普普通通的相貌,偏瘦的身形,十分不打眼的模样,也难怪得他印象很浅。 简单的几句话,几步路便完成了。 西王爷的情况不明,再去联系也已经来不及,他们可以等,皇上的身子等不了。 小太监最后递给阮成渊一张字条,一直握在手心里,等到回府后打开,墨迹已经被染开了些。 看着字条上的字句,阮成渊眼眸里闪着微微地光,齐眉和他想的都没有错。 陶齐勇在两月前被派到边关进行例行的巡查,回来的日期不定。这样的事情还有别的将军可以来做,这段时日并不是旁人所以为的,朝中大权落入他人手里。 皇上依旧把政权握在手中,即使说话都很困难,只能躺在床榻上让苏公公代为执笔,但也没有把奏折给别人去批阅,除了小事以外,其余的任何事务依旧都是自己过问。 而把太子叫过去,也只是如之前仁孝皇后所得知的闲话家常,太子曾主动提出过要帮助皇上批阅奏折,皇上震怒的训斥道,“朕还没有死,你就盯上了朕手中的折子,那么多事你都不懂,贸然批阅会出多大的乱子?” 说来说去还是不信任太子,但除了太子以外,京城里哪里还有别的皇子可以继位? ………… 陶蕊下葬的时候安安静静的,与她出生的时候不同,只有陶妈妈在边上抹泪,陪着。 陶伯全和陶大太太亲自吩咐下人,张罗了不少余后的事情,也算是给足了她面子。 别人都当陶蕊是得了失心疯而死,却不知她是自行了断,更不知内里会是那样大的事。 阮家和陶家愈发的沉默下来,好像是知晓即将要来的新主继位而担忧得厉害。 平宁侯派去的那些探子,回来禀报的消息都大同小异。 皇上已经完全不能起身,意识也是模模糊糊的,睡老长的时间,只醒过来那么一小阵子。 仁孝皇后发了很大的火气。 “你们若是医不好皇上,谁都别想活下去!本宫就让你们同皇上一齐陪葬!!”御医们霎时跪了一地,资历最老的御医挺直背,“启奏皇后娘娘,御医院所有的御医都在这里,从微臣到资历最浅的,没有落下一个。而从皇上开始害病,御医院每一个人都尽心尽力,希望皇上能尽快好起来。” “但现在,皇后就是要迁怒于所有人微臣也要斗胆说出来,皇上已经快不行了。” 一说完,仁孝皇后跌坐在地上,平时庄重贵气的姿态全无,就像是普通的妇人即将要失去自己夫君的那种悲痛到心底的模样。 嬷嬷把皇后扶起来,眼眶也不自觉的红。 第二百三十四章 关押 “出去,你们都给本宫出去!!”片刻之后,皇后费劲了力气大吼出声。[.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资历最长的御医面露难色,“皇后娘娘,现下皇上最需要的是清净……” “清净?你这是在指责本宫吵闹?皇上还在这儿呢,你竟是当着皇上的面说本宫的不是?轮得到你来说?”仁孝皇后说完便大哭了起来。 “不止是皇后娘娘,弘朝上上下下都在为皇上担忧。”老御医拱手说了句,而后抬眼看着在龙榻上的皇帝。 本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一旦害了不可挽回的病痛,与任何人都无异。 行医多年,虽是在宫中行走,但看过的生生死死不比宫外要少,甚至更多,多少冤魂在宫中飘荡,如今也只不过是要多添一缕罢了。 老御医站起身子,“皇后娘娘,老臣退下了。” 屏退了所有的人,仁孝皇后独自在龙榻旁陪着皇上,泪眼婆娑的看着变得老态龙钟的男子。 当年是多么英勇不凡的一个人,如今斑白的发鬓,因得害病而了无生气的容颜,看上去真是…… 仁孝皇后啧啧地摇头,龙榻上的男子微微地动了动,有点儿费力的覆住仁孝皇后的柔荑,两人差了十来年,仁孝皇后又保养得体,抚摩着她的手,竟是如绸缎一样的丝滑。 刚刚仁孝皇后的声嘶力竭,他都听到了,再是生命在一点点流逝,他也还能听得到身边发生的事,也能偶尔开口说话,只不过他没多表现出来罢了。 选了当年左家的长女入宫,一路扶摇直上,最后成了他亲自点下的皇后。 仁厚孝顺,看上去无懈可击。性子是如此,容貌更甚。 第一眼看她就被她惊艳,不是没有见过漂亮的女子,但没有见过容貌精致到这样地步的,妖媚中带着柔美,举手投足的灵动让人只觉得她只可远观。(.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张口的女音能撩拨得让霎时就心醉神迷,比陈酿的美酒都要厉害。 所以能把这样的女子持在手中,让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无疑是征服感十足。 而如今他已经快要逝去,仁孝皇后也能这样是万分难过到仪态尽失的地步。 他总算在逝去之前。能收得一分真心。 “皇上,皇上?”轻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皇上迷蒙的视线里尽是仁孝皇后泪眼朦胧的模样。 “太子一直守在外头。几天几夜没吃东西了,真是孝顺得不行,臣妾看了心疼又劝不住。”仁孝皇后说着又擦起眼泪,“皇上定不会离开臣妾的,臣妾不答应!这么多年了。皇上对臣妾的爱都没有变过,一直有皇上在臣妾身边,如今……臣妾实在是舍不得……”语句都变得断断续续的,完全泣不成声。 皇上的心早被化成了一滩水,抬起手抚摩着仁孝皇后的脸颊。 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手都顿住。 “太子虽是有些顽劣,但自从娶了太子妃后。整个人都收敛了不少,比原先都要勤奋。孝心重的人责任感就强……” “皇上不如先把诏书拿来,太子是最像皇上的人。有太子能在臣妾身边的话,也能像皇上还在……” “朕还没死!”怒吼后,剧烈的咳嗽声不断。 本是抚摩着脸颊的手猛地收回来,尽了力气的甩了一个巴掌。 仁孝皇后跌坐在地上,双眼里的泪水一下子蓄满。不敢置信的捂着被打疼的脸,又一语都不敢发。 这一声怒吼耗了皇上太多力气。有些泄气的摆摆手,也不再看皇后,“你先下去罢,朕心里有数。” 哪里有什么真情,不过都是披着柔情的皮,内里全是算计。 从小他就活在算计和阴谋之中,世人都道皇宫是世上最好的地方,连地上的石子路都是金子铺成的。 他所待的地方,全是华丽装饰的囚笼,而眼里所见的都只有黑暗。 哪怕一次也好,身边能有真心待他的一个人,没有掺任何一点儿利益的杂质,只因为是他而对他好。 仁孝皇后得了想要的答复,起身走了出去。 即使他咳嗽还没有停止,迈出的步伐也没有收回来,厚重的门帘落下,皇上闭上眼,觉得心中疲累万分。 意识也模糊得厉害。 迷迷糊糊之间,只觉得有一双有些粗糙的手覆在他额上,和仁孝皇后细腻的柔荑不同,但却温暖百倍。 会是谁呢。 皇上努力想要睁开眼,想要醒过来,但还是无能为力。 他发了高热,丝绸缎巾帕凉凉的覆在额上,好像能消退一些不适,但其实已经没有用了。 他的身体他自己最清楚,御医说得没错,他很快就要不行了。 所幸他做了正确的选择,至少在他心中是这样的。 胳膊和腿被轻轻地按摩着,缓解了身上的疼痛。 “哎……”似有若无的叹息却清晰的落入他耳中,几分熟悉的女音,和他一样蒙上了苍老的意味。 脸颊忽而被冰了一下,他身上的高热太过厉害,即使该是烫烫的泪珠落到他脸上也凉凉的。 啪嗒啪嗒的越掉越多。 鼻子被堵住,闻不到身边人身上的气息。被温柔的照顾着,纷繁复杂的心绪也渐渐地平息下来。 等到他费力的撑起眼皮,身边却又空无一人。 反复了几日,皇上觉得自己的精力已经被抽干了,应该说是被老天爷一点点的吸走。 回想过去的这几十年,对不起百姓的地方很多,自己定下的目标也很多,一一的努力去实现,到了如今,仍然留下不少遗憾。 但只要下一个坐在列祖列宗坐过的龙椅上的人能尽心尽职,那些遗憾也不会是遗憾。 他的身子情况已经是十分的糟糕,但并不是那种痛彻心扉般的病痛感,前段时日身边满满的宫人们也不去了踪影,都被抽调到别处。 皇上心知肚明,是平宁侯在准备太子的登基大典。 这样大胆的举动,太子即使是储君,可他还没有把龙位交到太子手上,对方就已经这样迫不及待。 平宁侯这样的行为,完全可以治个谋朝篡位的罪名。 可惜他已经连下这样圣意的能力都没有了。 除了苏公公以外,每日都还有个人在照顾着他,十分熟悉的感觉让他觉得即使就这样离去也不会太难受,但被照顾的印象始终是模模糊糊,大概是高热烧坏了脑子,记忆也被抽去了不少。 “皇上可是醒了?用不用饮点儿热茶?”苏公公听到了动静,忙上前询问。 皇上微微摇头,动了动身子,讶异的觉得力气回复了不少。 “皇上,人来了……” 皇上眼一下子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眸里透出微微地精光。 “带进来。” ………… “要进宫了吗?”齐眉帮阮成渊换着朝服,现下是一更的时候,正是夜深人静。 皇上病情的恶化牵动着许多人的心绪,再加上阮府出了大事,齐眉和阮成渊这段时日都睡得很浅,这几日更是没怎么合眼,听到宫人前来急报,阮成渊一个翻身下了床榻。 隔三差五都要上演这样的一幕,皇上一旦有了不好的情况,无论是什么时候,他们这些大臣都会被召入宫中。 “嗯。”阮成渊俯身擒住她的樱唇,一会儿的功夫便放开。 齐眉看着他远去,却没有依言睡下。 皇上害病之后,太子即将登位的消息俞传俞烈,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但被这样大肆宣扬反而让人觉得奇怪。就好像是心虚的人明明没有这样东西,却偏生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一般。 宫中一直不平静,各家亦然。 太子一党最近这样死死看紧阮家的举动,引得阮府骚乱无比。 就在前不久,阮秦风被关入了大牢。 还是老掉牙的罪名,文字狱。 此次牵连并不广,但目的性极强。 关进去的都是没有站到太子这边的人,为首的便是阮秦风,而陶伯全因得济安公护国有功的缘故,并没有和阮秦风相同的命运,但济安公府的状况比阮府更糟糕,层层包围着,插翅难飞。 除了陶齐勇在几月前奉了皇命远行,太子一党一直在派人搜寻陶齐勇的下落,这么长的时日过去,找是找到人,但每日都是老老实实的巡查,并没有任何异常。 “你定是想得太多,皇上若真是要有意改变些什么,犯不着花这么大的力气,而且他都成那副模样了,还能做出什么事来?成日等着宫人喂膳,等死才是他要做的。”仁孝皇后撇了撇嘴,自那日被打了一巴掌后,她也懒得再费力气的过去看那个糟老头子。 已成定局的事情,她和平宁侯只不过是再锦上添花和稳固时局罢了,都贴板上钉钉了,任谁也拔不出来。 “西王爷在西河,成日逗着那小杂种,和西王妃一起过着平民似的日子。”仁孝皇后也知晓这个消息,拿出来当笑话说着。 平宁侯的眉头始终锁得很紧,不知为何,明明能够反抗的大臣都或者处理,或者关起来,明明皇上已经半点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他来呼风唤雨。可他没有仁孝皇后那种安心的感觉,反而总觉得哪里出了差错,但又想不出来漏洞在何处。 第二百三十五章 反转 齐眉在屋里来回踱步,宫中已经连着几日深夜急召大臣们入宫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如此反复的行为,再是有真心担忧皇上的龙体安康,也被磨去至少一半,已经有大臣颇有微词,但碍于现下的情形,并没有大张旗鼓的议论,小群体的私底下说几句也就作罢。 议论的声音是小众的,有人站出来说皇上这几十年的功夫过去,弘朝在他手下是实现了国富民强,历代君主里,能坐到这样地步的并不多。 而他们这些在朝中做事的大臣,也都是国之栋梁,分担皇上的病痛是不可能了,但好歹心意能传达到也是好的。 如此,连小小议论的声音都消失了。 但不过人的心始终散了些,没有像前几次被紧急召入宫中的那种心慌感。 阮成渊在天光乍亮的时候回来,身上散着疲惫的气息,衣裳边角也染上了几颗晨露。 “如何了?”齐眉忙问道。 “老样子。”阮成渊说着摇摇头,“不过大臣们的议论已经消散了不少,皇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说风凉话的人也太没有良心。” 说着坐到软榻上,抚了抚身上的朝服,“那些人的名字我已经记下了,往后是一定要剔除的。” “皇上真的已经决定了?” “嗯。”阮成渊微微点头,“但事情不会走得多顺,皇上的身子状况是最大的问题,你大哥也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不日就能抵达京城,希望能赶得及。” 说了会儿话,气氛始终沉闷。 “父亲如何了?”阮成渊问道。 齐眉抿了口茶,眉目间有些担忧,“狱卒买不通。多少银子也不敢收,但还是有确切的消息,不说日日饱饭,但至少没有害病。” 阮成渊重重地吸了口气,“没有害病就好……委屈父亲了,还有陶尚书,也是多日未能出府门了。” “现下的忍让都是为了之后的好日子,两位长辈都是明白的,父亲还怕我们担心,特意悄悄托了人给我捎了消息。太子一党这样明显的动作,谁都能看明白他们针对的是我们。虽然从不曾明明白白的和长辈们袒露过计划,但他们现下都明白得七七八八。只是西王爷那里的消息隐蔽,他们没有算到这一层。” “若是父亲和岳丈能想到,那太子一党也瞒不过,他们并不是没有动作,只是探得的虚虚实实。”阮成渊撇了撇嘴。眸子里透着光彩。 ………… 所有的大臣都聚集在乾清宫外,这一次的急召和寻常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除了皇子和公主被召到内殿以外,而且已经好一阵子没有什么动静。 仁孝皇后和德妃娘娘都陪伴在龙榻旁,皇上抬起手,看着最后剩下的两个女子。 一个美得不可方物。年岁在她面上似是畏惧了般,没有刻下太深的岁月痕迹,恍惚之间。皇上仿佛看到与仁孝皇后第一次相见的场景。伸出手似是要抚摩她的脸颊,对方不着痕迹的避开的举动,也没有让他有任何伤心的感觉。 因为他本就不是要触碰这个人,有些枯燥的大手往前伸,落到了另一个女子的脸颊上。 柔和静美。只要待在她身边,再焦躁烦闷的心情也能很快地平息。涓涓流淌的清泉自然没有岸上的鲜花动人和吸引目光,但人可以离开花朵,却离不开泉水。 “皇上……”德妃娘娘轻轻地出声,一如往常的柔和,自己的手覆在皇上的大手上,紧紧地交缠。 “你这是在做什么?皇上已经不行了,你还在这儿想着争宠?”仁孝皇后不满的把德妃娘娘一把推开,显然是猝不及防的缘故,德妃被推得往后仰,还好稳住了身子,并没有直直地摔下去。 “想着争宠的是你,一直是你,我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德妃娘娘不怒反笑,“从皇上还是少年的时候我便在寝宫内服侍,从最外面打杂的宫女到了近身,承蒙圣上垂怜,一路坐上了贵妃的位置,但是……” “位置一直在变换,身份也一直往上不断的升,可我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德妃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皇上身上,虽然是对仁孝皇后说话一般,但话里的内容却更是在真情流露。 皇上努力的集中经历,这样的话他从来没有听过,很早以前他还会问德妃,但她却从没正面说起过什么,他是天子,谁不是努力的想要靠近他,只为博他一瞬的注视。 可德妃却总是那样温温软软,以前觉得受用,之后觉得腻烦,而在她带着苏邪隐在宫中角落后,他偶尔会想起,但也再没放到心上。直到十几年过去,她再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不经意的方式,却铺天盖地的蔓延着熟悉的感觉,清泉再一次注入心中,再没有消失的迹象。 她是一直一直爱着自己的,皇上如是想着,心中泛起最后的丝丝温暖。 皇上感觉到生命力的流逝,看了眼苏公公,苏公公明白的福身,而后取了个锦盒上前,内里的两卷奏折静静地躺在里头。 已经无法完整地出声,皇上抬起手,还未触碰到奏折,呼吸已经急促得厉害,忽而两眼一翻,手垂了下去。 仁孝皇后眼里同时闪出泪花,假惺惺地大哭,“皇上驾崩了!” 一声声地把讯息传出去,里里外外都是漫天的哭声。 平宁侯急忙进来,仁孝皇后眼眶里都是泪水,手却紧紧搓着两卷奏折,两人一齐走到殿外。 阮成渊看着站在最前的两人,面上虽是悲痛之色,但却隐隐地有着藏不住的喜气。 与所有大臣皇子和公主一般,一同跪在殿前,阮成渊心中些微紧张起来,他不是神算子,只是比其余的人多知晓几分事,自然无法揣测圣意。 “这……”摊开奏折。仁孝皇后的手开始颤抖起来,迟迟不念奏折上的内容。 本是悲痛的大臣们都觉得有异,面面相觑了一番,也无人敢出声询问,只当仁孝皇后是太过悲痛而语不成字。 平宁侯看了一眼,脑子里哄地一下炸开,第一封奏折上清楚的写的一大段话,综合下来只有四个字:废除太子。 皇上决定废除太子? 平宁侯拿起另一个奏折,只看了一眼便恨不得扔到地上。 仁孝皇后脸色惨白着,不过片刻。平宁侯恢复了平静,身后就是乾清宫,内里传来的哭声证明了一件事。现在他说什么便能是什么。 “朕年迈之人,诸王大臣官员军民与百姓等无不爱惜,今虽以寿终,朕亦愉悦至。现太子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 “侯爷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是不是太猖狂了?”陈酿美酒般低沉的男音从身后传来,平宁侯反应了一瞬,不敢置信的转头,站在他面前,穿着锦缎白绸滚金边长袍。唇角和眸子里都透着自信的味道,即使面上沉痛万分,也只让人觉得他俊美得不像人间的男子。 这个人不是西王爷还能是谁? “无诏不得回京。纵使皇上病重,没有诏书回京那便是谋反之人,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平宁侯的怒吼没有得到回应,太子在边上看到了奏折。有些失魂落魄的瘫坐在地上。 平宁侯把太子一把揪了起来,已经不顾什么礼仪尊卑。“现在太子已经是皇上了!你们还不快参见皇上!” 大臣们有些犹豫,平宁侯一党倒是立即跪地呼应,也有将士过来把西王爷紧紧地按住,西王爷倒是没有挣扎,反而嘴角带着不屑的意味。 “还有你!”平宁侯伸手指着西王爷,“一点儿风声都没有的回京甚至入宫,其心可诛!”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阮成渊的声音在此时响起,显得十分的突兀。 平宁侯得意的笑起来,“这才是识时务的人。” “微臣参见皇上!”接二连三的跪拜,声音里都不约而同的带着惊诧甚至欣喜。 平宁侯这才察觉到不对,猛地回身,本来以为驾崩了皇上竟然就站在他身后,怒视着他,眼里的狠劲似是要把他吞噬一般。 “朕亲手写下的奏折,盖的玉玺。废除太子,立西王为新皇,,君无戏言。” 苏公公和德妃娘娘一左一右的搀扶着皇上,最后四个字皇上说得特别用力,在大臣们的喧哗声中,最后的力气终是被抽干,皇上就这样倒了下去。 ………… 派陶齐勇去边关,只是为了声东击西,这么明显的不对,自然会引得有心之人挖地三尺的追逐,在大部分关注力都在陶齐勇那儿时,西王爷已经悄悄地入京,那些探子们所见逗弄小王子的男子不过是个身形与西王爷九分相似的替身罢了。 另立新君的决定并不是突然的,太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愚蠢的事,对比实在是太过明显,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真正适合做君王的只有苏邪。 但另立新君并不是易事,皇上一面暗地里动作,一面也是暗地里观察西王爷,拔去了平宁侯的不少党羽,所以在这样突然的时候,平宁侯几乎没有反击的力气,不是不能,而是没有想到。 殿内,德妃娘娘抚摩着皇上的脸颊,已经冰冷得一点儿温度都没有。 ―――― 如无意外,今天或者明天就会完结了,会努力交代好接下来的事,如果亲们有什么疑问的话可以在书评区留言,这两天都会写到文里,把所有的事都交代清楚,谢谢大家这半年多的支持! 终章(完) 感谢夏沁的评价票xd 完本感言晚上想写出来,故事一路走到这里,很多不足,鞠躬感谢大家的支持。 ———— 皇上最后留了一丝力气,看似是为大局,实则也是为了她和苏邪。 从苏邪出生后就没有得到过父亲的关爱,纵使她拼尽了全力的去教导,去疼爱,还是在苏邪的成长道路上有所缺失。 非要到了最后的时刻才忆起这个儿子的好,也算是君王之家的悲哀。 德妃娘娘轻轻地叹口气,良久都没有再出声。 苏公公在一旁恭敬的福身,“请德妃娘娘先移步寝宫。” 是了,纵使是一代君王,死后多年也只是一副白骨。 洁白的丝绸长布盖上去,再也见不到世间的丑恶或者美好。 德妃娘娘出了乾清宫,她刚刚的话并没有说完,她对皇上的心一直没有变过,无论是皇子也好,太子也好,之后继位成了皇上也好,都只是她服侍的人。 她唯一交出了真心付出了真情的,只有苏邪,她唯一的儿子和寄托,所有的母爱都化成温暖给予到他身上,她没有爱过人。 所以她才能看得比谁都清楚,皇上也是。 从始至终,皇上得到的都是虚情假意,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了,冲口而出的爱或者喜欢,只不过是个词语而已。 德妃庆幸自己的清醒,但同时又觉得几分悲凉。 刚走出去,只听得外头一阵骚动,镇国将军之子带着兵马闯了进来,而四周本是宫人装扮的人也瞬间抽出了腰间藏好的刀剑,平宁侯做了两手的准备,早在宫中内外安插了人马。若是有变的话,他就是势力被削弱了不少,快人一步总是胜算大。 顷刻之间本来一片悲痛的殿外兵戎相见,霍霍的厮杀声,平宁侯一边势如破竹。 本来是一边倒的局面却在下一刻改变,另一对将士呼喊着冲了进来,领头的男子面色俊冷,一刀结果一个,简单粗暴的动作,同时高呼着。“保护皇上!” 宫中救援的护卫也热血沸腾,站在殿前的男子才是他们未来的君王,是先皇亲手写下的诏书。为首的男子是陶齐勇,陶家三代忠臣,不会有错。 两方僵持不下,谁也没占上风。 就在此时,镇国将军之子架着刀在西王爷的脖子上。德妃娘娘的脸色霎时变白。 “皇位是太子的,而不是你这个西王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你们在弄虚作假,皇上明明已经不行了,怎么又能再出来说这几句话?你们竟是连皇上最后一刻都不放过!死后更是不让他安心!” “这话应该是我来说。”西王爷并没有半分惊惶,仿佛架在他颈间的并不是武器一般,抬眼看了看因得慌乱而都四处逃窜的大臣们。只有一个男子挺直了背,面上与他一样没有丝毫的慌乱,站在纷乱的人群之中。他的沉稳显得尤为的引人注目。 下一刻,还未反应过来,镇国将军之子的手臂便飞了出去,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刚刚还气势汹汹的他便倒在了地上。 阮成渊的武功和陶齐勇不同。他从来都是快狠准,躺在地上的人艰难的动了动身子。苏邪撇了撇唇,阮成渊手中的剑立时扎破了他的胸膛,血喷涌而出。 “阮侍郎护驾有功,皇上龙运震天!”平宁侯立马拱手上前。 苏邪瞥了眼跪在脚下的人,平宁侯依旧有势力,若是当场杀掉定会有无尽的后顾之忧。 正这么想着,平宁侯却直直地倒了下去。.luanhen. 露出身后站着的阮成渊,平视着苏邪,拱手道,“平宁侯意图谋朝篡位,在混乱中被乱刀砍死,在场所有人皆可为证。” 苏邪愣了下,还是微微点头。 此时已经天边泛起白光,齐眉手来回搓着绢帕,已经变成了一团皱巴巴的布料一般,终是忍不住的起身决定去宫中,是死也好是活也好,她想知道阮成渊的消息,与他相处可以说很长的时间,也可以说很短。 短不过几年,长是因得跨越了前世今生。 在这焦躁不安的等待时光里,她脑子从纷乱复杂到一片空白,再到现在的满眼清明。 清亮明和。 她想和阮成渊长久的相处下去,只要睁开眼能看到他,睡下之前也能在彼此的眼眸中看到自己,就是她想要的生活。 这一次若是成了,阮家和陶家都功不可没,而阮成渊却陷入了危险的境地。 功高震主的后果她已经见得太多,她不想连阮成渊都落得那样的下场,一代忠心若只能换得一杯毒酒,那还不如一开始便万事不理。 青缎滚银边靴出现在眼前,低沉的男音带着疲惫的沙哑,“我回来了,媳妇。” 齐眉抬起头,被满身血的男子惊得几乎要晕过去。 几步走到他面前,仔仔细细的检查着,眼里无法克制的闪出泪花,“我还以为这血是你的!吓坏我了……” 大概是太久没有落过泪,这一下眼泪似是开了闸一般不停地流出来。 阮成渊抱住她,血迹同时侵染着两人的衣裳。 “我没事,西王……不,皇上也没事。” ………… 登基大典很快就要进行了,是按照奏折上先皇亲手写下的意思,但因得守孝,还是按照苏邪的指示一切从简。 西王妃被接回了京城,齐眉与她见了一面,长谈了一个白昼。 回到府内,齐眉想起齐英坐在华贵的殿内,看着外头千篇一律的风景,眼神中有几分掩藏不住的哀伤。 二姐到底还是喜欢自由的生活,苏邪有没有与她坦诚过齐眉无从得知,但即使齐英会有遗憾,这一世也算是美好的,在齐英忧伤的时候。忽而嬷嬷抱着哭哭啼啼的小皇子进来,齐英连忙伸手把苏泽抱到怀里,刚刚还大哭不止的家伙立马就噤声,瞪着圆溜溜的大眼儿盯着齐英看,接着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齐英的唇角也不自觉的牵起。 齐眉想,待到登基之后,齐英便是皇后,之后的纷争动乱那又是另一番场景,只要现下的齐英心甘情愿,往后纵使会有后悔的时候也不会觉得那么辛苦。至少还是幸福过的。 况且,苏邪对齐英的感情之深,她又怎么能体会得到。而君王的无奈苦果,是苏邪亲手种下的,自是要由他自己来品尝。 太子和仁孝皇后被贬为庶民,终身不得再入宫,位高权重的左家亦然。被抄家之后,府内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再不复原来的辉煌。树倒猢狲散,平宁侯一死,许多狐狸尾巴就再无保护的露了出来。居家是反党的事情也暴露无遗,御史大人被搁置查办,居大夫人受不了从高处跌落到谷底的刺激。成日疯疯癫癫。 居玄奕没有跟着御史大人助纣为虐,而且站在了西王爷这边的事情由阮成渊和陶齐勇亲自启奏给皇上,他的活罪也免了,只不过终身不得再入官途。 阮府,甄姨娘满脸怨恨。为何阮成渊这样好的运气,现在立了大功。只等着继续平步青云,而阮成书却还是软蛋一枚,什么能力什么作为都没有。 之前在小院落里的哑巴丫鬟也不见了踪影,四处遍寻不到,却更让她心中怨气大增。 没了证人也无妨,现下正在改朝换代的时候,最是动乱,随便一点儿风吹草动就能把人逼到死路去。 在登基大典当日,苏邪没有铺张浪费,下达了圣意放所有人三日的假,并且减去各地部分税收。 并准备在一月之后进行微服私访,查看各地的民情。 阮秦风和陶伯全在大乱当日就被放了出来,陶齐勇被提升为大将军,一如当年陶老太爷的风光。 所有人都有了各自的奖赏惩罚,只有阮成渊没有被升官,也没有做任何的变动。 微服私访的前两日,皇上在京城里巡视一番,正要回宫的时候忽而一个妇人拦住了去路,霎时无数把剑都驾到了她脖子上,瑟瑟发抖的妇人努力握紧了拳头,大声道,“启奏皇上,民妇知晓阮侍郎的欺天大罪!” 坐在马车内,雪缎绒布掀了起来,只剩珠子串起来的帘子轻微地晃动,苏邪动了动唇,眉毛挑起一些,“说。” “阮侍郎并不是阮成渊,阮成渊早在当年出生后便当场亡故了!当时的易妈妈在后院门口捡到了现在的阮侍郎,也是个小婴孩,阮大学士怕阮大夫人太过悲痛,所以拿了这个小婴孩来替代!” “所以阮侍郎是欺君之罪,拿着阮成渊的身份来应试,科举,做官。” “那又如何?”清淡的声音让甄姨娘心里一抖。 暗暗地给自己鼓了劲,而后声音带着些颤意,“阮侍郎原名居安,是梁国妃……” 话还未说完,苏邪只是微微地动了动手指,甄姨娘便被一剑封喉,再也无法出声。 已经了无生息的倒在地上,眼睛大睁着似是不甘心还未说完的话。 可阮成渊是梁国皇子的消息还是走漏了出去,两日的时间,大臣们的奏折几乎要堆成山。 齐英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苏邪,“皇上真打算这样处置?” 苏邪半晌没有出声,良久后才道,“阮家护国有功,且一直忠心耿耿,确是功劳甚高……阮家自是可以免去罪责,只是阮成渊不可以。” 已经出了这样的事,就是把所有人的嘴巴都堵住也是无用的。不是他的过错,但奈何他才是源头。 “五妹妹那日过来与臣妾长谈,早说明了这个事,臣妾一直拿捏着不知该不该告知皇上。” 那日齐眉来到宫中,带来了两个丫鬟,一个是哑巴,一个有耳疾,有耳疾的名唤清浊,哑巴丫鬟是当年居安换成渊的见证人之一,也是唯一的一个。除了她以外,当年的人都被遣散离开京城,说是遣散,离开的人都是再无音讯的,这样的事知道的人越多才越好。 哑巴丫鬟是易妈妈的侄女,为了安全的留在了府中,拼命证明自己不会说出去,喝了哑药,斩断了能写字的手指。 齐眉一早觉得不对,在宫中动乱的时候。多留了一个心眼,把这个哑巴丫鬟偷偷的带到清浊那里,当然也知晓了当年事情的始末。 但齐眉和阮成渊都不知晓的前世。并不是甄姨娘,而是平宁侯一党所得到的讯息,梁国刚刚改朝换代过后,太后寻找当年的孩子,太后在年轻的时候冲动生下的孩子。当时就要入到宫中,太后哭闹无果,只能给孩子取了个名字,随父姓居,希望他能一辈子安康,居安。 居安被送到别国。使者看着阮家的人把他抱进去,又等了好几日得了确切的消息才回去禀报。而皇上驾崩,太后想起了当年的孩子。派人前来的寻找的时候走漏了风声,于是这个罪名便扣下了。 当日在阮成渊赶回去之前,平宁侯下了命令,阮家与敌国通气,罪不可赦。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你早该说给朕听。”苏邪睁开眼,“阮成渊太聪明。而且看似性子和顺,实则做事比我还要狠辣,这样的人留不得,朕是说不能留在身边。” “可五妹妹是无辜的!五妹妹已经有了两月的身子!!”齐英见苏邪已经决定了一般,急得一下子站起来。 阮成渊和齐眉都被打入大牢,弘朝便是夫妻连坐,苏邪沿袭了前朝的规矩。 阮成渊择日处死,考虑到曾经立过不少大功,不会斩首示众,而改成了饮下毒酒,而齐眉则是发配边关。 “这世上,有谁会是全然无辜的?”苏邪却是反问了一句。 第二日,皇上微服出巡的同时,阮成渊正端起毒酒,闭着眼饮下去,很快地全身脱力的倒下。 城门口,陶大太太哭得整个人都站不起来,拉着齐眉的手不肯松。居玄奕背着包裹,准备四处远游,站在远处凝视着齐眉。 没有像寻常的处罚一般把齐眉关在木笼子里,或者手戴上镣铐,穿得整整齐齐的衣裳,褪去一身华贵的装饰,却只显得愈发清丽。 “娘,不会有事的。”齐眉握着陶大太太的手,“娘有空的话去去阮府,让府中的人也不要过分悲痛和担忧。” 阮大夫人早就晕了过去,阮秦风也是呆呆地坐在府中,直到有人送去了一封密信,阮秦风看过后,半晌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样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 两年后,西河一代已经被治理得很好,虽然及不上京城的繁华,但却是风景怡人,住在这儿的百姓个个都神清气爽。 皇上微服私访的最后一程便是这里,下了马车,百姓们高呼万岁,夹道欢迎。 “来,我们去那边看看。”皇上拉住皇后的手,却被毫不留情的挥开。 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其实他已经解释过很多次了,可他的暴脾气皇后还是不原谅自己,说他刻意刁难,刻意折腾。 说起来,唯一吃得准他的大概就只有眼前的这个女子。 “不去那里吗?那里可是有英最想见的人。”说完这句,齐英眼睛一亮,急急的提着裙摆,跟着苏邪一路小跑的走着。 道路渐渐地变得蜿蜒,两旁风景愈发的清爽迷人,层层叠叠的花草围绕着树木。 一个院落慢慢地展现在眼前,苏邪一早屏退了左右,正要回身让齐英快些走,却只见她老早就撒开步子跑到前头去了。 “熙儿!……慢点!”熟悉的女音让齐英眼眶一下子红了一圈,一个小身影跌跌撞撞的跑出来,脸都笑成了小菊花,看到齐英站在面前,一下子吓得大哭起来,“娘!!爹!!” “怎么了?”随着焦急的声音,修长挺拔的身影很快地出现在门口,跟在他身后的女子也探出头,看到来人时,两人的眼眶都红得泛出了眼泪。 “五妹妹,五妹夫……”齐英抹着眼泪,当日苏邪就和她解释了,但她还是生气,齐眉已经有了身子。却还要让她这样折腾,实在是无法原谅。这会儿见齐眉安好,她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放下了。 苏邪也走了过来,没有让他们福身行礼,如朋友一般的点头笑着寒暄了几句。 “爹,娘……为什么哭……”熙儿窝在阮成渊的怀里,头歪了歪,努力的想要说话,牙牙学语的他从来没能说过完整的句子。 还没等他回答,熙儿又道。“娘昨晚也哭了,被爹欺负的!熙儿看到了!还压……” 齐眉脸一下子红起来。 “闭嘴!这句你咋就说得这么顺溜!”阮成渊立马捂着小家伙的嘴,吼道。 ………… 居玄奕的番外(一并发在这章因为很短) 站在院外的男子脚步轻轻地离开。他终于可以放心的走了。 在齐眉刚被发落到边关的时候他真以为是要去边关,说实在的,心中还是燃起了希望,齐眉没有了夫君,他是不是就能有机会再走入她的心里。 一路不近不远的跟着齐眉保护她。也没有露面,只是怕会吓到齐眉,何况她现在心下定是万分悲痛,他出现也不会有什么好作用。 护花使者到了一半,渐渐地发现并不是去边关的路,拐到另一条大道。通往西河的。 而且赶路了半个月,齐眉便坐上了马车,一路也是好吃好住的照料。 居玄奕微微地闭上眼。其实从一开始齐眉便是不需要他的。 燃起的希望也同时被冰冷的水浇灭,他也住在了西河,远远的看着齐眉被送到现在的这个院子里,没多久阮成渊也到了,两人相拥而泣的画面真的很刺眼。 看着两人平淡又幸福的相处。看着齐眉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在生产那日屋内的痛叫声连他都能听到。第一次不怕暴露的站到了窗下,几乎都要冲进去的时候,阮成渊进屋的举动唤醒了他。 透过薄薄的纸窗,能听到阮成渊柔声的安慰,“齐眉不怕,我在这里。” 没多久,婴孩的啼哭声响起,接生婆道贺的声音十分刺耳,“是个带把儿的小少爷!” “取什么名?”是阮成渊在询问齐眉,看不到躺在床榻上的她,但接着阮成渊便笑着道,“就叫熙儿吧。” 也是叫熙儿啊,前世两人的儿子就是这个小名。 居玄奕觉得有些苦涩,不知道自己留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虚度了一年多的时光,直到今日再看到皇上和皇后来到西河,他真真切切的觉得自己没有在这里的必要了。 只是还有一个愿望,想和齐眉再见一次,近一点就好。 皇上和皇后很快便要回京,阮成渊去送他们,齐眉留在家中看着熙儿。 熙儿一直吵吵嚷嚷的很不安分,齐眉哄了半天直接轻轻地呼了一掌,小家伙立时安静下来,眼眶里却蓄满了泪水。 齐眉噗嗤一下笑出声,“你这模样像极了你爹。” 院外一阵响动,齐眉有些疑惑的起身,把熙儿抱到床榻上,出去查看。 院子里安安静静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盏合欢花灯和一个桂花香囊。 迟疑的拿起来,忽而想起了什么,眼眶不知为何有些湿润起来。 居玄奕清清楚楚的看到她的表情变化,心中有些涨得发痛,她给自己留的回忆也全都交给了她,一定有一天可以全然忘记。 步伐坚定的离开,乘船漫无目的的远行,一个姑娘安安静静的坐在他身边,一不小心靠在他肩膀上,却一直没有要起身也没有道歉的意思,似是晕船了,直接虚脱到无法动弹。 居玄奕顿了下,也由着她靠在肩上,反正也无处可去,与姑娘聊了几句,心中没有排斥的情绪,见她孤身一人去寻亲,索性一路护送。 年轻女子生得皮肤白净,有着齐眉的温婉气质和柔弱的体质,但居玄奕清楚的知晓,她不是齐眉。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