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道无我》 序章 “滴答......” “滴答......滴答......” 似缓慢蠕动的水声,渐慢的坠落空心的石板上,转而发出清脆而又空灵的回响。 在这一隅狭***仄的空间内,石壁上无穷尽又细密的水珠不厌其烦,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做着同样的事情。 这里阴暗潮湿,终年不见日光。偶尔天赐光亮,却也是转瞬即逝,这片小空间又会再度被黑暗笼罩。 此处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容器,暗无天日的器口更像是沉甸甸的盖子,压缩此处的空间,似一块巨石压在心头,令人喘不上气。 在正中央,矗立着一座冲天的圆柱形石壁,通体漆黑,遥遥远望,可以依稀辨认出石壁上所长年累月形成的纹理。 像是某种信号,又好似某种晦涩难懂的文字,望而令人晕溃。 石壁之下,乃是寂静的令人心悸的湖水,侧耳倾听,察觉不到一丝声响。 湖水之下,成千上万的枯骨堆叠成山,锈迹斑斑的铁锁宛若一条凶煞的恶龙般,蜿蜒在湖心之底的峭壁上,观之令人压抑又窒息。 “俺老孙不服......不服......” 沙哑的嘶吼声,带着些许低迷与不甘,在寂静的空中突兀响起,渐渐回荡开来。 静寂的湖面也因此荡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你们都错了,错了......俺老孙没错......没错!” 音量骤升,仿若癫狂,又好似在嘶吼,歇斯底里的咆哮震荡着周遭的空间,发出阵阵嗡鸣之声。 湖水之下,堆砌的枯骨仿若与这道声音产生了共鸣,开始细微的颤动,恍惚间,可以诡异的体会到枯骨群所被激发的狂热之感。 “今朝气寒神山,链绝天仙,他日定海神针,如意再现,俺老孙要踏破苍天!” 嘶吼声越发变得大,湖下枯骨也因这道声音越大变得沸腾起来,霎时间,枯骨不断的从四面八方凝聚在一起,湖面顿时风云变色,一道道冲天的水柱呼啸而起。 这水柱似乎要冲破屏障,踏碎这隅空间的镇压般,拧成了一股,形成一条巨大的水龙,昂扬着不灭的战意与怒气,带着不甘的嘶吼直捣穹顶。 轰! 龙头与穹顶相碰撞,发出振聋发聩的声响,音浪带着凛冽的寒风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激荡在周遭的石壁上,却是岿然消失不见,并未因此产生任何的波动。 而因碰撞产生的巨大能量,使得水龙受到了重创。 水龙不断地挣扎着,哀鸣着,凄厉的咆哮,可这一切都挽救不了它磅礴的躯体不断下坠的事实。 它望了一眼被枷锁困住的身影,龙眼中透露着些许哀伤。 轰! 伴随着第二次轰响声响起,水龙狠狠地被拍在湖面之上,泛起道道巨浪。 最终,巨浪消沉,涟漪退却,湖面归于平静。 “妖猴,白费心机,虽然我奈你不何,但想困你于永恒,轻而易举......” 此时,穹顶之上,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慢慢悠悠的传到此处,语气中充满了毋庸置疑。 “呵......” 湖心传来一阵轻笑,却再没有任何言语。 一切再度归于最初的模样。 第1章:拜师菩提。 碧波风里云雾蔼蔼,山涧溪流春意盎然。 从长寿村扶摇直上,可观雾霭朦胧,一眼望不到边际。 在凡间有一个传闻,斜月三星洞,灵台方寸山位于北俱芦洲不远处的长寿村,长寿村的上方便悬浮着方寸山。 凡间多传闻斗战胜佛修成正果的传说,一时间成为佳话。 自此,也有诸多一心向道,寻觅长生的修道之人慕名而来。 可令人失望的是,他们穿山越岭,踏遍长寿村,也并未寻到方寸山的一丝痕迹。 ......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当然,这不是形容许安之样貌,这句词不过是他陷入了对自己深切的误解当中。 相反,许安之极其平凡,平凡到将其丢入人海茫茫之中,都翻不出任何水花。 背负宝剑,左持寒梅小扇,头系飘逸青色发带,身着一袭洁白如玉长衫。 这就是许安之。 抬起右手,许安之瞥了一眼腕部的簪花小楷“道”,神色间涌现一丝不耐烦。 “我知道了,真烦......” 垂落手腕,许安之嘟囔道。 他的声音很稚嫩,又显得有些生涩,似乎许久未曾开口说过话。 抬起头,许安之望向长寿村村口的石墩子。 石墩子上面坐着一名年过七旬的老人,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石墩子前方的石刻棋盘,时而紧皱眉头,时而停顿,细捋胡须。 只不过,那左手拈住的黑子,停留在空中,终未能落下。 许安之收起小扇,走向老人,隧即丝毫不客气的坐在老人的对面,打眼瞟了一眼老头,他挑眉道,“老头,来一局?” 恍惚间,老头被许安之的声音从沉思中拉了回来,望了望眼前的许安之,老头笑道,“好。” 棋艺可陶冶情操,亦可做博弈。 博的是算计,斗的是人心,考究的是布局。 正所谓一步错,步步错。 未能开个好头,自然就做不到完美收尾。 二人落子的速度越来越快,思考的时间也越发变得短暂,但迥然不同的是,许安之本轻松写意的面庞,此刻也挂上了些许凝重。 这老头是个棋艺大家,瞄了眼笑眯眯,脸上未有一丝压力波动的老头,许安之心里这般想着。 棋到中盘,棋局也变得明朗起来,许安之的白子前有陷阱,后有猛虎虎视眈眈,不论如何落子,都是在被老头牵着鼻子走,到尾盘,也只有被屠龙的份。 虽然技不如人,但棋局的动向许安之还是看得透彻的。 “我输了。”许安之平静道。 老头的手臂突然颤了颤,脸上露出一丝愕然之色,仿佛瞧见了牛鬼蛇神般不可思议之事。 沉默片刻,老头收起黑子,说道,“你也是来求道的?” 许安之撑开小扇,徐徐道,“小子正是来此地寻那传说当中的灵台方寸山。” 老头笑道,“方寸山已然消失数百年,此事人尽皆知,你难道不知晓?” “知道。”许安之平静道。 “那你何故来此?” “求道。” 老头一听,顿时被许安之逗乐了。 话题又回到了最开始,老头似乎觉得索然无味,索性缄口不言。 许安之安静的望着老头,旋即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今日距离孙大圣被封斗战胜佛整三百年。” 老头眉头微颤,再次瞥了眼如同陈述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般的许安之。 “所以今日菩提祖师必将现身,灵台方寸山也势必再现世人眼中。”许安之语气很轻,可话语中透露着莫名的笃定。 老头沉思片刻,问道,“你因何求道?” “求因果,觅长生。” 老头摇了摇头,说道,“你没说实话。” 许安之笑了笑,“小子所言句句属实。” 老头再次沉默,二人处于对坐无言的状态之中。 过了许久,老头长叹一声,“你和他还真像。” 许安之面露疑惑,问道,“谁?” 老头笑而不语,随手敲了三下棋盘三下,随后大手一挥,身影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许安之望了望腕部的“道”,随后起身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 他突然想起民间的传记中记载的齐天大圣孙悟空一则事迹。 当年,孙悟空拜师菩提,为了考验孙悟空的悟性,于是便在孙悟空的脑后敲了三下,蕴意着三更时教授孙悟空技艺。 “这个菩提老头儿,还真是喜欢三更天啊......” “莫非是夜半三更好行恶事?” ...... 天色暗淡,万籁俱寂,除却各家各户门头悬挂,散发着微弱光亮的灯笼,整个长寿村都被黑暗所笼罩。 更夫也因困倦,倚靠在墙壁,打着小盹。 就在此刻,一道转瞬即逝的光芒突兀的落在村口。 借着头顶的灯笼,许安之望向眼前扎着两个发鬏的孩童。 “奉师尊授命,小道特来此接引有缘人。”道童端着仙家模样,轻飘飘道。 似是刚入门般,道童稚嫩的模样与仙风道骨的行为揉杂在一块,颇有些另类。不过仙家之人,驻颜有术,说不准这小孩已经活了几百年。 “有劳。”许安之拱拱手。 道童点点头,随即提着许安之,脚尖略点,二人的身形便直冲云霄。 有诗云: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雾气穿梭绵延几万里,上至九重天,下至方寸山脚。犹如一张巨大的瀑布,横亘天地之间。 顺着云雾逆流而上,许安之在道童的牵引下,终是来到了方寸山。 “步行。”道童放下许安之,说道。 顿了顿,道童又道,“这是门规。” 许安之愕然,他的这名师兄,倒是没有想象中的高傲。 点了点头,许安之跟随道童慢悠悠的朝着山顶行去。 道路从一开始的平坦宽阔,越发变得狭窄,行至半山腰,路已然不能够被称之为路,仅有零星的几处凸出的峭壁,顺着山腰盘延而上。 脚踏峭壁之上,顺势下望,令人不禁晕眩。 “此行道路艰难,若此时退却,或有路可退,保你安然无恙。若行至途中萌生退意,则退无可退,若心道志坚,一路前行,或跌落凡间,粉身碎骨,或登顶方寸,拜入菩提门下。三者择其一,有缘人,进或退?”道童转身望着许安之,淡然道。 “你不知道每次你都这般说,会令求道者心智动摇吗?”许安之饶有兴趣的看着道童。 “心智动摇,则道心不坚。”道童说道。 “走吧。”许安之抬头望了望看不到顶峰的方寸山,平静道。 道童听罢,一言不发,抬脚朝着下一处峭壁迈去。 “师兄,你这样太慢。”许安之摇了摇头,随后嘴角噙着笑意,在道童一脸诧异的神色中,大步流星的沿着峭壁飞掠而去。 “如履平地......”道童脸上露出一丝动容,片刻后,直到许安之的身形消失在他的视线当中,他才难得露出一丝笑容,“怪哉,怪哉......” 对于肉体凡胎,登高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考验的是耐心体力,登悬崖峭壁更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考验的胆大心细,更重要的,得将生死置之度外,才可能登顶俯瞰。 当道童紧随许安之登上方寸山后,uu看书 .ukanshu.cm 发现许安之来时如何,现在如何,面色平静,呼吸平缓,暗暗觉得有些惊奇。 下意识的运起心法去探查,却又发觉许安之的的确确是肉体凡胎,甚至于许安之的肉体白白嫩嫩,活脱脱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白脸。 “厉害......”道童遥想自己当年入门之时,一步一个坎,足足爬了三天三夜才登顶,若不是靠着一股气,怕是早已跌入万丈深渊。 “走吧,师尊已等候多时。”道童收起心神,稳固道心后,才开口说道。 许安之点点头,便随着道童走进三星洞内。 行了没多久,顿时豁然开朗。 整个师门的全貌映入眼帘。 除却入门后正中央传道的道场以及几座寒舍,再无其他,与其说简陋,倒不如说寒酸。 “师尊。”许安之望着昨日的老头儿,恭恭敬敬的跪在他面前。 “今日你入我门下,须知求道不易,天道承负,因果报应的道理。” “徒儿醒得。”许安之叩头道。 “我且不问你过去,今日赐你道号:悟道,望你一心求道,无斑驳杂念。” “谨遵师尊教诲。”许安之再度叩头。 菩提老祖望着连磕六次头的许安之,面露无奈之色,“三叩首为拜师礼节,再三叩首为谢师恩,你且刚入门,为师并未有恩于你。悟道,此举何意?” “谢师尊收留之恩。”许安之抬起头,与菩提老祖对视。 菩提沉默半晌,方才开口道,“也好。” 第2章:道法自然。 方寸至北,三星洞偏东,有一断绝天堑之溪流,始于九天银河,绵延万里,入西方始得终。 求道七日,菩提并未教授许安之任何玄妙道法,反而因他为本门辈分最小的弟子,便承担起挑水砍柴,洗衣做饭,整洁卫生的重任。 挽起裤脚,褪去布履,许安之踏入溪流之中,溪水清浅,仅能没入脚踝。 春寒料峭,日头不算温和,脚下的鹅卵石微寒,刺激着许安之的身心。 驻足停望奔流不止的溪流,许安之眼神空洞,似乎在沉思,又好似在发呆。 他也不明白为何要这么做,只是一念之间,就想当然这般做了。 回过神时,许安之想起菩提祖师坐在道场的蒲团上,传道之时所言的道法自然。 许安之低头看着水流,脚趾时不时的上下摆弄,溅起的水珠拍在裤腿上,由殷湿的水点,逐渐扩散到一块湿迹。 许安之脑子当中顿时闪过千万种思绪。 零星线条拧在一块,却怎么都抓不到痕迹。 “为何会这样......” 许安之愕然的盯着溪流,想要极尽可能得回想起方才脑中闪过的思绪,又好像石沉大海般,任凭他如何冥思,都想不通为什么他明明悟了,却不知道自己所悟究竟为何。 他走向岸边,提起木桶,蹲在溪边,打满了一桶水,随后猛的泼到自己身上。 道袍在一刹那间被淋湿,其中有些布块是瞬间湿润,而有些却又是与方才一般无二。 许安之像个傻子一般楞在原地,品思着一切。 ...... “咱们这新入门的师弟是不是这里有问题?”躲藏在暗处的胖道士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面露惊奇。 “清风师兄,记得小师弟刚入门之时,你便说他天资聪颖,甚至堪比悟空师兄,可如今你也瞧见了,这小师弟有脑疾啊。”另一个道士感慨道。 “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可我怎么觉得小师弟是读书读傻了。”犹豫片刻,清山小声嘟囔着。 道童清风面色有些尴尬,菩提师尊命他们暗中保护悟道,毕竟方寸山地势险要,山中凶禽走兽繁多。 跟了悟道六日,都没发觉任何异常,可偏偏第七日,悟道做出这般令人难以理解的事情。 这...... 清风突的想起一句话,顿时训斥道,“大智慧者,性情甚是古怪,悟道师弟有此作为,正是大智慧的表现。” “啊?” “啊什么啊?这悟字辈共几人?”清风淡然道。 “两人。” 三人下意识答道,随后神色一凛,如此说来,师尊对悟道师弟寄予了厚望。 胖道士拽了拽清风,老老实实道,“那岂不是说,悟道是咱们的师兄?” 清风哂笑一声,悠然道,“师尊未提及,尔不言,吾不语,谁知道?” ...... 月明星稀,寒意入骨。 山间林木疏影横斜,鳞次栉比,每一棵树木间距相同,拥有绝对的美感。 就连树木周围的杂草高低都不尽相同。 种植草木的一定是完美主义者。 浑身湿漉漉的许安之靠在屋舍一旁的柱子旁,边瞭望方寸山间的景色,边这样想着。 不久之后,菩提祖师飘然而至,模糊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 “师尊,您来了。”许安之说道。 “这七日里,我命你做些粗杂活,除了些许浅显的道法,并未教授你什么,你可心生不满?”菩提祖师点了点头,随后问道。 “悟道不敢。”许安之答道。 “不敢就是不满。”菩提祖师叹道,“须知求道之路艰辛万分,也会路遇形形色色之人,或比你强横,或比你弱小,比你弱小的人,你可以将其制服,比你强横之人,你该当如何?” “努力修道。” “然后呢?” “然后将其制服。” 菩提祖师愕然,嘴唇微张,久久不语。 半晌过后,菩提祖师开口道,“你师兄悟空由于不满天庭赐官弼马温,大闹天宫,后被西天如来佛祖五指镇压,头顶金箍被迫护送唐三藏西天取经。” 顿了顿,菩提祖师问道,“你认为他心甘吗?” 许安之摇摇头,“悟道不知,但若我是师兄,定会不甘。” “是了,不过,不甘又能怎么样?”菩提祖师问道。 许安之默然。 非是当年的齐天大圣心甘情愿保护唐三藏,而是人在江湖,颇有些身不由己。 “你可悟了?”菩提祖师问道。 “悟道醒得。”许安之点头道。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如此粗浅的道理,悟空当年若是醒得,又怎么成为面无表情的斗战胜佛?” “我再问你,若路遇比你强横之人,你当如何?” “潜心修道。” “然后呢?” “待自己比之他背后之人更加强横之时,制服他。” 菩提祖师听罢,u看书 .uukansu眉头一颤,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无奈之余,菩提祖师只得说道,“世间大道千万条,道道不同,却又道道通心,相由心生,为师希望你不要重蹈覆辙。” “悟道明白。” “说说这七日里,你于道心有何收获。”菩提祖师看许安之乖巧的模样,顿时便心知,方才的话,他这个徒儿怕是半分都没用听进去,便再不提及此事。 “悟道有一事不解。”许安之道。 “讲。” “徒儿今日于溪水边提水,发现水珠溅落衣裤上,可以观察到水渍扩散的过程。可若是水量增多,却可瞬间淋湿整片衣衫,这是为何?” 菩提祖师欣慰一笑,“道法不深,不可观全貌,需慢慢渗透,道法精湛,观一叶便知秋,何解?” 许安之思索少许,顿时眼前一亮,随即恭恭敬敬道,“多谢师尊解惑。” 菩提祖师抚了抚胡须,笑道,“有此悟性,孺子可教。明日此时,在此等为师,传你本门道法。” “多谢师尊。” 菩提祖师微微一笑,随后身子渐渐模糊,直到消失不见。 许安之很是高兴,白日里脑中闪过的思绪,此刻如同泉涌般冲击着他的脑海。 借此机会,他盘起腿,紧闭双目,开始静思修行。 三刻后,他睁开双眼,浑身上下充满了轻灵的味道。 与七日前相比,现在的他多了几分仙气。 忽而,一阵春风袭过,许安之身子顿时抖了抖。 “真冷啊。” 许安之哆哆嗦嗦的自言自语道。 第3章:斗战胜佛。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此去经年,岁月不知数。 厚重的积雪覆盖整座方寸山,青松迎着北风傲雪而立,寒鸦声鸣不绝于耳,横亘九天的溪流仍旧涓流不息的奔腾着,并不受四季变化的影响。 菩提祖师并未教授许安之什么高深的道法,也并未传授他与孙悟空相同的技艺,总得来说,他的言传身教只有四个字,道法自然。 万物自然,皆有迹可循,任何生物或死物,皆有其中蕴含的道蕴。 溪流旁,白衣道士盘腿立足在雪面之上。 淡淡的热气不断的从他的身体周围散发而出,结冰的道袍缓慢融化,直到道袍变得干爽,许安之方才睁开双眼。 “冰在未融化时,贴衣而放,却不可浸湿衣衫......” 许安之捡起方才从他袖口边缘掰断的冰柱,仔细摩挲着。些许时刻过后,犹豫掌心的温度,冰柱不断地融化,化成水滴,转而蒸发成雾气,消失不见。 “万物相生相克,水可浸湿衣衫,冰寒冷入骨,却惧怕热度。道法自然......道法自然......” 许安之喃喃道。 忽而,狂风大作,席卷着天地间的白雪,渐迷人眼。 漫天风暴吹刮着许安之的道袍,发出阵阵声响,他却巍然不动,稳如泰山。 寒光乍起,一剑踏暴雪而来,穿梭在干燥的空气中,充沛的剑气灼烧着风雪,发出刺耳的嘶鸣。 剑很快,快到风雪都跟不上它的速度。 剑光越来越近,剑意越发充盈,剑气也越来越凌厉。 所到之处,林木尽断。 许安之平静的望着朝他刺来,几近没有破绽可寻的诛心一剑。 若是剑入胸口,必死无疑。 来人狂喜,他终于可以有机会败一次许安之了。 虽说是偷袭,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清风师兄教给他的道理,一定不会错的。 然而,令他一雪前耻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一道清脆的响声,自剑身传来。 风雪静止,归于安稳。 剑身之下,冰雪消融。 胖道士清林直勾勾的盯着压住剑身的那把小扇,如同老僧入定般,动也不动。 许安之保持如同凡间拆迁老屋舍般的力工般的姿势。 一力降十会,他的招式没有章法。 “胖师兄,三年来你正大光明与我比斗一场,偷袭三十五次,你不累吗?”许安之很是无奈,早知当初第一场比斗就应该惜败于清林。可他又怎么会料到,憨厚老实如清林竟如此执着。 清林脸色泛红,收起青色小剑,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过了片刻,清林再度挥起青色小剑,目光紧盯着许安之背后的剑,说道,“拔剑,跟我真真正正比一场。” 他虽然脑子不灵光,但认准一件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三年来,他未曾见过小师弟拔过一次剑,与本门弟子切磋时,也仅是用小扇对抗。 清风师兄说过,小师弟不拔剑,要么是剑道未成,深知以剑博剑斗不过他人,故而才从不拔剑。 要么是剑道大成,拔剑四顾必伤人。 他更倾向于后者,毕竟小扇再强,且为无锋之刃,于剑而言,实在没什么大用。 况且,当初小师弟入门考验,踏壁立千仞,负剑与小扇,可剑与扇从不离身,由此可见,剑与扇皆是他的兵器。 “拔剑。”清林执拗道。 “我不会剑。” “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 “那你为何剑不离身。” “你不觉得我这样很好看吗?” 清林张了张嘴,嗓子有些干涩,低头看了看自己圆滚滚的身子,又扫了一眼许安之笔直修长的身躯,顿时高下立判。 “是很好看。”虽心有不甘,但清林不得不承认,许安之比三年前要好看的多。 顿了顿,清林猛然间清醒,他涨红了脸,指着许安之说道,“这和你拔剑没有关系。” “我对于剑道一窍不通,拔剑与你,算不得全力以赴,胜则胜之不武,输则你不能释然,没有意义。”许安之摇头道。 清林思考许久,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许安之言之有物,也不是不无道理。 就在此时,一道破风声呼啸而过,一柄大剑横在二人头顶。 踏剑而来的乃是清风。 许安之入门三载,除了接引时所运用的腾云驾雾道法,还从未见过清风出手。 出事了。 许安之下意识想到。 “清风师兄,发生了什么事?”清林抬头疑惑道。 “大师兄来了。”语气虽平淡,可仍旧压抑不住内心的欣喜。 许安之心头微颤,呼吸慢了两个节拍。 ...... 三星洞,寒舍中。 “徒儿拜见师尊。u看书 .ukanshucm ”斗战胜佛恭敬的拜倒在地。 “我知道你会来,但没想到你来的这般快。”菩提祖师望着斗战胜佛,眼中无喜无悲。 “自成佛以来,徒儿潜心修佛,深知取经路上杀孽繁重,故因此诵经念佛,为路途中被徒儿杀害的妖超度。”斗战胜佛答道。 “人分三六九等,妖也分善恶,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他们种下的恶因,自当收获恶果,又与你何干。”菩提祖师面无表情道。 “佛说:众生平等,徒儿既已成佛,当普度众生。”斗战胜佛说道。 菩提祖师摇摇头,道,“几百年未见,你果真变了。” “徒儿参透我佛,当慈悲为怀,说不上改变。”斗战胜佛说道。 菩提祖师眼中露出失望之色,旋即说道,“你所来何事?” 斗战胜佛低头叩响三个头,说道,“徒儿前来,为谢师恩。” “几百年前你离开方寸山,你已经报了此恩。”菩提祖师望着斗战胜佛的双眼,平静道。 斗战胜佛看了一眼菩提祖师,沉默半晌,旋即站起身来,说道,“徒儿来此寻二师弟。” 闻言,菩提祖师眼中迸发出一抹精光,紧盯着斗战胜佛许久,随后出奇的发出一声冷意,“死了。” 斗战胜佛摇了摇头,“师尊你定是还在生师弟的气,我们师兄二人学艺而归,他经历凡间苦难已成剑仙,怎么会死?” “死了就是死了。”菩提祖师露出倦意,闭目答道。 见状,斗战胜佛恭敬道,“既如此,徒儿告退。” 第4章:不配修剑的少年。 菩提祖师的屋舍旁,一左一右各有两座破败的茅草屋,其中一座或因年久失修,承受不住雨雪风吹的侵蚀缘故,不知何时起,就已经坍塌。 而另一座一尘不染,完好无损,连接至道场的石板小路也有专人进行清扫。 是翻新的茅草屋。 自许安之入门起,这座茅草屋就进行了搭建,数月竣工。 从那时起,许安之就明白,终有一天,斗战胜佛会再上方寸山。 踏在石板小路上,望着茅草屋前,驻足观望的斗战胜佛,许安之方才内心的颤动归于平静。 “大师兄。”行在最前头的清风压抑住内心的激动,恭敬道。 几百年未见,大师兄的样子一点没变,除了修道时所着的道袍换上了佛装。 之前方寸山隐于市侩,看尘世浮华变迁,大师兄修成正果,成就斗战胜佛美名之时,他就不停地询问师尊,何时能再见大师兄。 师尊便言,三百年后。 他期待盼望着,这一日,终于来了。 “大师兄。”许安之伴随着其他弟子,一齐说道。 斗战胜佛转身扫望众人,眼中看不出一丝感情的波动,似乎七情六欲已被蒙尘。 观望许久,斗战胜佛的目光停留在许安之身上片刻,便道,“许久不见。” “大师兄,取经路上遇到了许多妖怪吧?你是怎么打败他们的?” “大师兄,据说吃了唐僧肉可以长生不老,这是真的吗?” “大师兄,净坛使者是不是特别能吃,有机会我定要和他比试一场。” ...... 斗战胜佛聆听着众人叽叽喳喳的声音,仅听却不答话。 就在此时,一道与众不同的莺啼声突兀的响起,唯一的一名女弟子扯了扯斗战胜佛的袈裟,撇着嘴,摇头道,“大师兄,你这身衣服真难看。” “明月,别胡闹!”清风训斥道。 被训斥的明月如同惊弓之鸟般,紧忙躲在许安之的身后,随后露出小脑袋瓜子试探的望了一眼许安之,又瞥了瞥清风,似乎是许安之给足了她的胆量,眼中露出不忿,不服道,“不好看就是不好看,还是我们的道袍漂亮,你看看小师弟身穿白色道袍,温文尔雅,这才是道家的样子。” 许安之有些头疼。 明月是师尊带领众弟子在凡间游历之时所收的弟子,心性稚嫩,行若顽童。 但论资历而言,他不得不叫明月一声小师姐。 入门这三年来,明月便如同一个跟屁虫一样,喜欢跟着他。 缘由竟是因为自己长得好看。 苦笑一声,许安之宠溺的抚了抚明月的小脑袋,随即温声道,“大师兄现是斗战胜佛,已经不是道家之人了。” 话语虽轻,却如同闷雷炸裂,震颤在场的每一位弟子的心灵。 吵闹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目光如剑,面色平静的许安之,方才准备好问大师兄的问题全然忘光,脑子里只有一道声音:不是道家之人。 众人低着头,沉默着,气氛开始变得压抑紧张起来。 清风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来化解此时的氛围,可类似“大师兄,你近来如何?”,“大师兄,你有没有想我们?”,“大师兄......”,这种话到了嘴边,如同嗓眼卡了一根鱼刺,只能嗫嚅,却发不出声来。 斗战胜佛好似置身事外般,并没有因许安之的一番话有任何不悦的表情。 “我虽然成佛,但却是师尊成就了我。”斗战胜佛开口道。 他没有直言“道法”,而言菩提祖师。 清风明白,当年顽劣不堪不可一世的齐天大圣,而今已经是佛家弟子,是如来成就了他,方寸山不过是他的基石。 哎! 斗战胜佛今犹在,不见当年美猴王。 “大师兄,童言无忌,明月还小,说的话当不得真。”清风嘴角露出一丝苦涩。 斗战胜佛点了点头,随后望向另一处茅草屋,问道,“二师弟没回来过吗?” 清风呼吸顿时一滞,随后摇了摇头,“不曾回来过。” “是了,当年他一剑平天山,放走数万妖孽,犯下弥天大祸,想来是没脸来见师尊的。”斗战胜佛出奇的变了语气,唏嘘道。 清风的眼角忽然有些湿润,师尊成就最高的两个弟子,一个一心向佛,不求道法,一个以剑入道,不见音讯。 “兴许二师兄在外遇到了困难,抽不开身吧。”清风低着头,不让泪水流下。 斗战胜佛赞同般的点了点头,随后将目光投向一旁的许安之,“你就是悟道?” “是。”许安之按住明月,将她推到了身后。 “看来师尊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到了你身上。”斗战胜佛说道。 “也许这也是师尊的执念。”许安之摇头道。 “当年的二师弟修的也是剑道。”斗战胜佛思绪游离,前言不搭后语。 片刻后,斗战胜佛眼中燃起一丝斗意,声音有些虚妄,“拔剑吧。” “我不会剑。”正如之前的回答,许安之面对斗战胜佛,仍旧纹丝不动。uu看书 ukanshu.cm “拔剑!”斗战胜佛向前一步,斗意高升,一股滔天的威压迎面袭来。 仅此一站,就仿若一座巍峨高山,不可逾越。 许安之仍旧摇头,“大师兄想要切磋,悟道可以小扇迎之。” “你不拔剑,没有机会。”斗战胜佛再迈一步。 顿时风云大作,石板寸断,身后的茅草屋轰然倒塌。 覆盖三星洞的积雪顿时一扫而空,就连三星洞外的树干也因这第二步有了零星的裂痕。 站在他周围的弟子被这股傲然的气势逼迫的睁不开双眼。 许安之迎风而立,发丝飘散,身外的泥土露出几片沟壑。 可他目光平静,与其对峙,心境并未因此产生任何变化。 “剑道无畏,不惧生死,你不配修剑。”斗战胜佛气势陡降,周遭再度恢复平静。 “自是比不上二师兄。”许安之说道。 似是觉得无趣,或觉得许安之不配,斗战胜佛不再看许安之,而是望着菩提祖师的屋舍,说道,“徒儿该走了。” “嗯。”菩提祖师并没有踏出屋舍半步,只一道疲惫的回答从屋舍传出。 斗战胜佛没有任何留恋,脚踏筋斗云,瞬息不见。 “大师兄变了。”清林说道。 “是啊,变得陌生极了。”清风望向天际,叹息道。 “毕竟他修佛......”许安之说道。 “大师兄刚刚很可怕。”明月扯着许安之衣角,心有余悸道。 许安之莞尔一笑,宠溺的捏了捏明月的脸颊,没有回话。 第5章:赢鱼。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修道是枯燥乏味的,尤其只能活动在方寸山一角。 观不到俗世繁华,只能坐落悬崖,俯瞰云端。 望着如同往常般,盘坐溪流旁的许安之,清风发觉许安之面容越来越精致,精致到令他怀疑许安之是不是三百年的白骨精所幻化的妖孽。 当然,除了样貌上的改变,许安之给人的感觉越发变得平凡。 路边的乡野农夫,可说是平凡,街边叫卖的小贩也可谓平凡。 可许安之给他的感觉与这种平凡大不相同。 有句话说得好:凡至极则谓妖。 清风形容不上来许安之的状态,想来是平凡到了极致,近乎为妖。 相较于之前锋芒毕露,眼中带剑的许安之,现在的他宛若尘封的宝剑,剑刃已钝,看起来没有一丝威慑力。 但清风明白,许安之大道已成。 毕竟之所以谓之宝剑,是因为它乃绝世之锋。 之前他有信心百招之内必败许安之,可现在,他看不透。 甚至于在怀疑,如若许安之拔剑,自己能有几分胜算。 果然,人与人不能作比较。 “第四十五次了,小师弟一定是在羞辱我。”清林擦拭着伤痕累累的佩剑,小声嘟囔着。 “你一定是想多了,等你有一天可以令小师弟拔剑之时,你大道必成。”清风说道。 清林以痴入道,凡事求个结果,达不到他的目的,他便执着不罢休。 这是他的道,同样也是他的心魔。 看破不说破,点破会有损清林的道心。 修道只能看自己的悟性。 “小师弟不会剑。”清林摇头道。 清风一怔,觉得有些好笑。 剑乃是兵器中的君子,虽古人赋此美名,可剑既为凶器,那便不是用来比试的,是用来杀人的。 之所以小师弟不肯拔剑,恐怕是出剑误伤了清林吧。 而不会剑的蹩脚借口,想来也只能骗骗一根筋的清林。 “终有一天,我要败一次小师弟。”收剑,清林起身离开。 “你去哪?” “练剑!” ...... 明月捧着粉嘟嘟的小脸儿,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许安之。 无论从什么角度欣赏,许安之的脸颊都契合古人的审美。 明月还未入门时,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如同许安之美成女子都心生嫉妒之心的男人还从没见过。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明月嘴角翘起,如同一湾浅浅的月牙。 许安之观想一番溪流后,似乎满意自己的状态,久违的露出一丝笑容,睁眼看着明月,“盯着男人看不是一个很好的习惯。” 明月笑嘻嘻道,“谁让你这么好看。” 许安之摸了摸明月的脑袋,起身拾起溪边的铁斧。 “你又要去砍柴。”明月嘟着嘴,略微有些不开心。 “这是师尊吩咐的。”许安之答道。 明月抬头望了望日头,说道,“很晚了,少一点柴禾无关紧要的,师尊他老人家也不会怪你的。” “砍柴也是修道。”许安之挥起铁斧,一击之下,树木仅剩一个树桩。 一气呵成的姿势,平整的切口,加上许安之平凡的气质,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十里八村手艺最好的樵夫。 明月不明白,修道与砍柴怎么会联系在一起,两者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想了想,明月问道,“你很喜欢修道嘛?” 许安之摇了摇头,“不喜欢。” “不喜欢你还来方寸山求道。”明月噘着嘴,满脸不解。 许安之停下手里的活计,扫了一眼右腕的“道”,沉默片刻,说道,“不喜欢不一定不会去学。” 明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即甜甜笑道,“那你喜欢什么。” 许安之没有理她,扬起铁斧继续砍柴。 明月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喜欢是没用的。”许安之说道,“我不喜欢的事情有很多,但都不得不去做。” 明月微微一愣,小脸上露出愕然之色。 “为什么?”明月迷茫道。 “砍好了。”许安之说道,“回去给你煮饭。” 明月有些失望,许安之并没有将个中缘由告诉她,而是岔开了话题,想来是不愿意说给她听。 就在此时,忽而一阵阴风袭来,天地之间响起一道道穿透灵魂的鸟鸣声。 似鸳鸯鸣叫,又似在哀嚎。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鸟鸣声响彻整座方寸山,天地变色,雷电交加。 很难想象,深冬时节,天空竟然淋下倾盆大雨。 这雨水并不受冬季影响,与方寸山的溪流般,没有结冰的迹象。 “赢鱼。”背起明月,许安之望着盘旋在方寸山上空的似鱼非鸟的异兽,轻轻的吐出两个字。 赢鱼,上古异兽。鱼身而鸟翼,音如鸳鸯,见则其邑大水。 雨势越发变得磅礴,整座方寸山积雪消融,与声势浩大的雨水融为一体。 山间林木,有一小半的枝桠被拦腰折断。 坚硬的泥土被雨水冲刷变得泥泞不堪。 只肖不到半个时辰,整座方寸山便会被大雨淹没。uu看书 . “赢鱼群怎么会突然现身方寸。”明月小脸煞白,似乎是因温度的骤降,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许安之没有答话,仅运转道法来抵御风寒。 “师尊此刻不在山上,我们该怎么办?”明月蜷缩在许安之后背,惊慌失措的望着天边的赢鱼。 “别怕,有我在。”许安之温声道。 话音刚落,一剑自三星洞冲天而上。 耀眼的银光闪烁整座山头,其意如虹,其势欲贯苍穹。 雨水拍打在持剑之人的身躯,如同遇到炙热翻滚的岩浆,瞬息蒸发。 持剑之人剑眉星目,眼中带有极强的战意。 剑速越发变得快,单单能看到模糊的影子。 只一个呼吸间,伴随着肉体分割刺耳的声音响起,一头赢鱼的头颅被斩落天际。 因风势浩大,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清风的道袍,干涩的血腥味弥漫空气当中。 周遭的赢鱼不断地嘶鸣,似乎在愤怒的咆哮,又好像透露着惊恐,将清风围在中央,却动也不动。 “杀。”清风剑指赢鱼群,缓慢的一道平淡的声音。 声音刚落,四面八方的剑气拔地而起,数百道身影迎空而立。 明晃晃的剑光将压抑而又昏暗的天空照的透亮。 这是许安之五年来真正意义上的见到自己三师兄出手。 三师兄的剑,势若雷霆,快如疾风,剑道造诣深不可测。 回头瞥了一眼被明月抓住的剑,许安之再度望向头顶的赢鱼,撑开小扇,飘然直上。 第6章:杀人如切西瓜。 待方寸弟子齐聚,赢鱼群扇动着巨大的翅膀,霎时间变得欢脱起来,似乎接到了某种命令,又像是凡间的江湖人士,忍气吞声数十载,只为杀一江湖声名赫赫的传奇,从此威震武林一般。 似是叫嚷着口号,赢鱼群齐刷刷的发出响动天地的嘶鸣声,朝着方寸山的弟子,四面八方的涌来。 “这不是你们该来惊扰的地方。” 清风看着冲上来的赢鱼群,缓缓的说出这一句话。 清风的剑,名叫清风剑,比普通的长剑要厚些,也要宽一些。与普通的剑不相同的是,清风剑更像一把朴刀,只一侧开锋,另一侧未开。 据清风说,这是他上山之前在村头铁匠铺亲手打造的。 是谓惩恶扬善的剑,可救人,也可杀人。 刺啦! 一声声肉骨分离的尖锐声,惊破天寒地冻的空气,一头冲在在前方的赢鱼,被清风面无表情的斩成了肉沫。 左手托着明月,右手撑着小扇,白衣飘飘,挺立苍穹的许安之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他并没有急着出手。 他想知道他与三师兄之间的差距,观望三师兄的道,以此来精尽自己在剑道的造诣。 同时也在探查赢鱼群的目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寻找到赢鱼群的首领的具体方位。 然后,杀了它,给明月煮汤。 看着清风游走天地间,精准而又轻松的拍,刺,斩,许安之便明白了,法力末微的赢鱼根本不是清风的对手,也着实看不透清风的实力,更不要说观想修道。 许安之想了想,脚尖如同蜻蜓点水般,身形直奔西北方位。 异兽通灵,灵智初开。第一件事便如同呱呱降生的婴儿一般,牙牙学语。 它们最擅长的便是模仿,婴儿模仿父母,异兽则模仿凡人。 一军之将,在于指挥,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而不在于陷阵杀敌。 所以,赢鱼群的首领不会动。 似乎察觉到危险,赢鱼首领仰天鸣叫,其他赢鱼在听到首领的召唤后,放弃与眼前的方寸弟子缠斗,而是迅速集结,抵御在赢鱼首领前方。 许安之停住身子,平静的望着赢鱼首领,随后脚踏虚空,缓慢的行走,一步步逼近严阵以待的赢鱼群。 “小师弟有些太托大了吧?”清山看着许安之,担忧道。 “我们还是去助小师弟一臂之力吧。”清林持剑欲上。 清风凝视着每走一步,法力便节节攀升的许安之,便拦住一众弟子,轻声道,“无妨,他在悟道。” 众弟子面面相觑,于杀戮之中悟道,这悟的是什么道? ...... 最终,许安之停在赢鱼群面前。 与赢鱼庞大的鱼身相比,许安之渺小的如同一只蚂蚁。 更何况,这是赢鱼群。 “我害怕。”明月脸色煞白,虽有一身高深的法力,但从入门之时,便过着平稳的日子,何时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别怕,有我在。”这是许安之第二次对明月说出这句话。 “嗯。” 明月将脑袋深深的埋在许安之的后背,发抖的身子似乎是因许安之的安抚,逐渐安静下来。 嘶! 赢鱼群似乎叫响了冲锋的号角,成群结队的赢鱼扑棱着巨大的臂膀,张着血盆大口,争先恐后的朝着许安之撕咬而来。 许安之不动如山,撑开的小扇看似缓慢,实则迅捷的朝着最前方的赢鱼扇去。 啪! 小扇接触到赢鱼头的声音传开,随之而来的便是鱼腮处寸寸断裂导致鱼头被小扇扇飞的结果。 为防止溅出腥臭的血液被明月沾染,许安之再度挥扇,空中的血液与雨水相结合的液体,宛若利剑般,朝着四面八方袭来的赢鱼群而去。 顿时,千疮百孔的赢鱼痛苦的嘶吼声响震天地,如同无头苍蝇,在赢鱼群中四处乱窜。 “厉害。”清风叹道。 “这怎么就厉害了?”清林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茫然道,“以水滴作剑,咱们方寸弟子皆可做到。” “但你能保证一滴雨水都不会落到赢鱼的致命之处吗?”清风问道。 清林望了望头顶的倾盆大雨,又看了看溅出的,无规则行动轨迹的血滴,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做不到。 “烦。” 本打算利用受伤的赢鱼搅乱赢鱼群的部署,冲破一个豁口,直接斩杀赢鱼首领的许安之,突然觉得这些鱼群的叫嚷声有些聒噪。 他喜欢安静。 他的脚步变得快起来,每迈一步,他的手腕都会略微的抖动,衣袖上附着的雨滴会因抖动而滑落,平薄小扇也因抖动,会震颤起细微的嗡鸣声,像是在夜空中舞动的精灵,极尽美感。 又如同不世之锋一般,势不可挡。 拍在鱼身沾着雨水,每发出一道啪啪声,便会有一头赢鱼自苍穹坠落。 鱼头至扇面,则内脏尽碎,命不久矣,至扇刃,则断成两节。 一路前行,目标直指赢鱼首领的许安之轻松写意,潇洒之姿,宛若天神下凡。洁白如玉的道袍也未因此沾染一滴血液。u看书ww.uukanshu 明月张开双目,望着平静异常的许安之,她突然想起方才砍树的许安之的神情,与现在一般无二,只不过持着铁斧的樵夫,变成了手持小扇的屠夫。 不安的心终于镇静下来,转而换上一副震惊之色。 “小师弟,这是你第一次杀生吗?” “是。” “那你怎么不害怕。” “你会害怕切西瓜吗?” “不会。可它们不是西瓜。” “在我眼里,它们就是西瓜。” 明月不再说话,现在她终于明白师尊为何将方寸山的希望寄托在小师弟身上了。 对话戛然而止的瞬间,前仆后继的赢鱼群终于在许安之不断的屠戮当中安静下来。鱼眼当中露出惊恐之色,翅膀虽在挥动,可颤栗的鱼身无不诉说着它内心的恐惧。 它们以为,它们一群鱼对阵许安之一人,足以耗死许安之,可它们没有想到,许安之的实力远高于它们。 甚至他还没有拔剑。 赢鱼被许安之震慑的肝胆俱裂,再不敢逾越一步,纷纷避之,让出一条宽敞大路。 许安之走的很慢,但在赢鱼首领的眼中,他走的很快。 随着许安之的身形越来越近,赢鱼首领的喘息声也越发变得急促,鱼眼中的恐惧之色也越来越浓重。 许安之停在赢鱼首领面前,雨滴顺着许安之额前成绺的发丝滴滴答答的滑落。 “你们不该来的。”许安之平静道,“方寸山之所以几千年来没有人或兽敢来侵扰,是因为它叫方寸山。” 第7章:许安之的剑。 许安之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一身法力悄无声息的潜了下去。他表情认真,眼中清澈,赢鱼首领甚至能在许安之的眼中看到自己因为惊恐而扭曲的鱼脸。 赢鱼首领连连扇动翅膀,退却数步,它发现除了风声雨声,便只剩同伴的喘息声,它似乎隐约间还听到了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比之前要快许多,它这样想着。 眼前的这个人它惹不起,出于灵兽对危险超强的感知力,它认为这样打斗下去,自己的同伴包括自己在内,必死无疑。 它萌生了退意。 退意只是它一瞬间的想法,可却如同粟米一般,种植在它的心田。 嘶! 当这种想法贯穿它整个脑子中,方才的惧怕顿时放大百倍,千倍,万倍。 于是它仰天嘶鸣,打算鸣金收兵。 赢鱼群接到命令,张皇失措的朝着赢鱼首领靠拢,将它保护在最后方。 而后,全军撤退。来时匆匆,去时匆匆。 “它们要跑。”明月叫道。 “它们跑不掉。”许安之说道,“在这里等我,晚上给你做鱼汤。” 明月呆呆的望着许安之温柔的面庞,很难将他与方才杀神般的模样融合到一块。 “嗯。”明月怯生生道,然后施展道法,悬滞空中。 少了“累赘”的许安之,撑着小扇,如同一柄锐利的光剑,在昏沉沉的天空上划过一道刺眼的寒光。 由于速度太快,身形所掠,空气当中都产生了肉眼可见的波纹。 “好快!”死皮赖脸的与许安之切磋四十五次的清林,脸上露出一丝震惊之色,随后一丝丝苦涩爬满面庞。之前许安之在留手,否则他连许安之的影子怕都是摸不到。 “你还准备继续与小师弟切磋吗?”清风问道。 “我又没有受虐倾向。”清林觉得胸口有些烦闷,揪着胸前的衣襟,大口的喘了几声。 “妖孽。”清林想了想,忍不住酸酸的低声骂道。 只一个呼吸的工夫,许安之便已经来到赢鱼群前。 随后轻描淡写的朝着前方的赢鱼群扇去。 由于气劲与空气进行剧烈摩擦,就算是被法力包裹着的小扇也承受不住这千钧之力,竹条与扇面极度弯曲。 为了承受这巨大的力量,扇面绷平,就好像刚出炉,还未经过折叠的扇子,平滑的肉眼看不到一处折痕。 咔擦! 伴随着一道小扇断裂的清脆声响,另一道闷若哑炮的沉闷声响随之而来。 处于许安之最前方的赢鱼群仿若承受了一座巍峨高山的挤压般,瞬息间,变成了一团血雾,就连骨架也化作了粉末,在雨水的冲刷下,彻底消匿在天地之间。 望着扇面上那句李太白的诗“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许安之平静的将损坏的小扇收入怀中。 剩余的赢鱼见此阵仗,吓得鱼眼骤缩,忙不迭的猛扇着巨大的翅膀,趁此机会,迅速朝着西方遁去。 许安之平静的望着快要消失在他眼中的赢鱼群,眼中迸发出一抹惊天的剑意。 “他要拔剑。”清风轻飘飘道。 “拔剑?”清林一怔,旋即面带怀疑人生的问道,“你是说他与我切磋不仅是在让着我,还骗了我?” 清风与清山露出一副看向白痴的神情。 “不要脸!”清林张了张嘴,随后面色涨红的气愤道。 许安之将右手放在剑柄之上,脸上露出一丝怅然之色,随后化作一道长虹,追击着赢鱼群,与其速度相比,天空坠落的雨水慢的令人发指。 “比刚才更快了。”清风眼中露出震惊之色,这种速度,怕是只有全力以赴的他才能追赶的上。 五年,清风相信世间有天才,因为他本就是剑道天才,所以修道不到五百年,便有了今日的实力。 可许安之仅仅用五年时间便追赶上了他,怕是再过一年,便可将他超越,到那时,甚至自己连许安之的背影都拍马不及。 “三百年了,师尊的眼光还是那么毒辣......”清风喃喃道。 眨眼之间,赢鱼与许安之的距离骤然缩短,赢鱼群开始发生了骚乱,出于求生的本能,包裹在赢鱼首领周遭的赢鱼呼扇着臂膀,惊骇的朝着四面八方掠去。 赢鱼首领仰天长啸,似乎在宣泄内心的愤怒,又好似在以此来发泄内心的恐惧。 狗急会跳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何况是异兽赢鱼。 赢鱼首领不再退缩,而是燃烧起体内刚刚修出的元神,打算与许安之一决高下。 雨下的越来越大,密密麻麻的雨水呼在人脸,使人根本睁不开双眼。 赢鱼巨大的兽身,在此刻爆发出浓郁的血气,与雨水空气交融后,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空中扬起一道血线,u看书 ww.uukanhu.co 赢鱼的身躯瞬间掠过数十丈的距离,在异兽精血与元神的加持下,威力剧增,直逼许安之的面门。 “不好!”清风猛然抬头,清冷的眸子骤缩,“它要自爆。” 众弟子顿时面露沉重,虽然许安之实力惊人,但赢鱼毕竟是山海异兽,自爆而产生的破坏力,也坚决不是他可以承受的住的。 可以这个距离,清风等人想要结阵困住赢鱼,已然没可能。 接下来的画面,赢鱼自爆身亡,连带着许安之一起消散在天地间。 所有人都爆发出全身法力,拼了命想要拦住赢鱼。 所有人的心底里都认为许安之会身死道消。 可这种悲惨的画面并没有发生。 一缕寒光乍起,天地归于平静,雨水骤止,万里晴空。 爆炸声没有出现,鱼肉被贯穿的声音也没有出现。 没有人看清楚方才发生了什么,也没人听到方才有任何动静。 唯一能瞧见的,便是赢鱼首领的头颅自天空翻滚而落。 许安之与之前一般无二,挺立天空,背后的剑似乎动也没动过。 所有冲向天空的弟子,眼中都写满了震撼。 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许安之真的拔剑了吗? 如果没拔剑,赢鱼怎么死的? “他......他拔剑了吗?”清林咽了口唾沫,磕磕巴巴的问着清风。 “拔了。”清风看了看赢鱼首领肉身的切口,又面无表情的望着远处的许安之。 “可我没看到。”顿了顿,清风干涩道。 第8章:顺心而为。 这个世界上从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同样,也不会有成百上千的赢鱼群无缘无故,整齐划一的集结在方寸山。 不过,不论是何种缘由,许安之都不愿去思考。 端着肉嫩鲜美,食之可增进修为的赢鱼汤,许安之从厨房中走了出来。 “好喝。”明月舀了几勺汤汁倒入碗中,抿了一口,顿觉此汤宛若琼浆玉液,乃不可多得之物。 “小师弟,你怎么什么都会?”明月口齿不清的问道。 “熟能生巧而已。”许安之温和道。 清风看了一眼明月,随后将目光放在许安之身上,问道,“你怎么做到的?” 许安之知道清风说的是什么,想了想,便答道,“可能我的剑比较快。” 清风摇了摇头,“我入门方寸,跟随师尊修道至今,无时无刻不在琢磨剑道,最简单的拔剑我练了一百年,一百年如一日,没耽搁一刻。出剑我练了两百年,求的便是剑道雷霆,你没理由比我的剑还要快。” 清风与许安之是一类人,遇事冷静果断,处世淡然。但也有不同之处,譬如许安之怕麻烦,喜欢安静,再譬如许安之无欲无求,对什么事都不怎么上心。 平静的望了一眼清风,许安之迟疑片刻,说道,“或许我天生手速要比你快。” 清风顿时无语凝噎,刚入喉的鱼肉,差一丝喷了出来。 手速快便可以弥补他三百年来的勤学苦练? 这种理由也只有清林才会相信。 不过,许安之既然不愿意说,他也不会强求。每个人心里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不为外人道。 “剑是兵器,也是挚友。”许安之说道,“你把剑当做自己的肢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或许你就明白了。” 清风手中的筷子一顿,若有所思。 许安之见清风有所感悟,便不打扰清风,而是拎着镐头,头也不回的朝着外面走去。 “你干嘛去?”明月抬头困惑的看着许安之,“春天还没来,又没到播种的时候。” “除冰。”许安之答道。 赢鱼引来的瓢泼大雨,虽然不会凝固成冰,而是汇入溪流,但本覆盖在方寸山的积雪消融之后,必然会结上一层厚厚的冰霜。 除冰,这是入门时,师尊曾交代给他的任务。 “天才的脑子是不是都不太正常?”清山捅咕一下清林,嘀咕道。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天才。”清林本就对许安之欺骗了他的感情耿耿于怀,现在一听到关于许安之的话,顿时拔高了音量。 清山缩了缩脖子,心中恍然大悟,沉默片刻,他指着清林碗里的鱼肉道,“这是小师弟做的赢鱼汤。” “我打不过他,吃他点东西怎么了?”清林瞪着眼睛,狼吞虎咽的咬了几口。 清山默然无语。 ...... 方寸山很大,想要在一日之内完全清理掉冰面,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但世间万物皆有其命门,生物之命门乃是心脏,死物之命门在于一点。 一张桌子,一张椅子,或用铁斧劈之,力气稍大者可蛮力破之,力气不足,则很容易令施力者受到反震而受伤。 但若寻到其命门,只需要用巧劲,便可使其桌面,椅面爬满裂痕,再施以少许力气,便可使其破之。 天下大道,殊途同归。 除冰亦是如此,许安之行走在冰面上,看似随意的用镐头敲敲打打,但细细观之,从所敲之处蔓延,断裂数十步不止。 “这便是大道自然......” 许安之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整整五年,为了感悟大道自然的真理,他观想水,雾,冰,风云雷电,山间林木,飞禽走兽甚至于天地之间的气候变化,终于有所成就。 自然之道,无时无刻不在变化,就好像他每次踏入溪流之中的感受都不尽相同。 人不可能踏入同一条溪流。 同样,自然之道也不是一层不变的。 老子曾语:人生天地间,乃与天地一体也。天地,自然之物也;人生,亦自然之物。 大道自然,何须强静。 大道自然,即顺其自然。 “看来你明白何为大道自然。”天边传来一道欣慰的声音,由远及近,菩提祖师的身形变得越发清晰起来。 “悟道拜见师尊。”许安之恭敬道。 菩提祖师点了点头,随即道,“修道便是如此,化繁入简,道之大成者,往往感悟的便是这世间最简单的事物,观想的也是天地间最悉疏平凡的东西。” “敢问师尊当年以何入道?”许安之问道。 菩提祖师一怔,旋即大笑几声,说道,“人。” 许安之脸上露出诧异之色,“以人入道?” “人其实是最简单的生物,农家心里求得的是温饱,商人心中求得是盈利,u看书 .uukansh 士兵心中求得是国泰民安,官家求得是治辖下风调雨顺,老百姓安居乐业。”菩提祖师意味深长的看了许安之一眼,又道,“人又是最复杂的生物,居庙堂之高,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处江湖之远,利益纷争,频接不断。” “为师于人感悟修成大道,修的是心。”菩提祖师缓缓道。 许安之沉默不语,以人心入道,无疑世间最简单的道之一,却也是世间最难修的道之一。 思考片刻,许安之说道,“师尊,大道自然,是否应顺应天命,不可逆天而行。” 菩提祖师深深地看了一眼许安之,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那悟道当破除此道。”许安之抬起头,迎上菩提祖师的双眼。 “大道自然,虽顺应天命,但首当其冲的当顺心而为。”菩提祖师说道。 许安之一楞,他怎么也没想到菩提祖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顺心而为,岂不是孙悟空当年所走之道? 菩提祖师心知许安之所想,却没有给出任何解答。 “你知道为师今日出山所为何事吗?”菩提祖师突然问道。 许安之摇摇头。 “金蝉子死了。”菩提祖师闭眼说道,“你二师兄做的。” 此话虽轻飘飘,却犹如石破天惊。 “不可能。”许安之毫不犹豫的说道。 “为师也觉得事有蹊跷,所以决定让你去替为师查一查。”菩提祖师说道。 “金蝉子圆寂何处?”许安之问道。 “天山。”菩提祖师默然道。 第9章:天山脚下。 青山霁后云犹在,画出东南四五峰。 天山位于须弥山以西,西牛贺洲。 三百多年前,天山作为镇压妖邪的宝山,曾困住天地间成千上万的妖魔鬼怪,乃锁妖大阵的阵眼。而它周遭四个方位,有四座小峰,以及每座小峰中间间距相同的缝隙,按遁甲则分成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 此阵变化莫测,困于天山的妖魔若想从中溜走,便要有魂飞魄散的心理准备。 而外面之人想要破除此阵,除非有施阵之人的指点,否则若是一个不小心,便会遭受自己法力的反噬。 不过,世事难料,三百年前,剑仙青莲,身着一身白璧无瑕道袍,乘奔御风,虽未破锁妖大阵,但却凭借一身道法,一剑平了天山之巅。 也因此惹恼了西天如来,据说在斗法当中,青莲剑仙潇洒写意,居高空豪饮,吟千古传唱之诗句,怎么一个豪迈了得。 但斗法结果何如,便不得而知,只知自那次之后,青莲剑仙仿若凡仙妖三界蒸发了一般,销声匿迹。 “哇,二师兄这么厉害!” 听着清风讲解关于天山三百年前,震惊三界的事件,明月惊讶的合不拢嘴,但目光里更多的是崇拜。 修道之人,当如此。 “是啊,二师兄的做事风格便如此,不鸣而已,一鸣惊人。当年凡间游历之时,高力士脱靴,似乎因写诗赞美杨贵妃,又被李世民驱逐,并且他还是诗圣的偶像。”清风如数家珍的叙述起青莲剑仙的事迹,脸上不禁洋溢着追忆的笑容。 顿了顿,清风嗓音低沉道,“可我决计不会相信二师兄会杀了金蝉子。” “我也不信!”明月攥紧粉嫩的小拳头,嘟着嘴,咬牙道。 许安之望着清风与明月,暗暗的摇了摇头,他忽然不知道带这两个人前往天山的决定是错还是对。 清风虽稳重,可明显听到了二师兄被污蔑的事情后,便一副阴沉的面容,像是恨不得将造谣之人揪出来,千刀万剐一般。 而明月,顽童心性,怕是从方才开始,便已经无差别认定二师兄乃天人之姿,大有一副谁敢说二师兄一个不字,就要与之拼命的模样。 说实话,许安之有些头疼。他本意不是如此,三师兄在众弟子当中,不仅道法精湛,为人更是沉着冷静,带上他可以省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明月,是她磨了他两天,迫于无奈方才带她出山的。 “到了。”就在许安之思绪飞转时,明月兴奋道。 天山脚下。 金蝉子圆寂,三界传开,不论是凡间近百年兴起的宗门,亦或是妖界的鬼怪,还是高高在上的仙人,皆是从四面八方,齐聚天山。 修佛之人来此,虽说打着普度众生的旗号,但大都是来此求经问道,求的是金蝉子的经,问的是金蝉子的佛道。 而其他人,或有来此看热闹,或有来此观瞻金蝉子圆寂所产生的天地异象,以此来感悟,寻求仙途。 但更多的,却是别有用心之人,三百年唐三藏取经西天,啖其肉,饮其血,可结发长生,三百年后,金蝉子圆寂天山,据说留有他毕生感悟,更是在天山之巅留有奇珍异宝,甚至于佛法无边的法器。 得其感悟,可立地成佛,得其法器可增进实力,得其宝物,可富庶一方。 三者得其一,皆是大机缘,大造化。 饮着凡间小客栈中,店小二斟的一壶热茶,清风叹道,“好大的手笔。为了隐瞒金蝉子真正的死因,竟然不惜将金蝉子所有东西倾囊而出,毫不保留。” “你错了。”许安之平静道,“金蝉子最大的宝物乃是他自己。” 清风微微一怔,随即脸上泛起些许波澜,“你是说......” “不会吧?”想了想,清风皱着眉头,说道,“金蝉子乃如来佛祖座下佛子,谁人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打金蝉子肉身的主意。” 许安之摇头道,“这件事怕也得爬上天山之巅,方才会有眉目。” “你要上山?” “不错。” “可那人未必会在天山之巅留下痕迹。” “天材地宝有缘人得之。” “小师弟,你......” 清风愕然的望着一脸平静的许安之,他很难想象许安之会说出这番话来。 “小师弟说的对,无主之物,我们凭什么不能染指?”明月欢呼雀跃道。 清风张了张嘴,低着头喝着茶,不声不响道,“据说金蝉子的禅杖乃是仙器,我想要一把宝剑。” ...... “哇!姐妹们你看,那少年面若冠玉,当真是......是......好美啊!” “于此地能见到如此少年,也不枉来这天山一趟。” 合欢宗的女子刚刚抵达客栈,便瞧见了偏居窗前的许安之,uu看书 .uukanshucm 顿时眼波流转,心花怒放。 而早早来到客栈里面打探消息的其他宗门,见此阵仗,顿时心里不是滋味,只得酸酸道,“妖一样的少年,谁知道是不是白骨精变得。” 就在此时,一行自东方所至的僧侣来到许安之面前,开口道,“阿弥陀佛,方才听闻施主欲上天山,取得金蝉子遗物,似乎颇有信心,不知是真还是假?” 此话一出,议论声陡然间溃散,整间客栈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是望向了许安之,就连合欢宗的姑娘也停止了调笑,眼中不时间露出淡淡的杀意。 宝物虽多,但却不是人人有份,所有人心里没底,你凭什么信心十足? 杀人诛心。 许安之望着眼前憨态可掬的和尚,心中浮起这四个字。 “大师说笑了。”许安之平淡道,“于我而言,踏足天山犹如探囊取物。” 当许安之的话落下,周围短暂的寂静之后,顿时变得嘈杂起来,除却合欢宗的几个姑娘频频朝着许安之抛媚眼外,其他人皆是眼中无许安之这个人。 许安之太平凡了,平凡的让人觉得他说出这番话感觉好笑。 这人不是一个疯子,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白瞎了如此好看的皮囊。 这是所有人内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施主真会说笑。”那和尚双手合十,礼貌性的说了句话,便离开了。 待和尚走远,明月竖起大拇指,对着许安之赞赏道,“小师弟方才真霸气。” 显然,单纯如明月,都在觉得许安之在吹嘘。 10年磨1剑,发书。。。 难受,不让涉及宗教,不能写负面,这本又得太监。 心里的故事写不出来,难受。 郁闷,筹备一本新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