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袤的黑暗中》 第一章 推开门后 赫里福德,芒夏月的一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怎么看都不是个召唤邪神的好日子。 维塔和安德鲁两人一人一边,紧紧贴着一栋破旧公寓3楼的房门两侧,屏着呼吸,一言不发。 直到安德鲁憋红了脸,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呼出了气。然后,他小心翼翼的向另一边的青年问道:“为什么关于召唤邪神的案子会让我们这些警探打头阵?我甚至连编制都没有!” 在另一边的维塔穿着和安德鲁差不多的深蓝色制服。唯一的区别是维塔的制服上有绣着一只双头老鹰的肩章,而安德鲁没有。 维塔先是狠狠的瞪了一眼安德鲁,接着小心翼翼的贴着房门侧耳倾听。在确认房门内没有异常的声音后,他才小声开口道:“因为我们倒霉正好在这附近巡逻。不过这也是个机会,如果这次‘骑士团与教会联合阻止邪恶的召唤仪式行动’后咱俩还活着的话,你的编制就有着落了。” “等等,骑士团?你说的骑士团呢?”安德鲁东张西望,可惜除了维塔外他没有在这层楼看到任何一个人。 “骑士团据说在50码以外架好了巨炮。” “那教会呢?” “教会在安全的地方给这栋楼的房东和居民用圣水灌肠。” 稍早一些的时候,警署接到这栋公寓房东的报警,房东豪斯先生声称他来这里收被拖欠了三天的房租时,打开门发现房间墙壁上画着的诡异魔法阵。被吓坏了的房东连忙报警,目前可怜的豪斯和附近居民正在接受教会必要的净化。 而维塔和安德鲁因为正好在这附近巡逻而被警官伏波勒令来这里打头阵。 “那我们……那我们岂不是被当作炮灰了?”安德鲁终于发现了这个令人悲哀的事实。 “没关系,我们俩的抚恤金够瑟薇上完大学了。”维塔摸了摸挂在腰间的银色护身符,以及教会提供的两瓶圣水,这将是他之后安全的保障。 安德鲁也有护身符和圣水,不过他把护身符含在了嘴里。 公寓下方穿着红色制服的长官伏波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维塔没办法再拖延下去了,他又深深吸了口气,拔出别在腰间的蒸汽手枪,向安德鲁点头致意。 安德鲁拿出从房东那里要来的钥匙,插入锁孔,同时挥手向楼下的红衣长官伏波发出信号。伏波长官掐下怀表计时。 伏波告诉过维塔和安德鲁,如果两人没在5分钟内从房间出来的话,骑士团将会用大炮将这里夷为平地。 安德鲁转动钥匙,打开房门,随后维塔冲入其中。安德鲁则站在了门口警戒,防止房门因为某些神秘的力量关闭。这是他在之前为期15天的培训中学到的,曾经有两名探员一同进入某个房间,结果房门关闭后两人再也没出来的例子。 维塔举着蒸汽手枪,谨慎而又快速的搜索房间。房间内十分简陋,粗苯的铜制蒸汽管道毫不遮掩的镶嵌在房间的墙上,管道中奔涌的水蒸汽推动着房间中两架风扇的转动,而风扇的转动又为房间带来了电力。 除了这每家每户的标配外,房间内只剩下些散乱的日用品,没什么特别的。 维塔一直谨慎的举枪搜索,直到来到卧室之中,他的瞳孔一缩,瞥到了画在墙上的,仍然散发着淡淡光芒的诡异法阵。维塔连忙把视线移开,尽量避免直视这个法阵,接着他摸索着取下腰间的护身符,小心翼翼的举到魔法阵前。 护身符没有反应。 维塔又走往前走了两步,依旧举着护身符。 护身符依然很正常,没有发热,没有突然裂开。 维塔又拿出了一瓶圣水,拧开,洒到地上。圣水在有些发霉的地毯上氤氲散开,没有冒出烟气。 他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维塔出房门,和安德鲁一起来到外走廊前,看着楼下的红衣长官。伏波仍然掐着秒表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两个。 维塔和安德鲁各自拧开了一瓶圣水,当头浇下,维塔出示护身符给楼下的长官。然后维塔斜着眼看着自己的弟弟把护身符吐出来的丢人操作。 两人身上的圣水都没有冒出烟气,护身符看起来也很正常, 伏波面无表情的朝他们点了点头,关上了怀表。 夕阳西下,脱去了制服的二人抱着刚在食品店买的面包和肉条,走在赫里福德略显杂乱的街道上。6个小时前他们从旧公寓楼撤出来时接受了姗姗来迟的骑士团和教会的人全方位的检查,包括喷淋圣水,来自催眠家的心理学评估,还有几个带着乌鸦面具的人对他们俩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手势。好在他们俩没有被教会用圣水灌肠,安德鲁因为这个心情好的肉都多买了两斤。 虽然两人的头发现在还是湿漉漉的。 安德鲁嫌弃的看着维塔买的白面包:“这种面包吃不饱,里面全是气,捏在一起有一个拳头大吗?”安德鲁捏起拳头,在维塔面前晃了晃。 维塔躲开安德鲁沙包一样的拳头:“你的拳头可比正常人的大,而且关键是这个好吃。” “这面包卖的贵,一个可以买6个黑面包。” “这个好吃。” “这面包吃了没营养,你看看我,现在长得可比你壮实多了。” “这个好吃。” “……”安德鲁不说话了。他知道自己说服不了自己的老哥,只是颠了颠自己怀里的肉,心里在好好盘算如何料理这盘菜。至于老哥喜欢的白面包?让那玩意儿见鬼去吧。 “呜----呜----”城市轻轨蒸汽列车喷洒着浓郁的蒸汽缓缓驶来,维塔看着列车,突然说道:“今天我们可以坐车回家。” 没理会安德鲁震惊的眼神,维塔继续说道:“今天我们多少算立了一功,你转正应该没问题了。之后我们家收入也会上涨,坐列车回去不算奢侈。” 安德鲁站在停靠着的列车跟前,傻傻的看着一只脚已经踏上车的维塔,一动不动。 维塔回头笑道:“快走吧,我有点想念我们的两室一厅了。” 从警署往维塔、安德鲁以及他们的妹妹瑟薇的家所在的格林克街步行的话需要1个小时。远离市中心的地理位置带来的是较为低廉的房租,可惜房东太太对近几年的新兴事物十分排斥,只是勉勉强强的接上了蒸汽管道,但说什么也不愿意加上风扇和转子发电,以至于维塔一家到了晚上仍然要点煤油灯。 格林克街第三街道122号旧公寓楼的304室,这就是维塔心心念念的两室一厅所在了。 他们站在自家门口,安德鲁对维塔说:“摇下门铃吧,我抱着这么多东西腾不出手。” “不行,有可能打扰到瑟薇学习。”维塔回应。 “真可惜,我本来还想教她做菜来着,她要学习就没办法了。”安德鲁勉力在自己的裤兜中摸索钥匙。 “你就这么喜欢吃碳?”维塔觉得他们的妹妹没有一丝一毫的厨艺天赋。 “咦,钥匙呢……找到了,老哥开门!” 维塔接过钥匙,插入锁孔中转动。他还在思索瑟薇的学业,安德鲁的编制等等等等,可是在房门打开的一瞬间,他的思绪中断了。 房门背后不是他所熟悉的两室一厅。 而是一片,纯粹,漆黑而又广袤无垠的深沉黑暗。 第二章 寻求帮助 惊慌对于解决问题来说毫无意义,维塔的选择是把门关上,然后再打开一次。 仍然是那片死寂的黑暗。 维塔又把门关上,换了一只手再次扭动钥匙,开门。 黑暗没有改变。 看来换个姿势再开门的操作对于这个异常没有丝毫作用,而维塔此时迫切的想要搞清楚出问题的是他自己还是他的家,如果是他的家出了问题,那家中的瑟薇又怎么样了? 维塔再次把门关上,头也不回的的对安德鲁说:“安德鲁,拿起你的护身符,你来开门。” “好嘞。”安德鲁刚刚一直盯着怀中抱着的肉条,完全没有注意到维塔的异常。 安德鲁把怀中的食物递给维塔,然后条件反射的把护身符放在嘴里含住,转动钥匙开门。 门后是维塔和安德鲁熟悉的家。 “维塔哥,安德鲁哥,你们回来啦!……维塔哥你研究门把手做什么?”瑟薇听到开门声愉快的来到了门口,然后不解的看着维塔,大大的眼睛中有大大的疑惑。 维塔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瑟薇没事。更棒的是出问题的目前看来只有自己。 维塔把怀中的大包小包丢给安德鲁,对着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瑟薇说:“我突然想起来警署那边还有点事,今天你和安德鲁两个人吃饭吧。”然后转身,步伐稳健的离开了公寓楼。 “维塔哥哥他是怎么了?”瑟薇疑惑的看着安德鲁。 “谁知道,大概是想起你上次做的全碳宴,跑了?”安德鲁嘿嘿笑道。 瑟薇跳起来,狠狠的踢了安德鲁的膝盖。 作为刚刚才从“骑士团与教会联合阻止邪恶的召唤仪式行动”下幸存的炮灰警员,维塔知道,自己很有可能是被邪神盯上了。 还好,这个世界的人民对与邪神相处有着丰富的历史和经验,教会与骑士团这两大组织的主要职能之一就是与邪神斗争。他不至于会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万事全靠自己摸索。 维塔决定先给警署打个电话,让他们做好迎接自己这个被邪神盯上的人的准备。 “希望他们解决我的问题的方法不是把我当场击毙。”维塔小声的自言自语,走向离他家相隔3个街区的电话亭。 他将手搭在电话亭的门把手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转动把手,打开电话亭。 维塔又在门后看到了那片广袤的黑暗。 然后他保持电话亭门打开的状态,退后两步,绕到电话亭侧面。透过略微浑浊的玻璃,维塔能隐隐约约看到古铜色的电话机,厚厚的电话本,一切和正常的电话亭没什么两样。 可是偏偏从他自己打开的门后面看到的就是一片黑暗。 看来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不能自己开门,维塔觉得自己开始有些了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常了。然后,他掏出警官证,随手拦住一名无辜的路人:“警察,根据帝国法律,你有义务配合我的行动。现在,请你帮我打开这个电话亭。” 路人用看神经病的眼神打开了电话亭,一边嘟囔着“现在的公务员怎么这样”和“帝国药丸”之类的话。维塔没理他,在电话亭门口仔仔细细的确认了一下里面是真的电话亭,又对路人下达了捂住耳朵以及站在电话亭门口防止门被关上的指令后,拨通了警署的电话。 在成功的吓了讨厌的伏波长官一跳,并接到原地待命的指令后,维塔百无聊赖的靠在电话亭上,观察着路人。夕阳将街道上随处可见的铜制蒸汽管道映的血红,远处又不时飘来淡淡的饭菜香味。维塔有点后悔他没把买来的白面包带在身上。 他再待命一会儿说不定连安德鲁爱吃的煤炭似得黑面包都能接受。 然后,维塔惊觉,自己不应该晃神去关心自己的饥饿感的,尤其是自己身上出现了大概率和邪神有关的异常的时候。 维塔直起身观察四周,终于注意到本来应该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行人居然全部消失了。 行人消失的现象解释起来有两种可能,维塔心中没有波澜的想: 第一种可能是自己因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常开始让自己产生幻觉了。如果是这样那么自己只能固守待援,希望幻觉之外的自己没有丢人的大小便失禁。 第二种可能就是骑士团和教会开始行动了,他们疏散了周围的居民和路人来防止自己这个不安定因素造成危害。如果是这样的话维塔还是有些紧张的,因为指不定有几十把枪就在暗处对准自己了。 当然,骑士团更喜欢拉大炮来对付异常。 于是乖乖的原地待命成为了维塔现在最佳的选择, 维塔继续靠在电话亭上,和时不时袭来的晃神作斗争。每一次晃神都比上一次来的更加猛烈一些。 但是维塔很快就适应了,他现在甚至能清晰的思考自己晃神的原因是什么。他认为晃神应该不是自己身上的异常导致的。如果与邪神有关的副作用自己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克服,那么在有生之年可以期待下自己手撕邪神的那一天。 晃神更大的可能性是躲在暗处的教会或者骑士团想对自己做些什么。 更恐怖的是他们失败了。 正在维塔胡思乱想的时候,电话亭另一侧传来了“噔,噔,噔”的高跟鞋声。维塔转头,发现是他之前见过的戴着乌鸦面具的人。 来人的黑色长袍两侧有高开叉,身材窈窕,手上把玩着一把短剑。如果忽略掉正源源不断从她的乌鸦面具后面漏出的浓烟的话,她简直是行走的福利机。 “嘿伙计,你把教会的人都吓坏了。”戴着乌鸦面具的女人声音略微沙哑,很好听。 维塔看着从她面具下不断冒出的烟气,皱了皱鼻子:“你戴着面具抽烟?” “雪茄,戴着面具抽劲大。你要来一根吗?”这个女人毫不在意。 维塔摆了摆手表示拒绝。接着他取下帽子放到胸前行了一礼:“初次见面,我是维塔·卓尔凡。我身上出现了一些异常,请问教会或者骑士团有办法帮我解决吗?” “你的情况我听警署那边说了,可惜这世上没有办法解决邪神的眷顾。对了,你可以叫我玛丽莲。呵,不用那么客气,如果今天你没有被炮决的话我们就是同事了。” “炮决?同事?眷顾?”维塔好像听到了一个他非常不愿意听到的词。 “本来我们对新的眷顾者没有那么粗暴的。通常做法是由教会的人用催眠魔法把你麻翻,我们调查员再把你带到郊外一个安全的地方给你做鉴定。不过催眠魔法好像对你没什么用?”玛丽莲弯腰将短剑插在地上,透过黑色长袍可以看到她玲珑的曲线。 维塔没有将注意力放在玛丽莲发的福利上,只觉得听到的新名词越来越多:“眷顾者?鉴定?” “我们这样被邪神眷顾而获得奇奇怪怪的能力的人就叫作眷顾者。”玛丽莲指了指地上的短剑,“鉴定就是指我会问你一些问题,这把短剑会判断你现在的精神状况怎么样,你是不是个危险分子,有没有马上失控的危险。” “如果这把剑觉得我是危险分子会怎么样?” 玛丽莲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6架帝皇三十年式蒸汽炮会发射,接着教会和骑士团会来这里洗地,市政厅会为今年的预算发愁,这条街的居民会换个新家。” “你不会被卷进来吗?”维塔点了点头。这个待遇很豪华,他很满意。 “谢谢关心,对我来说这没什么。”玛丽莲从怀里掏出一本笔记本,“准备好了吗?我开始问了。不想被炮决的话就给我好好回答。” 第三章 测验问答 “第一个问题,你觉得你是什么?”玛丽莲把乌鸦面具拉开半边,面具中积攒的雪茄烟雾一下子释放了出来。烟雾下是玛丽莲涂着烟熏妆的姣好脸庞。 “我是人。”维塔觉得插在地上的短剑更吸引人一些。他很好奇随着问答的推进这把短剑会有什么变化。 玛丽莲翻了翻笔记本:“你觉得人是什么?” “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维塔想也不想的回答道。 “喔!精妙的总结!”玛丽莲拍了拍笔记本,大概是在鼓掌。 “谢谢,马克思听见会很高兴的。”维塔想起了一些遥远的往事。 玛丽莲耸了耸肩,她不认识马克思是谁,并且眷顾者偶尔说些疯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她一点也不在意。 “下一题应该在27页,唔,你觉得一个人什么时候会不再是一个人?”玛丽莲又从新点燃了一根雪茄。 “当他背叛人类的时候。”维塔回答。 “具体一点。” 维塔仔细想了想:“不再站在人类的角度思考问题,放弃人类的认同感,切断了自己和社会的一切关系。” “如果一个怪物站在人类的角度思考问题,有人类的认同感,并且和社会有密切联系呢?”玛丽莲饶有兴致的问。 “把这个怪物当做长得奇怪一点的人类也未尝不可。” “即使这个怪物本身已经对人类造成了危害?” “那我会请骑士团和教会干掉他,然后在他的墓碑上写‘他曾作为人类活着’。” “说的好,不过记住一点,眷顾者的事尽量在眷顾者内部解决。对失控变成怪物的眷顾者更要如此。” 玛丽莲又开始翻起手中的笔记本,显然她对这个测试不是很熟练。玛丽莲深深的吸了一口雪茄,吐出了浓浓的烟雾,维塔往后退了一步说:“抽烟对身体不好,报纸上说你这样很容易得肺癌。” “呵,肺癌吗?谢谢你的祝福,死于病痛对我们眷顾者来说是很棒的死法了……你知道为什么眷顾者要戴这样的乌鸦面具吗?”玛丽莲停止了翻动笔记本。 “这也是测试的一部分?” “是的。” “那么我的答案是不知道。” “邪神的眷顾就像疾病,虽然眷顾能给我们各种奇奇怪怪的能力,但代价是每一份每一秒我们都面临风险,轻者可能疯掉,丧失某种感觉,瘫痪,或者突然暴毙,重者就会突然失控成为某种怪物。而普通人只要看到我们施展因为眷顾而得来的能力,都有可能或多或少沾染上邪神的气息,被邪神污染。” “嗯。”维塔觉得自己以后不能在别人的视线下开门有点麻烦,并且暗自庆幸安德鲁没有看到自己开门后的异常。 “所以我们经常被普通人所厌恶。那么问题来了,当你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眷顾者的身份,被其他正常人当过街老鼠唾弃时,你会怎么想?” 维塔沉默了一下:“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哦?为什么?” “换位思考一下,我是正常人的时候一定很不希望遇到眷顾者。” “哈哈,希望你和你自己说的一样,对待自己和对待他人一个标准。”玛丽莲又翻了翻笔记本:“你害怕死亡吗?” 维塔又思考了一段时间:“我会尽力避免死亡的来临,但如果无法避免的时候我也不会害怕。” “为什么?”玛丽莲越来越觉得维塔是个有趣的人了。 “死亡的感觉应该和出生前的感觉一样,就是自己不存在的感觉。”维塔回答道:“既然我不恐惧自己的出生前,那也不应该害怕死亡后。” “有道理!”玛丽莲赞叹道,又踢了踢地上插着的短剑:“时间差不多了,这里也没有被夷为平地。恭喜你,你过关了。” “时间?”维塔看着被玛丽莲踢的东倒西歪的短剑,有点摸不清这把短剑的原理。 “这把剑被我们称作‘炮弹信标’,在我问你答的时候它会渐渐深入你的内心,如果它判断你今后非常容易失控,容易变成怪物的话它就会把方圆5公里内的炮弹全部吸引过来。” “那就对它好一点,你把它踢来踢去的,真的把炮弹吸引过来怎么办?”维塔对玛丽莲的态度很不满意。 “喔,抱歉。”玛丽莲又深深的吸了亿口雪茄,说:“跟我来,接下来我们需要测试你受到的眷顾。” “这把短剑呢?”维塔指了指依然插在地上的短剑。 “送你了,这把短剑也是我们的标配。以后如果你一有失控的征兆就会被附近的炮弹淹没,很棒吧?”玛丽莲说。 维塔认真的想了想,回答道:“这真是太棒了。” 接着,玛丽莲不知道从哪摸出了一个乌鸦面具套在维塔脸上:“从今以后如果你要使用自己受到的眷顾的时候,戴上它。这个面具可以最大程度的屏蔽掉你的眷顾上邪神散发出来的气息,在你附近普通人不至于你一使用眷顾就被污染。” 维塔默默的将歪在脸上的面具扶正。 之后,维塔跟着玛丽莲,一同穿行在赫里福德的街道上。在穿过了两个街区后,维塔终于见到了路人的身影。 “为了我警署疏散了一整个街区的人?”维塔有些惊讶。 “和邪神有关的事情怎么谨慎都不为过。”玛丽莲理所当然道。然后,她点头向不远处的警官致意。警官连忙站直,扶帽回礼。 “好像大多数警员都不知道乌鸦面具的含义?”维塔自己之前也不知道戴着乌鸦面具的人就是和邪神有关的眷顾者。 “和邪神有关的事情普通人知道的越少越好,而且乌鸦面具也不是我们调查员专用的……我们到了。”玛丽莲的面具下一下子涌出浓浓的雪茄烟雾。 维塔抬头一看,是一家沙县小吃。 “帝皇发明的沙县小吃,虽然没人知道沙县究竟是什么,你喜欢吗?”玛丽莲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一般。”在充斥着黄铜与蒸汽的城市中突然出现了一家沙县小吃,维塔觉得非常的违和。 店内的老板是个不知道几百岁的年老的精灵。 “老板!来两盘年糕,两盘白果,十个杏仁酥,以及……”玛丽莲偏头,用维塔能听得见的声音说“一曲忠诚的赞歌。” 这大概就是眷顾者之间的暗号了,维塔想。 第四章 调查员之家 精灵老板正抱着手打盹,听到玛丽莲中气十足的嚷嚷声后才抬起眼睛看了两人一眼:“64贝,这次不准赊账。” “在我未来的后辈面前我可是很大方的。”玛丽莲掏出了自己的钱包,是灰色刺猬玩偶形状的,有点旧。 “后辈?”精灵老板又把头微微抬起一点,打量起站在玛丽莲后方的维塔。 维塔微微躬身:“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 “停停停停停,我知道你是新人了,一点常识都没有。别告诉我你的名字,我还想多活个几百年呢。”精灵老板像驱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站起身来走进了后厨。 沙县小吃店内一下子只剩下维塔和玛丽莲两个人。 “我们和普通人交流的时候一般是用外号。记住了,普通人如果既知道你是眷顾者,又知道你的真名,就很容易被盯上你的邪神的气息污染。”玛丽莲拉开一个椅子坐了下来。 “普通人通过眷顾者被邪神气息污染的条件到底有什么?”维塔坐到了玛丽莲对面。 “通过眷顾者被污染的条件?唔……两个,一是既知道你是眷顾者,又知道你的真名,二是直接目击到你因为眷顾而得来的能力。至少从教会最早的记载眷顾者的典籍开始绝大多数被污染的人都满足这两个条件。”玛丽莲靠着椅背懒散的抬起头,她的面具下一下子涌出了许多雪茄的浓烟。 并且玛丽莲又在用自己窈窕的身材不自觉的发起了福利。 维塔的心思不在这里,他疑惑的问道:“既然被污染的条件只有这两个,那我是怎么成为眷顾者的?” “被污染和成为眷顾者是两回事,成为眷顾者是因为某个邪神因为你的行为,你的长相,你的话语,甚至是你某个不经意间的微小动作而注意到了你,让祂对你来了兴趣;而被污染只是沾上了邪神的气息。成为眷顾者在会受到种种副作用威胁的同时会拥有各种各样奇怪的能力,而被污染只会有各种可怕的副作用。” 精灵老板好像是掐着两人对话的间隙走了过来,放下玛丽莲点的食物,再次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来,这顿算我请你,你应该没吃晚饭吧?”玛丽莲把面具拉开到半边,将抽剩的雪茄扔掉,露出了似乎涂着深色口红的嘴唇。 “谢谢。”维塔没有客气,他最喜欢有人请客了。 吃饱喝足后,玛丽莲领着安德鲁走进了店内的秘密通道。通道很长,一路往下,走道的墙壁上三根并排的黄铜蒸汽管道,黄色的照明灯链接在管道上。 “对了,‘玛丽莲’是你的代号吗?”维塔问道。 “不是,眷顾者之间交流不需要代号,这是我的真名。顺便一提,我的代号叫雪烟。”玛丽莲回答道。 “你因为眷顾而获得的能力和烟有关?”维塔想到了一些他以前读过的小说。 “怎么会,取这个代号只是因为我喜欢抽雪茄而已。通过代号把自己的能力暴露出去实在是太蠢了。”玛丽莲轻笑,有点嘲讽的意思。 玛丽莲和维塔走到了一扇巨大的黄铜门前。玛丽莲的双手握住黄铜门上的阀门,用力扭动,“嗤”的一声,阀门两侧冒出滚滚蒸汽,沉重的黄铜门打开了。 “开门的时候是逆时针转动三圈。顺时针转动两圈是锁死,千万别记错了。”玛丽莲推开大门:“欢迎来到调查员之家。” 调查员之家内部的人都穿着和玛丽莲类似的黑色长袍,只是没有她的长袍两侧的高开叉。 无视掉其他调查员不时投来的好奇目光,玛丽莲领着维塔来到了一个办公室前,敲了敲门:“雷德利教授,新人来了。” 玛丽莲帮维塔打开门,和维塔一起进入了雷德利的办公室。 雷德利透过他的单片眼镜看着维塔:“欢迎你,新的眷顾者,请坐。很抱歉我没有和玛丽莲一起来迎接你,因为你的文书资料整理起来有点麻烦。” “文书资料?”维塔望着雷德利桌前小山一样的文件。 “我们总要对新的眷顾者有所调查的。如果你是隐藏的邪教徒混在我们中间就很麻烦了。”雷德利笑着说。 “我的履历应该很清白。”维塔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没有什么会让调查员感兴趣的黑历史。 雷德利从桌上小山一样的文件中抽出了一份,念到:“维塔·卓尔凡,22岁,出生于现今魔法大族卓尔凡家旁支的旁支,但是没有魔法天赋。968年和弟弟安德鲁·卓尔凡以及妹妹瑟薇·卓尔凡一起从乡下来到赫里福德,没错吧?” “没错。” 魔法师家族的家主在得到有魔法天赋的继承人前会不停的生孩子,到了维塔这一代的时候他出生的地方一整个村子都姓卓尔凡,和在帝都的卓尔凡本家早隔了十万八千里。 雷德利继续念到:“969年你通过了警署的测试,成为了一名见习警员,在970年之前成绩平平得过且过,但在970年寒霜月突然开始努力工作,显现出了不错的能力。972年,也就是今年清谷月你甚至捣毁了赫里福德城东的假钞窝点,现在是警署的二级探员,没错吧?” “没错。” “你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能力?又是什么让你改变了混日子的生活态度?”雷德利问。 “我本来想过平静的生活。但是前年寒霜月的时候瑟薇被发现有不错的魔法亲和力,而赫里福德魔法大学的学费非常贵,所以我必须努力升迁来获得更多的工资。”维塔回答道。 “今年春雨月介绍你的弟弟安德鲁去警署也是一样的原因?” “是的,今年瑟薇正式入学了,我们需要补贴家用。” 雷德利把手上的文件放下,继续说:“今天中午你因为接触了豪斯公寓302房的魔法阵后出现被眷顾的特征的,对吗?” “是的。” “跟我描述下你进入这个公寓楼后的行动。”雷德利双手交叉,杵在桌上。 于是维塔仔仔细细的描述了他在旧公寓内的种种行动。 雷德利若有所思:“很好,非常的谨慎。” “可是我还是因为那个召唤法阵被邪神盯上了。”维塔目光中有询问的意思,也许雷德利会知道他会被邪神盯上的原因。 “召唤法阵?谁告诉你的?”雷德利瞪大了眼睛。 “我的长官伏波。” “这个叫伏波的真是个棒槌。”雷德利嗤笑,“警署总是像惊弓之鸟一样把所有事情都和邪神联系在一起,不过你放心吧。我们调查员之后已经调查过那个魔法阵了,只是个混了荧光粉的涂鸦,和召唤邪神半贝钱的关系都没有!” “调查员总是姗姗来迟吗?”维塔对这次他已经从公寓撤出来的时候调查员,教会和骑士团才赶到现场很是不解。 “不,调查员大多数时候都是冲在和邪神斗争的最前面的。”雷德利摇了摇头:“这次不是我们慢,而是警署太快了。” 第五章 所受的眷顾 “……”维塔陷入了沉默。 他觉得这件事的各个方面都有问题,警署给他的炮灰任务也好,那栋旧公寓里被雷德利称为只是涂鸦却被伏波警官称为与邪神相关的魔法阵,以及自己莫名成为眷顾者…… 好在玛丽莲看上去对自己没有恶意,而此时除了抱紧调查员的大腿外也别无选择。 毕竟维塔还要努力赚瑟薇的学费。 “看起来你有很多的疑惑。”雷德利笑了笑:“每个眷顾者都有许多的疑惑。下面我们来测试一下你受到的是什么样的眷顾。如果结果是我认为你比较适合出外勤,那么你大可自己去探究你想知道的一切。” “调查员也有外勤和内务的区别?”维塔问道。 “大多数眷顾者在观察期得到的能力都没什么用处,这些人更适合处理邪神事件的内务。要知道普通人阅读和邪神有关的文字都容易引来那些恶意存在的注视。”雷德利耐心的回答。 接着,雷德利又抽出一份文件:“根据警署发来的文件和我们的观察,你受到的眷顾是打开一扇门后会看到一片漆黑,以及一定程度的魔法免疫……” “等等。”维塔打断道:“警署的伏波长官知道我是眷顾者,又知道我的名字,他会不会被污染?” “放心,骑士团,教会和警署的高层都有抵抗污染的手段。”雷德利继续说:“先来测试你的魔法免疫究竟有什么程度,玛丽莲,交给你了。” “诶?我可不会那些太复杂的魔法。”玛丽莲不满的皱了皱眉头,她用手在空气中捏了几下,慢慢在掌心中凝结出一个鸡蛋大小的火球。“维塔,把手凑过来试试有什么感觉。” 维塔依言把手凑近玛丽莲凝结出的火球,说:“有些热。” “再靠近些呢?” “很烫。” “再再靠近些呢?” 维塔皱了皱眉:“快熟了。” “看来你不免疫这种直接攻击系的元素类魔法。”玛丽莲在熄灭火球前顺便点燃了一根雪茄,美滋滋的吸了一口。 “玛丽莲,办公室不能抽烟。”雷德利出声提醒,由于大多数调查员对魔法的修习都不太上心,雷德利之后又找来了另外好几名调查员给维塔进行测试,十几分钟后终于有了初步的结论:“诅咒,祝福,催眠,幻术,定位,甚至医疗魔法等这些直接作用于你身体上的魔法无效,混杂了魔法的草药效果减半,但是通过元素直接攻击你的魔法没有受到任何的削弱……利害参半吧。恭喜你,至少有利。” 维塔明白之前自己在电话亭前的晃神是怎么回事了,大概是教会的人想要用催眠魔法催眠自己,结果他们失败了。 “好了,下面是我最感兴趣的,”雷德利的声音中透露着愉悦:“让我来看看你推开的门。” 雷德利领着维塔,以及刚刚被勒令掐灭雪茄一直闷闷不乐的玛丽莲又往地下走了两层,穿过一道厚厚的黄铜门:“这里是我们的训练场,同时我们也在这里测试眷顾。如果你的眷顾破坏性太大也不会威胁到上层的人。” 维塔往前望去,空旷的场地中央孤零零的立着好几扇不知道从哪里拆下来的门。他走到其中一扇门的面前,轻轻抚摸。到现在维塔还有一些无法接受他已经成为了眷顾者的事实。 然后,维塔深深吸了一口气,在雷德利和玛丽莲的注视下,轻轻推开了这扇仅有门框和门面,没有连接墙壁的木门。 “吱呀”一声,在场的三人一起目睹了门后连接的广袤黑暗。 雷德利绕到了门的另一侧:“这边看到的也是一片黑暗。”接着,雷德利从上衣中掏出了一个银色护符,谨慎的将手伸进这片黑暗中。 “你的手没从这边伸出来。”在门另一侧的玛丽莲抱着双手说:“看来你的眷顾不是遮蔽门后视野这一类的小把戏,而是货真价实的连接着另一个空间……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雷德利皱着眉头将手从门内的黑暗中抽回来,本来华美的银色护符已经布满龟裂:“嘶——母神在上,还好可以报销。看来我们可以暂时打消进入这片黑暗的念头了,最好永远也不要进去。” “对了,你一次能打开多少扇通往这片黑暗的门?”雷德利向维塔问道。 维塔走向另一扇门,推开。黑暗出现在新开的这扇门之后,同时先前的那一扇门恢复了正常。 “同一时间只能打开一扇连接到这片黑暗的门吗?”雷德利点了点头。 雷德利又自己去尝试关闭这个门,再打开,黑暗还在那里:“只有维塔关门别人再开门黑暗才会消失吗……不,应该是维塔关门的时候门与黑暗的连接已经断了,维塔再次开门是从新建立了与黑暗的连接。” 玛丽莲这时点燃了一根火柴,往门内扔去。火柴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在门内的黑暗中渐渐远去,不一会儿就彻底消失了。 维塔望向门的另一侧,雷德利摇了摇头:“别看了,火柴没有从这边掉出来。这根可怜的火柴可能永远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不过多亏了这根火柴,我们至少了解到了这片空间的两个性质。” 维塔看向低着头仔细分析着的雷德利,觉得有专家肯冒着风险帮自己分析真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 雷德利先举起了刚刚伸进那片黑暗的手:“第一,这片黑暗中大概率存在氧气,从我的手刚刚没有出现暴露在真空中的症状以及在这片黑暗中火柴可以持续燃烧这两个现象看就可以证明这一点。” “第二,这片黑暗中一定存在着重力。同样有两点证据证明这个结论:一是火柴在无重力环境下会呈火球状燃烧,二是这根火柴直挺挺的落向了黑暗深处。” “这根火柴究竟掉到了什么地方去呢?”维塔越发的对这片黑暗感到好奇。 “问得好。玛丽莲,麻烦你去食堂的厨房拿一只鸡过来,活的。”雷德利说。 在玛丽莲被使唤去捉鸡的时候,维塔在雷德利的注视下,小心翼翼的将手伸进这片黑暗。 手的感觉很正常,没有灼烧感,疼痛感,瘙痒感。简单来说就是维塔什么也没感受到。 最大的不屑就是无视。看来自己还没有引起邪神大人多余的注视,维塔想。 “喔喔喔——”玛丽莲一脸不耐烦的抓着一只可怜母鸡的翅膀走了回来。 雷德利又从口袋中摸出一个银色圆珠,给母鸡喂下:“这个珠子有让我知道这个母鸡的位置,以及和它共享知觉的功能,待会儿我们把这只鸡扔进黑暗,只要它还在这个世界上我就能感觉到它在哪,知道它此刻有什么感觉。” “为什么不直接扔珠子?”维塔大半个月没有吃鸡肉了,觉得很是浪费。 “我很好奇身处这片黑暗中是什么感觉。”雷德利笑着,闭眼在自己眉心处点了三下。 “等等,雷德利,这样子太过冒险……”玛丽莲没有料到雷德利想使用这种手段调查,出声阻止,可是已经迟了。 雷德利已经挥手将无辜的母鸡扔进了门内无垠的黑暗。 母鸡挣扎了几下,越坠落越远。 “唔,哦!这种感觉真奇妙!维塔,关下门!”雷德利闭着眼冲着维塔说。 维塔犹豫了,让刚认识不到两刻钟的长官为了自己冒这么大的风险他觉得很不对。 雷德利急切又恼怒的半睁开眼,抓起维塔的手,强行让维塔关闭了门,断开了门与黑暗的连接。维塔对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教授有如此的怪力很是惊讶。 门关闭的那一瞬。雷德利忽然剧烈的扬起了头,像是被高压电流击中一般,抽搐两下,摔倒在地。 第六章 小小的家 玛丽莲表情复杂的快速来到以趴姿摔倒在地的雷德利面前,“唰”的一声撕开了雷德利背部的衣物。 维塔能够看见有一个暗金色的圆形装置插在雷德利的颈椎上,因为高热在微微冒烟。 玛丽莲毫不迟疑的拔出短剑,朝这个圆形装置捅了下去。 趴在地上的雷德利仿佛是个突然被接通电源的机械。他一下子睁开双眼,其中已经布满血丝,汩汩的鲜红从他的鼻子中渗出。 “老东西,我知道你是悍不畏死的科学狂人,但想送死也用不着这么急切。”玛丽莲收起短剑,咬牙切齿的对雷德利说。 雷德利按着鼻子,摆了摆手,刚想反驳什么就注意到了自己被撕烂的衣物:“哦该死,穿成这样可真失礼……” “急着寻死的科学狂人先生,您通过那只母鸡在维塔打开的黑暗中看见什么了?”玛丽莲抱着双手,余怒未消。 雷德利沉默片刻,沮丧的说:“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维塔正在帮助雷德利整理他被撕烂的衣物。 雷德利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我在自己脑子里加了一个保险,当我目睹无法承受的恐怖时,这个保险会自动把那一段记忆删除。” “听起来很方便。”维塔说。 雷德利又闭起双眼,一只手仍然按着鼻子努力阻止鼻血的渗出,遗憾的说:“看来今天只能到这了,我本来还想测试更多的,但我的身体实在不允许……玛丽莲,我觉得维塔这段时间可以当你的搭档,你觉得呢?” 玛丽莲思考了一下:“好。” “给维塔多讲讲我们调查员的事,哦该死这鼻血止不住了……对了,等下把‘另一人的手’给维塔试试。”说完后,雷德利就在维塔和玛丽莲的目送下,摇摇晃晃的上楼去了。 “‘另一人的手’是什么?”维塔今天有太多的疑问。 “一双半指手套,效果是让戴上手套的人的手变成其他人的手。这么说可能很奇怪,戴上之后你的手的样子,长度,掌纹等等都和原来一样,但它确实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手。”玛丽莲见雷德利走远了,就掏出之前没有抽完的雪茄,点着吸了一口:“你现在没有办法正常的开门很不方便吧?希望这双手套能让你可以正常的开门。” 维塔点了点头,他心中的一块石头微微落下了。几小时前维塔发现自己无法正常打开门的时候他曾认真考虑去家政公司雇一个专门帮他开门的女仆,但他显然没有这么富裕。 玛丽莲看着维塔,叹了口气:“抱歉,如果你的眷顾触发条件比较苛刻的话,我们可以通过洗脑、催眠和暗示等方法删除你的记忆,让你忘记你是眷顾者的事,也能让你对是否加入我们调查员有选择的余地。可惜你的眷顾触发条件太宽松了,而且你对这一类的魔法还免疫。” “删除记忆有什么好处?” “可以让你在一无所知中幸福的迎来暴毙。” “那还是算了。多掌握一些,多知道一些对我来说要好得多。”维塔摇了摇头。 “呵,希望如此。”玛丽莲吞云吐雾:“但活在这个世界上,更多的情况是知道的越多,就离死就越近,不是吗?” 眼见气氛陷入了沉默,玛丽莲说:“别想这么多了,我去帮你把‘另一人的手’拿来。” 5分钟后,玛丽莲从地下更深处的储藏库回来了。维塔戴上了这双皮质、黑色的半指手套,走到训练场中央矗立的某扇门前,轻轻推开。 门后终于是与他阔别了好几小时的正常景色。 临走时,玛丽莲站在调查员之家的黄铜大门前对维塔说:“今晚好好睡,明天准备迎接一下你作为调查员的第一个案子,我会去你家接你的。” 维塔止步,等待玛丽莲的进一步说明。 “你不是很好奇自己为什么会成为眷顾者吗?我们也很好奇,咱俩的第一个案子就从那个旧公寓的魔法阵开始查起好了。” “对了,调查员的薪资水平怎么样?”这才是维塔一直想问的,只是他有点不好意思问出口。 “我们没有工资,有的是每个月的调查预算。两人组的话……一个月应该是300千贝左右吧。”玛丽莲掰了掰手指头。 维塔坚定了留在调查员中的决心。 维塔幸运的赶上了最后一班城市轻轨蒸汽列车。在回到格林克街的家中时,夜已经深了,可是属于三兄妹的家中依然有着煤油灯的光亮。 维塔戴着黑色半指手套,轻轻打开家门,迎面传来的是安德鲁的呼噜声。 他的弟弟坐在客厅的椅子上,仰着头靠着椅背睡着了。 安德鲁的面前还点着油灯,有一本书盖在安德鲁的脸上。 维塔走近,借着煤油灯光看清了书皮:书名是《幼儿从零开始的魔法基础入门》。 安德鲁和维塔一样,没有魔法天赋。但安德鲁一直没有放弃。虽然已经20岁出头的安德鲁还看这种书有点丢人。 维塔拿来毯子,给安德鲁盖上,顺便把他脸上的书拿下来,再熄灭油灯。他可没本事搬动安德鲁健壮的身躯。维塔在客厅中没有看到他的妹妹瑟薇,大概是已经睡下了。 于是维塔蹑手蹑脚的走近自己和安德鲁的房间。他的家是两室一厅,维塔和安德鲁一个房间,瑟薇自己一个房间。 在路过妹妹的房间时,她的房间忽然打开了。 瑟薇探出小脑袋:“维塔哥,你回来啦。” 维塔顺手揉了一揉:“这么晚不睡当心长不高。” 瑟薇吐了吐舌头:“我还要再看看学校的功课。” “大学的环境还适应吗?” “老哥,这个问题你已经连续问了我一个月啦!” 维塔笑了笑,但还是继续问道:“教授对你怎么样?” “教授对我很好,今天还说我如果保持现在的成绩,今年就可以尝试申请半额奖学金啦。”接着,瑟薇的脸上露出了些许颓唐:“我的同学好多都很厉害,我怎么追也追不上……” “不用这么努力也没关系,今天我升职了,你适当偷下懒也挺好的。” “哪有劝妹妹偷懒的哥哥!”瑟薇气鼓鼓的,缩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回到自己与安德鲁的房间后,维塔想起安德鲁今天睡在客厅,于是将门反锁,戴上了乌鸦面具。 关于他受到的眷顾维塔还有想要确定的事情。 他找来了四根木条,钉成一个小框,对自己说:“这是门框。” 他又找来一个木板,用小刀划成合适的大小,对自己说:“这是门板。” 维塔将两样东西组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小小的木门,然后脱下左手上戴着的“另一人的手”,随后将小门推开。 小小的,仿佛相框一样的门中又出现了那片不祥的黑暗。 这也可以?维塔把相框小门关上,然后戴回半指手套,藏起乌鸦面具,解除了房间的反锁。然后做了20分钟帝皇七年式广播体操后,舒服的睡下,绝不把压力和疲劳留到第二天。 很快,维塔进入了梦乡。 在梦中的黑暗里,有某种存在,正在低语、喃喃: “……不要……火柴……” “……不要……活鸡……” 第七章 初次合作 维塔站在一片黑暗中,意识到了自己在做梦。同时他想起了火柴和活鸡就是昨天在调查员之家测试自己的眷顾时朝着黑暗中扔进去的东西。 “你想要什么?”维塔试探着向梦中的黑暗存在问道。 黑暗没有给予他回应。 “……”从小到大维塔被拒绝过很多次,因此他知道坚持不懈的难能可贵。 所以他坐下来,面对着梦中黑暗,成为了一台高强度复读机:“你想要什么?你想要什么?你想要什么?你想要什么?你想要什么……” 黑暗再也没有回应。 于是维塔就这样在梦中一直复读,直到他终于醒来。 睁开眼睛,“另一人的手”还好好的戴在自己手上。维塔起床伸了个懒腰,感觉精力充沛,没有做清醒梦之后的疲劳感。 房间外传来了早餐的味道,维塔看了一眼日历。今天是芒夏月十九日,周二。应该是轮到安德鲁做早餐,维塔放心的走出了房间。 瑟薇已经坐在餐桌前,一边小口的喝着汤,一边钻研一本砖头般厚的书:“早安,维塔哥。你怎么戴了一双手套?” “早安,瑟薇。我戴这双手套很帅吧?”维塔也坐到了餐桌前,上边摆好了他和安德鲁昨天买的白面包,以及一份《赫里福德周报》。 于是维塔津津有味的读了起来: ——《老当益壮?帝皇被曝与斯蒂芬妮女伯爵有染!》 ——《狭窄宿舍挤下三十八人?工业区到底有多少黑户游民!》 ——《与神明角力?坦斯肯兰弗团队宣布人造人计划取得巨大突破!》 ——《南北教会大辩论!至高神究竟是男是女?》 教会在帝皇执政早期与北方精灵建立的图德王国开战时分裂成了南北两个教会。分裂出来的两个派别信仰的都是至高神,只是两个教派间对于至高神的形象究竟如何分歧很大。南方教会称祂为母神,而北方教会则称祂为父神。 除了至高神以外的伟大存在则被世人称为邪神。 维塔并不清楚至高神与其他邪神之间有多大的区别。 在粗略的浏览了一番这周的新闻后,维塔翻到了报纸的小说版。在七八年前他也尝试给这个版块投过稿,题材包括《红楼梦》,《天龙八部》和《闺蜜蜘蛛》等等,大概他背的实在不怎么样,所有投稿全部石沉大海。 而且这里的小说全是周更,挺吊人胃口的。 不知不觉间,早餐快吃完了。仿佛是算着维塔动的最后一叉子,他家的门铃响了起来。 “来了来了!”围着围裙的安德鲁快步跑到门口,打开门疑惑道:“你好,女士。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门外是戴着女式毡帽,画着烟熏妆,穿着长裤的玛丽莲。 高挑的玛丽莲比安德鲁要矮一些,她取下帽子行了一礼:“早安,初次见面,我叫雪烟。我来这里找维塔。” “!”来找维塔哥的女人!瑟薇听到玛丽莲略微低沉沙哑的声音后马上支起耳朵,心思再也无法集中在眼前的书本上。 “早安,雪烟。吃早饭了吗?”维塔冲玛丽莲点点头,在得到已经吃过了的回答后,维塔返回房间,将藏起来的乌鸦面具和昨晚制作的相框小门以及他作为警探时的各种装备塞进背包,之后和玛丽莲一起走出了家门。 维塔在布满黄铜管道的走廊里仔细确认了瑟薇没有偷偷跟出来后,对玛丽莲说:“谢谢你没有在安德鲁和瑟薇面前抽雪茄。” “这点素质我还是有的。对了,你也应该赶紧取一个代号。”玛丽莲理所当然的说。 “我昨晚考虑了一下,就叫我‘黑门’吧。” “我不是说过在代号中暴露自己的眷顾是件很蠢的事情吗?”玛丽莲叉腰,很不满维塔没有听进她的话。 “目前来看,我的眷顾缺乏直接攻击的手段。用来配合你进行刑讯逼供可能更适合些,因此如果我的代号能让人直观的感受到我打开的黑暗空间有很高的危险性的话,会更有利于我们之间的配合。”维塔回答道。 “哦?这就想着要刑讯逼供了?你很上道嘛。”玛丽莲点头表示认可:“算了,反正代号这东西想要改随时可以改。” 玛丽莲和维塔走出了楼道后,她迫不及待的点着了一根雪茄后问道:“想好我们今天应该怎么行动了吗?我把公寓里魔法阵那个案子从警署那里要过来了。” “先去把我做警探时的装备还给警署吧。”维塔听到警署,想起来这一茬。 “这个不用,我们调查员是由骑士团和教会联合成立的。比警署要高半级,并且享有种种特权。”然后,玛丽莲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包括黑警署装备的特权。” “警官证总要还回去吧?” “也不用,你的编制问题昨天雷德利帮你处理文书工作的时候已经顺便帮你搞定了,而且没有规定说成为调查员就不能当警探。” “……也就是说,我以后可以拿到双份薪水?” “是警探的一份薪水加上我们调查员预算的盈余。”玛丽莲弹了弾烟灰。烟灰随着街道上蒸汽管道散发出的热浪随风而逝。 没有了后顾之忧,维塔思索道:“当务之急还是应该搞清楚那个公寓之前的住户的身份,也需要对公寓再进行一次实地考察。” “嗯,豪斯公寓的房东住的赫里福德南部医院离这里比较近,我们先去找那个房东要点口供?” “好。”维塔粗略的估计了一下时间,我们做列车去?早班车应该还没有开走。 “不,我们骑那个去。” 顺着玛丽莲所指的方向,维塔看见了停在路边的两架黑色铁质的自行车。 “会不会骑?不会你可以坐在后座上,我带你。”玛丽莲忽然发现自己考虑的有些不周。 “会,怪不得你今天穿的是长裤。”维塔整个人都雀跃了起来。 在赫里福德灼热的风中经历了一段愉快的骑行后,两人先是来到了距离赫里福德南部医院附近的一个僻静小巷内。维塔从背包里拿出乌鸦面具戴上,然后脱下一只手套,给玛丽莲展示了他昨晚制做出的相框小门。 玛丽莲仔细观察了一下相框小门连接着的黑暗,笑着说:“不错,你已经开始积极探索眷顾的种种用法了。很遗憾我不能给你什么建议,毕竟每个人的眷顾都不一样。” “我昨晚还做了个梦。”维塔将他昨晚做的清醒梦告诉了玛丽莲。 当维塔说到自己开始面对黑暗无限复读的时候,玛丽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还真是个有趣的人。”她顺手掐灭了雪茄:“放心,在观察期做些奇奇怪怪的梦再正常不过了。” “观察期?”维塔记得雷德利也提过这个词。 “就是指邪神对你的注意程度。按照注意程度的从低到高大致分为5个阶段:观察期,接近期,触碰期,拥抱期和宠爱期。这只是个大致的分段,而且记住,‘宠爱’是无限的。” “越往后眷顾能力就越强?” “强点有限,更大的问题是越往后你被各种缤纷的幻觉干扰的程度就越强。”玛丽莲忽然笑了起来,有些灿烂、有些妖艳:“所以,珍惜现在你只是偶尔做个清醒梦的时间吧。” 第八章 红脸白脸 维塔眼神复杂的看着玛丽莲,很想问问她眼中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玛丽莲收起笑容,嫌弃的朝维塔挥挥手说:“别这么看着我。” 然后,她摘下了自己的女式毡帽,在维塔惊讶的目光下将帽子内侧往外一翻。 毡帽内侧赫然是调查员的乌鸦面具。 玛丽莲戴好面具,叉腰,略显得意的说:“我自己做的针线活,厉害吧?” 维塔点头,眼中无声诉说着:“给我也整一个!”但被玛丽莲无情的无视了。 两人一同走进医院,在医院内所有人敬畏的目光下,向公寓房东豪斯先生的病房走去。 维塔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豪斯先生不配合我们怎么办?” “我想想,红脸白脸听说过吗?” 红脸白脸是指在矛盾冲突中,一人充当友善的角色,另一个充当严厉的角色,是一种相当有效的技巧。 “知道。我来当红脸。”维塔点头,他觉得自己相当的友善,来当红脸再适合不过了。 玛丽莲同意,她对扮演凶暴的人也很有兴趣。 他们来到了豪斯先生的病房前,玛丽莲礼貌的敲了敲门:“豪斯先生在吗?我们是骑士团的人,想来找您了解一些情况。” 调查员在普通人面前大多数是以骑士团的下级组织的身份行动的。 病房内先是沉默,然后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大吼:“邪灵!恶魔!不要靠近我啊啊啊!” 维塔和玛丽莲对视一眼,一起走进了病房。 豪斯趴在病床上,被子被踢到了一边,嘴里不断嘟囔着“邪灵滚开”,“救命”之类的话。他把头埋在枕头下面,瑟瑟发抖。黑色橡胶质的输液管连着古铜色的针头已经被他强行扯下,显得十分恐惧。 “豪斯先生,你怎么了?”维塔捡起他掉在床边的病历,上面显示豪斯的身体并无异常。 豪斯把头从枕头下面抬起来一点点,稍微瞥见了戴着乌鸦面具的二人后迅速的把头又埋了回去:“滚开!你们两个邪恶的眷属!卑鄙无耻的恶灵!母神会保佑我的……” 豪斯先生看上去像是撞见了和邪神有关的事才会显得如此神经质,但是维塔和玛丽莲都清楚豪斯的房中那个魔法阵是假冒的,只是个涂鸦。 维塔朝玛丽莲使了个眼色,然后忽然想起来自己戴着乌鸦面具。于是他拍了拍玛丽莲的肩。然后走到病房门口,用豪斯可以听得见的声音关上了门,反锁。 玛丽莲会意,她强行扯开了豪斯盖在头上的枕头,把他从病床上拉了起来。 然后玛丽莲点着一根雪茄,稍微掀开了一点点乌鸦面具,露出好看的嘴唇,吸了一口:“听着,老家伙。我们都知道你的精神很正常,没什么毛病。我们只是想稍微和你聊聊你租出去的公寓中房客的事。当然,你如果想这么一直装病下去的话,我也没什么办法。” “呜……噫噫……”豪斯抱着头哀鸣。 “但你要知道,我们和教会关系不错。我相信你和教会关系也不错,毕竟,呵,”玛丽莲指了指豪斯的屁股:“你肯定受过教会非常精心的照料。” 玛丽莲指的是教会喜欢给所有自称撞到邪神的人不由分说来一顿圣水灌肠的那件事。 “……”豪斯依然在努力颤抖,但停下了无意义的哀嚎。 “我们对遭遇邪神的人也有管辖权,也喜欢像教会那样非常细心照料病人。但是呢,我是个比较粗心的女人,偶尔会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错,比如……”玛丽莲把正在燃烧的雪茄送到豪斯的面前晃了晃:“这根雪茄会不小心先于灌肠用的软管被塞进你的py里,再灌入圣水之类的。” “你……”豪斯先生停止了颤抖,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刚想要说些什么,就被维塔打断了。 维塔说:“雪烟,不要这么粗鲁。”他转头看向豪斯,豪斯只能看到维塔乌鸦面具眼睛处黑色的镜片冷冷的反光。 维塔友善的笑了笑,接着说:“用圣水太浪费了,我觉得辣椒水比较好,还可以杀菌。” 公寓的房东豪斯先生招了。豪斯详细的告诉了维塔和玛丽莲他那间狭窄的公寓中租客的情报。 那间房间的租客不只一个,而是十七个。 “这些情报真的有用吗?”玛丽莲皱着眉头仔细的完成了记录,“这些租客的情报看上去详细,但17人全部都是黑户游民。我们怎么找?” 玛丽莲将笔记本收好,看着哭丧着脸的房东:“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要装疯了。帝皇60年的法令明确规定了你那种大小的公寓租住的人数不能超过4人,而且更不能租给黑户。” “我……我还能拿到房屋损失的补偿吗?”豪斯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哭腔。 维塔和玛丽莲都没有理他,接下来是警署的工作了。 玛丽莲和维塔摘下面具后,骑着自行车往豪斯的公寓赶去。他们接下来还需要对那栋公寓进行实地考察。 “黑户吗?有点麻烦了。”维塔骑着车说道。 赫里福德大约有150万人口,其中三分之一是流动性很大的黑户。黑户们往往来源于乡下或者国外,作为廉价的消耗品不断地流入工业区,在他们的最后一丝劳动力被剥削殆尽后又不断地逝去。 豪斯公寓离工业区很近。黑户中有些混的比较好的,在找到门路的情况下会一起租住在工业区外围的公寓中,以求稍微改善些生活情况。 “总会有方法的。嘶……我一点也不喜欢工业区。”玛丽莲说。 二人骑车离工业区越近,街边随处可见的铜制蒸汽管道也越来越粗厚,笨重。远方工厂排出的烟雾遮蔽了天空,植物越来越少,旁边的河水也开始散发出难闻的臭气。 “我成为眷顾者如果真的只是因为邪神的心血来潮,没有什么特殊原因的话,怎么办?”维塔尝试转移话题,缓解因工业区带来的死气沉沉的气氛。 “总应该有什么理由的。当然,如果你成为眷顾者的理由是你比较帅的话,我也无话可说。”玛丽莲调笑道,轻快地打响了自行车的车铃。 “谢谢你夸我帅。” “不客气,你也可以夸我漂亮的。” “嗯,你很美丽。” 结束了令人脸红的商业互吹,二人来到了维塔和安德鲁之前来过的公寓三层。打开门,迎面扑来的是上次维塔因为太过紧张而忽略的酸臭气味。 “这么小的地方真能塞下17个人?”玛丽莲是第一次来这,有些好奇。 维塔走到卧室,端详起那个曾让他冷汗直流的魔法阵。荧光的墨水让魔法阵现在还散发着微光。 但是即使维塔现在已经成为了眷顾者,他仍然没有感受到什么特别的。 “嘿伙计,”玛丽莲捏了捏鼻子:“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臭味?” “嗯,这里的卫生条件很差。”维塔转过头,有点不理解玛丽莲为什么要问出这样的问题。 “不是指这个,是魔法的臭味。” “我没有魔法亲和力。” “抱歉。”玛丽莲从包里拿出一个试管一样的物件,像是在搜集空气:“我的魔法造诣虽然不高,但比大多数调查员要强一些。” 在用小试管搜集完空气后,玛丽莲小心的将试管封好,贴上标签,准备之后送去教会鉴定。 玛丽莲继续说:“呵,有意思。这里有恶意的魔法发动后残留的味道。” 维塔皱眉,这个房间和邪神没有关系,反而牵扯出了恶意的魔法。 “为什么会魔法的人要来当黑户?”维塔问道。 “是啊,为什么会魔法的人要来当黑户。”玛丽莲收起了试管。 第九章 黑暗中的星星 在赫里福德的黑户经常会因为害怕官方的追查,在遇到任何异常时的第一反应往往是马上带着自己的微薄的财产离开事件的漩涡,即使受害人是他们自己。 因为几乎没有人关心这些法律上不存在的人,也不会有人帮他们伸张正义。 维塔和玛丽莲在发现恶意魔法发动的痕迹之后,一无所获。毕竟想要在17个人肆虐过的房间中找到可以证明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的身份的物件实在太困难了些。 “看来我们只能深入工业区了。呵,50万流动人口中找17个人,比大海捞针没好多少。”玛丽莲叹气。 “还是有些线索的。”维塔尝试整理思路:“豪斯先生敢把公寓租给17个黑户,一定有人提供门路和担保。”他顿了顿,“这附近的黑帮是个不错的调查对象。” 玛丽莲点头。她是调查员,是经常和邪教徒与眷顾者战斗的人,对附近这些盘踞在工业区靠压榨黑户维生的阴沟老鼠实在是不熟悉。 “你有调查黑帮的门路吗?”玛丽莲问。 “嗯,我跟附近的鬣狗帮交情不错。”维塔像是想起了一些令人怀念的往事:“我还是警探时就是因为捣毁了鬣狗帮的假钞窝点而升职的。” 玛丽莲沉默,心想这个男人对交情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在简单的吃过午餐后,二人进入了工业区。工业区的天空是灰色的,在令人窒息的废气烟尘中连玛丽莲也没有了抽雪茄的兴致。 “我们应该到哪里去找鬣狗帮?”玛丽莲问。 “找工厂的工头,队长之类的。他们大部分有黑帮的背景。不如说稍微有点良知的人都干不了这样的工作。”维塔掩着嘴巴和鼻子回答道。 维塔没有戴乌鸦面具,只是简单地用手帕当作面巾以求尽量遮挡烟尘。他觉得在这里本来面目比调查员的身份更加有效。 二人在工业区一直没有停下脚步,直到维塔忽然看见了一个在浓烟中抱手站立的一个壮汉。 满脸伤痕的壮汉本来好像是在打盹,可是他瞥见快步向他走来的维塔后,脸色一变,直起身来就想要逃进浓雾中。 “站住,科林,不然我就要开枪了。我想在这么浓的雾里把你干掉也没人会知道是我做的。”维塔和煦的说。 壮汉科林听到这句话,咬牙切齿的转过身:“见了鬼了,你这该死的条子。你他妈是警察,是警探!你怎么比我们黑帮还不讲道理!” “纠正一下,科林。”维塔拿着蒸汽手枪:“我现在升职了,比还是警探的时候更不讲道理。” 看着维塔手中的枪,科林举起了双手,嘴巴里还嘟囔着:“见鬼,就没有哪个长官能管管你这个狗娘养的吗?” “我的长官就在这里,有任何意见或建议你可以找她提。”维塔指了指一旁歪着头,抱手看戏的玛丽莲。顺便解开了蒸汽手枪的保险。 科林终于放弃了嘴臭。 “所以,这位先生这位女士,你们来这找可怜的老科林有什么事吗?”科林高举双手,再三强调自己的无辜。 “找人。”玛丽莲把在豪斯那里得来的口供拿到科林面前:“这17个人你有没有印象?” 科林眯了眯眼:“没有画像吗?” “想看画像的话你可得来骑士团一趟了。”维塔晃了晃手中的枪:“快说。” “见鬼,我认的字不多。” “我念给你听。”维塔一边盯着科林的双眼,一边缓缓念着文件上的情报。 科林强装镇定,黑洞洞的枪口此时显得那么的扎眼。他在努力吸收维塔提供的信息,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因为眼前这个疯子真的会开枪的。 “……罗尔·维扎,赛因岛人。绰号红萝卜,红色微卷头发……”维塔念到了第十二个名字。 “等等!这个人!红萝卜!啊哈!我有印象!”科林大叫。 维塔和玛丽莲对视了一眼,齐声问道:“他在哪里?” “我想想……我想想……702……不对,应该是703……是了!他一定是在703格子铺!”科林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你说这个谁懂啊?”维塔很不满意,把记录还给了玛丽莲:“带我们去。” 科林带着玛丽莲和维塔钻进了工业区中狭窄的小巷。这里的房屋看上去几乎都是用城区已经报废的废铜搭建的,摇摇欲坠。 好在工业区没有风。虽然带不进新鲜的空气,也不至于把这些窝棚吹塌。 科林尽心尽力的带路,现在他被枪指着,还不敢有异心。 科林领着二人来到了一间较为低矮的窝棚处。仅仅是远远地望了一眼,玛丽莲就在窝棚上看到了数个大小不一的窟窿。 “就是这了。”科林点头哈腰。 “带我们进去。”维塔偏了偏头。 科林走到窝棚前,把勉强能成为门板的废铜片从窝棚口移开,进入了里面,维塔和玛丽莲跟上。 仅有5米宽,7米长的窝棚中,十七八男男女女横七竖八的躺在里面。在充斥着汗臭,粪臭的潮湿空气中享受着他们作为黑户工人的一天仅四五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起床啦!该死的猪猡们!”科林大吼,拿起窝棚门口的水桶,将里面的水朝工人们泼了过去。 十七八个工人惊醒,乱糟糟的起床,看向了三人。 玛丽莲开始浑身起鸡皮疙瘩。她见过许多人,许多邪教徒和眷顾者。那些人的眼神中有些人疯狂,有些人宁静,有些充满了扭曲的意志。 但她从来没有见过像这些工人一样,如此空洞,麻木的眼神。 工人们看着她,也只是看着她。 除此之外似乎再无其他。 “你们这些见鬼的猪猡发什么呆呢?”科林一脚将其中一个工人踹翻:“红萝卜呢?那个狗娘养的在哪里?”然后,疤脸壮汉抓起一个骨瘦如柴的工人,作势要打。 “住手。”维塔出声。 “噶……”科林的拳头僵在半空。 “为了你的头盖骨着想。给我好好的,耐心的,温柔的问。”维塔举起了手枪。 红萝卜罗尔·维扎确实回来过,但因为昨晚突然发热,已经自行前往工业区的救济院去了。 在一枪托将混蛋科林打晕后,二人一同前往那家工业区中的救济院。 期间,玛丽莲跟在维塔后边,低着头,一言不发。 维塔觉得自己有必要开导下这个世界观刚刚遭受了冲击的前辈。于是停步,转身问道:“你怎么了?” “我……从来没见过那些工人那样空洞的眼神……”玛丽莲抱紧双臂:“我从他们的眼睛里……什么也没看到。呵,也许,他们的眼睛和这片工业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广袤黑暗。我开始觉得你推开的门后边的那片黑暗不算什么了。” “你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我什么也没看到……” “没看到不代表他们没有希望,梦想和对美好生活的需求。”维塔看着玛丽莲:“否则他们就不会背井离乡来到这里了。” “可是……” “你什么也看不到,只能代表这些感情在他们的心里被暂时压抑住了,但是也只是被压抑住。这些感情像沉在湖底的顽石一样,绝不会被磨灭。” “而被压抑,也一定会有爆发的那一天。”维塔想起了前世中听过的那些反抗压迫,荡气回肠的故事:“也许,这个地方确实是吃人的,让人窒息的黑暗。但在这些正面的感情因为极度的压抑而彻底爆发的那一天,他们一定会像燎原之火一般燃尽整个黑暗。” “到那时,他们一定会是广袤黑暗中最为耀眼的星星。” “那一天真的会到来吗?”玛丽莲抬起头。 “一定会的。而我们是调查员,也只是眷顾者。我们能做的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保护这个世界,防止世界在那一天到来前被邪神的信徒毁灭了,不是吗?” 第十章 救济院 “你安慰人的方法真是特别。嗨呀,明明我才是前辈来着。”玛丽莲轻笑,看上去好受多了。 “……”维塔没有接话,母胎单身至今的他并不清楚此时玛丽莲的意思。于是他转身,玛丽莲跟着他继续前进。 救济院位于工业区的西南角。说是一个院,其实就是由教会荒废的小教堂改造而来的,占地不过数百平米。 这里甚至没有连接蒸汽管道,想来里面也不会有电器。 维塔敲动了救济院的门环。不一会儿,一个满脸疲劳又充满戒备的女人将救济院的大门稍微打开了一条缝隙:“干嘛?”她语气不善的问道。 “贵安,女士。”维塔脱帽行李:“我的名字叫……黑门,我们来这里想找罗尔·维扎,外号是红萝卜的先生。” “黑门?哈。我这里没有这个人。”女人说完后钻回救济院的黑暗中,想要关门,被玛丽莲眼疾手快的用小刀刀鞘挡住了。 “我们很确定罗尔·维扎就在这里。”玛丽莲说。 救济院的女人不情愿的露出半张脸,“啧”了一声,皱着眉头说:“他欠你们钱了?” “没有,我们只是想找维扎先生打听一下他之前租住的公寓的一些事情。”维塔见女人的态度有所缓和,连忙说道。 福利院中的女人似乎看清了玛丽莲戴着的乌鸦面具,终于认为两人和黑帮应该没什么关系。女人仍是一脸戒备的打开门:“我很忙,而且罗尔·维扎的身体状况很不好。你们有什么事情赶紧问完赶紧走。” “还没有请教您的名字。”维塔跟着这个满脸憔悴的女人进入了救济院,迎面吹来的是一股浓浓的消毒水味。 “……奥罗拉。”憔悴的女人扔给维塔一副白口罩:“给我戴好。” 维塔观察起救济院,可以看到有四五十个病人躺在救济院的木板床上。有的像是在发热,有的受了严重的外伤。病人有男有女,最大的共同点在于他们都因为严重的营养不良而骨瘦如柴。 但他们在这个救济院中似乎都受到了一点基础的医疗和包扎。 “别看了,救济院的预算就只能让我给他们做这点程度的医疗。”奥罗拉领着维塔和玛丽莲走着,憔悴的眼睛中有些许不甘。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玛丽莲问,她没有看到救济院中有另外的人了。 “还有一个不中用的门房和一个管理这里墓园的牧师。”奥罗拉走到一个病床前:“他就是罗尔·维扎,你们想问什么赶紧问。”奥罗拉顺手摸了摸罗尔·维扎的额头。 “奥……罗拉小姐,谢……谢……”罗尔·维扎勉强的睁开眼睛,高烧让他显得气若游丝。 “你好,维扎先生。”维塔坐到病床边:“很抱歉打搅您养病。我们来这里是想了解一下你到昨天为止租住的公寓中租客的情况。” “哦……我明白了……”罗尔有些支撑不住,闭上了眼睛:“你是为了……那个奇怪的画来的吗?” 罗尔似乎不清楚那种画就是魔法阵。 维塔和玛丽莲对视一眼,这么快就有所收获让两人有些兴奋。 “您看到那个魔法阵是谁画的了吗?”维塔问道。 “看……到了……”罗尔的眉毛深深皱起,像是回忆起一些可怕的往事:“那是在……昨天凌晨,我起床上厕所……我看到了,他,他在卧室那边画魔法阵……呜呜……” 罗尔好像回忆起了什么极为恐怖的画面,他的身体蜷缩,颤抖了起来。 “罗尔,没事的,冷静。”奥罗拉探出手掌,轻轻抚摸罗尔的额头,同时对维塔怒目而视。 罗尔的颤抖渐渐停止了:“呼……呼……抱歉。那个人……他的动作……他画画的动作,不像活人……”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维塔问道。 “我……我和他不熟,只是碰巧住在一起而已……他叫……叫……约……约什么来着?”罗尔的眼睛闭的越来越紧。 “约翰·琼斯?”维塔提醒他。这是从房东那里要来的口供中第16个名字。 “是了!约翰·琼斯!高鼻梁,深眼窝……”罗尔像是卸下了一个重担一样,语调稍微放松下来。 “等等,约翰·琼斯?”一直站在一旁监视罗尔的身体的奥罗拉突然开口,语气中有一些不可置信。 “约翰·琼斯这个名字怎么了吗?”玛丽莲看向奥罗拉。 奥罗拉却没有理玛丽莲,只是在那里自言自语道:“约翰·琼斯约翰·琼斯,高鼻梁,深眼窝……” “奥罗拉女士,您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吗?”维塔问道。 “……滚。”奥罗拉低着头,维塔看不见她的眼睛。 “嗯?” “给我滚!这里不欢迎你们!你们既没有生病又没有受伤,来我的救济院干什么?给我马上滚!”奥罗拉忽然抬起头,本来疲惫的眼睛中满是凶悍。 “奥罗拉女士,冷静一下。”玛丽莲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闭嘴!给我马上离开这里!否则……否则我就要联系教会了!”奥罗拉显得十分激动,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威胁有多苍白。 “……好,这次冒昧前来,多有叨扰。我们改日再来。”维塔考虑了一下,觉得现在暂时离开是个比较好的选择。 “不行!你们永远也不要再过来了!”奥罗拉大吼。 将维塔和玛丽莲赶出救济院的大门后,奥罗拉反锁大门,脑袋靠在门上,久久的不发一言。 然后,奥罗拉缓缓的跪下,已是泪如泉涌:“母神在上,对不起,对不起……请宽恕我的罪孽吧……” 玛丽莲和维塔站在离救济院不远的一处小巷中。她插着腰,知道维塔会给自己一个解释。 “奥罗拉她一定认识约翰·琼斯,知道这一点就是非常大的收获了。而且奥罗拉看起来非常的不愿意配合。她留在救济院一定有她的原因,但如果把她逼急了,让奥罗拉消失在茫茫的工业区中,我们就很难再找到她了。”维塔解释道。 “嗯,有道理。”玛丽莲久违的点燃了雪茄:“红萝卜说约翰·琼斯不像是活人,你怎么看?” “两种可能。一是约翰·琼斯真的不是活人,二是他的精神状态不正常,使他的动作让人看起来很僵硬。” “我们是调查员,凡事应该往邪乎的方向想。我投约翰·琼斯不是活人一票。”玛丽莲的面具下冒出雪茄烟雾。 “但是资料上显示他在那个公寓已经连续租住一周了。上周他甚至天天会在房东面前露个脸。”维塔思索着豪斯提供的资料:“有那种可以操作尸体连续一周,并且保证尸体不腐烂,不露出明显的破绽的魔法吗?” “你应该好好补补魔道课。这个世界上只存在三系魔法:一是使用元素攻击的毁灭系,包括雷电,火焰之类的;二是改变肉体状态的光暗系,包括治愈魔法,诅咒魔法等等;三是改变人精神状态的幻术系,比如教会经常使用的催眠和删除记忆等等。”玛丽莲教育了维塔一番后继续说:“不过,眷顾者的眷顾就不一定了。也许真的有可以完美操作尸体的眷顾。” 第十一章 准备与过渡 “也就是说,我对这个世界上差不多三分之二的魔法免疫?”维塔有些震惊,到现在他对自己打开的门后的那片黑暗该怎么利用依然没什么头绪。目前看来他的眷顾最有用的功能就是这个原理不明的一定程度的魔免。 “是的,但是光暗系的治愈魔法你也免疫就有些麻烦,而且如果你之后如果因为眷顾加深而产生幻觉的话就不能指望幻术系魔法的干预治疗了。”玛丽莲颇有些担心的叹了一口气:“比起这个,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奥罗拉一定有问题,”维塔看向不远处小小的救济院:“我们是调查员吧?可不可以直接去逮捕她?” 玛丽莲挠挠头:“有点麻烦,奥罗拉是教会的人,对她动手得有雷德利的批准才行。不过,应该也就是一通电话的事情。” 维塔点头,而玛丽莲轻哼着歌,去往附近的电话亭那里。 维塔抱手,一边观察着救济院中的情况,一边看着在那边打着电话的玛丽莲。 只见玛丽莲先是在话筒那边说了什么,几分钟后,柳眉一瞬间竖了起来。 她似乎和电话那头的人产生了激烈的争执,争执很快演变成争吵,数分钟后,玛丽莲才岔岔不平的把电话摔下。 她走回了维塔身边:“见鬼!雷德利那老东西本来已经同意了,但教会有个叫阿斯利的高层恰巧在老东西旁边,他不同意我们在有确凿证据前,就对救济院展开任何暴力的行动。说是会玷污母神的荣光什么什么什么的……” 维塔皱眉:“教会高层不同意?我们可不可以偷偷……” 玛丽莲面色一苦:“很难,教会和骑士团比我们调查员高半级,更何况是他们的高层亲口否决的。” 维塔叹气:“既然不能使用暴力,那只有想其他办法了。” “比如?” “……比如,我可以去救济院里面当义工。” “我们才被赶出来,你就想回去当义工?”玛丽莲表情复杂:“奥罗拉她会接受吗?”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维塔想起了奥罗拉疲惫至极的双眼:“而且,我想她确实很需要义工的帮助。” …… 因为天色有些晚了,两人决定暂时分头行动。维塔留在工业区寻找落脚点;玛丽莲回城区向教会和骑士团交付找到的证据,以及去调查员之家带回必要的装备。 维塔寻找落脚点的行动很顺利,毕竟工业区最不缺的就是各种乱七八糟的违章建筑。 在把找到的落脚点勉强收拾的可以供二人短暂驻扎后,维塔来到工业区一个电话亭前,决定给家里打个电话。 这个世界的电话都设立在蒸汽管道上。只要两部电话间有管道连通,就能通话。 “喂您好,这里是卓尔凡家,请问您是哪位?”电话那头传来了瑟薇的声音。 “瑟薇,是我。今晚我不回家了。”维塔靠在电话亭里,一边小心的监视救济院中的动向。 “诶!?不回家了?”瑟薇差点惊叫出声。 “嗯,晚饭你和安德鲁吃。”维塔有些不明白瑟薇为什么惊讶。 “……好。”瑟薇像是在思索什么。 “今天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 “不要太勉强自己,不要把自己逼的太紧了。” “……嗯。” “瑟薇,你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瑟薇先是沉默,然后,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巨大的决心一般说道:“维塔哥!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结婚以后再做才……” 这时,维塔忽然瞥见奥罗拉从救济院中抱着一个大木盆出来了:“抱歉瑟薇,突然有急事,再联系。”维塔匆匆跑出了电话亭。 “喂?喂!”在家中的瑟薇不满的挂断电话,然后捂住已是通红的脸,慢慢蹲下。她不知道自己的哥哥今晚是呆在危险的工业区中。 维塔回到自己找的落脚点,这里可以清晰的监视救济院的全貌。 只见奥罗拉连续搬出了好几个巨大的木盆,里面似乎全是救济院中换的换洗的衣物,被褥,绷带等等。 然后,奥罗拉对着双手握在胸前,似乎在咏唱什么。她面前的空气中渐渐凝结出湍急的水流。奥罗拉将一袋像是消毒粉的东西扔到她所凝结的水流中,水流旋转着席卷过所有的准备洗涤的东西。 奥罗拉连这个都是亲力亲为?毁灭系魔法还能这么用的?完全没有魔法亲和力的维塔感觉十分的羡慕。 奥罗拉又唤来微风将衣物吹干之后,她回到了救济院中。 又过了约半小时,玛丽莲终于回来了:“我回来啦!你饿不饿,我带了吃的。” 维塔看了看,果然是沙县小吃。 吃吃喝喝中,两人开始商量维塔明天行动的细节。 “明天我一个人进去当义工就好,我需要在外边有人照应。”维塔说。 “好。奥罗拉似乎有不错的魔法造诣,你千万要小心。”玛丽莲点头,顺手吃了一个烧麦。 “我们应该怎么联系呢?”这个世界还没有手机。 “雷德利之前用过的知觉共享珠,还记得吗?” “记得。” 在调查员之家时雷德利用过这种珠子和一只鸡共享知觉,以求探查维塔推开的门后连接的黑暗。 “我们两个人用这个共享知觉,这样联系就能很方便啦。”玛丽莲掏出一颗银色的珠子。 “这种东西是可以量产的?”维塔接过珠子,收下。 “是的,有效期一天。来,多给你几颗。想要共享知觉的时候在眉心点三下就好了。” “调查员有很多这种神奇的东西吗?” “是的,在帝皇执政前调查员的预算不是很充足,那时候的前辈们就是靠捣鼓这些小玩意儿来养活整个组织的。比如你的手套。”玛丽莲指了指维塔手上的‘另一人的手’:“这双手套本来是用来给某个贵族洗脱猥亵罪用的。那个贵族声称戴着这双手套做坏事,相当于别人在做坏事,和他没关系。” “……”维塔被这贵族奇葩的思维震惊到了,“那么这种银色珠子是为了什么做出来的?” “哦,有些贵族在玩乐的时候想要双倍的快乐。”玛丽莲又吃了个包子。 “……调查员以前那么惨的吗?”维塔有些不相信在这邪神窥伺的世界中调查员曾经扮演这样的角色。 “曾经邪神威胁不到这个世界,母神把我们保护的很好。但是北边的尖耳朵把教会分裂了之后,一切都不同了。”玛丽莲好像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 维塔沉默,思考。 教会的分裂导致了至高神的衰弱?邪神因为至高神衰弱了才能趁虚而入? 那么现在至高神状态如何?是情况已经得到了好转?还是在持续不断的衰弱下去? “凡事往坏处想。”玛丽莲眯着眼睛,好像看穿了维塔的思考。 维塔望向窗外,看着被云雾遮蔽的天空。如果空气质量再好一些的话,应该可以看到月亮。 这个世界的月亮表面极为光滑,没有前世那个月亮上的月海。 维塔并没有生出怀念前世的情绪,因为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22年了。 但他必须思考,他已经不奢望能在这邪神窥伺的世界中平静的生活下去,但至少要让安德鲁和瑟薇能平静的生活下去。 也许在眷顾者这条路上不断地走下去,才是实现这个小小愿望的唯一方法。 第十二章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第二天一早,在吃下可以和玛丽莲共享知觉的银色药丸后,维塔戴上奥罗拉昨天给他的口罩,敲响了救济院的大门。 奥罗拉开门,看到了昨天见过的令她印象深刻的眉眼。她不爽的“啧”了一声,缩回黑暗中,准备关门。 “奥罗拉女士,我想当救济院的义工。” 话音刚落,奥罗拉关门的动作停止了,但她没有马上重新开门。 仿佛是在门后犹豫了许久,奥罗拉终于探出头,疲惫双眼中的戒备不曾减弱:“你想要来当义工?黑门先生?”黑门两字咬的很重。 “是的。”维塔点头。 奥罗拉盯着维塔维塔的双眼:“我没办法信任一个连真名都不肯报上的人。” “但你应该确实很需要义工。” 奥罗拉考虑了几秒钟,仿佛是在权衡利弊:“好,你可以来试试。干不好的话马上滚蛋,明白吗?”随后她终于打开了大门。 进入救济院后,铺面而来的依然是和昨天一样的消毒水味,以及一些病人痛苦的小声哀嚎。 奥罗拉马上朝着哀嚎传来的方向小跑过去。 “我应该从哪里开始?”维塔跟上奥罗拉。 奥罗拉随手指了指救济院的一个角落:“用那些工具,去把厕所给我打扫干净。” 维塔拿好了打扫用具,进入了厕所。 维塔四处看了看,在确定周围只有他一个人后,才在眉心处点了三下开启和玛丽莲的知觉共享后小声说道:“我这边很顺利,外边有没有什么异常?” “刚刚有几个鬣狗帮的在我们的落脚点周围鬼鬼祟祟的出现过。”玛丽莲回答。 “是在监视我们吗?”维塔问道。 “不确定,还需要进一步观察,不过应该没有发现我们……你这是在扫厕所?” 无视掉玛丽莲肆无忌惮的嘲笑后,维塔拿起长柄刷,撸起袖子,准备开始打扫。 救济院中的厕所灯光阴暗,里面为了方便腿脚受伤或者太过虚弱的病人而配备了马桶,似乎在之前被奥罗拉打扫的很干净。虽然现在上面又沾满了秽物。 维塔快速的清扫完毕后,看着这个马桶,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别误会了,是关于他的眷顾发动方式的想法。 马桶盖是盖子,靠连接轴转动,存在的意义是封闭起马桶内部的空间。 似乎……也能看作是一扇门? “不会吧……”维塔在确定此时玛丽莲没有在和他知觉共享后,他摘下了左手上戴着的‘另一人的手’,缓缓的,忐忑的用左手打开了他刚刚擦干净的马桶盖子。 那片深沉的黑暗居然真的出现在了马桶内部。 “……”维塔看着出现在马桶内部的黑暗,突然想起了一句话: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而当你对着深渊脱下裤子时,深渊会羞涩的转开眼睛。 如果……我……朝着这片黑暗中…… 算了,黑暗中的某种存在可是在梦里和我搭过话的。维塔马上放弃了这个大胆的想法。他把马桶盖盖好,从新戴回了半指手套。 这一天过得非常充实。 他的工作主要是对环境的清洁,以及帮助奥罗拉处理病人的脏污。 当然,在这之间,二人都没有放松对互相的监视。 临近夜晚,在大致处理好今天所有病人,并赶走了几个近乎痊愈的人之后,奥罗拉和维塔来到了红萝卜罗尔的面前。 他的状况很不好。 罗尔满面通红,他的嘴唇已经干裂,但因为营养不良甚至没办法从干裂的伤口中流出多余的血,只能无助的躺在病床上剧烈的颤抖。不时想要坐起来咳嗽,可是他太虚弱了,没办法直起身。甚至没有办法很好的喘气。 “……家……回来,我……在哪……”罗尔已经因为高烧意识迷离了。 奥罗拉“啧”了一声:“别怪我,我治不好你。这里是工业区,是贫民窟。如果你是贵族家的少爷说不定还能活下去。” “我……不要……啊啊啊……”罗尔身上的痛苦似乎到了某种临界值,他瘦弱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想要坐起,可在旁人眼中他只是幅度稍大的翻了翻身。 “呜呜……啊啊啊啊啊……”罗尔发出了哀嚎。 奥罗拉疲惫的双眼微微闪烁,她用手抚在了罗尔的额头上。 然后,奥罗拉轻轻唱起了一首歌:“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罗尔剧烈的颤抖渐渐停止了,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平复。 “母神的双手轻轻摇着你……”奥罗拉的歌声谈不上多好听,却有种让人着迷的魔力。 维塔感到一阵晃神,然后忽然惊醒。这种熟悉的感觉……维塔意识到奥罗拉是在使用幻术系的催眠魔法。 记得玛丽莲说过,正常人的反应应该是被缓缓麻翻。 维塔装作两腿一软,倒在地上。同时不着痕迹的点了三下眉心,打开了和玛丽莲的知觉共享。 罗尔的手忽然抬起,抓住了奥罗拉的白色围裙,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妈……我回来了!” 然后,罗尔的手一软,永远的停止了呼吸。 “摇篮摇你,快快安睡。” “夜已安静,被里多温暖……”奥罗拉的歌声渐渐停止了。 “嚯,好厉害的幻术系魔法。”玛丽莲的声音在维塔脑海里响起。 维塔没有出声,只是小心的眯起眼,观察站在罗尔身边的奥罗拉。 整个救济院都因为奥罗拉的魔法陷入了沉睡,连那些伤的最重的病人也不例外,不时甚至有鼾声响起。 奥罗拉低着头,面沉如水。过了好久才抬起头,她走到救济院的门房处,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台电话,接上了可能是她私自搭建的蒸汽管。 过了几分钟,电话似乎接通了:“货准备好了,来拿。嗯,嗯,我确定……我跟你们讲,钱一分也不能少。” “听见了吗?”维塔用极为细微的声音询问玛丽莲。 “听到了。呵,真是让人期待,救济院的奥罗拉小姐究竟有什么样的秘密呢?”玛丽莲的声音中似乎充满了愉悦。 又过了约一刻钟,救济院外似乎响起了马车的声音。 “看到了吗?”躲在外边监视的玛丽莲问。 “嗯,是鬣狗帮的马车。”维塔小声回应。 二人的知觉共享也包括视觉。 马车上下来了五六个人。中间居然有维塔和玛丽莲的老相识,疤脸科林。 科林敲响了救济院的大门。 第十三章 亵渎 奥罗拉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大门。 疤脸科林的眼神仿佛是蜥蜴一样在奥罗拉身上来回舔舐:“嘿嘿嘿,奥罗拉小姐,你还是这么美丽。” “废话少说,货我准备好了,钱呢?”奥罗拉握紧双拳,似乎有电弧在她的拳头中闪烁。 “嘁。我们来确认一下,”科林恼怒的摸了摸下巴:“在病痛中痛苦死亡的尸体一具,右脚胫骨骨折疼痛致死的尸体一具,全身烫伤感染致死的尸体一具,没错吧?” 奥罗拉的表情有些扭曲,仿佛是内心在做着什么激烈的挣扎。她的胸口起伏了几下,终于回答道:“是的。” “美丽的小姐,我能进来和你一起,嘿,验验货吗?” “休想用你的脏脚玷污母神的救济院。”奥罗拉拳头中的电弧光芒大作。 “好好好,那就只能让美丽的小姐你自己把货抬出来了。” “……等着。”奥罗拉退回救济院中,先是走到了救济院深处,推出两架病床。之后走到趴在地上装晕的维塔面前,将红萝卜罗尔的病床推走。 救济院中依然响着若有若无的鼾声。 科林指挥着鬣狗帮马车上的成员,先将三具尸体装入棺材,再放入马车。在装运完毕后,科林掏出一个小袋子:“这是30千贝。不过,这个月你准备的货有点少啊。” “能满足你们变态要求的病人本来就不多。” “你不是医生吗?完全可以自己……” 奥罗拉眼中寒光一闪:“闭嘴!” “好好好,我们给你的清单你要上点心。兄弟们,走了!”科林跳上马车,指挥着一票小弟驾驶着马车浩浩荡荡的走了。 “科林老大,为什么我们不能自己找几个黑户,自己把他们料理成清单上要求的尸体?省下来的钱还能请兄弟们喝点酒。”一个鬣狗帮的小弟问。 “我哪知道?上边就是这么要求的。”听到喝酒,科林有些嘴馋的咂了咂嘴。 救济院内,趴在地上装睡的维塔有些头晕。 在视觉共享下,他刚刚看到玛丽莲如同鬼魅一样的从二人的落脚点窜出,在红萝卜罗尔的棺材上留下了一个记号。现在玛丽莲正附在马车车底。 奥罗拉失魂落魄的走了回来,维塔趁机站起。 “……什么?!”奥罗拉停下脚步,下意识的一拳挥来,但被维塔接住。 “你?!”奥罗拉紧紧盯着维塔的双眼,悄然发动幻术魔法,但显然没办法成功。 “抱歉,女士。你的催眠魔法对我无效。” “你,你都听见了?”奥罗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是的。” “哼哼,听见了是吗……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很惊讶吧?母神的救济院,母神的子民居然在做这种出售病人尸体的勾当……” 维塔的眼神没有波澜,只是静静的问:“约翰·琼斯是怎么回事?” “……约翰·琼斯曾经也是我的病人,但他半个月前已经死了。”奥罗拉的双腿仿佛再也无法支撑她的体重,使她跪在了地上。 奥罗拉捂着脸:“已经死了的人怎么会去租房子?怎么会像你们说的一样,上星期一直在他的房东面前露脸?一定……一定是鬣狗帮的人亵渎了他的尸体……都怪我……让他死后也不得安宁……” 奥罗拉忽然抬起了脸,仿佛压抑已久的情绪瞬间爆发:“我没有办法啊!这里是工业区,是贫民窟!你看这里的黑户像是付得起医药费的样子吗!?教会每个月才给我100千贝的预算!这点钱能干什么!?我不雇佣护士不雇佣清洁工就是为了节省一些可怜的开支!我的多少病人就是因为只能在我这得到最最基础的处理病症才不断恶化最终死去的!?如果我的预算再多一点,如果我能再多买一点药物,甚至只要再多买一点绷带,我就可以救更多的人了!” 奥罗拉喘着粗气,继续说:“鬣狗帮答应我找到一具符合他们要求的尸体就给我10千贝。你知道我用这笔钱多救活了多少人吗?可是……可是我没想到他们居然对病人的尸体做出了如此亵渎的事……哈哈,都怪我。我早就该想到的……母神啊,请您一定要惩罚我……” “你对半个月前的病人都记得这么清楚?”维塔问。 “你以为这里的黑户死后还能剩下什么?他们积攒的遗产会被黑帮夺去,他们的尸体大多会被野狗分食。如果我忘记了他们,忘记了我的病人,他们就真的……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玛丽莲的声音忽然在维塔脑海里响起:“鬣狗帮的马车停下了,现在在离救济院往西400码的格子铺。” 维塔将奥罗拉从地上扶起,然后转身离开。维塔边走边说:“很抱歉,我还有急事,我们下次再聊。” “……”奥罗拉沉默,失魂落魄的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维塔刚走到救济院门口,又折了回来。他看着奥罗拉:“我还会来当义工的。” “什么?”奥罗拉抬头,只看到维塔快速离开的背影。 维塔回到落脚点,把黑铁自行车搬了出来,骑上。靠着和玛丽莲的视觉共享,远远地跟随着鬣狗帮的马车。 马车在工业区四处晃悠。每停下一次,都会往车上装数量不定的尸体。等到终于装满了满满一马车,天已经泛白了。 工业区道路上开始出现刚下晚班的工人,他们摇摇晃晃的回到自己的格子铺去享受难得的休息。维塔担心工人中可能混有鬣狗帮的监工,眼线。把自行车扔下,并在地上打了个滚,以求看上去和工人们更接近一些。 干净的衣服在这里实在是太扎眼了。 鬣狗帮马车终于停下了,他的终点是位于工业区北部的一座私人墓园。 维塔来到墓园前,和已经早早在这里等候的玛丽莲碰头。 “这里是鬣狗帮的大本营吗?”玛丽莲贴着围墙,小声询问。 维塔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根据奥罗拉的证词,再结合这里是墓园,里面可能真的有能操作尸体的眷顾者。只有我们两个人,足够吗?” 玛丽莲考虑了一下,问道:“你带了什么装备?” 维塔打开自己的双肩背包:“蒸汽转轮手枪一把,子弹54发。防弹背心一件,我自己做的相框小门一个,警探证一本。以及……” 维塔拿起了一把小短剑,这是玛丽莲在两人初次见面时给他的:“以及这把叫作炮弹信标的短剑。” 玛丽莲点点头,从小包里掏出一把短柄霰弹枪:“拿上这把霰弹枪。遇到难缠的敌人靠这两把枪应该足够了。如果遇上难缠的怪物……你把炮弹信标当作当作飞刀扔出去,它会把骑士团的炮弹召唤过来的。” “那我会不会把自己卷进去?” “刀柄可以旋转,转一圈是延时5秒召唤,转两圈是延时10秒,以此类推。” 维塔点头,他希望自己永远也不要遇上需要使用这把短剑的一天。 第十四章 墓园 二人通过搭建人梯的方式潜入私人墓园后,按照玛丽莲的建议分头行动。本来维塔是强烈反对的,但玛丽莲保证如果维塔如果遇到危险,她可以在半分钟内赶到维塔身边。 两人的知觉共享还没有失效。 维塔觉得自己总不至于连自保半分钟都做不到。 黎明前总是人最为困倦的时候,对于鬣狗帮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维塔右手持枪,谨慎的前进。他的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躲避墓园中随处可见的玻璃酒瓶上。 维塔来到了一个墓碑前,看上去没什么异常,埋的很结实。 “我这边没什么异常,你那边呢?”维塔通过知觉共享联系玛丽莲。 “如你所见,也没有……哦,有个醉鬼。”玛丽莲回答,顺便将那个醉鬼掐晕。 “可疑的地方还剩大堂和钟楼,我去钟楼吧,那里应该人少。”维塔清楚自己并不是可以在几十人眼皮子底下来无影,去无踪的神偷。 “好说。”玛丽莲轻快地答应了。 维塔潜行到了钟楼,同时切断了和玛丽莲的视觉共享。他看着玛丽莲的视角快晕车了。 维塔轻轻推开钟塔的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让眼睛适应室内昏暗的光线。然后,他将相框小门取出,脱掉手套打开,连接上了那片深沉的黑暗。维塔将连接着黑暗的小门绑在手上,他觉得也许能当个盾牌也说不定。 做好准备后,维塔缓步进入了钟塔。 然后,维塔瞪大了眼睛。 钟塔内部停放着大约七八口棺材。 鬣狗帮的人怎么回事?棺材放在钟塔里?搬进来不累吗? 维塔走到其中一口棺材面前,轻轻抚摸。因为他在上边发现了玛丽莲留下的记号。 这是红萝卜罗尔的棺材。 “什么人?”一道苍老的声音忽然从维塔身后传来。维塔转身,将手枪对准了声音的来源。 是个与他的声音同样苍老的老人。老人双目低垂,佝偻着背,似乎是因为差劲的视力而没有看清维塔手上的枪。 维塔并没有因为对面那人的苍老而放松警惕,因为在一个组织的老家中,往往是越老的人越厉害。 比如少林扫地僧,比如各路武侠小说中的各种老前辈。 但维塔目前还没有丧心病狂到立即开枪。于是他试探到:“老前辈,虽然有些冒犯,但接下来我会打晕你。放心,晕过去以后就不会痛了。” “咚!咚!”维塔身后红萝卜的棺材内突然响起了猛烈的敲击声!维塔眼睛一眯,自己眼前的老人大概率有问题! 于是维塔再不迟疑,马上对准老人扣动了扳机。 枪声响起,但是老人似乎预判了维塔的射击,在枪声响起之前就以不符合他年龄的敏捷向旁边一滚,退到了掩体后边。 “小子,你很谨慎嘛。”老人在掩体后边哈哈大笑。 “多谢前辈夸奖。”维塔举枪瞄准掩体,他不敢冒进,因为维塔不知道在掩体后的老人有没有准备什么陷阱。 “咚!咚!咚!”红萝卜的棺材敲击声越来越响,更糟糕的是其他的棺材中也响起了敲击声! “老前辈,你家棺材钉的牢吗?”维塔忍不住问。 “很遗憾,我家棺材都是滑盖的。” 维塔只能转身,跳到棺材上站住,朝着棺材板连开三枪。 敲击声暂时止住了,维塔听到背后破风的声音,于是维塔就势一滚。朝身后开了一枪。 破风声只是老人扔过来的撬棍。 老人一个踉跄,似乎被子弹击中了,但他还是强撑着跑出了钟塔,顺手反锁了钟塔的门。 “雪烟!支援!”维塔大吼。 “撑半分钟!”玛丽莲通过知觉共享回话,她似乎被缠住了。 红萝卜的棺材中又开始响起敲击声,其他的棺材上甚至已经开始出现龟裂。 难道要每个棺材都打三枪?他的转轮蒸汽手枪弹容量6发,现在已经打出去了5发。而他每次换弹都需要大约3秒钟。 忽然,维塔想到了,棺材板虽然是滑盖的,但似乎……也能看作是一种门? 自己的眷顾能让马桶连接上那片黑暗,没道理棺材不能。 于是维塔再不迟疑,脱下半指手套,拉开了棺材板。 漆黑的黑暗果然出现在了棺材门上,维塔再将棺材翻倒,以保证棺材内部的尸体能掉进黑暗中。 红萝卜敲击棺材的声音消失了。 维塔对剩下的棺材如法炮制,很快,每个棺材中都恢复了平静。 在让最后一个棺材连接上黑暗后,并将其翻倒后,维塔松了一口气。他只戴回了右手的手套,走到被反锁的钟塔门前准备研究逃出去的方法。 可是他的手还没摸到锁孔,门就已经被一股巨力撞开了,“维塔,你没事……哦你已经解决啦。”是玛丽莲。 玛丽莲望向门内,看见了翻倒的七八口棺材,转眼间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你的眷顾还能这样用?!”玛丽莲十分惊讶。 “只是运气好,我看到操作尸体的眷顾者了,是个矮小的驼背老人。”维塔回答。 “我没看到他,不过肯定没有跑远。” 维塔跟着玛丽莲走出钟塔,发现四周的地方已经密密麻麻的躺了许多被玛丽莲放倒的人。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活人,又有多少被操作的尸体。 “老大!你没事吧!”远处似乎有鬣狗帮的增员到来。 “噗,噗……”私人公墓的坟地中开始传来挖土的声音。 “呜……啊……”被玛丽莲打倒的尸体又在缓缓站起。 “我解决这些小杂兵,你去找那个老人。”玛丽莲活动了下脖子关节。 “好。”维塔不再迟疑,甚至不去理会他面前的敌人,只顾向前冲锋。 在维塔正前方只有5米的尸体踉跄着向维塔扑来。但维塔没有减速,他信任玛丽莲的掩护。 玛丽莲动了起来,她的速度比维塔快了很多。 玛丽莲如同残影一样窜到维塔前方的尸体面前,用手在尸体的脸上轻轻一摸。就像小女孩抚摸慵懒的猫儿一样,没有多用半分力气。 但是那具被操纵着的尸体身上忽然涌出大量的水蒸汽,就像体液瞬间被加热至沸腾一样。尸体再次软倒,甚至有一股肉被煮熟了的味道传来。 玛丽莲就这样利用她极快的速度和她诡异的能力瞬间将维塔周围所有的敌人解决了干净。 维塔继续向前冲刺,他判断老人应该就是朝这个方向逃跑的,因为之前这个方向的敌人最多。 但是几秒种后,维塔又折返了回来。 玛丽莲诧异的望向他,只听见维塔边跑边说:“快跑。前面有10具尸体抱着炸药朝我们跑过来了。” 第十五章 主教 玛丽莲稍微一犹豫,也跟着维塔开始跑。 “调查员对躲避炸弹有什么心得吗?”维塔边跑边问,尽量调整呼吸。 “哪有这种心得?不过我个人的建议是朝地下躲。”玛丽莲的语气有些无奈。 “地下?”维塔四处张望,发现墓园的地上有很多可以释放地下埋藏的蒸汽管道中所积攒压力的井盖。 然后,玛丽莲一把将维塔拦腰抱住,随后撕开了地上的薄铜制井盖,和维塔一起跳了进去。 “砰!”剧烈的爆炸声从地面之上传来。维塔被玛丽莲压在身下,只觉得还好被操作的尸体智商似乎不高,没有跳进压力井里来的。 玛丽莲抓着维塔跳出了井,她望着四周的一片狼藉,轻笑道:“真是盛大的欢迎仪式,我喜欢。” 鬣狗帮的成员拿着棍棒,柴刀等等慢慢围拢过来,只有几个人手中拿着枪,远远地站在外围。显然鬣狗帮因为突然遭受袭击而没有完备的准备。其中有些步履蹒跚的,应该是混杂在鬣狗帮帮众中间的被操纵的尸体。 玛丽莲决定把鬣狗帮的火力吸引到她自己身上,于是她大声挑衅:“鬣狗帮的给我听好了!我不知道你们整天和个恋尸癖的老不死混在一起是什么想法!我只看出来两件事!那就是你们脑子不好使,胳膊也没力气!” 挑衅完毕后,玛丽莲小声对维塔说:“我去解决那几个拿枪的,在我回来前你要撑住。” “好。”维塔点头。 玛丽莲动了,如影子一般冲出人群。鬣狗帮骚动,有几个沉不住气的提着刀朝维塔冲了过去。 “砰!”维塔朝天开了一枪,震慑住了人群。同时抽出了玛丽莲给他的短柄霰弹枪。 如果鬣狗帮有人想再冲到他面前,维塔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场面一下子陷入僵持,鬣狗帮人多势众,只要一拥而上就能砍翻维塔。 但在他们一拥而上的同时,维塔必然会开枪,没人想做中枪的那一个。 所以活人全部僵在了原地,但死人不会有这样的顾虑。 人群中的被操纵的尸体步履蹒跚的走出,朝维塔冲来。 “砰!砰!”维塔只能开枪,鬣狗帮的活人被吓得后退,那么仿佛听不见枪响的执意往前走的一定就是尸体了。 维塔跑了起来,他需要节省弹药。挡道的尸体能躲避的尽量躲避,实在躲不开的再开枪。 然后维塔发现这个方法意外的有效。 被操纵的尸体力量很大,但是速度比常人要慢。他们似乎只能接受单一的指令,无法好几具尸体一起配合行动。 至于鬣狗帮的其他活人?早就被维塔伴随着震耳枪声的四处跑动吓得没影了。 现在维塔知道为什么那个操作尸体的老人在中枪后逃出钟塔时还要执意反锁住门了。老人匆忙拉起来的尸体对于有足够空间迂回的维塔来说毫无威胁。 维塔甚至能在跑动中放慢脚步,从容换弹。甚至能找准机会,用枪抵住尸体的额头,再从容开枪。 6个弹夹后,周围只剩下维塔站着了。 维塔给枪换好子弹,望向玛丽莲消失的地方; 她去的也太久了。 稍早一些时,矮小又驼背的老人捂着被枪击中的伤口,踉踉跄跄的来到了私人墓园的地下。 他知道自己匆忙唤醒的尸体没办法挡住两个人,尤其是那个仅靠轻轻触摸就有莫大破坏力的女人。 “该死,该死,伏波那该死的东西应该早点提醒我的。我的艺术,我的杰作……啊啊啊啊啊!”老人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心痛至极的事,狠狠捶墙。却牵动了疼痛的伤口。 “如果再给我点时间,我就能拉起更多的艺术,就能有更多的组合……” 老人终于跑进了一个密室,然后,他浑浊的眼睛对密室中央的某样东西放出了光。 那是一个穿着婚纱的女人。更确切的说,是一个穿着婚纱的女尸。尸体的脸上曾经有着可怖的疤痕,但现在已经被精心的缝补好了,只留下了细密的针脚。 女尸闭着眼睛像是在沉睡。在昏暗的地下室中甚至有了一种圣洁的感觉。 “哦……哦!我的爱人!”老人连滚带爬的爬到女尸面前,小心翼翼的抓起女尸的手,在自己脸上摩擦。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用,我受伤了。”老人抚摸着女尸的手,有泪光在他干瘪的眼睛中闪烁:“这次又要麻烦你了,请你保护我吧!我的爱人……” 玛丽莲用极快的速度解决了拿枪的喽啰,但在她想要回去支援维塔时,却鬼使神差的回头张望。 然后,她仿佛忘了维塔,忘了支援。只是朝着老人秘密地下室的方向走去。 穿着婚纱的女尸也在朝着玛丽莲走来。 二人相向而行。 玛丽莲的瞳孔散开,似乎什么也没想。 婚纱女尸的双臂上出现了两道高压电弧。她抬起双手,仿佛想要拥抱玛丽莲。 一般来说,人体能承受的安全电压是36伏,玛丽莲能承受的还要更少一些。 玛丽莲与女尸的间隔距离还有10米。女尸手上喷薄的电流几乎要触碰到玛丽莲了。 “砰!”一声枪响!一发子弹穿透了女尸的左臂。 维塔赶到了。他有些懊恼因为刚才剧烈的奔跑后无法准确的瞄准。 “小子!你对我的爱人做了些什么!”躲在草丛中的老人咆哮着钻出,愤怒的挥舞着右臂蹦蹦跳跳。 维塔望着女尸,皱了皱眉:“教会的主教阿曼达?” 主教阿曼达曾经是赫里福德教会的高层,于一年前病逝。维塔还是警探时曾经参加过她的葬礼的护卫任务。 “哈哈哈,认识我的爱人是你的荣幸。”老人看起来十分得意。 “据我所知,阿曼达主教直到病逝为止,终生未婚。” “俗不可耐!我的爱人现在已经完完整整的属于我了!她的皮肤,她的肌肉,她的骨骼,她的器官……呜哦……说起来有些下流,我现在已经bo……” 维塔没有等他说完,已经完成了对老人的瞄准,扣动了扳机。维塔有信心能用这一发子弹贯穿老人的眉心。 但是一面厚厚的水障突然出现在了老人面前,子弹打在了水障上。 水的阻力约为空气的800倍。 子弹在由死去的主教阿曼达制造的水障壁中,速度越减越慢。老人把手伸进水障中,拿出了已经失去全部速度的弹头。 “嘿嘿嘿,我的爱人会保护我的。”老人把玩着弹头,随后钻回草丛中,抽搐起来。 第十六章 这就是我的逃跑路线! 情况很糟糕。 维塔的子弹几乎不可能对老人造成威胁,而维塔虽然暂时将仇恨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但玛丽莲仍处于危险中。 于是维塔调转枪口,目标不是阿曼达,而是似乎陷入了幻术中的玛丽莲。 维塔想要尝试用这种方式唤醒玛丽莲。 “砰!”子弹几乎是贴着玛丽莲的耳朵划过。玛丽莲迷茫的眼睛似乎有了一点焦距。 玛丽莲的表情开始有了变化,仿佛是在于幻术进行激烈的斗争。但是阿曼达转过了头,用了无生气的眼睛看了玛丽莲一眼,玛丽莲便停止了挣扎。 阿曼达的目光接着扫过维塔。 维塔觉得那股熟悉的晃神的感觉又回来了。 果然是幻术系的魔法! 这是个机会,维塔学着玛丽莲的样子,将头和枪一起低垂下去。 “嘿嘿嘿,小子,我就知道我的爱人是无敌的。”猥琐的老人钻出草丛,系好皮带,随后又往后退了几步:“我的爱人!把那小子解决掉。这个女的……嘿嘿,留下。说不定能好好调理一番……” 死去的阿曼达当然不会有回应,只是迈着僵硬的脚步一步一步的接近维塔。 对于自己操作的尸体,老人显然没有像对待自己那样谨慎。如果阿曼达现在用出那射程长达5米的高压电弧,维塔就只能放弃这个机会了。 阿曼达布满电弧的手即将触碰到维塔的脸颊时,维塔动了。 维塔快速举起转轮手枪,抵住阿曼达的下颚,扣动扳机! “砰!”子弹由下至上穿透了阿曼达的头颅,没有血液流出。 阿曼达像是断线木偶一样倒了下去。 维塔回头,老人已经见势不妙逃远了。 阿曼达大概是老人最大的依仗,所以维塔决定补刀。他先是抽出短柄霰弹枪,想要贴着阿曼达的脸来一枪。 但是倒在地上的阿曼达已经开始在自己周围召唤出水障,并且正在地上摇摇晃晃的准备站起。 好在阿曼达离完全恢复似乎还有一段时间。 维塔皱眉,只能抽出短刀“炮弹信标”,转动刀柄5圈,设置25秒后开始召唤骑士团的炮弹,随后将“炮弹信标”扔在阿曼达面前。 然后维塔背起在一边陷入幻术的玛丽莲,朝着老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但是,维塔仅仅往外跑出10秒钟约80米后,阿曼达已经站起来了,她恢复的比维塔预想的要快很多。 阿曼达摇摇晃晃的站起,接着,她双手合十,有光芒在她身上闪烁。阿曼达双手撑地,起跑!她以远超短跑运动员的惊人速度速度朝着维塔冲来! 这是什么?传说中光暗系魔法的增强自身? 这样下去,不需要10秒钟维塔就会被阿曼达追上。 得想办法让阿曼达慢下来! 维塔回头,用短柄霰弹枪射击! 被蒸汽推动的几十颗钢珠咆哮着从霰弹枪枪口射出,维塔不求精密,只希望这一枪能拖慢阿曼达的速度! 死去的阿曼达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在维塔调转枪口的那一瞬停下脚步,凝结水障,挡住了这一枪。 维塔成功的拖慢了阿曼达的速度,但他没有回头确认阿曼达状况的余裕,只能埋头向前跑去。 然后,阿曼达身后爆炸了。 激烈而又灼热的气浪将阿曼达和维塔一起掀飞,炮弹因爆炸而带来的数百块碎片朝着爆炸中心四周高速射出。 维塔没有能够跑到他预想的安全距离,所以他被碎片和气浪掀飞了。在半空中时维塔才听到炮弹轨迹的“咻”声,可能是因为炮弹速度过快导致的现象。 维塔背着玛丽莲,因为气浪在地上翻滚。维塔觉得自己很幸运,他似乎没有因为炮弹带来的碎片受伤。 更棒的是增援应该会马上就到。因为这一发炮弹属于骑士团,骑士团和调查员之家一定会派人来查看情况。 维塔和玛丽莲在地上停止翻滚后,维塔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受伤了。 因为他之前背背上的玛丽莲帮他抵挡了大部分冲击。玛丽莲的背部已经是血肉模糊。 不过还好,还有气。 维塔转过头去,想要观察阿曼达的情况。阿曼达离爆炸中心更近,理应受到更严重的伤。 令维塔失望的是阿曼达还是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了。 死去的阿曼达虽然本能的用水障防御,但是她的头仍然被弹片削掉了一半,一只手和一只脚似乎严重骨折,曾被细密缝补的皮肤又布满了可怖的疤痕。 但她毕竟是站起来了。 维塔皱眉,举起蒸汽手枪将弹匣内剩下三发子弹打出。 这次阿曼达终于中枪了,但只是稍微摇晃了几下,没有倒下。 维塔想要装填弹药,但阿曼达动了。 就像是个被人扔过来的残缺布偶一样,阿曼达以一种近乎滑稽可笑的姿势朝维塔冲了过来。 维塔来不及装填弹药了,甚至来不及举起短柄霰弹枪,里面还有一发子弹。 维塔双手护面,格挡! 但他就像是被一头发疯公牛撞击一样,倒飞出去。 “小子!你把我的爱人……你把我的爱人!我要把你碎尸万段!放心吧,我会再把你修好的!”阴魂不散的猥琐老头不知道在哪里愤怒的大叫。 阿曼达再次摇摇晃晃的接近,就要再次飞扑。 维塔站起,摆好架势,击出一拳。 在还是警探的时候,维塔空手格斗成绩不错。这是他想要过平静生活而刻意隐瞒实力的结果。事实上,维塔有信心在警署竞技场上以一挑三。 但前提是对手是普通人,不是这种力量速度都很强,还不惧疼痛,无畏生死的怪物。 所以维塔再次被击飞了。 这次他因为巨力的撞击向后飞出了四五米。 还好,可能是因为大脑严重受损,阿曼达已经使不出新的魔法了。 阿曼达冲来,猥琐老头在不知何处张狂大笑:“小子,你死定了,哈哈哈哈哈哈!” 维塔嘴角却有笑意。 他默默的想:“抱歉,这就是我的逃跑路线。” 维塔脱下右手手套,举起了短柄霰弹枪,瞄准了在阿曼达冲锋路线上的一个压力井井盖。 玛丽莲和他曾经利用过同样的井盖躲避尸体抱着的炸药的爆炸。 井盖是连接着地面与地下的门,而用霰弹枪开门也是开门。 扳机扣动,数十发弹丸撕开了薄薄的井盖。如维塔所想,漆黑的不祥黑暗出现在了井盖里。 智商不高的阿曼达一脚踏了进去,但她毕竟生前是教会的强者。阿曼达在快要彻底落入黑暗前,抓住了井口边缘! 维塔坐在地上笑了。 他早料到阿曼达可能这样逃出黑暗。 维塔用脱去手套的右手,打开了绑在手臂上的相框小门。 他一次只能将一扇门连接上黑暗。 黑暗出现在相框小门中,井口内的黑暗消失了。 一起消失的还有阿曼达的尸体。 她在这个世界上只留下了几根青葱的手指。 第十七章 手指 维塔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躺在墓园的草坪上。玛丽莲坐在他身边,手上抱着一本厚厚的书,而且没有点燃雪茄。 稍早一些的时候,维塔在打倒阿曼达后本想要继续追踪猥琐老头,但是因为几天没有好好休息的疲累感、加上因为战斗而受伤的疼痛感,以及玛丽莲终于清醒过来的安心感等等瞬间交织在一起,冲击上维塔的脑海,使他干净利落的晕了过去。 直到现在维塔才醒来。他望了望周围,发现骑士团,教会和警署都来人了,正在清理场地。 维塔直起身,向一旁的玛丽莲问道:“那个猥琐老头呢?” “很遗憾,让他给跑了。”玛丽莲合上厚厚的书本:“不过还好,线索没有断。瞧我发现了什么?” 维塔仔细看了看玛丽莲在他面前挥来挥去的厚书本:“一本账本?” “没错。”玛丽莲点头,将账本递给维塔:“这上边记载了有谁来参观过墓园地下那个博物馆,老头收集的尸体是从哪来的,以及……有谁购买了老头处理过的尸体。” “博物馆?”维塔觉得墓园和博物馆似乎扯不上什么关系。 “警署的人发现的。就在那个钟楼的地下,里面全是被摆出各种各样姿势的,皮肤被扒了的风干尸体,真是恶心。”玛丽莲回答,声音中充满了厌恶。 这时,离维塔和玛丽莲稍远的地方有人似乎爆发了激烈的争执。维塔望去,发现争执是发生在调查员和教会人员之间的。 玛丽莲说:“那是雷德利,他在和教会争论阿曼达剩下的那几根指头应该归谁所有。” 维塔想起阿曼达被他扔进门内黑暗后还剩几根手指。 “这也要争?”维塔惊讶道。 “和两个眷顾者都产生联系,而且本身就是强大魔法师遗物的东西可不多见。说不定经过一些处理就能成为强大的道具。”玛丽莲说。 然后,玛丽莲看向维塔轻笑道:“你成长的真快,居然已经能打败教会主教这种级别的人物了。” “只是运气好。”维塔摇了摇头:“如果我的眷顾没有免疫幻术系魔法的能力、或者阿曼达主教还活着,多使用一些射程较远的毁灭系魔法、又或者地上没有那个井盖,那现在站在这里的一定不是我。” 玛丽莲拍了拍维塔的肩膀:“赢了就是赢了。现在就算是最迂腐的骑士也不会认为战胜一个敌人需要双方都准备万全、拿着同样的装备、穿着同样的护具、约在一个宽阔的竞技场中对决而胜才是战胜对手。” 玛丽莲顿了顿,略带感叹的说:“我们眷顾者更是如此,在战斗中寻找最有利于自己的地形、等待对手最衰弱的时机、蛰伏到敌人完全暴露自己的能力、以及向母神祈祷拥有最好的运气。眷顾者应该这样战斗,而我这一次做的显然不好。” 维塔看着玛丽莲说:“很抱歉让你受伤了。” 维塔指的是在背着玛丽莲逃离火炮的爆炸范围时在他背上的玛丽莲帮他挡了许多弹片。 “有吗?”玛丽莲站起,转了一圈。维塔看到她身上的衣服仍是破破烂烂的,但后背的皮肤已经光洁如初。 雷德利这时似乎结束了和教会人员的争执,他向维塔走来,将一根阿曼达留下的手指递给维塔,气愤的说:“很遗憾,这次阿曼达留下了3根手指,我只能要来一根,剩下两根教会自己拿去了。真是的,说什么这是他们重要的圣骸,死了就是死了……” “雷德利教授,这根手指有什么用?”维塔出声打断了雷德利的碎碎念。 “我不知道。”雷德利叉腰。 “嗯?” “这是和你有关系的物品,由你带在身边说不定会有种种奇妙的作用,当然也可能什么用都没有。” “总该给我些建议吧?”维塔对雷德利那一问三不知的回答很不满意。 “我想想……以后你打倒某个敌人后把他的手的一部分割下来,和这根手指组成一只新的手试试?”雷德利满嘴跑火车。 “……调查员真的是个官方组织,不是哪个邪教伪装的?”维塔对雷德利那时而冒出的诡异的想法很是担忧。 雷德利没理维塔,走开了。这个墓园中还有其他值得探索的东西。 “这个账本能追踪到哪些人?”维塔看向玛丽莲,决定先想正事。 “难点就在这里,账本上大部分人用的都是化名。我只知道其中一小部分人的真实身份。”玛丽莲说道,似乎是想吊维塔的胃口。 “你知道的人中间有那个是最可疑的吗?” “这个。”维塔指着账本中的一个人名:“从去年开始就在这里大量购入尸体的人,如果你经常看报纸的话应该认识他。” “坦斯肯兰弗子爵。最近搞人造人如火如荼的那一个。”玛丽莲说。 维塔想起来了,《赫里福德周报》上曾刊登了这样一篇报道:《与神明角力?坦斯肯兰弗团队宣布人造人计划取得巨大突破!》 “既然已经锁定了这个坦斯肯兰弗,我们直接叫人冲过去把他逮捕了,可以吗?”维塔觉得事情开始有些明朗了起来。 “不行。坦斯肯兰弗是个子爵,是个贵族。而像他一样交友广泛的贵族有时候就是可以为所欲为的。”玛丽莲摇头,继续说:“在掌握确切情报,确认他是否真的可疑,和邪神或者眷顾者有关前,我们只能暗中接近他。” 这个世界的贵族虽然在帝皇执政后势力有所削弱,但毕竟没有被彻底打倒。 维塔看着玛丽莲说:“我有一点可以接近他的头绪。” “哦?说说看?” “我还是警探时了解过他这周的行动轨迹。因为他经常去各种公共场所演讲,需要一些护卫。”维塔顿了顿,思索着着他所了解的一切:“而他最近的一次演讲,应该就在后天。地点是赫里福德魔法大学。” “你妹妹读的那个大学?”玛丽莲问道。 “是的,瑟薇在那里。”维塔点头。这次他有必须去听这个演讲的理由了。 猥琐的老头从他的墓园逃出后,捂着伤口,穿梭于工业区复杂的违章建筑中。 “见鬼,见鬼!我多洛什么时候这么惨过……” 叫多洛的老头跪倒在地上,吐出了一大口血:“该死,我会回来的,我会回来的!你们两个给我等着!我会为了我的爱人报仇的!” 这时,一双大手忽然从多洛旁边的小巷中伸出,将他拖入了黑暗。 第十八章 城市与花圃 多洛瞪大眼睛。本体孱弱的他没办法反抗那双手的力量。 那双手的主人像是拎着小鸡一样拎着多洛,朝巷子深处走去。多洛的双脚蹬来蹬去。他徒劳的抓着衣领,防止自己窒息。 似乎是到了目的地,多洛被一把扔在了地上。 矮小的老人此时满目凶光,他捂着脖子勉力站起:“你个混蛋,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给我等着……” “我想我很清楚你是谁,多洛。”大手的主人抱着双手,此时满脸都是轻蔑。 “伏波?!我正想去找你……”多洛声音中似乎充满了惊喜。 多洛面前的人就是伏波,警署高层,维塔的老上司。 伏波摇了摇头,问道:“找我做什么?” “我看到警署的人去我的墓园了,有几样东西想请你照顾一下……”多洛满脸谄媚。 “你要知道,我这个人做事很有原则。”伏波摇了摇头:“你想继续我们的合作,可以。给你一分钟,我看看你能拿出什么能说服我的价码。”伏波从怀里掏出一个怀表。 “嗯……鬣狗帮给你的上贡以后多加一,啊不,两成!” “你的鬣狗帮今天已经不复存在了。” “嗯……我用我自豪的手艺给您做几件美轮美奂的艺术品?” “不是所有人都对你那变态艺术感兴趣的。” “嗯……我……” “看来你是拿不出我感兴趣的价码了。”伏波叹了一口气,关上了怀表。 “我……这几年我帮你做了许多事,你不会……”多洛开始盘算受了重伤的自己还有多少战斗力。 “不是帮我,是互利互惠。”伏波摇了摇头:“真是可惜,本来我觉得你是眷顾者,追求的又只是你说的那种变态的艺术,才给你和我合作的机会的。但你这几天都干了些什么事?” “眷顾者,那是什么……” 伏波一脚将多洛踢翻:“听我说完。” 接着,伏波回忆起这两天发生的事:“你想干掉毁掉你假钞生意的警探,让我提供那个警探的巡逻路线,我同意了。毕竟那个小警探也让我损失了一大笔收入。但是,你为什么要牵扯上邪神,自作聪明的画个魔法阵?直接在那个公寓附近埋伏几个醉汉不行吗?” “嗯……我在那个房间里布下了咒杀魔法,那个片警应该死定了才对……再牵扯上邪神,很多人都是因为邪神而不明不白的死了不是吗?整个计划应该是天衣无缝……”多洛结结巴巴。 “第一,关于魔法杀人的事件教会一定会介入;第二,关于邪神的事件调查员一定会介入。你的行为一下子招惹上了两大组织,还说天衣无缝?”伏波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就说你想怎么着吧!”多洛摆出了一副光棍的架势。 伏波摇了摇头:“其实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而且,我们毕竟合作了很长时间。帮你擦擦屁股其实也没什么,而且……我其实挺享受那种和教会,骑士团以及调查员交锋的感觉的。” “嘎……”多洛本来已经准备好舍身一搏了,但听伏波的语气,似乎自己还有戏? “你知道我最爱的东西是什么吗?”伏波岔开了话题。 “嗯……钱?”伏波没少从多洛这里收取贿赂。 “不对。”伏波嗤笑。然后,他在这肮脏的小巷中张开了双臂:“我最爱的是这座城市。” “嗯?”多洛满头问号。 “你知道花圃吗?上层的繁花似锦必然要有下层泥土中肥料的肮脏。对我来说,这座工业区就是泥土,这些黑户就是花圃的肥料。” “所以,我暗中帮助这里的黑帮协助黑户偷渡,对黑户租住公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失去劳动力的人的死亡不闻不问。因为,肥料是需要更新的,失去劳动力的肥料只会拖累这座城市,这一切都是为了这座城市更茁壮的成长。” 伏波转回了头:“我答应过你你一个月可以杀150个人,但你的博物馆,你的收藏品,你的储物柜中至少有3000具尸体。我们来做一个简单的数学题,3000除以12等于多少?你不会算不出来吧?每月多出来的这差不多100多个人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他们都是你等着自然死亡的人,你没这个耐心。” “嗯……创作艺术时情到深处总是忍不住多杀几个……” “肥料是需要时间沉淀的,你杀的人太多会导致这座城市的肥料入不敷出,明白吗?只有新陈代谢达到平衡,这座城市才能一直保持旺盛的生命力。”伏波死死的盯着多洛。 “嗯……我明白了。我以后,会尽力抑制住我创作的欲望。” “不是尽力,是一定要做到。” “我……我明白了。”多洛忙不迭的点头。 “嗯,重建鬣狗帮需要多长时间?”伏波点了点头。 “大概一个月……啊不,半个月就行!” “好,每个月的供奉再加三成,明白吗?” “没问题!” “嗯,你去吧。”伏波像是嫌弃的挥了挥手,转过身去。 多洛走到巷口,虽然工业区看不到阳光,可是他仍然觉得春光明媚。因为他还能创作属于自己的艺术,有伏波罩着,他仍然会是这座城市工业区中权势滔天的那个人。 然后,枪声响起,一枚子弹贯穿了多洛的眉心。 伏波吹散了手中拿着的枪上飘出的蒸汽,对着多洛的尸体说:“我又想了想,还是觉得你太难控制了。我们仅仅合作了一年,你就多杀了这么多人,这可没办法让这座城市的肥料保持平衡。” 伏波将多洛拖进巷子深处,不需要做更多的处理,野狗会帮他的。 “这发子弹算是为多死的人报仇了。呵,母神会保佑你的。” 伏波走出巷口,自言自语:“以后为了保持这座城市的平衡应该怎么办呢?再扶持一个黑帮?算了,黑帮太难控制,智商又低,还不如我亲自上。” 一切都是为了这座美丽的城市。 伏波想到这里,愉快的哼起了歌。 他还要想办法去通知坦斯肯兰弗子爵,告诉他他可能已经被调查员盯上了,还要想办法解决维塔。 毕竟这个已经成为调查员的片警让他损失了一大笔钱,而为了平衡这座城市,让这座城市永远保持向上的活力可是非常,非常烧钱的。 第十九章 飞行钱包 维塔决定先回家补觉。 他受的伤并不重,在经过简单的包扎后就可以自由行动了。如果不是治愈魔法对他无效,教会的人可以拍着胸脯保证维塔这种程度的伤不需要一刻钟就可以治愈。 到了约正午维塔才回到他的两室一厅。今天是周四,安德鲁在上班,瑟薇在上学。 驱散心中没来由涌上来的空巢老人的感觉,维塔来到厨房,将被安德鲁储存起来的白面包胡乱的往嘴里一塞。吃完后准备回房间补觉。 在路过餐桌时,维塔发现桌上放着一封被打开的信。顺手拿起来一看,是安德鲁的委任状。 信上写着:“兹委任——安德鲁·卓尔凡为三级警探。”接着就是一些勉励的话,什么守护城市维持治安云云,和维塔自己的委任状别无二致。 信的末尾有警署长官伏波的签名。 维塔耸耸肩,将信放回原处,随后回到房间躺回了自己松软的床。 在梦中,维塔又梦见了自己身处于那片无边的黑暗中。 可惜黑暗中的存在似乎对维塔上次那高强度复读的表现很不满意,存在这次没有说话。 不过,维塔隐隐约约的觉得黑暗对他的注视加深了一点点。 “……沙……沙” 什么声音? “……沙……沙……沙” 维塔睁眼,想要寻找声音的来源。 维塔看到玛丽莲坐在自己的床边,用小刀在削着苹果。 “哟,维塔,你醒啦。”玛丽莲把削好的苹果切下来一小块,塞进自己嘴里。 “……”维塔沉默,觉得自己应该没忘记关门才对。 “我翻窗户进来的。”玛丽莲好像看穿了维塔的疑惑。 “这里是3楼……”维塔想起了玛丽莲的身手,没再往下说。3楼的高度对玛丽莲来说应该和平地差不多。 “伤势怎么样了?哦,我给你带了慰问品。”玛丽莲把削好的苹果递给维塔。 “谢谢,我的伤不是很重。”维塔接过已经被玛丽莲切掉一块的苹果,咬了一口,有点酸。 “看望受伤的下属是我应该做的,对了,你的‘炮弹信标’不是用掉了吗?我给你带了一把新的。”玛丽莲拿出一把小刀递给维塔。 维塔接过,觉得和之前的那一把炮弹信标外观上没有什么区别,但重量稍微重一点。 “这次你的表现非常棒,所以我向雷德利帮你申请了这把改良版本的‘炮弹信标’,保证比之前那把威力更大,更带劲!”玛丽莲叉腰,不知道对什么东西感到得意。 “……威力具体大了多少?”维塔对上次差点卷入火炮爆炸范围心有余悸。 “这把‘炮弹信标’能召唤的炮弹口径大了许多,把离爆炸中心半径500米以内夷为平地应该没问题。” 维塔点头,粗略的计算了一下。觉得自己至少要往外跑出两公里才能彻底安全。 “对了,我和雷德利提过,今后你可以使用调查员之家的武器库了。”玛丽莲补充道。 “具体有些什么?”维塔有些开心,和阿曼达的战斗如果自己的主要输出手段不是警署下发的那把可怜的转轮手枪的话,战斗方式可以选择的余裕也应该更多一些。 “我想想。”玛丽莲望天:“各种半自动武器,手雷,地雷什么的都行。自动武器的话,需要跟雷德利申请,不过我相信他会同意的。” 维塔点头,他受过一些自动武器的训练,不过他实在不喜欢又笨重又需要手摇的自动武器。 “好啦,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玛丽莲站起,拍了拍裙子。她身上之前变得破破烂烂的衣服已经被换掉了。 “我对我的眷顾有一些新想法,之后我想去调查员之家的训练场一趟。顺便,”维塔想起来自己还戴在身上的那根原属于阿曼达的手指:“我也想去试试那根手指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 “好,顺便一提,你妹妹要回来了。”玛丽莲点头,把手放在耳朵旁边作出了一副倾听的动作。 “一起吃晚饭吗?”维塔看了看闹钟,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 “不用啦。我留下的话小瑟薇又会想一些有的没的。” “?”维塔歪头,看着玛丽莲抓住窗沿,翻了出去。 “维塔哥,你回来了吗?”外面果然传来了瑟薇的声音。瑟薇似乎是看到门边放着维塔的鞋子得出的结论。 “嗯,我回来了。”维塔走出房间,拎着玛丽莲带来的苹果。“今天为什么回来的这么早?” “今天我的课少,就提前回来啦。维塔哥你买苹果了?”瑟薇换好拖鞋,探头。 “嗯,朋友送的。”维塔点头。 朋友?瑟薇非常怀疑!所以她趁维塔不注意,悄悄的溜到维塔和安德鲁的房间门口,打开门。 果然有陌生人的味道! “维塔哥!我是不是要有嫂子了!?”瑟薇决定单刀直入。 “?”维塔在厨房准备晚餐,听到瑟薇的问题后回头:“哪来的嫂子?母神给的吗?” “可是,前天有个漂亮的姐姐来家里找你,昨天你晚上也没有回家……” “哦,抱歉让你失望了,只是同事而已。”维塔开始继续准备晚餐。 “只是同事?”瑟薇想要刨根问底。 维塔有些无奈,为什么别家都是长辈催婚晚辈,到自家就反过来了? 于是维塔决定岔开话题:“后天坦斯肯兰弗子爵是不是在你们学校有一个演讲?”但话一说出来维塔就后悔了。他不希望瑟薇牵扯进这个事件里,哪怕只有一丝一毫。 “是啊是啊,怎么了?”瑟薇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开了。 “没什么。”维塔低头,继续默默的洗菜。 向下班回家的安德鲁送上他升迁的祝贺,并享受了一顿其乐融融的晚餐后,维塔离开了自家,向调查员之家走去。 从蒸汽列车上走下来后,维塔忽然感觉有人在拉扯他的上衣。维塔转头,可是他周围5米并没有人接近。 然后,他的钱包忽然从他的上衣口袋里挣脱出来,朝着远方飞走! 维塔目光一凝,阿曼达的手指是被他放在钱包里的! 维塔提高警惕,右手伸进口袋里摸着蒸汽转轮手枪,追了上去。 第二十章 储物空间 钱包飞行的速度并不快。 而在城市中飞舞的钱包虽然有些异常,但还没有超出人们的常识太多。 所以维塔只是稍微有些引人注目,如果有好事的记者看到钱包飞舞的场景没准会写篇报道登到赫里福德周报上。引起的最大反响应该就是这个程度了。 前提是里面那根手指不要掉出来。维塔追着飞行中的钱包,默默的想。 钱包一头钻进赫里福德复杂的小巷中。维塔紧随其后,但钱包飞行的速度越来越快,里面阿曼达的手指像是有意识一样戴着维塔的钱包飞向了某个目的地。 再这样放任钱包加速下去就要追不上了! 维塔调整呼吸,发力!距离还有三步,两步,一步!维塔伸手往前一跳,终于抓住了自己的钱包。 “维塔?”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维塔面前响起。 维塔抬头,是他的老上司,警署的长官伏波。 “你好,伏波长官,在这里遇到你可真巧。”维塔行礼,同时死死的按住手中一直想要飞向伏波的钱包。 确切的说是按住想要飞向伏波的阿曼达之指。 “我下班了,这里是回我家的近路。”伏波耸肩:“那么你呢,我记得你家不在这个方向。” “我在这里追逐财富。”维塔说出了事实的一部分。 “哈哈,是的,这个城市总是有很多追求财富的机会。”伏波笑着说。 “哈哈,没错。”维塔附和。他从以前就不擅长和这个长官打交道,尤其是现在攒在手中的钱包想要脱离自己的掌控飞向伏波的时候,维塔更不想和伏波有什么交集。 至少要等到弄清阿曼达之指飞向伏波的原理前不要和伏波有交集。 于是维塔再次行礼:“时候不早了,我就先离开了,再见长官。” “嗯,祝你成功追逐到你所追求的财……”伏波刚刚点头,他的话就被一阵尖叫打断了. “救命啊!有人抢劫啊啊啊!”离两人所在的巷子的不远处有人传来呼救的声音。 “看来有人需要帮助,一起来吗?”伏波问道。 “不用了,我下班了。”维塔回答。 “也是,祝你在骑士团前途光明。”说完,伏波朝着呼救的方向跑去。 调查员在普通人面前是以骑士团下级组织的身份行动的。 维塔马上用上将另一只手也按住钱包,防止钱包被阿曼达之指带着飞向伏波。 随后,他朝着伏波离开的方向相反的地方走去,直到约10分钟后,拖拽钱包的力量才消失了。 维塔来到调查员之家的沙县小吃店内,对着似乎永远在打盹的精灵老板说:“来一曲忠诚的赞歌。” 直到进入通往调查员之家的密道,维塔才将阿曼达之指从钱包里拿出来。 阿曼达之指仍保持着原状,整体看起来十分修长,断口平整,闻起来还没有异味。 但它却实发生了某种异变。 维塔看着这根手指,陷入了思考。 据雷德利说阿曼达剩下的手指共有3根,是3根都发生异变了还是只有自己身上这根食指出现了异常? 阿曼达之指为什么会飞向伏波?是这根指头只针对伏波?还是伏波本身有问题而吸引了手指? “嘿维塔,你在密道里研究什么呢?”熟悉的声音从维塔面前传来,维塔抬头,是玛丽莲。 “哇,你在这里研究这根手指?莫非你真的是个变态手控?”玛丽莲笑着打趣道。 “不是。”维塔认真的否定,随后将阿曼达之指发生的异变告诉了玛丽莲。 “手指带着你的钱包飞向了你的老长官?哼,”玛丽莲抱起双手:“你分析的不错,几种情况都有可能。要不,我们现在就去跟踪那个伏波看看?” “还是算了,”维塔摇头:“手指的异变目前来看是次要的,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再更深入的了解我所受到的眷顾,为去和坦斯肯兰弗子爵接触做准备。而且后天坦斯肯兰弗子爵演讲时伏波大概率是会去现场的。因为他是警署高层,经常会承担贵族的护卫任务。” “我都行,”玛丽莲耸肩:“那我们一起去训练场吧,你想测试什么?” “不同的门和我打开的那片黑暗有什么关系。” “?”玛丽莲没听懂,她觉得自己只需要在维塔测试时提供帮助就好了。 二人来到训练场,玛丽莲已经准备好测试用的好几扇没有连接墙壁的门了。 维塔脱掉手套,推开其中的一扇门,让无边黑暗和门建立连接:“我想我似乎可以利用这片黑暗做一个储物空间。” “储物空间?”玛丽莲歪头:“掉进黑暗的东西不是会越飞越远,直到彻底消失不见吗?” “可以试试把扔进黑暗的东西固定在门的那边试试。”、 维塔在门连接上黑暗的那一侧的门把上栓上一根绳子,再在绳子上拴上了他的蒸汽手枪。 “如果蒸汽手枪找不回来了可以申请一把新的吗?”维塔保险起见问了一句。 “可以,算是因公损失。”玛丽莲紧紧盯着已经开始朝黑暗飘去,但因为被拴在另一侧的门把上没有彻底坠入黑暗的手枪。 维塔在玛丽莲期待的目光下将门关闭。 然后,维塔又打开了门。 蒸汽手枪仍然拴在那一侧的门把上。 “这居然可以?!”玛丽莲震惊。 “是啊,这居然可以。”维塔心中也涌现出浓浓的惊讶。 随后,维塔在不关闭这扇通过绳子拴着手枪的门的条件下,再用没戴半指手套的手打开了另一扇门。 维塔回头,系在先前那一扇门上的绳子只剩下一半,而伸入黑暗中的手枪彻底消失了。 “我好像明白了。”维塔点点头:“看来我要把这片黑暗当作储物空间的话,一定要注意在确保绳子完全进入黑暗后才能关门。嗯,以后尽量用推开门而不是拉开门……” “等下,维塔!你不好奇门关闭后到底会看到什么吗?”玛丽莲突然打断维塔。 维塔沉默了几秒钟:“我很好奇,但是雷德利上次不是在黑暗里看到了异常恐怖的东西吗?” 玛丽莲叹气:“也是,我还想通过拴在门上的录影机能够窥探后关闭门后究竟有什么呢。” 维塔沉默了几秒,然后说:“我觉得可以试试,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承担风险。” “我的脑子里和雷德利有类似的机制。”玛丽莲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看到某种异常恐怖的东西时会自动删除那一段记忆。这实质上是一种幻术系魔法,只不过雷德利是用机械实现的,我是想办法把法阵直接刻在脑子里实现的。” 玛丽莲停顿片刻:“我想,你才应该做好是否探索你那片黑暗的心理准备,毕竟,幻术系魔法对你无效,不是吗?” 第二十一章 录像与老鼠 维塔最终还是同意了。他对探索自己推开的门后连接的黑暗有着极为浓厚的兴趣。 雷德利听说有这等作死的好事,亲自扛着自己珍藏的摄影机来了。他拧开摄影机上的盖子,往里面加了两瓢水,拧紧,再用力拉了两次摄影机上的拉环。 摄影机“咕嘟咕嘟”的开始震动起来。雷德利用绳子把摄影机和维塔推开的门连上,然后毫不犹豫的把摄影机扔进了黑暗中。 维塔关上了门。 “老东西,对于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这一方面的事你可真大方。”玛丽莲对着雷德利调侃道。 “彼此彼此。”雷德利没对玛丽莲多说什么,只是站在门边激动的搓手。 约5分钟后,雷德利觉得差不多了,示意维塔把门打开。 “录像不多录一下吗?”维塔打开门,把摄影机从黑暗中拉回来,将连接用的绳子从门把上取下。 “我也想啊,但这该死的机器一次就只能录像5钟。”雷德利抱怨,从摄影机中拿出了一卷胶卷。 “真是期待,这圈胶卷中究竟记录了些什么呢?”雷德利领着维塔和玛丽莲回到了他的办公室,里面有雷德利私藏的放映机。 雷德利把百叶窗拉下,使他的办公室变暗。接着,他把得到的胶卷装到了放映机的滚筒上,用手开始缓缓转动。 放映机在墙壁上先是投映出了一大片亮块,接着是胶卷特有的光斑,噪点,在这之后就是令人期待的倒计时画面。 维塔,玛丽莲以及雷德利三人聚精会神的盯着墙壁上的投影。 倒计时3,2,1。 放映开始,维塔看着投影皱起了眉头。 “什么嘛,就是一片黑啊。老东西,你的摄影机没问题吧?”玛丽莲大声向雷德利抱怨。 维塔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一些。 “摄影机肯定没问题,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个摄影爱好者。维塔,你怎么看?”雷德利转头向维塔问道。 “我……好像看到了很多的门,很多的路。”维塔皱着眉头,眯眼观察着投影出的黑暗。 “嗯?!什么意思?”雷德利起身,单片眼镜后面是难以言喻的兴奋。 “画面中是一片黑暗没错。但是,这片黑暗……就像是某个伟大存在把这世上所有的门以及门所连接的空间胡乱的揉在一起似得……有很多的路,很多的门……太多了,太多了啊……”维塔的瞳孔渐渐涣散。 眼见维塔似乎陷入了因为邪神而带来的幻觉,雷德利马上关闭放映机。玛丽莲则是飞速的掐起维塔的人中。 在人中的剧痛下,维塔总算回过神来。他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浑身上下都是因为突然加速至极点的心率而带来的虚弱。 维塔尽力调整呼吸,对着玛丽莲以及雷德利说:“谢谢。” “抱歉,我不该拉着你冒险的。”玛丽莲低下头,语气中满满的都是自责。 “没关系,这是我自愿的,不是吗?”维塔笑着说。 趁着这个机会,维塔向雷德利申请了一大堆装备:20个手雷,5个地雷,两把新的蒸汽转轮手枪,以及一把带瞄准镜的来复枪,和几百发子弹。 维塔在调查员之家又做了许多扇相框小门,将申请来的新装备全部用线拴好,扔进相框小门所连接的黑暗之后。 于是维塔从调查员之家走出来时,外套下方多了许多相框小门。他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练习才能熟练掌握哪扇小门后面对应的是哪个装备。也需要练习快速的打开相框小门后的黑暗,并将装备快速取出的技巧。 玛丽莲跟着维塔一起出来了,她决定送维塔一程。 在调查员之家的密道内,维塔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问过玛丽莲所受的眷顾究竟是什么。 于是维塔回头,看向玛丽莲:“能方便问下你受的眷顾是什么吗?” 玛丽莲瞪大眼睛:“咦,我没有告诉过你?” “没有。” “噢,抱歉是我忘了。”玛丽莲嘿嘿嘿的笑了笑,抓了抓脑袋。 “简单的来说,我的眷顾是我身体上的软组织全部可以变成一种液体,并由我自由操纵。” 玛丽莲拉起右手的袖子:“你看好了。” 接着,玛丽莲右手上的皮肤忽然开始融化,解开,变成一股股飞舞的水流。她右手的肌肉全部露出来了,接着,玛丽莲的肌肉也像她的皮肤一样开始化为液体,散开,露出了本应包裹在肌肉内部的手臂骨骼。 “软骨关节这些也能变成液体自由操作。”玛丽莲已经是白骨森森的手又动了几下,这是玛丽莲靠操作手骨骨节间的液体实现的。 “骨骼不能变成液体吗?”维塔看着露骨的玛丽莲问。 “很遗憾,不能。” “那骨折了怎么办?” “我所操作的液体能缓慢溶解固体从新构造出骨骼。” “内脏,大脑受伤了怎么办?对记忆有影响吗?” “没有影响,都能很快的再生。对记忆也没有影响。”玛丽莲将手臂变回原样,还是像之前那样光滑的皮肤,修长的手指。 “所以你之前被炮弹弹片击中后所受的伤就很快的愈合了?”维塔想起他在墓园背着玛丽莲时她被炮弹波及到的场景。 “我没印象了……不过我现在还活蹦乱跳的,所以就算是受了伤也因为我的眷顾都好啦!”玛丽莲开朗的笑了。 “所以我们初次见面时你说你并不害怕大炮的炮击?” “没错。” 维塔摇了摇头:“炮弹爆炸中心的温度可能超过1000度,你操作的液体能保证在那种温度下不蒸发吗?你的骨骼在一瞬间全部没了怎么办?” “我当然不能保证不会被蒸发……不过我也没被完全蒸发过。但是,炮弹打过来时我可以跑的嘛,你也看过了我跑的很快。而且,就算是真的要被炮弹击中了,只要把全身都变成液体就总会有缝隙可以躲。”玛丽莲叉腰,思索起自己被炮弹击中时应该采取什么样的办法。 “那骨骼呢?”维塔还是没办法释怀。 “骨头?哦,全丢了也没什么。”玛丽莲谈笑间把自己的小指指骨拿了出来,又放了回去。 维塔上下看了看玛丽莲,忽然管不住自己的嘴欠:“我以后能叫你史莱姆小姐吗?” 回应维塔的是一个响亮的脑瓜崩。 维塔走出了调查员之家所隐藏于的沙县小吃,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吱吱,吱吱。”有一只老鼠抱着它从垃圾箱中翻到的食物,蹦跳着跑进了下水道。 老鼠在赫里福德太常见了。维塔没有在意,搭上了回家的列车。 工业区,一个矮小的老人倒在地上,在慢慢爬动。 老人失去了一只脚,似乎是被野狗啃掉的。他的脸上血肉模糊,如果有胆子大的人再仔细看看,会发现老人的眉心处有一个血洞。 老人就是被警署长官伏波放黑枪打死的多洛。 有一只老鼠似乎闻到了多洛身上腐肉的味道,壮着胆子跑到了多洛的脸前。 然后,多洛发青的手忽然捏住了老鼠,只是轻轻用力,老鼠的颈椎便被捏断了。 老鼠在地上徒劳的张了张嘴,血液从它的尖嘴里冒出,它的眼睛失去了光亮。 然后,死去的老鼠又抽动了几下,僵硬的爬起。 死去的,脖子已经断裂的老鼠耸拉着脑袋,消失在了工业区的小巷里。 老鼠在赫里福德太常见了。 第二十二章 鼠疫 维塔在登上列车,从钱包里掏出一枚硬币准备投币时,看到了被他放在钱包里的阿曼达之指。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询问雷德利教授关于这根断指的意见。 维塔四周望了望,好在这时列车上的乘客并不多。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根手指。 他可不想被人当做变态手指控兼杀人狂。 维塔关上其中有着断指的钱包,拿在手上,打算回家给钱包上穿一根绳子。 这样就不怕钱包里的手指不明原因的到处乱飞了。 回到家中,安德鲁仍窝在客厅的椅子上,钻研他的那本《幼儿从零开始的魔法基础入门》。 安德鲁的眉毛扭在了一起,两只大手紧紧抓着他的书,头也不抬的对维塔说:“嗨老哥,你回来啦。” “嗯,魔法研究的怎么样。”维塔明知故问,因为看安德鲁的表情就知道他的弟弟毫无进展。 “太难了,真的太难了。”安德鲁把书放下:“什么在心中想出某种元素的样子,再运行魔力,再让自然体现这种想法……” “你应该和瑟薇说这些,因为我也不懂。”维塔在客厅中没看到瑟薇,于是又问道:“瑟薇哪去了?” “瑟薇在她的房间烫衣服。”安德鲁继续钻研起他的魔法。 维塔来到瑟薇的房间门口,里面传来了瑟薇愉快的哼歌声。 维塔敲了敲门:“瑟薇,你在吗?” “维塔哥?”房中的哼歌声中断了,瑟薇打开房门,她系着一条深蓝色的围裙:“今天你终于不在外面过夜啦?” “偶尔也有闲下来的时候。”维塔无视瑟薇的调侃:“安德鲁说你在熨烫衣物?” “昂。”瑟薇点头:“后天坦斯肯兰弗子爵不是要来我们学校做宣讲会吗?教授要求想去参加的人都要穿上学校的制服。所以我就把制服拿出来烫一下。” “你要去听那个子爵的演讲吗?”维塔小心的斟酌措辞:“是……你的教授让你去的吗?还是你自己想去的?” “我自己想去的!”瑟薇歪头,有点不理解维塔为什么对这个子爵这么感兴趣,但她还是回答道:“我对坦斯肯兰弗子爵宣城的人造人很感兴趣,我想看看他制造出来的人造人是什么样子的。可以的话,我还想看看他人造人身上的魔力流动是什么样子的……” 接下来瑟薇说的话,维塔一句也没听懂,只是知道了自己似乎很难不着痕迹的打消瑟薇参加坦斯肯兰弗演讲的念头。 于是维塔只能说些鼓励瑟薇在学习上可以稍微偷懒的话,在自己妹妹鄙视的目光中,洗漱完毕后,回到了自己和安德鲁的房间。 躺在床上,维塔想着后天再坦斯肯兰弗的宣讲会上应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是以瑟薇哥哥的身份参加,还是以警探维塔的身份参加,又或是使用调查员“黑门”这个身份? 自己不是刚刚从雷德利那里得到了一把带瞄准镜的来复枪吗?也许也可以再瑟薇的学校里找个制高点用枪监视坦斯肯兰弗? 种种计划在维塔的脑海中起伏,组合,又被不断地否定。 在这样的思绪中,维塔进入了梦乡。 离维塔家很远的工业区中,一只活着的老鼠在垃圾堆上嗅来嗅去。 它终于找到了食物,可有一只死去的老鼠东倒西歪的在接近它。 两只老鼠咬在了一起,死去的那只咬死了活着的那只。 现在这里有两只死去的老鼠了。 几个骨瘦如柴的工人下了夜班,朝着垃圾堆走了过来,这附近是他们的家。 两只死去的老鼠不约而同的冲向那几个工人。 维塔早早的就醒了。他为安德鲁和瑟薇准备好早餐后,就离开了家。 明天才是坦斯肯兰弗演讲的日子,今天空闲了下来。而维塔没忘记自己答应奥罗拉在闲暇时会去救济院当义工。 在踏入工业区时,维塔有些感叹,明明自己几天前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进入这个暗地里由数个黑帮控制的贫民窟的。但现在说来就来了。 也许是因为战胜了死去的主教阿曼达以及操纵她的那个猥琐老头让自己有些膨胀?维塔摸了摸自己已经用线牢牢连在衣服上的钱包,阿曼达的手指还在里面。 在接近救济院时,维塔发现气氛有些不太对。 今天去救济院的人太多了些。 一般而言,混在最底层的,被黑帮牢牢控制着的黑户是没有机会来到救济院的。他们往往不懂帝国的语言,帝国的文字。只能做一些最简单的体力劳动。他们也没办法呼救,没办法社交。他们的生命对黑帮以及工厂来说就是最为廉价的消耗品。 能来到救济院意味着能暂时摆脱黑帮的监控,不必担心自己离开岗位后被飞速顶替,有一点积蓄可以贿赂工头以得到假期,这样的黑户工人在整个黑户群体中已经是百里挑一了。 尽管他们依然被剥削的一无所有。 所以维塔觉得今天的病人尤其的多。 因此救济院没有关闭大门,里面的床位似乎不够用了。 维塔往救济院里看了看,发现有很多教会的人在这间小小的救济院中忙碌。 奥罗拉也是其中之一,她的白色衣物相比其他教会人员要旧一些。 维塔进入救济院,来到奥罗拉面前直接了当的说:“我来当义工了,需要我做些什么?” 其他的教会人员似乎都在忙于处理自己面前伤员的情况,就算是注意到了维塔也没停下手上的工作。 奥罗拉看到维塔,惊讶了一秒钟,疲惫的双眼意味深长的看了看维塔。 但伤者的哀嚎马上让奥罗拉回到了现实。奥罗拉甩给维塔一副口罩:“基本的包扎,清创,你会吗?” “会。” “好,我负责这边的病人,你负责那边的。有特别难处理的帮我留下记号,我或者其他教会成员之后再处理。” “好。”维塔没有废话, “等等,这里有橡胶手套,注意保护好自己。”奥罗拉指了指旁边。 维塔点头,将橡胶手套戴上,没有脱下半指手套。 在看到某个病人时,维塔愣住了。 他面前的病人似乎是被几百只老鼠啃咬过,伤口已经开始溃烂,发黑。 “见鬼,这里没有医疗装置吗?不靠医疗装置的治愈魔法只能治疗伤口,没办法驱逐疾病!”一名教会成员大声抱怨,撞开了病人面前的维塔。 在另一边的奥罗拉大声回应:“我这里只是普通的救济院!买不起那种大型装置!” 维塔站稳,向那个教会成员问道:“疾病?” “是的,疾病,瘟疫!所以我们才来增员。”教会成员焦虑的说:“这里很可能会爆发鼠疫!” 第二十三章 差分机 瑟薇起床,睡眼惺忪的洗漱完毕。 她来到餐桌前,上边已经摆好了早餐。今天是周五,应该是维塔哥准备的。瑟薇左右望了望,没见到维塔。 于是瑟薇来到两个哥哥的卧室前,敲门:“安德鲁哥,起床啦!” 伴随着“砰砰砰”的敲门声,壮硕的安德鲁揉着眼睛,开门,低着脑袋走出房间:“早安,瑟薇。维塔呢?” “我还想问你呢。”瑟薇叉腰:“维塔哥的新工作你了解的多吗?他之前只和我说过他升职了,一天到晚神出鬼没的。安德鲁哥你有什么头绪吗?” 安德鲁打着哈欠和瑟薇一起来到餐桌前:“我不清楚啊。只知道他现在大概在骑士团工作。” “其实我觉得安哥你比较适合骑士团。”瑟薇吃着面包指了指一个人几乎要占去大半个餐厅的安德鲁:“维塔哥的话,更像是在某个秘密组织当特工的样子。” 安德鲁挠挠头:“我也很想去骑士团啊,只要知道去哪里揍哪个就行了。警探还要经常动脑子,很累的。” “嘿嘿,说的没错。”瑟薇开心的笑起来。 “说起这个,瑟薇,想好大学毕业以后的打算了吗?”安德鲁就像是个操心的老父亲。 “我才刚刚入学。”瑟薇给了安德鲁一个大大的白眼:“不过,说起毕业以后的话……” 瑟薇眨了眨眼睛:“我想去教会!具体做什么还没想好……但是,我觉得教会很帅气!” “是吗,我还以为你会想当个老师。”安德鲁耸耸肩。 “哪有……” 在结束和安德鲁愉快的拌嘴后,瑟薇坐上了去学校的列车。 赫里福德魔法大学离维塔的家不算近。这是因为三兄妹从乡下来到赫里福德时维塔本想打打工混混日子,完全没想到瑟薇会觉醒相当不错的魔法亲和力,更想不到瑟薇会被赫里福德魔法大学录取。 维塔觉得瑟薇每天走路去上学太不现实了,所以塞给了她一个零钱包,里面有维塔和安德鲁两人顺手攒下的硬币。 早上八点,瑟薇一天的课程开始了。 上午的课程不难,而瑟薇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小组的课题。 如果能用差分机就好了。 差分机是帝国现今科技的最高杰作,无数复杂的魔法模型都是利用差分机演算完成的。而赫里福德魔法大学的差分机虽然不如帝都的那一台算力强大,但也相差无几。 上午的课程结束后,瑟薇来到她的导师阿斯利教授的办公室前,想再尝试去试着申请使用差分机。 然后,她站在门前,听到阿斯利教授的办公室中传来了激烈的争吵。 “鼠疫……扩散……要找到源头就必须使用差分机运算……算力太少……”是她的导师阿斯利教授的声音,因为隔着门瑟薇没办法听清内容。 “我们签了合约的……期限没到……再等两天……我不会让步……你想违约就仲裁庭上见……”这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陌生声音的主人甩下这句话后就推开大门走了出来,瑟薇赶忙退到一边。从服饰上看,这个人应该是个贵族。 等贵族模样的人走远后,瑟薇才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阿斯利教授的门。 “请进。”阿斯利教授在办公室里说。 阿斯利教授似乎在研究赫里福德的地图,听到开门声后他才抬起头来笑了笑:“是瑟薇啊,午安。是课题有什么地方不懂吗?” “午安,阿斯利教授。”瑟薇行礼:“确实是课题的问题。我是代表我们课题小组来这,想要申请大约百分之零点二的差分机算力。” “很抱歉,小姐,这个我无能为力。”阿斯利疲惫的叹了一口气。 “可是,我听说……”瑟薇小心翼翼的炸了眨眼:“坦斯肯兰弗子爵借用我们差分机的研究已经快完成了。” “真是个消息灵通的小姐。”阿斯利笑了笑:“很遗憾,坦斯肯兰弗的租借期还有两天。而且更糟的是城市工业区中发生了一些变故,要解决这个变故让差分机全力计算解决方案是最好的选择。刚刚出去的那个就是坦斯肯兰弗,我和他商量想要提早结束租借差分机的合约,但他不同意。” 原来刚刚擦肩而过的人就是坦斯肯兰弗子爵,但瑟薇此时更关心的是工业区中究竟出了什么变故:“教授,冒昧的问下,工业区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阿斯利有些后悔自己说漏嘴了,但仔细斟酌了一下后,还是说道:“千万别告诉其他人,否则可能引起恐慌。” 在得到瑟薇的承诺后,阿斯利继续说道:“工业区爆发了原因不明的鼠灾。我记得你有两个哥哥,记得提醒他们如果可能的话不要接近工业区。” 维塔就在工业区的救济院中,看到教会更多的人来这里支援和十倍于教会人员的被老鼠咬伤的病患,维塔发现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了。 维塔毕竟不是专业的医护,他已经数次被嫌弃碍手碍脚。而且治愈魔法对自己无效,如果在做义工的时候被鼠疫感染就太得不偿失了。 这个世界似乎还没有链霉素。 于是维塔向奥罗拉告别,自己来到救济院外打算向调查员之家报告情况。 如果,这来源不明的因老鼠啃咬而扩散开来的鼠疫是可以操控疫病的眷顾者所为,那就是自己的任务了。 拨通调查员之家的电话后,维塔从雷德利那里得到了暂时待命的指示。 雷德利说教会与骑士团以及警署会先深入工业区维持治安,教会会在大学中通过差分机对每一只老鼠的行踪进行远程计算来判断鼠疫的源头。如果确定源头是眷顾者那调查员再出马不迟。 事出突然,到现在还没有发现咬人的老鼠有一个最为特殊的共点: 它们都是死的。 维塔深深的看了一眼救济院,看了看奥罗拉忙碌的身影,就离开了工业区。 伏波带领着警署的人员进入了工业区,一路上心急如焚。 这座城市的土壤出问题了,为了守护这座美丽的城市,他必须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扑灭瘟疫。 第二十四章 人造人 骑士团与警署进入工业区后本想采取激进的手段对抗鼠疫。比如清查所有工厂,将工厂内被老鼠咬伤的人全部隔离。同时清查所有黑户工人所住的格子铺,至少要让工人们离开这个老鼠横行的恶劣环境。 骑士团与警署的行动马上遭遇了工厂厂主们的抵制。 开玩笑,每天被老鼠咬伤的工人不计其数,全部隔离自己的工厂还生产不生产啦?造成的损失谁来承担? 至于工人可能染病?本来就是通过黑帮雇佣来的廉价消耗品,死了再雇不就完事了?什么?工业区可能瘟疫横行?厂主们自己又不住工业区! 负责调查瘟疫的骑士团很快发觉了事态的严重性。他们本想通过物理手段逼迫厂主们就范,但,哪个工厂后面没站着几个贵族呢? 于是工业区幕后的贵族很快将节奏拉到了他们擅长的方面:讨价还价,利益交换,左右逢源。我答应清扫这一片区的老鼠,警署以及骑士团必须协助这两个片区的生产…… 工人的生命显然没有被考虑在可以交换了利益之内。 骑士团高层若克,站在烟雾刺鼻的工业区中,愁眉紧锁。 他是个武夫,没兴趣和狡猾的贵族讨价还价。眼见骑士团与贵族陷入了僵持,他不顾命令,带了几十名骑士团成员来到工业区,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力所能及的事。 “若克先生,我们应该怎么办?”这是若克最为信任的团员之一,但在工业区的浓雾中若克甚至有些看不清这名团员的脸。 “还能怎么办?”若克大手一挥:“我们先杀老鼠!” 在另一边的救济院中,奥罗拉在处理完第77名伤者的伤口后,已经开始因为疲劳有些站立不稳。 可是病人仍然在源源不断的送来。奥罗拉强提一口气。她和她教会的同僚想尽力救下尽可能多的人。 维塔回到家中,先是给安德鲁打了个电话。在得到安德鲁没有去工业区参加灭鼠运动的答复后,维塔松了一口气。 然后维塔又给玛丽莲打了个电话:“工业区鼠疫的事,你怎么看?” 电话那头的玛丽莲先是沉默了一下,斟酌着开口道:“相信雷德利的判断吧。而且,我们现在能做的不比骑士团多,不是吗?” 工业区深处,多洛的尸体仍在缓缓爬动。 无数死去的老鼠围绕在他的周围,旋转,攀爬。每具老鼠尸体的嘴里都衔着不知从哪里啃食下来的血肉,骨骼。 老鼠的尸体聚集在一起,互相攀爬,很快搭建起了一座塔。 血肉模糊的塔。 多洛的尸体上,已经被开了一个洞的大脑中,数万种化学反应激烈的发生着,多巴胺急速分泌,神经电流奔腾不息,又在那因子弹造成的贯通伤口处戛然而止。 如果多洛还活着,他会知道自己大脑中产生的这种情绪叫作喜悦。 他在死后找到了最棒的艺术。 老鼠尸群淹没了多洛,将他搬到了血肉之塔里。 维塔躺在家里,一遍又一遍的检查自己的武器装备。尽管魔法药物对于维塔来说效力减半,但好在在调查员之家的魔法药物量大管饱,他之前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他对于今后有不祥的预感,因此维塔必须保证自己状态完全。 今天的晚饭,兄妹二人忧心忡忡。没有忧心的那个是安德鲁,安德鲁正为维塔终于把碍眼的白面包吃完了而感到开心。 维塔对没心没肺的安德鲁问道:“明天你有什么任务吗?” 安德鲁抓了抓脑袋:“明天?明天我应该是去瑟薇她的学校执勤吧?好像有个什么什么贵族的什么什么演讲?” 维塔放心了,点了点头。 瑟薇趁机插嘴:“维塔哥,你呢?你现在的工作平时会做些什么?” 维塔抿了一口汤:“我平时,以及明天都会在骑士团做文书工作。” 安德鲁点点头,丝毫没有怀疑。 瑟薇非常怀疑!她知道自己的哥哥高中没有毕业! 瑟薇大大的眼睛又开始狐疑的观察起维塔。 第二天一早,维塔先出门去和玛丽莲会和。 “嗨维塔,”玛丽莲已经戴好了乌鸦面具,面具下方又开始喷出雪茄烟雾:“想好今天的行动方针了吗?” 维塔摇了摇头:“我已经两天两夜没有睡好觉了,老想着我们俩的行动方针到底是什么。想来想去只有四个字。”维塔也戴上了乌鸦面具:“随机应变。” 今天的赫里福德魔法大学人头攒动。瑟薇站在赫里福德大学的一座三层小楼内的窗前。她的旁边是很多被阿斯利召集起来的同学。 瑟薇伸头往下看,只能看见乌压压的人群,根本没办法找到安德鲁的身影。 阿斯利教授在把同学们召集起来后,让同学们原地待命,自己进入了小窗旁边的房门,没有出来。 忽然,小窗外的人群爆发出了巨大的声浪。 瑟薇探头,发现是坦斯肯兰弗子爵领着一名小女孩走上了演讲台。 人群骚动,有人欢呼,有人谩骂。 坦斯肯兰弗在演讲台上双手下压,然后,他向人群微笑道:“女士们,先生们,还有同学们,你们好!我是坦斯肯兰弗。人造人的缔造者,向神明宣战的人!今天,我向大家隆重介绍我的成果:”坦斯肯兰弗将小女孩推到台前:“世界上第一个人造人!艾比·雪莱!”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激烈的骚动。 维塔和玛丽莲站在赫里福德大学的一处屋顶上,看着会场。 维塔端着来复枪,透过瞄准镜看到了小女孩:“她就是坦斯肯兰弗从鬣狗帮那筹措大量尸体弄出来的成果?” 玛丽莲耸肩:“谁知道,也许那个小女孩只是坦斯肯兰弗随便从哪抓来的普通人,根本不是什么人造人也说不定。” 和玛丽莲有相同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台上的坦斯肯兰弗双手再次下压,提示各位稍安勿躁。 然后,坦斯肯兰弗摇起了讲台上的手摇式投影机,配合投影以一种高超的手段说服了在座的所有魔法学校的学生。 艾比·雪莱确确实实是完全的人造物。 在屋顶上的维塔没有听懂,他对魔法一窍不通。 在三层小楼内的瑟薇听的津津有味。然后,瑟薇眼睛一瞥,看到了一名戴着单片眼镜的人走到了阿斯利教授之前进入的房门前,没有敲门,自顾自的进入了房内。 来人是维塔的上司,雷德利。瑟薇不认识他。 瑟薇抿紧了嘴,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因为她看到雷德利手上攒着一只正在挣扎的老鼠。 第二十五章 死亡的感觉 此时坦斯肯兰弗的演讲进入了问答阶段。 一名是母神虔诚的信徒的学生此时终于忍不住站起:“坦斯肯兰弗!你的所作所为就是在亵渎神圣的母神!而且!”这名学生瞥了一眼演讲台上的艾比·雪莱:“你的造物有灵魂吗?没有灵魂的东西我可不会承认她是人。” 有相同想法的学生不少,台下响起了一片附和声。 艾比·雪莱的双眼像是漆黑的古井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就像是个精致的人偶站在台前。 人偶是没有感情的。 坦斯肯兰弗压下观众的骚动,暗自嗤笑一声。 然后,讲台上的贵族以他最为高傲,最为洪亮的声音说道:“我坦斯肯兰弗·雪莱平生只相信两件事!第一!这个世界上没有灵魂!我们的情绪,我们的思想只不过是大脑一系列化学反应的结果!快乐只不过是多巴胺的分泌!痛苦只不过是褪黑素的产生!” 无视掉演讲台下发出来的惊呼声,坦斯肯兰弗接着说:“第二!母神或者其他邪神既不神圣,也不全能!他们充其量只不过是比较强大的生物罢了!” 讲台下一时间鸦雀无声。然后,群情激愤。 小楼内的瑟薇听到这一席话语,惊讶的捂住了嘴。 瑟薇旁边的房间内,雷德利侧耳听到了坦斯肯兰弗的演讲,笑着对瑟薇的导师阿斯利说:“教会真的衰弱了。如果是100年前,坦斯肯兰弗刚说出第一句话肯定就被你们绑上火刑架了。” 阿斯利在大学讲师的身份下面是教会的高层。 阿斯利挥了挥手:“帝皇对我们教会限制的很死。比起这个,你来我这不是为了听坦斯肯兰弗子爵的演讲的吧?” 雷德利把手上抓着的老鼠扔到地下:“自己看看。” 阿斯利低头,地上被雷德利扔过来的老鼠明显已经全身骨折,脑袋上缺了一块,缺口处血液已经干涸。缺口里面甚至可以看到乱糟糟的脑子。 可是老鼠仍在地上挣扎。 雷德利抬脚往老鼠身上踩去,砰!砰!砰! 老鼠的身体被踩瘪,头掉了下来。 但老鼠的身体依然在动,掉下来的头上嘴巴还在一张一合。 “嘶……”阿斯利倒抽一口凉气:“工业区所有的老鼠都是这样的?这又是哪来的眷顾者搞出来的?” “我们怀疑是鬣狗帮的多洛,对,就是我这的年轻人前几天干掉的那个鬣狗帮。多洛的眷顾就是操纵尸体。”雷德利看着阿斯利的眼睛:“工业区太大了,我们找不到他,只能寄望于你管理的差分机来找。” “我知道,所以我把我优秀的学生都召集了起来,就在外边,他们之后会协助我操作差分机。”阿斯利点头:“但我们将差分机的算力出租给了坦斯肯兰弗子爵很大一部分,算力的钥匙现在在子爵手上。不过放心,他演讲完毕后我会让他把算力还回来的。” “最好快一点。”雷德利皱眉:“现在工业区的状况很糟糕。” 工业区的状况确实很糟。 据说,一个城市及其周围的乡村中大约栖息着两亿只老鼠。当这些老鼠全部开始不计代价的攻击人类时,会有多恐怖? 更何况赫里福德工业区的老鼠已经全部死过一次了。死去的老鼠力量颇大,不把死去的老鼠烤焦,或是将它们的每个关节都卸开,它们不会停下进攻的步伐。 赫里福德骑士团以及警署已经撤了出来。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是封锁工业区,点燃每一条进出工业区的道路,防止死去的老鼠危害到城区。以及从,分出一部分人手安抚抱怨骑士团为什么不提早行动的贵族。 一个贵族在骑士团高层若克面前恬噪:“骑士团早干嘛去了!平时我们交了这么多税就养了你们这些废物?你知道我这次会损失多少万贝吗……” 若克一拳将这个贵族打翻在地,无视掉贵族“我要去仲裁庭告你!”的声音,若克问自己骑士团的下属:“工业区里的人撤出来多少?” 下属满脸是汗:“留在里面的工厂厂主以及一部分教会人员已经撤出来了。黑户……黑户只能尽我们所能……” 若克捏紧双拳,暗骂一声该死。他明白撤离黑户人员的复杂性,于是只能问道:“教会成员只撤出来一部分?哪些人没撤出来?” “救济院……救济院的教会成员说是要留在那里!” 工业区深处的救济院中,奥罗拉以及她的部分教会同僚还留在这里。 他们把这里的病人全部集中在了救济院中央,周围已经点起了一圈的火焰。奥罗拉使用火焰魔法狙击那些孜孜不倦越过火焰奔向救济院中央的鼠群,她的同僚使用风魔法降低救济院中心的的温度,以及防止周围的氧气耗尽。 这只是权宜之计,奥罗拉的病人们在火焰的炙烤以及鼠群的威胁下生命垂危。 奥罗拉因为连日来的操劳以及过度使用魔法,精神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她已经失去很多病人了,奥罗拉告诉自己不能失去再多。 奥罗拉强行压榨出了自己全部的魔力。 救济院的黑户们是幸运的,因为至少有人保护他们。 更多的黑户是不幸的,没人在意他们的生死。 工业区中,703格子铺,小杰克看着撕裂铜板,冲进来的老鼠,满脸麻木。 几天前,维塔和玛丽莲来过这里寻找红萝卜罗尔·维扎,小杰克因此挨了疤脸科林一拳。 不过是挨了一拳,这是他生活的常态。 不过是没日没夜的劳动与被剥削,这是他生活的常态。 不过是死,这是他生活注定的命运。 老鼠已经闯了进来,开始啃食他工友的身体。 说是工友,其实小杰克和他的工友并不熟,他甚至不知道他工友的名字,因此他对工友发出的惨叫无动于衷。 老鼠爬上了小杰克的身体,开始啃食他。小杰克发出惨叫,可是大概不会有人知道他叫小杰克。 在黑压压的鼠群淹没小杰克眼前的那一瞬,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 原来,死亡的感觉,就是绝望呀。 第二十六章 筹码 绝望开始淹没工业区,好在因为骑士团与警署的努力,不死的老鼠暂时没有涌向城区的迹象。 只是暂时的。 赫里福德魔法大学内,坦斯肯兰弗结束了演讲,领着艾比·雪莱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室。 刚到休息室门口,坦斯肯兰弗空无一物的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是他的随从,约瑟夫。约瑟夫戴着白色面具,对坦斯肯兰弗弯腰行礼:“子爵阁下,休息室里有客人。” “客人?是谁?”坦斯肯兰弗早就预感到今天会有很多人来拜访,提早知道客人的身份有利于在接下来的谈话中获得主动权。 约瑟夫回答道:“是警署的伏波。他是悄悄过来的,瞒过了所有人,除了我。” “伏波?”坦斯肯兰弗点点头:“知道了,你退下吧。记着盯着点差分机那边的报告,出结果了马上交给我。” 约瑟夫躬身,转头往窗外瞧了一眼。 然后约瑟夫就消失在了原地,只有一片羽毛缓缓的在空中飘动。 坦斯肯兰弗牵着艾比的手,进入了休息室。然后他马上看到了站在休息室中央的伏波。 伏波没打算隐藏。 警署高层,有着偏执想法的伏波对坦斯肯兰弗低头行礼,然后说道:“真是精彩的演说,子爵阁下。” “花言巧语就免了吧。”坦斯肯兰弗挥手,牵着艾比坐下:“你今天来是以警署长官的身份来的,还是以合作伙伴的身份来的?” “都有。”伏波站到坦斯肯兰弗面前:“工业区的情况快控制不住了,我想请您尽快把差分机的算力还给教会。” “你在工业区直接的,间接的杀了这么多人,现在又开始关心工业区的情况了?”坦斯肯兰弗嗤笑。 “我关心的是这座城市。城市需要的是强健而有活力的工业区,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我必须定期把已经开始失去劳动力的工人清理掉。但现在,那些老鼠快把工业区啃光了。”伏波眼神坚定:“而且,这对我们来说是双赢,不是吗?我为这座城市提供了最好的肥料,你得到了你想要的大量尸体。” “说起大量尸体,鬣狗帮没了可让我失去了我最大的尸源。”坦斯肯兰弗抚摸着艾比的头发:“有传言说覆灭鬣狗帮你出了不少力,有这回事吗?” “有,多洛是我杀的。”伏波回答。 “多洛死了?”坦斯肯兰弗有些震惊:“那么工业区现在那些明显是被人操纵着的老鼠尸体是怎么回事?” “多洛的眷顾是操纵尸体,也许他连自己的尸体都能操纵。”伏波分析到。 “……真有你们的,诸位邪神。”坦斯肯兰弗捏紧拳头,他对邪神很熟悉,但仍然震惊于祂们不讲道理的能力。 伏波看着坐在坦斯肯兰弗膝盖上的艾比·雪莱,决定抛出自己的筹码:“我知道你的人造人实验远远不止如此……” 坦斯肯兰弗打断道:“这是我女儿,放尊重一点。” “失礼了。”伏波行礼,然后接着说:“我知道您的女儿远远不止如此。您还需要大量尸体,鬣狗帮没了您很头疼对吧?” “……没错。”坦斯肯兰弗没有否认。 “警署管理着全市所有的殡仪馆,以后尸体的事我可以想办法。”伏波抛出了自己的筹码。 “我更注重尸体的质量。要知道,我之所以找上多洛合作,就是因为他料理过的尸体质量真的很好。”坦斯肯兰弗慈爱的看着艾比,嘴里说着凶残的话。 “我也认识几个不错的医生。他们处理过的尸体也许比不上多洛那个变态,但差的不会太多。”伏波说。 “呵,你真的很有诚意。”坦斯肯兰弗笑了:“所以你到底想要什么?就想让我尽快把差分机的算力还回去来寻找多洛在哪?” “没错,能够守护这座城市的美丽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回报。”伏波点头。 “……知道了。我之后就会把算力还给教会。”坦斯肯兰弗看着伏波,他实在没办法理解伏波的坚持。 伏波点点头,又对坦斯肯兰弗说:“对了,作为盟友我必须提醒您,调查员已经盯上你了。” “调查员?里面的谁盯上我了?” “两个。一个是之前在警署当警探的维塔·卓尔凡。眷顾是他推开的门后边会连接上一片神秘的黑暗。还有一个代号是雪烟,很有名,您应该很熟悉她。” “维塔和雪烟……”一瞬间有许多的阴谋与计划在这名资深贵族的脑海中显现,又被不断地否定。 坦斯肯兰弗表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淡淡的对伏波说“知道了”。在伏波走后,他继续盘算着对付维塔和玛丽莲的阴谋。 赫里福德大学的另一边,维塔在坦斯肯兰弗结束了演讲后一直等待机会接近他。 维塔已经看见了坦斯肯兰弗领着艾比进入了面前小楼的某个房间,但他不知道伏波也在那里。 忽然,维塔的钱包又动了,他赶忙把钱包按住,按住里面想要飞向远方的阿曼达之指。 阿曼达之指想要飞向就是坦斯肯兰弗所在的方向。 维塔眯眼,开始思索伏波和坦斯肯兰弗两人间有什么联系。 坦斯肯兰弗依然在休息室中脑内安排针对维塔和玛丽莲的阴谋。艾比坐在他的膝盖上,像个乖巧的瓷娃娃。 忽然,他的随从约瑟夫又出现在了房间里:“子爵阁下,这是今天差分机计算的报告,请过目。” 坦斯肯兰弗点头,打开了报告。然后皱眉:“工业区绝望的情绪凝结的这么快?” “是的,”约瑟夫点头:“照这个速度,今晚就能达到我们计划的绝望浓度,甚至比我们预想的还要浓烈。” “不错。”坦斯肯兰弗点头:“今晚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太快了。”约瑟夫摇头:“阁下,恕我直言,这根本不是我们的计划,有很多东西都没准备好,工业区我们隐藏的炮弹只有计划中的八成……” “我们之前的计划可能根本达不到如此的绝望浓度。而且,刚刚伏波说调查员已经盯上我们了,被调查员盯上的人还能隐藏多久呢?可能,这次就是最好的机会了。”坦斯肯兰弗笑了笑:“那两个调查员能拜托你吗?” 约瑟夫鞠躬:“一切如您所愿。我会完成任务的。” 坦斯肯兰弗将维塔和玛丽莲的情报告诉约瑟夫后,站起身:“既然决定今晚动手,那么在绝望的浓度达到峰值前可不能让教会从新掌握差分机的算力。约瑟夫,保护我。我要和艾比去工业区了。” 约瑟夫问道:“阁下,恕我僭越,差分机的算力钥匙究竟是什么?” 坦斯肯兰弗举起了手掌:“严格来说的话有两个,一个是我的这只手,只要再次按到差分机上就能把算力还回去。第二个就是我的命,我死了的话算力也会回归教会。” 约瑟夫躬身:“我一定尽我所能保护好阁下。” 坦斯肯兰弗望向窗外的天空,笑着说:“随便来一个邪神让我杀一下吧,求你们了,伟大的邪神们。” 然后约瑟夫扶住坦斯肯兰弗和艾比的肩膀,三人一同消失在休息室中。 休息室所在小楼之外的维塔忽然感觉自己钱包中的阿曼达之指想要飞向的地方改变了。 维塔按着自己的钱包,略一分析,他马上对身旁的玛丽莲说:“坦斯肯兰弗可能已经不在这栋楼里了。” 第二十七章 浓雾 玛丽莲听了维塔的推测后,马上冲进小楼中一脚踹开休息室的房门。 里面空无一人。 接到玛丽莲的报告后,雷德利冷笑着看着阿斯利。 阿斯利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这名教会高层深吸了一口气后,才对他面前的雷德利,玛丽莲以及维塔说:“是我这边考虑不周……还请调查员帮助我们教会一起寻找坦斯肯兰弗,毕竟……我们的人手与战力现在确实不足。” 教会的力量现在大多数都投入到了工业区附近救助居民当中。 “具体我们需要怎么做?”维塔问道。 阿斯利苦笑道:“坦斯肯兰弗毕竟是帝国的子爵,把他请回来,在差分机上盖个手印就好。” “只把手带回来也没问题。”雷德利小声的对维塔嘀咕。 阿斯利苦笑着看了雷德利一眼,继续说道:“可以的话,尽量不要伤害子爵。” “把坦斯肯兰弗宰了也没关系,现场记得炮制的像意外一点。”雷德利继续嘀嘀咕咕。 阿斯利没有阻止雷德利的危险发言。他是教会高层,有些话不能说出口。他装作没听见雷德利的话,转身离去。他现在要去指挥学生们操作差分机,即使现在算力不足,他也不能在学校里只是喝茶看戏。 雷德利把知觉共享珠交给维塔以及玛丽莲:“我就在学校里等你们的消息了。其他调查员也会协助你们,有什么消息互相联系。” 维塔和玛丽莲点头,二人转身一起离开了赫里福德魔法大学。 玛丽莲问维塔:“好了,你打算怎么追踪坦斯肯兰弗那个混蛋?” 维塔拿出钱包,里面的阿曼达之指孜孜不倦的想要飞向某个方向:“跟着它走,我认为现在这根指头大概率指向的就是坦斯肯兰弗,虽然原理不明,但指头本身会飞就没什么原理可以说的了……” 其实维塔这次算是歪打正着,阿曼达之指现在指向的确实是坦斯肯兰弗。但如果维塔知道伏波曾经也在休息室里,他就不会做出这样的判断,而是会以为阿曼达之指指向的是仍是伏波。 两人跟着手指一路来到了工业区。玛丽莲领着维塔,小心的绕过被骑士团点燃的道路。 重度的雾霾因为火焰的燃烧和工厂的失控淹没了整个工业区。无数死去的老鼠在雾中蠢蠢欲动。 维塔试过将阿曼达之指交给玛丽莲保管,可是玛丽莲接过这根断指的一瞬,阿曼达之指往远方飞去的力量就消失了。 所以只能由维塔拿着断指在工业区的浓雾中指引方向。 玛丽莲双手各拿着一把短剑,清理时不时从雾中扑出的老鼠。 但今天的雾太浓了。 玛丽莲必须打起12分的警惕才能保证第一时间干掉从雾霾中冲出的老鼠。好在二人都戴着乌鸦面具,还不至于被雾霾影响呼吸。 趁老鼠尸体似乎暂时偃旗息鼓的空档,维塔问玛丽莲:“有可以召唤来浓雾的眷顾吗?” “理论上来说,用毁灭系魔法就能达到类似的效果。”玛丽莲端着双刀警惕四周:“但是要通过法杖。” “法杖?”维塔还没见过这种高端玩意儿。 “嗯。不用法杖的毁灭系魔法只能弄出单一的元素攻击,比如火球,闪电之类的。用上法杖就能大规模改变魔法的性质,比如给火属性魔法魔法加成为爆炸魔法,水魔法变成雾魔法等等。光暗系的治愈魔法本来只能促进伤口的愈合,但用上法杖后还能用来驱逐疾病。”玛丽莲给维塔科普道。 维塔点头,看来他们之后可能要遇上使用法杖的魔法师了。 工业区的道路十分凌乱,违章建筑颇多,再加上有浓雾的干扰。如果维塔和玛丽莲没有阿曼达之指的指引的话,恐怕二人早就迷失在工业区中了。 忽然,玛丽莲因为警戒四周而忽略了脚下,一个玻璃瓶被她踢翻了。 “桄榔!”玻璃瓶倒下的声音在雾中回荡。 两人站定,背靠背的警惕四周。玛丽莲仍是双持短剑,维塔则脱掉半指手套,打开了相框小门,从小门连接的黑暗中拿出了蒸汽转轮枪以及短柄霰弹枪。 玻璃瓶是能卖钱的,它好端端的放在工业区路中间本来就不正常。 更何况因为浓雾,虽然二人的视野受限,但浓雾也会遮蔽敌人的视线,玻璃瓶可能就是也许存在的敌人用来确认两人的位置的。 维塔警戒,同时感受着阿曼达之指的动向。 忽然,阿曼达之指想要飞去的方向改变了。 维塔顺着阿曼达之指所指向的新方向望去。 那里只是一片浓雾,可是有一道细微的声音传来。 “嗖!” 好像是……飞刀的声音? 维塔刚想提醒玛丽莲,他就被从雾中冲出来的东西惊到了。 从雾中冲出来的不是一把小小的飞刀。 而是一栋房子。 工业区的房子建筑质量明显不达标,以钢管和铜板为主要材料,在朝着二人冲过来的时候就在不断解体。 维塔和玛丽莲一人一边,往飞过来的房子两边跑去。 但飞过来的毕竟是房子,而且是飞行速度很快的房子。 维塔趴下,双手抱头,想要尽力减少之后将受到的冲击。 很快,他就被卷入了房子当中。 “轰!”先是高速飞行的房子撞击地面发出的轰鸣声,接着是无数建筑材料在空中飞舞有落地的撞击声。 几分钟后,响声才渐渐停止。 维塔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建筑材料,背部,以及大腿钻心的痛。他给自己检查了一下,发现自己运气不错,身上的只是面积较大的擦伤。 维塔没有急着起身,而是观察起自己周围的状况。 浓雾依旧笼罩,周围不时响起这栋朝他飞来的建筑哪里断裂,垮塌的声音。 断裂,垮塌? 维塔连忙站起,离开这栋建筑。 “轰!”他刚刚躺着的地方全部垮塌了。 维塔在自己的眉心处点了三下,通过知觉共享联系玛丽莲。 联系上了。 维塔小声问道:“你在哪?” 玛丽莲沉默了一下,似乎也在观察周围的环境,然后不爽的“啧”了一声说:“我周围全是雾,不知道我在哪。” 维塔叹了一口气,忍着伤口的剧痛站起来,周围凌乱的建筑材料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他端起手上的霰弹枪,想要思考应该如何才能和玛丽莲从新会和。 忽然,他本来空无一物的面前瞬间出现了一个戴着白色面具的身影。 戴着白面具的人拿着匕首朝维塔刺来。 维塔钱包中的阿曼达之指朝着白面具指去。 第二十八章 雾中的战斗 有人曾经对维塔说过:七步以内,刀比枪快。 维塔在认真学习过格斗与射击后,认定这句话是在鬼扯。 除非维塔是手上没枪,一脸懵逼的遭到偷袭;或者敌人的速度比玛丽莲还快,这句话才有可能是个真命题。 维塔将蒸汽转轮手枪的枪口微微抬起,扣下扳机。 “砰!” 扳机扣下,转轮手枪尾部的击锤击中弹巢中的子弹,激发了子弹底部刻着的魔法阵;子弹内部储存的液体瞬间变为气体;瞬间膨胀的气体将子弹弹头以300米每秒的初速度推出。 但戴着白面具的人原地消失了,子弹理所当然的没有击中敌人。 维塔感觉自己没有动,但是似乎往白面具袭来的方向移动了几米。自己钱包中的阿曼达之指瞬间传来了往自己身后拉扯的力量。 这一瞬间,维塔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他就地往前一滚,在翻滚的同时向身后开枪。 “砰!”枪声响起,维塔又感觉自己往后移动了几米。 维塔抬头,果然看到了白面具。戴着白面具的人眼睛中有些惊讶。 这一瞬间,维塔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眼前这个戴着白面具的人是个眷顾者,他的眷顾应该是将两样东西交换位置。那栋飞过来的房子应该是白面具先扔出飞刀,再将飞刀的位置和某栋房子的位置互换的结果。 白面具躲子弹也是这个原理,他在维塔开始扣动扳机的瞬间将自己的位置和维塔的位置互换了。因此维塔第一次开枪时白面具出现在了维塔的后面,第二次维塔朝后开枪时白面具又将两人的位置互换了一次。 第二,自己的阿曼达之指很可能拥有指向对自己有敌意的目标的能力。 “你以前真的只是一个警探吗?”戴着白面具的人问道。 “我的面具应该没有坏。你知道的可真多。”维塔回应,用没戴手套的手将身上的相框小门打开,里面有他朝雷德利那里要来的武器。 “我的名字是约瑟夫,是效忠于雪莱家的骑士。我想,你应该会给予我一场酣畅的战斗。”戴着白面具的约瑟夫向后退了几步,鞠躬行礼,对于他即将杀死的对手约瑟夫不会失掉骑士的礼节。 回应约瑟夫的是一声枪响,维塔从来不会和他的敌人讲礼仪。 约瑟夫皱眉,他是经验丰富的战士,在维塔抬枪的那一瞬就与维塔互换了位置。 然后,约瑟夫在维塔本来的位置看到了一颗手雷。 这是维塔在开枪的同时单手拔掉保险扔下的。 “轰!”手雷爆炸,里面的数百颗铜珠朝着四面八方激散而出。 维塔在他和约瑟夫的位置被交换的一瞬间就开始向前跑动,然后向前一跃,匍匐在地,没有被自己扔下的手雷所伤。 但是维塔钱包中的阿曼达之指又一次变换了所指的方向,维塔推测可能是约瑟夫在手雷爆炸之前和远处的某样东西交换了位置,逃出了手雷爆炸的范围。 维塔仔细感觉着阿曼达之指所指向的方向,在浓雾中他无法看清周围的环境,只能依靠这根断指掌握约瑟夫所在的方向。 好消息是约瑟夫应该也很难掌握自己的位置。证据是他两次袭击都是自己这边搞出了一些声响后他才袭击过来的。 有点麻烦,维塔心想。因为约瑟夫交换两个东西的判定条件仍然不明,而且,如果约瑟夫掌握了自己的位置,朝自己的方向扔过来一列车皮的易燃易爆的魔矿,那自己多半就凉了。 于是维塔开始蹑手蹑脚的改变自己的位置。 玛丽莲通过知觉共享看到了维塔的战斗。她很着急,于是朝着雾中记忆的方向向维塔靠拢。 但这雾似乎有让人迷失方向和隔绝声音的魔力,玛丽莲往记忆中维塔的方向走了许久,都没能和维塔会和。 尽管玛丽莲通过知觉共享看到了维塔那边又是开枪又是扔雷的,但没有半点声音传到自己这边。 玛丽莲顺手干掉了几只朝她扑来的老鼠,敲了三下眉心打开和雷德利的知觉共享,将情况大致说明后向雷德利问道:“老家伙,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难办。”身处赫里福德魔法大学的雷德利透过知觉共享回应道:“你又不会那些可以增强方向感的光暗系魔法,只能到处乱走碰碰运气咯?” 绝大多数眷顾者的魔法造诣都不高,这是有原因的。 魔法通俗易懂的说,就是将自己脑中所想的东西告诉这个世界,如果符合世界的规律,世界就会给予回馈。 但是眷顾者普遍都受着种种来自邪神的幻觉的困扰,几乎没办法将心中所想展现给世界。 像玛丽莲这种程度的眷顾者,如果没有平时教会使用幻术系魔法提供的心理干预,她甚至没办法表现的像个正常人。 玛丽莲不爽的“啧”了一声:“教会真不打算增援了吗?光暗系魔法可是教会的专长。” “有很多平民都见到了死掉还在乱动的老鼠,这是一种眷顾,平民们因此受到了邪神的污染,教会还在因为这个焦头烂额着。”雷德利正在参观阿斯利教授指挥学生操作差分机。但因为算力的缺乏,进度很是缓慢。 瑟薇也在阿斯利计算多洛位置的小组当中,此时她在地下三层和四层之间跑来跑去,紧张的传递信息。 差分机非常巨大,从地面向下整整5层都是差分机的本体。几十根巨型蒸汽管道连接着这台猛兽一般的机器,推动着差分机内部数以亿计的齿轮在转动。 但现在差分机内部相当大一部分的齿轮被锁死了。 瑟薇来到差分机位于地下四层的结构处,参照着手册拉下对应的拉杆,旋转必要的按钮,记录下现象管中的数据。 工业区中所有老鼠的动向渐渐有了大致的脉络,但还是不够,太慢了。 计算出的结果表明多洛自身也在移动,现在的计算速度赶不上多洛移动的速度。 瑟薇记录好数据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接着跑动起来。在差分机算力不足时只能用这种笨办法了。 瑟薇心中有些疑惑,这个叫多洛的目标移动速度也太快了些。 维塔小心翼翼的移动时,阿曼达之指此时正指向他的前方。维塔知道白面具约瑟夫就在那个方向,但因为身处浓雾中,维塔不知道距离约瑟夫有多远,中间有没有障碍物,因此他不能开枪。 忽然,一只死去的老鼠忽然朝维塔冲来,维塔一惊,马上降低重心一把抓住这只老鼠。 死去的老鼠在维塔手中挣扎,力量很大。 维塔冷汗滴了下来,庆幸自己在抓老鼠的动作中没有弄出声响。 看着在自己手中挣扎的死去的老鼠,维塔想要试试利用它能达成什么样的战术。 第二十九章 时代变了 约瑟夫隐藏在浓雾中,静静等待。 浓雾是坦斯肯兰弗子爵召唤而来的。二人的计划是利用浓雾将玛丽莲和维塔分开,之后由约瑟夫迅速解决维塔,二人再会和一起解决玛丽莲。 目前来看,他们计划的第一步达成了,但第二步和原计划间出现了一些微小的偏差。 那就是维塔比想象中的要难缠许多。 约瑟夫闭眼聆听,有些恼怒自己没能达成坦斯肯兰弗子爵速战速决的要求。 下一次维塔发出声音时他就进攻,约瑟夫想道。 “丁玲桄榔!”浓雾的某处传来了建筑材料被碰撞翻倒的声音! 约瑟夫侧耳倾听,靠听觉捕获了翻倒的建筑材料所在的位置。 约瑟夫重心下移,摆出使用匕首向前刺击的动作,然后,发动眷顾!让自己和发出响声的建筑材料位置互换! 在位置互换成功的那一瞬,约瑟夫顺势将匕首刺出! 但刺了一个空。 发出响声的只是一只尾巴上被系上了钢管的老鼠! 然后,约瑟夫听到有一个东西划过半空,朝着他扔了过来。 约瑟夫看都不用看就知道那东西是维塔的手雷! 维塔在朝着约瑟夫掷出手雷后,马上匍匐隐藏起来。如果约瑟夫现在成功把他自己和维塔互换位置的话,维塔的计策只能说是自掘坟墓。 约瑟夫确实想要第一时间和维塔互换位置,但是得益于维塔及时的隐蔽以及约瑟夫中计的慌乱,他的想法没能成功。 维塔藏在废墟里,匍匐着举枪瞄准,在心中预判约瑟夫下次会和什么东西交换位置。 但约瑟夫毕竟是身经百战的骑士,他又从腰间抽出一把飞刀,将手上的匕首与刚抽出来的飞刀分别用两只手朝着手雷扔来的方向掷出! 飞刀与匕首在空中划出了两道优美的弧线朝着维塔所在的方向飞了过来。 维塔没办法一次瞄准两个目标!用霰弹枪也不行!两把刀之间的间距太大了! 只能二选一! 维塔选择瞄准飞刀。 “轰!”手雷爆炸!维塔向飞刀开枪!约瑟夫完成了位置互换! 但是维塔这次猜错了,约瑟夫选择与之位置互换的是他的匕首。 子弹打中空中的飞刀,使飞刀的轨迹发生了偏移,但也仅此而已。 维塔的位置也暴露了。 约瑟夫拿出他最后一把飞刀,举到自己面前。他冷冷的看着刀刃。 骑士放手,飞刀从他的手中开始坠落。 下一秒,约瑟夫便完成了坠落中的飞刀和维塔位置的互换! 维塔在废墟中刚刚站起,只是一抬头,就看到了约瑟夫戴着白面具的脸。他蓝色的眼睛冷冷的看着维塔。 二人的双目之间的距离不足10厘米。 维塔愣了零点几秒,才想起举起手枪,里面还有2发子弹。 但是约瑟夫已经撞进了维塔的怀里,砰砰砰连打三拳!还好约瑟夫随身的飞刀已经用完了。否则被连刺三刀的维塔不可能还活着。 维塔吃痛弯腰,瞄准动作产生了变形,勉强开出一枪,打偏了。 约瑟夫抓住维塔的手,用力一扭,蒸汽手枪掉落在地。 维塔挥手将约瑟夫甩开,忍着腹部的剧痛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约瑟夫踢腿,一脚踢来。 维塔抬腿,挡住了这一脚!约瑟夫向后退了几步。 维塔趁势一拳击中约瑟夫的脸! 约瑟夫白色的面具出现裂纹,他蓝色的眼睛中的惊讶越来越多:“你连格斗都这么擅长?!” 维塔将手上剩下的那只半指手套脱下,暗自检查了一下身上的相框小门,盘算着自己还能拿出什么样的装备。 为了拖延时间,维塔随便摆了个架势信口开河:“咏春,维塔,请指教。” “骑士军拳,约瑟夫,请指教。”约瑟夫模仿着维塔的句式认真回礼。 然后约瑟夫一个箭步冲向维塔! 然后,这名骑士瞳孔一缩,他看到维塔从他的相框小门中摸出了一把霰弹枪! “砰!” 维塔回头,望向与他交换了位置躲开枪击的约瑟夫,笑道:“时代变了,骑士。” “你明明十分擅长格斗,为什么要执着于使用枪械?”约瑟夫同样回头,有些不解。 “你明明十分擅长格斗,为什么还要用眷顾躲枪子?”维塔耸肩。 “我明白了,之后我也会尝试用用枪。”约瑟夫仿佛是得到了什么教训似得点点头。 “你已经有这么厉害的眷顾了,再把枪法练好应该可以在赫里福德成为数一数二的战士。”维塔心里有些羡慕约瑟夫这样可以轻易开发出种种战斗方式的眷顾。 “身为雪莱家的骑士,有这种程度的实力是应该的。”约瑟夫理所当然的说。 维塔点头:“赫里福德城北有一家靶场不错,我经常去那里……”维塔话还没说完,突然举起霰弹枪射击! 约瑟夫通过互换位置的方式躲过枪击后,回头对维塔笑了笑:“哈哈,这次我没上当。我一直都在防备着你……” 霰弹枪弹容量只有两发,刚刚的那一枪是这把霰弹枪内的最后一发子弹。 维塔直接将枪扔掉,盯着约瑟夫,脚下不停的倒退着快速拉开距离,同时维塔又打开了一扇相框小门,摸到了小门上系着的线,线的那头是他的另一样武器。 “……现在我发现了,与你战斗恪守骑士的礼节实在是有些累人,真不明白我的祖先是怎么做到每场战斗都华丽而不失优雅的。”约瑟夫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钢管。 维塔皱眉,他不知道站在原地不动的骑士拿起钢管来是要做些什么。 当作标枪扔过来?还是要互换自己和这根钢管的位置? 约瑟夫还是没有动,只是望向了浓雾的深处,那里有一栋5层高的房子。 维塔知道约瑟夫想干什么了,转身就跑。 约瑟夫轻轻挥动钢管。 钢管在挥动时和那栋雾中的房子互换了位置。 房子在约瑟夫面前划出了一道弧线,因为高速运动不断解体。里面发出老鼠的吱吱声,有死去的老鼠从房子里爬出。 维塔被这栋高速运动的房子打飞了。他只能在撞击之前尽量蜷起,保护好自己的头部! 轰! 铜板与钢管支撑的房子解体。约瑟夫叹气,这里的房子质量太差了。如果战斗的地点是在城区,他可以扔几吨重的蒸汽列车,扔砖混的房子,扔石质的教堂。 而不是只能在这里把贫民窟扔出去。 约瑟夫来到废墟中间,想要来补刀。 在搬开一块铜板后,约瑟夫看到了趴在废墟中的维塔。 然后,约瑟夫把维塔翻过身来,想要掐住眼前这个男人的脖子,使维塔窒息。 在约瑟夫把维塔翻过来的那一瞬,维塔忽然动了。 维塔抓住了约瑟夫的手。 “抱歉,我喜欢的是女士。”约瑟夫有些敬佩维塔,没有第一时间甩开被抓住的手,他选择了抬起来另一只手的拳头。 维塔用没抓住约瑟夫的手指了指自己胸前。 约瑟夫顺着维塔的手势,看到了他胸前抱着的某样东西。 那是一个定向地雷。 上面有一行字: “此面向敌”! 第三十章 我的回合 玛丽莲仍在浓雾中艰难的寻找维塔的踪迹。 本身她就不是方向感特别好的人,而这由魔法召唤而来的浓雾又有隔绝特定目标的声音和让人迷失方向的能力。 于是玛丽莲很干脆的在雾中迷路了。 在通过知觉共享看到维塔被约瑟夫用房子抽飞后,玛丽莲心中焦急,跳上了她周围的一栋违章建筑的最高处,向雾中的四周张望。 可惜四周仍是白茫茫的一片。 这时,另一边的维塔把定向地雷抱在了胸前。 玛丽莲忍不住又急又怒道:“维塔!你小子再乱来老娘回去就把你胳膊给卸了!” 维塔嫌玛丽莲吵,切断了和她的知觉共享。 玛丽莲气的牙痒痒,从楼顶一跃而下,继续寻找维塔的踪迹。 她估算着时间,这时候维塔胸前的定向地雷应该已经爆炸了。但她在浓雾中没有听见爆炸的声响。 忽然,玛丽莲站定,看向浓雾中的某个方向。 有一个男人牵着一个小女孩缓缓的从雾中现出了身影。 玛丽莲眼眸微微眯起,笑着说道:“嗨,坦斯肯兰弗子爵。能遇上你真巧。” 坦斯肯兰弗同样回应以微笑:“不愧是‘赫里福德调查员最锋利的尖刀’,你是怎么在这片雾中找到我的?” “……?”忽视掉一些微妙的误会,玛丽莲抽出短刀指着坦斯肯兰弗说:“尊敬的子爵,能麻烦你把这雾散掉吗?我有一个重要的后辈在雾中遇到了麻烦。又或者……”玛丽莲补充道:“陪我去差分机那边按个手印如何?我会很感激的。” “抱歉,女士。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坦斯肯兰弗摇头,示意他一直牵着的艾比·雪莱站远一些。 玛丽莲叹气:“真可惜,那我只能直接把你的手带回去了。呵,我一向不喜欢对贵族使用暴力。大多数贵族都是酒囊饭袋,揍着也不能尽兴。揍完后还要面对仲裁庭没玩没了的诉讼。” “看来我是你说的贵族中的例外。我一直没放松家传魔法的练习,而且今天过后仲裁庭估计最恨的就是我。当然,前提是仲裁庭还存在的话。”坦斯肯兰弗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这名子爵拿出了自己的两把法杖。 两把法杖通体漆黑,有握把,有扳机。看上去像是两把工艺精湛的枪械,但是上面没有枪管。有神秘而又玄奥的花纹在法杖上忽明忽暗的发光。 玛丽莲弓起背脊,压低重心,就像是头蓄势待发的母豹。 她的眷顾是可以将全身软组织变为液体,并自由操控。由此,玛丽莲可以获得绝佳的速度与力量。 操作自己的肌肉,让肌肉介乎于液体与固体间,积蓄力量,再一瞬间释放出来。这就是玛丽莲那惊人速度与力量的秘密。 “嗖!”玛丽莲朝坦斯肯兰弗冲锋!她的速度达到了惊人的百米六秒! 坦斯肯兰弗没有慌张,只是举起法杖,扣动上面的扳机,小声念到:“雾魔。” 一瞬间,两人之间的浓密的雾再次凝聚,如有实质。玛丽莲像是一头撞进了棉花糖堆里,她的速度被减慢了。 但是玛丽莲可以将自己的身体变为液体,也可以从周围环境中吸收水汽。 缠住玛丽莲的雾一下子就开始变的稀释了起来。 但她的速度毕竟是减慢了。 坦斯肯兰弗举起了另一只手上的法杖:“电云!” 玛丽莲周遭极为浓密的雾开始向一起挤压,有高压电流在已经变得黑压压的雾中显现。 玛丽莲对雷电的抗性要比普通人弱。 被云雾缠住的玛丽莲很不爽的“啧”了一声。在赫里福德混的久的黑道白道大多数都知道她害怕雷电的弱点。由此,她的每次战斗都像是在打牌的时候不管情况如何都先手明牌一样。 简直毫无隐私可言! 但这次玛丽莲准备来点新花样。 眼见雾中的高压闪电即将击中玛丽莲,她忽然将手中的短刀调转方向,朝着自己脖子砍去! “轰!”高密度的云雾撞击在一起,淹没了玛丽莲,高压的电击与轰鸣的雷声响彻在她的周围。 坦斯肯兰弗没有放松,但饶是如此,他还是被从玛丽莲那里被扔过来的东西吓了一跳。 被扔过来的东西是玛丽莲的头! 孤零零飞过来的头上仍戴着乌鸦面具,银白的短发仍是那么耀眼。 玛丽莲的头颅在空中划出了一条完美的弧线,有冰晶在她脖颈的断口处迅速凝结,马上形成了一副完整的骨架,肌肉,脏器和皮肤也在接下来的几秒钟内靠着周围浓雾中的水分生成完毕。 孤零零的头颅转瞬间就重新靠着雾中的水分凝结成为了完整的玛丽莲,玛丽莲靠着惯性一拳轰在坦斯肯兰弗的脸上。 坦斯肯兰弗被这势大力沉的一拳轰飞了好几米远,倒在地上。 接着就是玛丽莲如暴风骤雨般的追击。坦斯肯兰弗在地上狼狈的翻滚,直到侧腹又挨了一脚,又往后摔出好几米远。 玛丽莲拍了拍身上的灰,她的再生不包括衣物,因此她在自己身上靠着水汽凝结出了一层白冰制成的铠甲来防止走光,笑着说:“啊哈,我还是第一次用这一招,没想到居然成功了。” 坦斯肯兰弗爬起,吐出几颗断牙,扣动法杖上的扳机发动治愈魔法,勉强保持着风度说:“真是不讲道理的眷顾。我之前听说你无法将自己的骨骼也变成液体操控才对。” “没错,所以我这次用冰来代替骨头试试,嘶,感觉很奇怪,而且强度好像也比之前低。”玛丽莲好像对自己新开发的战术很满意,脑中又冒出了许多大胆的想法:“还是多亏你制造的雾,没有这么大的空气湿度我再生的不会这么快。” “你提醒我了。”坦斯肯兰弗点点头:“试试这个。” 子爵又一次开动法杖,周围的浓雾开始剧烈震荡,下沉。在地面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小水洼后,燃烧起来! 周围的环境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 “你说你的骨头现在是冰制成的,那这样应该对你影响很大。”坦斯肯兰弗在给法杖持续供给魔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有点麻烦。呵,你的毁灭系魔法真不错。如果你的幻术系魔法像教会的前任主教阿曼达一样厉害的话我肯定就投降啦。”玛丽莲在地上捡起几跟铜管,刺入自己的身体里。在接下来她要尽可能利用这些铜管生成耐热的骨骼。 “阿曼达前主教可是号称赫里福德教会近50年来最厉害的幻术系大师,我可比不上。”坦斯肯兰弗否认了自己会使用幻术系魔法。 “来吧,第二回合。”玛丽莲身上的冰甲在持续融化,她又一次以惊人的速度越过火海,冲向坦斯肯兰弗。 坦斯肯兰弗这次没有躲避,只是举起一只法杖朝着自己的太阳穴处扣动法杖上的扳机:“光暗相生。”他小声念到。 这是光暗系的魔法,效果是强化自身。 玛丽莲朝着坦斯肯兰弗的面门打来一记直拳,坦斯肯兰弗双手举起,护住自己的面部。 “咔嚓!”玛丽莲的手腕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她击中了坦斯肯兰弗,使这名子爵向后退了好几米远。 但是,周围的环境太热了,玛丽莲自己用冰制的骨骼在高热的环境下强度已经降低。 这一拳下去,玛丽莲的手骨折了。 “看来,这一回合是我的回合。”坦斯肯兰弗放下手臂,笑着说。 第三十一章 一转攻势 人类的肌肉想要发力就必须依附骨骼。当一个人的骨骼极为脆弱时,他也就不可能爆发出多大的力量。 玛丽莲看了看断掉的手腕,用另一只手捏住,让冰制的骨骼重新凝结。 周围的温度仍在升高,她必须加快进攻的节奏。 坦斯肯兰弗要做的却是拖延。目前的情况是他拖得越久就对他越有利。 玛丽莲再度想要以极快的速度冲刺,但是她刚一发力,自己的脚腕骨骼就断裂了,摔倒在地。 “女士,我们暂时休战如何?你看起来需要休息。”坦斯肯兰弗故作大度的说,同时暗暗积蓄法杖中的雷电魔法。 玛丽莲修补好自己的脚腕后,摇着头站起:“嗨呀,我以后再也不在魔法师面前用这一招了。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然后,玛丽莲稍微摆了摆双臂,像是在努力适应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 之后,玛丽莲就这样握紧双拳,直挺挺的朝着坦斯肯兰弗走去。 玛丽莲身上的冰甲在融化,坦斯肯兰弗身后的闪电在凝聚。 她就像是个单薄的战士,但依旧昂首走向压城的黑云。 坦斯肯兰弗皱眉,他觉得自己被挑衅了。 被一个在火海中逐步丧失战斗力,身上的冰甲也几乎全部融化的女人挑衅了。 他现在最好的选择是保持和玛丽莲向前进时一样的速度向后退,等待她全身冰制的骨骼在火海中彻底融化。 但根植在坦斯肯兰弗心中的,一种叫贵族的荣耀的东西阻止了他这样做。 他的身体正受着光暗系魔法的加成,加上因毕生的梦想接近成功而高昂的情绪,他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于是他也朝着玛丽莲迎面走去。 “啪嗒,啪嗒,啪嗒。”这是玛丽莲赤脚走在路上的声音。 “踏,踏,踏。”这是坦斯肯兰弗的皮靴踏在路上的声音。 二人间的距离转只剩下3米,坦斯肯兰弗率先出招。他将法杖反握,抬手,像是用包裹着雷电的警棍击向玛丽莲! 玛丽莲只是微微侧身,就避过了“警棍”的突击。然后,她将一只手搭在坦斯肯兰弗的肩膀上,抬起白嫩的脚再轻轻的一绊,坦斯肯兰弗就被她这样摔了出去。 子爵从地上爬起,一脸的不可思议。 “子爵阁下,打架无非是讲究三样东西,”玛丽莲笑着说:“一是速度,二是力量,三是技巧。我的速度和力量都被限制住了,技巧可没有丢。” 见坦斯肯兰弗的脸已经开始因为被愚弄的愤怒而殷红似血,玛丽莲继续挑衅道:“子爵阁下,你的魔法造诣是很高。但是打架嘛,呵,比酒馆混混强不了多少。” 坦斯肯兰弗站起,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再来!” 这次这名子爵没有缓步向前,而是凭借着光暗系魔法的身体强化直接冲向玛丽莲! 他这次因为极怒而没有在法杖上再度加持雷电魔法! 坦斯肯兰弗抬起又拳向玛丽莲击去,“噗”的一声,贯穿了玛丽莲的胸膛。 坦斯肯兰弗惊觉,自己不可能拥有一拳将一个人贯穿的力量! 玛丽莲抬起头,用手抓住子爵贯穿自己胸膛的胳膊,笑着说:“抓住你啦。” 然后,坦斯肯兰弗感觉自己贯穿了玛丽莲身体的胳膊上的肌肉在迅速升温,直至沸腾! “啊!”子爵一声惨叫,不受控制的松开了那只被加热的手上拿着的法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手抽了回来。 “让接触到的别人的身体软组织沸腾吗……”坦斯肯兰弗勉力忍住右臂的疼痛:“在高热的环境下用这招对你现在的冰骨头不好吧?” “能换掉你的一根法杖,挺值的。”玛丽莲捂着贯穿了她身体的空洞,尽力修补。 她有些懊恼,如果自己的身体能再多用出一点力气的话,她就可以把坦斯肯兰弗的整个胳膊卸下来了。 “我还有一根法杖。”坦斯肯兰弗表面看上去很轻松,实际上心里十分焦虑。他没办法再保持光暗系魔法增强自身的状态了。 此时这名子爵无比的怀念效忠于他家族的骑士,约瑟夫。 约瑟夫正在血泊中艰难的爬行,维塔已经离去了。 他在被维塔抓住手后,没办法将维塔或者自己换走,也没办法换走维塔正紧紧抱着的地雷,只能硬挨那一发定向地雷的爆炸。 定向地雷只会往一侧爆炸,所以维塔自己受到的伤害并不重。 但在维塔胸前那颗地雷爆炸前的最后一瞬,约瑟夫将自己穿在外套内部的夹克换成了工业区路面上的一块铜板,挡住了地雷的一部分冲击。 看着倒在地上血肉模糊的约瑟夫,维塔当然没有忘记补刀。 但在维塔补刀前的一瞬,约瑟夫将自己的心脏和大脑转移走了,又在维塔的补刀结束后转移了回来。 但代价是约瑟夫的伤重到他已经无法站起了。 闻到血腥味的老鼠尸体群从四面八方朝着约瑟夫冲来,倒在地上爬行的骑士不得不分出很大的精力将死去老鼠的位置和工业区里散落的建筑材料的位置进行互换,拖延鼠群的进攻步伐。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而且因为周围建筑材料的堆积导致约瑟夫的爬行越来越艰难了。 约瑟夫放弃了爬行,死去的鼠群像饿虎扑食一般的冲向约瑟夫。这名骑士忍受着老鼠的啃咬,凝聚精神。 然后将自己和远方的一个花盆位置互换了。他要在这片浓雾中一直保持这个动作才能不被鼠群吞噬。 玛丽莲现在的骨骼状态更糟了。 将对手的软组织加热至沸腾也势必会增加自己的体温,如果在平时玛丽莲可以很快的调节完毕,但现在战斗地点是在火海中,而她现在的骨头大部分是冰制的。 坦斯肯兰弗发现了玛丽莲现在的脆弱,举起法杖崔东魔法:“雾魔!纠缠!” 被大火驱散的浓雾又回来了,有实质的雾包裹住了玛丽莲。 如果说第一次玛丽莲撞进子爵的雾中像是撞进了棉花糖堆,那以她现在的骨骼情况就像是蝴蝶撞进了蛛网。 玛丽莲皱眉,开始逐步加大自己的力量,在这有实质的雾中开辟道路。 “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她的骨头在并不强烈的拉扯下开始碎裂! 坦斯肯兰弗既要维持雾的实质,又要维持火海的加热,在失去光暗魔法的加持下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往后退了,只能站在原地,看着玛丽莲以几乎全身冰骨碎裂的代价走到坦斯肯兰弗的面前。 “咔嚓!”玛丽莲在走到坦斯肯兰弗的面前那一瞬,膝盖骨碎裂,跪倒在地。 “女士,放弃吧,你知道这毫无意义。”坦斯肯兰弗看着似乎失去行动能力的玛丽莲,露出胜券在握的微笑。 玛丽莲也笑了,她跪在地上抬起头:“子爵阁下,你知道我之前是怎么把自己的头扔过来的吗?” “什么……”坦斯肯兰弗忽然被什么人从后面抱住了! 子爵回头,发现抱住他的也是玛丽莲。 确切的说,是从一开始的电云袭击中刚刚恢复过来的玛丽莲的无头身体。 第三十二章 绝望与背刺 坦斯肯兰弗被抱住的一瞬间,马上就想要扣动法杖,发动雷电魔法来解除困境。 但想达成这个目的有两个问题,一是坦斯肯兰弗魔法积聚力量需要时间,二是抱住他的玛丽莲已经修复好的强健身体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玛丽莲的无头身体马上给了子爵一记强而有力的抱腰背摔! “砰!”坦斯肯兰弗的颈椎重重的撞在地上。 坦斯肯兰弗还想挣扎,可是玛丽莲的身体已经从他的后面像蟒蛇一般牢牢缠住了他。 缠绕在坦斯肯兰弗脖子上的双臂越收越紧,子爵的脸已经开始因为缺氧而变得通红。他的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手上拿着的法杖也不由自主的被他松开了。 坦斯肯兰弗的眼白开始翻起,然后,他看到一双裸足向他走来,将他的法杖踢远。 子爵被玛丽莲的身体拖着,强行站起。他看到面前的玛丽莲正在将自己的头取下,并将头安在了从后面抱住自己的,她的原先那个身体上。 因为玛丽莲原先的身体骨骼是完好的。现在,玛丽莲将可以从新发挥出百分之百的力量,并再也不惧坦斯肯兰弗创造出的火海。 而且因为法杖的脱手,火海开始消失,笼罩工业区的浓雾也开始消散了。 坦斯肯兰弗的耳朵后边传来了玛丽莲呼气的感觉,她在坦斯肯兰弗的耳边说道:“尊敬的子爵,我现在可以很轻松的将你的脖子拧断。所以,看在母神的份上,可怜可怜你尊贵的脖子。稍微配合我一下,好不好?” “嘞……嘞”坦斯肯兰弗双目翻白,脸色发紫。但他仍然奋力挣扎着,想说出某句话。 玛丽莲蹙眉,坦斯肯兰弗依然没有放弃挣扎,她马上想要发力扭断这名贵族的脖子。 “雷网!”坦斯肯兰弗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在自己周身布了一层薄薄的闪电之网。 这道电击是如此的微弱,以至于像玛丽莲这样极度畏惧雷电的人也只是周身的肌肉因为雷击而微微放松。 但这对坦斯肯兰弗来说足够了。 子爵趁着玛丽莲放松了对他脖子的压迫的一瞬间,大吼道:“艾比!帮我!” “什……”玛丽莲完全忘了这名由坦斯肯兰弗创造出的人造人小女孩的存在。 有一双小巧的手拿着法杖抵住了玛丽莲的后腰。玛丽莲马上想要向后踢击。 但一道高压电流从她的后腰贯穿了玛丽莲的身体。 玛丽莲极度弱雷。她彻底的放开了坦斯肯兰弗,跪倒在地上。 “哦,该死……”玛丽莲想要发力站起,但是她没办法使自己移动一分一毫。她开始出现幻听,烦人的幻觉也冲破了束缚,在她的眼前纷纷上演。 坦斯肯兰弗拿回了艾比·雪莱捡回的法杖,抵在了玛丽莲的头上。这名子爵揉了揉被勒出血印的脖子,沉声说道:“我绝不会输给你们这些神的奴隶。母神也好,邪神也罢,我绝不会输。” 然后,坦斯肯兰弗扣动法杖上的扳机,一道高压电流穿过了玛丽莲的头颅,使她彻底的失去了意识。 玛丽莲倒下后,坦斯肯兰弗重重的呼了一口气。 周围的雾仍在消散,可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将雾重新凝聚起来了。坦斯肯兰弗看向倒在地上,头部已经被电流烤焦,甚至在缓缓冒烟的玛丽莲,非常惊讶于这个女人的生命力。 她的头已经开始缓缓复原了,但离恢复意识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坦斯肯兰弗搂过艾比,声音中有些激动:“艾比,我的女儿。我就快要完成我毕生的夙愿了。” 艾比仍像一个精美的瓷娃娃,一句话也没有说。 坦斯肯兰弗没有介意,他望向天空,雾已经开始散去了。 雾已经开始散去了。救济院中的奥罗拉惊醒,她之前因为过度透支魔力狙击老鼠而晕了过去。 她不是这个救济院中第一个受伤的教会成员,也不是第一个以昏迷来替代休息的教会成员。 奥罗拉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救济院的用来防御不死老鼠的防御圈已经缩小了很多。教会成员已经将所有床铺都当做燃料烧掉了,现在,他们已经没有可以点燃的东西了。 救济院中的病患相比刚开始时已经减少了一大半,少掉的人都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收缩防御圈和与不死老鼠的拉锯战中被老鼠啃食掉的。甚至有些教会成员都为此付出了生命。 奥罗拉对他们无能为力,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安慰自己至少应该可以拯救大多数人。 但这“大多数人”已经越来越少,一次比一次的少。 奥罗拉只能一次又一次的透支自己,强迫自己不去思考这个问题。 强迫自己不去思考越来越少的病患,不去思考越来越少的同僚,不去思考越来越小的防御圈,不去思考越来越少的点火材料,以及越来越多的不死老鼠。 强迫自己不去绝望。 托瑞在雾中跌跌撞撞的跑进了一个死胡同。 他曾经和红萝卜罗尔·维扎,小杰克以及约翰·琼斯一起住在工业区的703格子铺。 曾经,他目睹了工友约翰·琼斯被一个矮小的老头抓走,托瑞想要帮忙,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做。 他看到罗尔·维扎感染上了严重的风寒,托瑞把他送到了救济院。因为他的母亲曾说过他是个善良而充满希望的人,而今母亲留给他的只剩下这句话了。 当托瑞看到小杰克被疤脸科林殴打时的那双麻木的眼神时,托瑞心想,自己一定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助小杰克的,一定要告诉小杰克这个世界上充满了希望。 但是,当小杰克被鼠群吞噬时,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带着自己的工友逃出格子铺。 他一次又一次的告诉工友不要害怕老鼠,不要害怕浓雾,应该充满希望,但结果是一个又一个的工友被从雾中钻出的不死老鼠扑倒,啃食。 现在,703格子铺逃出来的人中只剩下托瑞一个人了。 “要充满希望……要充满希望……”托瑞向四周环顾,一边不断重复着家乡里和蔼母亲一直说的这句话。 在自己被剥削的一无所有时,在自己染上疟疾时,当食物被黑帮抢走只能嚼沙子充饥时,都是这句话让托瑞撑了下来。 “要充满希望……”忽然,托瑞发现自己身边的浓雾开始散去了。 “要充满希望!”托瑞欢呼一声。 然后,他透过逐渐散去的雾,看到这条死胡同的砖缝中,阴影处,墙面上,到处都是血肉模糊的不死老鼠。 “呜呜……啊啊啊……要……充满希望……” 托瑞跪倒在地,掩面痛哭。 绝望正在浓雾逐渐散去工业区中不断地沈腾,翻滚。坦斯肯兰弗站在艾比面前,就像一名掌勺的大厨,手舞足蹈。仿佛在翻炒这道名叫绝望的佳肴。 “绝望啊,再浓烈些吧,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坦斯肯兰弗像在咏唱歌谣一般叹道。 忽然,一道中年人冰冷的声音朝坦斯肯兰弗传来: “终于找到你了,子爵阁下。你到底想对我的城市做些什么?” 坦斯肯兰弗刚想转身,就听到了“砰”的一声枪响。 子爵震惊的看向自己的胸前,他的左胸被子弹贯穿,心脏已经被绞碎。 “伏……波?”坦斯肯兰弗不可置信的看向眼前的中年人,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戴着极为浓烈的疑惑和强烈的不甘。 “你到底……想对这座美丽的城市,对城市的花圃和肥料……做些什么?!”警署的高层伏波,在工业区杀人如麻的伏波,此时他眼中有泪光闪烁。 伏波端起手上的来复枪,拉栓,用子弹贯穿了坦斯肯兰弗的眉心。 第三十三章 飞龙 坦斯肯兰弗死了。除了某些特定的眷顾者,没有人能在被来复枪子弹贯穿眉心,搅烂大脑后还活着。 伏波在确认坦斯肯兰弗死亡后,再次拉栓,调转枪口对准站在坦斯肯兰弗身旁的艾比。 但不知何时,艾比·雪莱身上已经爬满了不死的老鼠。 伏波皱眉,扣下扳机。子弹打进爬在艾比身上层层叠叠的老鼠身上,威力大打折扣。 然后,堆在艾比身上的不死老鼠群形状改变了,变得就像是个血肉制成的红黑王座。“王座”簇拥着,掩护着艾比,朝着还未完全散开的雾深处跑去。 伏波朝着“鼠王座”消失的方向开了一枪,心中知道自己这枪不会有什么效果,有些懊恼自己没带上爆炸武器。 “之后该怎么办呢?”伏波小声对自己低语。坦斯肯兰弗死了,赫里福德大学那边的差分机算力应该解放出来了。 自己在差分机那边安排的眼线应该会很快通过电话亭将运算的结果通知自己,让自己知道搞出不死老鼠的多洛究竟在哪里。 但是不死老鼠为什么会保护艾比?老鼠把艾比运到哪里去了? 而且,自己应该如何处理坦斯肯兰弗的尸体以及倒在另一边的玛丽莲呢? 有更多问道血腥味的老鼠朝着倒在地上的玛丽莲,以及坦斯肯兰弗的尸体和站在一边的伏波处涌来。 维塔就在离伏波不远的地方,所以在浓雾渐渐散去之时他听到了三声枪响。 在这之前,雷德利通过知觉共享告诉维塔,玛丽莲遇上麻烦了。维塔没有轻举妄动,因为他知道在可以让人迷失方向的浓雾中乱窜绝不是明智之举。 好在现在有了枪声,维塔有前进的方向了。 忽然,维塔脑海中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喂?喂?这里是赫里福德大……啊不对,这里是教会在通过差分机建立的通讯魔法在和您说话,请问是‘黑门’先生吗?” 差分机本质上可以理解为一个极其复杂的,需要许多人共同操作的巨型法杖,所以瑟薇可以通过差分机使用通讯魔法这种不属于基础三系魔法的魔法。 尽管通过通讯魔法传出来的声音有些失真,但维塔还是认出来这是瑟薇的声音! 维塔站定,在眉心处敲了三下,打开和雷德利的知觉共享。然后,维塔拿出随身携带的纸和笔,刷刷刷在纸上写了这样一句话:为什么把瑟薇牵扯进来!!! 维塔的上司雷德利通过知觉共享看到了维塔写的这行字,回答道:“因为是你的妹妹通过魔法建模发现多洛的移动速度快得不同寻常的。教会的高层阿斯利认为让你的妹妹来指导你接下来的行动效率会高一点。放心,我们保证你的妹妹不会受到污染。” “最好是这样。”维塔咬着牙,小声对雷德利低语。 “喂?喂?黑门先生?您刚刚说了什么吗?”在差分机那边的瑟薇有些慌乱,她生怕自己建立的通讯魔法出了差错。 维塔掐住自己的脖子,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是我。”他不能暴露自己调查员的身份。如果瑟薇知道了他是眷顾者,她就有可能被邪神的气息污染。 瑟薇没有认出维塔,她被维塔伪装出来的嘶哑声音吓了一跳:“啊,抱歉,黑门先生。我们找到那个鬣狗帮老大的行踪了。请问史莱姆小姐在你周围吗?” 史莱姆小姐是雷德利临时给玛丽莲想的代号。因为瑟薇知道玛丽莲被维塔称作雪烟。如果继续使用“雪烟”代指玛丽莲,瑟薇就有可能将“黑门”和维塔联系在一起。 “没有。”维塔在伪装自己的声音的同时尽量让自己言简意赅。 “鬣狗帮老大离您最近,但想要打败他就一定需要史莱姆小姐的帮助。”瑟薇还在调整自己建立的预测多洛位置的魔法模型。 “为什么?”维塔心中同意这个说法,因为他现在受的伤不轻。 “因为……根据我的计算,鬣狗帮老大现在不是在地上,而是在天上飞行。”瑟薇回答道。 维塔愣了几秒,看向天空,虽然坦斯肯兰弗制造的浓雾已经开始渐渐消散,但并不意味着能透过这里差劲的空气质量看到天空。 维塔实在想不通,那个矮小又佝偻的老头是怎么飞起来的? 那个老头究竟变成了个什么样的怪物? 瑟薇的情报让维塔知道了,因为多洛在天上飞行的速度过快,骑士团准备好的大炮很难用最少的炮弹击中他,因此需要短刀“炮弹信标”作为制导。而在这附近的,能将短刀扔到多洛飞行的那个高度的调查员只有玛丽莲一个人。 维塔开始奔跑,瑟薇已经通过差分机告诉了他玛丽莲的确切位置。 伏波看着不死老鼠群开始啃食倒在地上的玛丽莲,想要马上离开这里。 维塔在这时赶到了。他先是看到了在地上被啃食着的玛丽莲,又看到了在一旁端着来复枪的伏波。 维塔马上躲进了掩体后边,皱着眉从相框小门中拿出两颗手雷,分别朝地上的玛丽莲和远处的伏波扔过去。 “砰!砰!”两颗手雷爆炸了,玛丽莲虽然又被手雷炸的七零八落,但大体还有个人的形状,而且她身上爬着的不死老鼠被炸没了。 伏波则被手雷的爆炸逼进了一个掩体。 维塔趁机冲到玛丽莲的身边,将她拉回自己所在的掩体,同时又从相框小门中拿出一个手雷,准备朝伏波所隐藏的掩体处扔去。 “等等!对面是维塔吗?我想和你谈谈!”伏波藏在自己的掩体里大声说:“我想拯救这个工业区,阻止多洛那个混蛋!阻止这些不会死的老鼠!我们可以合作的!” 维塔捏着手雷,迟疑了。他检查了一下玛丽莲的身体状况。字面意义上的外焦里嫩,离恢复还有很长的时间。 而且维塔自己受的伤也很严重,他被约瑟夫用房子抽飞过,还被自己的定向地雷波及到了。他没有信心单独干掉多洛。 在另一边掩体后面的伏波在一点一点的加重自己的筹码,伏波大声说道:“多洛是我杀的!坦斯肯兰弗也是我杀的!我你们应该很好奇差分机的算力为什么突然解放了吧?这就是原因!我所做的这一切只是想保护这个城市!” 维塔正在通过知觉共享用纸笔和雷德利激烈的商议,同时为了拖延时间向伏波问道:“你说多洛是你杀的?他死了怎么还能用眷顾?” 伏波回答道:“他的眷顾是操作尸体,也许他连自己的尸体也能操控!你们眷顾者中间不是有很多这样诡异的人……母神在上,这他妈是什么?”伏波看向周围,忽然惊叫出声。 维塔也看向周围,工业区的浓雾已经散去了。终日不见天日的工业区难得的出了一次太阳。 但是,有无数细细的,有些虚幻的血红色触手从工业区的每个角落渗透出来,缓缓延伸到天上。 红色触手的源头是在这个工业区中每一个因为绝望而死的,或是将死的人,红色触手从这些彻底绝望的生灵的口鼻处,耳朵内,眼睛里渗透出来,钻入每一个角落,裹挟着所有污秽升到天上。 无数血红的触手在天上相互包裹着,缠绕着,凝结着。 遮蔽了金黄的太阳。 “——————”一阵无法形容的嘶吼声从天上传来,维塔捂住耳朵,勉强让自己看向天上: 那是一只由无数老鼠尸体构成的飞龙。 飞龙每煽动一次翅膀,都会有无数老鼠尸体淅淅沥沥的落下。 第三十四章 酸液池 “这是什么!?”教会高层阿斯利看着学生们通过差分机计算老鼠飞龙的魔力作出的报告:“这种魔力波动……母神在上,这他妈已经无限接近伟大存在了!赫里福德市中心怎么可能出现伟大存在?瑟薇,别告诉我鬣狗帮老大就在那个飞龙身体里面!” 所谓伟大存在就是存在形式远超人类理解的东西。大多数伟大存在都与邪神密不可分。有研究者声称眷顾者的眷顾进入宠爱期就会变成伟大存在,但至今没有什么证据。 瑟薇声音有些颤抖:“是……是的……我的计算显示鬣狗帮老大就在那……那只飞龙身体里面。” 在一旁的雷德利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对阿斯利说道:“冷静,冷静!只是无限接近伟大存在而已。它的魔力波动有明显瑕疵,目前看来它的力量也不是很强!而且它一扇翅膀就会掉老鼠下来,它的身体结构看起来就很不牢靠!用大炮轰击一定有效果,而且……”雷德利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骑士团还有月光剑!只是一个有瑕疵的伟大存在,用月光剑一定能干掉它。” “不,我们暂时还不能用月光剑。”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雷德利和阿斯利的背后传来,是骑士团的高层若克:“上一个挥动月光剑的就是阿曼达前主教,你们也看到了她的下场。而且,月光剑一旦挥动,工业区将不复存在。” 若克本来在指挥骑士团搜捕多洛,听说差分机算力解放后若克马上赶了过来。 雷德利沉默了一秒钟:“我这边的年轻人在尝试将炮弹信标插在那只鼠飞龙身上,如果他失败了,或者炮弹对它无效,你们骑士团一定要马上把月光剑拿出来。” 若克点头答应。 至于谁来挥动月光剑的问题,三人根本不需要商量。 他们是多年的战友,对这一天早有准备。 维塔堵住因为目睹鼠飞龙遭受冲击而血流不止的鼻子,靠在掩体上,努力驱散脑内的眩晕。 他通过差分机建立的通讯魔法从瑟薇那里了解了状况,知道了多洛就在鼠飞龙身体里,他下定决心要与伏波合作了。 维塔从钱包中拿出阿曼达之指,用手指上系着的绳子将其缠在手腕上,用袖子藏好。如果伏波对他产生敌意,阿曼达之指将会产生飞向伏波的力量。 现在阿曼达之指没有反应,看起来伏波确实拥有合作的诚意。 于是维塔干净利落的背着玛丽莲从掩体中走出,甚至没有拔出转轮手枪。维塔大声向伏波道:“你有办法将一把小刀扔到那个飞龙身上吗?” 维塔的手仍放在枪套上,双足仍然准备好了情况不对就躲进掩体。 伏波也从掩体中走出来了,他将来复枪背在了背上:“那个怪物飞行的高度大概在100米到200米之间,我可没本事把小刀扔的这么高。” 维塔皱眉,这还合作个什么劲? 伏波指向维塔背上的玛丽莲,接着说:“但是你背着的那个女人可以。” “雪烟伤的很重,而且看起来离能醒过来还有很长时间。”维塔质疑道。现在维塔还能闻到玛丽莲身上被烧焦的味道。 “雪烟小姐早年在赫里福德没闯出名声,身手没现在厉害的时候会随身带一瓶酸液,她一受伤就会把酸液喝下去,来治疗伤口。”伏波回答道,他是警署高层,以前和玛丽莲打过不少交道。 维塔点头:“哪里能搞到酸液?” “多洛的墓园。他料理自己收集到的尸体的时候经常会使用酸液。”伏波回答。 “吱吱,吱吱吱!”不死的老鼠从周围涌上来了。老鼠互相攀爬,形成了一个个老鼠构成的人型。 维塔抽出转轮手枪:“麻烦你开路了,伏波长官。” “好。”伏波一枪轰散一个老鼠构成的人型,拔腿便往鬣狗帮曾经作为大本营的墓园跑去。 维塔背着玛丽莲,跟在后面,同时从相框小门中拿出了短柄霰弹枪。对付现在这种新出现的由不死老鼠构成的人型,霰弹枪的效果更好一些。 而且跟在伏波身后还能预防伏波可能的黑枪。 工业区因为血色触手伸向天空而昏暗了起来。阳光透过触手的阻挡,呈现出了妖异的红色。 鼠飞龙仍在天空发出无法描述的吼叫,它正在从血色触手中汲取营养。 不死老鼠构成的人型开始出现在工业区的每个角落,和深入工业区来支援的骑士团展开了激战。 这幅光景,就像是邪神在人间建立起了祂邪恶的神国。 但还好,目前神国的主人还没有降临。 维塔和伏波二人艰难的在工业区中穿行,伏波的子弹快要告竭。而周围的老鼠血肉构成的人型仍在接连不断的朝二人围拢。 伏波把最后一发子弹发射了出去,把枪背回背上,拔剑。他的剑是一把细长而锋利的单手剑,配合精湛的剑法可以逼退围拢上来的人型。 维塔也在掩护伏波,他的备用子弹很充足,但问题是短柄霰弹枪弹容量只有两发,换弹很麻烦。转轮手枪的威力对于不死老鼠构成的人型来说不够看,而因为背着玛丽莲的缘故,来复枪使用起来又太不方便。 二人经过长时间的突围,终于接近了多洛的墓园。 但墓园大门紧锁,这里被警署查封了。伏波当然有钥匙,但面对穷追不舍的不死人型正常开门太慢了。 伏波把剑收回腰间,在墓园门口半蹲下,双手放在膝盖上。 维塔跃起,踩在伏波的手上,伏波直起身将双手向上托举,维塔就翻上了墓园的围墙。 维塔站在墙上,将伏波也拉进墓园内。伏波还没有告诉维塔酸液的具体位置。 伏波领着维塔来到了钟楼门口,之前维塔在这里第一次遇见了多洛。 二人合力,将钟楼的木门一脚踹开。 “——————”不可名状的叫声再次袭来,鼠之飞龙正朝这里飞来! 伏波进入钟楼,在地上摸索,摸到一根绳子。 维塔和伏波一起拉动这根绳子,地面上的暗室被打开了。 暗室内部就是玛丽莲说的多洛建立的变态尸体博物馆,现在里面的尸体全部被教会以及骑士团收缴了。多洛潜心建立的博物馆空空如也。 “砰!”剧烈的震动从钟楼顶部传来,鼠飞龙不知在用什么手段攻击钟楼! 维塔跟着伏波进入了尸体博物馆中。伏波在尸体博物馆的一个书架上来回摸索,按下,又一个暗门打开了。 这个暗门后面是多洛处理他收集到的尸体的地方,里面有无数诡异而邪恶的工具,以及一个对现在的两人来说十分重要的巨大酸液池。 “轰!”钟楼被鼠飞龙轰飞了,地皮被掀起,本该在地下的博物馆暴露在了阳光下。 伏波抬头,地面上正刮着血红色的风暴。无数老鼠尸体在风暴中旋转,翻腾,发出凄厉的叫声。 维塔一把将玛丽莲扔进了酸液池中。 “咕嘟咕嘟咕嘟……” 第三十五章 拥抱 玛丽莲在酸液池中渐渐沉底,但她的身体组织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 “呼哈!”仅仅几秒钟后,玛丽莲就从酸液池中坐了起来,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然后,玛丽莲东张西望了一番,看到了在自己身旁的维塔以及伏波。 以及在他们上空飞翔的老鼠飞龙,鼠飞龙掀起的红色风暴,以及从工业区各个角落中蔓延出的遮蔽了太阳的血红触手。 玛丽莲愣了两秒:“我这是睡了一整年啦?” 维塔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扔给玛丽莲:“很遗憾,你只昏迷了15分钟左右。现在,得麻烦你把‘炮弹信标’扔到天上那只怪物身上了。” 玛丽莲从酸液池中站起来,穿上维塔扔过来的外套,眯眼观察天上的鼠飞龙。 此时鼠飞龙的飞行高度大概在150米左右,光扔刀不行,得用“炮弹信标”做一根标枪。 “掩护我5秒钟!”玛丽莲大喊。 维塔和伏波对视一眼,二人一起冲出掩体,吸引鼠飞龙的注意力。 鼠飞龙似乎看到了地上的两个渺小的人,盘旋的速度减慢了些。 飞龙低头,张开了由无数老鼠尸体构成的嘴。 地上的二人再度钻入掩体,玛丽莲已经从地上找了一根铁管,将“炮弹信标”这把小刀绑在上面。 然后,玛丽莲左手前伸,腰向后仰积蓄力量,右手拿着赶制出的标枪。 鼠飞龙从它的口中吐出了红色的吐息! 玛丽莲完成了蓄力,将自制的标枪用力扔出! “嗖!”标枪传出了破音的声音!在空中甚至神奇的划出了一道弧线,躲过了鼠飞龙灼热而又带着爆炸的吐息。 吐息落在地上产生剧烈的爆炸,好在维塔和伏波早已躲进了掩体,而玛丽莲则是又跳进了酸液池中。 150米对于向上投掷的标枪来说还是太高了。标枪在空中逐渐失去了速度,眼看是没办法顺利插在鼠飞龙身上了。 在赫里福德大学的雷德利通过差分机建立的通道看到了这一幕。 雷德利捏了捏自己的小拇指,覆盖在白色手套下的手指上有一个按钮。他决定手动触发在空中的炮弹信标。炮弹信标是用来针对失控的眷顾者的,当然拥有远程操作的功能。 “若克,骑士团的炮弹准备好了吗?”雷德利按下小拇指上的按钮,问道。 若克回答:“当然,我们准备了200多发炮弹,这是我们骑士团储藏在赫里福德的全部家当了。毕竟这里不是前线,现在看来没法直接命中那个怪物,不知道200发够不够……” 炮弹信标全力触发了,但数量不是骑士团的若克说的200发。 据事后统计,那一瞬间从工业区各个角落被召唤至鼠飞龙身边的火炮炮弹,至少有5000发。 这时的维塔趴在掩体里,从掩体的小缝中只看到了遮天蔽日的炮弹被召唤至他的上空。 然后,炮弹在飞龙身边迸发出一朵绚烂的蘑菇云。 在工业区的另一端喘息的约瑟夫脱下了几乎完全破损的白面具,震惊的望着工业区另一端的被无数炮弹淹没的鼠飞龙。 他是雪莱家的骑士,知道这些炮弹是坦斯肯兰弗用来在接下来对付更难缠的敌人的,不应该在这时候发射。 约瑟夫还不知道坦斯肯兰弗已经死了。 火炮炮弹的爆炸带来了极高的温度,维塔发现他这次可能要遭重。 他躲的掩体位置不好,从上方爆炸中央传出的极高温度直直的朝他砸了下来。 没人可以在这么高的温度直接命中下幸存。 火焰冲下来的速度太快了,维塔只来得及翻一个身,看着绚烂的火焰朝自己砸来。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第二次死亡会来的如此轻易,又如此壮丽。维塔躺在废墟里,开始欣赏自己死亡的过程。 忽然,有一个人影钻进了维塔所在的掩体。 是玛丽莲。 玛丽莲从正面抱住了维塔。她在维塔的耳边吹气:“我来救你啦。怎么?这么狼狈?” 然后,玛丽莲控制自己的软组织,化为液体,包裹住了维塔。 火焰混杂着炮弹的碎片砸进了掩体。维塔没有感觉到灼热,只有玛丽莲化为液体的组织传来的冰凉的感觉。 但玛丽莲直接承受火焰的那一面正在快速的气化。眨眼间维塔就看到了玛丽莲被烧焦的骨骼。 绚烂的火焰很快散去了。维塔抱起玛丽莲剩下的那一部分以及散落在自己身边的骨头,朝着酸液池冲去。 酸液池中的酸液被蒸发掉了大半,但还好,没有全部干涸。 维塔直接跳进了酸液池中。 “咕嘟咕嘟咕嘟……”在酸液池中玛丽莲很快的将自己的软组织恢复了。至于烧焦的骨头,之后她再吃几根铜管就好。 二人还是相拥的状态,酸液已经“滋滋”的开始腐蚀维塔的皮肤。 玛丽莲抱着维塔,轻轻从酸液池中跃出。 维塔放开玛丽莲,又将自己的夹克脱给玛丽莲。 玛丽莲穿好,开始帮维塔处理留在他身上的酸液。 “疼吗?”玛丽莲将维塔身上的酸液吸收干净了。 “还好。”维塔从自己的相框小门中拿出药水泼洒在自己身上。他接触酸液的时间不长,皮肤没有被腐蚀的很厉害。 “谢谢你救了我。”维塔处理好自己的伤势,转头对玛丽莲说道。 玛丽莲不好意思的绕了绕银白色的短发,转过身去,想找一条裤子。维塔的夹克实在是不够长。 “抱歉打扰二位了。”伏波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掩体废墟,将一把黑色的古朴法杖藏进自己怀里。 法杖原本属于坦斯肯兰弗,伏波用这把法杖用处了水壁魔法保护自己。 “长官,你还活着?”维塔看向伏波,有些惊讶。 伏波耸了耸肩:“总得有些压箱底。比起这个,看我发现了什么。”他将一样东西扔给维塔。 维塔手腕上藏着的阿曼达之指没有动,说明伏波对他还没有敌意。于是维塔伸手接住了伏波丢过来的东西。 那是半只老鼠,半只老鼠仍然在维塔手中挣扎。 维塔皱眉,死去的老鼠还在动,意味着多洛还有搞事的能力。 二人一起望向天空,血红色的触手仍在渐渐凝结,几乎要将太阳完全遮住,没有衰退的迹象。 忽然,一道声音传进了维塔的脑海。 是瑟薇在通过差分机建立的网络在和维塔说话:“黑门先生?黑门先生?您没事吧?” 维塔将自己的声音压的低沉,嘶哑:“鬣狗帮老大现在怎么样?” “啊!”瑟薇还是适应不了维塔装出的可怕声音:“他……他已经落在地上了……只不过,通过魔力反应来看,他现在散成了好几块,分布在你的周围……” 周围不死的老鼠又在渐渐聚集,即使由多洛变成的伟大存在被消灭后,老鼠们也没有失去活力。 “走吧,别在这愣着了。”玛丽莲走了回来,她穿着一条由地毯撕成几块制成的裙子:“我们还要去清理一下垃圾。” 第三十六章 出生 多洛的上半身的残骸就落在三人的不远处。 当维塔,玛丽莲以及伏波找到它时,这片残骸正在召唤附近的老鼠裹在它身上,转眼间就裹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球。 维塔见这团肉球就要滚走,毫不犹豫的从相框小门中拿出一颗手雷,朝这团肉球扔去。 肉球被炸散,多洛血红色的,覆盖着一点肌肉组织的骨架掉了出来。 残骸已经没有了声带,没有了手臂,甚至没有了下巴,只剩下腰部往上的一小截。 但它仍艰难的仰起头,似乎在朝着被血红色触手遮蔽住的太阳诉说着最为深沉的情话。 玛丽莲一把将多洛的残骸抓起:“所以,这东西应该怎么处理呢?” 伏波皱眉望着在玛丽莲手上挣扎的残骸:“把它完全打碎……应该没效果。” 维塔四处看了看,发现地上有个压力井井盖。 然后,维塔脱下半指手套,打开井盖,让压力井连接上了那片深沉的黑暗:“把它丢进来试试。” 玛丽莲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抬手将多洛的残骸扔进了黑暗中。 维塔将井盖关好。等待瑟薇通过差分机联系他。 遮蔽太阳的触手现在还没有减少。 …… 救济院中,奥罗拉和她的教会同僚围城一个圈,将仅剩的几个病人围在中间。 她瘫坐在地上,连一根手指也无法移动。 有一条若有若无的血红色触手从她的五官中渗出,升向天空,但她对此毫无察觉。 奥罗拉尽力抬起沉重的像石块一样的眼皮,模模糊糊的看到了新的一波冲向她的鼠群。 绝望涌向奥罗拉的心头,从她五官中渗出的血红色触手也因此似乎凝结出实质。 一只老鼠撕裂了它的下颚,张开有两只尖牙的大嘴扑向奥罗拉的脸。 奥罗拉不想闭上眼,只是看着两枚尖牙在她眼眸里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然后这只老鼠轻轻的,“啪”的一声撞在奥罗拉憔悴不堪的脸上,落在了地上。 “……?”奥罗拉看着掉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老鼠,有些发愣。 尽力抬起头,奥罗拉发现眼前的,在一秒种前还在像黑色潮水一般涌上来的老鼠全部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奥罗拉已经如同死灰的心中忽然燃起了一点点希望的火苗,就像一缕微光照进了无垠的广袤黑暗。 不知不觉间,她五官上渗出的血红色触手渐渐消失了。 不死的老鼠在工业区全部停止了活动,幸存下来的人在劫后余生的同时,心中不约而同的燃起了希望。 从工业区中四周渗出的血红色触手来自于人们的绝望,因此当幸存者心中希望升起时,触手渐渐断裂了。 变淡的触手在空中摇摇欲坠,有龟裂从触手上向上蔓延,一直向上,一直蔓延到触手交叉起来,遮蔽太阳的那一部分。 然后,整个天空碎裂了。 伴随着破碎天空的,是在天空之后的黑暗中传来的一道足以击碎人类灵魂的痛苦哀啼。 “————————” 刹那间,赫里福德整座城市的玻璃全部碎裂了,然后是建筑,大地,都伴随着这道响彻世界的痛苦啼哭开始破碎。 赫里福德大学内,所有人都捂着自己的耳朵,痛苦的蹲下。 阿斯利也是蹲下的人之一,但他不是因为痛苦而蹲下的。 使这名充满勇气的教会高层蹲下的是因为那道啼哭引发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阿斯利是侍奉母神之人,他对母神与邪神很熟悉。因此他知道,这道啼哭中蕴含的力量是如此的接近母神。 雷德利站了起来,他飞奔至差分机前面,扶起倒在地上的瑟薇,从她怀中拿起了她作出的报告。 然后,雷德利拿着报告的手开始颤抖,他脸色发白,额头上出现了大颗大颗的汗珠。 这名调查员高层扔下报告,冲一旁的若克吼道:“快准备月光剑!快!” 若克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什么?这是什么?那道啼哭是什么?!” “触手是脐带,天空是子宫。”雷德利浑身颤抖:“是邪神,邪神的早产儿就要降临在赫里福德了!” 约瑟夫躺在工业区的一处高塔上,看着逐渐龟裂的天空,以及天空后面涌动的伟大黑暗,心情复杂。 他和坦斯肯兰弗想要杀死的目标快要出现了,但剧本应该是坦斯肯兰弗像个勇者一样,使用那数千枚炮弹斩杀即将降生的邪神,打破世人畏神惧神的现状。 但现在,他的子爵不见了。神已渐生,然位不见勇者。 如果无法在神最脆弱的时刻将其驱逐,或者击杀,这个世界会变得怎么样呢? 约瑟夫不后悔,他是雪莱家的骑士。贯彻家主的意志就是他活着的意义。 维塔看着龟裂的天空,以及天空的龟裂后面即将破壳而出的存在,心中又一次暗骂起这个世界的不讲道理。 “天空”居然能像蛋壳一样被撕裂,那么天空外面是什么?这个世界的天空真的连接着宇宙吗? 天空在以被遮蔽的太阳为中心不断破碎。周围的环境变得血红。天空之后的存在像是在奋力挣扎。 就像是个早产的胎儿在强行离开无法给祂供给绝望的母体。 触手是脐带,龟裂后的存在想要降生就必须通过触手汲取足够的绝望。 触手的消散使那个存在因为营养不足而要提前降生了。 天空的龟裂达到了某个程度,一滴浓稠至极的血滴从天空的龟裂里慢慢渗出。 从龟裂后渗出的血滴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瞬间就开始氤氲消散,染红了赫里福德上空,渐渐凝结。 血滴形成了一座倒悬于天空的巨大红色摇篮。 存在痛苦的啼哭又一次响起,像是在呼喊祂死去的母亲。 然后,无数的人类尸体开始从天空的龟裂里掉出,掉进摇篮。 每一具尸体都是坦斯肯兰弗精心挑选并献祭的饱含着绝望与痛苦的,完美尸体。 尸体们在摇篮中互相紧握,拥抱,啃咬。渐渐构成那个存在来到现世的身体。存在痛苦的啼哭也离这个世界越来越近。 忽然,一道月光划过天际,朝着这座红色摇篮劈来! 是雷德利!他从若克手上抢来了月光剑。在两位老友的面前潇洒的脱去外衣,靠着背后的古铜色推进器直直的朝红色摇篮飞来。 玛丽莲堵住自己鼻子中渗出的血,看向划过天际的月光:“哦该死,雷德利那老东西挥动了月光剑……” 月光剑是距今972年前时母神赠送给人类的武器。 在天上的雷德利举起了月光剑。但越接近血色摇篮,他的精神承受的压力就越大,身体的负担也越来越重。 终于,他的皮肤开始寸寸碎裂,背后的古铜色推进器中发出的火焰也接近熄灭。 雷德利从嘴里吐出一大口机油,勉强的挥动剑刃,洒下月光。 银白月光和血色摇篮撞在了一起。 第三十七章 约定 据说,月光剑是距今972年前母神现世时赐予人类的武器。 这个说法来源于教会,而且有颇多的疑点。但不可否认的是,即使在科技不断发展的今天,月光剑仍是人类所掌握的最强单兵武器。 苍白的月光与早产的摇篮相撞,直插人心的哀啼再一次响起。工业区上洒到月光的的土地无声的出现了巨大的裂谷。 月光静谧,几乎要将哀啼抹去。 在空中的雷德利无法感到悲喜,因为月光已经深深浸入了他的身体。即使雷德利的身体大多数都是黄铜的机械也无法幸免。 血色摇篮在抵抗,但摇篮中的存在只是个早产儿,没有可以抵抗月光的力量。 雷德利将手重重下压,工业区中无声出现了一道深达百米的裂谷。天空因为这一剑而变成了黑夜,月光剑划出的刀光就像真正的月亮。 血色摇篮无声的破开了一道大口子,哀啼停止了,但有一滴浓稠至极的血液从摇篮中滴出,混杂着无数人类的尸体直直的坠落地上。 雷德利也在往地上坠落,月光脱手,飞向了远处。 正在地面上的维塔目睹了突然到来的黑夜,被一把剑造出的月亮,破碎的摇篮,以及朝地面坠落的巨大血滴,和自己身后的工业区中无声出现的巨大裂谷,心中对这神仙打架的场面有些麻木了。 玛丽莲却担忧的看着天空:“天上那道龟裂还在,黑夜也没有消失,难道摇篮里的那个存在还活着?” 伏波紧紧盯着从天而降的巨大血滴,忽然说道:“两位,那滴血坠落的方向是不是有点不太妙?” 维塔也发现了血滴的异常。 现在没有风,并且那滴血液已经巨大到不是风能后吹动的程度。 可是血滴居然直直的朝三人砸来! 维塔,玛丽莲以及伏波转头就跑。 混杂着无数人类尸体的巨大血滴落在地上,却没有散开,而是像没有碰到阻碍一样,直直融入地里。 本该坚固的大地却像水一样荡起一圈涟漪。 涟漪所经过的地面全被染成了光滑的血红,倒映着被月光剑变为黑夜的天空。 之后,无数因没有皮肤而裸露着肌肉的手从血红的地面中伸出! 维塔和玛丽莲停下了脚步,他们的前方地面也满满的伸出了手。 维塔只瞥到了这些手一眼,就马上移开视线,但已经迟了。 血红的手就像有某种魔力,伸进了他的精神,捏住了他的思想。 维塔的眼睛,鼻子,和嘴巴开始汩汩流出漆黑的鲜血。 玛丽莲和伏波也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 无数尸骸从地面中爬出,相互拥抱,拉扯,啃咬,交缠,簇拥着一个圆形的肉球。 围绕着这颗肉球,无数的人类尸体组成了一只巨大的畸形胎儿。 畸形的胎儿没有眼睛,祂的眼窝处只有两个黑黑的空洞。 胎儿以及祂身上所有的尸体头上的空洞齐齐的望向了三人。 一根脐带从这畸形胎儿的肚脐处伸出,上面镶满了在不断转动的眼球。 每颗眼球中都蕴含了不同的情绪,或为欢喜或为悲伤,或在诉说浓浓的爱意,发泄刻骨的仇恨。 这些情绪相互酝酿,相互发酵,碰撞着产生了一股无法阻挡的力量。 胎儿操纵起这根脐带,用蕴含着无穷的力量直直的朝伏波抽去! 伏波的思想已经被胎儿抓住了,无法产生多余的情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胎儿似乎夹杂着无边的恨意朝自己发动攻击! “祂为什么要恨我?”伏波心想,准备迎接自己的死亡。 但脐带只是刚刚伸出,就被一样东西无声的斩断了。 斩断脐带的是之前从雷德利手中从空中落下的月光剑!月光剑不讲道理的在空中盘旋了好一阵,直到现在才“刚巧”落下,“刚巧”斩断了胎儿的脐带! 胎儿又开始发出痛苦的悲鸣,尸体构成的身体一下子散落了许多。祂似乎因为月光剑巧合般的斩击再次受了重伤。 胎儿发出了不甘的悲鸣。 被斩断的脐带向前飞出,落在地上借着上面的眼球弹跳了几下。 而滑落的月光剑则直直的落在了维塔的面前! 月光闪耀,静谧的寒冷涌进了维塔的脑海,将他的思绪一下子从胎儿那里夺了回来。 维塔一口吐出积压在嘴里的鲜血,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然后,维塔抬头,看见了正巧落在自己面前的月光剑,又有看到了不远处刚刚变得更加虚弱的胎儿。 一种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荒谬感从维塔的心中涌现。 这是什么意思?盯上自己让我变成眷顾者的邪神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成为眷顾者就是为了在这一刻拿起月光剑把面前的胎儿砍了? 胎儿没有给维塔犹豫的时间。祂仰起那又无数尸体组成的头,发出绝望的哀啼。 光滑的红色地面又开始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祂在积蓄力量。 即使祂是个早产儿,即使祂在摇篮中就身受重伤,即使祂的脐带被月光剑斩断了,祂仍有毁灭这座城市的力量。 维塔掏枪,可枪打开保险的一瞬间就融为了血水。维塔拿出手雷,但手雷爆炸的力量反而成为了胎儿力量的一部分。 维塔技穷了。他的选择只剩下地上那静静躺着的月光。 这名刚成为眷顾者不到一星期的年轻人苦笑着弯腰,想去捡起月光剑。 维塔捏住了剑柄,但之后的一瞬间他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月光剑太重了,他拿不动。 维塔使出了全部的力量都无法将月光剑从地上拿起来! 这太可笑了,被安排好的勇者想要按照神的指示去斩杀目标的时候,居然发现自己拿不动剑。 忽然,有人拍了拍维塔的肩膀,是玛丽莲。 玛丽莲伸手握住剑柄,回头对维塔一笑:“放着我来吧。” 然后,玛丽莲用尽全部的力量,却只是将剑提起来了一点。 “这把剑怎么回事?”维塔看着玛丽莲,问道。 “还记得眷顾者按照所受的眷顾被宠爱的程度的分类吗?观察期,接近期,触碰期,拥抱期和宠爱期。”玛丽莲擦了擦汗:“对眷顾者来说,所受的眷顾越深,才能越轻松的举起月光剑。” 维塔耸了耸肩:“那就一起来吧。” 维塔将手盖在玛丽莲握着剑柄的手上,二人一起发力,终于将月光举起了。 玛丽莲向维塔眨了眨眼:“想清楚咯,眷顾者一旦挥动月光就像是跳下了悬崖,迎接你的唯一结局就是失控成为怪物,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维塔握着玛丽莲的手,通过她的手握着剑,感受着眼前纷至沓来的种种漆黑幻觉:“没关系,你一个人挥不动剑不是吗?再说了,瑟薇和安德鲁还在城市里。” 玛丽莲瞳孔开始涣散,尽力抵挡幻觉。她在幻觉的影响下忽然露出了一个有些天真的笑容:“说好啦,我是因为和你一起挥剑才一头滑向失控的。所以,如果我比你先失控的话,我希望死在你的手里。” “好。”维塔点头答应。 二人一起举起了月光。 第三十八章 笑话 月光洒下,于静谧之中撕开二人面前的一切。 维塔此时感觉到的是从四肢传到身体的彻骨冷意。他是握着玛丽莲的手和她一起举起月光的,因此玛丽莲感受到的寒冷还要更强烈一些。 一道裂谷无声的出现了,露出了城市地下埋藏的蒸汽管道,压力井,断裂的下水道等等等等,这些是城市的皮下血管。 两人的眷顾毕竟不是很深,这一剑的威力没有彻底的将胎儿蒸发。由无数尸体构成的胎儿有一部分掉到了裂谷的底部。 维塔握着玛丽莲的手,尽力抵抗幻觉的侵蚀。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有无数黑色的铁线虫正从他手上的每个毛孔中钻出,于晚风中乱舞。 维塔初次目睹这样的幻觉,下意识的将手握紧。 然后,玛丽莲的手碎了。 月光剑从二人的手上脱落,玛丽莲的双手以及双脚化为冰晶碎裂。她倒在了地上,脸上覆盖了一层霜,从嘴中呼出白气,似乎像是坠入了冰窟一样浑身颤抖。 但维塔在还没有消退的幻觉中看到的是无数疯狂扭动的铁线虫覆盖在玛丽莲的脸上。 “咔嚓,咔嚓”有岩石碎裂的声音从维塔四周传来。 这个平台因为月光剑造成的破坏快要坍塌了。 维塔将失去了四肢的玛丽莲背起,想要离开这个裂谷边缘的平台。如同坠入冰窟的玛丽莲在维塔的背上似乎感受到了一点温暖,把脸往维塔背上埋得更深了一些。 维塔将玛丽莲背稳,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掉在他的感官中无处不在的铁线虫。 维塔尽力减少脚步的震动,想要谨慎的离开这个快要坍塌而掉进裂谷的平台。 但是坍塌还在持续的发生,当维塔终于小心翼翼的移动到平台边缘时,又一次大的坍塌发生了,平台一下子和地面形成了45度角,哪怕维塔有一点点多余的动作平台都会彻底的滑向裂谷。 维塔站在平台上,拼命思考对策。他还背着玛丽莲,还在对抗恶心的幻觉,动作本来就没有平时灵活。 忽然,有一道声音从维塔前方传来:“嗨伙计,要搭把手吗?”是伏波。伏波站在平台外较为稳固的地方,朝维塔问道。 维塔皱眉,朝伏波问道:“伏波长官,恕我冒昧,你现在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哦,你说这个啊。”伏波将手上的条状物举到自己面前:“这是那个胎儿的脐带啊。” 被月光剑斩落的,早产胎儿的脐带就这样缠在伏波手上,上面无数的眼球还在“咕噜噜”的转动。 “……”维塔沉默,他不知道这名警署长官的精神是否还正常。 “这根脐带真的好美,不是吗?”伏波盯着脐带上的眼球,他的眼神仿佛陷入了陶醉:“我在脐带上面好像看到了我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看到了一座完美的城市,由工业区给城市输送最好的养料,城市再生长出最美的花朵……” “长官,我快要掉下去了。”维塔打断道。 “哦,抱歉,把手伸过来。”伏波朝维塔伸出了被脐带缠绕的手。 唰!脐带上的无数眼球忽然齐齐的看向维塔。 维塔面色如常的握住伏波伸出的手。 然而,在两人双手互握的一瞬间,有无数的记忆朝维塔的脑海涌来! 脐带上的眼球布满了血丝,它们看着维塔,仿佛是在拼命朝维塔诉说着什么。 维塔看到了,听到了眼球的诉说。他知道了这些记忆是属于来到工业区的劳工们的记忆。 劳工们充满希望的远走他乡,来到赫里福德时却被黑帮第一时间剥削。记忆渐渐的被染成灰色,接下来或是因为重病,或是因为被某个佝偻的老头看上,或是因为得罪了黑帮。劳工们的死亡来临了,记忆也全部变成了黑色。 这些记忆中都隐隐约约的有一个身影。 身影的主人是伏波。 伏波是黑帮的保护伞,是多洛的合作者。是伏波指使黑帮杀死稍微丧失劳力的工人,纵容乃至指使多洛大量的对劳工的屠杀。 有些劳工的记忆中,亲手杀死自己的人就是伏波。他们本想向警察求助,换来的确是伏波的刀刃相向。 维塔仍面色如常,靠着伏波的手来到了安全地带。 两人相互对视,沉默着。 忽然,伏波打破了沉默,指了指缠在手上的脐带:“你都看到了?” “是的。”维塔点头,在他眼前纷扰的铁线虫此时更为疯狂的扭动。 “刚刚我们说到哪了?对了,是城市要生长出美丽的花朵。”伏波抬起头,望着逐渐在恢复成白天的天空:“想要有美丽的花朵,就必须要有最棒的肥料……” “你想说失去劳力的劳工不算肥料?”维塔替伏波补充道。 “没错。”伏波看向维塔,露出了一个微笑:“你真是个了解我的人,我需要保持肥料们的进出平衡,开始失去劳力的劳工显然会挤占新来的劳工的位置……” “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维塔忽然止不住的低笑起来,笑得肩膀都有些颤抖。 “你笑什么?”伏波皱眉。 “哼哼哼哈哈哈哈……抱歉,”维塔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容:“你废了这么大力气想让这个工业区保持所谓的‘平衡’,可是现在呢,你这么想维持工业区的平衡,可你是让这里变成废墟的最大推手之一,哈哈哈哈哈……” “废墟?废墟……”伏波茫然的向四周,两道巨大的裂谷贯穿了工业区,有火灾的痕迹,鼠灾的痕迹,爆炸的痕迹,以及遍地的尸体。 “尸体是你准备的,多洛是你养的,坦斯肯兰弗是你合作的,哈哈哈哈哈哈……”维塔再也控制不住,大笑起来。 “是我,是我,都是我……”伏波紧皱的眉头忽然舒展开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错,都是我,哈哈哈哈哈哈……” “对了,一开始的时候安排我和安德鲁去那栋公寓楼,是你想杀我们两个?”维塔擦了擦似乎是因为大笑而流出的眼泪。 “哈哈哈哈哈……没错,你捣毁了鬣狗帮的假钞厂,里面有我很大的份额,而想要在工业区维持我的行动,朝上面大量的贿赂必不可少……哈哈哈哈哈哈……”伏波癫狂的笑着,承认了这一切。 “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哈哈哈……你是个笑话,而我到现在的经历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又何尝不是个笑话……”维塔又一次的笑了,可眼泪已经刷刷的从他的脸上流了下来。这是劳工们的眼泪,他们的记忆在维塔脑海中发酵,酝酿,由维塔帮他们哭了出来。 “真是个笑话,不是吗……哈哈哈哈哈……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这个城市,保护这个工业区的活力,可是工业区却因为我问毁灭了,哈哈哈哈,真是个笑话,笑话。”伏波停止了狂笑。 “没错,哈哈,真是个笑话,哈哈哈哈……”维塔的笑声渐渐小了。 在维塔背上的玛丽莲似乎被两人的笑声吵醒了,她用脸在维塔背上蹭了蹭,慵懒的喃喃道:“你们两个笑什么啊,好吵……维塔,你在摸哪里?” 维塔从玛丽莲的身上摸出了一把刀。 伏波从腰间拔出了刺剑。 维塔用刀朝伏波喉咙抹去;伏波以剑朝维塔心口刺来。 第三十九章 从黑暗中归来 维塔和伏波两人几乎是同时朝对方攻击。 但维塔拿的是仓促的从玛丽莲身上摸来的短刀,而伏波用的是他惯用的刺剑。 况且刺击的速度本来就比挥砍要快。 所以伏波的刺剑先行一步抵近了维塔的心口。 可是维塔从一开始就没寄望于这把短刀能达成划开伏波喉咙的目的。他从来秉持着能用枪就不用刀,能用炮就不用枪的战斗原则。 因此维塔的挥砍一开始就只是个障眼法。 维塔的重心向后倒去,躲过了伏波的刺击,同时用另一只手打开相框小门,想要拿出里面的蒸汽手枪。 伏波却没有给维塔这个机会,他是经验丰富的剑客,并且了解维塔的眷顾。 一击不中,伏波马上向前压制维塔,将刺剑收回,然后挺剑朝着维塔摸向相框小门的手刺去! 维塔只能用右手拿着的短刀将刺剑格开,之后往伏波的喉咙那里扎去。 但是,对于白刃战来说,武器就是一寸长一寸强。 维塔的攻势就因为伏波那比他的短刀长了一尺半的刺剑而被化解了! 维塔也没有机会放下自己背着的玛丽莲,在伏波潮水般的攻势下如果将玛丽莲从自己的背上甩下的话很容易会被她绊倒,如果现在维塔倒地那必然是凶多吉少。 伏波的刺剑攻势越来越快,维塔将短刀舞出花来也只能勉强抵挡。 伏波的剑又一次被维塔用短刀弹开了,但这一次维塔不准备给伏波积蓄下一轮攻势的时间。 维塔忽然向前一跃,用短刀直直的向伏波劈去! 这已经接近不要命的打法了。伏波本想就这样用刺剑直直的刺向维塔的胸口,但维塔的动作还是太快了。 即使受了重伤加上背着玛丽莲,他的动作还是很快! 伏波只能将剑横过来,挡住维塔的这一次劈击。 维塔得以将全身的体重通过短刀压在伏波的刺剑上,将伏波往后逼退了几米。 然后,维塔终于有时间从相框小门中拿出了蒸汽手枪。 被逼退了的伏波站定,看见了维塔指向他的枪口,从怀里拿出坦斯肯兰弗的法杖。 维塔扣动了手枪的扳机。 伏波运用法杖发动了魔法。 “噗!”维塔的子弹打在了伏波召唤出来的水障上! 维塔内心暗骂了一声,又是水障! 伏波本身并不是十分擅长魔法,但有了坦斯肯兰弗家传的法杖加持后,他也能召唤足以挡住子弹的水障。 并且伏波并不像被多洛操纵的前任主教阿曼达,他擅长使用自己的一切优势! 在挡住维塔的这一发子弹后,伏波用法杖对准维塔,默默冥想起自己学习过的魔法。 有电光在法杖上凝聚! 维塔瞳孔一缩,下意识的想往旁边翻滚躲闪,但他的腿上发力时,忽然从脚腕上传来一阵剧痛! 维塔倒在了地上,低头一看,他的脚腕居然缠着那从伏波手上延伸下来的长满眼睛的脐带! 脐带上的眼珠“咕噜噜”的转动着,仿佛是在不甘心为伏波所利用。 法杖上的电光亮度达到了顶峰,伏波扣下法杖上的扳机,一道电光直直的刺向维塔! 维塔被闪电击中了,酥麻的感觉一下子传递到全身。他跪倒在地上,手中的短刀和手枪也都落下了。 伏波的流下了一道殷红的鼻血。这是他强行使用并不擅长的魔法以及驱动脐带造成的。 此时伏波的眼前因为强行驱动了脐带而同样有无数幻觉一一呈现,幻觉中,世界上到处都是想要把他拖入地狱的红色之手,耳边到处都是痛苦的嘶吼。 但伏波享受着这样的幻觉。 维塔此时还没有从被电击的酥麻感中挣脱出来,只能徒劳的看着伏波一步一步的接近自己。 “踏,踏。”伏波的皮靴仿佛催命的钟声在维塔面前响起。 在走到维塔面前时,伏波忽然往左右看了看:“维塔,你看看我们这是在哪里?” 维塔没有搭话,他知道自己现在跪倒的地方正是由月光剑造成的裂谷旁边。 “是我从裂谷边缘把你拉回来的,那就应该由我再把你送回去。”伏波说着,将手按在了维塔的额头前。 维塔看着伏波,他背上的玛丽莲此时也想尽力活动,但因为被月光剑抽干了体力以及被维塔传导的闪电击中,她同样不能移动一分一毫。 “别这样看着我,”伏波盯着维塔的眼睛:“我必须杀你,杀了你我才能将自己的余生尽全力投入到重建这个工业区中。” “你就不怕又因为你搞出一片废墟?”维塔尽力拖延时间。 “不会了。”伏波的眼睛中有某种意志在隐隐燃烧:“这次,我会确保在这片废墟上重建出一个完美的工业区的。” “想把我推下去吗?你就不怕我从谷底爬回来?”维塔对着伏波嗤笑。 伏波却是抬起了手,指了指上面缠着的满是转动眼球的脐带:“脐带告诉我胎儿还活着,虽然只剩下一口气了。呵,你们在使用月光剑后失足滑下悬崖而被谷底幸存的胎儿杀死要更有说服力些,不是吗?” 然后,伏波那按在维塔额头上的手轻轻用力:“再见,维塔。你曾是个很好的下属。” “我也许会活着回到你面前的。”维塔耸肩。 “这个世界可没有这么多的奇迹。”伏波再次加大手上的力道,将维塔以及他背着的玛丽莲退下了悬崖。 伏波回头,朝着工业区外走去,只要走出了这个工业区,配合他已经准备好的说辞,伪装,他就还是警署高层,就还是那个可以保护工业区,保护城市的美丽的伏波。 维塔在裂谷谷壁上翻滚着,一路往下。 被月光剑制造出的裂谷壁面并不平整,这让维塔有了一点缓冲的余地。 尽管如此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断了几根骨头了。 玛丽莲找回了一点力量,将自己变为液体包裹住维塔,以此来帮助维塔进行缓冲。 二人终于落到了谷底。 玛丽莲将自己恢复成原状,双手张开躺在谷底的地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维塔则是咬牙忍受浑身上下骨折传来的剧痛,以及幻觉带来的在他身边疯狂摇曳的铁线虫。 “————”一道悲鸣从谷底的另一侧传来,那是胎儿被月光剑剩下的那一部分正朝着这里接近。 玛丽莲在地上挣扎了一下,缺失的四肢上变成冰晶的裂缝在朝着躯干延伸。 玛丽莲终于放弃了,她浑身由月光剑而带来的冷意越来越猛烈:“看来咱们这次真的要交代在这里啦。” “是啊,我无法完成和你的约定了。”维塔咬着牙,忍着剧烈的疼痛歪头看向玛丽莲。 “还不一定。我们现在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来说,没准看见那个胎儿就直接失控了。嘶……”玛丽莲伸了个懒腰,但因为残缺四肢裂缝的蔓延造成的疼痛又停下了这个动作:“如果我看到胎儿时先失控了,你也要按照约定尽力把我干掉呀。” “强人所难……”维塔偏头,看向另一边胎儿可能会到来的方向。 幻觉中,无数铁线虫在谷底的岩石上,管道中,裂缝内飞舞。在某个地方聚成一块。 “……?”维塔观察着幻觉中铁线虫纠缠在一起的那个地方。 “————”胎儿的悲鸣更近了些。 “生命的最后了,我身上没有雪茄还真是可惜。”玛丽莲回忆着自己人生中有没有什么遗憾,缓缓的叹了口气:“维塔!都要死啦,不如我们一起来……” “玛丽莲,看看那个。”维塔举起自己的一只手:“那里有什么东西?” “嗯?”玛丽莲依言看向维塔指着的地方。 那是几块石条正巧搭成了一个矩形,一块铜板盖在上面。 “真是像一扇门啊。”维塔看着那由巧合搭成的门形废墟,忽然笑了。 在谷底的废墟中居然有一扇“巧夺天工”而搭成的门,还有比这巧合到更像某个存在刻意为之的事情吗? 伏波来到一处断壁之前,这面墙壁阻碍了他走出工业区的路。 断壁上有一道门,伏波想要尝试下这扇门能不能打开。 忽然,断壁上的门把手动了。 伏波诧异的后退,他没有听见断壁后面有人接近。 门把转下,门朝着伏波的这一侧被推开。 伏波瞳孔骤缩,因为这扇被推开的门的另一侧不是工业区的出口,而是一片深沉无垠的广袤黑暗。 有一个男人背着一名被蒙住双眼的女人从广袤的黑暗中走了出来。 维塔的瞳孔中似乎压抑着某种癫狂的混乱,他看着眼前的的伏波,微笑道:“嗨,长官。我们又见面了。” 第四十章 人类 维塔还记得通过雷德利的摄影机看到的门内的情况。 摄影机中,只有他看到黑暗的门后像是有某个伟大的存在将世上所有门以及门后的空间胡乱的揉在了一起。 所以在走投无路时,维塔选择孤注一掷。他蒙住了玛丽莲的眼睛和耳朵,忍住骨折的剧痛而背上她,推开了那由天然废墟构成的门,走入了那令人不安的广袤黑暗中。 维塔开始时的确在黑暗中不断坠落,但他眼前那幻觉中的铁线虫在这片黑暗中变得格外狂躁。 铁线虫们在门后的黑暗中互相缠绕,扭曲,形成了一张黑色而又蠕动着的网。 维塔落在这铁线虫构成的网上,停止了坠落。 铁线虫之网盘根错节,每一部分都通往某个未知的门。 维塔皱眉,现在缠绕着他的疯狂幻象已经不止于视觉,他的耳边仿佛有无视白蚁在啃咬朽木,指甲像是在黑板上来回抓挠。 维塔抬脚,想要尽快离开这里。既然这片黑暗大概率和世上所有的门相连接,那么维塔只要跟着铁线虫之网走,随意推开网尽头的一扇门,就能离开黑暗,离开他之前身处的谷底。 只是不知道新打开的门后是什么样的环境。如果推开门看见个正在蹲厕所的老太或是亲热的情侣就太尴尬了。维塔在想着些有的没的,尽力去忽视掉那几乎要让他疯掉的幻觉。 维塔背上的玛丽莲不安的颤抖着,即使已经蒙住了她的眼睛和耳朵,她仍像是看到了某种可怖的东西一样恐惧。 忽然,维塔感觉自己手腕上用线连着的阿曼达之指动了一下。 阿曼达之指有指向对自己有敌意的目标的功能,在之前和伏波的战斗中着实让维塔困扰了一番。 但维塔没想到阿曼达之指在黑暗中也能用。 现在,对自己有没有消退的敌意的人大概就是伏波。 维塔拔出蒸汽手枪,顺着阿曼达之指指出的方向走去。 在黑暗中的跋涉颇废体力,每走一步,受到的幻觉就会更深一分。 脚下踩着的铁线虫似乎拥有了生命,当维塔觉得这些铁线虫已经咬穿了自己的鞋底,开始钻进脚底的肉中时,维塔终于来到了阿曼达之指所指向的门前。 维塔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玛丽莲的绕在他脖子上的双臂,举起手枪,打开了眼前这扇布满了裂缝的门。 然后,在门的另一侧,维塔透过那爬满自己眼前的铁线虫幻觉,透过耳边那无数虫子啃食的声音,看到了一脸震惊的伏波。 “嗨,长官。我们又见面了。”维塔对门另一侧的伏波报以微笑,扣下了蒸汽手枪的扳机。 “砰!” 伏波看着自己胸口多出的血洞,仰天倒了下去。 后坐力将手枪从维塔的手上甩飞。维塔现在甚至没有力气握紧枪了,他再也支撑不住自己和玛丽莲的体重,软到了下去。 伏波看着天空,心中满满的都是不甘心。 我就这么要死了? 就这么要丢下自己所爱的工业区,丢下自己所爱的城市,死了? 伏波耳边那由幻觉带来的嘶吼瞬间高涨,高涨到伏波都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怒吼起来。 不,还有机会,还有机会!伏波对自己说,也许维塔已经没有体力了,也许维塔根本不会对自己补刀,也许只要装死就能逃过这一劫…… “沙,沙。”衣物在地上摩擦的声音的声音传到了伏波的耳边。 是维塔。 即使维塔已经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即使维塔手中的枪已经因为后坐力脱手了,他还是在艰难的爬行,一点一点的将自己挪到伏波的身边。 “不,不!咳咳……”伏波这次真的吼了出来,但自肺上的创口流出的血让伏波狠狠的呛了一下。 一只手捂住了伏波的嘴,是维塔。 维塔看着在不断尝试挣扎的伏波,对着他说:“长官,这么多年真的很受你的照顾。再见了,不对,永别了,长官。” 维塔拔出短刀,狠狠的扎在了伏波的喉咙上。 “嗬……嗬……”大量的鲜血自伏波的喉咙里渗出,他窒息了,伴随着窒息的痛苦,他的手脚也越来越凉,体温正从胸口和脖子上的创口流逝。 伴随着越来越低的体温,一股强烈的情绪自伏波心中升起: 伏波对自己说:“我不要死!我还要去保护我的工业区!去维护这里的平衡!这座城市还需要我的照料!也只有我能照料!” 我不要死! 一股火焰从伏波心中升起,驱散了他身体的寒冷。 “长官,你还听得见吗?”维塔躺在伏波的身旁,和他一起看着天空:“我看出你在奋力挣扎,但很遗憾,在这个疯狂的世界上,也许只有死亡才是公平的……” 维塔这次错了。 这个疯狂的世界中,到处都是邪神。 维塔可以依靠邪神的眷顾从谷底爬出,一枪将伏波打倒;伏波为什么不能在邪神的帮助下求生呢? 某个疯狂而又伟大的存在注意到了伏波心底的呐喊。 祂觉得伏波很有趣。 伏波因此受到了邪神的眷顾。 伏波视野正在陷入黑暗,还差零点几秒他就彻底死了。 忽然,他耳边的嘶吼中,有两个声音格外刺耳。 伏波眼前幻觉中那些想将他拖入地狱的手中,有两双手的主人显露了真身。 伏波仔细分辨着自己的幻觉,在幻觉中看到了多洛以及坦斯肯兰弗。 这两人是在最近一周中自己杀死的人。 “坦斯肯兰弗,你来代替我……”伏波在自己的幻觉中喃喃道。 坦斯肯兰弗,你来代替我! 躺在伏波身边的维塔继续说:“……请快点去死吧,……伏,”维塔的眼睛陷入了一瞬间的迷离,然后恢复坚定:“去死吧,坦斯肯兰弗。” “噌!”维塔将短刀又一次扎入了坦斯肯兰弗的脖子! 在这世界上,没有人意识到刚刚有个伟大的存在用自己无所不能的手,将伏波和坦斯肯兰弗互换了。 躺在维塔身边的坦斯肯兰弗“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他现在脑子混乱,有两段不同的记忆在自己脑子里回荡。 一段是自己打败玛丽莲后被伏波偷袭,饮恨在野心实现前的记忆。 一段是自己忽然悔悟,和维塔合作一起解决鼠飞龙,解决胎儿,将维塔从裂谷旁拉回,又在最后因为幻觉的侵袭和维塔开战,最后在这里被维塔打败,喉咙被划开的记忆。 转瞬间,坦斯肯兰弗明白了一切。 真是可笑啊,我坦斯肯兰弗这辈子都想要弑神,但到最后才发现,连自己的人生和生命都是那些存在可以随意篡改的玩具吗? 死而复生又周而复死对邪神来说不算奇迹。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小事。 坦斯肯兰弗明白了这点,他想要笑,却只吐出一大口鲜血,又死了。 维塔躺在地上,他战胜了坦斯肯兰弗,正在恢复自己的体力。 忽然,自己周围的地面变得血红。 维塔惊坐而起,向四周张望。 受了重伤的胎儿从地面中爬出,无数尸体组成的脸像不断生长的肉塔一样伸到了死去的坦斯肯兰弗和维塔的面前。 维塔看着胎儿,没有动。他实在没有抵抗胎儿的力气了。 但,胎儿只是微微仰起头,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悲鸣。 然后,祂那由尸体构成的身体开始崩解,散开,露出了里面包裹着的肉球。 维塔看着那颗肉球,看着肉球裂开,流出血水,里面有一个人掉了出来。 是艾比。 艾比·雪莱,坦斯肯兰弗制造的人造人。 维塔喃喃道:“怪物。” 维塔咬牙榨干自己的最后一分体力,抓起艾比,想把她扔到门后的黑暗里。 艾比被粗暴的抓起,却没有丝毫抵抗,只是用她那双没有感情的双眼看着倒在地上的坦斯肯兰弗,轻声道:“爸爸……” 维塔停下了动作。 他想起了玛丽莲问他的一个问题: 人类是什么? 人类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维塔看着被他抓在手上的艾比,觉得她一定是个人类。 …… 工业区外围,伏波猛然回过神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些难以置信。 自己扭曲了死亡的命运?让坦斯肯兰弗代替自己被杀死了? 自己成为了眷顾者? 想通了这一点,伏波放下双手,往工业区外走去。 步伐坚定而有力。 太好了,自己依然可以守护这美丽的城市。 第四十一章 家人 维塔又梦到自己身处那片广袤的黑暗中。 歪头回忆,维塔想起自己是昏迷过去了。 记忆的最后是他通过新发现的眷顾用法战胜了坦斯肯兰弗,之后没有将从胎儿体内钻出的艾比扔进门后黑暗。 维塔和艾比对峙了几分钟,才终于等到了雷德利带领着其他调查员以及骑士团的增援。期间,艾比就像是个真正的精致人偶一样,只是看着坦斯肯兰弗的尸体,一言不发。 之后维塔就失去了意识。再次发觉自己已经能思考时,就发现自己已经处于梦中的这片黑暗中了。 这次在这片广袤的黑暗中维塔发现了一些变化。 有一团铁线虫缠绕在一起,正在蠕动着大快朵颐。 维塔凝神看去,发现这些细长的虫子在啃食一具残缺的身体。 是多洛,那个可以操纵尸体后来又变成鼠飞龙的眷顾者。 铁线虫似乎发现了一旁的维塔,蠕动的频率减慢了一些。这些虫子从祂们正享用的美食中朝着维塔吐出了某样东西。 维塔接住,是一根没有了皮肤的手指。 “……?”维塔捏着黑暗中的铁线虫们给的手指,没能搞明白祂们的用意。 可是铁线虫们没有再理维塔,祂们在黑暗中渐渐消失。 然后,维塔醒了过来。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天花板,有许多因幻觉而带来的铁线虫在天花板上缓缓蠕动。 “嗨,你醒啦。”有一个亲切的声音从维塔身边传来,是玛丽莲。 玛丽莲穿着白色的病号服,腰带松松垮垮的系着,正翘着二郎腿坐在维塔床上帮他削苹果。她的双手双脚现在是半透明的,显然没有完全恢复。 “瑟薇和安德鲁怎么样了?”维塔向身旁的玛丽莲问道。 “你的妹妹来这里看你了,我给她找了间房间,她在那里休息。你的弟弟现在在执行警署的任务,大概是在协助骑士团和教会清点工业区的损失吧。” 维塔放下心来,点了点头,看向四周,古铜色的风扇在天花板上缓缓的旋转,一根橡胶软管连着点滴瓶扎在自己手上。窗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看来他和玛丽莲已经不在赫里福德市内了。 玛丽莲明白了维塔在想什么,把苹果削下一块递给维塔:“我们在位于赫里福德西边森林的疗养院。这里远离市中心,是属于骑士团的设施。”玛丽莲看着自己半透明的双手:“我们一起挥动了月光剑,又和那个胎儿撞个正着,在你醒来前没人知道你是维塔还是个已经失控了的怪物,让我们在市里的病院治疗风险太大了。” 玛丽莲起身,打开病房的窗户:“所以我们到这里来啦!空气清新,采光良好,远离人群,除了买不到雪茄外没什么不好的。” 维塔有点担心,这种远离市区的疗养院向来是灵异事件高发地:“这里安全吗?” “有护工在这,应该挺安全的。”玛丽莲回答。 “护工?”维塔歪头。 玛丽莲朝病房门口一指:“喏。” 维塔回头,发现有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立在病房门口。他体格健壮,面容祥和,眯着眼睛让人看不到他的眼神。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这名老人右手上盘着两颗沉重而又光滑的铁球。 护工看向玛丽莲,对她微笑致意,然后又看向维塔说:“黑门先生,你好些了吗。” “谢谢关心。”维塔稍微活动了几下,感觉着自己身上因为骨折而带来的疼痛:“我的身体好多了。” “不,身体只是其次。”护工摇了摇头,两颗铁球在他手掌中不断旋转:“我问的是你的精神,我们没办法用幻术系魔法诊断你的精神,只能通过最粗浅的提问来大致了解你现在的状况。” “还好,”维塔感受着自己的精神:“除了能看到许多到处乱爬的铁线虫外,没有什么特别的。” 护工点了点头:“产生了持续幻觉?黑门先生,恭喜你进入接近期。” 观察期,接近期,触碰期,拥抱期和宠爱期。这是眷顾者的五个阶段。 维塔沉默,觉得这没什么值得庆祝的。 护工又观察了维塔一小会儿,似乎有些失望的点点头:“既然没什么问题我就先走了。有什么需要的话摇下你病床旁的铃铛,护士会来帮你的。” 护工离开了,维塔转头询问玛丽莲:“他怎么一脸失望的样子?” “护工是我们三大组织中专门挑选出来,处理失控者的人。大概是因为你没有失控让他感到失望吧。”玛丽莲耸肩,将刚刚削好的苹果吃掉。 维塔忽然发觉自己手上捏着什么东西,忍着痛苦抬起手,是一根没有附着皮肤的手指。 维塔将这根手指展示给玛丽莲:“你看看这是什么?” 玛丽莲嫌弃的看着维塔:“哇,又是一根手指,上面还没有皮。你是不是真的是一个变态手指控呀?阿曼达的手指你拿了一根,现在你又从哪搞来的这根手指?” 维塔没理会玛丽莲的调侃:“这可能是多洛的手指。我在梦中见到了那片黑暗,从里面带出来的。” “哦?”玛丽莲看上去不是很在意:“那你就拿着它嘛。又没什么坏处。” 维塔看了看拴在自己手腕上的阿曼达之指,又看了看新得到的这根多洛的手指:“这根手指是从我打开的黑暗中拿出来的,可能很危险……” “我觉得不必担心。”玛丽莲摇了摇头:“你的眷顾可以让你从两扇毫无相干的门中来回穿行,已经接近伟大存在的多洛被扔进去都无法幸存,从里面能拿出来根手指也没什么奇怪的呀。” 维塔想了想,抬起手腕,把这根多洛的无皮手指和阿曼达细长又好看的手指挂在了一起。 “快把手指收好。”玛丽莲忽然侧起耳朵,像是在倾听病房外的动静:“你的妹妹来看你了。” 玛丽莲起身,钻进了维塔的病床下。 推门声响起,瑟薇轻轻地把房门推开了一条缝,看到里面已经起身的维塔。 瑟薇惊喜的呼出声:“维塔哥,你醒啦!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了,你不知道我有多……”瑟薇跑到维塔的病床前,眼眶里似乎有眼泪。 维塔摸了摸瑟薇的脑袋,微笑道:“我没事。” 瑟薇的大眼睛朝维塔眨了眨,忽然说:“维塔哥,之前我认识了一位叫黑门的先生,他的声音真的很可怕。” “也许他嗓子不舒服。”维塔面色如常。 “我住的房间隔壁有一位叫奥罗拉的女士,她说有一个人在前几天主动去她的救济院做义工,那个人有点像你。”瑟薇盯着维塔的眼睛。 “这个世上还是有好人的。”维塔点头。 “……” “……” 两人陷入了沉默。 维塔看着瑟薇,知道他的妹妹露出这样的表情意味着她有话想说。 瑟薇深吸了一口气:“维塔哥,你知道骑士团那边怎么解释你受的伤吗?” “不知道。” “他们说你是因为地震被骑士团本部的天花板砸成这样的。”瑟薇看着维塔的眼睛。 “很合理,大多数人都逃不过地震……”维塔隐约知道瑟薇在想什么了,想要岔开话题。 “我不信。”瑟薇把脸凑到维塔眼前。 “……”维塔沉默。 “包括维塔哥你说你在骑士团做文职工作什么的,我都不信。”瑟薇吸了吸鼻子:“做文职工作怎么可能受这样全身骨折,皮肤被酸液灼烧的伤?怎么可能会被安排到这样的疗养院?我跟你讲,这家疗养院的护工不是一般人……”瑟薇讲到这里时声音稍稍压低。 “……”维塔继续沉默。 “我知道维塔哥你现在大概做着什么危险的工作,不告诉我们具体情形也一定是为我们好,但是,”瑟薇看着维塔,目光灼灼:“你是我和安德鲁最好的哥哥……所以,所以!你不管在多危险的情况下都要保护好自己!呜……”瑟薇看着维塔身上受的伤,还是哭了出来。 维塔抚摸着瑟薇的脑袋:“我知道了。” “你这次就没做到!” “这次是不可抗力。” “我不管!呜呜……” 两人吵吵闹闹,直到疗养院的护士嫌他们吵,皱着眉头敲了敲病房的门。 第四十二章 总督 赫里福德工业区内,一片狼藉。 骑士团,教会和调查员在工业区的入口处搭起了临时帐篷,负责和警署配合一起清点损失,救治伤员。 若克和阿斯利坐在一起,两人都是一脸复杂的看着在他们面前悠闲的泡着咖啡的雷德利。 若克抱着双手,对着雷德利上下打量:“你挥动了月光剑,还从几百米的高空掉了下来,没死也不是应该浑身裹着绷带躺在疗养院里,可怜兮兮的打点滴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是正常人。”雷德利喝了一口咖啡。悠哉的说。本来他是不想来这露脸的,属于调查员的工作已经做完了。 “雷德利,稍微有点紧张感。”阿斯利苦笑:“这里有很多死者与伤者。” 雷德利耸肩:“关我什么事?我是科学家,是研究者!我现在只对挥动了月光剑之后的身体会发生什么变化感兴趣。可以的话,我想马上回研究室去看看我……” “你想去研究室做什么?”一名有白色长发,声音清冽的像冰块一样的女人掀开帐篷,走了进来。 “……回研究室去看看我对这里发生的惨剧有什么力所能及的事。”雷德利面不改色的说。 阿斯利与若克马上起身,对这名女人鞠躬行礼:“欢迎您,斯蒂芬妮总督。” “总督喝咖啡。”雷德利将泡好的咖啡推到斯蒂芬妮面前,并帮她放好椅子。 斯蒂芬妮女伯爵,帝国南方总督。阿斯利,若克和雷德利的顶头上司,也是传闻中的帝皇的情人。 斯蒂芬妮毫不客气的坐下,双脚搭在桌子上:“说说情况。” 阿斯利和若克对视了一眼,阿斯利站了出来:“总督,我们正在清点伤亡。目前经过初步统计……工业区的死亡人数超过10万,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斯蒂芬妮拿起接果雷德利递过来的报告,挥手示意阿斯利继续。 “月光剑已经得到回收,目前我们正在结合差分机过载前计算出的数据以及月光剑刃上的痕迹来确认那个胎儿究竟是什么。”阿斯利抬起眼睛,语气中有些许试探:“也许那个胎儿真的是某位降临到这个世界的邪神?” “不,那不可能是是邪神。”斯蒂芬妮放下报告:“最多只是包裹着某位邪神待过极短时间的容器的外壳。在从这里因为绝望而升起的血色触手断掉时,邪神就进不来了。而且容器准备的还不完全,”斯蒂芬妮把艾比·雪莱的资料抽出来给在场的三人看:“邪神挤进这个世界的充其量只是祂的小拇指。” “艾比·雪莱是邪神的容器?”雷德利眼睛忽然放光,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课题。 “没错。坦斯肯兰弗真的是一个天才,居然真的制作出了能充邪神容器的人造人。”斯蒂芬妮的语气中听不出情绪:“报告上说坦斯肯兰弗在血色触手升起时良心发现,和调查员维塔一起干掉了鼠飞龙,但最后又被胎儿迷惑和维塔互相残杀,最后被维塔杀死了?” 雷德利走向前,维塔是他的下属:“没错,玛丽莲也在现场。她可以作证维塔没有说谎。” “是吗?呵。”斯蒂芬妮随意翻了翻关于坦斯肯兰弗的报告,然后把报告丢在一边。 “坦斯肯兰弗的行为有什么疑点吗?”阿斯利问道。 “当然。我不认为一个用了近半辈子时间收集尸体,制作人造人,搜集大量炮弹一心想要弑神的人会在梦想将要实现的关头突然醒悟。”斯蒂芬妮又拿起了关于鼠飞龙的报告。 阿斯利沉默了一阵:“我明白了,我会和若克继续调查的。” 斯蒂芬妮点点头:“多洛有剩下的遗骸吗?” “还剩一根手指。”雷德利回忆着维塔向他作出的报告:“维塔从他推开的门后黑暗中拿出来的,目前尚不明确有什么用途。” “真是可惜。”斯蒂芬妮叹气:“伟大存在的尸体可是很少见的。” “总督,差分机上读出的数据表明多洛只是无限接近伟大存在……”阿斯利语气中有些慌乱。 “多洛在成为伟大存在的时候已经死了,自然有诸多缺陷。你自己应该很清楚。”斯蒂芬妮看着阿斯利的眼睛:“伟大存在现世,邪神差点入侵,阿斯利,你应该明白这意味这什么吧?” “也许母神的衰弱只是暂时的,也许只要再等一等……”阿斯利低下头。 斯蒂芬妮叹气,将双脚从桌上放下,起身拍了拍阿斯利的肩膀:“在等待母神好起来,修补这个世界之前,人类只能靠自己了。” 然后,斯蒂芬妮回头,面向三人:“母神的衰弱已经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好在面对邪神的入侵我们仍有机会反抗。”她一挥手:“目前邪神想要来到我们的世界条件还很苛刻,要有仪式,祭品,容器!只要盯着这三样东西我们就能挫败邪教徒召唤邪神的野心。” 雷德利明白斯蒂芬妮的意思了:“艾比·雪莱就是个通过实践证明有用的现成容器。” 若克点头:“是的,只要能牢牢看好她,或者直接把她杀掉,邪教徒就会少掉一个极其适合召唤邪神的容器。” “不,那样太浪费了,而且我更喜欢主动出击。”斯蒂芬妮摇头:“帝皇说过,‘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艾比·雪莱更适合放在一个看上去较为危险的地方充当诱捕邪教徒们的诱饵。” 雷德利握拳拍在手掌上:“我觉得把艾比·雪莱放在赫里福德西边的疗养院很合适。” 阿斯利皱眉:“你的下属不是在那里疗伤吗?” “没事,维塔从我这申请了极大剂量的药剂,恢复应该挺快的。更不要说玛丽莲也在那。哦对了,不要忘记护工也在那里。”雷德利回答道。 若克还是有疑虑:“这个陷阱也太明显了。真的有邪教徒会上钩吗?” “他们会的。”斯蒂芬妮轻笑:“艾比·雪莱这样优良的容器,对一心召唤邪神的邪教来说简直是最甜美的毒药。” 忽然,帐篷外传来了一阵骚动的声音。 若克起身前去查看,不一会儿又回来了:“是各家报社的记者,他们想要深入工业区进行采访。” 斯蒂芬妮点头:“人手足够保护他们的安全的话,让他们去。” “等等!”阿斯利慌忙反驳:“若是让世人知道了在母神所庇护的地方发生了超过10万人死亡的惨剧,恐怕不利于母神的光辉……” “人类有知道庇护自己的摇篮已经快要散架的权利。”斯蒂芬妮掀开帐篷,看向不久前甚至出现龟裂的天空:“如果母神一直没办法好起来呢?如果今后真的只能靠人类自己了呢?人类迟早要离开摇篮的,是离开前做足准备好,还是被突然丢出摇篮好,你应该有答案。” 阿斯利抿嘴:“这也是帝皇的意志吗?” “没错。” “……我明白了。”阿斯利躬身。 第四十三章 诱饵 瑟薇登上回赫里福德城区的马车,向疗养院的窗户摇手,远远的向那里的维塔挥手告别。 蒸汽列车的铁轨还没有铺到这个地方。 稍早一些时,雷德利将通过把艾比·雪莱送到疗养院来作为诱杀邪教徒的诱饵的计划告诉了维塔。 维塔沉默了一会儿,只提出一个要求:把瑟薇送到安全的地方。 玛丽莲歪头看着作出这个决定的维塔:“老东西这次过分了,其实你拒绝当诱饵也没有关系。” 维塔摇头,向玛丽莲问道:“坦斯肯兰弗会是独立完成的召唤邪神的行动吗?” “不会,他一个人做不了这么多,坦斯肯兰弗背后至少有一个邪教团体在支持着他。”玛丽莲回答道。 “这就对了,一想到坦斯肯兰弗背后的邪教徒就隐藏在我们周围,我可没办法睡好觉。”维塔起身,检查着自己的身体状态。 维塔一贯以来都想要过平静的生活,虽然现在成为了眷顾者,自己能度过平静的生活已经是奢望。但至少,他要尽可能保证瑟薇和安德鲁能拥有平静的生活。 邪教徒的存在就是这个梦想实现的最大阻碍。 维塔在玛丽莲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他决定去调查疗养院的地形,以应付之后可能发生的战斗。 维塔试着自己走了两步,骨折的疼痛已经基本消失了。虽然魔法药物对他效果减半,但架不住雷德利提供的魔法药物量大管饱。 玛丽莲的情况要差一些,她目前半透明的手脚还没有恢复完毕。 就这样在疗养院里走了一圈,维塔觉得这家疗养院其实非常适合自己的发挥。 因为这里门非常多。 之前,维塔发觉了自己的眷顾可以让自己在两扇毫不相关的门之间通过那片黑暗来回穿行。也就是说,维塔进入一扇门后的黑暗后,理论上来说可以从任意一扇门中出来。 如果能解决在黑暗中迷路的问题,那么维塔在这家疗养院内就是无处不在。 以后的战斗如果全部发生在室内就好了,维塔悠闲的想。 忽然,维塔路过某间病房的时候,看到了里面有一个熟悉的人。 是奥罗拉,工业区救济院的主人。 维塔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出“请进。”的声音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奥罗拉那疲惫的双眼在这几天因为得到了较为充分的休息,黑眼圈消除了很多,金色的头发在阳光的反射下有些耀眼。 有一条长长的铁链将奥罗拉的手铐在床头上。 奥罗拉看向维塔,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我和那个小姑娘聊天的时候就发觉了,果然是你,黑门先生。” 瑟薇之前住在奥罗拉隔壁,两人有过一段愉快的交谈。 维塔点头,不想讨论瑟薇:“很高兴见到你,奥罗拉小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奥罗拉把左手抬起来,晃了晃上面拴着的铁链:“我倒卖尸体的事被教会发现了,现在我算是教会的罪人。” “我认为你做的没有错,现在的教会也不会不考虑你的苦衷。”维塔在房间中看了看:“教会就打算把你留在这里了吗?” 维塔不想把奥罗拉卷进之后可能发生的战斗。 “在我的精神从过度使用魔法中恢复过来之前,是的。”奥罗拉叹气:“我好像有很多年没有这样悠哉过了。” “救济院怎么样了?” “我的救济院……没有了。”奥罗拉躺在病床上,表情轻松:“不过以后教会应该会吸取这次的教训,不会再放松工业区救济院的建设和监视了,这是一件好事,以后救济院也不需要我了吧。” 维塔点头:“恭喜。” “……谢谢。”奥罗拉眯着眼看着维塔,忽然问道:“黑门先生,你知不知道我卖出去的尸体最后都怎么样了?” “一部分被某个老头自己收藏,一部分成为了召唤邪神的祭品。” “邪神的祭品?原来是这样……”奥罗拉闭上眼,把脸埋进自己的双手中,似乎在轻轻的哽咽。 维塔觉得这种时候还是让奥罗拉一个人待着比较好,起身离开。 然后,维塔拉开门,和正在偷听的玛丽莲撞了个正着。 “?”维塔看着玛丽莲, 玛丽莲吐了吐舌头,闪到一边:“书上说一个女人最脆弱的时候就是世界观崩塌的时候,我以为你想要乘人之危……” 维塔觉得自己对玛丽莲的了解更深了一些。 玛丽莲在那里东拉西扯一番,发觉好像没有用,决定强行转移话题:“艾比·雪莱就要到了,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她?” “好。”维塔觉得这才是正事。 两人一起走出疗养院,路上撞见了护工。 护工扛着一把铁铲,拎着水桶,像是刚刚去种植花草了一样。 他手上仍然盘着那两颗光滑的铁球,对维塔和玛丽莲报以微笑。 维塔还礼,远远的看见有一架马车朝这边开来。 车夫是雷德利。雷德利远远的看见二人后,打了个招呼,将马车停到维塔和玛丽莲面前。 “老东西,你不应该是呆在研究室里捣鼓自己的身体吗?居然会亲自驾着马车过来?”玛丽莲上下打量了一下雷德利,有点怀疑他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阿斯利和若克都有任务,总督要求我亲自过来的,毕竟那个女人管着调查员的经费。”雷德利也抱怨道。 “艾比呢?”维塔问道。 雷德利打开马车后座,朝里面的艾比伸出手:“我们到了,女士。” 艾比的眼睛没有焦点,只是像个乖巧的人偶一样伸出手,被雷德利牵着下了马车。 “总之,艾比小姐就拜托你们照顾了。当然,关键是好好招待艾比小姐的访客。”然后,雷德利从包里拿出了一份报纸递给维塔:“新鲜的赫里福德周报,你看看。” 维塔接过,扫了一眼。 ——《人间惨剧?工业区死伤超30万!母神究竟有没有庇护我们?》 ——《总督亲临?斯蒂芬妮女伯爵来到赫里福德组织灾后重建工作!》 ——《幕后黑手?坦斯肯兰弗子爵策划了工业区的惨剧!》 这几篇报道占去了报纸的大半,而在介绍坦斯肯兰弗所在的雪莱家时,隐晦的提到了艾比现在就被收治于维塔所在的疗养院中。 因为只要稍微调查一下就会发现,雪莱家现在只剩下艾比了。 这就是斯蒂芬妮总督撒下的无法被拒绝的鱼饵,用来诱杀和坦斯肯兰弗有关的邪教徒。 维塔接着把报纸往下翻,报纸剩下的版块介绍了一些赫里福德城西的村庄中发生的失踪案。 这个失踪案和死伤超过30万的惨剧比起来太过微不足道了。 “……”维塔看着这个失踪案的报道,想起了这家疗养院同样是在赫里福德城西。 希望失踪案和邪教徒不要有所关联,维塔在心中默默的想。 第四十四章 失控者 维塔一直很讨厌护卫任务。 执行护卫任务意味着不能自由的迂回,不能离护卫目标太远,必要的时候还要给护卫目标挡刀,挡子弹。 如果护卫目标不听指挥,那事情更是麻烦。维塔还在警署任职时,就听过有不少同僚被他们保护的愚蠢贵族害死。 出于人道考虑,维塔觉得自己有义务在合理的范围内保护艾比的安全,但他绝不愿为了保护艾比而死。 所以维塔看着艾比,弯下腰来:“艾比小姐,听好了,我只说一次。接下来几天你不准离开我的左右。我让你往前跑你就绝对不准回头,我让你躲起来你就绝对不能离开掩体……” “你在干什么?”玛丽莲好奇的问。 “我在灌输给艾比小姐一些必要的知识,我不想因为保护她而死。”维塔回答,想要继续给艾比传达必须要遵守的事情。 玛丽莲嗤笑:“谁说我们要保护她了?” 迎着维塔疑惑的眼神,玛丽莲继续说道:“她的身体可以充当邪神的容器,确切的说,充当邪神容器的核心是她的心脏。只要保护好艾比小姐的心脏就好啦,她本人死了也没关系。” 玛丽莲摸了摸艾比的头:“我们的目标是尽可能杀伤来这里抢夺艾比小姐的邪教徒,有可能的话抓几个活口。小姑娘的死活本身是不重要的。而且她的心脏里已经被我们埋了炸弹。就算她被抢走了我们也能毁掉她的心脏。” 维塔直起身,觉得任务简单多了。 维塔再次看了这名美丽的像是瓷质人偶一样的女孩,转身,想回到自己的病房中拿取装备。 从现在开始,战斗每时每刻都可能打响。 维塔,玛丽莲以及艾比一同回到了疗养院内部。 玛丽莲先和维塔告辞,她和维塔并不住在一起。 然后,维塔感觉自己多了个“小尾巴。” 是艾比,艾比一直跟着维塔,就算维塔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她也跟着。 难道她是来报杀父之仇的?维塔之前干掉了艾比的制造者坦斯肯兰弗。 维塔装作没有发现她,直到在病房中带上了相框小门,从里面拿出蒸汽手枪,才转身向艾比问道:“有事吗,小姐?” 艾比的眼睛中没有感情,仿佛是看不到维塔手上的蒸汽手枪:“……我不能离开你的左右。” 维塔想起来了,这是他下达的指令。 上一次觉得交流是件如此困难的事还是小时候和牙牙学语的安德鲁以及瑟薇一起长大的时候。维塔正想着怎么和艾比解释这件事情,忽然,维塔手腕上的阿曼达之指忽然传来了一股拉扯的力量。 有人对维塔抱有敌意! 然后,维塔的病房窗户被敲响了。 “砰!” 维塔清楚自己的病房在4层,4层的窗户不可能被人敲响。而且手腕上的阿曼达之指此时清楚无误的指向了窗口。 于是维塔头也不回的用拿在手上的蒸汽手枪朝窗户开了一枪! 玻璃碎裂,混杂着蓝色的血液落到楼底。 维塔回头,看到七八根章鱼的腕足爬在自己的窗口。 其中一根腕足上有枪伤,腕足的主人似乎因为疼痛而在颤抖,然后腕足们“咻”的往后一缩。 缩进了一个人的肚脐里。 维塔这才看到有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抓着维塔的窗户口。这人的嘴巴里,耳朵里,鼻孔里,眼眶里,都有或粗或细的章鱼腕足在蠕动。 这个男人看着维塔,咧起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维塔没来由的觉得这个笑容包含着男人对维塔的歉意。 然后,男人的嘴巴不正常的张大,脸颊撕裂,又被腕足拉着被撕裂的两边防止彻底脱臼。 无数腕足混杂着黑色的墨汁朝维塔喷来! 维塔被墨汁喷了一脸,暂时失明,只能凭借记忆向后翻滚,同时一把拉住艾比,将她推到前面! 如果敌人的目标是艾比,那么这个动作将为维塔赢得宝贵的恢复视力的时间。 但是那个男人没有理会艾比,而是径直朝着维塔冲来! 维塔刚刚抹掉脸上的墨汁,就被男人肚脐中喷出的腕足缠住了。 无数带着粘液的腕足朝着维塔身上缠来,但想要发力时,却又迟疑了一下。 用带着粘液的腕足缠住维塔的男人先是颤抖了一下,然后是剧烈的咳嗽。 在从嘴里咳出好几条腕足后,男人勉强抬起手来,擦了擦满是粘液的嘴,有些悲哀的笑着说:“拜托了,同是调查员,帮我解脱吧。” 维塔趁着腕足送劲的关头,从相框小门中拿出了一把短刀和短柄霰弹枪:“我明白了。” 这是个在疗养院中失控的调查员,这里本来就是安置失控危险性很高的人的地方。 “咳咳,咳,记住了!我叫巴伦!巴伦·迪克!巴伦……咳咳!”男人又从嘴里吐出了一大堆腕足。 维塔小声说道:“我是维塔·卓尔凡,很高兴成为了结你的人。” 然后,维塔举起短柄霰弹枪,朝着男人吐出的一大堆腕足连开两枪! 这是迫不得已的行为,男人的脸被腕足完全盖住了。 霰弹枪子弹轰烂了巴伦脸上的腕足,轰飞了他几颗门牙和他的鼻子。 但仅此而已。腕足的强度比一般的身体组织要高很多。 但巴伦属于人类的脸和脖子露出来了。 维塔紧紧握着手上的短刀,朝着巴伦的脖子砍去! “嚓”的一声,短刀没入了巴伦的脖子,蓝色的血液从短刀制造出的创口处渗出。 巴伦眼眶里,嘴里,耳朵里鼻子里乃至指甲缝里忽然迸出一大堆扭动的腕足,缠绕在维塔身上的腕足也越收越紧。 维塔感受着身上越来越重的压力,他快喘不过气了。 但维塔握紧短刀的力量没有丝毫放松,维塔尽力将短刀捅得更深一些,更深一些! 然后用腰部的力量一扭,就将巴伦的头割了下来! 腕足震动,发出了低低的吼声。 缠绕在维塔身上的腕足松开了,维塔站起,看向巴伦。 有好几根腕足从巴伦脖子上的断口处伸出来,连接着巴伦的头颅。 巴伦脸上的痛苦表情越来越浓烈,更多的触手从他身上各个角落钻了出来。 维塔打开相框小门,从里面摸出了一颗手雷:“艾比!趴到床底下!” 一直在旁观的艾比仿佛接通了蒸汽的玩具,听话的钻下了床底。 然后,在维塔准备扔出手雷时,忽然从他的身后传来了一道和煦的声音:“抱歉,我来晚了。” 是护工!专门在疗养院中处理失控的眷顾者的人! 护工手上仍然盘着那两颗光滑的铁球,不急不躁。 浑身爆出腕足的巴伦用凸起的眼睛看见了护工。然后毫不犹豫的,用浑身的腕足朝窗户外逃跑! 护工先是拉起地上的维塔,在将拿着两颗铁球的手往前伸出。 “砰!砰!”在丝毫不亚于小型炮弹发射的动静发出后,两颗铁球以几乎突破音障的速度朝巴伦砸去! 铁球没有丝毫阻碍的砸穿了巴伦的身体,砸破了巴伦的头盖骨。 巴伦倒下了,身上冒出的腕足还在不甘的扭动。 护工朝着巴伦抬起了脚。 “等等。”维塔阻止道。 护工将脚收回,疑惑的看向维塔。 “我答应过要亲手了结他。” 护工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将双手背到身后,站到一边,像一个准备见证这一切的牧师。庄严而肃穆。 维塔走到巴伦面前,手上拿着已经换好子弹的霰弹枪:“安息吧,同事。愿你在这疯狂的世界中找到宁静的港湾。” 枪声响起,无数铅弹贯穿了巴伦的头颅。 艾比趴在床下,看到了这一幕,眼睛中似乎闪过一丝情绪,然后归于沉寂。 玛丽莲也赶到了,和维塔看着死去的巴伦,心情复杂。 “我失控时一定要杀了我,我们约好的。”玛丽莲在维塔的耳边,小声的说。 之后,护工负责处理巴伦的尸体。 护工来到自己的房间,小心翼翼的将巴伦破烂的头取下。 护工拿出珍藏的钩子,一点一点的将巴伦碎掉的脑子取出,清理掉残留的弹头。 护工像得到了至宝,他的眼睛在微微发亮。 脑子在护工手上跳动,护工像呵护自己孩子一样捧着脑子,扛起了园艺工具。 护工来到疗养院的小林里,挖出一个洞,将跳动着的脑子小心的种下。 脑子在土里生根,发芽,不一会儿就长出了新的,在轻轻跳动的小树。 微风吹来,小林的叶子飒飒作响。 护工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园艺,忽然想起来什么事情。 哦对了,还要安葬那个失控者来着…… 第四十五章 来袭 奥罗拉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一直没有动弹,哪怕是疗养院中有枪声和类似炮弹声响起也没有例外。 她曾得到过母神直入灵魂的救赎,但如今自己的行为却是对母神最彻底的背叛,以及对自己病人的最深刻的亵渎。 因为她所倒卖的尸体成为了召唤邪神的祭品。 …… 囚禁奥罗拉的病房门外开始响起了人声,应该是因为发生战斗而去避难的人回来了。 有一道熟悉的声音混杂在外面的人声中。 是那个神秘的黑门先生。 维塔路过奥罗拉的房间,朝里面望了一眼,见到奥罗拉平安无事后,放下心来。 维塔接着和跟在他后面的玛丽莲说:“艾比就交给你照顾了,你的实力比我强,能更好的保护她,而且我是男性,一直带着她的话很不方便。” 玛丽莲有些坏笑的看着维塔:“雷德利和我悄悄说过,我们在保护好她的心脏的前提下可以对她为所欲为,不如你……” 维塔驻足,叹气道:“她不是个物品。” 玛丽莲看着艾比,眼睛深处有着被压抑着的厌恶:“忘记那个胎儿啦?忘记刚刚巴伦的下场啦?我们为了干掉胎儿一起挥动了月光剑,以至于人生的结局一定是迎来失控。”玛丽莲半透明的手开始在艾比的头上抚摸:“可爱的艾比小姐你是那个胎儿的核心,我已经在尽力克制自己不直接把你的脑袋拧下来了,小姐。” 玛丽莲最后一句话是对着艾比说的。 艾比也看着玛丽莲,但双目中没有一丝情绪,仿佛感受不到害怕或者愤怒。 维塔理解玛丽莲的心情,正想说些什么,忽然瞥见奥罗拉金色的头发似乎贴在病房门上,又一下子消失了。 ……应该是幻觉,奥罗拉被教会用铁链囚禁在床上,不可能有能力接近病房门。更何况随着自己的眷顾进入了接近期,维塔自己正饱受无处不在的幻觉的折磨。 保险起见,维塔又走到奥罗拉的房门前,看了一眼。 奥罗拉冲他打了个招呼。 维塔回礼,转身想要离开。 但维塔还是不放心,尽管他能百分之百肯定奥罗拉是个善良的人,但如果她受到的打击太大,以至于被邪神污染,会做出一些连自己也不知道的举动呢? 于是维塔进入了奥罗拉的病房,亲自检查了一下她的手铐。在奥罗拉意味深长的注视下满意的离去。 玛丽莲牵着艾比,回到了自己的病房。 路上,艾比回头望了一眼奥罗拉的病房,眼中有暖意闪过,却又马上被没有感情的黑洞吞噬。 维塔下楼,他的房间被安排在玛丽莲房间的正下方。 雷德利认为如果艾比身边的护卫超过一个,邪教徒就不会轻易出手,因此做出了这样的决策。 如果玛丽莲那里遭受了袭击,维塔可以用自己的眷顾直接去到玛丽莲的病房,他在玛丽莲的病房门上做了记号,不用担心在黑暗中进错房门。 虽然还是有些不保险,自己眷顾的新用法还没有练习过,不确定的因素很多。 但上次进入黑暗后精神与身体上的副作用太过严重,维塔已经决定不到万不得已时不去使用眷顾的“任意门”功能。 理清思路的维塔放心的躺到病床上,数着幻觉中的铁线虫。他需要抓紧一切时间休息,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不会有悠哉睡觉的闲暇。 …… 一直到了半夜,邪教徒都没有来袭。 第二天,第三天,邪教徒也没有来袭。 到了第四天的夜里,维塔因为长期保持警惕,已经有所疲惫。 艾比在这里的情报是通过安排报纸泄露出去的,如果邪教徒根本没有看报纸的习惯该怎么办? 为了摆脱这样的胡思乱想,维塔决定去水池边洗把脸。 蒸汽管道占据了病房盥洗室的大半,因为管道需要有空间让里面的蒸汽冷凝而出水。好处是无论四季赫里福德的居民都能享受到热水,坏处是想要调节水温有些麻烦。 维塔将水龙头拧开,准备用手掬水。 然后,水龙头里流出的不是水。 一个扭曲的,浑身像粘稠的浆液一样的人从水管里缓缓流出。 从水管里流出的人五官在渐渐恢复,他朝维塔露出了一个阴森的笑容。 然后这个阴森笑容就这样僵住了,因为从水管里流出的人看到了维塔不知何时手上已经捏了一颗手雷。 维塔将手雷放进洗脸盆里:“加油,你慢慢流。” 维塔走出了房间,脱下左手上的半指手套,将卫生间的门连上黑暗。 “砰!”手雷爆炸的声音通过墙体传进了维塔的耳朵。维塔推开的门后黑暗连声音的震动都能吞噬。 然后,维塔摸着病房房门,通过知觉共享和楼上的玛丽莲通话:“我遇到袭击了,需要帮助吗?” “我也是,有一个从马桶里钻出来的人,还有一大堆难搞的虫子……” “虫子?”维塔皱眉,然后听见了礼貌的敲门声。 维塔用门上的玻璃窗看到外面是护工,这名老人手上捏着一只在抽搐的,正在发光的虫子。 发光的部位是虫子的眼睛,因为那是两颗灯泡。有机油在从虫子被护工捏出的裂口处流出,几个或大或小的齿轮在虫子腹部转动,高热的蒸汽从虫子鞘翅的缝隙中漏出。 这是一只机械的虫子。 又有无数机械虫子拍打着镂空的翅膀朝护工以及维塔飞来。 护工朝维塔点点头,将手上盘着的两颗光滑铁球朝虫群扔出,再把已经捏死的机械虫子扔下,大踏步的走向虫群。 然后就是拳击的破风声以及铜制零件散落一地的声音。 维塔觉得这里交给护工没问题,然后深吸一口气,用没有戴半指手套的手打开了病房房门。 黑暗显现,维塔眼里有无数铁线虫在黑暗的门内组成了一条迎宾大道,仿佛在欢迎维塔的到来。 维塔踏上铁线虫组成的路,进入了黑暗。 铁线虫们蠕动的更欢快了。 这次维塔有足够的精力观察门内的黑暗,铁线虫们像是组成了一颗树,树的每个枝丫的尽头都被蠕动的铁线虫缠绕着一扇门。 看来要找到玛丽莲的做了记号的门要花一些功夫。 …… 玛丽莲的四肢经过这么多天的恢复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当她发现异样时,她指挥艾比趴到床下,不要动。 液体男从她病房的马桶里恶心的完全钻出,玛丽莲直接用手捏住了男人的脖子。 男人是从蒸汽管道中出来的,也许不怕热,所以玛丽莲就操纵自己接触到的液体的温度,将男人变成了一个扭曲的冰棍。 轻轻一甩,男人就变成了几大块碎片。 然后,每一片碎片在解冻的一瞬间,都在增殖,流动,。慢慢的站起,各自变成了之前的男人。 更糟糕的是有无数机械虫子从窗户中飞了进来,虫子鞘翅内喷出的蒸汽使房间升温,让液体男得以更快的恢复。 玛丽莲抓住一只机械虫子。朝着门口扔去! 就在这时,玛丽莲病房的房门打开了,黑暗出现在门后,机械虫子也随之没入了黑暗。 玛丽莲一脸歉意的看向维塔:“没有砸到你吧?” 维塔摇头,在机械虫子被扔入黑暗的一瞬间,它就被兴奋的铁线虫相分食了。 维塔拔出霰弹枪,击中一只机械虫子,使它失去动力,捡起,扔入黑暗:“我对付虫子,你对付液体男。” “知道啦。”玛丽莲点头,无数冰晶在她手上凝结。 第四十六章 铁拳 机械虫子对于维塔来说有点难对付,他只能用枪把虫子打得失去平衡,再用手抓住将其甩进门后的黑暗中。 虫子们发现了艾比的所在,开始源源不断的往玛丽莲的病房中涌来。 玛丽莲将粘稠的男人冰住,让他暂时失去行动力,转头对维塔说:“碎了还能分裂更多的东西我觉得只是分身,这个黏糊糊的男人本体一定在其他的地方。” 维塔躲过一只虫子的突进,开枪:“他是从蒸汽管道里爬出来的,也许你说的本体就爬在蒸汽管道里。”然后,维塔将被冻起来的男人以及他打倒的虫子全部扔进黑暗中:“你有办法把整个蒸汽管道都冰住吗?” “你想累死我?”玛丽莲双手各自抓住一只机械虫子,用力将它们撞在一起。 但是机械虫子撞在一起时从甲壳的裂痕处迸发出了火花。 火花引燃了虫子身体内的机油,房间里一下子着起了火。 病房内的喷淋器感受到了异常的温度,开始启动,想要发挥它灭火的作用。 然后,每个喷头中都开始喷出那个往外喷出那个粘稠的男人。 维塔和玛丽莲对视一眼,玛丽莲从床下把艾比揪出,扛在肩上。 维塔扶住了玛丽莲的肩:“艾比,把眼睛闭上,耳朵捂住,在我拍你的背三下之前不能放开!玛丽莲,你也是。” “有什么计划吗?”玛丽莲闭上自己的眼睛,双手放在耳朵前还没有捂住。 “既然我们猜测男人的本体可能在蒸汽管道内,那我们就把他电出来。”维塔检查了一下艾比,小姑娘已经听话的闭上了眼睛捂住了耳朵:“这栋疗养院中擅长使用雷电魔法的我只认识奥罗拉。而且她还被囚禁着,可能需要帮助。” 维塔带着两人一起进入了黑暗。 …… 将艾比作为诱饵的计划是个机密,因此奥罗拉这样的教会的罪人就被教会高层选择性的遗忘了。 当粘稠的男人从蒸汽管道中流出,一只机械虫子从窗外飞来时,饱含罪恶感的奥罗拉本想放弃抵抗,一了百了。 但当机械虫子张开口器,露出里面锋利的尖刀时,当粘稠的男人看见奥罗拉手腕上的铁链,露出猥琐的笑容时,奥罗拉忽然想起了几天前看到的跟在黑门先生身边的那个小女孩。 奥罗拉本该是和那个小女孩第一次见面,但没来由的,她在艾比身上似乎看到了许多熟悉的影子。 就像…… 自己在救济院中死去的病人都集中在了艾比身上一样。 这个荒谬的感觉给了奥罗拉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粘稠的男人凑近奥罗拉,下流的笑道:“美丽的小姐,你一个人啊?我们来玩玩吧?” 奥罗拉嗤笑,用电光流转的拳头一拳打歪了粘稠男人的脸! “和老娘玩儿?你还不配。”奥罗拉反手荡起手上的铁链,将机械虫子赶远。 然后奥罗拉从头上拿下了一个发卡。 飒爽的金色长发散开,奥罗拉用发卡撬开了手铐。 她的少女时代十分狂野,进监狱或者被帮派囚禁是家常便饭。开锁也是在无数次这样的经历中练出来的。 皈依母神后奥罗拉收敛了一些,如今她又找回了感觉。 粘稠的男人正在渐渐恢复,机械虫子又朝奥罗拉冲来。 奥罗拉躲过虫子的冲击,顺手将它按住,电光流转,虫子冒出烟气不动了。 粘稠的男人恢复,咬牙切齿的冲向奥罗拉:“你……” 奥罗拉对男人展颜一笑,然后拉开弓步,饱含气势的吼道:“上勾拳!” 男人往后倒飞而出,奥罗拉趁机骑到了男人身上,拍了拍他的脸:“你真是毫无还手之力呀。” “乖乖躺着别动。”奥罗拉举起双拳,左右开弓!刚刚恢复的粘稠男人马上受到了暴风骤雨般的拳击! 男人头部被锤散,胸部往上又被锤成了液态。 但奥罗拉正在猛捶的男人只是一个分身,而分身是可以无限恢复的。 更多的液体从盥洗室中和门缝外涌来,奥罗拉啧了一声,从男人身上离开,准备翻窗逃跑。 然后,就在奥罗拉的面前,她的病房房门打开了。 一片无边的黑暗出现,气喘吁吁的维塔带着玛丽莲以及艾比从黑暗中走出,看了一眼散成一滩的粘稠男人以及双拳发青的奥罗拉:“终于找对了。” 维塔拍了拍玛丽莲和艾比的后背,转头对奥罗拉说:“奥罗拉小姐,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奥罗拉却是看着艾比,顺嘴说道:“来得正好,我正想翻窗来着。” 玛丽莲睁开眼睛,有点惊讶的看着在地上碎成一团的粘稠男人,将他冻住,扔进黑暗:“我们怀疑这滩男人的本体躲在蒸汽管中,想要你给水管通电把他电出来。” 奥罗拉把视线从艾比那里收回:“好,但想给蒸汽管通上足够的电力的话,我需要画个魔法阵。” 无数机械虫子拍打着翅膀从窗户外飞来,玛丽莲顶着虫子的冲击给维塔开辟了一条通向窗户的路,维塔伸手将窗户连上黑暗:“快,我们帮你拖延时间。” 但病房房门连接着的黑暗消失了。维塔一次只能打开一扇连接着黑暗的门。 奥罗拉起身走向盥洗室:“喂,银头发的小姐来一下,那个恶心的男人会从马桶里钻出来,掩护我。”又犹豫了一下,对着艾比说:“……小姑娘,你也来帮我。” “艾比,雪烟,听她的。”维塔对艾比和玛丽莲说,顺手敲响了病房床头的门铃。 两人跟着奥罗拉进入了盥洗室,维塔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备。在使窗户连接上黑暗时,他就不能使用相框小门的储物空间功能了。 然后,在维塔对着门外开出两枪,打散了正从门外涌来的粘稠男人和机械虫子时,只听到门后的墙壁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是护工!护工撞破墙壁,背着一个沉重的袋子在听到铃声后赶来了:“抱歉,黑门先生。雷德利没和我说过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以为只需要捏死几个入侵者就行。” 维塔看着护工在墙上撞出的破洞:“护工先生,现在我们需要把守两处地方了。” “没关系,我带了很多弹药。”护工和煦的笑了笑,将肩上沉重的袋子放下。 那是满满一袋的光滑铁球。 护工伸出双手,从袋子里拿出铁球。 然后像个人肉炮台一样,将铁球朝着病房门外以及墙上的破口处掷出! 在不亚于小口径蒸汽炮的动静发出后,两处入口的粘稠男人分身和机械虫子被肃清了。 维塔看着这个在持续不断投掷铁球的老人,觉得雷德利放心将整个处理失控者的疗养院交给护工十分的有道理。 第四十七章 优雅 就在护工像个人肉炮台一样不断发射铁球时,盥洗室内开始隐隐发出电光。 玛丽莲嫌弃的将被冻成冰块的粘稠男人按进马桶,转头看到艾比的双手放在奥罗拉画出的法阵上。 艾比被奥罗拉安排来负责给法阵提供额外的充能,虽然这只是奥罗拉想要接近艾比临时想出来的借口。 两根铜制导线一头搭在法阵里,一头连着蒸汽管道。 然后,法阵闪出电光,开始向管道中通入高压的电流。 整座救济院的灯光都开始闪烁起来,在走廊中到处游荡的男人分身开始散架,成为不会流动的死水。而因为通电的蒸汽管道遍布整座疗养院,机械虫子也开始跟着摇摇晃晃,失去了战斗的能力。 然后,组成粘稠男人的液体开始往各个下水道中倒灌,最终全部涌到了疗养院外面。 一个位与疗养院外道路旁边的井盖突然爆开,粘稠的液体像喷泉一样从里面喷出。 有一个男人混杂在液体中被裹挟着喷出,他翻倒在地上,想要站起,但因为肌肉被电击的痉挛无法成功。 维塔手腕上的阿曼达之指开始指向倒在井盖旁边的男人。于是维塔关闭连接着的黑暗的窗户,用戴着半指手套的手再打开,从相框小门中抽出来复枪,瞄准。 而护工拿起了一颗铁球。 “嗡嗡嗡嗡……”一个有马车大小的机械虫巢飞舞着上面数十片翅膀,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前来掩护粘稠男人的本体。 维塔发射的来复枪子弹击穿了虫巢铜制的装甲,但弹道因此改变了,子弹不知道落向了何处。 护工投掷的银色炮弹同样飞了过来,虫巢尽力将自己拉高和炮弹迎头相撞。 但在虫巢彻底报废前,又有几十只机械虫子从虫巢内部被制造出来。它们飞向粘稠男人,用它们的口器咬住男人的身体,想要将被麻痹在地上的男人强行带走。 维塔转身,冲向病房房门,从新打开,进入黑暗。 靠着阿曼达之指,只用了不到十秒钟时间,维塔便掀开了疗养院外的一个井盖,从里面连接着的黑暗中钻出。 然后,维塔看到护工那高大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在粘稠男人的面前,护工的右手掐着他的脖子,将其高高举起。他左手上捏着一只碎裂的机械虫子,脚边散落着无数零件。 护工的速度居然比使用了“黑暗任意门”的维塔还要快。 一阵微风吹过,吹动了护工白色的衣服,吹动了维塔的头发。 两人没有因为抓住了粘稠男人而感到开心,他们一起望向道路那头。 庭院中的维塔和护工,以及身处疗养院中的玛丽莲和奥罗拉,都看到了道路的那头立着一个骑着马的身影。 那是一名看上去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骑士。 月光飒飒,一滴冷汗从护工的脸颊上流下。 骑士的盔甲考究,古典而又优雅,他仿佛是个从博物馆中走出来的文物。 这名骑士纵马向前,月光映在了骑士的盔甲上,所有人都看清了骑士的样子。 都看清了这名骑士没有头。 连同他胯下的战马也没有头。 无头骑士没有携带剑,骑枪,盾牌等等属于骑士的武器。 他只牵着一个气球。 圆圆的气球飘在空中,隐隐像是护工的头被骑士手中的细绳拴着,飘在空中。 护工扔下手上的粘稠男人,曲起双腿,蓄力,像是将自己作为一颗炮弹一样发射出去,地面上甚至因此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但无头骑士只是微微竖起手指,用那锋利的手甲,将护工头颅形状的气球轻轻戳破。 “砰!”气球爆开,护工的头颅也爆开;骨骼,牙齿,眼珠,肌肉,大脑,舌头一起混杂着四散的鲜血向四周扩散。 失去力量的护工身体在空中失去了架势,像个沉重的布娃娃一样乱七八糟的摔倒在地。 鲜血从护工的脖子断口处流出,染红了无头骑士的马蹄。 还趴在井盖边缘处的维塔看着无投骑士的铠甲转向了他,手腕上的阿曼达之指发疯似得想朝无头骑士冲去。 无头骑士以及他胯下战马的脖子处开始有东西胀大,维塔看着有自己面孔的气球和粘稠男人面孔的气球缓缓的从骑士和他的战马的脖子断口处长出,飘起。 粘稠男人顿时恐惧的大叫道:“公主,公主!你去告诉公主我还没有输,还能赢!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 无头骑士将两颗气球拉到自己空荡荡的脖子前,仿佛是在嗅着清香的花。 然后,他锋利的五指向两颗气球划去。 维塔头皮发麻,钻入黑暗,关闭井盖。 疗养院中的玛丽莲呼唤着维塔的名字,奥罗拉闭上了眼睛,粘稠男人在恐惧的惨叫。 艾比的眼睛仍是毫无光芒。 啪,啪。 有着维塔面容的气球先于无头骑士的手甲接触之前就爆炸了,而粘稠男人的气球则是被骑士轻轻划破。 啪叽。粘稠男人的头颅爆炸。这次他没办法再复原了。 在疗养院窗户边上的玛丽莲将窗台捏的粉碎,夹杂着恐惧的愤怒冲上了她的心脏。 玛丽莲刚想翻窗,和无头骑士拼个你死我活,就感觉自己的手被拉住了。 奥罗拉死命拽着玛丽莲的手,重心向后倒:“跑啊,笨蛋!先跑!” 无头骑士拉动缰绳,策马向着疗养院信步走来。他和他的战马的脖颈出正源源不断的生长出人头气球。 玛丽莲回头,双目几欲喷火。 然后玛丽莲就看到病房的门忽然打开了,在一片深沉黑暗中,整个脸都被冷汗淋湿的维塔从里面走出:“快过来!” 玛丽莲顺势将奥罗拉和艾比扛起,一起冲入维塔打开的黑暗。 疗养院中,看到这一幕,不甘引颈受戮的调查员以及教会成员打开窗户。他们是不稳定的分子,各自的眷顾或为因为濒临失控而暴烈异常。 火球,闪电,魔法,眷顾!一齐不要命的向骑士扔去! 而无头骑士只是将自己手中的气球线轻轻一挥,将气球撒到他的四周。 气球悬浮在空中,骑士骑着他的马,从气球之间穿过。 他的手抚摸气球,就像踏青的贵族轻轻抚过一片花海一样。 气球一个一个爆炸,而各个病房中也接连绽开了一朵朵血红色的花。 就像豌豆到了季节裂开,向四周播撒自己的种子一样,声音清脆异常。 数百头颅的一齐爆炸产生了一股气流。 气流吹着血液,化为血雨朝骑士潵来。 无头骑士张开双臂,仿佛在享受这腥热的春风。 但这春风并不完美,还有四只老鼠的血液没有融入到这春风中。 又有四个气球从骑士以及他战马的脖子处长出,那分别是维塔,玛丽莲,奥罗拉以及艾比的人头气球。 无头骑士挥手,气球飘向远方。然后骑士调转马头,慢悠悠的回到他守护的公主所在的地方。 真正的骑士不会对老鼠有兴趣,不是吗? 第四十八章 追杀 雷德利正在自己的实验室中,将自己的挥动过月光剑的手固定在实验台上。右手拿着一个滴管,正在准备往自己胳膊上小心的滴上不明液体。 液体在滴管口越聚越多,逐渐凝成一个小小的水滴。 他瞪大眼睛,小心的控制左手捏着滴管的力道。 小心,小心,再小心…… 忽然,一道声音猛然从雷德利的脑海中炸起:“雷德利!支援!我们在被四个气球追杀!”是维塔在通过知觉共享呼救。 雷德利一惊,滴管里的液体一下子全部被他滴在了手上。 他的手腕整个手腕在一瞬间全部被腐蚀了。 雷德利毫不在意的甩了甩手:“四个气球?是哪个组织的代号?还是又有新的邪教冒出来啦?” “不是代号!是真的四个气球!只不过气球如果爆炸我们的头也会跟着爆炸!”维塔靠在门边,小心的注视天空。剩下三人在维塔旁边喘息,长期身处那片黑暗中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极大的负担。 他们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也只能稍微减缓黑暗的侵蚀。 雷德利面容严肃:“我明白了,你们在哪里?” “牛奶街,我能看到远处的市政厅。但之后我还会利用黑暗转移一次,雪烟会给你提供具体位置。” “好,支援马上赶到。” 维塔没有回应,他直接切断了和雷德利的知觉共享,带着另外三人钻入了黑暗。 离维塔推开的黑暗之门的不远处,四个气球在空中静静漂浮。 雷德利奔跑着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拿起电话拨动转盘:“调度处吗?通知影子和小丑有活要干了。” 然后雷德利挂断电话,又打通了一个:“阿斯利!派一个擅长风魔法的法师来!” …… 维塔仍在黑暗中带着另外三个人穿行。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艾比体质最弱,她的眼睛,耳朵中已经开始不停地流出鲜血,奥罗拉似乎开始受到幻觉的侵扰,玛丽莲身上的力量也越来越弱。 终于,在艾比一个踉跄差点没抓住奥罗拉的手的时候,维塔知道不能这样下去了。 维塔随便选了一个看起来有些破旧的门,打开,引导着另外三人回到现实世界。 艾比刚走出黑暗就在地上滚了几圈,小小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一声不吭,但她的眼睛和耳朵中已经流出了几乎要形成溪流的鲜血。 奥罗拉瞳孔涣散,喘着粗气,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帮艾比处理伤口。 维塔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发现他们应该身处于一间较为狭窄的公寓中,万幸公寓的主人似乎不在家。 于是维塔来到公寓的窗户前,观察着远处的屋檐。 玛丽莲撑着膝盖站起,来到了维塔身边:“实在不行我可以去试着把气球摘下来,没准我可以从头部完全爆炸中恢复过来呢。” 维塔摇头:“不行,太冒险了。你能保证能在气球造成的头颅爆炸中恢复过来吗?我们现在最好的选择是等待雷德利的支援。” 玛丽莲点头,开始用知觉共享告诉雷德利他们的所在以及观察到的情报。 维塔忽然吸了一口凉气,因为他看到了在远处的天空中那四个阴魂不散的人头气球正从这里飘来。 他看向艾比和奥罗拉,开始思考是否要再次转移,她们的精神和身体是否还坚持的住…… 然后,有一阵微风刮起。这股微风如此的轻柔,像是在轻轻尝试阻挡气球的脚步。 维塔看到,有一个神父穿着的法师拿着一根法杖飘在空中,是他在操纵微风想要尝试干扰气球的飞行,有些特别的是神父左手上似乎捏着一个玩偶。 之后,神父仿佛接到了接到了什么指令,从身上解下一个袋子,用风将袋子送进了维塔一行所在的房间。 维塔接过袋子,打开,里面是四个小丑玩偶。 “太棒了!小丑在赫里福德!维塔,把一个玩偶拿在手上,千万不要放开!”玛丽莲欢呼一声,自己拿了一个小丑玩偶,将剩下两个递给奥罗拉和艾比。在递给艾比的时候稍微犹豫了一下。 在天空中的神父皱眉,他没有感受到气球的速度有丝毫减弱。 于是神父举起法杖,输入魔力!微风变为强风,一齐吹向那四个人头气球! 四颗人头气球终于感受到了阻力,但它们前进的力量没有丝毫减弱。 神父一点一点的加大魔力,风的力量也在一点一点的变大。 但,虽然神父已经极其小心了,有着维塔相貌的人头气球还是在强风与自己前进的力量的撕扯下“啪”的一声轻轻爆炸。 然后,神父手上的玩偶的头跟着爆炸了。 爆炸的那个气球的气球绳上很快又长出了一个新的有维塔样子的人头气球。 神父头皮发麻,他扔下玩偶,小心的向后退去:“雷德利先生,对付不了它。看来这些气球会让使它爆炸的人的头也爆炸,而且依然会继续追踪黑门先生。” “我看到了。”雷德利通过知觉共享对神父表示肯定:“好在小丑的眷顾对这些气球有效。”顿了一顿:“影子,你来试试。” 有一道影子在地上移动,很快来到维塔身边。 然后,这道影子从地上站起,很快膨胀成了一个立体的男人。 男人笑着对维塔和玛丽莲说:“嗨,黑门,我是影子。雪烟,好久不见。你们还在危险中所以长话短说,等下我会和神父配合把气球牵制住,一起试试能不能把气球扔进黑门打开的黑暗中。” 影子继续说:“根据情报雷德利分析了一下,认为气球在距离你们50码之外的时候不会爆炸,所以我需要你们转移到一栋比较高的,有窗户的建筑下方,黑门让窗户连接上黑暗,在气球从上往下接近你们的时候我趁机把它扔到你打开的黑暗中。” 维塔点头,望向窗外,他需要找一个符合影子要求的,距离不太远而且门比较好辨识的建筑。因为奥罗拉和艾比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持在黑暗中长途的跋涉,而如果门不好认的话维塔就无法和影子达成完美的配合。 然后,维塔找到了合适的目标。 他望向影子:“市政厅怎么样?足够高,窗户很多,门也好认。” 影子也很满意:“市长和政府的工作人员会感谢你的,他们会因此多一天假期。” 第四十九章 道谢 工作日的市政厅中已是空无一人。 骑士团和教会的效率很高,他们疏散了人群以方便对付天上飘着的那四个气球。 玛丽莲,奥罗拉和艾比已经通过维塔打开的黑暗来到了市政厅门口,天上的四个气球不急不缓的朝他们飘来。 奥罗拉拿着小丑玩偶:“这玩意儿真能让我们多一条命?” “没错。”玛丽莲紧张的看着远方:“小丑先生经常在帝都出差,这次他在算我们运气好。” 气球越飘越近,这时,维塔从市政厅楼梯上走了下来:“我已经把楼上的那扇最大的窗户连上了黑暗,希望计划能成功。” “没事,我们有玩偶!”玛丽莲把手上拿着的小丑拿到维塔面前晃了晃:“失败了大不了再通过你的任意门继续跑嘛。” 维塔沉默,看着玛丽莲苍白的脸色,觉得他们不可能再经受一次黑暗的侵蚀了。 忽然,有一道影子在自己身旁晃了晃,给维塔发出了准备行动的指令。 维塔带着剩下三人来到市政厅那扇连接着黑暗的大窗下方,看着人头气球朝他们缓缓飘来。 就在气球快要进入距离四人50米的范围时,墙上的影子忽然动了。 影子在市政厅墙壁上来回跳跃,寻找着阳光,大窗还有气球之间的最好角度。 四个气球仿佛看到了地上的目标,气球上和他们相同的面容开始发出妖异的微笑。 然后,气球开始胀大!气球上的面容似乎因为拉扯而开始变得透明! 就在这时,墙壁上的阴影动了!阴影抓住了气球绳子的影子,开始讲它往黑暗里拉扯! 维塔的手摸着相框小门,准备在气球被塞入黑暗的一瞬间就关闭大窗和黑暗的连接。 气球感觉到自己被拉扯住了,上面四人的面容开始扭曲。八只眼睛在不断的乱转。 有一只眼睛终于看到了墙壁上正撕扯着它影子的阴影,那只气球额角露出青筋,愤怒的膨胀变大。 然后爆炸了。 奥罗拉反射性的捏了下自己的脖子,刚刚爆炸的气球有和她相同的面容。 但气球距离对她生效还有一段距离,气球的爆炸是对影子牵扯住它的反击。 还在墙壁上呈现阴影状态的影子如遭雷击,只能拼命将两只气球塞进黑暗,然后马上逃跑! 维塔回头看向玛丽莲和奥罗拉,刚刚被塞进黑暗的是她们两人的气球,现在他们安全了。 但维塔和艾比的气球仍在朝这里冲过来! 维塔用力捏了捏手上握着的小丑玩偶:“玛丽莲!把我抱上去!” “什……” “听话!” 玛丽莲决定放弃思考,她走到维塔面前,将他拦腰抱起。 奥罗拉这时小心的将手掌放在玛丽莲背上:“光暗相生!”这是加强身体素质的魔法,玛丽莲因为遭受了黑暗的侵蚀,比平时要虚弱,想把一个人带到几十米的高空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 但有魔法的加成就不一定了。 玛丽莲左手夹着维塔,灵活的沿着市政厅的墙壁往上爬!他们很快的接近了空中的两个气球! 有着维塔面容的气球爆炸了,维塔将手上已经没有了头部的玩偶扔掉,拍拍玛丽莲的腰部示意她继续向上。 气球绳上想要再长处一颗维塔的头颅需要一点点时间。 这一点点时间足够有着魔法加成的玛丽莲爬到大窗下方了,到达预定位置后,她停止攀爬,握住维塔的手将他往气球的方向一扔。 维塔尽力在空中保持平衡,右手一把抓住两个气球的绳子,左手攀住大窗就要往里面的黑暗中钻去。 有着艾比面容的气球因为有人阻挠它的前进而开始膨胀,变大,眼看马上就要爆炸。 而此时维塔已经没有替身人偶了,每个小丑玩偶都是专用的,玛丽莲的人偶不能给维塔用。 有艾比面容的气球膨胀到了临界点,玛丽莲几乎要将自己的嘴唇咬碎,看着维塔牵着两个气球翻入黑暗。 玛丽莲快速爬上大窗,发现那里连接着的黑暗已经消失了。 眷顾者的眷顾消失的原因有很多种,而死亡是几率最大的原因之一。 玛丽莲跳到市政厅楼下,一言不发,开始将视野内所有门,窗户全部关上。 大门,小门,办公室门,全部…… “……你在干什么?”奥罗拉看着玛丽莲问道。 “维塔可以从关上的门里出来的,他会的,一定会的……”玛丽莲关上了视野内的最后一扇门。 然后,将额头靠在门上,一言不发。 奥罗拉叹气,将手搭在玛丽莲肩上。 “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靠在门上的玛丽莲小声喃喃:“和我搭档的战友换了一次又一次,我以为这次我一定可以保护好他的……” 奥罗拉沉默,维塔和玛丽莲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不知道如何安慰玛丽莲以及她自己。 忽然,玛丽莲靠着的那扇门的门把手扭动了几下! 玛丽莲惊喜的抬头,这附近整个街区的人都被疏散了,在门后面的人只可能有一个!她向后退了两步,等待门的打开。 门把转到底部,露出了门后的广袤黑暗。 然后她看见了艾比那膨胀的头颅!是人头气球,这个气球居然还在! 玛丽莲条件反射的想要将门关上,却被一只脚挡住了。 维塔疑惑的脸从人头气球后面露出,他在想自己是不是通过任意门进到了什么奇怪的房间。 “维塔你还……这个气球……你吓死我……你到底在干什么呀!”玛丽莲语无伦次。 “我发现气球在我的黑暗中似乎不会爆炸,想要试试推开门后这个特性会不会保持。艾比手上还拿着小丑玩偶,我觉得这是个做实验的好机会。”维塔看着玛丽莲:“所以我在黑暗中多待了一下。” “你……我……”玛丽莲握紧双拳,然后重重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市政厅。 维塔将气球甩入黑暗,看着幻觉中的铁线虫欢快的将气球吞噬,转头向奥罗拉问道:“她怎么了?” “呵,我想雪烟小姐刚刚应该是想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我不理你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奥罗拉失笑,然后端正面容,提起自己病号服的裙子向维塔行了一礼:“谢谢你救了我。” 没等维塔回答,奥罗拉转头对艾比说:“艾比,你也应该谢谢……维塔先生。”奥罗拉刚刚才知道维塔的名字。 艾比学着奥罗拉的样子,向维塔行礼,眼睛中闪过一丝疑惑:“被人救了就需要道谢吗?” 这是艾比第一次主动提出问题。 “当然。”奥罗拉回答。 “我明白了。”艾比点点头,然后,她向奥罗拉提裙行礼:“我代约翰·琼斯,丹恩,爱德华……穆尔,贝内特先生感谢你,感谢你在救济院中为他们做的一切。” 奥罗拉呆住了。 艾比念出的这一长串名字是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名字。 这些人全是在她的救济院中死去的病人,他们的尸体被奥罗拉卖出,最后成为了召唤邪神的祭品。 “你……在说什么?感谢?”奥罗拉盯着艾比的眼睛。 “是的,他们都很感谢你的尽力救治……”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怎么知道的?”奥罗拉一把抓住艾比的肩膀,手指不自觉的用力。 “我是用他们的尸体制造的,他们就是我,我就是他们。”艾比的眼睛像一口深井,倒映着奥罗拉动摇的脸。 第五十章 安排 被无头骑士血洗的疗养院内,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疤脸科林和鬣狗帮残余的几名帮众偷偷摸摸的来到了这里,遍地的无头尸体虽然使他们发憷,但还不至于吓退这帮亡命之徒。 因为鬣狗帮的老大多洛就是玩尸体的,帮众对各种死状凄惨的尸体早就习惯了。 科林指挥着几名帮众拉着一架板车,将一路上所有无头尸体身上的财物全部摸了干净。 三大组织为了执行陷阱计划在这里布了许多眼线,但被无头骑士杀了个干净。 科林下定决心干完这一票就金盆洗手,他的老大变成飞龙死了,帮派覆灭了,在工业区能活下来算他命大。 鬣狗帮一行来到寂静的疗养院中,科林跳下板车:“你,你,还有你!去东边那栋楼搜一下,你,跟我一起来后院!” 科林带着一名有些肥胖的帮众来到后院,因为他判断这里最安全。 他似乎赌对了,这里只有一片看上去像是人工栽种的小林子,在风中郁郁葱葱。 科林松了一口气,然后故作严肃的说:“走,我们一起去看看里面有没有该死的护林员留下的宝贝。” 他们一起进入了小林中,走了几步,那名帮众忽然扶着一颗小树说:“老……老大,我的腿好像被藤条缠住了。” “见鬼,你平时砍人胳膊这么熟练,一根该死的藤条你就砍不开了?”科林骂骂咧咧,转身看向帮众被缠住的脚。 然后科林发现,那是一只从土里钻出的手抓住了帮众。 “科林老大,到底怎么了,你说说话啊……”肥胖的帮众一点一点的被拉进土里,一点一点被他扶着的小树吞噬。 科林全身颤抖,却不敢动弹。天知道这片林子中还有没有这样埋在土里的手的? 肥胖帮众的下半身全部被拉进了土里,抽搐了几下。然后,那颗小树渐渐站起,树皮变为人皮,枝丫化为四肢,逐渐变成了一个相貌和蔼的老人。 老人扭了扭自己的脖子,对着半截身子入土的帮众说:“哦,小伙子,你应该增加一些体育锻炼了。” 肥胖帮众说不出话,仰头栽倒。浓浓的鲜血从他腰部的断口流出。 他只剩一半了。 老人小心的躲开地上的血流,转头面向科林:“劳驾,能把你的衣服给我吗?身为这里的护工衣衫不整真的很失礼。” 科林面无表情的将自己的衣服全部脱下,叠好,恭恭敬敬的递到护工手上。 护工微笑着接过,看着科林弯着腰,一步一步往后倒退,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跑出了林子。 护工穿好衣服后,然后将倒在地上的帮众的脑袋小心取下,打开头盖骨,将里面的脑子轻轻放在了小树坑中,埋好。 但这颗脑子质量太差了,想种出新的小树还要很长的时间。 护工来到疗养院前,无视掉随意丢弃在地上的板车还有散落一地的财物,直接走到了疗养院内。 然后,护工对着天花板大声说:“斯蒂芬妮总督,我知道你听得见!你也看到了把我限制的太死根本没有好处,如果我能再发挥多一点力量的话我就可以把那个无头骑士留下了!” 顿了顿,护工又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说道:“如果你同意解放我的一点力量,就什么也别做,如果你不同意,那就把我面前的这个杯子打碎!听见了吗!总督大人!” 然后,护工眼前的杯子碎裂了。不光杯子,整个疗养院内所有的玻璃制品全都碎裂了。 无数碎片诡异的飞起,一齐冲向护工,贯穿了他的身体。 最大的一片玻璃悬停在护工脖子前,这是来自斯蒂芬妮的警告。 护工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好吧,我明白了。希望你选中的战士能够打败无头骑士和他背后的精灵。如果他们失败了,我们再来谈谈。” 护工轻轻拨开了悬浮在他脖子前的玻璃:“对了,我这里来了许多老鼠。别忘了抓他们,伟大的斯蒂芬妮总督。” …… 维塔,玛丽莲带着艾比回到了调查员之家,雷德利面容严肃的迎接他们。 “怎么这么严肃,知道无头骑士的身份了吗?”玛丽莲问道。 回答她的却是维塔:“我小时候听村里的长辈说过,以前帝国在和北方都德王国那些精灵的战争中曾经有无头骑士在战场上出现过。” 都德王国的精灵和人类曾经有过旷日持久的大战,而人类一度被压着打,直到帝皇如彗星般崛起,带来了工业革命后才扭转了这种势头。 “嘶……尖耳朵?那个无头骑士和尖耳朵有关?”玛丽莲感觉有些麻烦:“维塔,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村子里长辈的长辈曾经加入过卓尔凡本家组建的兵团,他从战场上回来后一直将这些事情当作自己的谈资。” “没错,无头骑士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了。”雷德利点头:“我们关于无头骑士的资料也不多,唯一明确的就是无头骑士大概率是精灵制造的。” “尖耳朵想要艾比做什么?他们不是信仰父神吗?怎么也想召唤邪神?”玛丽莲将艾比拉到自己的面前。 “谁知道,这个问题让阿斯利去操心吧。”雷德利耸肩:“诱饵计划看起来失败了,这段时间就把艾比留在调查员之家吧。” “我有一个朋友说她自愿在这里照顾艾比,教导艾比。而且她有很有可能会被邪神污染,需要调查员的净化。”维塔想起了奥罗拉,她被两人留在了调查员之家的沙县小吃中。 “哦,没错。帝皇8年的法律规定了艾比这么大的小女孩必须接受教育,”雷德利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好险好险,差点被仲裁庭抓住把柄。我宣布从现在开始调查员初等学校挂牌成立了,你的朋友可以来这里当艾比的老师。对了,你的朋友是?” “奥罗拉,之前她被当做教会的犯人囚禁在疗养院。” “没关系,之后我和阿斯利打声招呼就行。好了,闲话就说这么多。”雷德利拍了拍手:“既然牵扯到了精灵,那这件事就不止是调查员负责的了。骑士团和教会会去调查无头骑士的行踪。接下来楼下的训练场会对你们24小时开放,你们趁这段时间好好想想下次见到无头骑士时该怎么活下来。” 维塔点头,心里却是在想骑士团的问题。 自己的弟弟安德鲁一直梦想加入骑士团,希望他不要卷进这次的事件中。 应该不会的,维塔让自己放下心来。安德鲁在警署干得好好的,怎么会和骑士团扯上关系呢? 第五十一章 新的道具与新的技能 疤脸科林带着剩下的几个帮众一路往郊区逃窜。 几名帮众借了他一件衣服,但他的脚还是光着的。满是石子的道路分外扎脚,但他已经顾不上了。 天杀的运气!自己怎么会在疗养院中遇上这样的怪物!? 科林决定逃出赫里福德后一秒钟都不耽误,马上金盆洗手,最好能回老家结婚,过上老实人的生活。 忽然,一声尖锐的哨响在科林以及几个帮众附近炸开。 “警署!别动!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科林马上驻足,然后抿起嘴唇,一脸凶狠的对众位帮众说:“多洛老大教过我魔法,我的魔法能让你们刀枪不入!平时喝酒吃肉的时候我们早就该想到有今天了!兄弟们!一起冲出去!” 鬣狗帮帮众像是嗑了兴奋剂一样,他们欢呼着,朝警署的包围网冲去。 科林一开始也跟着冲,但当帮众和拿着盾牌的警署成员撞在一起,场面一片混乱时,科林悄悄的从人群中溜了出来,朝着他观察到的警署包围的死角处窜去。 然后,被科林丢下,充当诱饵的帮众们被一个身高两米的壮汉一瞬间全部撞开了。 科林回头,看见那个凭一己之力撞开人群的壮汉大步流星的朝自己冲来。 科林驻足,知道这次自己彻底栽了。 但他仍想做最后的抵抗。 科林面露凶光,拔出藏在怀里的匕首,朝那个穿着警署制服的壮汉冲去。 然后,他就被壮汉像一只小鸡似得,直溜溜的提了起来。 “那个,抱歉,你手上拿着的刀子很危险,能把它给我吗?”壮汉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 科林呆滞的看着壮汉把他手上的匕首拿走,呆滞的感受着自己被提溜到警署的囚车中,呆滞的看着壮汉一不小心捏碎了自己的匕首…… “做的很好,安德鲁。” “谢谢你,伏波长官。”安德鲁憨厚的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 伏波指了指自己的后面:“安德鲁,有个大人物找你,他刚刚看到了你的表现,对你很感兴趣。” 没理会安德鲁那满脸的问号,伏波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把握住机会。” 若克上下打量了一下刚才表现神勇的壮汉:“不必拘谨,你叫什么名字?” “安……安德鲁·卓尔凡。啊,虽然我姓安德鲁啊不,虽然我姓卓尔凡,但我一点魔法也不会……”安德鲁语无伦次。 “我知道。”若克看了看那些被安德鲁撞得东倒西歪的帮众:“你的力量一直这么大吗?” “昂,天生的。”安德鲁像是回忆起了一些愉快的回忆:“我哥哥小时候经常和我打架,我就是靠力气才能一直压着他打……哦抱歉我忘了老哥说过在外面要给他留一些面子。” 若克知道安德鲁的哥哥就是维塔,并且知道维塔的战斗力,有些惊讶的问道:“你压着你哥哥打?” “昂。所以我老哥从小就去练什么格斗啊,技巧啊之类的,但他还是打不过我。后来他又去学了射击,而我的力气也越来越大。但我们都长大了,也就再也不打架了。”安德鲁有点难过的叹了一口气。 若克笑了笑:“有意思的年轻人,你愿意加入骑士团吗?” 安德鲁抬起头来,双眼放光:“当然!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加入骑士团!”接着,安德鲁小心翼翼的问道:“长官,你是骑士团的吗?我老哥维塔在骑士团过的怎么样?” 维塔一直声称自己在骑士团做文书工作,而安德鲁对此一直深信不疑。 “我们不是一个部门的。”若克耸肩:“不过如果你加入骑士团的话,也许很快就有和你的老哥并肩作战的机会了。” 安德鲁不再犹豫,重重的点了下头。 …… 维塔和玛丽莲正在训练场中,商量新的战术。 玛丽莲申请了一大池子酸液,拿着小刀赤脚泡在里面:“我想到了!无头骑士的能力是通过气球炸掉我们的头,所以我只要做出很多没有头的,可以操纵的身体就行啦!” 维塔默默的点头,手上拿着许多木板和木条。 “好!接下来场面可能有点血腥。”玛丽莲深吸一口气,挥刀将自己的头切了下来。 然后玛丽莲的无头身体拿着她的头,头上脖颈处的断口开始通过酸液再生处新的身体。 当玛丽莲再生出肺部和肋骨,已经可以说话时,她红着脸对维塔说:“你还在看什么啦!快出去!” 维塔耸肩,觉得玛丽莲的骨骼很漂亮,一边进入了另一间工作间。他想要在这里做出适合自己的装备, 比如……一扇可以随身携带的折叠小门。 一阵切割,敲击和组装后,维塔做出了一扇折叠起来大概有一个书本大小的折叠门。脱下手套,推开,维塔在黑暗中实验了一下。 然后他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当自己进入黑暗后,就没办法把折叠门收回来了。 道理很简单,你没办法把一扇门塞进它本身中,就像你没办法举起自己一样。 但这问题其实很好解决,多做几扇折叠门门,把它们拴在相框小门上,扔进储物空间就行了。 大约做了九扇折叠门后,维塔决定去看看玛丽莲的情况。 推开训练场大门时,维塔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那是50具覆盖着冰甲的玛丽莲的无头身体。它们一起站在酸液池中,烟雾缭绕。 玛丽莲将头重新安回穿着衣服的身体上:“累死我了。我还得试试怎么操作这么多身体。” 在维塔的注视下,玛丽莲闭紧双眼,开始尝试操作她的这些无头身体。 无头身体们开始摇摇晃晃的接近维塔。 玛丽莲对维塔说:“陪我练练。” 维塔点头,握紧双拳朝这些无头身体走去。 他是格斗好手,一开始,玛丽莲对这些无头身体的操作还很不灵活,维塔轻易的就能放翻一大片。 但随着练习的深入,玛丽莲对这几十具身体的操作也越来越熟练,维塔很快就开始左支右绌。 玛丽莲的无头身体还是会被维塔一个一个的打倒,但倒下的身体阻挡的维塔的步法,终于,一具身体趁机从后抱住了维塔,而剩下的身体则一拥而上。 维塔举手投降:“很厉害的招式。” 玛丽莲嘿嘿笑了笑,操作身体放开了维塔:“我发现20具身体是我能控制的最大数量了。而且环境要潮湿,越潮湿越好。干燥的环境会让我操作的效果大打折扣。” “潮湿的环境?我记得雪莱家的家传魔法就是雾魔法。” “雪莱家只剩下艾比一个人了,她会雾魔法吗?她家的法杖我们倒是缴获了一个。”玛丽莲眨眨眼睛:“说起来,你最后是怎么打败坦斯肯兰弗的来着?” 维塔皱眉:“和他比拼剑术。他最后没有使用威力较大的魔法。” “真是奇怪。”玛丽莲耸肩:“别管这个了,我们一起去问问艾比小姐对雾魔法的掌握程度如何。” 第五十二章 守护骑士 维塔拿上从坦斯肯兰弗那里缴获来的法杖,决定去看看奥罗拉的情况怎么样了。 几个小时前,奥罗拉被雷德利任命为艾比的私人教师,这是维塔卖给她的一个人情。 然后,维塔隔着单向玻璃,看到房间内的奥罗拉和艾比正在大眼瞪小眼。 奥罗拉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艾比,觉得浑身不自在:“你……艾比小姐,你说你是那些……在我的救济院中死去的患者?” “是的。”艾比语气平淡。 “但他们已经死了,在我的面前。你的意思是你拥有他们的记忆吗?” 这回艾比露出了有些疑惑的眼神:“我的确是他们。因为我不光拥有他们的记忆,他们的身体是构成我的材料,他们的魔力在我身体内流动,我的血液也是他们的血液提炼而成……” “停停停停,”奥罗拉觉得艾比的世界观有些微妙的问题:”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我要告诉你,你确实和他们不是同一样事物,和那些牺牲者中的任何一个都不一样。” “为什么?”艾比歪着脑袋,像深井一样的双眸涌现出巨大的疑惑。 “怎么说呢,母神宣扬万物有灵,你的灵魂是独一无二的。” “我的父亲说这个世界上没有灵魂。” “任何会思考,有情绪的生物都有灵魂。” “父亲说思考只不过是大脑中的神经反应,情绪也只是脑中分泌出的化学物质作用在一些特定神经上……” “啊啊啊!别管坦斯肯兰弗说过什么了!”奥罗拉一拍桌子,站起:“我说你有灵魂你就有灵魂!” 艾比那深井一样的双眼一瞬间将所有的疑问又吸回了心底:“我明白了,奥罗拉老师,我有灵魂。” “你……”奥罗拉气急,走到艾比面前一把捏住她的脸蛋:“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我是注定有一天要被销毁的邪神容器,不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那是你的老爹坦斯肯兰弗告诉你的?!” “是的。” 奥罗拉气的磨牙:“你的父亲是个不合格的父亲。听好了,以后你要多想,多思考!想到什么说什么!我是你的老师,会给你解答一切!” 艾比的脸上浮现出迷茫:“对不起,奥罗拉老师,我不明白。” “比如,刚刚我说你拥有灵魂的时候你不是很疑惑吗?想想你为什么疑惑,把你的疑惑告诉我就行!” 艾比抿嘴,脸上迷茫的神情开始逐步扩散,最后竟然成为了一种悲伤:“老师,我只有一个疑问,我究竟是什么东西呢?是疗养院和工业区中死者生命的延续,还是邪神的容器,又或者只是个怪物……” 奥罗拉捏着艾比的脸蛋:“你……你脑子里都装着些什么?老娘真想打开看看!” “没问题。”艾比低下头,用自己漂亮的黑发对着奥罗拉,一脸顺从。 “你……好,我认输。听着,你是个人,而且你就是你,也仅仅是你,不可能是其他的人或物!” 艾比抬起脸看着奥罗拉,显然没被这番说辞说服。 “叩叩叩。”眼见两人陷入了僵持,维塔敲响了房门。 奥罗拉深呼吸,舒缓一下因为和艾比交流而带来的暴躁情绪:“你好,维塔先生,有什么事情吗?” 维塔对奥罗拉点头致意,然后将法杖展示给艾比看:“我想知道你会不会使用使用雾魔法。” “我会。”艾比又恢复了成了那副没有感情的瓷娃娃的样子:“构成我的材料中有雪莱家先祖的尸体,而我有他们的记忆。” 维塔点头,将法杖交到了艾比手里。法杖被阿斯利改造过,如果没有维塔或者玛丽莲的允许就无法发挥出原本的力量。 艾比将会是与无头骑士对战的重要一环。她制造的浓雾环境配合玛丽莲的无头军团将会是威力绝大的杀招。 “到训练场来试试吧,奥罗拉,你也一起?” “好。”奥罗拉点头,她也是个优秀的法师。 三人一同来到了训练场,玛丽莲已经摇摇晃晃的操控着她的无头身体们脱离了酸液池附近潮湿的环境。 维塔冲艾比点头,艾比将法杖举起,扣动扳机。 磅礴的魔力在艾比身体中流动,与周围的环境发出共鸣,空气开始变得潮湿,浓雾在四人周围显现。 玛丽莲感觉她与她那几十具身体间的联系开始紧密了起来,这些身体开始各自做一些准备活动:“状态非常好,我想,如果无头骑士只会气球爆头这一招的话,他可就惨了。” 维塔摇头:“精灵所领导的邪教不可能只有无头骑士这一个像样的战力。而且可能存在的精灵本身就应该值得我们忌惮。” 玛丽莲不以为然:“再厉害的尖耳朵不也是能一枪撂倒的?我就不信……” 然后,玛丽莲的余光瞥见了艾比手上的法杖开始闪烁起不正常的光辉。 玛丽莲本就对艾比不是那么信任,见状她马上操作其中一具身体,将艾比手上的法杖抢下。 然后,玛丽莲那具拿着法杖的身体凭空消失了。 在那具身体消失的位置凭空出现了一名戴着白色面具的男人。 “约瑟夫?!”维塔震惊的从相框小门中掏出手枪!他当然记得眼前的这个有着将两样东西互换位置的眷顾的男人。 但约瑟夫应该已经死了,维塔曾在打倒他后朝着他的眉心和心脏各自补了一枪。他不知道约瑟夫通过换走心脏和大脑逃过了一劫。 约瑟夫迅速的观察周围的环境,靠着互换位置的眷顾在玛丽莲的这几十具身体之间灵活的来回穿梭。 他先是看见维塔,面露愤怒,接着又看到了艾比,脸上的愤怒接着被喜悦取代:“小姐!我终于找到你了!雪莱家的守护骑士约瑟夫,现在开始重新为您效力!” 玛丽莲和她的身体一起朝着约瑟夫冲去,维塔则迅速向约瑟夫开枪。奥罗拉则向他扔出毁灭系魔法。 但眼下的环境实在太适合约瑟夫发挥了。 约瑟夫先是用位置互换躲过了三人的攻击,接着讲用飞刀将艾比换到了自己身边。 他搂着艾比的肩膀,一同消失在了训练场内。 “怎么回事?”雷德利带着一众调查员迅速赶了过来,但只看到了面色难看的三人。 维塔收起手枪:“是约瑟夫,那个能将两样东西位置互换的眷顾者,他把艾比抢走了。很抱歉,我以为我已经把他杀了。” 雷德利摇头:“错不在你,我看过你的报告。也许约瑟夫有特别的保命手段也说不定。” 玛丽莲叹气,从衣服中掏出一个按钮:“按下这个按钮就能引爆艾比心脏中的炸药,来,让我们和小姑娘说再见吧。” 奥罗拉变了脸色。 “稍等一下.“阻止玛丽莲的却是雷德利:”好不容易想出对付无头骑士的战术,就这么杀了艾比太可惜了。而且也许那个约瑟夫和邪教没有关系也说不定。” “有什么根据吗?”维塔问道。 雷德利说:“约瑟夫没有带着离开赫里福德,他们现在正在前往……”雷德利摆出侧耳倾听的样子:“前往赫里福德的游乐场。” “老东西,你是怎么知道的?”玛丽莲收起按钮,有些不相信。 “是斯……”雷德利忽然颤抖了两下,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威胁:“嘶,嘶……这是个秘密。” 顶着三人狐疑的眼神,雷德利挥手:“现在,你们去游乐场看看情况。维塔,用你的任意门带上几具玛丽莲的身体,剩下的身体我会负责帮你们运到的。” 第五十三章 鲜血武器 赫里福德城西的游乐场中,保安杜勒斯牵着一个正哭泣的小女孩,将她送到了离开游乐园的队列中。她找不到自己的妈妈了,但杜勒斯此时无能为力。 几分钟前,游乐场方面接到了政府的避难指令。他领着保安的薪水,自然有义务帮助政府的工作人员疏散这里的游客。但需要疏散的游客太多了,他只能将小女孩领进队列中,期望她走出游乐场后能够幸运的碰到她的妈妈。 忽然,长长的队列停止了移动,开始吵吵闹闹,似乎是有人堵住了游乐场的出口。杜勒斯暗骂一声,扶正保安帽,朝出口走去。 堵住游乐场大门的有两个人,一个穿着华丽的贵族服饰,一个穿着黑色的铠甲,所有人都对他们两个怒目而视。 杜勒斯知道穿成这样的一般都不好惹,于是他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变得有礼貌:“先生们?请配合政府疏散的工作……” “诺大个游乐场没有客人是不是太浪费了?”穿着贵族服饰的男人无视掉杜勒斯的话,环顾四周,对身后穿着铠甲的男人说道。 铠甲男耸肩,就在保安杜勒斯的面前把手伸向自己的脖子。 杜勒斯才发现,铠甲男人的头是一个气球。 贵族将气球塞到杜勒斯的手上,凑到他的耳边:“请你一定要保管好这个气球,这可事关你的生命哟。” 杜勒斯只感觉耳垂一湿,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贵族猩红的舌头在自己的耳朵边游走。 贵族直起身,又有无数气球从游乐园外飞来。他打了一个响指。 气球全部爆炸了,而杜勒斯同样听到耳边整齐划一的“噗”声。 整个队列的人停止了吵嚷,数百具无头尸体瘫软着倒下。杜勒斯被飞溅的血液淋湿了。 贵族的衣服仍是一尘不染,他拍拍杜勒斯的肩膀,对着他眨眨眼睛:“一定要保管好你的气球哦。” 杜勒斯的被血染红的裤子更湿了。 …… 游乐园的摩天轮是靠蒸汽动力驱动的,因此它现在还在缓缓转动。 约瑟夫带着艾比坐在摩天轮上,此时他们已经到达了最高点。 “小姐,玩得开心吗?”约瑟夫远远地望着游乐园的出口,似乎在观察情况。 艾比歪头,有些迷茫:“约瑟夫,你为什么要带我出来,为什么要带我来游乐场?” 约瑟夫在摩天轮轿厢中站起,抚胸鞠躬:“因为我是雪莱家的骑士,而小姐您现在是雪莱家的家主。” 雪莱家现在只剩下艾比一个人了。 “坦斯肯兰弗老爷在生前嘱咐过我要带您来这个游乐场玩,而我觉得这是最后的机会了。”约瑟夫看着艾比,用余光瞥着在游乐场中升起的诡异气球,眼神诚挚:“之后我会带着您远走高飞,到另外的地方去重建雪莱家。” 艾比脸上的迷茫散去,平视前方,像是看着约瑟夫,又像什么也没有看。 她认为自己是件物品,谁抢到就归谁,想怎么使用都可以,毫无怨言。 这就是物品的本分。 忽然,有一个石子朝着摩天轮上的两人飞来。 约瑟夫马上抓住艾比,接着两人一齐出现在了游乐园的另一角。 游乐园标致的摩天轮在朝着一个点扭曲,压缩,很快就以那颗石子为中心被压得扭曲变形。 接着,约瑟夫眼神一凝,看到了从他前后走来的两个人。 一个没有头,一个穿着贵族的衣服。 “哦,真是个英俊的男人。”贵族猩红的舌头舔着自己的嘴唇:“我叫马尔萨斯·锡德,帅哥你呢?” 约瑟夫没有理马尔萨斯,只是牵着艾比,运用自己的眷顾将她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约瑟夫手上多了一把飞刀。 马尔萨斯目光一寒:“你把我们的小姑娘弄哪里去了?” “你猜猜看?”约瑟夫手上把玩着飞刀:“想知道就来对我严刑拷打。呵,无头骑士这次好像没用了。把我杀了你们就再也别想知道小姐的下落了。” “帅哥,我对你越来越有兴趣了。”马尔萨斯猩红的舌头上开始滴出涎液:“勇气可嘉,你自己不逃跑吗?” “对我家小姐感兴趣的人越少越好。所以我很想杀了你。你可要小心了,因为你需要对我留手,而我不用。” 马尔萨斯对无头骑士比了个手势,骑士转身离开,同时又放出许多气球,开始寻找艾比的下落。 马尔萨斯和约瑟夫开始对峙,接着,两人互相对对方投掷出了一样东西。 约瑟夫扔出了飞刀,马尔萨斯投掷出石子。 飞刀在空中被替换成了周围的一家商店,而石子则像黑洞一样开始吸附周围的一切! 商店与石子形成的黑洞撞在了一起,很快这间房屋就被压成了一小块,直到落在地上的时候石子上那足以压缩房屋的巨大引力才消失不见。 约瑟夫对马尔萨斯的眷顾心里大约有数了。 马尔萨斯又朝天空中扔出了几块石子,约瑟夫被吸引到石子附近,感到有几股不同的巨力正在将他往不同的地方撕扯。接着,马尔萨斯像乐团的指挥家一样,往两边大幅度的挥手。 但那几颗被赋予了引力的石子仅仅撕碎了一根树枝。 接着,贵族胸前的一个吊饰不见了,约瑟夫那带着白色面具的脸出现在马尔萨斯面前。 约瑟夫出刀,向着贵族的肚子捅去。 然而,一股巨大的斥力顶在了约瑟夫的刀尖上。他被这股力量顶开,往后退了几步。 接着,地上的几颗石子忽然爆发出强大的引力,将约瑟夫往地上吸去。 约瑟夫向后仰倒。马尔萨斯的鞋跟上则弹出了一把尖刀。 尖刀踏下,却只刺穿了一片纸屑。 马尔萨斯一脸嫌恶的收回鞋跟上的刀子,看向自己的不远处:“真是麻烦的眷顾。” “彼此彼此。”约瑟夫手上拿着飞刀,在思考接下来应该如何作战。 贵族似乎能将引力附加在某样东西上,自身似乎能使用斥力。 两种力能一起用吗?发出斥力的是他本身还是他身上的某样物品? “帅哥,你这样强大的战士应该加入都德王国,成为美丽的精灵麾下一员。你想要什么都有人满足你,不用再着臭烘烘的城市里……” “抱歉,”约瑟夫打断道:“我对当那些尖耳朵的狗没兴趣。” 马尔萨斯面露寒光,两颗石子在他手上发出不祥的黑光:“帅哥,看在你漂亮的脸蛋的份上,珍惜下你的生命吧。” “你得先打得到我。”约瑟夫轻笑:“快让我看看那些尖耳朵给了你什么骨头吃。” 贵族默默的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刀刃血红的匕首。 他伸出自己的舌头,轻轻在刀刃上舔舐。 鲜血被匕首从马尔萨斯的舌头中抽出,凝结在那红色的刀刃上。刀刃因此越来越长,最终将匕首延长为一把长剑。 冷汗略过了约瑟夫的眼睛,他强子笑道:“鲜血武器?你一个人类能用得好吗?” “你猜猜看?”马尔萨斯的嘴角流血,抖动刀刃。 约瑟夫刚想通过眷顾将自己转移,就感觉自己的精神被狠狠的击中了。 第五十四章 精灵 人类在漫长历史中的天敌之一就是精灵。 精灵这种几乎完美的种族从出生开始就有着极为强大的魔法亲和力,而长达1000年的平均寿命使得他们相较于短命的人类,拥有更稳定的社会结构,从而能更轻易地传承文明,总结出更深邃的魔法知识。 但完美必然有完美的代价。精灵付出的代价是他们在长达千年的漫长生命中最多只能生育三次,而这使得精灵即使在鼎盛时期数量也没有超过20万。 因此为了保持奢侈的生活,解放自己种族的劳动力,从古至今精灵都有蓄养人类奴隶的习惯。 某些表现优异的奴隶则会获得一点精灵的恩赐,鲜血武器更是只会赋予奴隶中的佼佼者。 约瑟夫遇到的就是拿着鲜血武器的奴隶。 他感觉自己的精神被这把以鲜血作为刀刃的长刀刺中了,种种疯狂而又黑暗的想法在脑海中翻腾,滋生。 好想得到艾比,得到她的所有,然后将她揉碎,将她的血肉洒在雪莱家的宝座上,让雪莱家永远的传承下去…… 马尔萨斯看着陷入失控边缘的约瑟夫,嘴角咧开,朝他伸出了手。 约瑟夫被他的手上产生的引力所吸引,飞向马尔萨斯。 鲜血武器有着让眷顾者的能力产生质变的效果,原本马尔萨斯无法在自己身上施加引力或斥力的,但现在,他就是引力的主人。 马尔萨斯举起了鲜血之刀,他想用这个破开约瑟夫的肚子,来补充自己失去的血液。 但鲜血之锋即将接触到约瑟夫时,这名骑士的眼神忽然变了。 他在原地消失,鲜血之刃染红了一片游乐场的传单,马尔萨斯变了脸色。 约瑟夫站在马尔萨斯的正前方,他脱下了面具,扔掉。马尔萨斯看到他脸上坑坑洼洼的伤疤以及被他咬碎的嘴唇。 “你知道吗?尖耳朵的狗。我现在对我自己感到由衷的羞耻。”约瑟夫的眼睛中似乎有泪光闪烁。 “你是怎么从失控中挣脱的?”马尔萨斯问道。 “我是雪莱家的守护骑士,应该秉承忠于主上的职责。但我刚刚从心底涌出的是扭曲而又恶心的占有欲,这玷污了我骑士的荣耀……” “闭嘴!低贱而又丑陋的人类谈什么荣耀!我在问你你是怎么挣脱鲜血锋刃造成的失控的?!”马尔萨斯朝约瑟夫一指,一团黑色的引力吸引着沿途的石块,很快形成了一颗陨石朝着约瑟夫袭击而去。 约瑟夫用眷顾躲过,看着鲜血锋刃的眼睛布满了猩红的血丝:“就是这把刀让我产生了这种让我蒙羞的想法吗?” “那么,我,要,毁,掉,它!” 接着,约瑟夫就在原地消失不见了。 马尔萨斯皱眉,到头来这个男人还是跑了吗? 然后,一声巨大的金属撞击声响起!马尔萨斯回头,看到摩天轮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旋转着,朝自己飞来! 他举起鲜血锋刃,操纵斥力防御摩天轮的攻击。 但摩天轮巨大的质量不是马尔萨斯堪堪80磅的体重能阻挡的,摩天轮狠狠的和鲜血锋刃撞在了一起。 然后,鲜血锋刃发出妖异的红光,无数尖刺从剑柄中刺出,化为触手钻进了马尔萨斯手部的动脉! 马尔萨斯吃痛,手不自觉的抬起。 引力轰鸣,摩天轮在一瞬间就被压成了一张巨大的铁饼! 马尔萨斯举着这把现在长约5米的巨刀,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即将被吸走构成刀锋。 不能再等下去了。 既然你说你想要毁掉鲜血锋刃,那你一定没有走远,一定还在这座游乐场中。 只要把游乐场里的东西全部压扁,就一定可以杀死你! 马尔萨斯靠着控制斥力缓缓飘起,他附近的石块,房屋,灰尘跟着一起飘起。 以他为圆心,所有的物体都在一圈斥力的震荡后跟着飘起! 包括躲藏起来了的约瑟夫。 约瑟夫觉得现在事情有些不太妙,想进行一次远距离的交换,以躲过这一次大范围的攻击。 但他忽然发现自己无法使用眷顾了! 仿佛是强大的引力将他锚固在了环境中,自己的眷顾似乎认为自己已经和周围的环境形成了一个整体! 自己可没办法将周围的环境一齐打包进行位置交换! 马尔萨斯终于控制着周围的一切升到了顶点,游乐场中似乎出现了一瞬间短暂的失重。 就在这时,一道步枪的枪声响起了。 子弹抓住这个短暂的瞄准机会,穿过这暂时没有杂乱引力斥力干扰的环境,朝着马尔萨斯奔去! 马尔萨斯被子弹干扰了,他分出一点精力操纵了一点多余的斥力弹开了子弹,由此引力构成的囚禁住约瑟夫的牢笼出现了一点松弛。 马尔萨斯反应了过来,马上将鲜血锋刃向下压去。 磅礴的引力将一切拽向地面,然后压碎一切! 整个游乐园成了一块平地。 但约瑟夫已经完成了位置的互换,而枪声响起的地方只是多了一扇碎掉的折叠式小门。 然后,无数炮弹朝着这片由人工制造出的平地轰来。 维塔随意打开了一扇门,从黑暗中走出,看到了炮弹将要落下洗地的那一瞬。 在这之后,炮弹们在空中撞在一起,爆炸的火光和声音冲出的一瞬间就被拉向黑洞中心,连一声闷响都没有发出。 炮弹们被挤压成了一大块沉重的废铁,落到地上,这次沉沉碰撞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这么厉害?”维塔哑然,看着仍飘在空中,就快要被鲜血锋刃吸成干尸的马尔萨斯。 “确实。”玛丽莲通过知觉共享说道:“尖耳朵的鲜血武器确实厉害。” 但是马尔萨斯快被吸干了,而骑士团的炮击才刚刚开始。 维塔搬了个凳子,愉快的看着从城市各地发射出的无穷无尽的炮弹朝着游乐场飞去。 人类在漫长的历史中确实被精灵压着打。 但是蒸汽枪械和大炮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一把普通的鲜血武器的制作周期长达50年,而帝国的工厂中每天都能造出数百门大炮。 一名精灵战士的训练周期约为200年,而帝国只需要几个月就能训练出几万名熟练掌握开枪,开炮的方法军人。 一名精灵凭借强大的魔法天赋确实可以屠杀拿着冷兵器的人类,但绝无可能在30把蒸汽步枪的瞄准下全身而退。 马尔萨斯也是这样的,他可以通过鲜血武器强化的引力眷顾打落数十乃至数百发炮弹,但是绝无可能打落数千发,数万发。 很快,那片空地便被淹没在了火海之中。 第五十五章 谈判 风轻轻吹过已经被夷为平地的游乐场,炮弹的残骸散落在四处,有一把匕首静静地插在地上。 一片叶子飘过,在快要落到地下时,忽然被换成了一个男人。 约瑟夫出现在了那里,他四下观察情况,接着瞳孔一缩。 他看到维塔坐在椅子上,背靠着一扇连接着黑暗的门,手上拿着蒸汽手枪。 那把匕首就插在维塔正面不到5米的位置。 “嗨,约瑟夫,坐。”维塔用手枪指了指另一侧的一把椅子。 约瑟夫坐下:“你是怎么知道我会回到这里来的?” “我之前一直在旁观你的战斗,也大概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了。”维塔轻笑,将椅背往黑暗中靠了一些:“你说你会回来毁了这把匕首,就一定会回来。” 约瑟夫点头:“你想说些什么?” “让艾比回来,我们需要她的帮助。” “谁也别想利用小姐。” “你自己就在利用艾比。” 约瑟夫目光一寒:“你是什么意思?” “你效忠于雪莱家,并不是效忠于坦斯肯兰弗或者艾比他们个人。而艾比是最后一个姓雪莱的人了,她对你来说只是一尊活着的雕像。” 约瑟夫的表情逐渐变得痛苦,他低下头:“我以后会尊重小姐的个人意愿的。” 维塔嗤笑:“从小被当做物品养大的艾比会有自己的意愿吗?” “你再侮辱小姐一次,我就会杀了你。”约瑟夫看着维塔。他身后的门内巨大的黑暗仍在窥伺。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维塔耸肩:“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可以自己去问问艾比究竟是想要跟着你还是想要帮助我们。” 约瑟夫沉默,然后消失在原地。 过了几分钟,他又回到了椅子上,表情阴沉而又纠结。 “看来艾比什么也没说,或者干脆告诉你‘都可以’?” “你到底想怎么样?”约瑟夫深呼吸一口,向眼前这个讨厌的男人发问。 “我有个提议,有一位叫奥罗拉的教师对教导艾比成为一个正常人很有兴趣,不如把艾比的教育工作交给她,直到艾比亲口说出她自己的决定的那一天。”维塔循循善诱。 “我自己就可以教导小姐。” “你身为雪莱家的骑士,教育主人就不觉得僭越吗?” “唔……”约瑟夫一噎,接着陷入了长长的思考。 “那个奥罗拉是个什么样的人?”骑士似乎下定了决心。 “一个好人,而且和艾比颇有渊源。”维塔感觉有戏,将奥罗拉倒卖尸体补贴救济院的经费的故事粗略的讲了一下。 艾比就是由那些尸体当作材料制成的,约瑟夫不可能不知情。 “确实是位值得尊重的女性。”约瑟夫点头:“但我还有个要求,不能让小姐卷入战斗。” “这不可能。”维塔摇头,在约瑟夫愤怒的注视下继续说道:“相反,我认为让艾比参与战斗对你来说更有利。” “……说说看。” “我们现阶段的敌人是盯上艾比的邪教,他们每少一个,艾比就安全一分。而且没有艾比的雾魔法的话我们很难战胜那个无头骑士。” “如果小姐遇到了生命危险怎么办?” “我想,凭借你的眷顾带着艾比脱离险境不是难事。” “如果你们想暗算我呢?” 维塔微笑:“我不会暗算你,但我的搭档雪烟可能会暗算你们两个。” 在约瑟夫讶异的目光下,维塔继续说道:“但你是个出色的骑士,不是吗?只是一些小小的暗算而已,你应该能把它们完全化解的吧?” “还是说,你对自己是一个出色的骑士一点信心都没有呢?”维塔的声音放低,悄悄偷换了概念。 约瑟夫沉默了一秒钟,然后冷笑道:“你们可以试一试。” …… 约瑟夫被说服了,他消失在原地,然后将艾比带回,骑士和他的小姐一齐走出了游乐场,在调查员们黑压压的一片乌鸦面具的监视下一齐向调查员之家走去。 玛丽莲来到维塔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没看出来你的口才还可以嘛。” “约瑟夫是最好对付的那种死脑筋,说服他并没有什么难度。” 玛丽莲耸耸肩,然后凑到维塔的耳边:“我不指望约瑟夫会诚心帮我们,他不拖我们的后腿我就很满意了,但,他真的和邪教没有关系吗?他是雪莱家的守护骑士,而坦斯肯兰弗和邪教关系很深……” 维塔摇摇头:“现在想这些没有意义,不过,只要艾比还在我们身边,我们就控制约瑟夫。如果真发现他和邪教有关,再干掉他不迟。” “约瑟夫的眷顾正面对上我不怕,但想把他留下可有点困难。” “他不知道艾比的心脏里被我们安装了炸药,只要引爆炸药,约瑟夫就不会逃跑,而是和我们不死不休了。” “到头来你也只是把艾比当成一个物品嘛,别误会了,我不讨厌你的这个想法。如果不是让艾比活着对我们更有利我早把她杀了。”玛丽莲小声地说。 维塔叹气,他早已发现了自己这种矛盾的心态,理性上他想尽力将艾比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但自己的感性却始终忘不了艾比从尸体胎儿身体里完好无损的钻出的那个画面。 再加上艾比自己也只是将自己当做一个道具,看来短时间内这种心态将很难扭转。 希望奥罗拉的教育能扭转艾比的这种心态吧。 玛丽莲直起身,伸手将地上的鲜血锋刃拔出:“那么,现在的问题是这把匕首背后的尖耳朵究竟藏在哪里呢?” …… 无头骑士在漫天的炮火砸向游乐场时悄悄溜走了。 现在,他跪倒在一个罩着朦胧纱帐的大床前,等待他的主人发话,床内有一个身影在上下起伏,发出喘息。 大床的下方压着九个人类,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被贯穿了一把武器,或为长矛,或为短刀,或为弓箭。每把武器都散发着妖异的红光,其上的花纹绚丽而耀眼。 这九个人类没有因为被武器贯穿而痛苦,正相反,他们的表情充满迷醉。 过了很久,纱帐内娇艳而又迷人的喘息停止了,一道慵懒的声音从里面发出:“无头,别告诉我你们又失败了。”声音的主人似乎还在品味刚才的欢愉。 无头骑士将自己的身体压得更低了。 纱帐内传来一声叹息,接着是有一个男人强忍着痛苦的声音。 很快,一颗血血淋淋的头从纱帐内被扔出,砸在无头骑士的身上,纯白的纱帐由此染上了猩红。 “我累了,人类的城市实在是恶臭难当。”慵懒的声音越发绮丽:“再给你们3天,把容器抢过来。如果还是不成功,就拜托你们自杀咯?” 无头骑士的拳头重重锤向自己的胸口,还有一个身高接近3米的巨汉在地上重重磕头。 第五十六章 劫持 客观来说,伏波是个好警官。因为他是从一名基层警员慢慢爬上来的,懂得体谅下属的难处,而且做事不拘泥于手段,使得他破案率居全警署之首。当然,前提是忽略掉他那小小的扭曲梦想。 一名警员敲响了伏波的房门:“长官,有您的信。” 伏波停下手中批阅公文的动作,略带疑惑的接过有华丽镌刻的黑色信封。 拆开,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警署伏波,速将艾比·雪莱带来此处。 否则,血雨将降临于此。 伏波抬头,沉默的看着眼前的警员,布满眼珠的脐带忽然在他手腕上躁动起来,伏波把它按住,没有做声。 一条血线自警员的脖子处出现,他的身体倒下,头颅仍然悬在空中。 …… 警署被劫持了,这个有些荒谬的消息像是扔进岩浆里的炸弹一样,把赫里福德市民本就因为工业区的惨剧和游乐场的伤亡而刺痛的神经再次引爆。 警署周围已经被疏散了,教会,骑士团布置了重重防线和火炮阵地,对准了那个似乎有些渺小的警署。 这个防线即使是无头骑士也不敢贸然接近,因为他在走入引爆气球的范围时就会被炮火撕碎。 因此这次他们劫持了人质。 有无数白色的气球飘在警署四周,如果有人接近或妄想逃出,气球就会爆炸而夺走那人的生命。 若克有些暴躁的放下望远镜:“里面究竟有多少人质?敌人究竟有几个?无头骑士在不在里面?这些我们都不知道,炮也没法开!” 安德鲁现在就站在若克身旁。维塔看到了他,却没办法做些什么,只能将自己的脸用乌鸦面具完全遮住。 在骑士团高层的身边应该很安全。维塔这样安慰自己。 雷德利却很冷静:“必要的时候其实不用管这么多,让雪烟的身体来直接开炮就完事了,对外就宣称里面的人质已经全部死于邪教徒手上就行。” 若克看着雷德利,双目如同喷火。 曾经帮助维塔摆脱气球追击的调查员影子观察了一下地形:“我没法进去,上次我发现气球引爆时我即使在影子状态也没法躲开。” 现在似乎只有通过维塔的任意门才能进入到警署内部了。 维塔也在观察环境,看向了站在他身边的约瑟夫:“你能用你的眷顾进入室内吗?” “我不会离开小姐身边,当然,你他别想真的把小姐带进去。”约瑟夫冷笑,他又不是调查员或者维塔的同伴。 玛丽莲眯眼微笑,悄悄接近约瑟夫,想试试能不能以迅雷不及眼耳之势将他的脖子拧断。 奥罗拉牵着艾比的一只手,有些惴惴不安。如果维塔真的决定将艾比带进警署,她也无从拒绝。 维塔叹气,他的确不能指望玛丽莲以外的人,这个纸糊起来的5人小队随时可能分崩离析。 忽然,警署的大门被打开了。在场所有人马上提起警惕,纷纷将自己手中的武器举起。 走出来的人穿着警署的制服,在场有人惊呼出声:“托马士!你是怎么了!” 托马士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定定的站在警署处:“救!救命!好疼……”然后,他的全身关节开始反转,头部,腰部,手部,膝盖像是被七八头无形的鳄鱼咬住,拼命的翻滚。 托马士被肢解了,他的身体各个部分在空中发疯似得挥舞,然后又一齐钻入黑洞洞的警署中。 除了他的头。 他的头诡异的向阵地中飞来,落在若克和雷德利的脚边。 一道机械而没有感情的声音从托马士嘴里发出:“把,容器,带进来,否则,杀光……” 然后托马士的眼睛迅速暗淡了下去。 若克沉默,蹲下,将他的眼皮抚闭。 雷德利叹气:“黑门,只能拜托你和雪烟进去一趟了,进去看一眼还有没有幸存者就行,然后马上出来,听明白了吗?黑门?” 维塔却只是盯着自己的手腕,有些出神。 手腕上拴着两根手指,一根是阿曼达的,可以指向对自己有敌意的目标。和约瑟夫谈判这根手指就占了很大的功劳。 一根是多洛的无皮手指,目前能力未知,但它现在正缓缓发热。 …… 伏波和一大票警员抱着头,跪在警长办公室中。他的顶头上司跪在自己身边,肥胖的肚子几乎撑破汗津津的衬衫,在瑟瑟发抖。伏波有些为难,脐带的躁动正为他带来困扰。 一个身高接近3米的巨汉有些滑稽的挤在办公室中。 但没人笑得出来,已经有无数同事因为巨汉诡异的能力而身首分离。这些同事的头颅仍在警署的各个角落上下漂浮。 巨汉气定神闲,他看到了楼下包围圈中的变化,有一个男人推开了一扇放在空地上的门,一个女人跟上,然后他们就这样消失在了原地。 这应该就是无头骑士提到的那个有任意门眷顾的人了,现在,他们随时可能从警署的任何一扇门或窗中走出。 但巨汉仍然保持着信心,他掌握着这栋建筑中的一切情况。 通过这些漂浮着的头。 一枚头颅在警署大厅中,忽然看到了一扇门的把手被扭动了。 巨汉拍了拍桌子,直起身来,走出了这间对他来说过于狭小的房间。 但跪在地上的警员门没有动作,因为在天上飘着的同事头颅还在直勾勾的盯着他们。 巨汉来到那扇把手被扭动的门前,有无数无形的丝线布满了门的四周,只要等门内的人一出来,就可以将其完全绞杀。 但3分钟过去了,门后的人仍然没有出来。 忽然,巨汉发觉自己的周围开始散布起浓浓的云雾。 建筑物里会有雾? 就在这时,在巨汉无数飞行头颅监控的死角处,有一扇门被猛然推开了! 七具玛丽莲的身体从里面冲出,转瞬间就擒抱住了巨汉的四肢! 巨汉摆手,用无形的丝线将这七具身体切的粉碎,并用自己巨大的弹跳力来到那扇门前,一脚踹开! 但踹开的门后只是一个普通的房间。 怎么回事? 巨汉靠在一张桌子前,又一次调集周围的浮空头颅,监视自己的四周。 但因为渐渐浓郁的雾气,监视器的效果并不好。 忽然,在巨汉全神贯注防备四周时,他身后桌子的抽屉忽然动了。 维塔一把将抽屉打开,从里面钻出,看都没看就朝着巨汉的头部开了一枪! 巨汉反应很快,在身后异响发出的同时就往前翻滚,子弹只是堪堪擦过他的头皮。 但他还没站稳时,那七具身体又动了。已经愈合的身体将巨汉摁倒,用精妙的擒拿技巧将他困在了地上! 维塔朝着巨汉开枪。但巨汉不愧是巨汉,硬是用他蛮横的身体力量将其中一具玛丽莲的身体甩起,用它挡住了子弹。 为什么维塔总能找到自己的死角对自己展开攻击?! 巨汉抱着浓浓的不解,又一次操纵无形的丝线一下撕碎了那张桌子! 但维塔已经钻进抽屉中逃跑了。 巨汉疯了似得操控漂浮的头颅,寻找维塔的踪迹。 又有一扇“门”在巨汉的死角被打开了。 这次连上黑暗的是巨汉头顶的一扇窗…… 玛丽莲的本体已经偷偷摸摸来到了警员们被关押的办公室:“嗨,英雄们,我来救你们啦。” 伏波看着一脸愉快的玛丽莲,忍不住说:“那些气球怎么办,我们还是没办法逃出这里。” “哦,警官,不用担心这个。”玛丽莲抽空点燃了一根雪茄:“我的搭档刚刚已经确认过了,那些气球是假的,无头骑士不在这里。”说罢,玛丽莲将身体探出窗子,拉来了一个气球,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用雪茄轻轻将其烫破。 玛丽莲的头完好无损。 “看来你们被摆了一道。”伏波点头,暗自松了口气。 “没关系,这次我们抓住尖耳朵的尾巴了。” 第五十七章 通敌 巨汉发疯似得操纵着这些在警署中上下翻飞的头颅,他可以通过无形的线连接上头颅的视觉神经,以此来监视整个警署的动向。 然而维塔每次都可以从他监视的死角展开攻击。 为什么?! 忽然,巨汉脚下的一块铜板被人一下掀开,他马上抬起自己的脚防止掉进去,可自己的大腿还是中枪了。 维塔隐入黑暗,而巨汉失去了理智,伸手想把维塔揪出来。 但他的手伸入黑暗的一瞬间,黑暗便消失了。 巨汉失去了一只手! 忍着剧痛,巨汉向后退了两步,操作无形的线拉来以根警署牺牲者的手,缝在自己手臂的断口处。尺寸有些不合适,看起来很滑稽,但总比没有好。 他放弃用这些头颅监控四周了,无形的丝线解开头颅的束缚,头颅因此掉在地上,滚落四周。同时,巨汉这次又将断臂,断脚拉到自己的周围,希望以此能作为掩护。 死不瞑目的警员们头颅滚落,他们无神的双眼静静凝视着发疯的巨汉。 维塔处在黑暗中,左手握着发烫的多洛之指,脑海中有数十上百个画面在闪烁。这些画面映着巨汉张牙舞爪无能狂怒的样子,显得很是好笑。 多洛断指上残余的肌肉在蠕动,痉挛,而维塔通过它可以借用死者的眼睛和耳朵。 再配合阿曼达之指,维塔就能做到每次袭击都能出其不意。 现在巨汉龟缩起来,转为了防守,并且放弃了监控。 嗯,可以叫人了,而且有把握能抓到活的。 维塔悄悄从黑暗中走出,利用知觉共享给楼下的人发信号,并得知了警员已经全部被救出的消息。 一道暗影悄悄从警署墙上溜了进去。玛丽莲借着警署中弥漫的雾气的掩护翻窗而入。 …… 帝国南方总督,斯蒂芬妮女伯爵正坐在自己的行馆中,紧张的处理着从帝国四处传来的公文。 忽然,她停下了笔,看向办公室的大门。 周围的护卫们无声的拔出步枪,对准大门口。 大门被轻轻的推开了,几只气球无声的飘入。 砰砰砰,气球爆炸,护卫们倒下了,血液染红了房内的地毯。 接着,无头骑士护卫着一名戴着头纱的精灵进入了办公室。 精灵用她那足以魅惑众生的嗓音说道:“你好,斯蒂芬妮总督,这间办公室可真难找。” 斯蒂芬妮嗤笑一声,将已经没有了头的小丑娃娃扔在一边:“这位精灵小姐,你送的见面礼可真是别致。如果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解释的话就请你死在这里好了。” 精灵坐到斯蒂芬妮面前:“几条人命而已,之后赔给你就是了。”她将面纱摘下:“我的名字是蒂塔·伊芙丽·安东萨尼……” “我对你们精灵冗长的名字不感兴趣,蒂塔小姐,”斯蒂芬妮看着蒂塔的脸,即便是她也不能不承认这张脸摄人心魄的魅力:“直入重点就好,谢谢。” “我代表安东萨尼家族寻求和帝国的合作。” “外交事务你应该直接去帝都乞求面见帝皇,而不是来赫里福德传扬邪教,制造屠杀。” “对我们而言,你们人类将父神的形象篡改为女性才是真的邪教,而且我们都知道,‘帝皇无处不在’,却偏偏不会呆在他的皇宫里。”蒂塔在办公室的左右看了看:“听闻您和帝皇关系亲密,他在这里吗?” “说正事。” “呵。帝皇对图德王国的态度向来强硬,所以我的家族认为和您谈判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我和帝皇向来同进同退。” “是这样吗?”蒂塔夸张而可爱的捂住自己的嘴:“帝皇号称在帝国内无所不在,而您号称在城市中无所不知,但我们在这里搞破坏那么久了您都没出面阻止,究竟是为什么呢?您明明看见了我发展的教派日渐壮大,连坦斯肯兰弗那样的贵族都被拉下了水,却没采取一丁点行动,是对加入我的教派也感兴趣吗?” “……”斯蒂芬妮眼眸中渗出寒光。 “好啦好啦,开个玩笑。”蒂塔摆摆手,接着从自己的胸口处拿出一块有华丽雕刻的金属片:“为了表达诚意,这个是我给你的礼物。” 斯蒂芬妮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的看着蒂塔,等待着她的解释。 蒂塔抿抿嘴唇,继续说道:“拿起这张卡片,您就将成为我在帝国南方创立的376个教派30万教徒的主人。您能掌握所有教徒的信息,掌握你们的贵族对帝皇不忠的证据,甚至能直接对教徒们发号施令。要知道,我的教徒们对父神可是忠心耿耿的。到时候,你想要将这些教派全部毁灭,还是利用他们达成你的目的,都没有任何问题。” “哦?听起来不错,但是还不够。” “别急,我还有一份礼物。”蒂塔站起,勾勒出一道完美的曲线,凑到斯蒂芬妮耳边,轻轻说:“帝皇已经很老了吧?碰巧我们家族掌握着只有精灵王族才拥有的延长人类寿命的魔法。” 斯蒂芬妮瞳孔微缩,而蒂塔那诱人的嘴唇接着在斯蒂芬妮耳边低语:“法阵和仪式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帝皇来到魔法生效的范围内了。” “到时候,你们可以再多厮守一段时间,你会有自己的孩子,以及更加长久的幸福……” 斯蒂芬妮咬紧嘴唇:“你的家族想要合作些什么?” “很简单,”蒂塔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我们希望帝国的军队避开安东萨尼家族的领地,同时对我们家族盟友的军队手下留情。” “哈,几千年了,精灵第一次向人类低头了?” “你们这几十年来的崛起让我们有些措手不及。毕竟,几十年的时间对我们来说就像人类的几个月一样。而且,精灵中有些老不死的一直拒绝相信时代变了,他们是图德王国的阻碍。而且让我们绝望的是,这些老不死的在王国中举足轻重。” 斯蒂芬妮轻笑:“所以?” “所以,第二项合作。我们需要帝国一起配合除掉那些老顽固。”蒂塔扳着自己美丽的手指:“辛克莱·西奥多,辛维克·银箭,拉铁摩尔·裴吉……这些精灵的实力对帝国来说也是个麻烦,对吗?除掉他们对我们来说是双赢。” “呵,我有点兴趣。但我很怀疑你有没有和们合作的实力。”斯蒂芬妮呢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动:“想合作,可以。但你要证明自己的家族强大到足以配合我们除掉那些精灵强者。” 蒂塔蹙眉:“怎么证明?” “你手下那个巨汉就快被我这边的调查员抓住了,所以你的行踪会马上泄露。”斯蒂芬妮轻笑:“我不会帮你逃出赫里福德,如果你凭借你和你家族的力量活过今天,我们再谈别的。” “如果我死了你就别想得到我的教派和延寿的魔法。” “对你那300多个教派,呵,说实话我兴趣不大。而关于延寿的魔法,如果你连赫里福德都逃不出去的话,我就有理由怀疑你们是怎么从精灵王族的手上抢到延寿魔法的了。” “我们家族有很多强者。” “别装了,九把顶尖的鲜血武器以及跟着你的无头骑士表明,你就是你们家族最强的那个。” “……” “好好努力,哦,我看到那个巨汉现在已经被抓住了。” 第五十八章 埋伏 维塔分析巨汉的眷顾应该是操作无形的丝线,并且可以通过这些线连接上尸体的神经,而线本身的攻击力也十分强大。 但调查员影子并不害怕这些丝线,同样,玛丽莲的身体即使被丝线切断后也能在艾比的雾魔法中快速复原。 在三人进入警署的几分钟后,被切断手脚的巨汉便像个布似得被丢了出来,关进黑铁制的马车中。雷德利露出微笑,搓着手掌进入了马车,迄今为止没人可以在他的面前保存秘密。 听着马车中若隐若现的惨叫声,安德鲁看着3名凯旋而来的调查员,心中隐隐升起一股羡慕。 他希望接下来自己在调查员的日子里能变得更强,直到有一天能像这些调查员一样保护弱者。 比如一直打不过他的蠢哥哥。 摇晃而吵闹的马车渐渐恢复了安静,雷德利打开车门,松了松自己的领口:“终于招了,他背后的精灵和无头骑士就藏在城西的那个小村庄中,精灵的名字叫蒂塔,血魔法大师。” 维塔皱眉,他想起了自己之前看的报纸:“赫里福德城西的村庄,发生失踪案件的那个?” 玛丽莲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尖耳朵为什么只派这个傻大个来袭击警署?这不是让他来送死吗?她的目的是什么?” “别急,一个一个来。”雷德利先望向维塔:“没错,就是报纸上说的那个处于森林中的村子,看来精灵的渗透比我们预想的要早得多。至于雪烟的问题,”雷德利耸耸肩:“傻大个他不知道,甚至不知道他已经被精灵舍弃了。” “那我们现在就去那个村子,在这站着可什么也做不成。”玛丽莲说。 “也许那里有陷阱等着我们。”维塔有些不放心。 “没事,情报中可以被称为战力的只剩下无头骑士和那只精灵本身了。”雷德利看了看在场的人员,火炮,枪支一应俱全,而擅长魔法的教会成员也已经整装待发。 精灵的战斗力现在空前的虚弱,也许这就是最好的时机。 雷德利看向若克:“那就这样出发?” “那就这样出发。”若克点头,转身,步伐坚定而有力。 …… 维塔驾着一架马车,载着他的五人小分队加上调查员影子以及一个加长的车厢,一齐行驶在通往小村庄的路上。 因为这次他们的对手是精灵和诡异的无头骑士,而维塔的小分队中有强大的眷顾者和厉害的法师,而可以作为诱饵的艾比也在小队之中,由他们当先头部队再合适不过。 这也是维塔本人的要求,安德鲁现在加入了骑士团,他不希望自己的弟弟身处险境。因此自己前往战场先行查看情况是他唯一能接受的方法。 马车内气氛很压抑,就连影子这样本身十分开朗的人也插不上话,只能苦笑着看着不断互相擦出敌意的玛丽莲,约瑟夫和奥罗拉。夹在中间的艾比仍然毫无感情。 更何况马车里还摆着很多 忽然,车厢内的乘客听到了维塔三声短促的敲击声。这是他们商量好的表达有异常的暗号。 玛丽莲小心的掀开车窗,看到略显昏暗的道路四周似乎站满了手持火把的人。 这些人站在道路两侧,只是手持火把,静静站着。 就像在夹到欢迎这些不速之客。 维塔保持马车的匀速,继续驶向目的地。教会和骑士团的大部队就跟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而装神弄鬼对车上的几人都没有意义。 终于,维塔可以隐隐约约看到远处村庄的轮廓。 维塔一拉缰绳,停住马车,打开了挂在马车后面的车厢。 里面装满了玛丽莲的无头身体,而每具身体的怀里都抱着一颗死去警员的头颅。 维塔先是摘下帽子,对这些警员表达敬意,然后捏住多洛之指,借用这些头颅的眼睛。 玛丽莲的身体将头颅戴在它们各自的脖颈上,这样通过维塔的指挥就能解决身体没办法远程操纵的问题了。 艾比坐在地上,开动法杖,召唤来足以笼罩这片地区的浓雾。 玛丽莲的身体在浓雾中一齐往村庄中走去。 奥罗拉看着艾比,有些心疼的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艾比的身上。 约瑟夫上下打量奥罗拉:“谢谢。” “这句话应该等着艾比自己说。”奥罗拉直起身,然后看见了他们的身后拿着火把的人影正黑压压的朝这里接近。 约瑟夫和影子对视一眼,影子往天上鸣枪示警:“站住!在往前一步我就要向你们开枪了!” 维塔指挥着玛丽莲的身体在村庄中搜索,微微睁开眼睛:“这些人应该被我们后面的大部队解决了才对。” “事实是他们把我们包围了。”约瑟夫轻笑:“不过这些杂鱼就想把我们留在这里?尖耳朵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 维塔又闭上眼睛,感受着自己脑海中的数十个画面:“既然是杂鱼,那这里就交给你们两个了。打不过记得发求救信号。” 手持火把的人面带狂热,他们纷纷举起了火把:“为了父神!” “为了父神!”吼声如同巨浪,他们一齐冲向了这显得有些渺小的6人。 然后人潮撞在了两块礁石上。 影子和约瑟夫就是这两块礁石,配合奥罗拉的加持,他们俩在人群穿梭,每次移动都必将收取许多人的生命,如同割草。 维塔却还是有些不放心,身后的增援究竟遇到了什么才没有完成对这些邪教徒的包抄? 他睁开了眼睛,但就在这一瞬,维塔瞥见了有几只气球在朝这里飘。 于是他马上切断多洛手指借来的视野,向前奔跑几步,唤醒还在操作身体的玛丽莲。 对于这个情况,维塔当然还有后手。 车厢内仍然藏着几具玛丽莲的身体。 玛丽莲就近唤起车厢内藏着的3具身体,面对气球不退反近!奥罗拉则趁机拉着艾比进入了车厢内。车厢厚厚的铁皮是现在最好的掩体。 无头骑士的气球面对同样没有头的玛丽莲身体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维塔朝着玛丽莲扔去已经连上黑暗的折叠小门,她操纵着自己的身体接过,像拍苍蝇似得把这几个气球全部装进了黑暗之内。 维塔松了一口气,然后就感觉自己手腕上的阿曼达之指朝着浓雾的某个方向疯狂扯动。 他想也不想的往旁边翻滚,之后就听到了密密麻麻的一阵枪响! 维塔匍匐着来到铁质马车后面,用它当掩体,子弹擦着他的头皮掠过。维塔从相框小门中拿出一颗手雷向雾中扔去:“约瑟夫!影子!小心手雷!“ 教徒中发出一阵骚动,而影子和约瑟夫也一下子出现在了维塔身边。 “砰!”爆炸响起,约瑟夫冷笑:“啊哈,手雷,你就不能有些更有创意的攻击手段吗?” “有用就行,”感受着阿曼达之指又朝着雾中的一个方向扯动,维塔往那里开了两枪。 从雾中传来的是子弹与铠甲撞击的声音。 无头骑士骑着马,从雾里缓缓踱步而出。 他的手上捏着一具玛丽莲的身体。 玛丽莲略有狼狈的面对着无头骑士,缓缓后退:“发信号!” 维塔已经在做了,他引信,红色的烟花穿过浓雾在天上点燃。 第五十九章 配合 当信号的火焰在空中升起时,跟在维塔一行后面的大部队应该会快马加鞭的赶来支援。 前提是大部队没遇到什么阻碍的话。 维塔挥去蒙在心中的不祥预感,只是专注分析现在的情况。 在艾比制造的浓雾中,无头骑士在朝着他们面前逼近,而身后又被众多的教徒围攻。 现在应该做的是靠玛丽莲的身体拖慢无头骑士的脚步,剩下的人专注冲散背后的教徒。因为除了玛丽莲的身体,谁攻击无头骑士谁就会死。 于是维塔再不迟疑,向玛丽莲传出尽可能进攻的指令,自己则拿出短管霰弹枪,冲入人群。 玛丽莲听到到邪教徒人群中传来的爆炸声,以及从中夹杂的阵阵枪响,再加上约瑟夫和影子的攻击,邪教徒们跟着像麦子一样的倒下时,稍微放下心来。 然后,她看向步步逼近的骑士,轻笑:“我等你好久了,亲爱的骑士,我可是做了许多准备呢。” “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无头骑士则轻拉缰绳,露出锋利的手甲,从脖子处拿出一个气球,牵着向她冲来。 玛丽莲则扭头就跑,在浓雾中操作着那些无头身体迎敌。 她的这种战术其实有个相当大的缺点,那就是这些身体没有自己的视野,使得在贴身肉搏时总会慢半拍。 几具身体互相配合,分散,一齐冲向无头骑士的四周。 一具身体从空中跃起,想要因此拦腰抱住骑士。但骑士已经半蹲在马鞍上,轻轻跃起,躲开了玛丽莲的这一次擒抱。 他还在半空中时用他尖利的手甲轻轻下探,然后用力一捏。 “唰!”那具身体的脊柱被骑士完整的抽出,他拿着这根脊柱像鞭子一样往自己四周抽去。 其他的身体勉强躲过,而玛丽莲的本体继续往后狂奔。 然后她就看到了停在路中间的马车。 再这样下去车里的艾比和奥罗拉就会因为进入气球爆炸的范围而遭受危险。 ……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玛丽莲摇摇头,驱散这个令人不安的念头,她边跑边吼道:“约瑟夫!把你的小姐和她的老师带到其他的地方!我要用这架马车!” 奥罗拉和艾比被转移走了。而无头骑士终于也摆脱了这几具身体的纠缠,拿着鲜血淋漓的脊柱穿过浓雾,来到了玛丽莲的前方。 他看到英姿飒爽的玛丽莲坐在马车上,一只手上拿着缰绳,另一只手则拿着小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啪!”玛丽莲重重的将缰绳砸在两只马的身上,马儿受惊,拉着车厢发足向前狂奔。 而力量是加速度和质量的乘积。 无头骑士和他的战马在身体的干扰下和马车重重的相撞,他在被撞的飞下马背的同时刺破了气球,再重重的滚到地上。 但气球破裂时,什么也没有发生。 玛丽莲已经将自己的头切下,在马车刚刚加速时就往身后扔去。 头颅在地上滚了两圈,被一具无头身体接住,安在了脖子上。 无头骑士的战马在地上滚了两圈,不安的站起,来回踱步。这是它几百年的生命中第一次失去和骑士的联系。 雪莱家的雾魔法有隔离感知,扰乱方向感的能力。这个效果一次作用的目标不能太多,而之前维塔和玛丽莲就因为浓雾失散过。现在用来对付骑士和他的战马再合适不过。 无头战马不安的摆着蹄子,就看到玛丽莲的几具身体朝它走来。 没有了骑士的操纵,战马显然慌了神,就这样被玛丽莲的身体们抓住。 伴随着一声剧烈的爆炸,在雾另一边的骑士紧紧握住自己的胸口,感觉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转过身,看向浓雾中隐隐约约站着的几道身影,玛丽莲的声音从其中传来:“喔,抱歉,就在刚刚,您的战马没了。” 骑士沉默,双拳越捏越紧。 尖利的手甲刺穿了手掌,滴滴鲜血从其中滴出。 鲜血滴落,又从腿部的铠甲处往上爬,直至浓稠的鲜血覆盖住了整套盔甲。 玛丽莲故作轻松的吹了一声口哨:“哦?原来你的血也是红色的?明明连头都没有却和人类一样?” 为了试探,几具身体被玛丽莲操纵着向无头骑士攻去,一具身体在接近骑士时析出了大量粘稠的液体,另外几具身体责皮肤泛红,积蓄了磅礴的火焰能量。然而下一秒,这几具身体全都像是劣质的气球一样砰砰爆炸了。 玛丽莲倒吸一口冷气,怎么回事?为什么身体是整个得爆炸,明明上面连头都没有?! 她向鲜红色的骑士望去。 现在,无头骑士鲜红的铠甲缝隙中,不断地冒出各种各样的气球。 手形的,脚形的,身体形的,肩膀形的,腿形的,脊骨形的…… 无数奇形怪状的气球正在缓缓的升空。 玛丽莲知道这应该就是无头骑士的鲜血武器了,于是再不犹豫,转头逃跑。 然而没往前跑出几步,玛丽莲的小腿处传来一声清脆的“砰”声。 她一个踉跄,接着单手杵地恢复平衡,靠着浓雾中密集的水分修补小腿。同时掏出小刀,准备随时舍弃这具身体。 然而接下来爆炸的是她的下半身。 玛丽莲没有及时的反应过来,她的上半身因为惯性在地上翻滚了几圈。 她咬牙切齿的拿着小刀砍向自己的脖子,试了好几次,才在这无从借力的状态下将自己的头砍下。 然后,她操纵着自己的上半身,用一只手紧紧的抓住地面,靠着腕部的力量将自己的头朝着马车那里扔了出去。 砰! 头部重重得撞在马车上,玛丽莲忍着晕眩,借着水汽再生自己的身体,同时也没忘了呼唤剩下几具藏起来的身体的到来。 然而,就在自己的颈椎完成再生,刚刚开始制造肋骨和内脏,而备用的身体还有几米就能成功接应时; 它们全部爆炸了。 鲜血飞溅,玛丽莲再次感受到了深深的剧痛。 “砰,砰。”血红色的无头骑士沉重的铠甲碰撞声朝着她背后传来,玛丽莲感到一阵名为绝望的情绪在从她脑中滋生。 明明做了这么多准备,每具身体中都藏着烈性炸药,刻下了火焰的法阵,甚至能操纵着变成黏糊糊的陷阱。 但这一切都是以无头骑士不能用气球炸掉除了头部以外的地方为前提制定的战术。 而现在,在鲜血武器的加持下,就连骑士能力生效的范围究竟有多广都是个谜。 为什么他还留着自己的头颅不引爆? 是因为强化后他反而失去了引爆头颅的能力,还是…… 他只是单纯的在享受观赏猎物挣扎的快感呢? 沉重的红色铁靴踏在了玛丽莲头颅的面前。玛丽莲狠狠瞪着无头骑士,即使只剩下可怜兮兮的一颗头部了,她也不想输了气势。 无头骑士蹲下,用他不断抽出血液的手甲抚摸着玛丽莲的脸。 三道血痕从她的脸颊上被划出,骑士通过这三道伤口,用手甲伸进玛丽莲的口腔,撬掉了牙齿,掐住了她的舌头。 期间,奇形怪状的气球仍在无头骑士的铠甲缝隙中冒出,爆炸,一次又一次的炸掉了玛丽莲挣扎的希望。 骑士捧着玛丽莲的头,直起身,已经用大拇指将她的嘴角撕开了长长的裂口。 然而,在无头骑士不知道的地方,有一颗死去警员的头挂在树上,无神的双眼看到了这一切。 就在无头骑士刚刚直起身的一瞬间,马车的门忽然打开了。 无头骑士被马车门撞了个措手不及,在他回头的一瞬,有一把短柄霰弹枪从黑暗中伸出,以几乎零距离的方式轰向了骑士的手部。 玛丽莲的头落下,被一双手稳稳的接住。 骑士愤怒的一爪抓向黑暗,而维塔已经向后退了几步。 这是他犯得错误,在接触黑暗时,他将无法引爆气球。 眼见无头骑士似乎因为把手伸入了黑暗而没有引爆气球,维塔立即做了一个决定。 他向约瑟夫和影子发出了信号。 无头骑士的后面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他脚下的影子处也似乎多了什么。 约瑟夫的手轻轻推向无头骑士的后背,影子拽住了他的脚,而无头骑士锋利的手甲也被维塔在黑暗中一把抓住。 一推,一拽,一拉。 鲜红色的无头骑士坠向了黑暗。 第六十章 爱慕 维塔本来有些紧张,因为这个无头骑士给他的心理压力实在太大了。 如果他被拉入黑暗也能活动怎么办?如果神秘的鲜血武器还有行动的手段怎么办? 但事实证明,这一切担心都是徒劳的。 无头骑士刚刚进入黑暗,在维塔松开手,约瑟夫关上门的那一瞬,便被幻觉中的无数铁线虫吞没了。 渣都没有剩。 维塔抱着玛丽莲的头,捂住她的眼睛和耳朵,稍微松了一口气。 然后,维塔从黑暗中走出,约瑟夫和影子还站在马车旁边。 影子有些紧张:“无头骑士还活着吗?” “没有。”维塔将玛丽莲的头放在一边,脱下外套放在她的旁边,等待她的自然复原。 “那太好了。”约瑟夫也松了一口气,有无头骑士这样的敌人在窥伺着自己的小姐,总会有些提心吊胆。 三个人互相看着,一时间,他们的心中竟然升起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但维塔知道以后和约瑟夫大概率还会兵戎相向,于是驱散掉心中的这种感觉,扭头问道:“那边包围我们的邪教徒怎么样了?” “奥罗拉女士一个人就能应付。再加上小姐,那些邪教徒不堪一击。”约瑟夫回答道。 维塔点头,的确,邪教徒的武器就是些火把和草叉而已,声势虽然浩大,但面对强大的法师也是不堪一击。 唯一能史诗般拉近普通人和法师之间实力差距的就是枪械,而这次邪教徒们显然没有准备这样的武器。 地上的玛丽莲借着雾气已经复原,她披上维塔的外套:“谢谢你们。”又着重的看向了维塔的眼睛:“谢谢你。” 维塔摆摆手,心里仍然有些担忧:“信号发出去这么久了,大部队为什么还没来支援?” …… 奥罗拉一只手牵着艾比,只用另一只手就能将从雾中冒出来的邪教徒轰飞。 她是个优秀的法师,三系魔法使用的尤为熟练。再加上艾比可以在她召唤来的浓雾中稍微感受到敌人所在的方向,因此完成拖住邪教徒的任务完全不在话下。 一个教徒又从浓雾中冲出,奥罗拉侧身闪过草叉,接着用带着电光的拳头一拳轰在教徒脸上,当教徒倒地后她又不依不饶的在教徒后脑勺上连轰三拳。 教徒的头上开始散发出焦糊的烟味,奥罗拉整理了一下自己鬓角上的发丝,挤出一丝微笑,扭头对一边的艾比说:“艾比,听着,我这样是没办法,好孩子千万不要学。” “我是个工具,能决定我做什么的只有使用我的人。” “呸!就算你是个工具,也不能让坏人使用!” “坏人使什么?” “就是……就是强迫别人做不愿意做的事的人。对我来说,谁想操控我,谁就是坏人。对你也一样,谁想把你当做一个工具使用谁就是坏人!” 艾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忽然看向了浓雾中的某个方向。 奥罗拉也向那边看去,手中的电芒再次亮起。 拨开云雾走出的是个有些娇小的女性。 跟着她的是四个身上插着武器的人。 奥罗拉将艾比护到身后,认出了那是一个精灵。 然后,她的心脏仿佛是被狠狠的敲了一下。 母神在上,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生物…… 精灵身上明显带有严重的伤,鲜血已经染红了她的衣服,本该洁白无瑕的脸也有了火焰的灼伤。但一切仍然显得这么浑然天成。 蒂塔捂着自己身上的伤口,忽然看到了在雾的另一侧呆呆得看着自己的奥罗拉。 她对着奥罗拉微笑,奥罗拉竟然忍不住跪了下来。 蒂塔走到奥罗拉面前,微笑着用手抚摸着奥罗拉的脸颊:“我好看吗?” “好……好看。”奥罗拉双目失神,瞳孔中似乎有颗粉色的心型在形成。而她手中的电芒早已熄灭。 “你想和我亲热吗?” “想……” “我也想。”蒂塔掐了掐奥罗拉的脸颊:“我喜欢所有好看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嫩的,我都喜欢。” 跪在地上的奥罗拉沉默,已经成为心形的瞳孔中弥散出一股狂热。 “但是,想和我亲热的人太多了,你得先排队。”蒂塔拍拍奥罗拉的脸,直起身来。 在奥罗拉已经发急的目光中,更多的人从雾中走出了。 他们无论男女老幼,眼神中都带着和奥罗拉相似的迷醉。 蒂塔看着奥罗拉:“不过,如果你表现好,我让你插队也不是不可以。” 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从雾中走出,他们拿着长枪短炮,不乏有魔法高手。他们都是本该支援维塔的大部队中的一员。 “所以,你要努力咯。”蒂塔冲着奥罗拉眨眨眼。 奥罗拉站起,神情坚毅而有力。 现在,她也是蒂塔的仰慕者之一了。 蒂塔很满意,又走到艾比的面前:“那么,你就是我一直在找的可爱容器?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为我献身?” 然而,就在蒂塔的手将要抚摸上艾比的脸颊时,艾比抬头,忽然说道:“大姐姐,你对奥罗拉老师做了什么?” 蒂塔有些惊讶于艾比面对自己还能完整的提出质疑,但还是摸着艾比的头,用娇媚的嗓音说道:“我只是让她爱上了我,我相信你也会的,是吗?” 艾比歪头:“我感觉自己脑中的多巴胺在大量分泌,让我的心率和血压升高了很多,这就是爱情吗?” 还没等蒂塔回答,艾比又自顾自的说:“你是在用多巴胺操控老师,但老师说过她绝不愿意被操控,所以……” “什……”蒂塔有些愣神。 “所以我明白了,你是坏人。而我是不能被坏人操控的工具。”艾比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然后拍开蒂塔的手,转身就跑进了自己召唤的浓雾中。 蒂塔有些愣神,忽然冷笑道:“居然有人敢拒绝我?” “把她给我撕成灰!”蒂塔对着艾比消失的地方一指。 她的仰慕者似乎感受到了某种神圣的使命,包括奥罗拉在内的所有人开始往雾外冲去。 …… 艾比冲出浓雾,迎面撞上了正向要前去支援的维塔一行。 维塔有些惊讶:“奥罗拉呢?” 艾比跑到维塔面前,气喘吁吁:“老师被操控着爱上了精灵。” 约瑟夫赶紧蹲下,让艾比坐在自己的膝盖上:“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找到了我的公主。”奥罗拉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维塔回头,看见一脸狂热的奥罗拉。 “公主?”影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怎么回事?是某种幻术系的魔法吗?”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更多的人异口同声的从浓雾中走出,维塔认出这些面带狂热的就是他所期待的来自骑士团,教会和调查员中的支援。 维塔如遭雷击,他不清楚自己的弟弟安德鲁是否也在这些人群中。 约瑟夫皱眉,想要按住艾比的肩膀,从这里转移。 然后他看到了从雾中走出的精灵。 维塔从一阵剧烈的恍惚中回过神,然后看向约瑟夫和影子,他们的状态有些不正常。 “我明白了。”约瑟夫抬起头:“这是真爱啊。” “什么?!”维塔一把将艾比拉到自己身边。 “对爱情要坚贞不渝,这是骑士的守则。”约瑟夫面带笑容:“小姐,对不起了。誓言和真爱比,还是真爱更加重要。” “所以,小姐,现在要麻烦您被我撕成灰了,可以吗?”约瑟夫的眼神中仍有身为骑士的那股清澈。 “玛丽……”维塔回头,只听到玛丽莲笑着说:“没错,真爱是无价的。” 维塔感到一股恶寒,拉着艾比,钻入了黑暗。 第六十一章 战友 维塔在黑暗中穿行,捂着艾比的眼睛和耳朵,朝着阿曼达之指所指向的相反方向前进。 他挑选了一扇有些破旧,在赫里福德乡村中较为常见的门作为出口。 推开门后,维塔首先是观察情况。周围还弥漫着艾比所召唤的雾。 看来这里离维塔所逃离的地方不远,应该就是他本来的目的地,那个发生了村民失踪案件的小小村庄。 维塔将艾比从黑暗中带出,同时打开相框小门开始做战场的布置,一边问道:“刚刚玛丽莲他们的状况就是你说的‘坠入爱河’吗?” “是的。奥罗拉老师一看到那位精灵就爱上她了。” “不,这不是什么爱。应该是一种非常厉害的幻术系魔法。而碰巧我对幻术系魔法免疫。”维塔将几颗警员的头颅藏在村庄的四周,打算之后借用他们的眼睛当作监视器:“艾比,你为什么没有事?” “我对多巴胺的抗性很高。在父亲制作我的身体的时候常常会很疼,那时候我就注射过大量的多巴胺用作缓解。” “原来如此。”维塔点头,同时埋下几颗地雷:“怪不得你一直是一副不喜不悲的样子,原来你很难感受到喜悦。” 艾比没有说话,像是默认了这一点。 维塔又将几把武器藏在四周,做好了一些最低限度的准备后,他掏出了信号枪:“我打算在这里迎接那些被迷得神魂颠倒的人。如果你想救约瑟夫和奥罗拉,就来帮我。” 艾比歪头考虑了一下:“反对,你一个人很难对战这么多人,特别是被操控的人当中还有不计其数的正规军,现在最好的方案应该是用您的任意门逃离,去赫里福德寻找支援。” 维塔握着信号枪的手动了一下:“不行,我的弟弟有可能就在被魅惑的人当中,而我不能离他太远。” “可以的话,我希望在这里就把那只精灵干掉。” 艾比点点头:“我明白了,请尽情使用我。” “不,我是在请求你的帮助。”维塔看着艾比的眼睛:“你必须知道,其实你也是吸引那只精灵的诱饵。” 艾比眼光闪烁:“其实您没必要告诉我的,我只是个工……” “我再说一次,我是在请求你的帮助。虽然看起来只是个形式,但这真的非常重要。” “我明白了,我会帮助你的。” 维塔点头,将信号枪举起,发射。 艾比也举起法杖,以这个村庄为中心召唤来了浓浓的雾。 还在村庄另一头的蒂塔带着她的无数爱慕者,正恼怒于维塔和艾比的逃脱。 忽然,一朵信号弹的火焰在空中爆开,而从村庄那边有漫来了浓浓的雾气。 “真是奇怪,他是在挑衅吗?呵,有意思。”蒂塔可爱的将食指抵在自己的下巴上:“喂,小狗们。你们的机会来了。” 蒂塔望向她的仰慕者们,他们无一例外的眼睛中饱含着不加掩饰的炽热感情:“把小姑娘的心脏拿来。至于那个男的,”她舔了舔嘴唇:“好像很可口的样子,能抓活的就抓活的,听明白了吗?” 玛丽莲,约瑟夫和影子率先冲出,他们三人都有快速移动的手段。现在他们只想为了所仰慕的对象拼尽全力。 …… 弥漫着大雾的无人村庄,只有窗户在风中摇动发出的嘎吱声,周围的树木上似乎挂着像头颅一样的东西。偶尔有几只家禽跑过,然后消失在另一边的草丛里。 骑士团成员萨洛扬原本很怕这样阴森的光景。但他心中已经被爱情填满了。这使得他充满了勇气。 他不由得回忆起之前在大部队中的场面:精灵突然出现在大部队的前面,他本想举枪还击,但在看清她的脸的那一瞬,就深深的陷入了爱河。 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人? 而恼人的是自己周围的同僚们很多都有类似的想法。但没有领略到自己梦中情人的美丽的也有许多。 精灵带领着他们向那些昔日同僚开枪。但没有受到影响的强者也有许多,在战斗过程中精灵自己也受伤了。 那时候萨洛扬的心仿佛是在滴血,恨不得自己替精灵承受伤痛。 于是精灵将自己的仰慕者分为两部分,一部分跟着她走,另一部分则留下拖住那些没受到影响的部队。 萨洛扬幸运的成为了跟着精灵走的人之一。 回忆到这里,萨洛扬才想起自己居然还不知道精灵的名字。 没关系,等到抓住黑门之后,就去申请精灵给自己奖励吧。 和她亲热是想也不敢想的。只要知道她的名字就好…… 忽然,萨洛扬身后的窗户传来了嘎吱的一声响,他往前一个箭步,再转身朝窗口那里射击! “砰!”伴随着枪响的是一声凄厉的猫叫。 萨洛扬仍然保持着警惕,在骑士团长久的训练下,他不会轻易的移开视线。 然后,两只胳膊无声的朝他背后绞来。洛萨杨闪避不及,脖子被狠狠的掐住! 洛萨杨尽力挣扎,余光瞥见了掐住他的就是之前有一面之缘的维塔! 怎么可能?为什么一点声音也没有? 脖子上的血管被维塔压迫,大脑因为缺氧而开始失去意识,洛萨杨只能徒劳的蹬腿挣扎。 维塔感觉洛萨杨快要晕厥过去了,于是加大了手臂上的力量。 然后,维塔瞳孔一缩,又有一名骑士团成员举枪对准了这里! 他马上放弃继续掐住洛萨杨,钻进身后的房子中,拉上艾比逃入黑暗。 洛萨杨捂着自己的脖子,呼哧呼哧得喘着粗气,抬头看向了刚刚往这里射击的人。 那是他多年的战友托因比。 托因比向洛萨杨伸出手。 洛萨杨感激的笑了笑:“谢了,老朋友,关键时刻还是得靠你。” 两只有力的手互相紧紧的握住。 托因比也笑了:“都那么多年的老同学了,说什么谢谢。” 二人从小就在骑士团一起接受训练。 他将洛萨杨拉起,两人的肩膀友好的相碰。 洛萨杨的表情忽然凝固了。 托因比凑到了他的耳边,有些伤感的说:“我的老同学,老战友。这么多年了,你为我挡过子弹,挡过刀,我真的欠你太多了。” “但是,但是你为什么要和我爱上一个人呢?”说到这里,托因比已经是满脸泪痕。 他将手放开,洛萨杨直挺挺的倒下,心口处多了一把刀。 托因比将眼泪抹去,哽咽着说:“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该和我争的,呜,不对!是你不对!你的错!” “只有我能得到她的青睐!”托因比仰天大叫,拿走了洛萨杨身上的装备,向浓雾中走去,继续搜索维塔的身影。 洛萨杨的双目失去了光泽。 维塔在黑暗中握紧了多洛之指。 现在,他又能借助新的眼睛和耳朵了。 第六十二章 拔刀相向 在黑暗之中,维塔有些心神不宁。 因为他能通过多洛之指而借用到的视野越来越多了。只有尸体的眼睛和耳朵才能被他借用,这意味着黑暗之外的小村庄中昔日队友的互相杀戮在不断得发生。 终于,在某个视野中维塔看到了老熟人影子的身影。视野的原主人似乎想要偷袭影子,但反而被杀死了。 而目前来看精灵的仰慕者中实力最强的就是玛丽莲,约瑟夫以及影子这三个人。至于更强的雷德利和若克,似乎没有被精灵的魔法所魅惑。 维塔在黑暗中叹气,自己必须要更加主动的出击了。 …… 影子干掉了好几个想要偷袭他的情敌,他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只有极度自卑的人才会在自己爱慕的对象前使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雾气弥漫,影子选择尽量避开村庄中的房子。只要稍微接近那些建筑,来自维塔的偷袭将会防不胜防。 忽然,影子觉得自己周围的雾似乎更浓郁了一些。这使得他提高了警惕。 因为雾是艾比召唤而来的,当艾比被维塔带入黑暗时,没有了魔法源头的雾会渐渐消散。反之,当他们从黑暗中出来时,雾就会重新凝聚。 这是影子发现的秘密,他不清楚别的竞争者是否也发现了这一点。但显而易见,竞争者们不会将这样的情报互相分享。 影子离建筑物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他判断维塔这次袭击的目标应该不是他。于是影子半蹲下,准备细细倾听来自浓雾中的声音。掌握好维塔的位置后,他将化为暗影前去螳螂捕蝉。、 然而,有一个黑色的影子携带着裹挟着雾气忽然出现在他的身后,影子惊骇的转头,发现有一把枪已经对准了他。 维塔瞄准了影子的右胸口,开枪! 子弹发射,枪声被周围雾气压抑,降低,只是发出了像装满棉花的麻袋撞在地上一样的声音。 影子化为地上的暗影躲过子弹,同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偷袭了。 应该是艾比运用雾魔法极大的降低了维塔行动时的噪音。 这次维塔偷袭不成,已经暴露了。影子从他这段时间对维塔的观察来看,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主要攻击手段是各种各样的枪械,手雷。偶尔也会耍一手出神入化的刀术和格斗术。 而这一切物理攻击影子都不怕。只要化为地上的暗影,碰到维塔的影子,就是自己的胜利了。 地上的暗影急速的向维塔冲去! 维塔皱眉,他早已发现了艾比的雾魔法降噪效果并不完美。遇上影子这样的高手,这一点点破绽就是自己偷袭失败的导火索。 而且面对在地上快速接近的暗影,他虽然准备了后手,但把握并不大。事出突然,他没有好好搜集这位同僚的情报。 维塔往后退了几步,靠在早就准备好的折叠小门上,同时举起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道具。 那是一把信号枪。 信号枪对准了地上的影子,发射。 维塔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刺眼的白光在自己面前炸开。 手腕上的阿曼达之指忽然传来了巨大的拉力,维塔稍一判断,觉得大概率是前方被强光映照出真身的影子传出的敌意。 这个险值得冒。 于是维塔靠着阿曼达之指的指引,朝着面前耀眼光芒的中心走去。 然后,他感觉自己的怀里撞上了一个人。 被撞上的人十分慌乱的反击。 在挨了几拳后,维塔成功绕到了那人的后面,狠狠箍住了他的脖子。 两人摔倒。在感受着自己掐住的人挣扎越来越弱,直至消失后,维塔才放开了手。 勉强克服眼球上因为强光带来的刺痛,维塔眯起眼睛,看清楚了被自己掐晕的就是影子。 维塔松了一口气,估算着他大概要6个小时左右才会醒来。于是维塔将影子放到旁边隐蔽的地方藏起来。以防有人发现他,一桶冷水将影子泼醒。 而信号弹可不会奏效两次。 至于直接将昔日的同僚杀死,不到万不得已时维塔不想这么做。 自己曾挥动过月光剑,而杀同僚必定会为自己带来不小的心理负担。而负担背得久了,自己离失控就不远了。 在做这些的同时,他也没有忘记通过两根手指观察周围敌人的情况。好在还没有人透过浓雾来到这里。 之后,维塔和艾比藏在村庄的一栋建筑物内,稍事修整。 他还要打败约瑟夫和玛丽莲,这两人都是极难战胜的强敌。特别是玛丽莲,她本身战斗经验就丰富,而碾压维塔的力量与速度足以抹掉大部分的陷阱。 至于约瑟夫,威胁最大招数要属扔房子,但在这片浓雾中想保持准头可不容易。而且有了折叠小门,维塔闪避的机会又大了一点。 艾比在他面前小口小口的喘着气,连续精密的使用雾魔法消声对她来说消耗很大。 维塔将补给中的水壶递给她:“辛苦了。” 艾比接过,抿了一口,擦擦嘴,没有说话。 然后,艾比看到维塔对着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有人在接近这里。 …… 奥罗拉踉踉跄跄的走在雾中,拳头上有斑斑血迹在滴下。 她之前也受到了情敌的袭击,而迎接情敌的自然是狂风暴雨般的铁拳。 然后,奥罗拉开始不执着于寻找维塔了,她开始专门寻找落单的情敌下手。 她只想发泄。 发泄胸中的抑郁,救济院中没有资金的焦虑,倒卖尸体的罪恶,找到艾比的欣喜以及遇上爱情的狂热。 现在她找不到人了,只能一拳一拳的打在路边的树上,发泄心中那纠缠在一起的复杂情绪。 树上的叶子掉落,伴随着树干震动,有一颗头颅从树冠上掉下。 奥罗拉本能的回头,然后就看到有一名情敌跟在自己身后,似乎也被吓了一跳。 情敌正想说些什么,忽然,一只手伸出,将他拉进了身旁的房子。 “砰!”钝器撞击肉体的声音发出,接着就是长久的寂静。 奥罗拉的拳头电光闪烁,她直挺挺的朝那栋房子走去。 情敌消失的地方是一扇紧闭的木门。 奥罗拉抬起拳头,将木门整个轰开。 但房子里什么都没有。 “逃跑了吗?”奥罗拉喃喃低语,转身出门。然后,她感觉自己的头顶上有破风的声音传来! 于是她毫不犹豫的前滚翻,靠着双脚踢飞了袭击她的东西! 一根木棍掉落在旁边,从房顶上越下的维塔按着发疼的手,有些惊讶。 奥罗拉往地上啐了一口,冷笑道:“弟弟,没招了吧?姐来了。” 一个闪烁着高压电弧的拳头朝维塔打来。 第六十三章 神枪手 在维塔看来,奥罗拉步法张弛有度,拳击的架势十分有力。看起来是常年在街头斗殴锻炼出来的,十分可圈可点。 但维塔仍然有把握将一击就将奥罗拉控制住,前提是她手上没缠绕着魔法的话。 然而高压电弧只要轻轻碰到维塔,就会使他肌肉痉挛,丧失战斗力。 因此维塔只能暂时向后退去,避过这一拳,改为瞄准奥罗拉的中路发起攻击。 奥罗拉拳头上的电芒忽然变得更加明亮,如长蛇一般在她手上飞舞。 现在,这道电芒对奥罗拉来说就是一把无坚不摧的鞭子。 鞭子乍响,维塔侧身翻滚躲避,捡起了之前被奥罗拉踢飞的木棍。然后,他一个箭步冲到了奥罗拉的前方。 有实体的木棍打散了电鞭,木棍划出残影朝着奥罗拉的头部打去。 只要这一棍命中,奥罗拉必然被打晕,之后就能集中精力对付玛丽莲和约瑟夫了。维塔悠哉的想。 奥罗拉看着朝她挥来的木棍,眼神中露出一股狠戾。她既没有闪躲也没有后退,而是直接举起左手硬抗这一击。 “啪!” 木棍命中了奥罗拉的腕部,骨骼粉碎的咔嚓声从她的手部传来。维塔瞳孔微缩,马上将木棍抽回准备朝着奥罗拉的头再来一次。 然而维塔看到奥罗拉已经将腰部向后仰倒,蓄力,再用她光洁的脑门重重朝维塔的头砸来! “砰!” 维塔朝后退了几步,靠在墙上,感觉晕眩正在袭向他的大脑。 奥罗拉的脚步也跟着维塔向前,期间,二人相触的额头没有分开。 维塔看着奥罗拉那湛蓝的,充满疯狂的瞳孔,苦笑道:“奥罗拉,我不想伤害你。” 奥罗拉摇了摇整个断掉的手腕,冷笑道:“着就是你说的不想伤害?”她用光暗系魔法止住了疼痛,还没来得及将手重新接上。 维塔叹气,然后忽然拔出一把匕首朝着奥罗拉刺去!这一刺快得无法想象,而维塔脑中已经有了几种预判,之后奥罗拉无论怎么躲闪都会中这一刀。 然而奥罗拉根本没有动。 匕首直直的扎进了奥罗拉左侧肩胛,刀尖刺入,殷红的血从伤口中流下。染红了她白色的教会长袍。 维塔依旧看着奥罗拉的眼睛,有两行泪痕从她的脸上滑落。 她说:“快啊,怎么不继续往下刺了?快点杀了我,快!” 维塔感觉到她施加在自己额头上了力量已经减弱了,鲜血随着刀身流到了维塔的手上。 “求求你,杀了我……快点……”奥罗拉忽然瞪起眼睛,用她断掉的左手搭在维塔的手腕上:“快点,我好痛苦……只要你的刀再往下扎深几毫米,我就可以解脱了。就当是你打断我手臂的补偿,好吗?” 说道这里,奥罗拉声音凄楚,已是潸然泪下。 维塔看着这个第二次在她面前哭泣的女人,忽然对奥罗拉心中的郁结有些感同身受。 她之前一直沉积在心中的罪恶感才刚刚因为艾比的出现稍微被压制,然而来自对精灵的扭曲爱意又将这一切搅浑。 现在,她终于坚持不住了。而对精灵的爱意又告诉她不能放弃,种种情绪碰撞在一起,再次凝结成了一股自毁的冲动。 维塔无声的松开手上的刀,对着奥罗拉的身后招了招手,然后用力抱住奥罗拉。 奥罗拉意识到不对,本能的开始挣扎,但在之后就放弃了抵抗。 一把冰冷的法杖抵在了奥罗拉的背上。 艾比抬起头,第一次说出了她自己的想法:“老师,我不想你死。” 奥罗拉睁大了眼睛,然后在电流的刺激下失去了意识。 维塔抱住失去力气的奥罗拉,将她轻轻放下,按老样子将她藏到了安全的地方,然后回过头看向艾比:“以后你和奥罗拉能相互依靠。” 艾比歪头,像是在回味这一句话。 …… 约瑟夫在谨慎的四下搜寻维塔的踪迹。 他被维塔打败过一次,骑士的尊严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了。 忽然,他停下脚步,朝着一颗树的后面大声吼道:“谁在那里?出来!” 一个窈窕的身影叼着雪茄,从树的后面走出,手上提着一串头颅。 约瑟夫凝神望去,发现这些头颅都属于之前在警署牺牲的警员。维塔将头颅借出,用作自己的监视器。 而今这些头颅的眼睛已经被玛丽莲破坏了,耳朵也遭受了同样的待遇。 约瑟夫提高警惕,眼前的女人已经是不止一次的明确指出她想要杀死自己了。 “嘿,别紧张,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玛丽莲随手将那一串头颅扔掉,对约瑟夫笑道:“维塔是个难缠的对手,而我们的情敌自相残杀的,加上维塔干掉的,已经有总人数的四分之三了,” 说到这里,玛丽莲捂住了自己的心口,面带陶醉:“更何况公主她说想要抓活的,你应该知道这有多难。所以,我觉得我们比起现在打一架,合作应该是更好的选择。” “我没办法信任你。” “好巧哇!我也一样,但,我也不需要你的信任。”玛丽莲目露寒光:“遇到维塔时,我们各凭本事就行。” 约瑟夫点头,二人组成了暂时的同盟。 …… “砰!”维塔他面前被绑起来的人砸晕,然后拖到安全的地方藏起。 随着可以借用的眼睛越来越多,维塔已经大致掌握了村庄中的情况。而通过这个被他俘虏的人,维塔也大致了解了增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到现在他也没有发现自己的弟弟安德鲁那两米一五的大个子在被魅惑的人群之中,这是个好消息。 艾比在旁边治疗被维塔砸晕的人,头上析出细密的汗:“维塔先生,下次请您轻一点。否则我无法保证他醒过来之后不会留下后遗症。”不知为何,维塔在艾比没有起伏的声音中似乎听出了一丝抱怨。 艾比渐渐的有了情绪,这也是个好消息。 在治疗完成后,维塔推开门,走出,贴着墙稍微观察了一下情况。 自己掌握的视野中有一部分熄灭了,应该是玛丽莲或者约瑟夫。但维塔也可以借此推测两人的位置。 在确认了周围似乎没有人接近后,维塔转身,想要回到房子中在这附近布置一些陷阱。 然而,在他的手在接触到们把手前的一瞬间,他手腕上的阿曼达之指开始微微扯。 然后,整栋房子消失了。在房子原本的地方只留下了一颗石子。 这是约瑟夫的眷顾! 维塔知道自己已经被约瑟夫盯上了,他现在缺少准备,还失去了艾比的支援。 于是维塔再不迟疑,拿出挂在自己身上的折叠门就想凭借它先行离开这里。 然而,就在他刚刚展开折叠门,使它连接上黑暗时,一颗石子以极快的速度砸来,维塔向后仰,石头擦过维塔的鼻尖,狠狠的砸在了门框上。 门框和门板碎裂,已经没办法再构成一扇门,而门后的黑暗也随之消失。 来不及再拿另一扇门了,有一道人影已经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朝维塔冲来! 维塔直接掏出蒸汽手枪,朝着那个人影射击! 然而人影不闪不避,直接挨了这一枪,但她的速度丝毫未减。 维塔看清楚了,朝他迅速奔袭而来的是玛丽莲。 “砰!”维塔只来得及再开出一枪,已经无法阻止玛丽莲的进攻。 玛丽莲挺肩朝维塔撞击过来。 她的速度太快了。维塔来不及闪避,就被玛丽莲撞了个满怀。 铁锈味瞬间充满了维塔的口腔,肋骨上传来的剧痛让他不知不觉的放开了手上的枪。 玛丽莲留手了,毕竟蒂塔想要抓活的。 在维塔松手的那一瞬,手枪在空中消失了,出现在了不远处约瑟夫的手上。 但维塔还有挣扎的力量。他又从小门中拿出短柄霰弹枪,对准了玛丽莲的肚子。 枪声响起,命中了玛丽莲的腹部。她因为这一枪巨大的冲击力不由得放开了维塔。但仍然凭借着这股力量转身,踢飞了维塔手中的枪,而她腹部可怖的枪伤也在飞快愈合。 维塔转身就跑,脑中在飞速计算自己还有什么可以使用的道具。 手雷?地雷?小刀? 玛丽莲已经靠着雾中的水分修补好了伤口,抬腿便追。 而在另一旁的约瑟夫看着在追逐的二人,骑士的自尊心让他也想做些什么。 于是他举起了枪,约瑟夫已经不是第一次用枪了,但他总是觉得准星在自己面前摇摇晃晃。 找了个自认为合适的角度,约瑟夫瞄准维塔,终于扣下了扳机。 “砰!” 维塔反射性的抱头弯腰,但感觉好像没什么事,于是再次加速,消失在了雾中。 而跟在他身后的玛丽莲一脸震惊的回过头,看向约瑟夫所在的方位。她的眉心处出现了一个血洞,接着她踉跄倒下。 约瑟夫尴尬的将枪扔掉,发誓再也不用抢了。 第六十四章 技巧 玛丽莲倒在地上,很长时间没有动静。 约瑟夫心情复杂的走到她跟前,一时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该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约瑟夫蹲下,想要探一探玛丽莲的鼻息。她仍是静静的躺在地上,没有动。眉心处的血洞仍是那么醒目。 然而,就当约瑟夫的手指刚刚探到玛丽莲的鼻子前时,她的双眼忽然睁开了。 约瑟夫一惊,反射性的想要往后退,同时心中觉得这一幕十分的熟悉。 玛丽莲已经用她极快的速度抓住了约瑟夫的手! 约瑟夫想起来了,他之前在和维塔战斗时也栽在这一招上过,一模一样。 玛丽莲抓着约瑟夫,用另一只手摸了摸眉心上的血洞,抹得满脸是血,但眉心处已经恢复如初。 然后,玛丽莲划破风声的一拳撞在了约瑟夫脸上,使他失去了意识。 又是一拳,约瑟夫的脸颊骨折,几颗牙齿飞出。 只要再来一拳,约瑟夫将失去生命。 而玛丽莲不打算停手。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更何况以后可能不会再有抓住约瑟夫的机会了。 于是玛丽莲举起了拳头,即将砸下。 忽然,一道清脆却没有感情的声音从玛丽莲身后传来:“住手。” 玛丽莲的拳头停在了半空,她回过头,嫣然一笑:“嗨,艾比妹妹,我还以为你不会对约瑟夫的死有什么感觉。” “我确实没什么感觉,但他毕竟是我的骑士。而且,”艾比古井一般的双眼第一次和玛丽莲对视:“我的老师说过没人喜欢被操控,您现在就是被操控着,所以我认为我有义务阻止您。” “是吗?可我感觉很不错呀。”玛丽莲将约瑟夫扔到一边:“如果爱上一个人意味着操控的话,那就尽管来操控我好了,我觉得很快乐,很幸福。”说话时,玛丽莲在暗暗积蓄力量。她知道艾比会使用魔法,但并不清楚艾比的魔法造诣究竟如何。 根据惯例,玛丽莲和艾比会互相再胡扯几句,以获得双方互相观察的时间,直到有一方认为自己找到了对方的破绽。 玛丽莲掌握着艾比心脏中炸药的遥控器,但如果启动了遥控器,能作为邪神容器的心脏也会被破坏,而这是精灵不愿意看到的。 但艾比显然不打算遵循这一战斗的管理,她想也不想的举起了法杖,直接扣下扳机。 雷电闪过,玛丽莲显然不会被意图这么明显的魔法击中,往右一躲便闪开了这一次攻击。 然后,她的身体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完成了蓄力,几乎是贴着地朝着艾比冲去。 艾比曾旁观过坦斯肯兰弗和玛丽莲的战斗,此时她采取了和她父亲一样的战斗方式:“雾魔!” 周围的雾又一次凝结的拥有实质,成为了玛丽莲和艾比之间的重重阻碍。 玛丽莲轻笑,同一招对她可不会奏效两次。 只见得她原本几乎贴地的身形再次下压,双手抓着地面,以此为动力从凝成实体的雾下方钻出。 即使做了这样高难度的动作,她的速度也丝毫未减。 艾比明显的有些慌乱,一连又用了几次雾魔,但哪怕她再改变雾所凝成的形状,都无法阻止玛丽莲像个在风中舞动的蝴蝶一样避过一道又一道障碍。 玛丽莲很快的前进到艾比身前五米的位置,而她之前召唤的雾几乎没有影响到玛丽莲前进的速度。 按理来说,一招用到这个份上还没有用,稍有战斗经验的人都应该放弃了,另寻其他的方法。 但艾比是个死脑筋,既然决定先用雾减慢玛丽莲的速度,那即使接连失败她也要坚持下去。 艾比几乎已经可以看清玛丽莲的拳头上的纹路,此时她仍然决定继续用雾魔减慢她的速度. 艾比扣动法杖,将自己周围所有的雾都聚集在了自己周围!一时间,周围的雾稀薄了很多,而艾比周围的雾将她裹成了一个白白的圆球。 玛丽莲一拳打在这个白球上,拳头往下陷了几厘米,就再也无法继续向下了。 雪白的雾球就像是个棉花糖一样,吸收了玛丽莲拳击的力量,然后,圆形雾球在地上弹了一下,随即将向后滚去。 玛丽莲叹气,好好的战斗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她将手扶在这颗圆形的白球上,准备用小刀把它划开。 然而在这时,玛丽莲脖子后的汗毛忽然耸立起来,经年累月的战斗给她带来的直觉让她觉得自己背后有着极大的危险。 但还没等她回过头,一发子弹便贯穿了玛丽莲的胸口。 她“哇”的土出一大口血,回头望去,看见已经变得稀薄的雾的维塔举着来复枪瞄准了自己。 玛丽莲的心脏在飞速再生,但此时因为周身血液失去了心脏的泵送而无法流到肌肉中,她没办法作出太大的闪躲动作了。 维塔透过瞄准镜,拉栓,再次开枪!这次瞄准的是玛丽莲的头部! 又一个血洞出现在玛丽莲的额头上,来复枪的威力比手枪大多了。子弹穿过玛丽莲额头的力量把她往后带飞了好几米远。 望着远处倒在地上的玛丽莲,维塔靠在展开的连上黑暗的折叠小门上,端着枪,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自己的搭档有多强的生命力维塔是知道的,印象中只有高压电流和月光剑才使得她失去意识过。而眼下维塔并没有这两样东西,不知道应该怎样才能让玛丽莲保持这样的状态。 于是维塔拉栓,继续补枪。 “砰!砰!砰……”来复枪声绵延不绝的响起,每一发子弹都精准的命中了玛丽莲身体上的关节,内脏。 美中不足的是眼下这个角度有些看不清玛丽莲的头部,再加上雾虽然淡了许多,却也终究没有散去。因此维塔很难在她的头上补枪。 终于,玛丽莲的身体被打得破破烂烂的,维塔将来复枪收好,手上改换为短柄霰弹枪,准备接近玛丽莲,观察情况。 就在维塔正准备接近玛丽莲时,她旁边的那颗雪白的雾球表面开始“咕嘟咕嘟咕嘟”的范起了涟漪。 雾球散开,湿漉漉的艾比从里面掉了出来,趴在地上大声咳嗽。 因为凝结的雾球里面几乎全是水,而且艾比也没办法掌握白雾以外的情况。 艾比在里面憋了许久,终于觉得快要溺水了,才从球里钻出,尽情的呼吸新鲜空气。 然而,艾比也没有忘记和玛丽莲战斗的职责,她缓过劲来就想迅速观察周围的情况。 艾比看到了倒在她身边不远处的玛丽莲,但问题是玛丽莲的头部不见了,脖颈旁边有一个人头大小的洞。 然后,艾比看到了已经稀薄下去的浓雾另一侧,拿着枪想要接近这里的维塔。 电光火石之间,艾比顾不得多想,依照自己的直觉朝着维塔大喊道:“小心!” 维塔停步,开始警戒四周,然后,他感到地面似乎有极为轻微的震动,维塔马上向后退了一步。 “唰!”在维塔的刚刚离开的地方,玛丽莲和她的刚刚制成的上半身举着刀,从地底以一股想将维塔从下到上刺穿的气势钻出! 第六十五章 游戏邀约 维塔转瞬间就明白自己中计了,在雾的另一边被来复枪打得破破烂烂的身体早已被玛丽莲舍弃。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将自己的头悄无声息的切下,又挖了个地道潜行到了自己面前。 如果不是艾比出声提醒,自己大概已经被这一次偷袭击败了吧。 维塔在庆幸之余加紧往后退的步伐,玛丽莲现在只有上半身,不可能在空中做出太复杂的动作。 玛丽莲不爽的“啧”了一声,眼看着维塔举起了手中的霰弹枪,而她没办法腾挪。 于是玛丽莲直接将手中的小刀对准维塔的手扔了出去。 飞刀的力量直接将维塔手中的霰弹枪打飞了,这股力量让维塔手上的虎口开裂,流下鲜血。 维塔依然保持着往后退的动作,看着玛丽莲正在飞速再生的下半身,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的再生是依靠周围的水分作为材料的,而周围的雾控制者就是艾比。 于是维塔大吼道:“艾比!把雾散掉!” 艾比手上的法杖驱动,雾气瞬间散去。玛丽莲落在地上,用手支撑自己,她刚刚完成了胯部的再生,但周围已经没有了可以作为材料的水分。 大腿股骨刚刚再生了一点点,肌肉还没来得及覆盖。 再生的速度明显慢下来了。 维塔认为自己已经退到了个合适的位置,举起了手上的枪。 玛丽莲轻笑,即使失去了双腿,她和维塔之间的距离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维塔把手伸进相框小门,准备拿出一把新的枪。然而,离他至少20米远的玛丽莲单手蓄力,撑地,靠着手臂无与伦比的力量把自己扔了过来! 这招玛丽莲在对付无头骑士的时候用过,但那时维塔在对付邪教徒,因此没有看到。 玛丽莲转瞬间跨越了20米的距离飞到维塔面前,用左手抓住了维塔胸前的衣服,然后她以此为支点,发力朝着维塔打来。 但玛丽莲毕竟失去了双脚,无从借力。这一拳的力量相比以往小了很多。维塔用手肘格挡同样是一拳打在玛丽莲的脸上。 玛丽莲被这一拳打得放开了手,然而她并没有放弃,而是不断靠着诡异的动作在维塔身上游走,不断的发起攻击。 又是一拳朝着维塔打来,这次维塔没有格挡,因为玛丽莲发力的角度很差,这一次攻击不会对他造成严重的伤害。 与其花费力气格挡,不如趁此机会从相框小门里拿出武器。 然而当维塔的手碰到相框小门时,他愣住了。 指尖传来的触感表明,每一扇小门上都或多或少的有了微不可查的裂痕。维塔刚一触摸,小门便碎裂了,无法再打开。 玛丽莲看似微弱的攻击是在针对维塔的储物空间!而玛丽莲用力的技巧十分精湛,以至于维塔根本没有发觉她的目的。 玛丽莲缠在维塔的腿上,得意洋洋的看着他。 维塔冷静的与玛丽莲对视,同时用余光瞥着她的胯部,观察她再生的情况。 她失去了雾中的水分补给后再生的很缓慢,可并没有停止。眼下维塔的确能勉强支撑,但如果玛丽莲恢复完毕,哪怕是仅仅完成了大腿的再生,失去了储物空间中无数道具的维塔就会被玛丽莲战胜。 两人对视,僵持,玛丽莲笑着说:“你还有什么办法吗?再拖延下去就是我的胜利咯?” 维塔叹气:“我确实没什么办法了,但是……” 一道脚步声传来,玛丽莲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艾比举着法杖走了过来,上面电光流转。 “……但是我这边人多。”维塔继续说道。 玛丽莲马上放手,想要逃跑。但在她放手的一瞬,就被维塔一把按住了。 维塔感受着玛丽莲身体上传来的巨大挣扎的力量,依靠着她双脚还没有再生的弱点用地面擒拿的技巧将玛丽莲勉强箍住。 艾比走到了她面前,法杖抵在了玛丽莲的额头上。 玛丽莲放弃了挣扎,咬牙切齿:“真是卑鄙。” “我是为了救你。”维塔的声音没有变化:“艾比,动手。” 然而,就在艾比想要扣下法杖的扳机,用电流将玛丽莲击晕时,异变突起! 一道以血制成的柔软刀锋朝艾比的法杖甩来,血流直接裹住了法杖,“唰”的一声将其从艾比手上抢走。 维塔回头,看向法杖被裹走的方向。 一名绝美的精灵站在那里,她牵着一个身上被贯穿了一把长刀形鲜血武器的人类的手,血流制成的刀锋就是从那个人类身上被贯穿的伤口处流出的。还有3名这样的人类跟在她的身后,每个人胸口贯穿的武器都各不相同。 法杖被交到了精灵手上,蒂塔看了看,嗤笑一声:“玩具。” 玛丽莲的眼睛亮了,她声音颤抖,激动的喊道:“公主!” 蒂塔没有理她,只是用自己的像玉一般的手指指向玛丽莲。 旁边牵着蒂塔手的人类会意,柔软的鲜血之刃再度流出,朝着3人砍去! 维塔赶紧放开玛丽莲,朝旁边一滚。并用脚绊倒了艾比,让她免于血流的攻击。 但血流似乎对维塔和艾比没有兴趣,只是朝着玛丽莲的脖子砍去。而玛丽莲却是一脸陶醉的看着血流朝自己划来,根本没有闪避。 血流切下了玛丽莲的头,头颅被裹挟着交到了蒂塔手上。 维塔站起,看着远处的精灵,目光惊疑不定。 蒂塔用一只手拿着玛丽莲的头,左右打量了一下,笑着说:“不错嘛,可以当我的收藏品。也许能用来栽花?” 维塔的声音像是吃下了坚冰:“把她还给我。” “还给你?”蒂塔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疑惑的神情:“可她是自愿的呀。不信你看看她的样子。” 说着,蒂塔将玛丽莲凝固了陶醉的脸颊靠在了自己的脸上。 “自愿?只不过是不入流的幻术而已。”维塔盯着精灵,手中抽出了刀。这把刀是他一直贴身带着的炮弹信标,一直没有放进储物空间。 “喔,我最喜欢人类的这个表情。不甘,愤怒,可是又无能为力的样子。” “你可以期待下我是不是真的无能为力。” 蒂塔似乎看到了有趣的玩具,她笑了起来,单手端着头颅,用洁白的牙齿咬住了玛丽莲的嘴唇:“反正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段时间,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我把这颗头往天上扔,你来抢。抢到了就归你,不限次数,怎么样?” “好,那就开始吧。”维塔握紧了手上的刀。 蒂塔轻笑,维塔看着这笑容感到一阵晕眩:“就凭你现在这样子?哈,这是什么人类的笑话吗? 维塔沉默,而精灵继续说道:“你不是在这个村子里藏了很多道具吗?去拿来,别让我太无聊了。” 说完,精灵径直向维塔走来,而维塔摆出了出刀的架势。 然而蒂塔完全无视了他,从他身边经过,将玛丽莲的头在维塔面前晃了晃,轻飘飘的说:“我在村庄中心等你,加油,别让我等太久了。对了,别忘了带上小姑娘。” 维塔出刀,却被一股鲜血挡住。精灵轻笑,没有理会维塔,婀娜的身姿向村庄中心走去。 维塔站在原地,眼中闪过厚厚的阴霾。 艾比走近,等待着维塔的指令。 维塔揉了揉艾比的脑袋,又看向缠在自己手腕上的两根指头。 拥有指向对自己有敌意的目标的阿曼达之指静静地躺在自己的手腕上,没有任何动静。 第六十六章 我伤到你了 为什么阿曼达之指对精灵无效?是它只会指向人类不会指向精灵,还是说精灵对自己根本没有敌意? 怀揣着这个疑问,维塔在完成一些必要的准备后,和艾比一起来到了村庄中央的时候,此时太阳已经西斜了。 这里原本是一个广场,而现在被精灵和她的人类奴仆布置成了一个宴会的场地,长长的桌子放在广场中心,周围点满了蜡烛。 蒂塔就坐在长桌的那头,玛丽莲的头摆在她的面前。她右手杵着腮,左手拿着一个高脚酒杯。 按精灵的习惯来看,酒杯里面装的应该是血。 维塔带着艾比站在长桌这头,他手上拿着从被打晕的人手上搜刮来的手枪。 精灵指了指维塔旁边的椅子:“你不坐吗?” “不了。” “别摆出这么吓人的表情嘛。”蒂塔晃了晃酒杯:“玩游戏心态可是很重要的。” 维塔没有搭理精灵,眼睛扫过她的周围。那四名身上贯穿了武器的人就站在蒂塔周围,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其他的敌人了。 于是维塔说道:“快点开始。” 精灵抿了一口杯中的血,宝石般的双眼中有红光闪烁:“好啊,来吧。” 维塔将身子弓起,看着蒂塔的手碰到了玛丽莲的头。 这时,在一旁的艾比忽然说:“维塔先生,您的鞋带松了。” 维塔好像没有听见艾比的提醒,眼睛紧紧的盯着蒂塔的手。 精灵还是一副慵懒的样子,将玛丽莲的头轻轻往桌子中间一扔。 维塔马上将藏在衣服里温了许久的手雷往蒂塔那里一掷,手雷顺着长桌滑去,而维塔整跳到了桌面上。 按照计算,手雷应该在到达精灵面前的时候刚巧引爆,趁此机会维塔可以借助手雷的掩护抢夺玛丽莲的头颅。 但蒂塔只是微笑着看着手雷朝她飞来。她身边的奴仆将自己胸口的长刀稍微拔出来一些。 血流喷涌而出,有大量的水伴随着这股血流凝结而成,转瞬间将手雷包裹起来。 手雷的爆炸被闷在了这个由鲜血召唤而来的水球中。 另一名奴仆胸口处插着一把弓。他将弓弦稍微拉起,像抚弄竖琴一样撩拨。转瞬间形成了一股血色箭雨朝着维塔射去。 维塔看着朝他激射而来的箭雨,马上卧倒在长桌上,将赶制而成的相框小门连接上黑暗放在自己面前,以此为掩体。 大多数血箭射空了,小部分没入了黑暗,还有一部分击碎了这扇小门,插在了维塔的肩膀上。 血箭一在维塔身上造成伤口就直接化为液体钻进了他的身体。维塔觉得肩膀越来越凉,耳鸣开始在耳朵深处响起,眼睛面前的世界也开始渐渐扭曲。 这是失控的征兆。 玛丽莲的头落下,掉在了距离维塔约10米的前方。 蒂塔仍是一副慵懒的样子,小口品尝着酒杯中的血液。 艾比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大声向精灵质问道:“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帮你?!” “没有啊,”蒂塔眨了眨眼睛:“他们只是我的刀鞘而已。你不会真以为我的奴隶们会使用高贵的血魔法吧?” 血魔法是精灵这个族群的专利,本质上仍没有脱离毁灭,光暗,治愈这三系魔法,但因为使用了离体的血液作为媒介,威力比人类的魔法大得多。 维塔咬牙站起,努力克服耳边和眼前令人发疯的幻觉,门后的铁线虫仿佛又开始入侵现实世界。 “再来!”维塔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大喊道,直接举起了枪,扣下扳机! 就在维塔开枪的这一瞬,另一名奴隶动了。他的胸口插着一面盾牌。 奴隶只是轻轻的抚摸了盾面,虚幻的墙壁便出现在了蒂塔面前。子弹撞在这面虚幻的墙上,方向改变,速度丝毫未减的朝维塔冲去。 维塔已经准备好硬挨这一枪了,但没想到一面水障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是艾比,艾比用魔法抵消了子弹的冲击。 精灵的眼神中露出了玩味,而艾比平淡的说:“我是父亲制造出的工具,帮助自己的使用者合情合理。” 蒂塔只是举了举酒杯,什么也没说。 而维塔确是在顶着恼人的幻觉飞快思考。为什么蒂塔一直坐着不亲自出手?为什么她要通过那几名奴仆使用血魔法?为什么她要玩这无聊的游戏?为什么不一起使用那四把鲜血武器? 只要精灵做到了以上的任意一条,自己绝对会瞬间灰飞烟灭。 是对自己极端的轻蔑,还是另有原因。 心神电转之下,维塔决定出言试探。 于是他努力摆出了个自信的微笑,轻声说道:“精灵小姐,你的伤口还疼吗?” 在这一瞬间,蒂塔目露凶光,而维塔手腕上的阿曼达之指往前扯了一下。 但精灵很快放松了表情,将杯中的血一饮而尽,懒懒的说:“你在说什么?” 果然!维塔明白了,精灵不是不想讲自己秒杀,而是她做不到! 也许精灵在阻截之前的援军时就已经身受重伤,她现在在这里陪自己玩无聊的游戏不是为了消遣,而是想尽快修复自己的伤口。 怪不得她生不起对自己的敌意!也许在那是精灵挡自己的一刀都竭尽全力了! 想通了这里,维塔再不犹豫,直接大踏步的朝精灵冲去,一边大吼道:“艾比,掩护我!” 精灵微微皱眉,牵起了胸口插着弓的奴隶,伴随着奴隶陶醉的神情,他胸口的弓如同满月般被拉开,霎时间,比之前多了十倍的血箭悬浮于空中,以划破空气的速度朝维塔射去。 维塔双手交叉护在面前,脚下速度不减。而艾比则发动了魔法,厚厚的水障出现在维塔面前,作为盾牌帮他抵挡箭雨的攻击。血箭射入水障,很快稀释消失。 精灵看着维塔越来越近,眼中的怒火越来越盛,她直接用自己的手指摸在弓上。 维塔发觉这些箭雨的威力一下子拔高了一截,本来已经在水障中稀释的箭居然从新变得猩红,更多的箭雨则直接突破了水障,在自己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伤痕。 寒冷从伤口处渗进身体,幻觉越来越严重,耳鸣已经转为怪物的嘶吼,而铁线虫仿佛爬满了周围的世界。 但维塔没有停下,一步又一步的接近精灵,直到来到了她的面前。维塔的目标已经不是带着玛丽莲的头逃跑了,他要在这里将虚弱的蒂塔干掉! 他必须拉进距离,远程的射击很有可能被那面盾牌反弹回来。 蒂塔看着走到她面前,状若疯癫的男人,艰难的抬起手,握在了最后一名奴隶胸前的武器上。 那是一把锤子! 一股巨力瞬间无视了维塔身上的一切防御,结结实实的锤在了维塔每一寸皮肤,肌肉,骨骼上! 他一瞬间吐出了一大口血,倒飞出去。 蒂塔狞笑:“就凭你这个低贱的人类也想伤到我?”她的手再次垂下,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尤为苍白。 然而,一根指头轻轻的朝蒂塔飞来。已经严重虚弱的她无从躲避,指头上长长的指甲划破了蒂塔那绝美的面容。 指头是因为对维塔无穷的敌意而挣脱了维塔手腕上缠绕的线的阿曼达之指! 望着胸口剧烈起伏,心中被莫大的耻辱填满的蒂塔,维塔忍痛笑着说:“看来我伤到你了,精灵。” 第六十七章 毁灭美丽 维塔笑得并不轻松,他的衣服里相框的碎渣缓缓落出。那无视防御的锤击一瞬间将自己身上赶制出来的相框小门全部锤碎了,他又一次失去了所有的储物空间。 好在自己手上的蒸汽手枪似乎没有大碍。 精灵蒂塔看着长桌对面微笑着的人类,心中同样充满了莫大的屈辱和愤怒。 她之前在与人类正规军的正面交锋中受了极其严重的伤,九把鲜血武器现在也只剩下了四把,而因为自身的伤势导致每把鲜血武器的力量甚至无法发挥出原本的十分之一。 所以才给了眼前的人类挑衅的机会! 蒂塔早就想离开这里了,留下玛丽莲的头只是为了寻找一个强大的战力掩护自己逃跑而已。用幻术维持的爱意终究不可靠,精灵还需要一些时间来对玛丽莲完成永久的洗脑。 但她没想到维塔居然如此的不屈不挠,更要命的是自己擅长的幻术系魔法对他无效。 抚摸着脸上被那根手指划出的血痕,蒂塔撑着椅子的扶手勉强站起。然后,一只手摸在奴隶胸口的刀刃上,将其缓缓拔出。 鲜血之刃被拔出的一瞬间就吸干了这名奴隶的血。而刀刃依然不满足,荆棘从刀柄上伸出,开始吮吸起精灵的血。 而对刀刃来说,精灵的血远比人类的要可口。 维塔看到因为伤势而摇摇晃晃的精灵在握住刀刃的一瞬间就变得精神饱满,她的脸上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长长的刀锋像是没有重量一般在精灵手中舞蹈。 然后,精灵跳上桌子,面对着维塔。两人就像在准备决斗的骑士,等待着刀刃相交的那一瞬间。 一秒,两秒,三秒…… 太阳落下了地平线,周围的光线一下子变暗了许多,维塔的瞳孔收缩,在努力适应这一瞬间的变化。 但就在这时,精灵动了,被刀刃牵引着动了。刀刃在一瞬间跨越了两人间15米的距离,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长长的血迹。血迹在空气中散开,有雷电,火焰,冰霜等等缠绕其上。这一刀蕴含了所有魔法能模拟出的属性,威力几近无穷。 而维塔开枪了。 一发秒速300米的子弹旋转着划破空气,世上没有剑客的速度比子弹还要快。 但刀刃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撞到了子弹,维塔只感觉火星一闪,自己的射击便被化解了。 但维塔的弹巢里还有四发子弹,而他本身是个真正的神枪手。 连续四发子弹倾泻而出,朝着精灵的胸口,眉心,眼睛腹部冲去。 然而精灵手中的刀再次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横了过来,找到了四发子弹间微妙的平衡点,几乎同时打落了四发子弹! 没有剑客有这样的能力,这毫无疑问是鲜血之刃自身的功能。而蒂塔也因为刀刃自发的动作而摆出了个极其别扭的姿势,但仍未停止前进的速度。 在连续打落5发子弹后,刀刃朝着维塔砍来,维塔扔下手中耗尽子弹的枪,朝旁边翻滚。 但他翻滚的速度显然没有能打落子弹的刀刃的速度快! 好在,维塔有艾比帮忙。 空气中忽然凝结出了粘稠的雾气,缠绕在刀刃上。虽然在一瞬间就被刀锋蕴含的能量撕碎,却也为维塔争取了逃生的空间。 蒂塔却是支撑不住了,这一刀吸收了她太多的血液,已经没办法再劈出下一刀了。 但维塔在这瞬间也因为翻滚而背对着精灵,精灵现在处于维塔视线的死角上。 机会! 于是蒂塔干脆的放开了手中的鲜血之刃,靠着刀柄上荆棘划出的伤口中流出的血液凝结出了一根尖刺,朝着维塔的背部刺去。 然而维塔仿佛是脑后长了眼睛一样抬起脚,直接踢歪了精灵的这一下刺击! 精灵惊骇,余光中瞥到旁边的树上似乎挂着什么东西。 树上挂着一颗警员的头颅。维塔捏着多洛之指,靠头颅充当监视器而避开了精灵的偷袭! 蒂塔的奴仆也没有闲着。胸口插着弓箭的奴隶再次召唤出来了箭雨。 精灵觉得自己胜利了,维塔已经失去了储物空间,他手上的枪也已经耗尽了子弹,没有方法能再对自己造成伤害,而只要掩护的箭雨一到,就能将眼前的男人射成筛子。 维塔不这么认为。 之前艾比提醒维塔鞋带松了,而松了的鞋带就是他准备的后手之一。 维塔靠着踢击的力量将自己的鞋子甩飞了。 鞋口处连接着那片不祥的黑暗。 有一把手枪从靴口处的那片黑暗中掉出。维塔在空中接住,发射! 子弹贯穿了精灵的胸口,失去了蒂塔魔法供给的鲜血箭雨忽然失去了力量,像是小雨滴一样淋在维塔脸上。 剩下那三名奴隶也跟着倒下。 在另一边的艾比有生之年第一次由衷的欢呼起来。 然而,艾比的欢呼马上停止了。因为她发现维塔的状态有些不正常。 …… 维塔的状态确实不正常。 鲜血之箭沁入身体造成的失控迹象越来越严重,之前维塔还能凭借专注的战斗而强行忽略眼前的幻觉。但随着胜利的到来,他再也无法无视幻觉的侵扰。 在他的眼中,无数铁线虫已经覆盖住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蠕动着,吞噬着,直至将这片世界染成一片黑暗。 除了倒在他面前的那只洁白的精灵。 维塔蹲下,抚摸着精灵的脸,觉得她是这个世界上仅存的美丽。 蒂塔咳嗽着吐出血块,然后感受着自己被维塔搀扶着坐起。 维塔呆呆的看着她,无神的双眼中仿佛有无穷的渴望。 精灵轻笑,心说还是肤浅的人类。 感受着自己的手被维塔牵起,她用千娇百媚的声音在维塔耳边小声问道:“我漂亮吗?” 吐气如兰,娇艳欲滴。 “好看。”维塔这样回答道。 精灵笑容更盛,抬起另一只手想要抚摸维塔的头。眼前的人类比她想象得要强大许多,她不介意与他亲热。 然后,精灵的笑容忽然扭曲了。 她看着维塔撇断了自己的一根手指! “——”尖叫正要从蒂塔的嗓子中传出,而她的嘴被维塔一把捂住。 维塔一只手捂着精灵的嘴,另一只手仍然紧紧捏着蒂塔如玉般但断了一根指头的手。 维塔凑近,在精灵的耳边小声的说:“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毁灭美丽的东西是一件这么让人愉快的事情。” 蒂塔的双眼充满了恐惧,眼前的人类已经半只脚踏进失控的悬崖了,他脸上的血管在不规则的鼓动着,好像有无数虫子穿行其中。 然而维塔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开心的说道:“你还有九根手指,小姐,我期待着你接下来的表情。” “对了,再告诉你一件事。”维塔拉下袖子,把手腕上面缠着的那根无皮手指展示给蒂塔看:“我最喜欢手指了。” 然后,维塔的手在精灵食指上摩挲,他的动作是那么轻柔,以至于精灵也不自觉的放松下来。 再用力一扭。 “呜——”精灵想要挣扎,但是严重的伤势不允许她这样。 食指又被扭断了。 第三根,第四根,第五根…… 第六十八章 欢迎回来 艾比看着在那边一脸愉悦的维塔,心中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见过坦斯肯兰弗故意诱导某些眷顾者失控,以此来进行各种各样的实验。那些即将失控的人的精神都会很不稳定,就像现在的维塔一样。如果不使他高昂的情绪冷却下来,那么精神世界的异常很快就会反映到肉体上,维塔也就会向着成为怪物的深渊滑落。 于是艾比上前,拉住维塔的手:“维塔先生,请冷静一下。” 维塔烦躁的转过身,一把将艾比推开,然后继续握着精灵的手,温柔的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断。 精灵的惨叫终于透过维塔的手传了出来。维塔难过的发现她的手指已经全部被自己折断了。 怎么办呢? 维塔向精灵的脚看去,开心的想起那里还有十根脚趾。 与此同时,艾比从地上爬起,发现自己脑中异常的多巴胺分泌已经停止。这意味着精灵那魅惑人类的幻术大概率已经失效了。 再不迟疑,艾比爬上长桌,召唤来浓浓的雾气包裹住玛丽莲的头颅。 几乎是在一瞬间,玛丽莲便完成了身体的再生。她捂着剧痛的额头,看到了那边已经脱掉精灵的鞋子,将她的脚握在手中的维塔,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玛丽莲干脆利落的将维塔打晕了。 …… 维塔又一次发现自己身处梦境中的黑暗。 他脑中的混乱已经减少了很多,至少现在没有那种疯狂的想要毁灭一切美丽的东西,以及对手指不正常的渴望了。这是件好事,回想一下自己失去意识以前的行为,维塔简直不敢相信那是他自己。 然后,维塔在这片黑暗中东张西望起来。上次这片黑暗将多洛的手指给了自己,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有什么福利。 但他什么也没有发现。 就在维塔感到失望时,这片黑暗忽然开始骚动起来。 维塔向黑暗深处看去,看向骚动的根源。 有一个人影站在那里。 维塔沉默着和人影对视,这是他第一次在黑暗中发现除了铁线虫和门以外的东西。 人影沉默,然后抬腿向着维塔走了一步。 但人影一瞬间就被周围的铁线虫吞噬了。 然后,维塔醒了过来。 刺目的阳光洒在他脸上,维塔伸手遮挡同时努力分辨这里是哪里。 又是陌生的房间,但窗外能看到不远处的市政厅,自己也许身处于赫里福德城区的某处。 “维塔先生,你醒了?”一道和煦而慈祥的声音在维塔耳边响起。维塔回头,发现是熟悉的人。 “……护工?”维塔疑惑的揉揉眼睛,有些怀疑自己看错了。 在他眼前的是之前于疗养院中与他并肩作战过的护工。 护工点点头,将面前的报纸放下,拿起两颗铁球在掌心旋转起来:“没错,是我。” 维塔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我以为你被无头骑士杀死了。” 护工笑着摇摇头:“很遗憾,我还活着。” “我在哪?” “赫里福德中心康复院。调查员们专门把这一层包了下来,供在这次行动中受伤的人使用。之前那座疗养院毕竟死了太多人,已经不再适合做医院了。当然了,把你们安排在这里这里也有别的原因,你之后会知道的。” “我弟弟安德鲁他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护工回想了一下:“没有。你的弟弟一直呆在若克身边,还小小的立了一功。” 迎着维塔疑惑而焦急的眼神,护工笑着说:“他一个人打晕了三十多个被操控的人,在骑士团中获得晋升只是时间问题。” 维塔沉默,他清楚骑士团的一些内幕,一点也不希望自己的弟弟在其中陷得太深。 但维塔也知道,在这个疯狂的世界中,做什么都不安全。例如之前赫里福德警署就遭遇了血洗,虽然凶手已经被抓住了,但毕竟还没有偿命。 想到这里,维塔眼中寒光一闪,他向旁边的护工问道:“那个精灵怎么样了?” “这就是接下来你要面对的问题了,”护工将报纸递过来:“你看看这个。” 维塔接过报纸,首先看了看上面的日期。这是一期赫里福德周报的“号外”,日期显示自己昏迷了大概两天。 然后维塔看向上面的正文: 《警署血案幕后黑手已经伏法!不日即将审判!》 《游乐园惨案告破!但真凶另有其人?》 《西里尔子爵遇刺!竟是他30年老管家下的手!》 《雪莱家消失!最后的继承人死亡!》看到这里,维塔心中一沉,他知道雪莱家最后的继承人就是艾比。 但护工笑着说:“放心,艾比小姐还好好的。这是为了掩人耳目所做的假新闻。” 维塔放下心来,继续往下阅读: 《贵族人心惶惶!骑士团预算即将增加!》西里尔伯爵被杀似乎造成了贵族群体中的集体恐慌。 但维塔不关心这个,他想尽快看看新闻中有没有提到那名精灵之后究竟怎么样了。 正当维塔准备翻阅正文时,病房的门开了。 玛丽莲走了进来。 她看着维塔,目光盈盈。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消失了。 护工站起,转着他的两颗铁球,走出了房间。 维塔也看着玛丽莲,笑着说:“欢迎回来。” 之后,维塔从玛丽莲那里了解到了一些他昏过去后发生的事情。 艾比和奥罗拉在相互照顾,目前她们身处于调查团之家中,毕竟不知道那条掩人耳目的新闻能有多大的效果。 约瑟夫一直跟在艾比身边,似乎因为自己被魅惑而作出的背叛颇为自责。 维塔的妹妹瑟薇来探视过他几次,刚刚被玛丽莲送回家了。 维塔放松下来:“感觉我做的这一切都值了。” 玛丽莲抿嘴,然后摇了摇头:“还不一定,你看今天的报纸了吗?” “没有,怎么了?” 玛丽莲没说话,只是指了指报纸上的新闻。 于是维塔仔细阅读起来,很快发现了问题。 整个报纸中,充斥着对凶手的怒斥,对死者的同情,感人泪下,发人深省。 唯一的问题是完全没有提凶手到底是谁。之后就算找个替死鬼也能说得过去。 维塔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贵族中分成了两派,一派是支持将那只精灵按帝国法律处刑,而另一派却主张宽恕她。” 维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精灵蒂塔是屠杀了疗养院,游乐园和警署的罪魁祸首,居然有人主张宽恕她? “理由呢?”维塔问道。 玛丽莲说道:“那只尖耳朵来头不小。她的家族在北边影响力很大,某些还活在几十年前的贵族害怕贸然将其处死会重燃和图德王国的战火。” 维塔觉得很可笑,精灵来头再大也只是深入帝国境内搞事的恐怖分子罢了,图德王国有什么理由因此发难? 而且,时代已经变了。精灵理应害怕人类新式的枪炮,而不是人类害怕精灵古老的魔法。 于是维塔继续问道:“那么接下来呢?” 玛丽莲耸肩:“接下来,决定那只尖耳朵命运的就是之后的仲裁了。”她从挎包里拿出一个做工精美的书函:“仲裁庭邀请你去当这次案件的证人。” 第六十九章 约会 维塔接过书函,脑中开始浮现出关于仲裁庭的种种。 仲裁庭,其实就是一个维护和分配贵族间利益的场所。 帝皇凭借掀起了工业革命成为了帝国伟大的领导者。这场变革是通过打倒垄断了土地和人口的旧贵族,扶植并培养起掌握了生产资料的新贵族而成功的。 这些新贵族有一个更加通俗的名字:大资本家。 帝皇的政权就是建立在这些资本家的拥护之上的,因此帝国拥有一个专门保证这些新贵族利益的机构也就不足为奇。 而维塔之所以对仲裁庭有一些了解,是因为他本身也有一个“勋爵”的称号。 这来自于卓尔凡本家的泽被。卓尔凡本家在帝都是个有强大影响力的侯爵家族,而维塔祖先的祖先没有获得继承权,到了维塔这辈只有一个象征意义的勋爵称号了。 维塔将书函收好,叹气:“所以,调查员高层的态度是什么?” 玛丽莲摇头,又开始给维塔削苹果:“雷德利很想把那只尖耳朵挫骨扬灰。我想,你也一样吧?” “没错。” “其实我们的态度并不能影响什么。”玛丽莲难过的叹了一口气:“决定尖耳朵命运的还是那些贵族。呵,血是我们流的,险是我们冒的,那些贵族凭什么?” 维塔耸肩,完全赞同玛丽莲的观点:“那么,为了让那位精灵离死更近一点,一星期后的仲裁上我能做些什么呢?” 玛丽莲将苹果削好塞进维塔嘴里:“什么都不用做。呵,其实我很怀疑你在仲裁上你会不会有说话的机会。你的经历,你的观点都会由经验丰富的律师帮你转述给仲裁庭。而且仲裁可不会只持续一天。” 她继续科普道:“在仲裁上觉得该处死精灵和觉得该宽恕精灵的两派贵族会先派出些小角色相互试探,比如子爵和名誉骑士之类的。重头戏是在每天的仲裁完成后举办的舞会,那时候我们才有可能遇到真正的大人物。” 维塔点头,舞会政治是帝国历史上的传统。贵族两派即使对垒也不会想真正的伤及颜面,用舞会这种社交手段粉饰斗争是个很好的方法。 并且舞会也不止两派的人参加,很多中立的贵族也会到场,这是个争取支持者的良好时机。 而维塔是名义上的勋爵,再加上是事件当事人,勉强有参加舞会的资格。 维塔将嘴里的苹果咽下,擦擦嘴,又问道:“仲裁上我需要戴乌鸦面具吗?” “不需要,大多数贵族都有抵抗污染的能力。而且,因为被污染而疯了的贵族对于帝国来说更有用也说不定。” “……”维塔忽然沉默起来。 “怎么啦?还有什么问题吗?” “你也会参加之后的舞会吗?”维塔别过视线,没有熟人的话他很不习惯那样的社交场所。 “当然。”玛丽莲笑着眨眨眼:“所以,我得陪你去买几件衣服。” …… 第二天,在征得护工的同意后,玛丽莲带着维塔来到了赫里福德的商业区。 这里与这座城市的其他区域充斥着不一样的气氛。飘在空中的飞艇悬下了琳琅满目的广告;蒸汽驱动的售货机用撞在内部的音盒招揽客人,等待人们向它投进一贝的硬币;不时有商家组成的穿着喜庆的游行队伍抹着花花绿绿的油彩穿梭在这里的大街小巷。 即使因为在城市各地发生的惨案而导致人流量有所减少,这里仍是赫里福德最热闹的地区。 玛丽莲拉着维塔,熟练的穿过热闹的人群,手上已经大包小包的提了一堆东西。 维塔勉力跟在她后面,手上也帮着玛丽莲提了很多东西:“不是说来买衣服的吗?” 玛丽莲回头,眼睛已经笑成了月牙:“顺便逛逛街也挺不错的嘛。哦!那里有射击气球的游戏!” 她欢呼一声,朝着那个摊位冲了过去。 维塔不小心被一个人淹没在人群中。 好不容易挤开人群,来到那家射击游戏的摊位上,维塔发现玛丽莲已经严肃的端起了气枪,瞄准5米开外的气球。 摊位的奖品是很多毛绒布偶。 玛丽莲屏息,手指摸上扳机,似乎在寻找最佳的射击角度。 维塔也跟着屏息,也不由自主得跟着紧张了起来。 “噗!”气枪冒出一股青烟,而塑料子弹调皮的打在两个气球之间,反弹回来,被摊主眼疾手快的接住。 维塔忍不住“噗嗤”地笑出了声。 玛丽莲涨红了脸,她一把将气枪塞在维塔怀里:“还笑?你行你上啊!” 维塔憋住笑:“我可是神枪手。” “玩具枪和真枪可不一样!不信你试试!”玛丽莲抱手,鼓起了脸颊。 于是维塔摆出了个随意的姿势,开始射击。随着摊主越来越绿的脸,气球一个接着一个的爆裂,最后他干净利落的赢下了那只最大的玩偶。 摊主不情愿的将玩偶递给维塔,而维塔发现这么大个玩偶有些过于重了。 他还要提玛丽莲的大包小包呢。 于是维塔转身,将玩偶递到了玛丽莲怀里:“这个送你。” 玛丽莲接过,忸怩了一下才小声对维塔说:“谢谢。”然后她马上提高音量:“玩飞镖你就比不过我了!肯定!” 维塔看不见玛丽莲藏在玩偶后的脸,只觉得她似乎很开心。 …… 维塔同样玩的很开心。因为在成为调查员的这半个月内,他的休息基本靠昏迷,锻炼基本靠受伤,而娱乐更是几乎没有。身体和精神已经逼近极限了。 因此这难得的放松对他来说十分宝贵。 之后,又陪玛丽莲买了很多东西,玩了许多游戏后,他们才终于来到了服装店。 这家服装店没有名字,只是将其做好的衣服放在橱窗里,以此为招牌。 一进门,维塔觉得外面街道的喧嚣就被隔绝了。一股考究而典雅的气息铺面而来。 侍者对玛丽莲鞠躬:“拉克瓦小姐,欢迎。您上次在我们这里定制的礼服已经做好了。” 玛丽莲点头:“谢谢。我这次来是要帮我的伙伴挑一些衣服,一星期后就要用。” 侍者转向维塔,鞠躬:“只有一星期的话,定制时间就不太够了。您可以看看我们的成衣,不知道您有什么要求?” 维塔凑近玛丽莲,小声问道:“调查员给报销吗?” “当然。” 于是维塔直起身,向着侍者露出了个自信的笑容:“我要最好的。” 第七十章 律师 用调查员的经费购置了很多礼服,顺便帮自己的妹妹瑟薇也买了几件后,维塔和玛丽莲告别,久违的回了一趟家。 然而瑟薇和安德鲁都不在。 他将给瑟薇的衣服放到她房间,又整理了自己和安德鲁的衣柜,之后,静静的坐下,稍微感觉有一些寂寞。 然后他拨通了骑士团的电话。 在经过几声水流的滴答声后,骑士团的接线员小姐接通了电话:“您好,这里是赫里福德骑士团,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我想找安德鲁·卓尔凡,能帮我接通他的电话吗?” “请问您是?” “我是他的哥哥,维塔。” 电话那边的接线员忙碌了一阵,然后说道:“很抱歉,安德鲁先生在外执行任务,需要我帮您给他留言吗?” 维塔沉默一阵:“不用了。” 挂断电话后,维塔坐到了安德鲁常用的那把椅子上,闭目思考起他了解的关于骑士团的一切。 骑士原本是贵族的私人部曲,帝皇登基以来,他为了将骑士这个阶层强行与贵族剥离才成立的骑士团,并将其交由帝国政府直接管辖。目前,像约瑟夫那样直接效忠于某个家族的骑士已经不多了。并且约瑟夫本身在雪莱家中也更类似于一个管家,只不过他仍按骑士的标准要求自己而已。 然而,作为一种折中和妥协,骑士团仍保留了保护贵族的职能。 维塔联想起自己之前在报纸上看到的关于贵族被杀的新闻,觉得自己的弟弟应该是在忙这件事情。 然后,他低头,看到了桌上摆的那本《幼儿从零开始的魔法基础入门》。安德鲁一直在钻研这本书,可现在上面似乎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就在维塔沉浸在一股空巢老人的伤感中时,他家的门把手忽然转动起来。 维塔回头,发现是瑟薇回来了。 瑟薇看见维塔,忽然瞪大眼睛:“维塔哥!你不是应该躺在医院的吗?!” “我已经好了。” “骗人!”瑟薇慌慌张张的换好鞋子,冲到维塔身边,左看右看。 维塔举起双手,镇静的接受瑟薇细致的检查。他的伤确实已经好了,这都是雷德利给他量大管饱的伤药的功劳。 完成检查后,瑟薇放下心来,笑着说:“没事了就好,维塔哥,今天在家吃晚饭吗?” “当然。” 瑟薇哼着歌,愉快的准备去换衣服,然后跟着维塔一起做饭。 然后她惊慌失措的声音再次传来:“维塔哥!这些看起来很贵的衣服是从哪里来的!?” 在认真的敷衍了一番瑟薇后,维塔忍受着妹妹狐疑的凝视,并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准备着今天的饭菜。 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维塔家的门。 瑟薇跑去先看了看猫眼,转头对维塔说:“是不认识的人。” 维塔关掉水龙头,擦了擦手:“长什么样的?” “穿的很正式,戴着金丝眼镜。”瑟薇压低声音:“看上去不像是好人!” 维塔悄悄将蒸汽手枪的保险打开,把瑟薇赶去厨房,自己打开房门。 门外的人打量了维塔几眼,摘下礼帽鞠躬:“贵安,黑门先生。我的名字是菲尼克斯·怀特,是代表柏宜斯男爵的律师。我想请您成为我方的证人。” 柏宜斯男爵就是支持杀死精灵蒂塔那一派贵族的代言人。 维塔眯眼:“你不应该这时候过来,更不该来这里。” “我认为这里很合适。毕竟,在康复院中其他贵族的眼线太多了。”菲尼克斯有些歉意的躬身:“关于时间……很抱歉这时候打扰您,能方便让我进去吗?” “不方便。” 菲尼克斯噎了一下,苦笑道:“黑门先生,我们是同志,有共同的目标。我们的商议对达成目标更有利,而且在楼道里没办法谈事情。” 维塔靠在房门上,挡住探头探脑的瑟薇的视线,压低声音:“我不希望把工作和生活牵扯的太近。你既然知道我是黑门,就应该明白我的工作是什么吧?律师先生。” 菲尼克斯沉默一阵,才再次将礼帽按在胸口,鞠躬:“非常抱歉,是我冒失了。” 维塔点头,将门关上。 瑟薇歪着脑袋:“刚刚是什么人啊?” “卖保险的。”维塔耸肩,继续准备饭菜。 在经历了和瑟薇愉快的晚餐后,维塔收拾好衣服,和她告别。 维塔是和护工请了假才能外出的,他还没有忘记自己是个曾经濒临失控的危险分子。 于是维塔拎着行礼箱,走出了家门。 然后,借着走道上昏暗的灯光,维塔发现菲尼克斯坐在走廊的楼梯上。 “你一直在这里吗?”维塔有些佩服菲尼克斯的毅力。 “没错。”菲尼克斯笑着站起:“您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证人。” “你能左右贵族的想法?” “很遗憾,我不能。”菲尼克斯笑容未减。 “那我是不是你的证人对你来说应该没有丝毫区别。”维塔凝视着菲尼克斯的笑脸:“你我都清楚仲裁只是走个过场,真正决定精灵命运的还是贵族们斗争的结果。” “您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维塔叹气:“算了,走吧。你想知道些什么?” 两人找了家咖啡店,坐下,菲尼克斯面对着维塔,询问了一些他和精灵战斗的细节,在笔记本上飞快的书写。 维塔虽然不喜欢这名律师,但菲尼克斯说得不错,二者有共同的目标。为了能将精灵蒂塔早日送去见母神,他对菲尼克斯的询问知无不言,哪怕菲尼克斯的影响力其实微乎其微。 “好了,维塔先生,最后一个问题,您有从那名精灵那里拿到什么战利品吗?”菲尼克斯问道。 “没有,不如说我还损失了一根指头。”维塔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想起阿曼达之指被自己用作挑衅蒂塔的道具放飞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收回来。 “指头?您的手指似乎……“菲尼克斯看了看维塔带着半指手套的手。 维塔无言的拉下袖口,露出了那根无皮手指。 菲尼克斯倒吸一口凉气,慌慌张张的把笔记本收好,碰翻了手边的咖啡杯。他颤声道:“谢……谢谢您,维塔先生,我没有什么疑问了。” 维塔将咖啡喝完,沉默的看着他。 菲尼克斯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样,挤出一丝微笑:“维塔先生,再次感谢您,这顿我请。” 维塔这才心满意足的站起,告辞离开。 望着维塔离去的背影,菲尼克斯吸了一口气,平复起被那根可怕的手指吓得不轻的情绪。 然后,他将自己的笔记本倒过来,翻开。 这一页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名。仔细看去,有维塔的,玛丽莲的,约瑟夫的,甚至有安德鲁的。 菲尼克斯将维塔的名字划去:“也不在他的手上。该死……” 他的手不自觉的在笔记本上划出一个金属片的形状,喃喃道:“那张卡片到底被谁拿到了?” 第七十一章 开庭 菲尼克斯心心念念的金属片就是精灵蒂塔作为交易的筹码交给斯蒂芬妮总督的那个,此时正安安静静得躺在总督办公室的抽屉里。 当然律师先生无从得知这一情报。 菲尼克斯目送着维塔走入病院,然后继续在自己的笔记本上飞速的书写。 维塔走入自己的病房后,意外的看到自己的上司雷德利坐在那里正愉快的和护工攀谈。 平时雷德利再怎么没架子他也是给维塔开工资的那位,所以维塔没有犹豫,马上走到雷德利的面前:“雷德利教授,感谢你来看望我。” 雷德利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维塔,微笑道:“很好,恢复的不错。”然后,他就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旁边的护工。 护工扣扣脸颊,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走了出去。嘴里嘟囔着一些:“调查员的潜规则?”这类的话,病房内外充满了尴尬的气息。 看着护工走出房间,雷德利忽然凑近维塔,得意洋洋的伸出手:“看看我把什么从教会手上帮你抢回来了?” 维塔接过,发现是那根熟悉的阿曼达之指。 于是,维塔看着抬头叉腰的雷德利,感激的说:“谢谢你,长官。” 接过雷德利的目光忽然一沉:“谢什么谢,你以为我特地跑一趟就是为了这根手指?” “?”维塔将阿曼达之指从新栓到自己的手腕上,疑惑的看着雷德利。 雷德利从怀中抽出一份文件:“记得那只精灵的鲜血武器吗?总共缴获了九把,我争取到了一把的额度,想把它给你。” 还有这种好事?维塔对鲜血武器强大的威力心有余悸。但冷静思考了一下,还是说道:“为什么不给玛丽莲呢?她比我厉害,也许更适合使用鲜血武器。” “不,玛丽莲说她不要。”雷德利摇摇头:“我问过她了,她最近的战斗风格更趋近于把自己的头扔来扔去的,非常容易把鲜血武器弄丢。而且有个很奇怪的现象,就是她制作出来的身体无法驱动鲜血武器。非得是她的头在哪才能在哪使用,真是神秘……” 眼见雷德利又即将陷入自言自语中无法自拔,维塔赶忙打断他道:“我明白了,我可以选择需要的鲜血武器吗?” “当然。”雷德利展开那份文件:“九把武器的情报,特性都在这里了,你慢慢挑。” 维塔接过,回忆起自己见过的那些鲜血武器。 精灵蒂塔在自己面前使用过刀,锤,弓,盾这四把。然而维塔认为这四把全都不适合自己。 自己的战斗风格是以远程射击为主,任何情况下维塔都倾向于掏枪解决问题。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使用匕首等进行防身。因此长刀,大锤等不予考虑。其次,维塔也秉承着能偷袭尽量偷袭,绝不以敌人正面作战为原则,因此盾也被维塔淘汰了。况且,只要解决了相框小门强度的问题,自己把打开的连接了黑暗的小门绑在手上就是最强的盾。 至于弓箭,先不说维塔本身并没有受过拉弓的训练,维塔也绝不会打着架时把枪收起,拉弓搭箭。有这个时间还不如直接掏一颗手雷更有效。 维塔左挑右选,最终挑选了9把武器中的那把手弩。 综合来看,这把手弩虽然威力看上去不及那把可以射出箭雨的弓,但可以单手发射,还能自动上箭。发射时应该不会有过大的噪音,很适合偷袭,似乎是最适合自己的了。 于是维塔指向了在那份文件上的手弩:“就它了。” 雷德利挠挠下巴:“手弩是吧?我明白了。嘶……究竟为什么玛丽莲的身体不能使用鲜血武器?下次找她借一具身体研究研究好了……”雷德利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疑问中,脚下生风,往自己的实验室赶去。 护工回到了维塔的身边,和煦的笑了笑。他还肩具着监视维塔的职责。 ……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转眼间,就到了仲裁开庭的日子。 期间,维塔拿到了雷德利送来的鲜血手弩,但还没来得及测试手弩的特殊能力,只能丢进小门后的黑暗中存起来完事。他准备在仲裁结束后再去调查员之家测试新的武器。 维塔在病房中换好礼服,拼命调试着领子,觉得十分的不习惯。 虽然衣服很合身,穿起来也挺舒服,但无法在衣服里挂相框小门,也没办法藏很多把枪。 护工在帮着维塔整理着礼服,微笑着说:“很适合你,维塔先生。” 维塔看到护工也换上了礼服,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护工先生,你也要一起来吗?” “当然,陪护你是我的职责。” 维塔沉默,暗自思索道莫非自己的考察期还没过?不过转念一想,对待曾濒临失控的人慎重些确实没错。 在两人都准备好后,维塔和护工一起来到了仲裁庭中。 维塔住的病院本来就离仲裁庭不远,他和护工步行也只需要15分钟就能走到。 仲裁庭中到处都充斥的无意义的装饰,城市间随处可见的蒸汽管道被隐藏的很好。即使实在无法隐藏的,也被涂上了金灿灿的涂料。 维塔和护工一起无聊的坐在仲裁庭的休息室中,红色的地毯软软的,踩着有些不舒服。 仲裁即将开始,所有准备出庭作证的人都到了。律师菲尼克斯坐在休息室的另一侧,冲维塔点了点头。 这里还有很多熟人,比如调查员中的同事,以及曾经并肩作战过的骑士团成员。 而玛丽莲坐在维塔对面,朝着他比了个v字手势。她仍穿着便服,没有换上礼服。 另维塔意外的是约瑟夫居然也在这里,他还以为约瑟夫以及艾比的身份见不得光。 “砰!砰!砰!”仲裁长敲响了木槌,名义上决定蒂塔命运的仲裁开始了。 维塔毫无兴致,懒洋洋的跟着玛丽莲一起走进了仲裁大厅。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菲尼克斯,他斗志昂扬,像是怀揣着必胜的决心走向了自己的战场。 维塔稍微有些好奇的左右张望。今天是第一场仲裁,两方对立贵族的代言人都出席了。二名贵族剑拔弩张的坐在仲裁庭两侧,预示着自己将寸步不让。维塔这一方的代言人是柏宜斯男爵。对于支持赦免精灵的那方贵族,维塔不认识,只是觉得那名贵族的秃头分外耀眼。 玛丽莲捅了捅维塔的腰,小声的说:“艾德男爵,他原本在工业区开了很多工厂,但现在全没了。” 艾德男爵就是在工业区遭受灾难时埋怨若克救灾不力的那名贵族,还被这位骑士团高层揍了一拳。 艾德男爵身旁的就是对立方请来的律师。 而精灵蒂塔当然不会被带到现场。她有魅惑人心的魔力,贸然将其带来有太大的风险。 维塔微微点头,他和玛丽莲,护工以及约瑟夫等人一起坐在证人席上,可以近距离聆听仲裁的细节。 随着仲裁长的一声令下,菲尼克斯率先站起,措辞激烈却又不失礼貌,优雅的大声质问对方的律师。 而对方律师同样不甘示弱,二人势均力敌的展开了辩论。 维塔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听不懂二位律师的辩论。这两人在说话时大量使用了弹舌,大舌音,以及种种并不常用的腔调。 然而仲裁长却在哪里听的津津有味。 玛丽莲轻笑,略带不屑的说:“贵族们的小把戏,大概是早就没人用的古帝国语言。他们说这种语言比日常用的口语高雅什么什么的。” 维塔点头,放松下来。 怪不得之前菲尼克斯要找自己来核对证词,看来举证阶段自己也大概率听不懂菲尼克斯的问题,只需要点点头,支支吾吾一阵就好。 然后,维塔觉得二人的辩论仿佛有某种魔力。这股魔力招来了睡魔,令他干净利落的进入了梦乡。 第七十二章 干杯 然而在仲裁庭上的睡眠注定不会香甜。 菲尼克斯正和对方律师用听不懂的语言像咏唱般唇枪舌箭,这原本是绝佳的催眠材料,令维塔差点忘记他的职责是作为此方的证人。 人在打瞌睡时如果有人叫了你的名字就会瞬间清醒。 半梦半醒间,维塔听到了菲尼克斯用清晰而又洪亮的声音大声呼喊了他的名字。 维塔茫然的直起身,而玛丽莲捅了捅维塔的腰,示意他站起。 维塔照做,看到了菲尼克斯燃烧着熊熊斗志的眼神。这使得维塔也不由自主的严肃起来。 然后菲尼克斯就以慷慨激昂的语气说了一堆维塔听不懂的话,然后沉默,似乎是等待着维塔回答什么。 维塔不知道他需要回答什么。 但维塔好就好在他会随机应变。 于是他紧皱眉头,用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表情,深沉点头。 菲尼克斯问什么不重要,他只管点头就行。 终于,菲尼克斯满意的示意他坐下,继续与对方的秃头律师展开辩论。 维塔坐下,靠近玛丽莲,悄悄的问:“他刚刚问了我些什么?” “啊呜?”玛丽莲睡眼惺忪的睁开半眯的眼睛,迷茫的看着维塔。 这时,菲尼克斯忽然清晰无误的叫了玛丽莲的名字。 维塔捅了捅玛丽莲的腰,想把她叫醒,但被玛丽莲无情的拍开。 然后她靠着维塔的肩睡得更香了。 然而菲尼克斯更加慷慨激昂起来,气势上完全压倒了对面。 …… 无聊的仲裁持续了很长时间。 维塔有些后悔没有将新得到的鲜血手弩带到仲裁庭上来研究。不过也只能想想而已,仲裁庭是不可能允许任何人携带武器的。 除非你是权势滔天的大贵族。 维塔想过趁着午休时悄悄溜走,但玛丽莲一直靠在他肩膀上,使得这个计划没能成功。 而约瑟夫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后,再也没有回来。 当太阳西斜时,仲裁长敲响了木槌,宣告着今天仲裁的中止。 而玛丽莲像是打瞌睡的学生听到下课铃一般,瞬间清醒过来。她大大的伸了懒腰,扭头看向维塔。 然后她看到维塔肩膀上的褶皱,瞬间明白了什么。红着脸支支吾吾的说:“谢……谢谢。” “?”维塔有些不明所以,只是点了点头,站起:“舞会什么时候开始?” 玛丽莲望向窗外,高高的钟塔只要身处市中心就能看到:“大约一个半小时后,你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告诉我舞会会场的门长什么样就行。” …… 维塔先回了一趟调查员之家,将申请来的武器一股脑的塞进相框小门中。像圣诞老人一样把这些小门用麻袋扛在肩上。 然后他戴上乌鸦面具,通过黑暗先行潜入了舞会会场。在长期使用自己的眷顾下,维塔稍微摸清了一些黑暗中的门与现实中的门位置的映射关系。再配合上从玛丽莲那里得到的情报,他成功的找到了正确的门。 离开场还有一个小时左右,会场中已经有相当多的侍者在整理餐具,摆放食物,作最后的准备了。 维塔此次潜入一是为了熟悉场地,二是为了将武器藏在场馆四周。 最近报纸上贵族被杀的事情正悄然掀起波澜,而舞会又是贵族聚集的场所,他不能不预防可能发生的战斗。 即使概率微乎其微。 侍者来来往往的穿梭,但维塔可以穿梭于各个门之间,又有极佳的身手,因此侍者们完全没有察觉会场中已经多了某些东西。 令维塔感到麻烦的是一些和他一样隐藏在暗处的人。 这些人目光锐利,嗅觉灵敏,像是猎狗般随时保持着警惕,他们应该是贵族的侍卫。 再行动下去可能会惊动这些人,维塔大致摸清他们的数量后,在房梁上留了一扇不起眼的折叠小门后,悄悄溜走了。 …… 之后,维塔在附近的咖啡馆打发时间,等待舞会的开始。 六点整,维塔起身,整理了下自己的礼服,向会场走去。 会场是离仲裁庭很近的饭店顶层。被柏宜斯男爵和艾德男爵联手包下。 络绎不绝的豪华马车排着队伍行驶过来。每架马车停下时,都会由侍者打开轿门,搀扶着衣着华贵的男士或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下车。 大多数男士都会在下车时豪迈的拿出一捆纸钞打赏侍者。这事关他们的颜面,每位男士来到这里或多或少都想谈成一两笔生意,或是与更高层的贵族搭上线,用作日后的资本,亦或是想要邂逅某位贵妇小姐。 他们的表演从现在已经开始了。 当然,维塔并不会参加这种无意义的活动。他在人群中东张西望,想要寻找玛丽莲或是雷德利的身影。 然而率先映入他眼帘的居然是约瑟夫。 约瑟夫没有戴白色面具,似乎画了一点淡妆遮盖脸上的烫伤,他端着一个酒杯,与围着他的贵妇人们亲切的攀谈。 维塔没有忘记约瑟夫脸上的伤就是自己用定向地雷炸出来的。 他莫名的感到有些心虚,想混入人群中先行避开约瑟夫。 但约瑟夫发现了他。约瑟夫犹豫了一秒钟,之后晃了晃手上的酒杯,将其朝着维塔扔了过来。 酒杯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飞到了维塔面前。 就在下一瞬间,约瑟夫的位置和酒杯互换了。杯子在约瑟夫原本的位置被打碎,引发了一场小小的骚动。 维塔往后退了一步:“在这里打架好像不合适。” 约瑟夫接着沉默,然后摇了摇头:“我不会和你战斗了。” “?”维塔稍微放下心来,约瑟夫属于那种说什么就做什么的人。 看见维塔眼中闪过的疑惑,约瑟夫轻叹:“你在我被魅惑时尽心帮助了小姐,我无法再升起对你的敌意了。” “但是,”约瑟夫话锋一转:“我不会忘记你杀了坦斯肯兰弗先生的事。” “没关系,我也不会忘记被你的子爵害死的10万人。”维塔耸肩:“比起这个,你好像对舞会很熟悉?” “是的,作为雪莱家的骑士,出席这样的活动对我来说轻车熟路。” “说起来,你也支持把那位精灵杀死,没错吧?”维塔想起约瑟夫今天也和他一起坐在证人席上。 “没错,我绝不会饶过玷污了我对雪莱家忠诚的罪魁祸首。”他指的是自己被魅惑,向艾比拔刀相向的事情。 维塔眯眼:“你参加这个舞会应该不止这个理由吧?” 约瑟夫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然后笑着说道:“维塔先生,您真是敏锐。” 二人结伴走进会场,一同出示了那张作为邀请函的信封。 等走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约瑟夫才接着说:“维塔先生,您看一星期前的号外了吗?” “看了。”维塔点头,他就是从一星期前的那张报纸上,再结合护工的说辞了解到两派贵族的争斗的。 “那张报纸上没有写造成游乐园以及警署惨案的凶手究竟是谁。”约瑟夫似乎背负着沉重的压力:“如果主张放过精灵的那派获胜了,那么坦斯肯兰弗先生就会被安排成为这一系列事件的幕后黑手,这样,雪莱家也就真的会不复存在了。” 维塔点了点头:“反过来,如果精灵最后被决定处死,那么包括工业区惨案在内的所有事件就会变成精灵一人所为,坦斯肯兰弗也就会从主谋降级成一个被魅惑的小小帮凶,你的雪莱家也就能借此洗白脱身?” 约瑟夫点头:“没错。如果雪莱家洗白,那我再进行一番运作,就能让艾比小姐光明正大的生活下去了。” 维塔陷入了沉思,他不会忘记工业区惨案的幕后黑手却实是坦斯肯兰弗,就算那其中有太多的偶然因素也是如此。 由此可见,约瑟夫的动机其实见不得光。 但坦斯肯兰弗已经死了,而且约瑟夫想让精灵死的目标和维塔的目标是一致的,这才是现阶段的主要矛盾。 看来两人又可以继续组成他们并不牢靠的同盟了。上次两人合作干掉了无头骑士,维塔其实很珍惜这个强大的伙伴。 于是,维塔从路过的侍者手上的托盘处拿起一杯酒,摇了摇,冲着约瑟夫说:“干杯。” 第七十三章 潜在盟友 约瑟夫与维塔碰杯,标志着二人的联盟还将持续一段时间。 骑士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嫌弃的看着维塔举杯的方式:“第一次参加舞会?” “没错。” 约瑟夫叹气,他将酒杯举到维塔面前,用左手一点一点的调整维塔握杯的姿势:“如果你敬酒的姿势不对的话,其他人会觉得你是个乡巴佬。就这样你还想说服中立的贵族加入我们?” 维塔点头,内心深以为然。他本来想临阵找玛丽莲恶补的,可是她目前还没有出现。 还好遇到了约瑟夫这个舞会的资深者。 于是他仔仔细细的观察约瑟夫的手势,纠正了自己的习惯。 约瑟夫点头,转身准备离开。他没有在这种场合下与男人交谈的兴趣。 然而他刚刚迈出一步,就被维塔拉住了。 约瑟夫无言的转回身,看到了维塔闪闪发光的眼睛。 维塔笑着说:“机会难得,不如你再教教我关于舞会的其他东西吧。” “……你想学什么?” “一切。” “……” 在短短的时间中学习关于舞会的一切是不可能的。 “左手背在身后,弯腰,右手前伸。记得眼睛要和你想邀请的女士对视。对,就是这样。”约瑟夫正在教维塔如何邀请女士跳舞。而维塔靠着自己出色的身体控制力一丝不苟的完成了这个动作。 约瑟夫擦了擦汗:“好了,这些是最基本的。其实面对不同阶层的贵族有不同的礼仪。不过今天只是第一场舞会,来的人身份不会太高。应该可以应付过去了。” 在这短短的半小时中,约瑟夫教育了维塔最基本的敬语,行礼的方式以及邀请女士舞蹈的动作。 好在维塔学的很快,而约瑟夫知道哪些东西才是最为关键的。这使得两人节省了大量的时间。 至于剩下的细节就得靠维塔随机应变了。 于是二人分别,前往了各自的战场。 维塔走进会场时,发觉主持人致辞这一环节似乎已经结束了。侍者开始将琳琅满目的甜点和食物缓缓推来。而乐团已经蓄势待发,准备演奏出绵延不停的舞曲。 社交名媛们穿插着坐在会场的各地,她们是这场舞会的主人专门请来炒热气氛的。 维塔不动声色的找了个位置坐下,想要先行观察情况。 因为他不知道哪个是贵族,哪个是贵族请来的托。这次维塔的任务是寻找潜在的盟友,而不是和各路社交好手打成一片。因此首先观察和推测会场中每个人的身份成为了他必然的选择。 然而,就在维塔准备暗中观察时,一袭暗紫色的礼服挡住了维塔的视野。 维塔抬头,看到了玛丽莲那在煤油灯下映照着红色光芒的银白短发。 她插着腰,不满的说:“你去哪啦!?我找了你好久!” 维塔悄无声息的将视线从玛丽莲的礼服上挪开:“我和约瑟夫学了一些舞会上的常识。” 玛丽莲挑眉:“你都学了些什么?” “敬酒的姿势,行礼的方法,以及如何邀请女孩子跳舞。” 乐团拉响了一声悠扬的长音,这预示着第一首舞曲即将开始。 “邀请女孩子跳舞的方法?”玛丽莲忽然狡黠的一笑,接着,她将左手背在身后,弯腰,向着维塔伸出了好看的右手:“亲爱的维塔先生,我是否能有幸邀您共舞一曲呢?” 这好像是我刚刚学的动作!维塔脸上露出微笑,牵住她的手站起:“荣幸之至。” 两人结伴来到了舞厅中央。 圆舞曲奏起,维塔的动作比别人稍微慢了半拍。但凭着常年练习格斗带来的身手,加之玛丽莲的小心引导,维塔也能跳个七七八八。 在引导着维塔的舞步走向正轨后,玛丽莲小声的略带歉意的说:“抱歉喔,刚刚稍微恶作剧了一下,你没有生气吧?” “没有。”维塔别开眼睛,他觉得今天穿着礼服的玛丽莲有些炫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听说男人会在一些奇怪的地方很在意自己的面子。” “我倒是不觉得,”跟着节奏,维塔和玛丽莲又转了一圈:“比起这个,为什么这么多人在看着我们?” 玛丽莲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因为我姓拉克瓦。” “有什么特别的吗?” “知道斯蒂芬妮女伯爵吗?我们的总督,也是帝皇传言中的情人。我和她是一个家族的。” 拉克瓦家族开枝散叶,家族成员多达数百,他们最显著的特征就是银白色的头发。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他们是因为你的美丽才投来视线的。” 玛丽莲噗嗤一笑:“谢谢你的夸奖。”然后,她收起了笑容:“还是说正事吧。听好,在四分之三拍后会从你背后经过的那名男性是今晚最值得注意的对象。” 维塔点头,随着音乐的进行,有一对舞者从他身后经过。维塔趁机记住了那名男性的长相:“他很特别吗?” “不特别,但他是今晚到场的比较有分量的中立贵族之一了,他的名字是亚历克·麦尔斯。” “还有其他值得争取的目标吗?” “有,就在那里,丁顿子爵的遗孀,不过好像有人已经对她下手了。” 维塔顺着玛丽莲的视线望去,发现约瑟夫正用着迷人的笑容与那名贵妇人在翩翩起舞。 一曲结束,维塔刚与玛丽莲分开,马上就有几名男性簇拥到玛丽莲的身边。她“雪烟”的身份一定程度上是保密的,在场的低级贵族无从知晓。反而是“拉克瓦”家族的成员这一身份更被社交界所知晓。 维塔看玛丽莲暂时无暇抽身,只能先自行前往亚历克·麦尔斯那里。 而亚力克的身边却已经排起了长龙,因为不止一人盯上了这位香饽饽。 约瑟夫也在其中。 维塔小声向约瑟夫询问道:“情况如何?” 约瑟夫皱眉:“我只有三成把握说服丁顿夫人加入我们的派别,而且可能需要长期作战。” “雪莱家的事呢?” 听到这个问题,约瑟夫的眉宇间露出了些许颓唐:“我原本以为付出三分之二的家产就能让雪莱家改头换面。但小姐的来历毕竟还是太特殊了,很多人都无法接受人造人成为贵族的一员。” 然后,骑士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维塔先生,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帮不了你什么。” “不需要你特别做什么,只要你在找到合适盟友时向他引荐我和艾比小姐就行。” “我对寻找盟友还毫无头绪。” 然而,约瑟夫却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是最后击败那位精灵的人,我想,潜在的盟友大概只是还在观察你。只需要慢慢等待,他们就会自己来找你的。” 维塔思考了几秒钟:“我明白了。” 约瑟夫点头,继续朝着亚历克·麦尔斯靠去。 维塔暂时撤退,思索约瑟夫说的在观察他的潜在盟友究竟会是谁。 然后,就在维塔的手伸向一个甜点时,律师菲尼克斯端着酒杯走到了他的面前:“你好,维塔先生。” 维塔自然的将手缩回,拿起了身边侍者递来的酒杯:“幸会,菲尼克斯先生。” 二人碰杯,菲尼克斯首先开口:“感谢您在仲裁庭上优异的表现,这让我们离走向贯彻正义的终点更近了一步。” “我只是在打瞌睡时被你叫醒,跟着你的语气点头摇头罢了。” “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菲尼克斯苦笑:“您真是个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 维塔皱眉,觉得律师先生话中有话。 菲尼克斯抿了一口酒,看着维塔的眼睛:“维塔先生,恕我直言,您为了杀死精灵蒂塔可以付出多大代价?” 维塔有些惊讶,心想难道眼前的律师就是自己潜在的盟友? 第七十四章 分析 看着菲尼克斯的眼睛,维塔轻轻抿了一口酒,没有说话。 说实在的,维塔和精灵蒂塔之间并没有什么血海深仇。他想杀蒂塔更多的原因更多的是对未来的一种警惕。 维塔隐约的感觉到精灵不远万里的来到帝国南方目的并不单纯。因为赫里福德的治安向来不错,远离战场的地理位置使得这个城市更多了一分安全。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城市在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死了十几万人。而频繁的灾祸下又与蒂塔的活动轨迹有所重叠。 仿佛是为了证实维塔的猜测,菲尼克斯压低声音凑近维塔:“如果我告诉您,精灵蒂塔甚至可能是潜伏在坦斯肯兰弗身后的黑幕呢?” “黑幕?” “您是否曾经好奇过?坦斯肯兰弗明明只是个小小的子爵,一个天真到以为用炮弹就能杀死邪神的狂人,为什么他私人组建的研究团体能在科学上屡屡取得重大的突破?甚至创造出了全世界第一个人造人?而这个人造人又恰巧是极为珍贵的邪神容器?”菲尼克斯放下酒杯,拿出从不离身的笔记本,翻到某一页上。 维塔看向菲尼克斯在笔记本上所指的地方,上面密密麻麻的画了一整张关系网,而关系网中央是红色墨水书写的一行大字: 降临教派。 “你的意思是这个降临教派为坦斯肯兰弗提供了帮助?” “是的。技术,魔法,尸源……甚至可以说是降临教派手把手指导着坦斯肯兰弗制造了艾比小姐。” 维塔眯眼,这个菲尼克斯所知道的明显已经超出了他律师的身份。维塔不动声色的继续问道:“蒂塔就是降临教派的教主?” “不是。这个降临派已经在您于疗养院中居住时被骑士团粉碎了,教主也抓到了,但是……”菲尼克斯指向笔记本中连着降临教派的一个箭头,这个箭头指向了另外一页。 律师将那一页展开,维塔终于看到了箭头的末尾,末尾上连接着降临教派教主的名字。 而这个名字又与其他十数个名字相互并列。 菲尼克斯指着这些名字:“每个名字后都是一个堪比降临教派的邪教组织,而蒂塔则应该是这十几个教主的上司。她就像幕后的蜘蛛一样掌管着这张可怖的邪教之网,而且,这远远不是全部的邪教。我有理由相信还有更多的教派还隐藏在暗处。” 维塔沉默,心中暗暗调高了对蒂塔和眼前这名律师的警惕程度。他决定出言试探:“你身为一个律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菲尼克斯脸上露出一道自信的笑容:“报纸,骑士团战报,教会发出的声明,再加上我身为律师所拥有的一点点关系网……这些情报大多数都是公开的,小部分是在贵族中流传的,而我不过是一个将这些杂乱而零散的情报整理归类的人。这是真的,之后您大可自己前去验证。” “告诉我这么多情报,你想要我做什么?” 菲尼克斯抿嘴,仿佛积累了巨大的怨气:“我是个律师,交友广阔。这座城市中,从贵族到居民再到黑户都有我的朋友。而蒂塔杀了我的朋友,不止一个。我想为他们复仇。”菲尼克斯看向维塔:“但,我也仅仅只是个律师,人微言轻,没有力量。我需要真正有力量的人帮助我复仇。而我认为您是最适合的那个。” “我并不强大。” “维塔先生,您谦虚了。我稍微了解过一些那个小村庄中的战况。您是在混战中站到最后的人。而且退一万步说,您的搭档是‘赫里福德最锋利的尖刀’,又与雪莱家的骑士关系匪浅。凭这些还不够吗?” 维塔叹气:“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菲尼克斯凑到维塔的耳边:“我与一位尚在中立但个人倾向于杀死精灵的大贵族有些交情,而他正在募集强大的帮手帮他处理一件事情。帮助他,就能把他彻底拉到我们的派别中,就离杀死蒂塔又前进了一大步。” “是谁?” “贝洛克·亚希伯恩伯爵。” 就在这时,又一曲舞曲奏完了。 …… 在说出这个名字后,菲尼克斯走了,留下了给维塔思考的时间。 维塔马上找到和人跳完一支舞的玛丽莲,将从菲尼克斯那里得来的情报与她分享。 玛丽莲捏着下巴沉思:“律师的嘴,骗人的鬼。” 维塔点头:“嗯,但我认为菲尼克斯提供的情报大概率是真的。包括蒂塔身后的邪教徒,以及贝洛克伯爵想寻求帮手的事应该是真的。” “那假的呢?”玛丽莲看着维塔,仔细思索着。 “菲尼克斯的情报来源,以及他的目的。这部分应该是假的。” “理由呢?” “整理和研判情报是个极为细致而复杂的工程。我不认为一个一直活跃在社交界,会在无意义的庭审中浪费一整天的律师能有时间做复杂而细致的情报研判。菲尼克斯背后可能还有一个组织。至于他想杀蒂塔的目的……”维塔思索着菲尼克斯那咬牙切齿的表情:“他声称自己是想复仇,可我总觉得理由应该不止这个。想要复仇,没必要收集这么详尽的情报,更没必要把这些情报说给我听。” 玛丽莲点头:“确实,这些情报更像是专门说给我们调查员听的。呵,我们没办法对律师先生提到的更多隐藏在阴影下的邪教置之不理。” 某些事情只要传到某些特定的人耳朵中就能达成一定的效果,维塔和玛丽莲都明白这一点。 “嗯,这也让我们对蒂塔更感兴趣了。”维塔端起一盘甜点,吃下。这有助于他的思考。 然后,维塔小心的分析道:“我觉得,菲尼克斯感兴趣的可能是蒂塔身上的某样物品。” “嗯?为什么?”玛丽莲好奇的问。 “首先,菲尼克斯曾问过我有没有从蒂塔身上得到什么战利品,其次,他今天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蒂塔是通过躲在幕后操控这些邪教的,一名精灵想当可以操控全局的幕后黑手的话,就需要某种信物。菲尼克斯想要的也许就是那个信物,而让调查员找东西比自己找东西有效率的多。“ 维塔说完,再次吃了一口甜食,反复思考自己猜测的合理性,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但这毕竟只是自己的推测,只能将其视为某种可能性。如果将其直接当成真相的话极易误入歧途。 他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于是维塔向玛丽莲问道:“你打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确实有个有趣的发现。”玛丽莲拿起叉子切了一半维塔的甜点塞进嘴里:“有相当一部分贵族都遭遇了财政危机。” 第七十五章 美食家 财政危机?维塔有些不敢相信。举目望去,这场舞会到处都凸显着铺张浪费。 即使是桌上这些给客人任意享用的甜点,每一块的价值也可能超过了维塔家一周的食物开销。 更不用提侍者们手上端着的美酒了,每一口的价格都能让现在工资约暴涨了150倍的维塔胆战心惊。 而且几乎没有人会在舞会上享用甜点,这些精巧的食物最后的命运大多都是被扔掉。 因此维塔好奇的问道:“你刚才的舞伴亲口告诉你他遇到财政危机了?” 玛丽莲刚才的舞伴是柏宜斯男爵,主张杀死精灵这一派贵族目前的代言人。 “怎么可能。”玛丽莲笑着摇摇头:“我是自己观察得来的。” “比如,”玛丽莲指向坐在舞厅四处,穿着艳丽的女性们:“她们中混入了一些真正的交际花,你懂我意思吧?沦落风尘,出卖笑容那种。而以往贵族举办的舞会所邀请的女性全部都会有一个说得过去的身份,身份越高贵的的女性身价越不菲。这种真正的交际花根本不会出现。” “其次,这次舞会新兴商人的占比有些太大了,第一批趁着工业革命兴起的商人早有了贵族头衔,这些后来者想挤进他们的圈子就必须靠承担一部分舞会的花销来加入这样的宴会,即便如此这赞助的机会也是要靠抢的。但这次这些新兴商人的比例稍微有些高了。” “要知道,贵族的‘体面’也是他们的一种资本,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在这些方面打折扣。现在这种‘体面’中已经掺了水。” 维塔凝目向这些来来往往的宾客们望去,缺乏与这个阶层的人交流经验的他并不能发现其中的区别,但维塔相信玛丽莲的判断。 “贵族的财政危机会不会与工业区的覆灭有关?”维塔想起了工业区的惨状。 “很有可能,这些人中肯定有那些被破坏的工厂的主人。” 维塔点头,暗暗记下贵族遭遇财政危机这一情报,也许在之后的行动中能够派上用场。 又一舞曲即将奏响,玛丽莲闭起一只眼睛看向维塔:“有没有看上哪位女士?我能帮你牵线去喔。” 维塔摇摇头:“没有。 玛丽莲耸肩,有些对维塔的不解风情咬牙切齿,于是走开,自顾自的寻找别的舞伴去了。她还能搜集情报,而邀请她共舞的人向来不少。 而维塔则是坐在那里享用甜点,一边思考着在这场舞会上的收获。 然后,他东张西望起来,总觉得缺少了什么。 比如他没有看见这一星期以来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护工。不过,护工向来神出鬼没,维塔也没有太在意。 而另一边,约瑟夫阴沉着脸,坐到了维塔旁边。 “事情谈的不顺利?”维塔知道约瑟夫的首要目标还是寻找支持恢复雪莱家的支持者。 “没错,”约瑟夫揉揉眉头:“这些贵族的胃口比我想的大很多,他们是穷疯了还是怎么着?一个个都像鬣狗闻到新鲜的肉一样盯上了雪莱家的资产,看来我预估的三分之二的代价还是太低了。也许要四分之三,甚至五分之四……” 贵族的胃口大到出乎意料?这与玛丽莲观察到的贵族遇上财政危机的情报相符。所以维塔将玛丽莲的推测告诉了约瑟夫。 约瑟夫听完后,苦笑着说:“原来是这样,玛丽莲小姐的观察力真是敏锐,我自愧不如。” “你要小心了,贵族有可能对雪莱家展开报复。至少大贵族是清楚造成工业区覆灭的推手就是坦斯肯兰弗先生。” 约瑟夫摇摇头:“没错,所以我更需要蒂塔来背这个锅了。你有什么头绪了吗?” 维塔犹豫了一下,才说道:“你知道贝洛克·亚希伯恩伯爵吗?”这是菲尼克斯提供的情报,但他决定暂时向约瑟夫隐瞒菲尼克斯身上的问题。 “知道。贝洛克伯爵绝对是赫里福德最有分量的贵族之一了,坦斯肯兰弗老爷醉心于科学的时候曾盛赞过这位先生,我也对他有一些了解。”约瑟夫扳着手指:“他有很多个身份:慈善家,运动员,大学者,博学家。但是他最引以为傲的身份只有一个。” 约瑟夫抬起一盘甜点:“那就是美食家。” “美食家?” “是的,如果你关注赫里福德的高档餐厅界的话就会知道,贝洛克伯爵对美食有着超乎所有人的热爱以及至高的要求。他的品评能决定一家餐厅的档次,既能让默默无闻的厨师声名鹊起,也能让某位大厨直入深渊。”约瑟夫面带兴奋:“他就是我们这一派潜在的支持者吗?” “是的,但他有个要求,就是让你,我还有玛丽莲一起完成一项任务。你有兴趣吗?” “有,当然有。”约瑟夫有些雀跃,要是贝洛克伯爵加入,那么让精灵死的这一端的天秤将加上重重的砝码。 …… 舞会一直持续到深夜。 在这期间,维塔仍在尝试和更多的贵族交流,邀请某几位女士跳舞,并借助她们和某几位小贵族搭上了话。 起初他们因为维塔“卓尔凡”这个姓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兴趣。但随着交流的深入,小贵族的兴趣也很快熄灭了。 不过交际花不愧是交际花,即使如此也没让维塔和这几位小贵族之间的气氛冷却下来。她们刻意制造出旖旎的氛围,让维塔的拉拢得以进行下去。 然而得到的只是些模棱两可的承诺,几句油滑的应承。 舞会结束后,维塔从会场中走出。在美酒的刺激下他的步伐有些虚浮,但经场外的风一吹又瞬间恢复清醒。 想起那些贵族的态度,维塔感觉有些失望,尽管舞会本身是令人愉快的,但这仍然很浪费时间。 一想到今后还要浪费更多的时间去与这些贵族相互试探,说话也要绕来绕去,他就感到一阵烦躁。 毕竟在这种场合下他手上只有一个用来唬人的“卓尔凡”这个姓。而且随着一系列舞会的进行,这个姓氏带来的好处也将很快烟消云散。 他没时间等待那些躲藏在暗处的大贵族自己出来了,眼下接受美食家贝洛克伯爵的邀约似乎成了唯一的选择。 即使这个邀约可能是个带着饵食的鱼钩。 维塔决定接受菲尼克斯律师的建议了,不过还需要和雷德利以及玛丽莲商量一下。 忽然,维塔回头,看到了一袭白色大褂,站在门口的护工。 “护工先生,你到哪里去了?”维塔问道。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护工和煦的微笑,手上的铁球缓缓旋转。 周围的人熙熙攘攘,醉酒的先生和女士各自搀扶着。一些交际花直接坐上了在舞会上刚刚相识的男人的马车。 每个人都很雀跃,一点也看不出这个群体正在遭受财政危机。 维塔耸肩:“我想,您这么放心的离开了我的身边,就说明我已经通过你的考验和观察了吧?” 护工呆在他身边主要还是为了防止维塔突然的失控。 “当然,我一直对你很有信心。” “是吗?”维塔轻轻颔首:“这段时间麻烦你了,护工先生。” “没关系,这是我的职责。” 两人结伴而行,维塔还要去病院做最后的签到。 忽然,维塔脑中灵光一闪,下意识的问道:“护工先生,您和菲尼克斯律师熟吗?” “没有,你为什么这么问?”护工的声音平稳有力。 “没什么,只是问问而已。” 第七十六章 条件 一架宽大而装饰华丽的马车缓缓行驶在赫里福德富人区中。 维塔稍微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迥异于其他街区的风景。而玛丽莲坐在他旁边。 他们对面坐着约瑟夫和奥罗拉,艾比则夹在他们俩中间。 “我说,为什么我和艾比也要跟着你们来?”奥罗拉牵着艾比的手,有些不满的说。 “邀请函上有我们五个的名字。”维塔从怀里拿出美食家贝洛克伯爵的邀请函,紫色信封上的鎏金闪闪发亮。 邀请函是维塔在得到雷德利的同意后,联系菲尼克斯而得来的。雷德利同样表现出了对这位律师的兴趣,现在菲尼克斯的身边将全天都有人监视,盯梢。 “先说好,我可不会在那些贵族面前保持所谓的礼仪。”奥罗拉天然的对所有贵族抱有嫌恶感。 “奥罗拉小姐,”约瑟夫叹气:“这是雪莱家复兴的一个重要机会,还请您务必配合。” 奥罗拉咂了一下嘴,没有说话,只是握着艾比的手更紧了一些。 马车的速度减缓了下来,维塔发觉四周用作绿化的植物更加的规整,茂密,几乎要将弥漫在整个赫里福德的雾霾挡在外面。 之后,马车驶入了眼前这座庄园。庄园的管家早已在这里等候,他毕恭毕敬的打开车门:“女士们,先生们,欢迎。老爷已经在书房等着你们了。” “管家先生,您好像并不想收缴我们的武器?”维塔早早的在身上藏了很多枪支,但看着管家没有搜身的意思,他有些惊讶。 “老爷说了,诸位都是特别的人,没必要对你们这样。”管家恭恭敬敬。 玛丽莲笑着用手肘捅了捅维塔的腰:“我就说吧,你没必要做这些准备的。” 维塔耸肩,感觉自己衣服下藏着的相框小门碰在了一起。 一行五人跟着管家走在这几乎望不到边际的庄园内,维塔四下张望,除了感觉整座庄园处处都充斥着豪华以外,没什么特别的。 而玛丽莲以及约瑟夫同样没有发表见解,大概是他们本身就混迹于这个阶层,见的多了。而奥罗拉却隐隐露出一些忿忿不平。 五人来到一座高大的木门面前。管家再度行礼,轻轻推开了这道木门。 门内居然传来一股食物的香气。 维塔和玛丽莲对视一眼,玛丽莲率先踏进书房,约瑟夫跟在其后,在看到维塔向他招手后,才带着奥罗拉和艾比一起进入。 首先映入他们眼帘的就是几排巨大的书架,以及上面满满当当的书。书架下方有一张桌子,一名中年男性坐在桌子后,桌上摆着一道令人垂涎的美食。 中年男人就是这里的主人,贝洛克伯爵。此时他正用银质刀叉精心切割着桌上的食物,看着桌边的钟表。 秒针摆动,贝洛克的手划出了一个优雅的弧度,将食物送到了自己的嘴里,细细品尝。 很快,小小的一盘美食便被清扫干净,管家神出鬼没的出现在书房中,将餐具收好。 之后伯爵又拿起了桌上的书,愉悦的品读起来。 维塔和玛丽莲相互对视一眼,维塔站上前去咳嗽一声:“贝洛克伯爵,您好。” 贝洛克惊觉,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才看到站在他面前的5个人。他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抱歉,女士们先生们。餐后适度用脑是我的习惯,而我刚刚看这本书入迷了。来,请坐。” 维塔一行坐下,玛丽莲决定先聊上几句以观察贝洛克的为人:“没想到贵族中还有先生这样喜欢阅读的人,我以为贵族的书本都是装饰。” 维塔此时正在观察贝洛克伯爵身后的书架,上面的藏书与通常的贵族相比其实并不多。但每本书似乎都经过了细心翻研,有很多书签夹在其中。 的确,在帝皇掀起工业革命前,每位贵族都以收藏了多少本精美的手抄书籍为荣。那些收藏用书一般都会用华贵的材料装饰书皮,内容也会是由名家手抄。但直到书本彻底朽坏为止它也没有多少机会会被翻开。 虽然如今应刷术已经普及,但贵族仍保留了这个习惯。 然而,贝洛克却笑着摇摇头:“不,我一点也不喜欢读书,甚至有些讨厌这种行为。同样,我也很讨厌锻炼。” “?“四双眼睛好奇的望向伯爵。没有好奇的是艾比,她对任何事都是这种反应。 贝洛克站起,维塔能看到他衣服下虬结发达的肌肉。 伯爵说:“我最喜欢的,是美食。” “嗯,所以这和你讨厌读书有什么关系?”奥罗拉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贝洛克看着奥罗拉,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我如此的爱好美食,然而现实却限制了我的热爱。一个人一天最多吃早餐,中餐,下午茶和晚餐这四餐。再多就无法保持餐前适当的饥饿感以享用美食了。” “但是,每天四餐其实还是多了。因此我必须抓紧时间消耗掉多余的营养来营造饥饿感。”贝洛克从桌上拿起一本书:“而饭后又不能马上开始剧烈运动,因此适度的用脑就是个最好的选择。我们的大脑只占了人体重量的百分之二,却消耗了多达百分之二十三的能量,实在没有比通过阅读思考来加剧大脑的耗能,从而弥补饭后这段无法消耗营养的时间更适合的事情了。” 贝洛克衣服下的肌肉鼓起,这是他长期锻炼而得来的成果。 奥罗拉嗤笑,工业区那么多从来没吃饱饭的人,这位大贵族居然想刻意营造饥饿感? 于是她不自觉的出言讽刺:“我听说肥胖的人饿的也会比体型正常的人快,您大可吃完东西后倒头就睡,把自己养的膘肥体壮就行,也不用看你讨厌的书,不用接着锻炼了。” 约瑟夫在拼命扯奥罗拉的衣角。 而贝洛克却没有生气,只是反问她道:“你能忍受精心烹制的食物被里里外外裹满肥油的小肠和胃消化吗?能忍受极品美酒会被千疮百孔的脂肪肝分解吗?能忍受因为肥胖而黏糊糊的血液把由美食带来的能量送到身体各处吗?” 贝洛克曲臂捏拳,肱二头肌高高鼓起:“只有用健康而强健的身体消化美食,享用美食,才是对美食最好的尊重。” 奥罗拉沉默,她终于明白眼前的贵族和她生活的不是一个世界。 维塔则在心中叹气,为什么这几个星期自己认识的人中没有一个正常的? 他决定开门见山:“贝洛克伯爵,我们此次前来是想获得您的支持,支持我们杀掉精灵蒂塔。” “喔,当然。”贝洛克从新坐下:“事实上我对支持你们很感兴趣。” “那么,条件呢?”玛丽莲问道,她不相信贵族会施舍免费的午餐。 “有两个,第一,我想请你们彻查最近发生的谋杀贵族的事件。”贝洛克竖起一根手指。 然后,他望向玛丽莲:“第二,在成功判决精灵死刑后,我想把她带到我的庄园中,亲自杀死她。” 玛丽莲又和维塔面面相觑,第一个条件还能勉强理解,第二个条件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维塔小心的询问道:“请问,您是和蒂塔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不,当然不是。”贝洛克得意的笑了:“因为我想到一道绝佳的菜肴,而一名精灵贵族是完美的食材。” 美食家看着四双震惊的眼睛,继续沉醉的说道:“要知道,食材的屠宰要把握好完美的时机可不容易,我需要亲自操刀。” 第七十七章 理由 “把精灵……当作食材?”奥罗拉的声音中充满了动摇与不可置信。 “没错。”贝洛克微笑着点头。 维塔悄悄用手触碰着炮弹信标。这把可以将炮弹召唤至失控眷顾者身边的短刀目前毫无异状,而贝洛克伯爵这个等级的贵族防范污染的手段数不胜数。 这说明贝洛克是清醒的。 玛丽莲则在认真思考贝洛克的要求,她觉得这个条件并不难以接受。 于是她认认真真开始讨价还价起来:“我们可以把尖耳朵尸体的处分权交给您,但关于您想把她带到这里亲手处死这一点……要知道,那只精灵真的很危险。” “我可以支付将她押运至我的庄园中的成本。如果人手不够的话,我在北方前线那里有点人脉,可以请一些高手来赫里福德。当然,会经过我们总督的批准。” “但这毕竟有很大的风险,从调查员之家到这里的距离可不近。” 重伤的蒂塔之前被从魅惑中恢复过来的玛丽莲以及之后赶来的支援一起带到了调查员之家的地下监狱中。玛丽莲十分后悔没有在那时把精灵直接干掉。 贝洛克摇摇头:“在这点上我不会让步的。” “您可以到调查员之家把她杀死,再将尸体运到您的庄园中。” “不行,”贝洛克耐心的解释:“食材一经屠宰就会开始丧失新鲜度,而且,我不能接受不在我的专用厨房中处理的食材。” 玛丽莲咂嘴,看来贝洛克确实不肯在这一点上后退一步。 她和维塔交换了一个眼色,告诉他这个条件可以接受。 维塔点头,他现在更关心第一个条件。 贝洛克让他们彻查之前报纸上那西里尔伯爵遇刺的事件,维塔必须搞清贝洛克的要求究竟是什么。 于是他说:“伯爵先生,调查员并不是专业查探谋杀案的人员。而且,骑士团才应该是执行贵族委托的任务的组织。” 贝洛克轻笑:“我不信任骑士团。” “?” “骑士原本是我们贵族专属的战力,但被帝皇拿走了。经过他的手后改造后才又放回了我们的身边。如果把信任交给他们,也许我刚做了什么菜,下一秒菜谱都摆在帝皇桌上了。” 维塔点头,现在的骑士团在经过几十年的改造和大量平民的加入后,确实不再对贵族再保有多大的忠心了。 “那么,要查到什么程度为止?” “我要你们搞清真正的凶手究竟是谁。” 维塔疑惑:“凶手就是西里尔伯爵的管家,在案发现场有至少7人目击到了管家行凶的全程。而且,经过事后的尸检,管家也没有被幻术系魔法操控。” 贝洛克摇摇头:“这才是蹊跷的地方。一切正常,但凶杀案还是发生了,不是吗?这让我很不安,西里尔有许多管家,我也有许多管家。每个管家都清清白白,来历清楚,值得信任。但一想到这些我信任的管家可能下一秒就因为某些原因对我暗下杀手,我就怎么也吃不好饭,连美食的味道也淡了几分。” 维塔叹气:“我们也许什么也查不出来。” “没关系,你们的调查的过程对可能存在的犯人本身就是一种威慑,就算查不出来也能保证我的安全,”贝洛克轻敲桌面:“在你们调查的过程中,我会逐步向你们这一方倾斜,直到对精灵的判决彻底裁定为止。不过,如果我发现你们在这个过程中调查不力的话,我会随时倒向对面阵营。” “这样你也无法亲手屠宰精灵了。” “确实,到那时虽然很遗憾我不能得到完整的食材了,但是,”贝洛克手上比出了个手刀,向下一压:“将蒂塔带到我的庄园中,在保证她存活的情况下留下一些身体组织,我还是做得到的。” 维塔皱眉,看来无论蒂塔最后是什么结局,贝洛克都能得到他想要的。可以猜测眼前这名伯爵与主张赦免精灵的那一派也有类似的交易。 这一开始就不是一场对等的谈判。 而贝洛克还在扩大他的优势。他看向约瑟夫:“约瑟夫先生,雪莱家的事情,我已经知悉。需要我给你讲讲现在的局势吗?” 约瑟夫微微咬牙,他记得那些如豺狼般盯上雪莱家资产的贵族。 贝洛克继续说道:“帝皇在三年前开始逐步提高贵族们所承担的税务,到现在已经有些让很多人感觉难以负担。而这次工业区的毁灭更是让许多人的财物状况雪上加霜。更要命的是,根据从总督那里得来的口风,重建工业区需要我们自掏腰包。” 维塔有些好奇的听着,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帝皇向贵族征收着繁重税务这一件事。 贝洛克看着约瑟夫:“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盯上了雪莱家,能扯底瓜分一个贵族的财富对他们来说很有诱惑力,更何况坦斯肯兰弗前子爵有着不菲的财富。” 现在,爵位的高低和财富的多寡已经没有太大的关系了,某些公爵的财富可能都不及雪莱家的三分之一。若非如此坦斯肯兰弗也不可能供养一整个科研团体。 “但我不一样,”贝洛克指着自己:“我的资产并不只局限于赫里福德,而是遍布整个帝国南方,这里工业区的毁灭不会对我有太大的影响,反而能让我获利颇丰。因此,雪莱家财产对我的吸引力没有那么大。而我如果出手,我有信心给你的小姐留下一个基本完整的雪莱家。” 约瑟夫只能苦笑:“我会尽我所能完成你的要求。” 维塔叹气,眼下讨价还价几乎毫无意义:“有什么怀疑的对象或者线索吗?” “没有。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测。”贝洛克理所当然的说道。 奥罗拉撇嘴,贝洛克因为一个神经质的猜测就搞了这么多事,果然所有贵族全部都是吃饱了撑的。 “不过,我的管家之后会给你西里尔和他管家们的全部资料。包括骑士团知道的和不知道的,保证详细,希望能帮到你们。” 维塔点头:“谢谢,总好过没有。” “叮叮叮叮叮叮!”贝洛克书桌上的闹钟忽然响起,他略带歉意的摆出了送客的手势:“抱歉,我要开始锻炼了,资料方面我的管家会交给你们的。” 第七十八章 太阳和月亮 管家领着维塔这些被贝洛克赶出自己书房的人来到了一间休息室中,他略带歉意的说:“抱歉,老爷他就是这个性子,希望大家不要介意。” “没关系。”维塔摇摇头:“比起这个,伯爵说的资料在哪里?” 管家从休息室的桌子内拿出了厚厚的一叠文件:“都在这了,西里尔伯爵和老爷的所有管家,近侍的资料都在这了。” 玛丽莲接过,掂了掂:“这么多人?这可比你们报备给市政府的名册多多了。” 管家只是躬身行礼,什么也没说。 “你的信息也在上面吗?”维塔指了指名册。 “当然,老爷说是全部人的信息,就是全部人的信息。”管家将食指竖起,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所以,老爷不希望你们之外的人了解到这名单上的名字,烦请注意这一点。” 在回答了维塔他们一些问题后,管家离开了,留下5人独自在休息室中。 玛丽莲随意翻阅着文件:“维塔,你以前是警探,关于这个案件有什么头绪吗?” “贝洛克这个等级的贵族不会让有一点可疑迹象的人成为自己的管家或者近侍,因此靠我们的力量再调查一次他们的身份背景不是明智的选择。”维塔说道。 “说到底西里尔伯爵的管家究竟是为什么对他的主人痛下杀手的?搞清楚这一点事情就好办了。”约瑟夫也在分析。 “一个在西里尔家呆了几十年的老管家,且在案发前都没有丝毫可疑。那么,也许他是撞见邪教而被蛊惑了也说不定。”维塔想起律师菲尼克斯所说的依然隐藏在暗处的邪教。 奥罗拉看着正在分析局势的三人,有些雀跃。 她是推理小说爱好者。 “喔!我知道了!”玛丽莲把文件扔在桌上:“把所有人过去一个月的活动轨迹找出来,有异常交汇的,或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的,就是可疑的人。” “但这也是个大工程……”奥罗拉忍不住开口了。 维塔摇摇头:“不,有一个很方便的方法。”他在桌上画出赫里福德魔法大学的方位:“借助那里的差分机就好了。” 差分机能计算和跟踪出工业区所有老鼠的活动轨迹,用它回溯这本文件上的人的活动轨迹再简单不过。 约瑟夫轻咳了一声:“我也有几个消息灵通的朋友,可以去他们那里打探消息。” “好,那我们就分头调查。”维塔看向奥罗拉:“你有什么想法吗?” 奥罗拉抱胸回忆自己的过往,感觉像隔了一层薄薄的纱:“不,我在加入教会前认识的人中都是些小混混,而且时间隔的太久了。” …… 维塔和玛丽莲决定带着从贝洛克这里得到的文件去赫里福德魔法大学,约瑟夫则独自出发去寻找他的老朋友了。 奥罗拉抱怨着一开始就不应该让她来,带着艾比回调查员之家去了。 两人乘坐着蒸汽列车到达魔法大学时,时间已经接近下午。来来往往的学生结束了午休,结伴着前去上课。 维塔在进入校园之前就戴上了乌鸦面具,他不想在这种时候撞见瑟薇。 玛丽莲为了配合维塔也戴上了,尽管她觉得没有必要。 于是,带着乌鸦面具的二人在校园中散发出了一股生人勿进的氛围,引来了很多远远投来的好奇目光。 “阿斯利先生会同意我们使用差分机吗?”维塔知道阿斯利是教会的高层,他没有多少与其合作的经验。 “应该会,实在不行让雷德利那老东西来交涉就行。”玛丽莲同样张望着四周,学生们惊恐的收回目光。在他们看来这个戴着乌鸦面具的怪人似乎是在杀气腾腾的看着他们。 二人很快来到了阿斯利的办公室前,维塔敲响了房门。 “请进。”阿斯利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维塔和玛丽莲推门走进,阿斯利上下打量了一下,笑着说:“雪烟,黑门,欢迎。” 维塔坐下,决定开门见山的说:“阿斯利先生,我想申请借用差分机。” “用来做什么?” “回溯一些人之前一个月的活动轨迹。” “骑士团之前也因为相同的目的来这里借用过,你们调查的是一件事吗?”阿斯利翻开了差分机的借用表,上面有若克和安德鲁的名字。 若克似乎很看好安德鲁,一直将他带在身边。 维塔记着贝洛克要求保密,摇着头说:“不是。” “这样啊。”阿斯利耸肩:“如果你们需要回溯的人在200人以下,有百分之零点零零七的算力就够了,可以吗?” “不够,数量大约在1000人上下。” “这么多?”阿斯利眨眨眼,骑士团之前来这也只调查了150人左右的行踪。 这说明贝洛克和西里尔这两人瞒报了大半忠于他们的人。 “而且,我们希望在这之后您可以把计算记录删除。” 阿斯利变得严肃起来:“雷德利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回答他的是玛丽莲。 阿斯利点头:“这样啊,如果你们要借百分之零点零三五的算力的话,”他翻了翻出借表:“可以,今天就可以。我有一个课题小组今天刚刚完成了运算,算力空出来了……” 然而,阿斯利的话语忽然被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打断了。 维塔回头,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冲进了办公室。 是他的妹妹瑟薇! 瑟薇气喘吁吁的冲到阿斯利面前,甚至没有注意到旁边带着乌鸦面具的维塔和玛丽莲。 她将一大摞报告放在阿斯利的桌上,发出“砰”的一声:“教授,我们小组的课题研究结果出来了,请您务必过目!” 阿斯利苦笑着招手:“瑟薇小姐,如您所见,我还有客人。” 瑟薇回头,看向带着乌鸦面具的两人,稍微有些惊讶。 但她只是匆匆向两人行了礼,再度转向阿斯利:“教授!拜托了,这个发现很紧急!” 阿斯利只能拿起瑟薇的报告,翻阅着说:“到底有什么发现?亲爱的小姐。” 瑟薇拔高了音量:“是太阳和月亮!太阳和月亮的升起与落下的周期,以及在空中的轨迹开始变得无法预测了!” “啪。“报告从阿斯利手上落下,整个办公室开始变得落针可闻。 过了一会儿,阿斯利缓了一口气,才说道:“你说的是真的?太阳和月亮开始不稳定了?” “没错!” “像其他星星的运动一样?” “还没紊乱到那种程度,现在甚至很难通过常规手段观察出来。但计算结果显示每毫秒都在有微小的偏差。” “检查过计算了吗?” “5次!” 维塔睁大了他盖在面具下的眼睛。 太阳和月亮开始像星空一样变得不稳定了?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世界开始恶化了吗? 第七十九章 这个世界 维塔并不是一开始就想只当一个想过平静生活的咸鱼的。 在他幼时取回部分记忆的那个夜晚,维塔心怀舒畅的望向夜空,畅想自己未来可能的作为。 然后,两份记忆碰在一起,他发现了这片夜空相较于前世世界的不同寻常。 天上所有的星星都在无规则的运动,一颗星星前一秒还在原处静静的闪烁着光芒,下一秒就可能爆发出色表上所有可能的颜色,或者开始不规律的抖动,又或是在天上划出种种光怪陆离的图案,又或是突然消失,再也不见。 从那时维塔知道了,那些永远在做着不规则运动的星星可能不是前世所熟悉的位于远方的恒星。 后来,从村里长辈的嘴里,他又知道了邪神的存在。 知道宇宙有多广阔的维塔起初并没有把邪神放在心上,那时蒸汽科技已经普及到了他所在的偏远乡村。维塔相信随着人类科技的进步,总能缓缓揭开邪神神秘的面纱。 就算最后发现邪神真的在这个世界上强大到不可战胜,但是总有一天,人类也能冲出这颗行星,在地外取得发展后再杀上邪神的门来。 直到维塔发现这个世界可能根本不是一颗行星。 从来没有成功过的环世界航行;远离陆地10000公里后就一定会失踪的舰队;到达地平线时只会隐没于似有若无的雾气中的物体;即使是强如有差分机这样算力的机械也无法计算太阳在夜晚时位于何处,月亮于白天时又位于何处,以及从来无人触及过的宇宙…… 维塔甚至无法确定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个球! 这是个不正常的世界,如果这一切的不正常都源自那些邪神的话…… 维塔不敢想下去了,那时的他迫切的想寻这个世上有没有像他一样的穿越者,想看看那些前辈们有没有留下什么在这样的世界上生存的经验。 他还真的找到了。 在教会记载的972年的历史中,出了帝皇外,维塔可以肯定有至少有3名在前世是同时代的穿越者在历史上留下了名字,而被淹没在滚滚历史中的穿越者可能更多。 但维塔很快发现了问题,就是这些穿越者所留下的东西全是关于文化方面的东西,与科技,技术等方面相关的知识像是完全不存在一样。 这很不寻常,一名来自于一个科技更加发达的世界的穿越者就算是普通的一席话语都可能蕴含着足以改变世界的知识,并随着他们的名气扩散开来。 但维塔再三确认过,没有。 就像有一双神秘的手抹去了所有足以促进人类进步的知识。 也就是说,除了帝皇外,穿越者可能改变这个世界的努力可能全部白费了。 因此,维塔选择了小心翼翼的隐藏起自己的踪迹,绝不与帝皇进行接触。 他不确定帝皇所获得的发展科技的成就是不是暂时的,那双致力于抹去人类进步的手是否还窥伺在帝皇的周围。 所以他开始了平静的咸鱼生活。 维塔这种对世界的恐惧曾一度消散,直到现在从他妹妹的口中得知了太阳和月亮也在变得不规律这个事实。 瑟薇和阿斯利还在激烈的探讨,维塔却觉得如坠冰窟。 现在,就连太阳和月亮也开始变得不规律了,那么以后呢? 有一天太阳是否会不再升起,或者远离地面让这个世界陷入永冬,或者坠向地面让世界变为炎热的地狱? 除了太阳和月亮外,地面会不会变得不规律?空气会不会不规律?构成自身的物质会不会变得不规律? 恐惧开始充盈内心,维塔不自觉的捏紧了拳头,开始微微颤抖。 直到玛丽莲的手盖在了他的拳头上。 维塔回头,看到轻轻歪着的乌鸦面具,面具的主人仿佛在说:“你怎么啦?!” 不知为何,维塔安心了不少。 终于,办公桌上的瑟薇和阿斯利似乎结束了探讨。老教授在瑟薇的耳边轻轻说了什么,瑟薇点头,离开了办公室。 瑟薇与维塔擦肩而过时,她稍微看了看这两个戴着乌鸦面具的人,但只是微微行礼,没有发现异状。 阿斯利坐在那里,深吸了好几口气调整状态,才从新笑着对他们说:“抱歉两位,我这就给你们写使用差分机的许可,请稍等片刻。” 他唰唰唰的在纸上书写,之后就递给了维塔:“交给隔壁楼的管理员就行。放心,管理员是教会的人,而且每周都会探查几千人的活动轨迹,不会将名单上的人名暴露出去的。” 维塔点头,觉得实在不行他可以请奥罗拉来为那名管理员用幻术系魔法抹掉关于这些人的记忆。 得到许可后,两人起身,一齐走出了办公室。 在望着两人离开后,阿斯利坐在座位上,思考良久。 然后,他又从桌上抽出了一份文件,开始签署。 那是一封“举荐信”。 举荐人:阿斯利·刻尓 被举荐人:瑟薇·卓尔凡 经观察,我认为该学生有加入教会的资质,请上级批准。 写完后,阿斯利起身,看向窗外,喃喃道:“母神啊,您究竟怎么了……” …… 维塔和玛丽莲走出办公室后,维塔抬起头,借着乌鸦面具上黑色镜片的保护,抬头,看向那有些刺目的太阳。没有说话。 太阳目前看起来一切正常,但维塔知道它已经开始不规则的运动了。 玛丽莲用肘关节捅了捅维塔的腰:“怎么?被你妹妹的发现吓到啦?” “嗯。”维塔坦率的承认,这没什么好丢脸的。 “确实,”玛丽莲向太阳伸出手,阳光从她五指的缝隙中洒下:“前一秒我们还在为了贵族的委托来回奔走,下一秒就得知了太阳和月亮的异状,的确很不真实。” 她看向维塔的脸:“是不是有种很强的无力感?” “嗯。” “其实,我们已经比大多数人强的多啦。”玛丽莲笑着说:“虽然我不太懂,但,我觉得太阳和月亮的异常大概率和母神的衰弱有关。碰巧,我们的工作就是除掉那些让母神衰弱的因素,也就是说,通过我们的努力,总可以让世界变好的。” “况且,整个帝国大概有九万名调查员在和我们做着一样的工作,我们的力量即使再小,九万名调查员的力量加起来就足够大了吧?” 维塔也笑了出来:“谢谢你的安慰,我觉得好受多了。” 玛丽莲满意的点点头,忽然凑近维塔:“我发现这次是我安慰你了!” 她说的是维塔曾在工业区中为其讲述黑暗中过的星星那件事。 维塔愉快的点点头,放下心中的负担,向差分机那里走去。 但他的心中总有一小片阴霾,挥之不去: 就因为母神的衰弱?真就这么简单吗? 番外 数星星 疗养院中,虽然已经定下了用艾比来充当诱饵的策略,但敌人还是没有来。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维塔原本打算不眠不休,但他并不是机器,再加上玛丽莲渐渐的恢复,好转,换班监视则成了最好的选择。 现在是晚上,是维塔的休息时间,但有敌人躲在暗处的感觉很不好,所以他根本睡不着。 只能说躲到阳台上吹风,希望冰凉的空气能让自己清醒一点点。 而周围的林子居然没有一丝昆虫的声音,除去尚且燃着灯火的疗养院,维塔竟然在这瞬间感觉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有些寂寞来着。 但寂寞没有持续太久。 阳台边沿,忽然伸出一只尚且半透明的手。是玛丽莲抓住那里,身体微微用力,便像是乘着风般,直接翻到了这个阳台之上。 然后,她坐着栏杆,银白短发被夜风吹起,眼睛对着维塔弯弯:“嗨,在干什么?让我猜猜?” 维塔看着她,心情不知为何居然放松了许多:“好,你猜猜看吧。” “我猜……我猜你在数星星!” 维塔瞥了一眼天空:“今天月亮很亮,并没有星星。” “没有星星就不能数了吗?” “不能。” “哈,我数给你看,”玛丽莲说完,坐在栏杆上转身,长长的双腿荡在窗台之外,举起手:“一,二,三,四!” 每数一次,就竖起一根半透明的指头。 然后,玛丽莲似乎觉得一个人数有些不好玩,微微转过了头:“你也来?我们来比赛?” 维塔面无表情的看着玛丽莲,看的玛丽莲脸有些发红,毕竟,做蠢事没人应和可是最令人难堪的了。 却没想到,维塔慢慢抬起了双手 然后,几乎是在玛丽莲耳边轻声:“十!” 玛丽莲愣神,维塔将目光扫过玛丽莲伸在窗台外的脚:“如果你想用你的脚趾头数出二十,就算我输了吧。” “嘿,哈哈哈,”玛丽莲看着举起双手的维塔:“确实,你现在的姿势确实很适合投降!” “你还没把双手双脚一起举起来,现在让我投降还为时尚早。”维塔咧嘴,微笑。 但笑容却在下一刻僵在脸上。 他看着玛丽莲又转回身,在栏杆上翘起二郎腿,甚至用一只手杵着腮,一脸挑衅,身着病号服的她,居然让人有些移不开眼睛。 然后,玛丽莲对维塔伸出了一只手掌。 她用这个尚且半透明手掌打了下响指。 然后,其上软组织开始活动,在玛丽莲的精确操控下,一颗颗肉瘤像开花一样,根根冒出。 最终,每颗肉瘤都成了白玉一样的手指。 根部都在玛丽莲的手掌上,甚至蔓延到了手腕:“二百五十六,我赢了。” 维塔放下双手,吸着凉气:“你赢了。” “那当然!”玛丽莲看上去很是得意:“我跟你讲,就算是再多一倍,我也能……” 咔嚓。 话音未落。 她因为挥舞月光剑而没有完全恢复的手腕居然裂出了一条硕大的缝隙。 其上的指头一根根的,落在地上,咔嚓,咔嚓,咔嚓。 像珠子落在了玉盘上,小小的阳台居然下起了一场手指的雨。 很快,手掌变得光秃秃的,连最初的五根手指都不齐了。 玛丽莲看着自己的手,忽然低头,尽是沮丧:“真丑……” 维塔看着玛丽莲,忽然向前,一把握住她残缺的手掌。 玛丽莲讶然,维塔仔细端详。 嗯,缺了大小两根拇指。 维塔低头,仔细在手指堆中挑选,一根根的,终于找到了自己满意的目标。 然后,捡起了自己挑中的两根指头,认认真真,一丝不苟的,装在了玛丽莲的手上。 好像还是会掉。 维塔双手握住,眼睛看着玛丽莲,又像是看着他握住的手掌:“不丑。” “……咦?” “很美丽。” “……哦。” 玛丽莲低头。 在月光下。 她觉得与其说维塔在看着自己的手掌,更像是在看着自己。 他说自己“很美丽”。 有意无意中,她放缓了修复手掌的速度。 只希望这段小小的休息更长,更长一些。 上架感言? 《在广袤的黑暗中》上架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章 野骑士 约瑟夫乘坐着列车,来到了赫里福德的郊外。 在他远处的建筑物中不时传来“砰砰”的枪响声,约瑟夫凝目望去,灰黑色的建筑四周都布着防护网,一些衣着考究的绅士在门口活动着关节,准备进去大显身手。 这里是一处靶场。 约瑟夫轻车熟路的来到了靶场的后门,让那里的门卫看清了自己的脸。 门卫露出了一个极度嫌弃的表情,挥挥手,让约瑟夫进入了里面。 至于门卫为什么嫌弃,是因为他在这里差不多二十年了,还没见过像约瑟夫一样枪法这么差的人。 约瑟夫没有自知之明,他在这里练了很久的枪,却一直没有进步。 他弯弯绕绕的走到了靶场的最顶层,推开了那里的房间。 房间里没有灯,只有一股浓浓的衰朽气息从里面传出。 约瑟夫在面前挥了挥手,推开了房间的窗户:“老团长,您应该多给自己的房间通通风。” 阳光斜斜的刺进房间,洒在一名懒洋洋的瘫在椅子上的的老人身上。 老人缓缓的抬起眼睛,哂道:“约瑟夫,你又来靶场送钱啦?” “骑士的事,怎么能算送钱?这是日常的训练。” 老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快活的空气稍微驱散了房间内地址的衰朽。 “你这次来,不是为了和我这个老东西聊天的吧?” “来看望一下老团长,不行吗?” “呵,那你已经看到了。好,不送。” “等等,老团长,其实我有些事情要打听。” “不知道,不清楚,告辞。”老人又从新闭上眼睛,似乎开始发出鼾响。 约瑟夫叹气,他仍有种感觉,眼前蜷在椅子上的老人浑身仍蕴含着可怖的爆发力,仿佛下一秒就要化身为厉鬼,向目标刺出最锋利的尖刀。 但是,听到老团长那装出来的鼾声,约瑟夫又在怀疑这种感觉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无奈的叹气:“老团长,这是我身为一名骑士的请求,请您务必帮助我。” 接着是漫长的沉默。 仿佛是终于确认约瑟夫不会轻易离开了,老团长才重新睁开眼:“我已经退休很久了,如你所见,我只是个普通的开靶场的老人。” “不,您是老团长,更是所有‘野骑士’的现任团长。”约瑟夫看着大半隐没在黑暗中的老人,态度越发恭敬。 老人缓缓的稍微坐起:“既然你知道我们是‘野骑士’,就不该离我们太近。毕竟,你还有家,还有效忠的对象,和我们这些野狗不一样。” 骑士自古以来就效忠着贵族,但自帝皇强行将骑士和贵族剥离后,无法接受改变的骑士们脱离了骑士团,自谋生路。他们为了生存抱团在一起,自称为野骑士。 约瑟夫眼中闪烁着光:“您教过我,骑士最重要的就是对主家的忠诚,其他的一切都是虚的。而雪莱家遇到了麻烦,我必须不顾一切的帮助雪莱家脱离困境。” 老团长挠挠脸:“我有这么教过你吗?我还以为我只讲过七美德之类的……” “是八美德。” “我忘了……”老团长有些尴尬,然后,他认真的看了看约瑟夫的眼睛,那里的坚毅不曾改变。 两人对视了良久,似乎有看不见的火花在两人的视线间相互碰撞,约瑟夫绷紧了身上的肌肉,而老团长也微微坐直。 终于,老团长收回了目光,重新瘫回椅子里:“好吧,好吧,我明白了。你想知道些什么?” 约瑟夫也松了一口气,他微笑着说:“西里尔伯爵死亡的内幕。” “你不是效忠于雪莱家吗?怎么和西里尔伯爵扯上关系的?” “受人之托。” 老团长点点头,但在下一秒却深深皱起眉头:“这你真的难倒我了。有些兄弟确实还在西里尔伯爵的周围,但他们也没发现这件事的异常。” “他的老管家突然发疯就是一件异常。” 老团长思索良久,忽然舒展开了自己的眉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老管家可能碰上了鞋教之类的事情?” “是的。”约瑟夫点头。 老团长笑了起来,像个真正老人一样开始絮叨:“鞋教,鞋教啊。我们野骑士在很多人的眼里就是一支鞋教势力。但我并不反感这个身份,毕竟,骑士除了效忠的对象外就应该心无旁骛。如果有人问你主家和母神你选哪个,你应该毫不犹豫的选择主家,并马上把那个人的脑袋敲爆。既然我们已经没有主家了,也不曾效忠母神。那我们野骑士现在就是一群无国无家,没有信仰的亡命势力。” 约瑟夫听着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认真听着老团长的话语。 老人轻敲了下自己的脑袋:“抱歉,跑题了。我想说的是,在别人长久的异样目光下,我不自觉的真的开始从鞋教徒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比如说,如果真的是鞋教徒干的,那么他们杀了西里尔是想要达成什么样的结果?” “又比如,西里尔伯爵是赫里福德排行前几的大贵族,手上的资产数不胜数,而且大多聚集在工业区。” “再告诉你个小秘密,他在工业区覆灭前夕,曾经极大的阻碍了骑士团以及教会的停工指令,在鼠灾已经开始大规模泛滥时他仍然让自己手下的工厂加班加点的赶工,拒绝一切企图疏散工人的行动。” 约瑟夫有些惊讶:“一个为工人团体伸张正义的鞋教?” 然而,老人却对着约瑟夫摇了摇头:“不要相信一名野骑士。别忘了野骑士已经是个鞋教了。而我还是这个鞋教的头头,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是在害你。” “不,你们只是还没找到家的骑士。” “呵,如果我告诉你,阻碍教会和骑士团行动的工作,有相当一部分就是我们野骑士受西里尔伯爵的委托做的呢?”老团长似乎说了一个有趣的笑话,“咯咯”的开始笑起来。 “我也在坦斯肯兰弗先生的手下参与了毁灭工业区的行动。” “哈哈,也是。说起来,雪莱家不是已经绝后了吗?你还在为谁效力?” “小姐还在。” “哼哼,哈哈哈哈。艾比小姐?真是羡慕你,还有你所能依附的家。”老团长还在笑着,但嗓子里似乎有哭腔。 靶场的门卫无言的推开门看了看情况,又无言的关上门消失了。 约瑟夫小声的说:“谢谢。” “哈,谢什么?我只是和你稍微说了下野骑士圈子中人尽皆知的事情而已。还有问题吗?问完了就快滚。” 约瑟夫再度鞠躬,但老团长似乎很是激动,他站起,抓住约瑟夫的领口:“记住,珍惜你的家,不要成为我们这样一无所有的人!” 约瑟夫离开了。老团长的胸口却仍在剧烈的起伏,努力平复激动的情绪。 然后,老团长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扯过一张纸,开始写写画画。 “太巧了,工业区覆灭,西里尔死了,联系中断,约瑟夫来打听西里尔的事,这说明调查员也参了一脚,加上最近闹得很凶的那只精灵的事……” 老人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抱歉了,约瑟夫。以后我们可能会是敌人。” 第八十一章 守旧派 奥罗拉看着坐在她对面的艾比,几次想要开口,又觉得没有什么话能说。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她一直没找到拉近和艾比关系的方法。 打架,赌博,飙马,各种黑道的暗语,被人抓到时如何逃脱,魔法。这些她擅长,但当一名自闭孩子的老师她实在不擅长。 总不能真的教艾比怎么当一个不良少女吧? 列车停下,奥罗拉抓抓头发,牵起艾比的手,一起下车。 调查员之家的入口就在离她们还有50米的地方,奥罗拉不由自主的放松了警惕。 然后,一个穿着修士袍的人拦住了二人。 奥罗拉站定,将艾比护在自己的身后,想要先摸清这个人的来意。 毕竟来人穿着修士服,而教会是比调查员要高半级的部门,贸然动手不太合适。 更何况这是在市中,想要打架,或是高呼救命,亦或是马上带着艾比逃跑都很方便。 然而,那个人却没有露出丝毫敌意,只是将兜帽拉下,露出了那一头花白的头发。 奥罗拉惊呼出声:“菲落米老师!你从万恩斯普来赫里福德了?” 名叫菲落米的老妪和煦的笑了笑,双手合十,十根指头指向地面:“奥罗拉,好久不见了。” 奥罗拉手忙脚乱的学着菲落米的样子行礼。这是教会的古礼,自帝皇进行宗教改革后已经很少有人使用了,但仍有菲落米这样的恪守古老礼节的人存在。 他们说教会中的守旧派,已经是如今的教会中不大不小的一种异类了。 菲落米将奥罗拉扶正:“最近你都在干些什么?” “我,我在……”奥罗拉犹豫了一下,将艾比拉到自己的身前:“带孩子。” 菲落米目光中闪过一丝讶异:“这样啊,我都不知道你结婚了。” “啊,那个……不是,我还没结婚。” “嗯?”菲落米忽然露出了严肃的表情:“奥罗拉女士,这是怎么回事?没结婚就有孩子了?没有经过婚姻的祝福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孩子的父亲哪里去了?你给我解释清楚?” “不行……我不能……抱歉老师,我有我的苦衷。”奥罗拉苦笑,关于艾比的事是调查员的机密,她自然不能说太多。 “你?!”菲落米挥手就要敲奥罗拉的脑袋,奥罗拉反射性的将手护在头上,就和12年前菲落米将她从黑帮的监狱中带出来一模一样。 眼前的女人和曾经16岁,带着满身伤痕和叛逆目光的少女身影相互重叠,让菲落米抬起的手迟迟无法落下。 菲落米狠狠的将手甩到一边:“你啊你,我这么多年怎么教你的?遵循母神教义,由此获得从身心到灵魂的救赎。你倒好,连母神所要求的对婚姻慎重而忠贞都没做到,就有了孩子?!这么多年你在赫里福德都做了什么?是不是又死性不改的去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了?!” “没,没有……”奥罗拉很委屈:“我在这里主持救济院的工作……” “救济院?”菲落米面带狐疑:“详细和我说说。” 于是奥罗拉将自己于工业区中经营了7年的救济院的经历说给了菲落米听,包括日渐紧缩的经费,逐步加重剥削的资本家,越来越多的病人,以及最后的覆灭。 菲落米听着目光闪动,她轻轻抚着奥罗拉的脸:“是这样啊,抱歉,我误解你了。” 然后,这位老妪有捏了捏艾比的脸蛋:“你爸爸是因为你母亲的忙碌才离开你们的吧?不要怪你的妈妈,她是为了自己的信仰才这么做的。” 艾比抬头看了看这位慈祥的老奶奶,双眼无神。这让菲落米更加心疼了,她觉得眼前的小女孩是因为从小到大缺失父爱和母爱才成这样的。 奥罗拉张了张嘴,没有说话。看来自己的老师误会越来越大了,更难受的是她没办法纠正。 菲落米抬起头,叹气:“这事弄得,真是。”她看向自己苦笑中的学生,认定这是奥罗拉因为苦涩的生活才露出的笑容:“真是苦了你了,孩子。我会在赫里福德逗留一段日子,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和我说。” “那个,如果您能教教我如何和……”她看了一眼艾比:“和孩子交流就最好不过了。” “当然,欢迎您随时来找我。”菲落米递给奥罗拉一张名片:“我就住在这里,欢迎你们随时过来。” “最后,愿母神无上的光辉永远照耀着你们。” 菲落米再度向两人行以教会古礼,离开了。 然后,艾比扯了扯奥罗拉的衣角,歪着头喊道:“妈妈?” 奥罗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牵着艾比向调查员之家走去:“我不是。听着,刚刚是我老师误会了,至于为什么会误会,这很复杂,以后再和你讲……” …… 赫里福德魔法大学内,差分机前。 维塔惊叹的看着眼前那复杂的机器开启,内部数亿的齿轮与零件精密的运转起来,学生和工作人员在不同的楼层间穿梭,黄铜管道中的蒸汽开始奔涌。与人脑完全不同的结构运行起人类无法理解的魔法。 1000人那本应该消失在时中的行踪轨迹被不可思议的被完美的复现,连接着差分机的打印装置印出了一本赫里福德地图集。 玛丽莲将地图集拿起,草草的翻了翻,就头痛的扶起额头:“嘶,看来一系列复杂的情报研判少不了了,简直是费时费力的典范。” 维塔知道律师菲尼克斯背后可能有一个非常擅长于情报研判工作的组织,但当然不能指望他。 “调查员之家中有擅长这一方面的人吗?” “专业的情报人员都集中在北方前线和didu,我们这里虽然也有,但身手没有那些人好。“玛丽莲小心的将地图集存好:“我让雷德利去试试吧。也许他能想办法。” 维塔点头:“好。” 看来接下来就是愉快的摸鱼时间了。 “别想着偷懒。”玛丽莲看穿了维塔的想法:“别忘了贝洛克说的,我们需要让那潜在的犯人知道我们在调查这件事。” “所以,这件事就拜托你咯。发动一下你还是警探时的人脉,让整个赫里福德的地下世界都知道我们在行动。” “知道了。”维塔答应,心中却有些惊讶。他发觉自己竟然有些忘了玛丽莲是自己的上司来着。 也许是因为和她相处十分愉快吧。维塔摇摇头,开始盘算起自己能找到的地下世界人脉有哪些。 确实有几个人选。维塔盘算着,走出了大学。 第八十二章 贵族杀手 豪斯先生,他是工业区附近成片老旧公寓楼的主人。 他家已经连续三代是靠收租过活的了,到了豪斯这一代已经开始有些入不敷出。 这不能怪他,赫里福德最近几十年的发展十分快速,本来地段很好的公寓楼早已和臭气熏天的工业区接壤。 但他也没办法找另外的工作,毕竟他除了收租之外什么也不会。 为了生存下去,他必须要耍些手段。 结束了一天的收租,他活动着自己僵硬的肩膀,打开了自己的家门。 然后,豪斯看到自己的家中坐着一个不速之客。 是个戴乌鸦面具的人。 豪斯反射性的想要关门逃跑,然后,他看到了乌鸦面具已经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了。 “坐啊,豪斯。”维塔偏了偏枪口,指了指自己眼前的椅子。 豪斯狠狠吞了口唾沫,战战兢兢的坐下:“先……先生,请问您是?” “之前你住院时给你推荐过辣椒水的人。” 豪斯差点哭了出来,戴乌鸦面具的有很多,他本来带着一些侥幸心理,期望遇到的不是维塔的。 维塔上下打量着豪斯:“刚收租回来?” “是,是的。” “还在租房子给黑户吗?” 豪斯马上瞪大眼睛:“先生,您怎么可以凭空污人清白” 维塔懒得揭穿豪斯的谎言,只是用拇指轻轻拨动了手枪的撞针。 “他们其实已经不算是黑户了,”豪斯马上讪笑道:“市政厅已经暂时给了他们居住权,在居住权过期前他们确实是赫里福德的合法公民。” “豪斯,我以前真是低估你了。”维塔拨弄着弹巢:“能把这么多房屋租给黑户的人,看来你在赫里福德的黑道,白道以及工人群体中都很吃得开。” “没……先生,您到底在说什么?” 维塔透过面具黑色的镜片看着豪斯:“你不和白道熟悉,就无法把房屋租给并不合法的黑户;不和黑道熟悉,也就没法让被黑帮控制的工人摆脱他们的格子铺,来租你的房子;不和工人团体熟悉,你也就没办法把你房子的名声打到工人组织内部中去,从而找到稳定而优质的客源。” 维塔每说一句,豪斯的膝盖就软一分,直到彻底跪在了地上:“先生!长官!我上有老下有小,请您饶了我吧!”然后,他翻找着自己的钱包,掏出一厚摞皱皱巴巴的钞票:“先,先生,虽然不多,但……以后我也会定期上贡给您的!” 维塔嗤笑:“你的父母于六年前去世,并且你还未婚。”他用枪口推开那一摞钱:“我只想了解一些情报。” 豪斯大大的动了一口气,决定对维塔知无不言:“好,好的,我明白了,您想知道些什么?” “黑户团体最近生活的怎么样?” “比以前好一些,因为市政厅和教会开始联手对他们进行救济了,比以前朝不保夕的生活好了不知多少,但是……”豪斯小心的看着维塔:“这种情况可能没办法持续太久了。” “为什么?” “很简单,市政厅快没钱了。”豪斯两手一摊:“您总不能指望那些贵族老爷掏钱救济工人们吧?” 市政厅快没钱了?维塔有些讶异,帝皇明明对着贵族们征收着非常高的税务,以至于贵族中很多都出现了财政危机,怎么会导致市政厅没钱地址的? 帝皇征收的巨额财富究竟去了哪里? “然后呢?”维塔暂时将疑问埋进心里。 “有少部分损失轻微的工厂已经开始复工了。但,这些工厂所提供的岗位一岗难求。某些伤势痊愈后开始领不到救济的工人甚至不要薪水都想要做工,只要工厂管饭就行。” 豪斯继续说道:“有些工人已经找上了我,希望我为他们介绍工作。这我真的做不到啊,岗位就这么一点,而且重建工业区的效率远远没有预期的那么快。” 这应该是由于贵族们所遭遇的财政危机导致的了。 “所以,没找到工作的工人们开始慢慢抱团,以图生存。最近天天有新的团体,帮派成立或者消亡。”豪斯不往下说了。 维塔点点头:“帮派的成立总应该有个口号,思想之类的。跟我说说那些已经立住脚的团体是靠什么拉拢人心的?” “主要有两种思想,”豪斯板着手指:“一种认为他们的工作是由贵族提供的,现在他们的遭遇就是因为有些人想要在这种时候依靠外界的关注来提高自己的待遇的人加重了贵族的负担,因此必须要扼杀一切想要这么做的人和因素,以此来换取工厂的尽快复原。” 维塔点点头:“还有呢?” “另一种,呵,这一种想法就是胡闹而已,不说也没关系。” “我想知道。” 豪斯咽了一口唾沫:“另一种想法觉得是因为贵族的存在才让他们落到这样的下场的,因此,杀光贵族和工厂主,他们就能迎来美好的生活。” “杀光贵族?”维塔觉得自己听到有趣的事情了:“这些团体开始行动了吗?” “小道消息说他们中的一个叫贵族杀手的已经成功的干掉了某个伯爵,哈哈,怎么可能呢?” 被杀的西里尔就是一个伯爵。 维塔微微眯起眼睛:“贵族杀手?他属于那个团体,我在哪可以找到他?” “不知道,贵族杀手只是在工业区中的一个模糊的名号,也许他并不存在也说不定。我只知道想杀贵族的那些个团体该怎么联系。” “告诉我。” 豪斯撕下一张纸,唰唰唰的写下了地址。 维塔接过,起身离开,对自己这次的收获十分满意。 …… 在确定维塔是真的已经离开后,豪斯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拨打起自己家中的电话机。 几声滴答的水流声后,电话接通了。 “伏波先生,真的和您预料的一样,有人开始调查到工人的头上了。” 电话那头的伏波沉默了几秒钟:“是什么人?” “那些乌鸦面具。” 伏波轻笑:“好的,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他挂断电话,目光愉悦的看着自家黑板上写着的一大串人名。 其中包括西里尔,贝洛克,艾德,柏宜斯等等贵族的大名。 其中,西里尔的名字上已经画了个大大的叉号。 “调查员掺和进来了,那我该怎么做呢?”伏波喃喃的自言自语道:“是按照原定计划实行下一次刺杀,还是休息一段时间?“ “找到豪斯的调查员是谁?该不会又是维塔吧?” “如果决定休息的话,也不能休息太久,我贵族杀手的名号好不容易在工人团体中有了一些影响力,想要靠这个名号来间接控制这些团体就意味着我还需要更大的战果。” “艾德男爵,我应该马上让你去见母神呢?还是让你多活一段时间?” “你们这些阻止救灾,使工业区的损失进一步扩大的贵族都得死,或早或晚而已。我一定送你们去见母神。” “该怎么做呢……” 第八十三章 乌鸦与火苗 维塔又一次深入进工业区中。 由月光剑造成的两道深深的沟壑还刻在大地之上,停摆的工厂废墟仿佛昭示着这个世界未来的模样。 维塔没有因为这幅景象而多愁善感,他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武器后,步伐稳健的向豪斯提供的地址走去。 在渐渐深入工业区内里的同时,维塔感觉到自己手上的阿曼 《在广袤的黑暗中》第八十三章 乌鸦与火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四章 守秘者 维塔走出工业区后,心中有些不安。 他不清楚自己的一番话语会对这个世界的工人运动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不清楚自己的建议究竟是不是对的。 不过其中的核心思想,诸如分清谁是敌人,谁是朋友、以及枪杆子里出政权这两点应该没有错,这是大千世界革命的通用法则。但这个世界毕竟是个邪神窥伺的黑暗世界,他们的革命运动究竟能不能取得成果呢…… 看来自己只能在力所能及的时候暗中帮忙了。维塔摇摇头,挥散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 太阳已经西斜,是时候回调查员之家和其他人汇合了。 …… 维塔回到调查员之家所隐藏在的沙县小吃那,简单的吃了晚饭。 精灵老板仍是一副对任何人都爱理不理的样子。维塔想起玛丽莲对所有精灵都用着“尖耳朵”的蔑称,但唯独对这位精灵老板似乎一直保持着某种程度的尊重。 也许老板也是个厉害的角色也说不定。 吃完饭后,维塔走进了调查员之家中,拦住一名同事问道:“雪烟回来了吗?” “喏,她在那。”同事指了指被埋在一堆文件后的某个工位。 维塔绕过去,看到了玛丽莲那头乱蓬蓬的银发。她正为了面前这一堆情报愁眉苦脸。 “不是说把情报交给雷德利教授吗?”维塔看着那一堆文字和图画就发晕。 “给了,雷德利那老东西挑走了一部分,说剩下的让我自己处理。”玛丽莲抬起脑袋,用闪闪发亮的眼光的眼光看着维塔。 如果维塔能带来一些有用的情报的话,将大大减少她的工作量。 维塔点点头,将贵族杀手的事,以及在工人居所的墙上出现的预告的事和玛丽莲说了。 “我从老朋友那里也得到了相似的情报。”约瑟夫忽然出现在维塔和玛丽莲身边:“杀害西里尔伯爵的原因极有可能是他在工业区灾难时阻碍了救灾。” 维塔被约瑟夫吓了一跳,而玛丽莲则是扔下手中的钢笔,捏着下巴沉思道:“那么,我们也许可以推测这位贵族杀手的下一个目标了。” 然后,她在自己的桌上又翻出一大本卷宗:“我看看,阻碍过救灾的贵族,这个?不对,是这个!” 玛丽莲从档案中拿出几页:“外界能查到的就是他们了。” 维塔接过,第一眼就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艾德男爵,他是支持赦免精灵蒂塔的那一派代言人。 这位男爵平日里十分高调,经常出席各类的社交活动,是个极好的谋杀对象。 在场的三人对视了一眼,确认了彼此心中的想法。 只要盯好这位艾德男爵,并隐藏起自身,就有一定几率撞见贵族杀手动手的瞬间。 “男爵先生最近有什么活动吗?”维塔问道。 “真巧,就在后天,圣亚菲大教堂。”玛丽莲指了指地图:“他会在那里参加一场弥撒。” 约瑟夫皱着眉头说:“圣亚菲大教堂可是教会的地盘,贵族杀手有胆子在那里动手吗?” “贵族杀手手法诡异,而且他也许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玛丽莲耸肩:“别忘了西里尔是被他亲近的管家干掉的。” “这么说,贵族杀手随时可能动手,不一定非得等到艾德男爵去教堂弥撒。”约瑟夫质疑。 “不,”维塔摇头:“我认为贵族杀手是想通过谋杀贵族这一手段来制造出崇拜他的人,在圣亚菲大教堂这样的场合动手更能体现出他的‘无所不能’。” “那,我们怎么找一个像样的理由去参加那场弥撒呢……”玛丽莲很开心,她非常享受计划在讨论中逐渐成型的乐趣。 这时,在一旁悄悄听了很久的奥罗拉犹豫了一下,举手:“我的老师,教会的菲落米女士最近刚刚来到赫里福德,也许能拜托她安排我们去参加弥撒。” 三人一齐转头,看向奥罗拉。 奥罗拉被看得有些发毛:“干嘛?觉得不行的话就算了。” “不,就麻烦你联系你的老师了。”维塔笑着说。 …… 同一时刻,调查员之家地下九层,监禁室。 无数植物的根茎在监禁室中悄悄的生长,它们绕过了所有监控用的法阵,创造出精巧的结构,缓缓覆盖住了整个监牢。 精灵蒂塔就被囚禁在这里,她长长的耳朵动了动。 她身上被拴住了沉重的枷锁,魔法的闪光和精巧的结构能保证蒂塔无法移动分毫。有些结构深深刺入了她的脊柱,让精灵根本无法调用蕴藏在她身体内部的魔力。 蒂塔的眼睛也被厚厚的眼罩盖住了,遮住了那双可以魅惑众生的眼睛。 规避了监禁室所有防卫植物还在生长,很快就蔓延到了蒂塔面前。 然后,一个硕大的花苞在这些植物根茎上缓慢长出,蒂塔听到了悉悉索索的生长声,抬起头来。 花苞绽放,有两个人从这个花苞中走了出来。 是拿着两颗铁球的护工,以及律师菲尼克斯。 菲尼克斯看了看被植物覆盖的囚室,轻叹道:“不愧是护工先生,真是厉害的手法。” “请快一些,”护工身体的一部分仍然连接着花苞,他谨慎的检查着周围的植物:“想要瞒过调查员以及我们总督的眼睛可不容易,我最多只能坚持10分钟。” “足够了。”菲尼克斯点头,走到了蒂塔的面前。 他在蒂塔脖子上动了动,取下了覆盖在精灵嗓子上的禁制。 蒂塔剧烈的咳嗽起来,娇嫩的嗓音让她的咳嗽声分外令人心疼。 “蒂塔,想要找到你可真费劲。”菲尼克斯冷冷的说道。 “你,你是谁?”蒂塔声音有些沙哑。 “我代表守秘者长老会向你问好。”菲尼克斯盘腿坐下。 “你们这群老古板还是找到我了。”蒂塔声音有些凄凉:“看来我注定难逃一死。” “这要取决于你向人类的组织泄露了多少科学与魔法的知识。”菲尼克斯冷笑:“如果情节轻微的话,你也许在牢中呆个仈jiu百年就能重获自由了。” 蒂塔摇摇头:“你没看到人类近些年来的进步吗?短短几十年,人类社会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还需要我泄露给他们科技?” “你是说这些粗苯的运用蒸汽动力的机械以及那些结构简单的枪?哈哈。”菲尼克斯敲了敲蒂塔的脑袋:“所以你们这些300岁的小年轻就是容易想当然。好好想想,精灵的历史已经延续数万年了,而人类这一次的历史才延续了972年,这意味着什么?” 蒂塔沉默,咬紧了牙齿。 菲尼克斯摇摇头,继续说道:“从第一个人类学会生火时精灵的先祖就与人类一直并行,并且,在这数万年中精灵的历史和传承从未间断过,你真以为在这数万年间无数伟大的精灵先驱在探索世界的时候没发现过蒸汽的力量,真以为在这数万年中我们没有制造出过比人类的枪械和大炮威力还要更大,也更简单易制的武器?” “……你什么意思?”蒂塔有些动摇。 “知道精灵的历史为什么能一直延续下来吗?”菲尼克斯继续问道。 “……因为我们长寿?”蒂塔犹豫着说。 “区区1000年的寿命和数万年的历史比起来算什么?”菲尼克斯嗤笑:“这是因为我们发现了一个道理。” “那就是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律师站起,看向天花板,仿佛是要透过天花板看向隐藏在宇宙之后的神灵们。 “人类也知道这句话。” “不,人类不知道。”菲尼克斯摇头:“很久以前,精灵一直在和人类并肩而行,直到我们发现了人类是个无法抹去好奇心的族群,而因为这好奇心,人类已经毁灭了不止一次。972年前是上一次,而这一次已经不会太远了。” “你看到了人类进步的脚步,但他们每往前前进一步,每发展一点科技,每探索一点自然,都是在为自己的坟墓添一点土。你应该知道的吧?人类的母神已经没有护佑他们的力量了,这就是证据。” “确实,精灵的社会几万年没有变过了,我们一直遵循着传统,抹杀着进步。这使我们衰朽,但这让我们一直活了下来。” “守秘者一直在扼杀我们精灵的进步……是为了让我们延续下去?”蒂塔的语气已经彻底崩溃。 “我们本想让全世界一起延续下去的,但人类这个短寿的族群实在太善变,守秘者的力量只够守护精灵的文明。”菲尼克斯叹息:“所以,告诉我,你操控的团体,特别是你泄露过魔法技术的团体,我该怎么找到他们?” “……太多了,人数有30万人还多。”蒂塔哭道:“我只能通过信物操控他们。” “我知道,所以信物哪里去了?” “我把它当作毁灭守秘者的筹码,交给了斯蒂芬妮总督……” 居然在斯蒂芬妮总督那里?菲尼克斯在心中暗骂一声该死,这真是最坏的消息。 律师向护工点点头,绽放的花苞抖动了几下,包裹住护工和律师。 菲尼克斯想了想:“我在人类社会的身份是想要杀你的那派的律师。祈祷我成功吧,如果你活着走出了监牢,迎接你的将是守秘者最残酷的惩罚。” 花苞将二人吞没,覆盖住囚室的植物飞速褪去,很快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而在原地的蒂塔确认了植物消失后,她马上冷静了下来,之前的哭泣像是不存在一样。 在她手掌中,有一截植物的根茎在缓缓蠕动。 一瞬间,无数计划在她的脑海中飞快成型…… 第八十五章 会面 第二天,奥罗拉找她的老师要来了5份包括艾比在内的去教堂弥撒的邀请,维塔他们则是做了一些必要的准备。 比如再找雷德利申请一批经费买了几件修士服。 维塔试了试,教会的修士服略为宽大,比较耐磨,十分适用于运动,只是有些不透气。 可惜赫里福德的夏天已经到来,否则维塔十分想把修士服当作日常的装扮。 就在这天,维塔在工业区转悠的时候,很轻易的打听到了一条情报: 贵族杀手发出预告了,明天,大教堂中,他将取下艾德男爵的性命。 维塔没有在工业区找到费尔顿领导的工人团体,他们原先借住的小楼已经人去楼空。 又过了一天,终于到了圣亚菲大教堂弥撒的日子。 维塔一行五人步行来到了大教堂门前,玛丽莲侧耳听到维塔修士服内部不时传来的相框碰撞,摩擦的声音:“你是在衣服里藏了多少相框小门啊?” 维塔想了想:“12个。” 约瑟夫捏了捏下巴:“不会影响运动吗?” “还好,修士服比较宽大,可以比普通的衣服藏得更多。” “以前我就想问了,你为什么不直接把武器放进连接着那片黑暗的衣兜里呢?”玛丽莲用手指戳了戳维塔身上的某个相框小门。 “在战斗时衣服太容易破损了,衣兜只要擦破一点就没办法连接上黑暗了。”维塔双手插兜:“另外,在战斗时多半没办法慢条斯理的掏武器。如果在紧急时刻,武器将衣兜的入口撑破导致黑暗消失,而我的手却还在兜里的话……” 维塔抬起手,将拳头缩进袖口里:“我的拳头大概就没了。” “嘶……”奥罗拉倒吸一口凉气,拳头不自觉的捏紧。 艾比抬起头:“老师,您捏疼我了。” 在聊天中一行五人走进了大教堂中。 这里是赫里福德中少有的没有装配蒸汽管道的建筑,纯粹用石块和砂浆垒起的建筑展现着人类传统建筑业的结晶。 阳光从教堂顶部洒下,洒在一个剑型雕塑上。 剑型雕塑就是月光剑,是传说中母神亲手赐给人类的武器。而月光剑并不止一把,每个重要城市的骑士团都会收藏有一把月光剑。 母神本身是没有塑像的,因为没有人可以描述母神究竟是什么模样。 神明都是无法描述的。 五人就坐,维塔左右看了看,发觉他们的座位意外的不错。这里很接近演讲台,离贵族们的第一排也很接近。 维塔转头,发觉艾德男爵已经在几名教会成员的簇拥下落座了。还有几名阴沉的男性在男爵周围分散落座,他们应该是艾德的保镖。 “这附近的魔法师有几个?”维塔小声的询问奥罗拉。 奥罗拉抬起头稍微感知了一下,金色的长发隐藏在修士的黑帽下熠熠生辉:“至少20个,预防幻术系和毁灭系魔法的法阵已经张开了。啊,有人发现我在探查了。” 一名教会的修士微笑着靠过来,向奥罗拉比了个禁止的手势,又无声的走开了。 维塔则是将自己靠在椅背上,思索今天贵族杀手会不会动手。 维塔自己想了想,如果是自己想要在这里杀艾德男爵应该怎么做。 好像确实有很多种方法…… …… 同一时刻,在教堂后排的角落,菲落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长袍,坐在了一位衰朽老人的旁边:“哈,大名鼎鼎的加布里尔老团长居然成了这个样子,以前的老伙计们如果还活着,不知道得有多惊讶。” 野骑士的老团长,曾给过约瑟夫建议的加布里尔随意的翘起二郎腿:“菲落米,你也老了。”他用手指比了个心形:“都这么老了,应该没人追求你了吧?不如考虑考虑我……” 菲落米啐了一口:“老不正经。” 然后,沉默降临到了两人之间。 远远地,一名衣着朴素,但神情肃穆,周身声隐隐有强大魔力波动的修士走上台前,向教堂中的诸位弯腰行礼。 用的不是教会自古以来所使用的古礼。 菲落米率先开口了:“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 “台上那个修士的名字叫耶茨·奥斯维得,是下一任大主教有力的竞争者。” “嚯?这跟你今天找我来有什么关系?” 菲落米略带感慨的望向讲台上:“真是个完美的修士呀,待人和善,魔力强大,但总让人觉得他缺了什么。” “缺了啥?胳膊还是腿?” 菲落米狠狠的拧了一下加布里尔的侧腰,在老团长连声讨饶后,才继续说道:“缺了对母神的信仰。” “哼?有什么根据吗?信仰这种东西可是看不见抓不着的。”加布里尔将双手枕到脑袋之后。 “看过最近的报纸了吗?”菲落米问道。 “看啊,我平时没什么消遣。” “知道最近的新闻怎么说关于母神的事情的吗?” “母神的光辉渐渐暗淡,力量逐渐减弱。无法护佑工业区的人造成了硕大的悲剧。”老团长回忆起报纸的内容。 “这就是证据。” “哈哈,还不够。神这种东西一直是虚无缥缈的存在,也许是伟大的母神逐渐对我们失去兴趣了也说不定。”老团长摇摇头。 “不可能,修士的祈祷仍能收到回应,地址母神仍在竭尽全力的护佑着我们。” “那,也许母神相较于其他邪神来说只是个孩子,保护我们就像是一个孩子将奇珍异宝藏在了屁股底下,而现在这个奇珍异宝即将要被其他不怀好意的大人发现了呢?”老团长轻笑。 菲落米看着他:“你思考的方式真像一个鞋教徒。” “野骑士就是鞋教徒。”加布里尔将嘴凑到菲落米耳边,轻笑着压低声音:“你们守旧派也是吧?” “……你个老家伙究竟知道多少?” “不多,都是猜出来的。”老团长笑了笑:“从你兴高采烈的寄信给我,说有个神秘人教你了一种能从母神那里接收到更强烈回馈的方法时,我就隐隐约约注意到了。” “哈哈,没错。”菲落米自嘲的笑了笑:“现在想来,我收到的反馈大概率根本不是来自于母神。更像是……来自精灵的父神。” “嗯?母神和父神不是同一个吗?”加布里尔这次真的有些惊讶。 “确实,但神秘人告诉我了,母神和父神本就是一体两面。‘母神’的这一面衰弱了,力量就流向了‘父神’那边。因此,信仰母神或者父神,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但这种力量不平衡的流动本身就是对神的一种伤害。” “这毕竟只是神秘人的一面之词。”加布里尔摇头。 “但我相信了。”菲落米望向台上的月光剑雕塑,眼中有痛惜,有心痛。 老团长理解了,菲落米的内心深处仍是一个虔诚的信徒。 神秘人的出现填补了菲落米内心的疑问,解答了为何本该完美无缺的母神一直在衰弱的疑问。这让她的信仰和曾经发生了根本上的改变。 而且老团长这时明白,这个神秘人大概率和他现在效忠的对象是同一个。 他无声的拉开手袖,露出小臂上那菱形的标记:“你也有吧?” “嗯。”菲落米也拉开袖子。两人的标记一模一样。 “说说你的想法吧,来看看我们的敌人是不是同一个。”老团长说着,声音中有些许杀气。 …… 台上的修士耶茨此时念完了长长的祷告辞。他伸出手,指向坐在第一排的艾德男爵:“下面,请男爵先生首先接受月光的洗礼。” 艾德男爵站起,先转头向教堂中的其他人其他人鞠躬致意,再跟着耶茨走到台上。 男爵先是在自己的眉心和胸口处点了一下,再背对着众人,跪下祈祷。 然后,就在这时,演讲台背面的门忽然开了。 门后有黑暗弥漫,维塔从其中蹿出,一把拉住了耶茨的手! 讲台下开始喧哗,艾德男爵听到动静转回头来。 他看到耶茨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刀,对准了自己。 维塔则是捏着修士的手,冷笑道:“那么,你就是鼎鼎大名的贵族杀手先生了?” 教堂炸开了锅。 第八十六章 阻止 伏波的眷顾是一种可以逆转生死,扭曲命运的眷顾。 他可以与在一周内被自己谋杀的人进行身份互换,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 其中一种用法是:在这互换的过程中,伏波将取代那个被自己杀死的人。而原本的伏波则会以另一种“合理”的方式存在着。 所以身为贵族杀手的他总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身为警署高层的他在之前很轻易的暗算了修士耶茨,取代了他。伏波作为耶茨主持了这场弥撒。 没有任何人会对一名候补大主教,前途光明而又虔诚无比的修士生疑。 所以伏波成功的向艾德男爵刺出了刀。 但这一刀又被一个熟悉的人阻止了! 伏波的眼中露出愤恨,他没有在宾客的名单上看到维塔的名字。 因为维塔当然不会蠢到用真名。 维塔仍紧紧抓着伏波握刀的手,但他从另一只手上丢下了某样东西。 约瑟夫转瞬间就与那样东西完成了位置互换,而玛丽莲也用她惊人的爆发力蹿到了台上! 正义的三面夹击! 伏波清楚这次刺杀行动已经失败了,所以他马上调转刀口,朝自己心脏处捅去! 他的眷顾有一个弱点:只有死亡或即将到来的死亡才能结束自己眷顾的效果。 所以他要“自杀”! 包围住伏波的三人马上发现了他的图谋,因此维塔重重拉扯伏波的手,想让他失去平衡,而玛丽莲则是朝他的手一脚踢来。 但伏波现在也能使用耶茨所掌握的所有技能。 一张细密的电网在伏波的皮肤上开始流转。这是已经被教堂中的法阵压制的结果了,否则他可以将自己燃成一颗雷电的太阳。 维塔和玛丽莲都被这电网暂时逼退,伏波的刀刃离自己的胸口也已经不足10厘米。 但这时,奥罗拉也已经被约瑟夫通过位置互换传送到了台上! 奥罗拉毫不犹豫的合拢双手,作出了一个三角形的手势。伏波的魔法很快被逆向解码,本就被压制的电网马上就失去了效果。 所以玛丽莲干净利落的将伏波的手腕踢断,刀子飞刀半空,被约瑟夫稳稳接住。 维塔马上用自己擒拿的技巧将伏波束缚在地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的几秒钟内,奥罗拉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群殴,紧张的情绪高昂起来。 但,她刚想欢呼一声,就听到了讲台下枪支保险被打开的“咔啦”声。 是艾德男爵,劫后余生的他屁滚尿流的爬到了讲台底下,马上被他的保镖们 望着台上的“耶茨”,他心中被惊慌和愤怒填满了,再也无法思考其他的事情。 于是艾德男爵想也不想的朝着他的保镖下令道:“给我开枪!” 保镖们面面相觑。 艾德男爵从地上爬起,强行抢过一名保镖手上的枪,声嘶力竭的喊道:“我说了,开枪!” 几名保镖还在犹豫,但其他的大多数决定执行主人的命令。 数把手枪对准了台上,几十发弹丸因为愚蠢的命令被发射到了台上! 维塔为了躲避子弹,放松了对伏波的束缚。就地往旁边一滚,滚进了掩体中。 约瑟夫则是赶在保镖们开枪之前,一把抱住奥罗拉,转移到了别处。 伏波从地上爬起,张开双臂准备迎接子弹的贯穿。 玛丽莲也张开双臂,面对着伏波,准备尽力用自己的背阻挡子弹。她来不及把伏波扑倒了,子弹一定比她的动作快。 而其他的教会成员想要张开水障,但压制魔法的法阵拖慢了水障的生成。 子弹划破空气,首先冲击到的就是玛丽莲。虽然她可以在遭受枪击后快速复原,但有几枚子弹仍贯穿了她的后脑,让她双足失去力量。一个微微的踉跄后,她恢复意识,再度站稳。 但玛丽莲仍绝望的看着“耶茨”中弹,笑着倒下。 到了台下的约瑟夫瞬间就解决了那几个开枪的保镖。而奥罗拉则是再度跳到台上,双手对着“耶茨”施展起光暗系的治愈魔法。 越来越多的教会成员来到台上,一齐对“耶茨”展开急救。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艾德男爵瘫倒在地上,发出猪叫似得声音,但无人理睬他。 维塔和玛丽莲走下讲台,看着上面光暗魔法的辉光越来越亮。 这几乎是赫里福德最豪华的急救阵容了,只要“耶茨”还有一口气,就一定能被治疗的生龙活虎。 “该死。“玛丽莲忿怒的踢了一脚倒在旁边的艾德男爵。男爵马上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声:“你敢打我!我要去仲裁庭告你,我要让你吃不了兜着……” 玛丽莲又是一脚,艾德这下彻底的昏死过去了。 …… 老团长加布里尔和菲落米坐在最后一排,两人都愣愣的没有说话。 加布里尔率先打破沉默:“看来大家都很忙啊。” “别说话,你的身份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接下来教会和骑士团一定会对在场的所有人进行盘查。”菲落米叹气。 “我只是个偶尔来教堂祷告的普通的靶场老板而已。” “这样最好。” …… 台上魔法的辉光渐渐散去,骑士团和其他教会成员也已经收到了通报,开始向教堂赶来。 奥罗拉是最后一个走下讲台的,她接过艾比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汗:“没救了,有颗子弹直接绞碎了他的大脑。也许只要母神才能把他救活。” 维塔叹气:“算了,我们也不是全无收获。只要比对下耶茨先生最近的活动轨迹,也许就能找到真正的贵族杀手在哪了。” 在场的几人都心知肚明,耶茨绝不可能是贵族杀手的本体,他最多是个被操纵的木偶。 这时,在一旁被玛丽莲打晕的艾德男爵传来了轻微的哼哼声,维塔向他望去,发现男爵的脚呈现出了一个不自然的弧度。 大概是被玛丽莲踢断的吧。 维塔转头对奥罗拉说:“帮他治疗一下吧,否则仲裁庭那边会很麻烦。” “……好。”奥罗拉很不情愿。但她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 这个城市毕竟还是被贵族把持着的。 这时,维塔听到教堂之外传来了喧哗的声音。约瑟夫冲他点头,消失在原地,不一会儿又回来了。 “是各路报社的记者,他们闻到了大新闻的味道,已经把教堂包围了,他们在这种时候总是跑的很快。”约瑟夫说道。 这时,有几名骑士团的成员过来了。维塔准备好证明自己身份的信物,坐到了椅子上。 耶茨的尸体仍然躺在讲台上,鲜血已经染红了那洁白的月光剑雕塑。 从天花板玻璃上洒下的阳光此时似乎被云遮住了,让那具尸体躺在了阴影中。 第八十七章 争执 自从艾德男爵在教堂遇刺已经过了两天的时间。 期间,赫里福德的贵族圈子一直被笼罩在紧张的气氛中。毕竟,就连教会成员都向他们下了杀手了,他们不知道还有谁能够信任。 这天,美食家贝洛克伯爵的书房中迎来了许多客人,他们都是六神无主的贵族们。 贝洛克慢条斯理的享受着美食,没有在意书房中其他贵族的争论。 丁顿夫人悄悄瞥了一眼坐在主位的贝洛克伯爵,然后朝着她旁边的亚力克·迈尔斯说道:“亚力克先生,今天您召集我们来到贝洛克伯爵的宅邸中究竟有什么事?我们的安全该怎么保证?” 亚力克擦了擦额头的汗,他一直以来所扮演的都是一名中立的贵族,是各方势力的传话筒。 因此,贝洛克伯爵通过他传达了召集赫里福德贵族的想法。 亚力克知道,丁顿夫人表面上是在向他询问,实际上是在朝这场会议真正的组织者贝洛克发问。 但贝洛克此时只顾着埋头品味美食,丝毫没有回答问题的意思。 亚力克只能硬着头皮说:“这次会议就是为了讨论我们以后的安全才召集的。” “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丁顿夫人咄咄逼人:“相信在座的各位已经听说了,贵族杀手似乎有成为任何一个人的能力。你能保证那个暴徒没有混在我们之间吗?” 在座的贵族纷纷点头。几十双眼睛望向亚力克,对他施以无形的压力。 亚力克频频望向座首的美食家,但美食家仍是对场中的局面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丁顿夫人和场中的其他人交换了眼色,然后,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女士们,先生们!在座的所有继承了荣耀血脉的人!我们之前因为某位精灵的事情而相互对立,但那都是纯粹的理念之争。我提议暂且揭过……” 主张杀死精灵蒂塔那一派的代言人柏宜斯男爵马上出言讽刺:“揭过?哈哈,那群工厂开到对面国家的先生们当然愿意揭过,毕竟他们手里还捏着精灵那边的订单呢。” 柏宜斯的眼睛扫过以艾德男爵为首的贵族们,继续阴阳怪气道:“帝皇怎么告诉我们的,忘啦?是帝国给了我们追逐这个时代的机会。但是某些先生们现在一遇到危险就想劝我们揭过?怕不是连逃亡向图德王国的船票都准备好了吧?” 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尴尬了起来。 贵族杀不杀蒂塔的争端,实质上是帝国内部本土派和国际派的争执。 本土派固守帝国国内的工厂,因此赫里福德工业区的覆灭对他们的打击尤其的重。这一派的订单来源大都是帝国本身,他们想杀死蒂塔,有着想要激化人类和精灵的矛盾,继而刺激帝国继续增加各类订单,以缓解自身压力的考虑。 只不过这种纯粹利己的考虑被包装成对帝国的忠诚了。 而国际派的工厂已经开遍整个已知世界。精灵那边的人类如同奴隶,人工成本比帝国这边要低得多。因此工业区的损失对他们而言还不足以伤筋动骨。他们主张宽恕蒂塔也有向精灵示好的想法,更何况蒂塔本身就是精灵那边的大人物,手上也捏着相当多国际派的订单。 两派贵族的矛盾由来已久,如今,在杀手的压力下,贵族们已经没有闲暇时间再用悠闲的舞会掩盖这些争端了。 艾德男爵马上站起:“去世的西里尔伯爵先生是国际派,巧合的是两天前遇刺的在下也是国际派。这个杀手真不是你们本土派安排的?” 柏宜斯马上反驳道:“我听调查员里的朋友说了,他们推测杀手的目标是之前阻碍了工业区救灾的某些先生。而阻碍救灾的就这么巧全是国际派,你们还想冤枉我们?” “真要把事情敞开了说吗?你们本土派在鼠灾开始的时候阻止停工的意愿比我们国际派高了一万倍!还不是碍于向帝皇忠诚的幌子你们才没有明面上去阻碍救灾的!忘了是谁委托我们向政府施加压力的啦?你们的委托金还有三成没结清呢!”艾德越说越激动,差点想站到桌子上。 柏宜斯冷笑道:“你在这说这件事干什么,忘了我们交易的公证人是谁了?你真不想给公证人面子?” 而这公证人就是美食家贝洛克伯爵。 在场哪怕是最愚钝的贵族都明白了,两派代言人在这时吵起来并不是真的为了分清谁对谁错,他们的目的是将话题引到“公证人”贝洛克身上,来逼这名伯爵表态。 毕竟,一名大贵族能在这座城市中始终保持中立本身就意味着实力。 柏宜斯和艾德都没有直接质问美食家的勇气,只能采取这样迂回的形式让他开口。 而只要美食家一开口,不再保持这神秘的态度,事情就有得谈了。 亚力克也是中立贵族,但他只是一名小小的代言人,心中清楚这时贝洛克如果继续沉默,那对他的威望将是个巨大的打击。 而且扯到贵族龌龊交易的公证人,就不是他这个小角色能插口的了。 然而,出乎于所有人的意料,贝洛克没有对这件事提出任何想法。 他只是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整理好餐具。 然后,美食家淡淡的说:“后天的仲裁庭审和舞会,将会照常举办。” 在座的贵族们面面相觑,他们早打定主意缺席之后的舞会了。谁都不会在贵族杀手的威胁下还有闲情逸致社交和跳舞。 然而,贝洛克继续说道:“我希望在座的各位都不要缺席,一起参加。” 书房中顿时炸开了锅。 而贝洛克只是微笑着看着贵族们从争论,到疑惑,再到看向自己的质问的目光。 是时候了。美食家站起,环视在座的所有人:“大家的争论,我都清楚了。在这里,我想提醒大家一句:‘永远不要失去了贵族的优雅和体面’。” “当然,我知道在座的各位面临着诸多的困难。但是归根结底,造成诸位困难和对峙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帝国高到不正常的赋税。” 贵族们凝神倾听,贝洛克的话说到他们心坎里了。帝国目前还处于上升期,每年都会有新的蛋糕以及新的利益供他们分食,本土派和国际派的矛盾本不该这么早的就浮出水面的。 一切都源自于帝国对贵族高到离谱的赋税。 “所以,后天的舞会上,我请到了我们的总督斯蒂芬妮小姐莅临。在那时,她会解答诸位关于赋税的疑问的。”贝洛克轻笑。 “至于安全问题,有我们伟大的总督在,大家还需要担心吗?”贝洛克再度坐下,信心十足的看着众人。 大家都知道,斯蒂芬妮其实就是帝皇的情人,是帝国实质上的皇后。也隐约知道斯蒂芬妮掌握着极为强大的武力。 贵族们被说服了,怀着期待与不安相继离去。 美食家的书房内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 这时,贝洛克望向书房的暗室,有一个从里面走了出来。 是律师菲尼克斯。 菲尼克斯拿着笔,在笔记本上书写:“多谢美食家大人。” 贝洛克也在纸上书写:“互帮互助。” 二人都没有出声,因为他们知道: 斯蒂芬妮在监听着整座城市。地址 第八十八章 暴露 一枚小小的红色弩箭划过了赫里福德警署的上空,又隐没在建筑物的阴影中。 如果有人离这枚弩箭够近,眼神又足够好的话,会发现弩箭上绑着一颗眼珠。 这是维塔放出的弩箭。 雷德利之前给他的鲜血手弩,在鲜血供应不足时威力并没有多大,但维塔可以通过这把手弩,来控制其发射的弩箭的轨迹。 再配合多洛之指借用尸体眼睛和耳朵的能力,维塔可以将发射出去的弩箭当作监视无人机用。 他们一行五人坐在咖啡馆的卡座中,维塔正闭目监视警署周围,而其他人正在围着几页情报商量着什么。 奥罗拉轻敲手指:“所以真的可以确定贵族杀手就藏在警署中了?” “西里尔伯爵的老管家,教会的耶茨,这两人平时的生活轨迹有好几处重合。其中一处重合就是他们在向贵族下杀手前一星期都曾经和警署接触过。”玛丽莲翻了翻她整理的情报,将其放在桌子中央:“亲爱的维塔先生觉得这里最可疑。” 维塔半睁开眼睛:“没错。” “有什么理由吗?”约瑟夫问道。 “我曾经当过警探,有时候会感觉警署内部会有些不对劲的地方。”维塔回答道。这纯粹是他的猜测。 他已经确定警署内部没人对那根在空中飞行的红色弩箭起疑了,于是维塔的手再次拿起鲜血手弩,弩臂划破他的手,贪婪的吸收起血液。 维塔皱着眉头重复几次扣动手弩扳机的动作,又有几枝弩箭被发射出来,悬停在半空。 然后,维塔从相框小门中掏出一个罐子,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眼球。 他手腕上系着的多洛之指虽然也能借用动物尸体的眼睛,但问题在于许多动物的视力其实并不好。比如狗是近视,牛羊是色盲,猫的眼睛虽然可以夜视,但很难看清20米以外的移动物体。 所以维塔更加偏向于向雷德利申请,通过赫里福德的医院或者殡仪馆之类获得死去的人的眼球。这似乎有些不道德,但雷德利本身就是丝毫不在意这些问题的人。 这罐眼球就是雷德利塞给他的。 维塔将眼珠小心的固定到红色弩箭上。几枝弩箭一齐无声的划破空气,飞出了隐蔽的咖啡馆。 …… 伏波仍在他的办公室中紧张的处理公务。 警员们刚刚经历了一次大的减员,维护各地治安的力量已经有些不足了。他必须做好各类的人事安排,聘用新的警员,以及牺牲警员的抚恤工作等等,都需要他的过目。 伏波对待工作仍是兢兢业业,经过几次失败,他已经发现了:现在的他是有极限的,越是工于心计,他的计划就越是容易被意想不到的计划所打乱。要不是有了这几乎无敌的眷顾以及极强的运气,他早就栽了。 所以他必须处理好每一件事,然后继续往上爬,直到爬到警署的最高层。这样,他才能掌握更多的资源,继而更好的守护这座城市。 现在他想做的就是清除掉某些腐朽而堕落的贵族,伏波发现了,某些上层人士绝不是这城市的花朵,而是毒瘤。 否则贵族们就不会阻止救灾了。 这时,一支弩箭无声的飞入了伏波的办公室。伏波的耳朵动了动,刚想抬头。 “砰砰。”这时,他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伏波端坐:“请进。” 一名警员拿着文件推门进入,敬礼:“长官!贵族那边发来了请求协助舞会安保的要求!” “舞会?放我桌上吧。” “是!” 然后,伏波微笑着望着警员。警员感到有些奇怪,正想要疑惑的开口时,他忽然情不自禁的站直了。 警员的面容开始扭曲,融化!转瞬间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变成了一名衣着考究的绅士! “关于这个舞会,有什么特别的吗?”伏波向这位由警员变成的绅士问道。 “有,参加的人有问题。分别是子爵,子爵,伯爵,几乎都是实权贵族……这次的舞会规格可真高。是在向我们挑衅吗?”绅士回应道。 “嚯?有趣。”伏波将双手枕在脑后,一时和绅士相顾无言。 绅士苦笑:“这种状态下和‘自己’说话真是奇怪。” 伏波点头:“是啊。” 这名绅士本是某位贵族的管家,但原本的他已经为伏波所杀。 因此,现在这位绅士就是伏波,伏波就是这位绅士。邪神用他无所不能的手将伏波的意识分成了两份,一份还是他,另一份就作为这名绅士活着。 然后,伏波一弹响指,绅士的脸又融化了。几经扭曲后,又恢复成了原本的警员。 警员露出了些许迷茫,但马上回过神来,敬礼道:“长官!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你可以走了。”伏波回答。 警员离开了,伏波愉悦的思考道:“贵族身份规格这么高的舞会,是怎么回事呢?真是在向我贵族杀手挑衅?还是说……” “有某个大人物会出席这次舞会呢?”伏波双手枕头,愉快的在脑内开始推理。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支弩箭悬停在他的办公室的阴暗处,其上的一颗眼珠将整个房间映入眼底。 …… 地址维塔皱着眉头睁开眼睛,松开掌中的多洛之指:“伏波有问题。” 剩下的四人完全没有想到维塔这么快就能有所收获,几双眼睛齐刷刷的向他望来。 维塔将伏波办公室中那名递文件的警员突然融化,变成另一个人,并且和伏波有所交流的事情告诉了众人。 玛丽莲皱眉:“能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吗?” “不能,我只在弩箭上绑了眼睛,没有绑耳朵。” 约瑟夫也问道:“那份文件是关于什么的?” “关于后天将举办的舞会。” 玛丽莲马上起身,借用店里的电话联系了教会以及骑士团,几分钟后又回来了:“后天确实有个舞会,但骑士团和教会那边都不清楚会有什么人参加。” “我们也没有收到邀请,菲尼克斯律师和贝洛克伯爵都没有通知我们这场舞会的事。”维塔将其余的弩箭召回,只留下伏波办公室里的那一根:“我原本以为是因为最近的舞会都没有价值了才这样的,现在想来,也许另有隐情?” 奥罗拉则是磨了磨牙:“既然知道这个伏波有问题了,怎么样,要朝他动手吗?” 维塔,玛丽莲和约瑟夫相互对视,沉默了一阵,维塔才说道:“伏波是警署高层,交友广阔。如果他真是贵族杀手的话,那我们摸不清属于他的情报网究竟有多大。” 玛丽莲接到:“没错,所以,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这事目前只能让我们5个,以及雷德利那个老家伙知道,希望大家保密。至于要不要朝他动手,必须等到把他的眷顾摸清个大概再说。” 眷顾者之间的战斗就是情报战,不清楚对手能力的情况下,再强的人都有可能马失前蹄。 约瑟夫和奥罗拉点头,然后几人的目光不由得望向远处的警署。 伏波,这位警署高层真的会是哪个贵族杀手吗? 气氛变得凝重起来,只有艾比不为所动。 小姑娘小口的品尝着抹茶,觉得这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喝的东西。 第八十九章 袭击 玛丽莲在电话亭中和雷德利通电话,维塔在她附近,操纵着由鲜血弩箭制成的监视无人机。 现在,围绕着警署和伏波办公室的弩箭已经达到了17根。 维塔觉得不能再增加了,再多的话手弩必然会渴求更多的鲜血,而且也会给他的大脑造成很大的负担。 17个不同的视野已经让维塔头疼欲裂了。 这时,玛丽莲挂断了电话,在电话亭中朝着他挥了挥手。 维塔走近电话亭中:“雷德利教授怎么说?” “那个老东西要我们策划一场针对警署的袭击。” “?” “别紧张,目的是试探伏波的眷顾。不需要做的太过火,只要能逼的伏波再使用一次眷顾就行。”玛丽莲叹气:“如果这位警署高层的眷顾是简单的远程操控他人,或者傀儡之类的就好了。如果是那种可以扭曲现实和生死的眷顾,嘶……” 她好像牙疼似得抽了口凉气。 “扭曲现实和生死?曾经出现过这样的眷顾吗?”维塔也感觉身上有些发冷。 “有,”玛丽莲点燃了雪茄:“帝皇27年时,一个名叫米索奥的将军老死了,然后,人们发现关于这位将军,他们的脑海中有好几种不同的记忆。” 雪茄的烟雾袅袅,玛丽莲透过烟雾看着维塔:“有一种是这个将军在很久以前就策划了针对帝皇的阴谋被处死了,但将军还活着时人们明明记得处死的是当时的宰相;还有一种记忆是米索奥将军因为决策失误葬送了帝国数万军队,但事实上那场战斗只是有小小的失利,损失远远没有这么大。” “这两件事被米索奥将军扭曲了,等他死后大家才记起被扭曲的情况?”维塔总结道。 “这是一种可能,如果伏波也有这样的眷顾的话,那正面作战我们就永远抓不到他。没准我们刚刚给他戴上手铐,被抓的人就被伏波扭曲成某某警员,某某逃犯了。”玛丽莲看向警署:“所以,我们的袭击不能让伏波察觉目标其实是他。” “太仓促了,我们需要更多的时间准备。“ “确实,但那些该死的贵族后天还要开舞会。”玛丽莲咬牙切齿。 维塔叹气:“我明白了。但是,就算我们的袭击逼的伏波发动眷顾,这件事又被扭曲的面目全非了该怎么办?” “别太小看调查员,我们也有窥破真相的手段。” …… 两天后的正午,一架马车缓缓接近警署周围。 站岗的警员稍微瞥了马车一眼,收回了目光。这种马车在赫里福德很是常见,没什么大不了的。 奥罗拉戴上了兜帽,面色如常的驾驶着马车,缓缓踱向了警署的背面。 一路上,她和艾比没有受到任何盘查。可能存在的岗哨都被玛丽莲和维塔用各式手段支开了。 因此没人发现载满整个马车的燃烧瓶。 这是维塔他们的计划,由奥罗拉和艾比从警署外部防火制造混乱,他们三个再冲进警署发起袭击。 这场袭击被包装成一个被骑士团粉碎的鞋教最后的报复。根据剧本,玛丽莲和维塔所假扮的鞋教徒以不同寻常的好运冲破了警署内部的包围网,撞见了伏波,并对这位警署高层发动袭击。 选择这一天也是因为警署大部分力量都被抽调至之后的舞会中,所以维塔一行才有不暴露自身而袭击警署的底气。 至于伏波会去哪里,则会由维塔通过血色手弩和眼珠组成的监视无人机所监控,再通过知觉共享告诉众人。 一枚弩箭在警署的某个房间中穿梭,维塔通过它确认了这个房间中没有人后,朝着奥罗拉发出信号。 奥罗拉轻拉缰绳,抬头看向那个警署窗户,弩箭从里面飞出,消失在空中。 奥罗拉深吸一口气,有些找回了昔日的感觉。 然后,她拿起马车中的自制燃烧瓶,点燃了瓶口的油绳。 艾比看着奥罗拉:“老师,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好孩子不要学。”奥罗拉回答道。 然后,奥罗拉手臂用力,将燃烧瓶投掷而出! 燃烧瓶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完美的落入了警署的那间办公室中。 火焰燃起,奥罗拉一拉缰绳,马车跑了起来。 行动已经开始了,但一间办公室的失火还不足以造成整个警署的混乱,她还要往不同的窗口中扔进更多的燃烧瓶。 这时,艾比忽然抱着一堆燃烧瓶坐到了奥罗拉身旁:“老师是坏孩子。” “什么……”马车到了预定的地点,奥罗拉拉动缰绳,惊讶的看向艾比。 艾比已经点燃了手上的燃烧瓶,露出一丝微笑:“我也想当坏孩子。” 然后,艾比学着奥罗拉的模样,狠狠的将燃烧瓶朝着警署窗口中掷去! 奥罗拉的眼神几经变换,然后,她放声大笑道:“好,好啊!坏孩子就坏孩子吧!没错!我也是坏孩子!” “您已经28岁了。” 马车开动,在移动中投出一个又一个火红的燃烧瓶。 …… 警署陷入了混乱,伏波将警署的管理层集中在他的办公室:“怎么回事?!” “有一架马车在外边放火,点燃了下面的办公室!” 伏波暗骂一声该死,警署大部分的力量都投入到今天愚蠢贵族的舞会安保上去了。 他马上大吼道:“联系骑士团,然后分派两个小队去把那架马车给我拦下来,组织人手灭火,然后把守住大门!这也许是又一次鞋教徒的袭击!” 陷入紧急状态的警署在伏波的指挥下渐渐恢复秩序,一架暴力机器重新开始开动起来。 然而,办公室中仍悬浮着一根鲜血弩箭。 这次弩箭上不近帮着眼珠,还帮着一颗老鼠的头。伏波所有的部署都被老鼠的耳朵听去,传到了维塔耳中。 维塔仔细看着警署构造的图纸,马上说道:“约瑟夫,玛丽莲,不要从正面突破!走侧门!” 然后,已经端好枪对准大门口的警员们震惊的看着侧门被一脚踢开,一男一女哇哇大叫着从火海中冲出,他们俩将着火的外衣朝着众人一甩,就突破进了警员的防御网中。 这两人就是玛丽莲和约瑟夫! 他们俩都接受了奥罗拉光暗魔法的强化,身上都披了浸润了玛丽莲所制造液体的外套,所以才能在火海中穿行。 警员们已经纷纷反应了过来,但他们刚刚调转枪口,就发现约瑟夫朝他们丢过来了什么东西。 好像是一颗手雷! 所有人马上卧倒,手雷如果在密闭空间的爆炸,那在场的众位将全部无法幸免。 然而,手雷落地后,很久都没有动静。 终于,有一名老警员壮着胆子站起,来到了‘手雷’的面前。 然后,他暴怒道:“这他妈是帝皇3年式的手雷,就算在老子**里炸了我也照样能活蹦乱跳!留一半人继续把守这里,其余人都跟我追!” 第九十章 计划 这个世界目前还没有普通人可以使用的移动通信手段。 伏波面色阴沉叫住一个陷入混乱的警员:“情况怎么样了?!” “报告!不,不知道!” “该死,袭击我们的人有几个?都有什么装备都不知道?!“伏波咆哮道。 然而,迎接他的是五花八门的回答:“大概有20人!”“不对,是100个!”“这些杂种好像有火焰喷射器!”“见鬼,袭击者哪里搞来的这一个团的火力的?” 伏波挥挥手,阻止了七嘴八舌的警员们。 他选择在办公室中等待,如果真有一个团的鞋教徒袭击警署的话,他不可能在事前收不到线报。更何况直到现在伏波也没听到来自警署制式手枪之外的枪声。 因此,伏波在心中笃定,袭击者绝不会超过5人,装备也不可能精良。只要警员们从被偷袭的混乱中恢复过来,就能将这几个身份不明的袭击者击杀当场。 …… 约瑟夫和玛丽莲在警署内部一路奔跑。 他们两心中有些憋屈,因为这次“袭击”不能暴露身份。所以,玛丽莲不能使用她惊人的爆发力以及速度,约瑟夫也不能使用他近似于瞬移的互换位置。 已经有很多警员从混乱中恢复过来了,跟在他们俩后的追兵越来越多,身后也传来阵阵枪响。 因此,玛丽莲有意的坠在后面,用身体掩护约瑟夫。万幸的是手枪打移动靶本就困难,警员们也没来得及调整好射击姿势,因此弹头只是擦着他们身边飞过,还没有命中他们。 “往右前方20米有一个紧急通道,从那里上楼!”维塔通过知觉共享向他们指示道。 然而,已经有几名警员从他们前方出现,对着两人举起了枪。 “就没有其他路了吗!”约瑟夫大喊。 维塔回答:“其他路人更多!” 玛丽莲啐了一口,从肩膀上拉下一把长条状的武器: 那是一个古董:帝皇初年式火绳枪! 火绳引燃,玛丽莲随意的将枪口朝前指,没有刻意瞄准。 反正这把七十多年前的老古董就算是认真瞄准了,从其中发射的铅丸也几乎不可能命中它所指向的目标。 但这就算再是过时的老古董,这也是枪。 “砰!”在场的警员马上卧倒匍匐,而火绳枪不负众望的打偏了。玛丽莲顺着它的后坐力直接将枪扔掉,她和约瑟夫一起冲出了包围圈,冲进了紧急通道中。 警员们马上站起追逐,可他们看到的是已经被点燃的通道道口。 …… 悬浮在伏波办公室中的弩箭听到了警署的混乱,而玛丽莲他们已经按照计划突破了第一层。 维塔站在制高点,向警署附近的道路望去。 …… 奥罗拉和艾比的马车越来越快,她们已经停止扔燃烧瓶的动作了。 周围的居民已被极高的效率疏散,奥罗拉看到不远处的路口已经支起了半人高的栅栏,有无数骑士团成员架起了长枪短炮,对准这辆马车。 于是,奥罗拉牵起艾比的手,在心中酝酿情绪。 然后,她瞪起双眼,咬牙切齿的低吼道:“维塔你个狗娘养的……” 她在心中酝酿出了对维塔的深深的敌意! 敌意不断发酵,几秒钟后,马车厢门忽然打开了。 在一片无垠的黑暗中,维塔被左手上的阿曼达之指牵引着,走了出来。 地址奥罗拉和艾比轻车熟路的将眼睛和耳朵捂住,维塔将她们一起带入了黑暗。 在门要关上时,奥罗拉的手又狠狠的拉了一下缰绳。 马车侧翻,在地上摩擦出了阵阵火星,停在了包围用的栅栏之前。骑士团上前,打开马车查看,发现里面已经是空无一人。 …… 穿越黑暗,通过折叠门,维塔带着奥罗拉和艾比回到了之前的制高点。 奥罗拉摘下眼罩:“没想到真成了,骑士团包围上来的时候我觉得死定了。” “不会,只要你不抵抗,他们大概率会抓活的,”维塔继续监控警署内部,玛丽莲和约瑟夫已经突破了第三层:“之后有雷德利的担保,最多在监狱里住一宿。” “大概率?”艾比歪头。 维塔没理会艾比的质疑,在心中估计着接下来伏波可能的行动。 是时候了。维塔朝奥罗拉点头。奥罗拉活动了一下手腕,强化自身,拿起燃烧瓶,朝着伏波办公室的窗口扔去。 …… 仿佛是在心中有所预兆,伏波抬头,刚好看到了从窗外扔来的燃烧瓶,以及在制高点上一闪而过的身影。 他一个箭步冲到窗前,关上窗户。燃烧瓶砸在窗上破碎,在烧尽其内的酒精后又熄灭了。 伏波心中变换不定,他不清楚这次袭击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是针对警署?还是针对他这个贵族杀手? 如果是针对他自己,那么应该马上发动眷顾,甚至失去警署高层这个身份也在所不惜…… 然后,伏波失笑,自己应该是想得太多了。自己的眷顾是完美的,怎么可能被人发现? 那么这场袭击应该是针对警署了。伏波的心情轻松下来,觉得这有可能是自己升迁的机会。 …… 玛丽莲和约瑟夫已经在维塔的指挥下潜伏在了第五层的紧急通道中。按照计划,在伏波的办公室被引燃后,他就会从这条紧急通道中逃出,并和约瑟夫还有玛丽莲撞个正着。 然而,维塔的声音从他们脑海中传来:“燃烧瓶没有被扔到伏波的办公室里,开始二号方案!” 约瑟夫马上离开通道,前去吸引警员们的注意力,而玛丽莲则是从怀里掏出了两个瓶子,里面都是特高浓度的酸液。 然后,她将瓶子拧开,“吨吨吨”的喝下。 约瑟夫吸引来了一大群警员,通道口开始传来枪响声。 玛丽莲拿出小刀,朝着自己的脖颈处砍去,瞬间制造出了两具无头身体。 她靠着瓶中酸液恢复后,又将酸液倒在这两具身体上。身体继续发生着变化,又从脖子的断口处长出两个脑袋。 但这两个脑袋的内部其实空空如也,没有大脑在里面。 不过足够了,玛丽莲将燃烧瓶塞进身体里,之后约瑟夫来到玛丽莲身边,拉住她的肩膀。 两人消失在原地。那两具玛丽莲制造出的身体则僵硬的站起。 警员们远远的看到两具身体,大吼道:“不许动!” 间两具身体依然没有停下动作,警员们不得已开枪了。 子弹引燃了身体中藏着的燃烧瓶,瞬间将身体烧成焦肉。 …… “长官!袭击警署的两人已经死了,通道的火灭了!”一名警员在向伏波报告道。 伏波正在低头研究着地图:“从这个制高点往下走,是不是只有这一条路?”他向一名下属问道。 得到下属肯定的答复后,伏波想着从制高点处消失的身影,升迁的野心在熊熊燃烧:“跟我追!我大概知道袭击者的同党会往什么地方跑了!” 第九十一章 酝酿 伏波带着十多名警员穿越在小巷中,他从地图上得知,从那个制高点撤离必定会经过某几处地点,只要抄近道就一定能堵到那个逃脱的袭击者。 他信心十足,伏波在离开警署时他的手下已经向他报告了大概的损失。只有几名警员受了轻伤,无人死亡。而袭击者丢下的过时武器更是表明这只是一伙乌合之众。 所以伏波只是轻装上阵,他让警员带上必要的防爆盾以及手枪。对于一伙还拿着70年前武器的袭击者来说,这样的准备已经足够了。 他们来到小巷中的一个岔路口,伏波抬起右手示意队伍停步,警员们马上分散开,隐藏起来,布置埋伏圈。 伏波同样隐藏了起来,按照他的计算,逃脱的袭击者一定会经过这里。 果然,几分钟后,在高点隐藏起来的警员就用镜面反光发来了信号,这说明有一个人在迅速接近这里。 在场所有人提高了警惕,装配了橡胶弹头的枪支已经对准了袭击者将要到来的方向。 只是,所有人都没发现,一支弩箭静静的浮在暗处。 然后,一个身着黑袍,裹住自己面容的人从小巷的拐角出现,她喘着粗气,看上去十分惊慌。 伏波一压右手,霎时间,数十发橡胶子弹便朝着那个黑衣人发射过去,“砰砰砰”的撞在黑衣人身体上。 黑衣人闷哼一声,倒在地上。警员们马上从四面八方冲出,几人将她的手脚束缚住,剩下几人开始扒她身上的装备。 “小心,这人身上可能还有燃烧瓶。”“咦,好像是个女的?”“只有一把枪,没有其他的武器了!” 很快,黑衣人被卸除了武装。警员们把她用手铐牢牢铐住,押到了伏波面前。 伏波冷笑着看着这位包裹住了面容的袭击者:“这位小姐,我很好奇,你们是为什么想要袭击警署呢?” 然而,黑衣人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伏波感觉裹在纱巾下的眼睛似乎在狠狠瞪着他。 伏波嗤笑,伸手去解开她脸上的纱巾。 然而,就在纱巾刚刚被拉起,露出她的嘴唇时,意外突起。 她忽然以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挣脱了警员们束缚,张嘴朝着伏波的喉咙咬来! 伏波反射性的想要后退,然而,他感到自己的小腿忽然被什么划了一下,无法使上力。这是因为有一枚弩箭悄悄的从他腿上划过,又悄悄的消失了。 望着那口越来越近的洁白牙齿,伏波忽然有种自己不会就这么死了吧的荒谬感。 据说,人类的咬合力在46公斤以上,这股力量足够轻松的粉碎人的喉骨。 伏波伸手,想要阻挡这头暴虐的雌兽。然而即便自己已经用上了全身的力量,他还是无法阻挡袭击者的扑击。 不至于就这样栽了吧? 伏波咬牙,眷顾发动。 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瞬间的迷茫,包括假扮成袭击者的玛丽莲在内。 玛丽莲仍保持着向前的姿态,她的嘴咬上了面前的目标。 只是她面前的目标已经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名老警员! 银牙轻轻咬上老警员的喉咙,其他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纷纷抬枪。 但是在下一秒,十几根弩箭配合着突然出现的约瑟夫马上将所有警员打晕了。 玛丽莲松开嘴,轻轻撕裂手铐,望着一屁股蹲坐下的老警员叉腰思考道:“怎么回事?我们的行动是成功啦还是失败啦?” 维塔顺手将老警员打晕:“袭击警署,伏击这位老警员……等等,这位老警员是谁?我怎么不认识他?” “说到底,我们为什么策划这场袭击的?”约瑟夫同样皱紧眉头:“我们整整策划了两天,搞来了许多过时的装备,弄来了这些邪教徒的装扮,就为了在这里伏击这位警员?” 三个人全部陷入了迷茫,维塔向警署那边望去,火灾虽然已经被大致扑灭,但袅袅黑烟依然直插云霄。 玛丽莲摇摇脑袋:“见鬼,我得给雷德利打个电话。” …… 电话响起,正悠闲的喝着咖啡的雷德利接起电话:“喂?玛丽莲吗?有啥事?没事我挂了。” “教授,刚刚我们袭击了警署,顺手放了一把火,还打晕了好多警署的追兵。” “噗,”雷德利一口咖啡喷出:“怎么回事?你失控了吗?炮弹信标没有触发啊?!” “我依稀记得这次行动是你授权过的。” “授权?我怎么可能授权这种荒谬的行动?!”雷德利用脸颊夹住电话:“你别挂,我翻翻!” 然后,他一阵翻箱倒柜,终于看到了写着“警署袭击计划”的箱子。 雷德利将箱子打开,忽然瞪大眼睛:“真实之书?!我怎么会把它放在这里面?” 真实之书是一块长方形的硬板,上面两种颜色的字迹正在闪烁。 绿色的字迹写着他许可了维塔和玛丽莲一行无故袭击警署的计划,而红色的字迹则标明了这次计划其实为了试探警署高层伏波。 红色字迹在不断闪烁,稀释。很快,字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说明现实已经被篡改了。 再不犹豫,雷德利严肃的在电话中告诉了玛丽莲他在真实之书上所看到的内容,之后冷冷的说:“注意,伏波是那种可以扭曲现实的眷顾者。你知道这种眷顾者该怎么应付吧?” “是的,”玛丽莲回答:“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直接杀了他。这样,我们才能想起所有被他扭曲的现实。” …… 伏波摸着自己的喉咙,有些后怕。 他刚刚差点死在一个三流的邪教徒的牙齿下! 不过,多亏了自己的眷顾,他已经脱离险境了。之后,在小巷中也许会多一个牺牲的警员和一个被击毙的邪教徒,这是他之后需要去收尾的事。 现在,他率领着另外一队警员,排成队列,进入一栋华丽的建筑物中。他要完成被他互换身份了的警员原先的工作: 一场舞会的安保。 许多鼎鼎大名的贵族在依次入场,伏波的目光在他们身边扫视,想要看看自己所选定的目标有没有出现。 …… 教会高层阿斯利和骑士团高层若克并肩坐在一起,在他们身后,有两个年轻人在小声嘀咕. 瑟薇小声的对她身边的安德鲁嘀咕道:“安德鲁哥,你穿这身礼服真是奇怪。” 安德鲁缩起脖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也觉得不好看。” “不是不好看!我是说,我从来没见过你穿成这样,有些新鲜。” 阿斯利叹气,转头对瑟薇说:“瑟薇小姐,你已经加入了教会,就应该以修士的身份要求自己,比如,在一场宴会开始前要保持严肃和沉默。” 若克也转头:“安德鲁,我告诉过你,骑士团成员必须保持自信,时刻挺胸,抬头!” 这对兄妹马上端正了行为和坐姿,只是过了不久,安德鲁又小声向他妹妹搭话:“在教会里阿斯利先生还教了你什么?” “唔,阿斯利先生重复最多的就是我们膜拜母神的目的是,以伟大的她守护人类一样为标杆,从而去守护所有我们看得见的,需要帮助的人,无论所守护的对象是否对女神虔诚的信徒。” “若克先生也教过我类似的!”安德鲁有些高兴:“骑士团是向帝皇和人民效忠的,我已经发过誓要善待弱者,对抗强暴,抗击一切错误,为手无寸铁的人战斗……” 阿斯利又无言的回头,瑟薇荒忙捂住自己和安德鲁的嘴巴。 …… 宴会的后厨,美食家贝洛克伯爵亲自在以他高超的手法烹制着料理。 宴会场地是他名下的财产,这里的厨房也是为了他量身定制的。 律师菲尼克斯站在他身后,笑着说:“伯爵先生,你好像很高兴。” “当然,这是赫里福德有史以来最高规格的舞会了,即使在帝都,有一位总督参与的舞会也不多见。”贝洛克像指挥家一样往锅里洒下不同的配料:“为了我们的贵客,准备一桌华丽的料理是再合适不过的事。” …… 厨房外,宴会场所的一角,同样有两位老人并肩站立。 守旧派菲落米踢了踢身边人的鞋子:“你想好了?你现在不走,那么将来你们在帝国就再也不会有立足之地了。” 老团长加布里尔耸耸肩,随意的靠着墙:“野骑士的立足之地向来只存在于效忠对象的身边,为了我的誓言,就算之后闯下多大的罪孽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动手。” “你们的誓言不是发誓善待弱者,发誓勇敢地对抗强暴之类的吗?” “狗屎,我们的誓言向来只有一个,”加布里尔眼中有着火焰:“对自己效忠的对象献上一切,仅此而已。” “哈哈,没错,我的誓言也只有一个,”菲落米的眼睛同样望向远方:“我要让所有使得母神的光辉蒙灰的对象统统灰飞烟灭,无论是谁,无论男女老幼,地位高低,都是如此。” …… 一名银发女人推开了候客厅的大门,阿斯利,若克,以及在场所有人都起身行礼。 总督斯蒂芬妮挥挥手,示意众人坐下,然后抽抽鼻子:“呵,真是热闹的味道。” …… 一株植物正在宴会场地的地基中,悄悄的生根发芽。 第九十二章 密室 宴会的气氛有些压抑。 赫里福德大半的贵族都来了,他们聚在一起,组成厚厚的人墙。每一双眼睛都沉默的盯着由一个女人带领的队伍。 猩红的烛光缓缓流转,反射在贵族们身上的装饰品上,竟然有些炫目。 瑟薇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聚会,她缩在安德鲁的后面,小心的观察着前方压抑的众人。 斯蒂芬妮总督走在他们的最前列,若克和阿斯利走在她身后。再之后就是骑士团和教会的人了。 她就像一颗无往不利的礁石,轻易的撕开了贵族的人海。人群默默的让开道路,斯蒂芬妮得以轻易的走到了宴会主人的面前。 贝洛克张开双臂,笑着迎接道:“欢迎!我最珍贵的客人!总督大人亲临真是一件幸运的事。” 斯蒂芬妮却像是没看到美食家一样,她四周环顾一圈,说道:“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过帝都的传言,说我几乎不会出席任何舞会,庆典大家都觉得我好像很神秘。” 贝洛克一下子有些掌握不了情况,但还是微笑道:“总督大人身份尊贵,不愿参加寻常的舞会也是合情合理……” “鬼扯。”斯蒂芬妮微笑。 在场所有人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斯蒂芬妮的语调有种莫名的轻快:“其实,我最喜欢舞会了。毕竟,哪位女性会喜欢埋在办公室的纸堆里,没玩没了的工作呢?” 总督缓缓走到一名女士的面前,牵起她的手:“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参加的宴会气氛都会变得很糟糕,大家都好像会有意的避开我,到后来,甚至连敢和我对视的人都没有了,我甚至没办法找到一个舞伴,只能看着你们边跳舞边往我这里瞥,真是无聊。你说对吧,女士?” 被斯蒂芬妮牵起的女士强行挤出一丝微笑,在感觉手上的力道减轻后马上条件反射般抽开了手,但又想到这似乎不合礼仪,她的手僵在半空,不知所措。 贝洛克强行咽下一口唾沫,继续笑着说:“如果我的宴会让您暂时感到不愉快了,请接受我的道歉.” “不必,早习惯了。”斯蒂芬妮坐下双手交叉,将下巴摆在其上:“你不是号称美食家吗,我来这的唯一目的就是想尝尝你的美食究竟好不好吃,快一点,别让我等太久了。” …… 若克和阿斯利护着瑟薇兄妹悄悄退出了人群,若克小声对安德鲁说道:“事情有些不太对,你带着你妹妹赶紧走,去骑士团总部把增援过叫来。所有能打的都叫上。” 阿斯利却是摇摇头,望向远处:“好像晚了,有两位老前辈堵住了出口。” 若克循声望去,果然有两个老人一左一右的向他们接近。 一个是带了大包小包的野骑士,另一个是默行古礼的守旧派。 若克耸耸肩:“带家伙了吗?” “谁吃饭跳舞还带长枪短刀的?”阿斯利脱下教士长袍。 …… 宴会的某处,有一扇门忽然开了。没有拿到请柬的维塔一行从那里的黑暗走出。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开始小心翼翼的观察现场的情况。 …… 珍馐和佳肴被一道道的呈上桌子。 贝洛克坐在斯蒂芬妮的对面,沉默的看着总督大快朵颐。 侍者在上着一道又一道饭菜,总督的刀叉没有停过。而随着金属餐具的碰撞,周围的人群也在悄然发生着改变。 衣着华丽的贵族退到了后面,取而代之的是沉默的,武装到牙齿的人。 骑士团和教会成员早已剑拔弩张,但他们只携带了最低限度的武器。但他们神情轻松,对近在眼前的威胁不为所动。 终于,斯蒂芬妮扫光了最后一道菜品。她擦了擦嘴,感受着无数指向她的枪口:“对了嘛,这才有些和我谈事情的样子。” 贝洛克的眼神阴晴不定:“您什么意思?” “你们没有这些武器的保护,就不会敞开心扉告诉我你们真实的想法。”斯蒂芬妮有些无聊的打起了哈欠:“快一些,这场舞会真正的主人快等不及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就是舞会的主人。” “你觉得是,那就是吧。“ 美食家的胸口几经起伏,才再次冷静了下来:“贵族为帝国的发展以及帝皇的统治立下了汗马功劳。然而,帝皇却没有给予我们相匹配的报酬。” “嗯哼?” “尤其是近20年来,帝国的赋税一年比一年高。如今的税率已经比史上最残酷的暴君所征收的要多十倍!这是对我等荣耀血脉赤裸裸的掠夺!” 斯蒂芬妮左右看看:“我觉得你们生活的挺好。” 贝洛克挥手,所有枪支都解除了保险:“我们需要一个解释,一个关于税率为什么这么高的解释。” “就这个?好啊,我告诉你。” “如果您不想与我们分享这个情报的话,就只能请总督大人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您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帝皇要收这么高的税。” 贝洛克的思路又被打断了,他只能沉默一阵,继续说道:“……期待您的解释。” 然而,斯蒂芬妮好像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情,脸上浮现出笑意,过了片刻才消失:“哎呀,抱歉。我又不想告诉你了。” “……总督大人,继续愚弄我们,就只能请您在这里暂且住下。等我们自行前往帝皇身边查清税收的流向后,再与您继续商谈。” 数十把枪举起,对准了斯蒂芬妮。 “当然,如果最后的结果是,您就是蛊惑帝皇,让本该英明神武的他几近昏聩的罪魁祸首的话,就只能请您接受贵族的审判了。” “我明白了,用帝皇的话说,你们这是想要‘清君侧’?软禁我就是给你们提供个叛乱的借口。你们的军队准备的怎么样?我收到的情报是你们前几天还在因为本土派和国际派的事争论的不可开交,现在又突然拧成一股绳啦?” “我们向来团结……” “给我介绍介绍吧,许诺你们庞大的利益,蛊惑你们掀起叛乱,也是真正邀请我来这里的人,让他出来吧。” 贝洛克额角青筋暴起,斯蒂芬妮已经不止一次愚弄他了。 这样子没办法谈事,于是美食家挥手,想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总督一点教训。 于是,周围持枪的人马上调转枪口,瞄准了由斯蒂芬妮带来的随从们。 “砰砰砰!”弹丸齐发,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又将多出几十具尸体。 然而下一秒,贝洛克的怒容凝固在了脸上。 美食家看到从地里钻出的扭曲虬结的铜制管道像一张细密的藤蔓,缠住了子弹,将他准备的所有属下绞在了一起。 然后,黄铜制的藤蔓继续缠绕,像一棵高高的树一样,持续吞没着贝洛克以及所有贵族的属下。 那些武装到牙齿的人显然没有武装心灵,他们看到这已经被鲜血染红,夹杂着肉末和碎骨的铜树后显然慌了神。他们开始朝着铜树射击,可是除了溅起一些零星的火花外,没有任何效果。 直至最后,这些武装人员都成为了铜树枝丫里红色的装饰。 …… 维塔发现事情不对了,这好像不是他们现在该卷入的事。他马上想和玛丽莲一起走入黑暗,而约瑟夫也带着奥罗拉和艾比消失在原地。 …… “我不想这么做的,但你一幅有恃无恐的样子,好像很难沟通。”斯蒂芬妮搓搓手指,轻轻吹去上面的尘埃:“正主在哪里,赶紧出来,我快没耐性了。” 斯蒂芬妮周围开始传出黄铜的味道。有铁轨在她脚下一圈一圈的生成,宴会大厅的柱子变成了烟囱,地毯上有小小的房屋开始建成。餐具似乎有了生命,连接,组合在一起,成为银白色的蒸汽列车,在从总督身边拔地而起的铁轨上飞速运行。 宴会厅变成了一座小小的城市。 然后,在这片城市中,无数刀片忽然在贝洛克身边飞舞,直至组成了人型。一双手搭上了贝洛克的肩,随意的将他甩开,坐下:“总督阁下,真是厉害。伟大存在名副其实。” 斯蒂芬妮挑了挑眉毛:“你是?” “我叫菲尼克斯,是一名律师。” “呵,在你死前,我想听听你弄这么个阵仗是想要做什么?” “很简单,我想要精灵蒂塔交给您的铁片,以及您的性命。” “既然知道我是伟大存在,你就不该抱着杀我的妄想。”斯蒂芬妮轻笑,她带来的侍卫也都笑了。 “这不是妄想,我为您准备了一位势均力敌的对手。”菲尼克斯同样笑了起来。 …… 维塔的手刚刚摸到门把手,就发觉把手已经变化了。 连同他面前的门,都变成了一朵散发着芳香的鲜花。 维塔向后退了几步,发觉自己好像走在了草坪上,再下一瞬间,他恍惚的觉得自己似乎身处于一片树海。 约瑟夫面容发白的又出现在原地,他喃喃说道:“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 “拉拢了护工?不错。”斯蒂芬妮揉揉手腕,一拳向菲尼克斯击出。 铁轨缠绕上她的手臂,列车顺着铁轨,以千钧无当之力朝着菲尼克斯冲去! 菲尼克斯双手交叉格挡,他并不慌张,因为他的眼睛的余光瞥见,有鲜花开始在斯蒂芬妮臂上的铁轨生长。 第九十三章 压制 “被困在这里了?什么意思?”维塔皱眉,跑到掩体处观察大厅的情况。 宴会大厅已经变成了城市和丛林的战场,硕大的植物和不断生长的城市在相互厮杀。 “还记得多洛变成的鼠飞龙吗?祂是不完全的伟大存在。”约瑟夫用手捻起被植物扭断的管道和被城市杀死的植物幼苗:“完整的伟大存在能制造出一个封闭的领域,在领域内的人除非得到许可,否则无法从领域中离开。” 一旁的奥罗拉记起那不死老鼠的海洋,恍惚间有些发冷。艾比则看着两个在碰撞的领域,从心里升起一股熟悉的感觉。 “城市和丛林,这是两个伟大存在在打架?”维塔拿出折叠小门,打开向里面张望。他发现黑暗中的门第一次如此的少,目力所及的似乎只有宴会大厅中的门。而能够通往外界的门则完全消失了。 “我怎么知道。”约瑟夫一翻白眼:“我看上去像是伟大存在的样子吗?” …… 列车咆哮着,越来越接近菲尼克斯。 然而。列车车轮每向前一转,铁轨上的鲜花就越多一分。 斯蒂芬妮皱眉看着她召唤出来的列车像生锈一样,速度越来越慢。植物绞进轮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但列车还是将菲尼克斯撞飞了,律师吐出一大口血倒飞出去。 几根尖利的管道从菲尼克斯即将落到的地方冒出,律师落在上面,他散落成一堆刀片,又重新组合成人型。 “操控刀刃的眷顾者,还进入了拥抱期?有趣。”斯蒂芬妮轻笑,对着律师遥遥一指。 然后,一个巨大的炼钢炉出现在律师头顶,带着其内接近2000度的钢水往菲尼克斯脸上砸下。 菲尼克斯只是轻弹响指,使得其面前出现了一把悬浮的刀刃。他握紧刀柄,刀刃带着他往前飞来! 律师大吼道:“护工!” 钢水淋下,却在半空中变成了一片花海。菲尼克斯冲破花瓣,握着飞刀一往无前的朝斯蒂芬妮冲来。 但他的脚下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条规整的石板路。 现在只有帝都才能见到的车子迎面朝律师撞来! 律师只能放开刀柄,再次变成分散的刀片躲过车子的撞击。车轮卷起的气浪无情的将刀片刮散,斯蒂芬妮挥手,飞溅的铁水将刀片融化了大半。 剩余的刀片重新聚集,再次组成菲尼克斯,而他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浑身上下没有一寸完整的皮肤。 律师沙哑的说:“为什么您被护工压制了,还能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护工?不差。不过是我压制他。”斯蒂芬妮朝着律师走去。每走一步,她的脚下都有铁轨拔地而起,沥青路完成铺就。列车,汽车缓缓驶来:“护工他人呢?再不把他叫出来,你可就要死了。” “很遗憾,护工先生在别处有些事情要处理。“ 斯蒂芬妮眼中的惊讶一闪而逝:“你是说他不在领域里?怎么可能?这个领域是怎么支撑起来的?” “全靠这个。”菲尼克斯忽然掏出一本翻开的笔记本,这一页上画着一颗在转动的眼球:“守秘者全体长老向城市之主问好,嗨,其实我原本不想表明身份的。” “黑天之眼?!”斯蒂芬妮往后退了半步。 那一页书上,画上去的眼球开始不安的转动,似乎有无数虫子在眼球内来回穿梭。 眼球的瞳孔一团乱麻,透过纸页看向了斯蒂芬妮。 据说,这只眼睛直接连接着宇宙深处。 大厅中的城市无声崩塌了。 …… 老团长加布里尔看着被植物逐渐侵蚀的城市,笑着说道:“时间有点久,不过差不多了。” 菲落米则对若克和阿斯利弯腰:“劳驾,能请你们让开吗?我们有些事要处理。” 四人对峙了一段时间,若克和阿斯利没有带趁手的常规武器,不愿轻易出手;而老团长和菲落米也只是把守着大门,没有其他的动作。 安德鲁和瑟薇他们已经带着没办法战斗的成员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如果能说说你们想要做什么,就再好不过了。”阿斯利悄悄弯腰,顺手用光暗魔法强化了若克。 若克则是无声的弯腰,捡起一张桌子,撕开,留下两只桌脚。 斯蒂芬妮的领域崩塌了,两人心中都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很简单,你们看到这崩塌的领域了吧?”老团长偏偏脑袋:“是时候去干掉领域的主人了,要一起吗?” “荒谬。”若克冷声。 “真是遗憾,我还以为总督大人早就天怒人怨了呢。”加布里尔抓抓脑袋:“对了,你们今天穿着什么底的鞋子?” “?” “如果是软底鞋的话,就请你们小心了。毕竟图钉还是挺扎人的。”加布里尔说完,马上朝着两人扔出了一包东西。 若克用桌脚格开,一包钉子洒下,布满了若克周围。 然后,菲落米呼唤出火球,加布里尔则拔出短刀朝若克冲去! “砰,砰,”骑士传统的铁靴让加布里尔的脚步声听起来颇为沉重,但他可以毫无顾忌的踩过满地的钉子,直直的用短刀向若克刺来! 阿斯利挥手,火球马上消失在半空。而若克则只是站在原地,轻松的挥舞起桌脚。 他一瞬间就看出老团长用刀的十几出破绽,尤其是他的左手,整个放在了身后,根本无法保持身体的平衡。 忽然,若克瞳孔微缩,反射性的往侧边一躲! “砰!”枪声响起,一缕蒸汽从加布里尔隐藏起的左手冒出。 老团长轻笑,抬起左手,露出他拿着的枪:“不会吧?不会真有人以为我会用刀攻击吧?” 若克咬牙,感受着脚后跟的刺痛。一枚图钉已经扎破了鞋子,深深刺入了他的脚掌。 然后,他尝试扭动脚踝,却感觉有一股冰冷的触感出现在脚后跟,顺着血管窜上大腿,弥漫向全身。 “对了,顺便一提,图钉上被我涂了毒。要不要猜猜毒性有多强?”加布里尔举枪指向若克。 若克皱眉:“阿斯利,腾得出手吗?” “我很忙,那位女士刚刚已经对着我们使用了7种不同的幻术系魔法了,我必须全力抵挡。”阿斯利回答。 加布里尔的枪声再次响起,这次一道水障出现在若克身前,挡住了这一枪。而阿斯利的鼻子下也出现了一抹殷红。 阿斯利无声的擦去鼻血:“最后一次,接下来你自己想办法。” 若克已经扯下了自己胸前的吊坠,握在手上,用它刺破自己的手掌,默念道:“自此开始,由深渊吞噬。” 有火焰从他掌心冒出,吊坠融化,重组成了一把一人高的大剑。 若克顺手将左手上的桌脚折断,只留下匕首刀柄般的长短。桌脚内部冒出了想猛禽勾爪一般的刀刃。 火焰开始在若克衣物上燃烧,若克左手反握匕首放在自己右胸前,右手抬起,直握大剑,剑尖指向了老团长。 “这种时候还不忘行礼?哈,真是个迂腐的骑士。”加布里尔撇嘴,手又伸向了自己的包袱。 阿斯利则默默捂脸:“你为什么要念这段令人尴尬的台词,鲜血武器明明划破手掌就够了的。” “不觉得帅吗?”若克单手用大剑舞出了漂亮的剑花。 第九十四章 钥匙 加布里尔所拿着的是一种老式手铳,优点是经过改装后威力颇大,缺点是载弹量只有两发。 老团长将手铳旋转一圈,褪下两颗弹头后,准备装填。 而此时若克已经高高跃起,左手短刀插在地上,以此为圆心,挥动大剑。 燃烧着的大剑掀起一股气浪,将地上带毒的图钉卷起,吹飞,净空了他和加布里尔之间的道路。 然后,若克利用大剑提供的惯性,带动自己的身体,剑尖划出一道圆弧向老团长砍去。 “就这?你这是在跳舞?”加布里尔后跃,心中惊叹于若克能用大剑挥舞出这么复杂的动作,也同样不解于这套动作为什么这么好预判。 但是,在剑尖堪堪擦过老团长的身边时,若克忽然加速了。 他身上燃烧的火焰一下子像爆燃般燃起,大剑带着若克向前飞奔,他的目标是在加布里尔身后一直和阿斯利比拼魔法的菲落米! 战士就该近身切法师! 菲落米也看到了全身冒火,快速朝她接近的大剑,但她不为所动。 与加布里尔配合那么多年,她知道老团长一定会保护她。 一颗榴弹状的飞行物很快超过了若克,并在他和菲落米两人之间爆炸。 剧烈的闪光和刺耳的巨响爆开,若克这一剑失去了视野,从菲落米身边擦过。 四人被光暗魔法强化过的感知很快恢复,若克回头,看到老团长捂着眼睛,手上一枚专门改制过的发射器正冒出烟雾。 加布里尔将发射器随意的一扔:“骑士不是说不会对妇孺下手吗?虚伪的家伙。” 若克嗤笑:“让我看看你的包里还能拿出什么新花样吧。” …… 贝洛克伯爵连滚带爬,植物,城市,刀片,被卷成肉酱的手下,一切都已经超乎了他的认知范围。 在他所阅读的书籍中,政变其实是一种很简单的事:将总督囚禁,用武力逼她就范。传言中斯蒂芬妮非常强大,但他觉得再强大的人,也没法匹敌几十把对准她的枪。 很可惜,这次他错了。 贝洛克剩余的保镖开始往他身边聚拢,惊慌的贵族们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他身后的人群越聚越多,保镖们也自觉的将美食家围在中间。 尽管这个队伍中没有任何一人知道他们要去往哪里。 然后,贵族的队伍中忽然爆发出了一阵尖叫声。 丁顿夫人的脚被植物缠住了,她摔倒在地,看着藤蔓飞快的爬上她的大腿。 于是,她崩溃了:“柏宜斯!艾德!救救我!救命!” 队列中的两名贵族听到呼救声后,没有停下,只是把脖子缩的更低了一些。 “柏宜斯?!哪个杂种在昨晚还在我身上和我海誓山盟的?艾德!我已经有你的孩子了!”丁顿夫人渐渐被藤蔓吞噬,望着两人仓皇逃窜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忿怨。 “我是贵族,我是荣耀血脉的继承人!我不会死在这里的,不会的!”丁顿夫人这么和自己说着,腿上仿佛重新拥有了力量。 只是,这股力量很快就被一株植物掐灭了。藤蔓撬开了她的头盖骨,开始吮吸甜美的脑浆。 脑浆的味道和普通人比起来,没有任何区别。 …… 菲尼克斯手脚发颤,他从身上掏出一个装着金色液体的针管,狠狠刺进自己的大腿内侧。 活塞下压,萦绕在律师身边那几乎令人发疯的低语以及在他身上跳动的刀片开始消失,最终,幻觉得到了缓解。 他能重新看到正常的世界,听到正常的声音了。 斯蒂芬妮单膝跪在他前方,抿着嘴,手上拿着菲尼克斯得到笔记本。 然后,总督直接撕下了画着黑天之眼的那一页,握在手心。 书页在斯蒂芬妮的手掌中似乎造成了某种扭曲,一种人类无法理解的存在从她的指缝中冒出,像是发狂摆动的触手,又像是单纯刻在空间上的裂缝。 只是,这些异常很快消失了。书页在斯蒂芬妮手上燃烧,最终化为灰烬。 “您一定是疯了,直接接触画着黑天之眼的书页后,您离失控还有多远?”菲尼克斯站起。 “你一定是疯了,就这么想杀了这座城市的150万人?”斯蒂芬妮仍然单膝跪地。 “我只想杀您,这150万人算是陪葬。”菲尼克斯环顾四周,丛林即将把所有城市彻底吞没:“不过也没差,您已经很虚弱了。” 律师一步一步走近斯蒂芬妮:“我,护工,加上黑天之眼的画像才能勉强制服您,我谨代表守秘者向您表示钦佩。” “守秘者中有很多人曾向我表示过钦佩,他们最大的共同点除了脑子有坑之外,就是全被我和帝皇杀了。” “前辈们为了守护这个世界而牺牲,我为他们感到光荣。”菲尼克斯的手上出现了刀刃。 “如果把抹杀一切进步称作‘守护世界’的话,你们确实干得不错。” “人类果然永远不会理解。”菲尼克斯深呼吸,此时困扰他的幻觉已经在针剂的药效下完全消失,而斯蒂芬妮这个伟大存在对他造成的威压也已经减弱到最小。 护工的丛林领域借着吞噬脑子,也越来越强。 刀刃搭在了斯蒂芬妮的脖子上,只要轻轻一划,就能结束这个伟大存在的生命。 菲尼克斯忽然想要说些什么,守秘者近百年来最大的敌人之一就要死在自己手中了,这让他心情激荡。 然后,他惊觉,身为一个守秘者战士,他不该在这种时候兴奋的。 这是幻术系魔法! 律师又掏出一枚针剂为自己注射,魔法对他的影响消失,而此时一个戴着白面具的男人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约瑟夫用短刀一把格开斯蒂芬妮脖子上的刀刃,同时拉住总督,就要消失。 菲尼克斯余光瞥见大厅的吊灯上,维塔站在那里,用来复枪瞄准了自己。 然后,律师的身前出现了几十把刀刃,向着两个方向激射而出! 约瑟夫消失,而维塔踩着的吊灯则被刀刃撕碎。碎片落下,律师看到那里有个碎裂的小门。 …… 维塔气喘吁吁的从某扇门中走出,对飞刀那不亚于亚音速子弹的速度心惊不已。 还好,这个舞厅就是维塔敌意次参加舞会的那个地方。 他在这里所有隐蔽的地方都摆了方便自己战斗的道具,没想到在这时派上了用场。 虽然有很多已经被丛林和城市毁坏了,但同样有很多能用。 至少拖延时间是够用的。 …… 贝洛克身后的队伍越来越短,有很多人被藤蔓撬开了脑子,成为加强这个领域的养分。 这让美食家更加的慌不择路,直到他撞上了一个人。 贝洛克抬头,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喊道:“警官,警官!救我!带我出去!我有钱,我会给你很多钱的!” 伏波烦躁的将贝洛克推开,但美食家仍不死心的站起,想要扑倒伏波身上。 这时候杀了他对伏波来说毫无意义,而且虽然人群惊慌,但此时对一个伯爵下手也太冒险了些。 于是,他抱住伯爵,悄悄拉开了自己的手袖。 伏波的臂弯上缠着一截满是眼球的脐带。 脐带上的眼球“唰”的一下看向了贝洛克。 贝洛克目光发直,他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意识到怪异离自己这么接近。 伏波将手袖下的脐带收起,轻点贝洛克的脑门。 美食家干净利落的晕了过去。 …… 奥罗拉用火焰魔法灼烧植物,尽力清出了一块没有藤蔓覆盖的干净场地。 然后,他将一块浸染了约瑟夫血液的手帕放在大厅中间,下一秒,约瑟夫便带着斯蒂芬妮出现在了这里。 玛丽莲将总督扶起,轻笑道:“姨奶奶,真没想到有一天你会这么狼狈。” 玛丽莲和斯蒂芬妮同属拉克瓦家,而后者的辈分很高。 “玛丽莲,很高兴你在这里。”总督闭眼,浑身脱力。 “总督,您还不能休息,“奥罗拉想为斯蒂芬妮使用治愈魔法,但她发现总督的身体构造和人类大相径庭。 维塔则穿越黑暗来到了这个房间,刚见到斯蒂芬妮就问道:“我们该怎么从这个领域出去?” “很简单,再找一个伟大存在来,和我一起就能把这丛林领域打破,接触到外界的城市后,我也能顺便恢复力量,摁死护工和菲尼克斯。” 几人相互对视,约瑟夫气笑了:“您是在开玩笑吧?已知的伟大存在整个世界都不超过十个!” 这时,艾比忽然开口了:“我有办法。” 迎着众人疑惑的目光,艾比继续说道:“我曾是那个差点降临世界的胎儿的容器,也许可以成为和您对等的存在,只是需要一把‘钥匙’。” 艾比目光迷离:“钥匙……也许是一根脐带,上面有很多眼睛,它曾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能感觉到它就在这个大厅里。” 第九十五章 支援 伟大存在本身是一个机密。 玛丽莲知道斯蒂芬妮是伟大存在,是因为她在调查员中有较高的地位,并且她和总督同属拉克瓦家族。 约瑟夫只知道赫里福德中有伟大存在,因为坦斯肯兰弗就是研究这个的。 而贝洛克只知道一些零星的情报碎片,又受到律师的蛊惑,因此他对总督的实力估计产生了极大的偏差。 而这个局面的罪魁祸首菲尼克斯则成功的将斯蒂芬妮逼到了绝境,尽管这其中有相当大的运气成分。 玛丽莲转头问斯蒂芬妮:“姨奶奶,您能感觉到那截脐带在什么地方吗?” “很遗憾,这里快要完全变成丛林了,我做不到。”总督摇摇头:“也许把这个房间从新变成城市后,我可以恢复一点力量。” “该怎么做?” “一个城市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居民,尽可能的去把外面的幸存者带到这里。”斯蒂芬妮看向维塔:“你就是维塔吧?“ “是的。”维塔有些疑惑总督为什么突然叫住自己。 “你的弟弟和妹妹也在这里,之前他们在保护这里的侍者和贵族,有些危险。” 维塔勃然变色,马上想要推门离开。 “等等,带上艾比,也许会有收获。”斯蒂芬妮叫住维塔。 维塔犹豫了一秒钟,牵住艾比的手,通过黑暗离开了房间。 奥罗拉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玛丽莲,还有约瑟夫,”总督又看向两人:“你们两个去对付那个菲尼克斯,要小心,他对你们俩来说是很强的。至于奥罗拉……” “就拜托你掩护那些普通人来这个房间了。”斯蒂芬妮部署完毕,伸了个懒腰。 “那您呢?把我们都派出去了,就没人保护您咯?”玛丽莲问道。 “放心,在城市彻底崩塌前,护工找不到这个房间。” …… 菲尼克斯面色阴沉的坐在藤蔓密布的桌上,他端着一杯酒,身上的伤口还在渗血。 然后,他将杯子重重的磕在桌上:“找到斯蒂芬妮了吗?护工先生?” 藤蔓竖起,歪歪扭扭的构成了一行字:“还没有。”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骑士团已经组成火炮阵地开始轰击我的领域了。” “能撑多久?” “半小时左右。” 菲尼克斯呲牙,看来自己必须要更加主动了。 忍着伤口的疼痛,律师站起身来,望向硕大的,已经被藤蔓和植物覆盖的大厅。 藤蔓仍在不时绞杀大厅中的人,通过吸吮脑汁而汲取力量,一些骑士团和教会成员已经组成了反击的力量,开始对抗藤蔓的侵袭。 护工还在和总督掰腕子,尽管城市已经收到重创,但只要丛林稍微放松压制,斯蒂芬妮必然可以卷土重来。 ……真是个可怕的对手。 律师又掏出一个针管,想为自己注射,以此减轻伤口的疼痛。他现在要亲自对大厅中的人发起屠杀,反正护工要的是这些人的脑浆,只要注意杀他们时别往头盖骨砍就行。 菲尼克斯知道对城市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居民。杀掉大厅中的人可以帮助护工彻底碾碎残存的城市。 只是在他的手刚刚伸进衣兜里时,眼前的景色忽然改变了。 背部传来寒意,仿佛有利刃在飞速接近自己的身体。更要命的是一只拳头已经以超乎寻常的速度朝自己面门打来! 但菲尼克斯只是不屑的撇撇嘴。 玛丽莲的拳头和约瑟夫的匕首同时攻击在一堆散落的刀片上! 刀片翻涌,拳头和匕首瞬间被绞碎。下一秒,菲尼克斯恢复人型,同时有几十把刀剑从虚空出现,对准了玛丽莲和约瑟夫。 刀剑飞射,而玛丽莲和约瑟夫同时用自己的方法拉开了同律师的距离。 …… 阿斯利和若克的战场已是一片狼藉。 四周布满了大剑的砍痕,各种奇怪的道具,散落遍地的钉子,以及五颜六色的毒液。 老团长加布里尔身上有被劈砍的伤口,他的道具包也已经瘪下去了一大半,而若克的小腿也已经呈现出令人不安的紫色。 若克竖起大剑,感受着自己的视野因为侵入身体的毒素而变得模糊。 “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让路。”加布里尔耸肩,手中拿着几个发条人偶,扔到地上。 另一边的阿斯利已经没办法说话了,各种纷繁的魔法模型已经填满了他的脑海。血液在不断的从他的五官中渗出,这是他遭受魔法攻击的证明。 菲落米也是同样的状况。 强大法师间的战斗有时就是这么波澜不惊,尤其是在两人同样擅长幻术系以及光暗系魔法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若克弓身,单脚蓄力;而加布里尔则轻弹响指,启动发条人偶。 发条人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蹦跳着接近若克。后者凝聚精神,不敢放松。 若克之前领教过,这些人偶的功能各不相同。有些能放出强力电击,有些干脆是烈性炸药…… 而在他疲于应付人偶时,加布里尔则会扔出其他的道具偷袭,又或者直接拿手铳向自己射击。 更糟糕的是之前通过脚掌入侵身体的毒素已经扩散了,寒冷袭上若克的身体,而鲜血武器仍让他在剧烈失血。若克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因此若克不想再猜加布里尔的意图了,他要顶着蔓延至全身的毒素先下手为强! 加布里尔却很放松,现在是他的大优势。 只是,就在若克刚刚想借着大剑跃起,而老团长也不疾不徐的构思好接下来的偷袭时,有一样东西“咣当”一声掉在了两人中间! 若克和加布里尔强行收回气力,惊疑不定的看着那个方形物体。 这是一扇小门,有一支镶着眼珠的弩箭将它从吊灯上推向了地面。 维塔开门,皱着眉看到几只“嘎达嘎达”的蹦跳人偶在朝这里接近。艾比则骑在他脖子上,捂着耳朵,半睁开眼睛。 维塔什么也没做,只是沉默的看着人偶跳进黑暗,消失。 然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维塔这才松了一口气,从门内走出半步,看向若克:“若克先生,请问我的弟弟妹妹在什么地方?” 若克沉默的指向某处掩体,安德鲁和瑟薇就是消失在那个方向的。 维塔向若克鞠躬,关闭小门,消失不见。 若克和加布里尔面面相觑。 然后两人从新摆好架势,准备再次火并! 但下一瞬间,门又开了。 加布里尔皱眉,手铳发射,道具扔出,但维塔只是从黑暗中走出半步,稍微调整门的位置,便将加布里尔的道具全部扔进了黑暗里,而手铳子弹也被半睁开眼的艾比用魔法拦下。 维塔转头:“抱歉,马上就好。”然后,他又看向若克:“先生,需要武器吗?” “什……” “我听说现在的骑士团相对于刀剑,对枪炮更感兴趣。”维塔走出,将这扇门内拴着的武器解下,抛给了若克。 若克手疾眼快的接住,发现是几把手枪,一把霰弹枪,以及好几颗手雷。 维塔点点头,关闭小门,这次没再回来了。 若克轻笑,收起大剑,手枪上膛:“老家伙,向你介绍一下,这是帝皇65年式的新型手枪,蒸汽结构驱动,弹容量6发,射击间隔0.1秒,比你的手铳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我是开靶场的,当然知道。嗯……那个,我要去上个厕所。”加布里尔尴尬的笑了笑。 “没门。”若克完成了瞄准。 枪声响起,这次是菲落米帮加布里尔挡下子弹。 只挡住了3发,剩余的子弹穿透水障,射向屏障后。而阿斯利则抓紧机会透过魔法压制菲落米,一时间,这位守旧教士因遭受强大的冲击半跪在地上。 而老团长则早就往旁边滚去,扔出了烟雾弹掩护他们两个。 在烟雾中,老团长从道具袋里拿出了两个古铜色的机械:“不就是新发明的武器嘛,我也有。真可惜,本来想留着路上用的。” 两个机械启动,8支由齿轮连接的翅膀从机械上伸出。 机械飞起,在烟雾中伸出两个枪口,瞄准了烟雾外边。 而一枚手雷也已经穿透烟雾,被投掷了过来。 第九十六章 刀光 约瑟夫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刀光剑影。 离他20米远,浑身伤痕的菲尼克斯像是闲庭信步一般,每走一步,都会有新的刀刃浮现在他的身边。 下一秒,这些刀剑便会以不同的轨迹朝着他和玛丽莲飞来! 他们的前方是直插而来的剑尖,侧方是在旋转封路的刀刃。 玛丽莲皱眉,握紧刚刚恢复的拳头,朝着刀身和剑脊打去。 她打落了一把,两把,三把,四把…… 第五把刀在玛丽莲侧方,这次她慢了一点,手肘被削断; 第六把刀直指她的面门,玛丽莲偏头,肩膀被分为两半; 第七把贯穿了她的小腹,其上所携带的力量让玛丽莲往后退了两步,让她失去了平衡; 第八把命中了她的侧胸,第九把削掉了她的小腿,第十把,第十一把…… 刀剑淹没了玛丽莲。 约瑟夫没有玛丽莲快,他只能盯着菲尼克斯,盯着疾飞而来的刀剑,集中精力,努力看清它们的轨迹。 然后,位置互换!他不断的和空中的刀剑进行位置互换,就像在钢铁河流中倔强逆行的小鱼般,接近菲尼克斯! 刀剑是从律师身边出现的,约瑟夫最终一定能通过交换来到菲尼克斯身边。 计划比想象的还要顺利。 仅仅是几次交换,跳跃,约瑟夫便成功的来到了菲尼克斯身边。 但骑士的脑海中没有一丝高兴的情绪。 菲尼克斯仅仅是手掌虚握,一把两米长的剑就出现在了他手上。 然后,长剑在律师身边画出一个优雅的圆形。 约瑟夫便在这个圆形当中,他将手上的小刀交换为一张桌子,想要通过它抵挡这一剑。 桌子和长剑碰撞,像切豆腐一样被切碎,速度没有丝毫减缓。 而一些适合近身发射的短刃也已经在菲尼克斯身边生成。 约瑟夫只能往周围扫视,消失在原地。 一盏煤油灯在菲尼克斯身边被刀剑瞬间撕成碎片,而律师眼前的景色又一次改变了,他感觉脚下一空,回过神来时便已经身处于半空中了。 是约瑟夫站在煤油灯的挂钩上,用交换把菲尼克斯弄到了半空,此时两人之间不到20厘米。 然后,约瑟夫的短刀在这之前已经刺出,此时刚好接触到菲尼克斯的小腹! 骑士这一刺用上了全身的力量,他有绝对的把握贯穿半空中的律师。 约瑟夫在赌,赌菲尼克斯在身边召唤出刀剑时,就无法化为刀片闪躲攻击! 此时长刀还在律师手上,这是一个机会! 然后,刀尖上便传来了坚硬的触感,以及金属撞击的“叮当”声。 约瑟夫的刺击被出现在律师小腹前的刀身完美挡住,而菲尼克斯也静止在了约瑟夫面前,没有下坠。 这是因为菲尼克斯的脚上出现了一把宽刃,他就像踩着飞剑一样漂浮在半空。 然后,律师布满刀片的手朝着约瑟夫抓来。 已经两次因为被抓住而败北的约瑟夫当然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他毫不犹豫的完成了交换,而菲尼克斯也只抓住了一个染血的丝巾。 菲尼克斯踩在飞剑上,左右环顾:“原来如此,我摸清你的眷顾了。” “对于你自身,你可以和你能看到的东西,或者和沾染了你血液的东西互换位置;” 律师在飞剑上缓缓前进,搜寻着约瑟夫的位置:“对于其他东西,你也能将两样你没接触到,却能看见的东西互换位置;对付你也很简单,只要接触到你,那么即使你位置互换,也会带着我一起换过去。” “又或者,只要我飞剑的速度快到你看不见,不也是一种方法吗,”菲尼克斯看向某处掩体之后:“你说对吧,骑士先生?” …… 以玛丽莲为中心的那堆刀剑中,开始有棕红色的气体混杂着热量冒出。 钢制的刀剑在被腐蚀,融化。 玛丽莲在其中站了起来。 …… 维塔从黑暗中走出,听到大厅另一侧刀剑清脆的撞击声,有些担忧的望了过去。 但因为各种藤蔓和城市残骸的阻隔,他看不到另外一边的战场。 不过料想以玛丽莲和约瑟夫的实力,解决律师应该不是很困难吧。维塔这么对自己说,殊不知他的两个队友正在被菲尼克斯摁着打。 维塔一边搜寻瑟薇和安德鲁的踪迹,一边向骑在自己脖子上的艾比问道:“感受到脐带在什么地方了吗?” 艾比凝神,有些犹豫的抬起手指,指向某个地方。 正好是维塔的弟弟妹妹消失的方向。 又有一种被安排了的感觉,维塔摇摇头,发射鲜血手弩,在确认安全后,小跑着朝目的地冲去。 …… 一截藤蔓忽然从地上冒出,向某名骑士团成员缠去。 那人还在安抚往这里聚集的普通人,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不觉。 然后,一双大手猛的攒住了藤蔓! 那名骑士被吓了一跳,往前跳了几步,回过头来,发现他的同事已经用魔法将那截藤蔓烧成了灰烬。 他松了一口气:“谢谢你们,”又转头看向大手的主人:“谢谢你,安德鲁先生。” 安德鲁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这里已经被幸存者们组成了一个防御藤蔓攻击的阵地。没有战斗力的人被围在中间。能使用毁灭系魔法的教会成员站在最外围,中间是有着武器的警员和骑士。 贵族带来的,用作政变的属下在之前被总督一口气全杀了,他们的武器被一些警员和骑士获得,但用来对付不是人型的藤蔓还是太困难了一些。 于是骑士们只能负责对幸存贵族的监视,对普通侍者的保护,以及灭除一些漏网之藤。 所幸因为斯蒂芬妮仍在和护工角力,尽管她处于劣势,却也让藤蔓无法分出太多的力量对付这些幸存者。更何况外界的火炮在不断轰击着领域,这让他们得以喘息。 然而瑟薇发现,藤蔓侵袭和再生的速度已经越来越快。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本能的觉得情况在变得糟糕。 她望向在阵地中忙前忙后的蠢哥哥,心中有了小小的信念。 自己一定要保护他。 在安德鲁和瑟薇不知道的地方,有一双阴毒的眼睛锁定了他们俩。 是伏波。 伏波的心中总是有一处阴影,而阴影的名字就是维塔。他有一种预感,自己和维塔的命运必然会再次相交。 而在这混乱的境况下,他遇到了维塔的弟弟和妹妹,这让他有些拿捏不准这是命运的礼物还是陷阱。 如果是礼物,只要趁乱对他们俩下手,就能将安德鲁和瑟薇变成自己的棋子,以后维塔将不再对自己构成威胁。 如果是陷阱,那是否表明维塔也在这附近? 应该不会的,伏波暗自嘲笑自己,藤蔓和城市的封闭让他只能扭曲这舞会厅中人的命运。现在,他无法通过扭曲命运让自己离开这个地方。 伏波判断,这种封闭可以对所有眷顾都有效,以此类推,维塔也不能通过黑暗从外界来到舞会厅内。 更何况维塔现在也没理由怀疑自己。 缠在手腕上的脐带眼珠开始不安的躁动,混然不知自己已经暴露的伏波一点一点朝着兄妹靠去。 …… 菲尼克斯抬手,一把修长的,流线形的剑出现在他面前。 这把剑可以爆发出接近子弹的速度,以此击杀躲在掩体后的约瑟夫。 忽然,律师耳朵微动,他听到了铁片摩擦的声音。 剑尖倒转,朝着声音的来源处射去! 先是擦破空气的声因,然后,从菲尼克斯身后传来了一声闷响。 并不是想象中人体暴烈的声音。 律师回头,发现在他下方站了一个浑身包裹着铁甲的身影。 流线形的剑没入铁甲之中,冲击力被盔甲吸收了大半,似乎在因为被强酸腐蚀一样不断融化。 盔甲内部就是玛丽莲,她的身体可以变为有极强腐蚀力的酸性液体,融化金属后,能将其用作身体的一部分。 玛丽莲的声音透过盔甲传出:“约瑟夫!一起上!” 作为回应,一柄飞刀从掩体后被掷出。 …… 藤蔓仍在疯长。 独自待在房间中的斯蒂芬妮脸上骤然出现龟裂。 她轻抚自己的脸颊,皮肤恢复光洁。但下一秒,裂痕再次出现了。 第九十七章 恶化 约瑟夫的眷顾十分强大,但也有不少限制。 比如,交换没沾染自己血液的两样东西时,必须保证它们都在自己的视野中;以及,两样东西至少要有一样在自己周围不超过3米的距离中。 所以他没办法做出扔出飞刀,让空中的飞刀与敌人交换位置,并把敌人摔死的操作。 菲尼克斯仿佛看出了这一点,只是将刀剑对准约瑟夫扔出来的飞刀后,便专心观察玛丽莲的动作。 全身覆盖着盔甲的玛丽莲动作依然灵敏,速度同样没受到任何影响,像是离弦之箭般朝着律师冲刺。 菲尼克斯用自己脚下的飞剑稍微增加高度,轻轻挥手,又有数十上百把剑朝着玛丽莲呼啸而去。 玛丽莲抬手,覆盖在她手臂上的盔甲尤其的厚。 刀剑射来,玛丽莲这次没有特意攻击刀身和剑脊,而是凭借着手甲强行偏移刀剑的轨迹。 飞驰的刀剑撞在手甲上,不断的擦出火星,在其上留下深深的刻痕。 但刀剑太多,太密了。玛丽莲不可能打落所有,因此有很多漏网之鱼突破了她的格挡,穿透盔甲,贯穿她的身体。 刀剑一刺透她的身体便开始被腐蚀,成为盔甲新的材料。而她的体重也因此增大,抵消了刀剑能让原本的她往后倒飞出去的力量。 玛丽莲用了不到3秒冲到菲尼克斯下方,而约瑟夫扔出的飞刀也到达了菲尼克斯头顶处。 然后,玛丽莲蹲下,发力!被腐蚀的钢铁在她的腿中构成了弹簧状的结构,大大增加了玛丽莲的跳跃力。 这一跃往上窜出了6米,她几乎来到了和律师一样的高度。 但菲尼克斯的刀剑攻势从未停止,离开地面的玛丽莲不可避免的因为刀剑的冲击,离菲尼克斯越来越远。她的手够不着律师了。 然而,飞刀越过菲尼克斯的头顶,来到两人之间,然后在那里被换成了一张石桌。 玛丽莲接住石桌,狠狠的朝菲尼克斯拍去! 石桌极为沉重,是这个宴会厅中最重的武器,钢制的刀剑很难轻易的将其砍断。 但空中的菲尼克斯没有躲闪。 望着越来越近,朝他拍来的石桌,他只是轻轻抬起手上的刀。 玛丽莲的视野被石桌挡住了,没有看到刀接触到石桌的那一瞬间。 她只看到,面前的石桌上忽然密密麻麻的长出了无数刀剑,将猝不及防的她狠狠贯穿! 然后,菲尼克斯发射的刀剑开始撞击石桌的另一侧,失去支点的玛丽莲无法抵挡这股力量,被贯穿的她也无法逃脱,只能生生的被推开,坠落;被压在石桌密布刀剑的那一侧之下。 令人牙酸的金属与内脏的撕裂声从石桌下传来;接着是刀剑被溶解腐蚀的声音,高热的蒸汽,以及红棕色的气体。 但这次,刀剑溶解的速度明显慢下来了。 构成玛丽莲软组织的酸液不是无限的。 约瑟夫在掩体后,咂舌看着菲尼克斯轻飘飘落到石桌上,他周围无数刀剑还在降下,在不断的攻击着玛丽莲。 骑士躲在掩体后四下张望,终于找到了一片来自城市的地砖。 约瑟夫抓起地砖,小声道:“斯蒂芬妮总督,不知道您能不能听见。如果您能听见的话,最好赶紧安排维塔或者其他人来支援。” 菲尼克斯完成了对玛丽莲的补刀,在确认她短时间内没办法恢复行动能力后,再次踩着飞剑漂了起来。 约瑟夫继续小心说道:“我们好像打不过他。” 只是,在菲尼克斯刚刚升起时,有藤蔓突然从地上蹿起,但扑了个空。 约瑟夫周围的藤蔓也突然躁动起来,它们先是一把打碎了约瑟夫手上的地砖,接着,又朝骑士抽来。 …… 奥罗拉刚刚聚集了一批普通人,斯蒂芬妮告诉她,只要随意走入一个房间中,就能找到她。 于是,奥罗拉安抚住逐渐躁动的人群,推门,果然是斯蒂芬妮所在的房间。 幸存者鱼贯而入,奥罗拉不安的看到藤蔓在打开门的一瞬间就向着房间涌去。曾差点淹没在鼠海中的她本能的发射火球,来灼烧这些藤蔓。 然而,斯蒂芬妮的声音从房间内传出:“奥罗拉,够了,进来吧。” 奥罗拉熄灭掌中的火焰,跑进房间,反手关门。 然而,映入她眼帘的却是浑身开裂,隐隐要散架的斯蒂芬妮。 奥罗拉惊叫:“您怎么了?!” 总督盘腿坐在地上,轻轻喘气:“来自外界的城市气息越来越弱了,护工也许已经无所顾忌,开始全力摧毁赫里福德。城市的毁坏也影响到了我,就快来不及了。” “现在,停止搜救普通人,等待维塔找脐带。你现在出去的话,护工现可以腾出手攻击你了。” …… 悬浮在若克周围的无人机歪歪斜斜,若克藏在掩体中,抽空朝着无人机射击。 在老团长加布里尔拿出无人机的一瞬间,战场的画风就改变了。阿斯利马上放弃了和菲落米魔法的比拼,而是掩护着若克,一齐钻进周围的掩体中。 毕竟无人机上那两个黑洞洞的枪口不是闹着玩的,好在口径不大,阿斯利的魔法可以撑住第一轮的扫射,而若克的手雷也逼退了菲落米,阻止她乘胜追击。 然后,凭借极为精湛的枪法,若克已经用维塔给他的手枪射断了无人机几乎全部的羽翼,一架无人机坠落,散落满地的齿轮,另一架也没有之前那么灵活了。 加布里尔也惊骇于若克鬼神般的枪法,他感觉自己不是面对着一个拿着手枪的敌人,而是满编的步枪排! 若克不知道老团长的想法,只是在用地上碎裂杯子的倒影观察着掩体之外的情况,意图用所剩不多的弹药完成对敌人的绝杀。 因此,精神高度集中的他没注意到脚边的情况。 藤蔓无声的爬上若克的脚踝,分泌毒液,朝着他踩中图钉的伤口爬去。 然后,藤蔓的企图被一道火焰粉碎了。 阿斯利引燃烈火,烧尽了爬在若克脚上的藤蔓,若克回头,收回伤脚。 恼羞成怒的藤蔓在他们俩面前疯狂摆动起来,一起朝着两人挥舞。 两人翻滚闪避,阿斯利也催动力量灼烧这些植物,但随后他发现自己的灼烧居然快不过植物的生长。 他们必须放弃这个掩体了,若克往外掷出最后一颗手雷,在藤蔓的干扰下冲出掩体,避过老团长和菲落米的攻击,寻找下一处掩体。 “该死,这些藤蔓为什么不攻击他们两个!?”若克用地上的碎玻璃看到了老团长与菲落米的样子,藤蔓围在其周围,更像是在保护他们。 “谁知道,也许他们就是一伙的!”阿斯利回答:“快些,我感觉总督大人撑不了多久了!” …… 小小的阵地本已步入阻挡植物的正轨,然而突然疯狂的藤蔓打破了这微弱的平衡。 修士的魔力开始耗尽,藤蔓突破了外层的防守,朝着中层的警员和骑士进攻。 安德鲁靠着自己的力量扯断靠近他的藤蔓,瑟薇也用起魔法,尽力掩护内层的普通人。 场面开始混乱,而伏波小心的闪躲藤蔓,看着混乱的场面,觉得是时候了。 一株藤蔓从安德鲁背后伸出,将他绊倒,安德鲁想要站起,可越来越多的藤蔓缠上,让他动弹不得。 “安德鲁哥!?”瑟薇发出一声尖叫,靠近安德鲁。 伏波紧步跟上,这是偷袭的时机。 然后,他拔出匕首,对准了瑟薇小小的身体。 在这里杀了兄妹俩,自己可以多两条命,等到脱险后,自己也可以通过他们控制维塔。 仿佛是有神灵相助,一株藤蔓也朝着瑟薇刺去!伏波腿部蓄力,等待藤蔓攻击瑟薇的一瞬间。 然后,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弩箭朝藤蔓射来,刺穿植物,在瑟薇耳边留下了一道破空声。 伏波驻足,看到弩箭上的眼球,以及连在箭尾的小门。 瑟薇回头,看到小门打开,有一个身影从里面跃出! 维塔一把拉住藤蔓,霰弹枪发射,弹珠将植物狠狠撕碎,沙哑着声音嘶吼:“你想对她做什么?!” 伏波悄然退开,强行按下心中的敌意。 乌鸦面具镜片反射着寒光,映照着藤蔓和伏波的身形。 那句话是对着他说的吗?警官心中有些荒谬的想。 第九十八章 冲锋 维塔半跪在折叠门边,一只手抓着藤蔓,另一只手捏着打空了子弹的霰弹枪。 艾比从他的脖子上跳下,朝四周嗅了嗅,寻找脐带的气息。 然后,她悄悄扯了扯维塔的衣服,手指指向维塔的老上司。 瑟薇望着胸膛正剧烈起伏着的维塔,下意识的问道:“黑门先生?” 维塔一愣,目光从遁入人群中的伏波身上移开,拍了拍艾比的脑袋后站起。 他有一个初步的计划。 于是,维塔环顾防线中的所有人,沙哑着下令道:“诸位!听我命令!我带你们离开!” “大家排成一排!把手搭在前一个人的肩上!然后闭上眼睛!跟着队伍移动!千万不要放手!” 防线中的人有些发愣,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而第一个行动起来的是瑟薇。 她也大叫道:“大家!听这位先生的!安德鲁哥,你也来帮忙!” 伴随着安德鲁的大嗓门,与维塔曾经合作过的骑士团成员率先反应过来了,他们迅速的组织修士和警员,来让队伍排成一排。 队伍很快排好,维塔拦住正忙前忙后的弟弟妹妹:“瑟……小姑娘,还有这位先生,你们两个跟在我后面。” 殿后的骑士团成员冲维塔竖了一个大拇指,维塔往后看去,伏波也在排队的人群的最末尾。 骑士和修士们会殿后,在最后一个普通人进入门之前掩护队伍,防止藤蔓趁机攻击。 维塔将折叠门立起,打开,牵起艾比,再次沙哑声音吼道:“诸位!在进入门后千万不能睁眼!也不要放开你们前面的人!否则我不保证你们会出什么事!” 一些贵族开始打起了退堂鼓,但队伍已经开始缓缓向前,而藤蔓的攻势也愈发紧凑,他们只能半推半就的跟着队伍往那扇连接着黑暗的门内走去。 艾比还坐在维塔的脖子上,他身后就是搭着他肩膀的安德鲁和瑟薇。队伍已经有一大半跟着他进入黑暗,马上就要轮到伏波了。 只要伏波跟着队伍进入黑暗,维塔就有绝对的把握将他干掉,并取得他身上的脐带。 …… 伏波也看着逐渐接近他的那片黑暗,心中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入折叠小门。 理性告诉他没问题,维塔没理由怀疑自己,只要跟着队伍走,就能脱离这随时被藤蔓摁住,活取大脑的危险境地。 但感性又在他的心中嘶吼:不要进去!不要进去!这是陷阱!里面没有安全! 还有三个人就轮到他了,伏波必须做出决断。 还有两个人! 终于,伏波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望向自己身边的一名骑士:“先生,您来吧,我掩护你们。” 骑士有些奇怪的看了看这位警官,点头说:“谢了。” 伏波离开队伍,换上了骑士。内心的警报渐渐消除了。 四周的藤蔓越来越多,他还得思考不进入黑暗的情况下如何脱险。 …… 维塔在黑暗中特意绕了个弯,远远看着伏波离开队伍,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 当然,也不是全无收获,艾比确定了脐带确实在伏波那里。维塔已经放出弩箭,悄悄跟着他了。把安德鲁和瑟薇送到总督身边后,再考虑怎么杀伏波也不迟。 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安德鲁和瑟薇送到总督身边。 …… 宴会场地外部,滔天的炮火正从十数个火炮阵地中,源源不断的发射而出,轰击着场地的外部。 一株在恣意生长的植物完全包裹住了宴会场地,在承受着炮击的时候还在倔强的往外生长。 “装填!发射!”一名骑士挥手,又是数十发炮弹往植物那里砸去,在其上留下一连串的火焰。 “命中24发,有16发被藤蔓在空中拦截!”“长官!炮弹储量不足了!”“还能支撑6轮轰炸!” 那名长官抿嘴,再次大吼道:“装填!发射!” 他心中发苦,骑士团的长官若克,教会的高层阿斯利以及总督斯蒂芬妮都被困在里面,而雷德利作为赫里福德中,目前最懂那个“领域”的人,成为了攻势的实际指挥者。 骑士不信任教授,只能挥了挥手,让属下搬来一台硕大的通讯机,接在地上的蒸汽管道上,直接连通调查员之家。 …… “喂?什么事?”雷德利坐在办公室中,双腿搭在桌子上,接起了电话:“啥?火炮不够了?那就去再调一批来嘛。” “你问我还要轰击到什么时候?我哪知道。这一切都取决于总督大人的情况如何,你别管这些,继续轰就完事了。” “为什么不使用月光剑?你傻啊!你是想把若克和阿斯利,以及我们亲爱的总督大人一波带走吗?月光剑的等级可比什么伟大存在高到不知哪里去了!” 说完后,雷德利气呼呼的挂断了电话,然后双手枕头,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你说对吧,护工先生?“ 护工微笑,手上的铁球不断旋转,眼睛看着雷德利压在脚下的月光剑:“雷德利先生,别误会了,我并不想要动手。” “哼哼,如果不是我早有先见之明,把月光剑拿到自己身边来,怕不是早就被你连脑浆都吸干了。”雷德利用下巴指了指月光剑:“说说看吧,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请您释放蒂塔小姐,同时指挥军队放开一条道路,我就会解除领域,释放在舞会厅中的所有人。”护工说道。 “包括斯蒂芬妮总督?” “包括斯蒂芬妮总督。” “咦?你们不是冲着总督大人来的吗?” “菲尼克斯先生是,我不是。” 雷德利挠挠头:“真是奇怪,精灵蒂塔的魅力真有那么强吗?有这么多人前赴后继的想要来救她,还包括了你这个伟大存在?你们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 “雷德利先生,您的回答是什么?”护工皱眉。 雷德利只是抓抓下巴,摇头晃脑,沉吟不语。 护工缓缓站起:“雷德利先生,月光剑确实很强,但也要看是谁在使用它。您,还有些不够看。” “你可以试试真的挨我一剑。” “领域中的城市已经快被我彻底碾碎了,只要斯蒂芬妮一死,您的威胁将毫无意义。”护工说道。 “别忘了火炮阵地也在消耗着你的体力,没准是总督大人挺过来了呢?再说了,就算总督大人没撑住,我,加上月光剑也有一战之力,”雷德利只是轻笑:“让我们拭目以待。” 护工仍然在畏惧着斯蒂芬妮,即使到了现在,总督依然在顽强的抵抗着森林的侵蚀。 但护工并不着急,他还留有后手:“让我们拭目以待。” …… 植物在调查员之家附近生长,冒出了一个又一个骨朵。 穿着洁白的古老修士服的人从骨朵中走出,接着,整齐的走近被藤蔓打开了一个缺口的调查员之家。 他们都双手相贴,十指向下,行着古礼,在心中默念:“为了夺回神明的荣光!” …… 火炮阵地中的骑士长官听着电话中“嘟嘟”的水滴音后,愤怒的将话筒摔在地上:“装填!开炮!” 然而,一名骑士却指着火炮阵地较远处的方向:“长官,那些是什么人?!” 长官回头,拿起了望远镜。 望远镜那头,是一排黑压压的,被护工送来的,不属于骑士团的骑士。 他们每个人都骑着马,肩上扛着长枪,有蒸汽无人机在他们周围徘徊,发出“嗡嗡”的振翅声。 他们的马也覆盖在黄铜色的马甲下,有蒸汽和齿轮从裸露的关节处冒出。 为首的,是赫里福德城北的靶场出纳,也是野骑士的副团长。 副团长拔刀,指向火炮阵地:“野骑士!冲锋!” 第九十九章 包围 赫里福德坐落于帝国南方,再往南是大海,离北方人类与精灵交战的前线非常远。 所以这里的骑士团成员,几乎没有亲身经历过骑兵集群向他们冲锋的场面。 这时,各个炮击阵地同时受到了野骑士们的冲锋,尽管他们仍在抵抗,但是,炮火对护工领域的攻击毕竟是减弱了。 …… 调查员之家中,雷德利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本怡然自得的神情僵在脸上。 护工将手掌放在耳朵后面,作聆听状:“您听,外面的炮火是不是减弱了许多?” 雷德利沉默,看着护工的四周忽然爆发出生机盎然的绿色,桌子和地板眨眼间铺上了厚厚的草坪,花香一阵阵袭面而来。 再不犹豫,雷德利脚一蹬,将月光剑踢到空中,用手接住,“唰”的一下朝护工砍去。 然而,静谧的月光却没有洒出,而是像被蒙在一个黑袋子里一样,只是朦朦胧胧的透出一些光斑。 雷德利余光往外瞥,数十位教士已经包围了他的办公室。 教士们都行着古礼,有魔法的光辉萦绕在他们周围。 教会曾保管月光剑长达900年,直到帝皇登基,逐渐削弱教会的权柄后,才将月光剑交给改组后的骑士团保管。 但对月光剑长达900年的研究并不曾抹灭。守旧派恰巧是对其研究的最深的一群人。 所以雷德利手上的月光剑被抑制了。 望着植物在周围不断生长的护工,一滴汗水缓缓从雷德利的额头上滑落。 …… 斯蒂芬妮总督所在的房间,门忽然被推开。 奥罗拉条件反射般的站起,手上的火球已经蓄势待发。 然后,她看到门的另一侧是熟悉的黑暗,维塔首先走出,后面一男一女搭着他的肩膀,而脖子上是她牵挂着的艾比,再往后是同样搭着前人肩膀的普通人。 等队伍完全走出黑暗后,维塔回头,稍微清点了一下。 还好,消失的人不多。 然后,维塔环顾房间四周,看向了斯蒂芬妮。 总督仍坐在房间的中央,抱着双手,笑道:“嗨,黑门,干得不错。” 一抹龟裂从斯蒂芬妮嘴角裂开,有细小的颗粒从她脸上不断剥落:“因为你的努力,我们又能撑一段时间了。” 维塔无声的将安德鲁和瑟薇推向斯蒂芬妮,总督的身边大概是这个大厅中最为安全的地方:“还能撑多久?” “加上你新带来的这些居民,我还能撑7分钟左右。” 维塔皱眉,马上拉住艾比,推开门,进入黑暗。 奥罗拉伸手:“等……” “砰”的一声,门关闭了。 但1秒钟后,门再度打开,维塔从里面探出头:“要和我一起吗?” “好!”奥罗拉毫不犹豫的抓住了维塔的手腕。 离斯蒂芬妮被碾碎还有7分钟。 …… 伏波仍在观察战场。 植物在数分钟前突然狂暴起来,原本只是普通的藤蔓抽打,但现在,尖刺,花粉,毒液……无时无刻不在朝着伏波攻来。 他就像身处于一片疯狂的食人丛林中,时刻要提防植物的袭击。 一个花骨朵忽然在他面前绽放,剧毒的花粉喷洒而出,而伏波向后退了一步,拉开手袖,将缠在手上的脐带甩出。 花接触到脐带的一瞬间就迅速的枯萎,脱落,连带着周围一大片植物都全部死去。 伏波靠它才能在这混乱的环境中活下去。 忽然,伏波的余光瞥到了一样东西在快速飞行,脐带伸长,瞬间撞在飞行物上。 血色弩箭被脐带吸收,小门掉在地上,眼球骨碌碌滚到伏波面前。 伏波马上向后退了一步! 小门打开,维塔从里面钻出,拔枪射击! 但很可惜,因为失去了眼球的视野,维塔这一枪没有击中伏波的头颅。 伏波往后跌倒,心中涌现出一股不可思议的情绪:我暴露了?! 怎么暴露的?什么时候暴露的?暴露了多少?还能不能补救? 维塔已经修正了射击姿势,即将发射第二枚子弹。 不再思考,伏波只能选择马上发动眷顾。 维塔的眼睛陷入了一瞬间的迷茫,扳机扣动,他的眼前一名陌生的警员缓缓倒下。 奥罗拉马上走到警员面前,拉开他的手袖:“维塔,脐带不在这里!” 艾比则指了指另外一个方向:“在那。” 维塔发射手弩,在上面系上折叠小门,钻入,操控弩箭,朝着朝着艾比所指的方向飞去。 …… 玛丽莲终于将石桌这一面,贯穿了她身体的刀剑全部腐蚀,她废力的推开石桌,盔甲下的她嘴唇干裂,眼前出现重影,显然已经严重脱水。 然后,她看到坐在飞剑上,抱手思考的菲尼克斯。 手臂重新凝聚力量,玛丽莲低头躲过一株藤蔓的攻击,在地上抓起一把椅子,狠狠朝菲尼克斯掷去。 等待她的却是一把再度贯穿她腹部的剑。 她又被钉回了地上。 菲尼克斯头也没回,只是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顺手召唤刀剑不断砍落袭向他的植物:“护工,你为什么要攻击我?这是背叛吗?” 玛丽莲不知道律师在想些什么,扩散的瞳孔提醒着自己即将昏迷。 然后,玛丽莲隐约看到不知何时来到吊灯上方的约瑟夫。骑士对她伸出两根手指,指了指下方。 约瑟夫的下方就是律师。 玛丽莲狠狠咬住自己的舌头,强迫自己清醒,悄无声息的再次开始腐蚀钉住她的长剑,直到自己终于从束缚中挣脱。 然后,约瑟夫将一颗石子往吊灯上扔下。 玛丽莲被交换到了空中,身着沉重铁甲的她直直往菲尼克斯砸去! 而律师只是抬手,向下挥动。 空中出现的厚背重刀直直的朝玛丽莲砍来。 悬空的玛丽莲无法闪躲,重刀砍在玛丽莲腰间,加力!竟然直接将她腰斩! 约瑟夫在玛丽莲分成两半的一瞬间,就将她的上半身交换到了自己面前。 迎接他的又是一阵剑雨。 约瑟夫只能通过交换,放弃了吊灯上方这个阵地。意图带着玛丽莲闪躲剑雨的袭击。 菲尼克斯仍在抱手思考,根本没有理会在他周围闪转腾挪的约瑟夫。 骑士一瞬间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转移到了律师侧后方,捏住匕首,把石子放到自己面前。 位置交换!菲尼克斯坐到了骑士跟前,约瑟夫直挺挺往前递出匕首! 然而,匕首撞上的,却是由刀剑反射来的光。 反光一瞬间使得约瑟夫炫目,让他暂时失去了视力。 而大厅内已经没有浸染他血液的物体了! 恐惧在约瑟夫心中滋生,一面无垠而黑暗的,名为死亡的墙似乎在朝着他狠狠压来。 但等了许久,直到视力恢复,约瑟夫也没有被杀死。 怎么回事?约瑟夫马上带着玛丽莲转移走,然后,他看到了正与菲尼克斯对峙的人。 是维塔! 弩箭吊着折叠门,悬浮在菲尼克斯的不远处,维塔身处于折叠门中的黑暗,举枪瞄准了菲尼克斯的眉心。 “躲在黑暗中?有趣。”菲尼克斯警惕起来,暗暗操控刀剑瞄准门框和悬浮的弩箭。 他不确定自己的刀剑投入黑暗后还能不能保持杀伤维塔的威力。 “叫护工停手,否则,我很乐意看看究竟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子弹快。”维塔沉声。 艾比捅了捅维塔的后腰,她感觉到脐带的气息似乎就是这附近传来的。 “很遗憾,护工好像背叛了我。”菲尼克斯耸肩:“我无法联系上他,也无法得知外界的情况。不过……” 律师望向朝四周涌来,正狂舞着,窥伺几人的植物:“看护工领域活跃的架势,外界的城市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城市’是不是要被碾碎了?相信斯蒂芬妮总督最为清楚。” …… “外界的城市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城市’是不是要被碾碎了?”菲尼克斯说道。 伏波躲在暗处,隐隐约约听到这句话,对被卷入战场的懊恼早已消失不见。 他不知道律师话中的两处城市各有所指,只是感觉内心被一柄巨锤击中。 城市要被碾碎了?什么意思? 警官目光发红,死死盯着菲尼克斯的背影,咬牙切齿,低声咒骂:“你个该死的东西,想对我的城市,我的赫里福德做什么?!” …… 伏波正不断思考自己能做些什么,菲尼克斯动了。 两柄刀剑急速射出,朝着维塔的门框和弩箭射去! 维塔开枪,朝门外扔了一个瓶子,同时大吼道:“约瑟夫!” 门框被击碎,黑暗消失。子弹打在了菲尼克斯用作防御自身的刀身上,消失在大厅深处。 而维塔丢出的瓶子,已经被约瑟夫通过交换拿在了手上。他拧开,刺鼻的气味彰显出这是一瓶酸液。 酸液泼洒在昏迷过去的玛丽莲身上,很快,她再生出了新的下半身和盔甲,稳稳站起。 某处,门再次打开,维塔将艾比交到奥罗拉手上,然后看向不远处的菲尼克斯。 刀剑已经悬浮在了他的四面八方。 第一百章 晋升 维塔极不愿意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菲尼克斯身上。 因为现在最重要的是寻找藏身于附近的伏波,而不是与律师厮杀。 但律师肯定不会让他们悠哉悠哉的寻找伏波的踪迹。 而看到玛丽莲与约瑟夫的惨状,维塔觉得在短时间内肯定无法战胜菲尼克斯,说不定还会反过来被暴揍。 于是维塔悄悄把一颗眼球扔出,自身仍躲在掩体后喊道:“律师先生!既然护工已经与你为敌,那么‘城市’崩塌后你也肯定会死!” 菲尼克斯低头思考了一瞬间:“不好吗?” 几十把剑射向维塔出声的方向,扎碎了掩体,但后面空无一人。 然后,菲尼克斯看着迎面向他冲来的玛丽莲,足尖轻踏,地面冒出的刀剑从下至上将她贯穿,玛丽莲咬牙挣扎,崩断了几根刀剑。 但律师只是多踏了几步,地面又冒出了几次刀剑后,就将玛丽莲彻底扎的无法动弹。 菲尼克斯继续说道:“虽然我不清楚护工为什么背叛我,但‘城市’毁灭后,斯蒂芬妮一定死了,不亏。” 维塔看着贯穿掩体,擦着他身体掠过的剑,暗暗咂舌。 看来免不了与菲尼克斯一战了。 维塔从相框小门中拿出几颗手雷,系在鲜血手弩发射出的弩箭上,转头对奥罗拉说:“你带着艾比去找伏波,注意隐蔽,我没法保证能掩护你们。” 艾比歪头:“不需要我制造浓雾吗?” “如果你能确保不影响搜寻伏波的话。” …… 玛丽莲在扎穿她的刀丛中努力挣扎。 她不觉得疼痛,只是觉得大脑的信号无法传递至指尖,盔甲包覆的手指在隐隐抽搐。 忽然,潮湿的空气从四面八方飘来,视野变得朦胧,白色的雾气让不远处菲尼克斯的脸孔隐看不真切。 是艾比制造的雾!玛丽莲深吸一口气,将脖子靠到旁边的刀剑上,用力下压。 头颅滚落,靠着雾中的水分重新凝结出一具身体,玛丽莲把手在刀剑上一抹,酸液流出,腐蚀了钢铁,制成一副手甲。 既然盔甲无法防御刀剑的袭击,倒不如只制作手甲,依靠敏捷性来进攻比较好。 玛丽莲半蹲,准备发力。 然而,几分钟前一次又一次被贯穿,被砍断的经历浮现在她的脑海中,让她身上有些发冷。 她有些没信心了。 忽然,就在玛丽莲正调整心态,重整旗鼓时,一道闪电从雾的深处发出,向菲尼克斯射去! 玛丽莲眼前一亮,这是个机会! 轻盈的脚步迈出,玛丽莲借着云雾的掩护,快速逼近闪电劈去的方向。她希望能在云雾后看到因为电击而在地上抽搐的菲尼克斯。 然而,在她隐约看清律师的情况时,便立即远遁。 因为,菲尼克斯用刀剑互相拼接,组成了一个鸟笼状的结构。闪电劈在上面便被引导向四周,根本伤不到在笼子中间的菲尼克斯。 而律师却已经向着闪电投来的方向以及玛丽莲出现的地方投出刀剑。 然而,闪电只是个指引,真正的杀招是维塔发射出的,系着手雷的弩箭。 顺着闪电,4颗手雷便由弩箭送到了菲尼克斯的鸟笼里。 爆炸声起,强烈的冲击波略微冲散了云雾,维塔扔出的眼球可以看清菲尼克斯现在的情况: 刀剑铁笼没有散架,而律师的身上包裹着像球一样厚的钝刀。 钝刀上是无数由手雷激射而出的铜珠,随着刀片的散落簌簌落下。 菲尼克斯只是有些擦伤。 维塔心中发苦,这怎么打?! …… 约瑟夫顺着闪电,找到了艾比和奥罗拉时,就看到了奥罗拉急切的神情:“情况怎么样了?” 她刚刚按照维塔的指示,在云雾升起后,就往菲尼克斯原来的方位大致发射闪电,按照维塔的预想,四周都是导电刀剑的菲尼克斯应该像避雷针一样被闪电击中,再补上4颗手雷,就应该能解决战斗。 “没有奏效。”约瑟夫摇摇头:“比起这个,艾比小姐,知道我们亲爱的警官先生在哪吗?” 艾比的眼睛望向云雾,伸手一指。 约瑟夫回头,看到有一个身影高举双手,渐渐浮出。 “别动!”约瑟夫大吼。 伏波同样是顺着闪电找过来的,手腕上脐带传来的奇异感觉让他锁定了艾比他们所在的位置。 警官没有驻足,而是继续往前前进,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的问道:“城市要毁灭了是怎么回事?!” 约瑟夫眯眼,朝着云雾中模糊的身影掷出飞刀,使得伏波前进的脚步停了下来。 “城市要毁灭了是怎么回事?!”伏波带着哭腔,又问了一次。 约瑟夫将一块石头放在脚前,拿起匕首,同时说道:“很简单,场地内外分别有两个伟大存在正在对抗,场地外的那个占了压倒性优势。如果我们不打破植物领域,场地内的伟大存在就会死,‘城市’也就毁灭了。” 伏波正咀嚼着约瑟夫的话语,而骑士挥手,示意艾比稍微散开云雾,他才能完成伏波和石块位置的交换,并将手上匕首的锋刃送进警官的咽喉。 “打破领域?具体该怎么做!?“ 约瑟夫沉默一阵,云雾开始散去,他正要露出真容。 还需要拖延一点时间! “也很简单,你不是有一根脐带吗?把它交给我们,自然就有办法打破领域,拯救‘城市’。”说完,约瑟夫紧紧盯着伏波的身影,也许警官会因为这一袭话语而立刻消失。 “……我明白了。” 出乎约瑟夫的意料,伏波并没有离开,而是选择继续前进:“脐带就在我手腕上,你们过来,我把它给你。” 云雾散开,约瑟夫眼中寒芒一闪,他面前的石块和警官位置交换,接着,骑士直接用匕首刺穿了伏波的咽喉。 但约瑟夫眼神稍一迷茫,然后瞬间发现,自己杀死的是一名陌生的警员。 伏波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你杀不掉我的。” 约瑟夫回头,看到警官又一次走出浓雾。 伏波撸起了袖子,露出满布眼珠的脐带:“我取不下来,你们来看看该怎么办。” 奥罗拉和约瑟夫对视一眼,两人左右护送着艾比,小心谨慎的接近伏波。 伏波半蹲下,将自己的手腕送到了艾比面前。 脐带上的眼球们忽然齐刷刷的看向艾比,奥罗拉反射性的跳到她的身前,但见脐带没有发动攻击,便又让开了道路。 艾比轻抚脐带,感受着脐带中蕴含的癫狂燥烈的情绪一齐涌入她的脑海,却又在她几乎没有波澜的心中消失无痕。 然后,脐带开始缓缓缠绕向艾比的手腕。 伏波皱眉,紧咬牙关。他感觉自己心脏上的血管在猛烈抽搐,耳边传来无数人欣喜异常的欢呼声,咒骂声,而声音随着脐带的抽离越来越小。 终于,脐带完全离开了伏波,和艾比融为一体。她抬起头,看向高处,觉得自己面前的世界无比新奇。 在艾比周围的三人,忽然感觉到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就像羔羊在丛林中瞥见幼虎般,心中纷纷觉得艾比还很弱小,但和他们已经不是一种层次的生物了。 “然后呢?!领域为什么还在!”伏波对城市的关心克服了恐惧,让他得以出声质问。 艾比看着缠在自己手腕上,从眼珠中露出笑意的脐带:“我太弱小了,而斯蒂芬妮总督也很虚弱,没办法直接破开丛林,需要用我的手,去直接触摸领域最薄弱的地方才行。” “这该死的‘最薄弱的地方’在哪?!” 艾比再次指向某个方向。 …… 菲尼克斯忽然惊疑不定的望向云雾深处。 那里似乎有个弱小的,不完全的伟大存在刚刚降生。 没有丝毫迟疑,律师左右手双持飞剑,用尽自己全部的力量和速度朝那里飞去。 第一百零一章 成功 刀剑呼啸,几欲破空,菲尼克斯撞散了云雾,向着新生的伟大存在冲去。 约瑟夫侧耳,反射性的将艾比扑倒,刀剑擦着骑士的头皮划过,留下一束黑发,以及一点血肉。 菲尼克斯在空中踩着飞剑倒悬,单手蓄力,如同拉满的大弓一般,向前一甩。 一柄由数十把刀剑扭曲而成的飞刀,向着约瑟夫快速射出。骑士瞳孔微缩,这把奇形怪状的飞刀速度快到他几乎无法目视。 但还是勉强有个残影,这就够了! 位置互换!奇形飞刀出现在了约瑟夫身后,向远方头也不回的飞去。 “躲过了!”约瑟夫心中刚刚生出一股庆幸,就听到身后的刀剑出现了奇异的声响。 “铿!”奇形飞刀在空中爆开,分裂,呈现球状向四面八方射出! “噗噗噗!”飞刀命中一旁刚刚举起枪的伏波,鲜血在他的警服上散开,但命中的目标却马上被扭曲,成为另一位普通的警员。 奥罗拉张开水障,将自己和约瑟夫他们包裹住,分散的飞刀质量较轻,它们没有彻底击穿魔法的防护,却也在奥罗拉与约瑟夫身上开了十数个浅浅的孔洞。 艾比没有受伤,因为骑士将她紧紧护在了怀中。 水障破碎,奥罗拉的嘴角渗出鲜血。但她仍咬着牙站起,眼角几乎眦裂,不同属性的魔法光辉闪耀起来。 几十把刀剑却已经向她飞掷而来了。 “笨蛋,快走!”约瑟夫缓过劲来,就把奥罗拉交换到了自己身边。 他一肩扛着奥罗拉,一手牵着艾比,在大厅中不断的交换,跳跃,咬牙对奥罗拉说:“我们的目标是到薄弱点那里!不是和这个律师战斗!” 回应约瑟夫的,是伤口处逐渐流过的热流,以及初步缓解的痛苦。 奥罗拉咬牙切齿的开始给约瑟夫治疗。 约瑟夫轻吐一口气,在躲避的间隙快速和艾比说:“小姐,把云雾散掉吧,律师可以锁定我们的位置,而云雾却会遮挡我们的视线!” 艾比点头,浓雾飞速散开,约瑟夫果然看到已经有几把刀剑向着他们飞来。 但刀剑的攻势在雾散的一瞬间就减弱了。 菲尼克斯目光血红的盯着艾比,承受着来自两个方向的射击。 是维塔和伏波! 维塔在悬挂在漂浮弩箭上的折叠小门里,伏波躺在地上的掩体中。 子弹飞射,菲尼克斯尝试用悬浮在他周围的刀剑进行防御,这样他才能保持对艾比的攻势。 但刀剑运作的速度显然没有子弹快。 在拦截了数发子弹后,菲尼克斯只能将周围的刀剑撤回。 他拦不住子弹了。 子弹撞在律师脸上的瞬间,他的脸散落成无数刀片,子弹穿过,刀片纷飞。 奥罗拉完成了魔法的准备,反手就是一束明亮的闪电之链! 闪电成功的击中了刀片! 约瑟夫放开奥罗拉,继继续牵着艾比,向那“薄弱处”进发。 没有完全散开的刀剑重新凝聚成人型,落到地上。 步行赶来的玛丽莲马上来到律师落下的地方,伸手,一把捏住菲尼克斯的脖子! 十指发力,玛丽莲指尖传来的,先是熟悉的颈骨的感觉,却又在下一秒钟化为一堆刀片。 玛丽莲只能小心的压住菲尼克斯的四肢,防止其散成刀片,并高声吼道:“奥罗拉!再来一发闪电链!维塔!不要停止射击!” 随着这一声在耳边爆出的高呼,菲尼克斯也悠悠醒转。 然后,律师惊觉,艾比的气息已经越来越远了,他不知道那个疑似不完整伟大存在的小女孩想要干些什么,只有一个念头萦绕在他的心中: 必须竭尽全力杀了她! 律师的手掌化为刀片,再次凝聚时,掌心中已经多了一瓶盛有金色液体的瓶子。 奥罗拉发射闪电,维塔和伏波开始射击。 玛丽莲看到了那个金色的的瓶子,马上伸手想要夺过来,却被凭空出现的刀剑挡住。 菲尼克斯捏碎了瓶子,玻璃碎片划破了他的手掌,液体随着伤口渗入了他的身体。 然后,律师的瞳孔突然缩至针尖般大小,他的皮肤,肌肉,像是被无形的片来回切割,凌迟,先是出现一道又一道刀伤,再之后,被片成薄片的皮肤和肌肉开始徐徐飘落。 子弹已经飞至,却只在律师身上打落一片片飞散的刀片,雷电再次被组成笼状的剑刃挡住。而玛丽莲则被突然出现在她身前的厚背刀瞬间腰斩。 现在,菲尼克斯可以同时化为刀片,和射出剑刃了。 律师痛苦的站起,嘴角流出涎水,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见自己周围的几个目标。 他看到玛丽莲刚捡回了自己的下半身,于是抬脚重重踏在地上,由他为圆心,刀剑如涟漪般从地里冒出,扎穿了所有他能目视所及的所有目标。 他看到地上的掩体处似乎有个警官,正狼狈的跳起,躲避地上冒出的刀剑,随意挥手,便将伏波穿成了刺猬。 他看到不远处有一名女魔法师吊在浮在空中的折叠小门上,手上已经完成了魔法的预备。 小门内的黑暗中,维塔放弃了用手枪攻击,而是尽全力握紧鲜血手弩。 手弩贪婪的吸吮着血液,弩臂缓缓生长,质量正在增大,以至于最后维塔不得不将其放下,固定在黑暗中由铁线虫组成的道路上。 直到维塔因为失血过多而面色惨白,鲜血手弩已经变成了一把可怖的攻城弩。 闪电发射!攻城弩箭紧随其后,被操控着避过所有迎面而来的剑雨。 电光率先打在刀剑之笼上,没有丝毫效果。但攻城弩箭却轻巧的越过了笼子,直接打在菲尼克斯的身上! 据说,攻城弩可以射穿最为厚重的城门,最为坚实的墙砖。 人类的身体当然比不过城墙。 于是,菲尼克斯被整个人射碎了! 然而,散落下的不是血肉,而是朝折叠小门和奥罗拉一起纷飞而来的刀片! 维塔皱眉,将奥罗拉扯进黑暗,刚想掏出手雷,就因为过度的失血而跪倒。 刀片已经掠过了门框,直接将其割成木屑,连带着黑暗一同消失了。 律师化身成的刀片直接朝着约瑟夫和艾比飞去! 约瑟夫已经通过交换攀爬到了大厅房梁上,离最薄弱点还有十几米! 听着身后刀片之蝶传来的‘“振翅”声,约瑟夫咬碎嘴唇,放开手臂,在空中朝着“最薄弱处”扔出了飞刀! 交换!接近! 但刀片蝶群的中间已经组成了三把异形飞刀,朝着艾比直直发射! 每把飞刀都能在空中分裂成几十把分裂的刀剑! “该死的东西!”约瑟夫在空中回转身体,把艾比向身后一抛,眼睛快速在大厅中来回扫视。 第一把异形刀在距离约瑟夫3米的位置,被换成了一只拖鞋,擦着约瑟夫的鼻尖飞走。霰射的剑雨在几十米远外的地方炸开。 第二把异形刀,在约瑟夫旁边,被换成了一瓶红酒,剑雨在他下方的地面上爆开,射碎了一个酒瓶,酒滴落在约瑟夫嘴里,似乎有些甘甜。 第三把异形刀,已经掠过约瑟夫,来到了他和艾比中间,骑士勉力回头,他的余光瞥见不远处有一道门被打开,维塔从黑暗中探头,扔出一把手枪。 于是异形刀和手枪交换位置!维塔侧身,看着异形刀没入黑暗,消失不见。 “成功了!”约瑟夫在心中欢呼,调整在空中的姿势,想要亲眼见证艾比打破领域的英姿。 然后,约瑟夫忽然面色煞白。 他看见艾比的侧腹开了一条30公分长的大口子,小小的手无力的捂在上面,缓缓的,像死去的天鹅般,向着地面跌落。 第一百零二章 牺牲 老团长加布里尔用望远镜看到菲尼克斯的战斗,转头对菲落米说:“该走了。” 菲落米点头,抓住老团长,转瞬间,一株植物将他们包裹起来,再散开时,两人已经消失不见,留下若克和阿斯利面面相觑。 …… 空中两上一下坠落了三个身影。 菲尼克斯在发射出3把异形飞刀后,便在半空中脱力,晕厥,放开了所有刀剑,悠悠落到地上。 但现在没有人关心他。 约瑟夫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只是愣愣的看着艾比的伤口崩裂,血流从她的侧腹处像喷泉一样涌出,捂着伤口的手很快脱力,在身侧像破布般抖动。 骑士在空中无助的虚抓了几下,直到他重重的砸在地上,也没有采取任何缓冲冲击的行动。 艾比之前的位置比约瑟夫高,因此骑士坠地时,才堪堪接近地面。 约瑟夫一激灵,马上向前翻滚,接住了艾比。 人类体重的冲击让他的手腕几乎脱臼,约瑟夫将艾比轻轻放到地上,然后手忙脚乱的按住伤口,徒劳的想要止血。 艾比手腕上的脐带蠕动了几下,缓缓闭起其上的眼睛。 “小姐,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约瑟夫撕下自己的衣角,将伤口堵住,同时嘶哑的叫到:“奥罗拉!维塔!来帮忙!” 艾比眨了眨眼睛:“约瑟夫……你为什么……那么着急……” “因为您就要死了!”约瑟夫嘶吼,转眼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不,不会的!您不会死,一定不会的!” “死……是一件……很难过的事情吗?” “是的!” 艾比昏昏沉沉的,有些疑惑。在她和她脑海中,和那些黑户工人的记忆中,死亡是麻木的,司空见惯的,而在一些被多洛虐杀,被坦斯肯兰弗用作实验体的记忆中,死亡甚至是一种令人欢喜的解脱。 但她眼前的约瑟夫仍在用表情和行动诉说着自己的悲伤。 虽然无法理解,但艾比还是艰难的抬起手,握住约瑟夫的手心:“让您感到了悲伤,真是抱歉。” 然后,艾比手上的力量消失,软软的,瘫在了地上。 维塔,玛丽莲以及奥罗拉先后赶来,奥罗拉的脸色瞬间惨白,她一把推开约瑟夫,展开急救。 玛丽莲一脚踢在倒在一边,失去意识的菲尼克斯的头上,却只制造出一堆散乱的刀片。她不甘心的跺了跺脚,转头看向艾比倒下的地方。 维塔已经一把抓起约瑟夫:“你们刚刚想要接近房顶的那个位置,是为什么?” 约瑟夫目光呆滞,只是呆呆的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艾比。 维塔咬牙,毫不留情的在约瑟夫脸上扇了一巴掌:“为什么!” 约瑟夫才回过神来,语气毫无起伏的说:“那是领域的薄弱点,只有小姐去触碰,才能打破森林。” 维塔将约瑟夫放开,转身,向奥罗拉问道:“艾比怎么样了?!” “因为大出血而深度休克,但她的身体结构和人类不一样,我没办法医疗……” 维塔暗暗估算时间,离城市领域彻底被碾碎只有不到两分钟。 再不犹豫,维塔快步接近艾比。 然而,约瑟夫回头,一把扯住维塔的手:“你想干什么?” “把艾比带到天花板上,去打破领域!” “小姐是伤员,还有救……你这是想让她死!” “在这种情况下,艾比已经死了!” “放屁!” 这时,奥罗拉缓缓放开了手,咬着嘴唇,缓缓摇头。 维塔将约瑟夫的手甩开:“看到了吧?她已经死了!” “对啊!她死了,死了!”约瑟夫的情绪忽然崩溃:“你还想做什么,对我的小姐做什么!” 维塔向玛丽莲使了个眼色,玛丽莲悄悄接近约瑟夫,一把将他拦腰抱住,背摔。然后她束缚住约瑟夫,和他在大厅中交换去了不知何处。 维塔则抱起已经死去的艾比,单手发射手弩。 在失血的眩晕,和因为意志松动带来的黑暗幻觉中,维塔也在脑海中飞速的自我质疑: ——这行为也许毫无意义。 不!多洛死后也能成为伟大存在,艾比死了,她的位格仍在,仍有机会打破领域! ——这也许是在玷污艾比。 玷污?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尸体就是尸体,没有别的意义!她现在只是一堆不会动的蛋白质而已,自然可以当做工具随意使用! 用了0.1秒理清了这令人发冷的思路后,维塔展开折叠小门,步入黑暗。弩箭扎穿门框,开始缓缓升起。 然而,一双手却伸入黑暗,拉住了维塔。 是伏波。 维塔拔枪,伏波却把枪口按进黑暗,让子弹只要发射出来就会被铁线虫吞没。 警官看着艾比说:“真是奇怪,也许是因为你们说的领域?我感觉这位小姑娘的命运仍在她的尸体中,还没有消散。” “闪开!” 伏波忽然笑了起来:“维塔,你为了这座城市可以付出什么?” 维塔拔刀,伏波也拔刀,维塔的到扎进伏波的侧臂,伏波的刀却刺穿了艾比早已停跳的心脏。 伏波忍受着侧臂上的剧痛,扭曲的微笑道:“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 然后,伏波刀尖一划,扯下了艾比手腕上的脐带,脐带恢复了活力,被伏波抓着,甩向房梁。 然后,脐带收缩,伏波被带着飞向那“最薄弱点”! 伏波伸手,摸到了那里,在心中大吼道:“赫里福德!我!来自贝尔镇的伏波·科尔克!拼上了自己的全部,来拯救你了!” “我为我自己感到骄傲!” 眷顾发动,命运扭曲,扭曲了他和艾比的命运。 这是一种可以扭曲生死的眷顾,可以让自己由死至生,也能让人由生到死。 刹那间,数种不同的记忆涌入所有人的脑海,维塔痛苦的捂住额头。 然后维塔发现,自己怀抱中的,是侧腹被开口,因大量出血休克而死的伏波尸体。 只是,警官的脸上仍带着自豪而骄傲的笑意。 维塔记起了许多,心情复杂。 然后,他放手,轻轻将伏波的尸体推入黑暗。铁线虫迎来了狂欢,将警官和他永远凝固的笑意拉向深渊。 …… 艾比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触碰到了那个薄弱点。 脐带在她手上蠕动,眼球飞速转动,丛林开始以她的小小手掌为圆心,荡开血红色的涟漪。 然后,丛林领域破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菲尼克斯因为环境的剧变而惊醒,他看到被脐带悬挂在天花板上的艾比,下意识的射出刀剑。 然后,刀剑在刚刚飞射而出的时候温度暴涨,变成高热的亮红色,悬停在空中。 它化为铁水爆开,钻进了菲尼克斯的眼睛,耳朵,鼻子,嘴巴…… 并将他全身的肌肉和关节,以及大脑中的某些结构,精确到纳米烫熟。 紧接着,大厅的天花板规则的散开,飞向空中,重组,零件在空中生长,拼接,考究的设计像工程师钻研了70年才研究出的最佳设计—— 赫里福德上空出现了庞大的飞艇集群。 斯蒂芬妮总督站在飞艇的舰首,向下眺望。 赫里福德的地面上已经覆盖了一层森林,遮天蔽日的大树挥舞着枝干,吸收着城市地下的营养。 斯蒂芬妮前指,飞艇集群立即增至极速。艇腹打开,向城市投下了一颗颗流线型的铜质武器。 那是无穷无尽的燃料空气弹。 炸弹爆开,地毯式无死角的轰炸后,超高压场,超感温度场,以及飞散的破片瞬间摧毁了一切森林,却没有伤及城市的一分一毫,以及其中的任何一个生命。 现在,赫里福德的异常植物只剩下包裹住调查员之家的那最大的一株了。 然后,一座工厂出现在那硕大的植株身边。 工厂运作,植株开始以流水线般被精密拆解。蒸汽,黄铜,齿轮,像被演练了千百次般,深入植株的每一寸角落。 它从蕴含着滔天的生命力,到变成一堆有机的木材只用了不到7秒钟。 巨大植株开始做出最后的挣扎,它的尖端有一朵花忽然盛开,结果,成熟。 然后,果子爆开,它的种子以难以想象的高速向四周扩散,飞射,逃出了赫里福德的领空。 其中一颗种子飞到了斯蒂芬妮面前,生长,根系连接到地面。 斯蒂芬妮挑眉:“护工,你不跟着蒂塔,以及野骑士和守旧派一起跑吗?” 护工露出一抹和煦的笑容:“我要在这阻止您。” “好啊。” 三分钟后,一朵小小的火苗在赫里福德上空燃起,又消失于无形。 天空浮现了一座机场,无数固定翼飞机散出蒸汽,向城市外部的四面八方飞行,追踪着种子而去。 第一百零三章 将来 舞会大厅的入口处,斯蒂芬妮从地面凭空建起了临时的医院,伤员集中在这里,接受治疗。 维塔坐在里面的病床上,橡胶软管正往他的血管中输入新鲜的血液。 因鲜血手弩造成的贫血趋于缓解,耳边那若有若无的低语正在平息。 他回忆着刚刚经历的一切,回忆着被他轻轻推到黑暗中的伏波。 按照黑暗的传统艺能,也许自己很快会获得一根新的手指了。 不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维塔决定放松一下。 他将枕头垫在自己的腰后,把乌鸦面具戴上,舒舒服服的找了个姿势,靠着,准备安歇。 然而,当维塔闭起眼睛的一瞬间,不安的情绪像高涨的黑色海浪般,瞬间淹没了他。 维塔的脑海中不断浮现着,藤蔓和举起匕首的伏波向他的弟弟妹妹袭去的场景,明明自己已经阻止了最差的情况发生,但想象中的藤蔓与伏波却膨胀了无数倍。 如果自己稍慢一点,运气再差一点……伏波将刺穿瑟薇的胸口,藤蔓则会让安德鲁重伤。 是不是应该从此寸步不离的保护他们,时刻保持着百分之百的警惕,把一切接近他们的危险都扼杀在摇篮里? “黑门先生,黑门先生?” 但是,自己还太弱小了,除了受到邪神的眷顾外,大体还是个凡人,疲劳了就需要睡眠,被枪击就会死…… “黑门先生,您还醒着吗?” 而自己迄今为止所面对过的敌人都是些什么?能操作尸体大军的多洛;能扭曲生死和命运的伏波;可以将白天变成黑夜的胎儿;拥有十几把鲜血武器的精灵;能一人吊打他的五人小队的律师;甚至有强大无比的伟大存在…… “黑门先生!” 熟悉的声音将维塔拉回现实,维塔回头,发现是朝他探头的瑟薇。 维塔马上装出低沉而沙哑的声音,降低音调:“嗯?” 即使到现在还隐藏身份似乎有些多此一举,但只要能减少哪怕一丁点他们被污染的概率,也是值得的。 瑟薇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啊!黑门先生,抱歉把你吵醒了。” “我醒着,什么事?” 瑟薇悄悄吐了吐舌头,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提裙行礼:“黑门先生,感谢您救了我和安德鲁,我代表我们俩向您致以诚挚的感谢。” “职责所在。” 然后,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瑟薇眨了眨眼,忽然小心的问道:“维塔哥?” “……谁?” 瑟薇叹气,决定配合:“黑门先生,如果您遇到我的哥哥,维塔·卓尔凡的话,烦请您转告他,我和安德鲁接下来会很忙,因为教会,以及骑士团在这次都遭受了非常大的损失。” “说不定之后我和安德鲁哥也能获得升迁呢,就像维塔哥之前一样。”瑟薇狡黠一笑,再次打量了一下维塔的乌鸦面具,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病房。 维塔此时,心中也掀起了一阵悸动。 是啊,弟弟妹妹早就长大了,自己不该仗着多了一世的人生,就把他们一直当作需要照顾的,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牙牙学语的小孩子。 过度保护只能早就弱小,更何况自己也不是什么强大的,足以保护弟弟妹妹一生的角色。 维塔站起,推着输液架,走到门外。 然后,他借助着面具上的镜片,看向天空中的太阳。 据瑟薇和阿斯利说,太阳已经不稳定了。 忽然,维塔惊觉,发现了一个本来十分明显的,却被他一直下意识忽略的事实: 他和他的亲人之所以会不断遭遇危险,就是因为这该死的,神秘又混乱的诡谲世界! …… 玛丽莲来到调查员之家的门口,沙县小吃的房顶不见了,只留下四面立着的围墙,以及大致保存了功能的厨房。 精灵老板仍在厨房中忙碌。 雷德利则坐在里面,对着墙壁自言自语的说些什么。 玛丽莲坐到了他的对面,杵着腮,等待。 雷德利结束了自言自语,挠挠头:“嗨,玛丽莲,抱歉,刚刚我在和总督大人汇报调查员这边的情况。” “嗯哼?那么情况怎么样?” 雷德利叉腰:“在我英明神武的,具有先见之明的领导下,我们调查员实现了零伤亡,可喜可贺!” “老家伙,我是在问你的情况怎么样。” “……我在月光剑被压制的情况下,和护工过了几招,受了点小伤。” “呵……受了点小伤?你应该讲讲你怎么活下来的。” “老板帮了我一手。”雷德利悄悄指了指精灵老板。 这时,老精灵端着一个盘子走来,嫌弃的甩在桌上,负手离开了沙县小吃。 “原来是这样……”玛丽莲看着老板的背影,抓起一个包子吃下:“你这次挥动了几下月光剑?” “记不清了,大概11下吧。” “加上你上次劈开摇篮,你总共用了12次。”玛丽莲拿出一根雪茄,点上:“老实说吧,你还剩多长时间?” 月光剑被守旧派抑制的只是威力,对使用者的影响没有减少分毫。 “乐观估计的话,一年左右吧。” “请务实一些。” “半年到八个月,不会再多了。” 玛丽莲狠狠吸了一口雪茄,直至烟蒂落下,雪茄熄灭:“你有什么打算?” “在心脏里埋一颗炸弹,等我失控时‘砰’的一声引爆,请全赫里福德的人看一场烟花表演。至于调查员以后的事……玛丽莲,你有兴趣来当赫里福德调查员分部的老大吗?” “没兴趣。” “我想也是。”雷德利挠挠头:“看来我得去问问影子,或是把小丑叫回来。” “维塔不行吗?”玛丽莲脱口而出。 “嗯……他还欠缺一些资历,以及一点工龄,毕竟,他才加入我们不到一个月。”雷德利盘算一下:“也许,安排他在外面历练个半年左右就够了。” 玛丽莲眯眼,总感觉雷德利这安排有些刻意。没准是出自她的姨奶奶斯蒂芬妮总督的授意也说不定。 于是她将雪茄掐灭,轻敲桌子:“我明白了,有什么安排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之后让他去总督办公室报到。“ 玛丽莲暗暗点头,她的猜测是正确的,这安排的背后果然有斯蒂芬妮的影子。 “那你呢,你之后有什么打算?”雷德利有些心虚,悄然岔开话题。 玛丽莲回忆起,他被律师扎成了刺猬,毫无还手之力的景象,品味着从她心底升起的,几乎无法克服的那一抹恐惧,幽幽说道:“我想变强。” “找到方向了吗?” “还没有。”玛丽莲摇摇头。 “或许你可以和维塔一起出去历练,不过这只是我的建议,具体如何你自己去想。” …… 玛丽莲走回临时医院那里,远远的看到杵着输液架,对着天空发呆的维塔。 她小跑过去:“维塔,你好些了吗?” “好些了。”维塔回头:“我在思考今后应该做些什么。” “……我也是。” 维塔有些意外:“你想好了吗?” “有一些头绪啦。” 维塔点点头:“我想要了解这个世界。” 玛丽莲跟着说:“我想要再变强一些。” 两人相视而笑,维塔紧接着问:“一起吗?” “一起吧。” 第一百零四章 任务 约瑟夫深吸一口气,带着艾比,有些忐忑的推开了总督办公室的门。 总督办公室在斯蒂芬妮被困在领域中时,遭到了洗劫,有一些东西不见了。 比如那可以操控30万邪教徒的铁片信物。 斯蒂芬妮一根手指旋绕着自己银白的头发,在约瑟夫开门的那一瞬间,便抬起头来,扔下手中的公文:“嗨,约瑟夫,有什么事吗?” 约瑟夫坐下:“我受人之托,想知道您会怎么安排在舞会上向您发难的贵族们。” 很多贵族在从领域中逃脱后,被安排进了骑士团中“稍事休息”,相当于暂时的软禁。 “你收了贵族们的好处,来探探我的口风?”斯蒂芬妮问道。 “您的态度对雪莱家也密切相关。” 贝洛克他们承诺了会管住自己的手,不去侵吞雪莱家的财富。前提是约瑟夫真能从斯蒂芬妮处打听到相对应的情报。 毕竟这位骑士和艾比算得上斯蒂芬妮的救命恩人,比他们更容易见到总督,也更容易开口。 斯蒂芬妮耸肩:“很简单,贝洛克的下属们被律师菲尼克斯收买,蛊惑。这些下属挟持了贵族们,配合律师想对我不利,但被我格杀当场。而贵族们则有御下不严的责任。考虑到他们的属下中仍有可能有被律师蛊惑的人,贵族需要向我提供一份名单,以及缴纳一份罚款。” 约瑟夫点头,这相当于是基本赦免贵族们所犯下的罪孽了。只是敲打贵族,让他们解散不该有的部曲,和交出一定量的财富而已。 在领域那种封闭环境中,贵族确实命如草芥,只能缩在警员,教会和骑士团的身后求活。 但他们从领域中解放出来时,其财富和人脉将又开始发挥效力,抱成一团的贵族甚至让斯蒂芬妮也无法轻易治罪。 毕竟,帝国还是围绕着贵族旋转的制度和架构。而斯蒂芬妮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帝皇还有更远大的理想,没兴趣和这些贵族们玩权力斗争的游戏。 但最关键的是,帝皇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斯蒂芬妮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转头看向艾比:“小姑娘,过来让我看看你。” 约瑟夫瞳孔微缩,强笑道:“总督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艾比已经是不完整的伟大存在了,我看看她会不会对赫里福德造成威胁,不过分吧?” 约瑟夫心中发苦,犹豫再三,还是轻轻牵着艾比的手,走到了斯蒂芬妮面前。 骑士清楚,他压根就没办法反抗斯蒂芬妮的任何行动。约瑟夫在赫里福德有几处秘密基地,里面都有浸染了他血液的物品,可以在紧急状态下,用作交换和逃跑。 但这些基地大多是在城市之中,小部分在乡下,没办法逃脱总督的手掌心。 斯蒂芬妮先是触摸着艾比的额头,然后手指下划,从鼻梁,到嘴唇,再到下巴,最后在艾比的胸口处停了下来。 约瑟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接着,斯蒂芬妮在艾比的胸口处虚抓了一下,掌心上出现个黄铜色的小小圆球。然后,她将铜球扔到了约瑟夫手上。 约瑟夫有些惊讶:“这是什么?” “装在你家小姐心脏里的炸药。” 约瑟夫的表情几经变换,最后微微咬牙:“维塔他们装的?” “我授意的。”斯蒂芬妮耸肩:“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没有必要了。” “为什么,小姐明明已经接近伟大存在,更应该被你们监视,保护起来……” 约瑟夫就是为了艾比的事,才来和斯蒂芬妮交涉的。 成为不完整伟大存在的艾比位格虽高,但实力仍太过弱小。被斯蒂芬妮监视起来是骑士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保护她的方法。 “护工也是伟大存在,但他还是背叛了我。”总督摇摇头:“我曾对护工先生作出了非常多的限制,以及我自认为完备的监视,但还是被他绕过了我的眼睛,并和菲尼克斯以及蒂塔勾搭在了一起。” “更何况,每天我无意识间听到的,来自城市各处的声音已经够让我心烦了。”总督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想要细心甄别一个特定的声音非常麻烦。” 这一定是借口。约瑟夫如此判断,出声询问道:“那么,请问总督,如果您撒手不管的话,我该如何保护小姐呢?” “很简单,去寻找方法,让艾比成为完整的伟大存在,不就可以自保了吗?” “我更希望小姐能作为人类活着。” “你可以去问问站在我办公室门口的奥罗拉小姐,看看艾比现在的身体结构和人类还有几分相似。” 办公室门口传来一阵碰撞声,似乎有人被吓了一跳。 见约瑟夫沉吟不语,斯蒂芬妮轻笑道:“又或者,你和艾比可以寻求某个小团体的庇护。” “……比如?” “比如你现在身处的五人小队就不错。” 约瑟夫轻轻点头,这是他曾考虑过的事情。维塔和玛丽莲实力强劲,而且他们还是官方的调查员,对洗白约瑟夫的身份也有帮助。 但骑士很快反应过来,总督不可能平白无故给他这么大的好处。 所以约瑟夫问道:“您给维塔他们安排了什么任务吗?” “放轻松,只是出一趟差而已。”斯蒂芬妮稍稍抬头:“喔,真巧,维塔他们来了。” …… 维塔看到表情复杂,站在总督办公室门口的奥罗拉,有一些惊讶:“奥罗拉小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奥罗拉知道自己已经被斯蒂芬妮发现了,不再压抑声音,指了指办公室:“艾比和约瑟夫在里面。” 玛丽莲抱手,心说该不会以后还要和这三个人组队吧? 这时,斯蒂芬妮的声音从办公室内传来:“你们三个,进来。” 维塔推门进入,玛丽莲左右看看,叉腰问道:“姨奶奶,您这是想玩哪一出?” “别叫我姨奶奶,”斯蒂芬妮蹙眉:“你不是想和维塔外出历练吗?我给你找了几个队友。“ 维塔想了想,大致明白了这个能监听整座城市的总督有什么目的,于是干脆询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任务给我们?” “我需要你们出一躺远门。”斯蒂芬妮抱手:“记得护工的最后一棵树所播撒出去的种子吗?” 维塔点头,他当然目击了被总督的工厂肢解的巨树,以及泼洒向赫里福德城外的种子。 “种子里应该是你们的熟人,也就是野骑士,守旧派,以及蒂塔小姐了。”总督的视线依次扫过约瑟夫,奥罗拉以及维塔:“很遗憾,我拦下的种子里都是些小角色,加布里尔,菲落米和蒂塔都不在里面。” “也就是说,我们需要把他们全部追回来?”维塔皱眉,这是个不小的挑战。 “怎么可能,”斯蒂芬妮摇头:“这些人再聚集起来后,已经足以堪比某些小国的正规军了。搜捕他们是帝国的工作。” “我所担心的,是有一颗种子飞向了万恩浦洛这座城市。”总督在桌上铺开一张地图,指了指帝国的东北边陲。 “万恩浦洛?真是够远的。“玛丽莲咂舌:“这座城市有什么特别的吗?我还以为您会更关心帝都之类的地方。” 斯蒂没有回答玛丽莲,而是转头看向维塔:“维塔,你不是想要了解这个世界吗?也许在万恩浦洛,你可以找到了解这个世界的窗口。” “然后,如果蒂塔,或者有野骑士,守旧派真的出现在了那座城市,我需要你们想尽一切办法,干掉他们。” 奥罗拉有些疑惑:“总督大人,您这么强,为什么不亲自去?” “我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斯蒂芬妮耸肩:“对了,我还有个附加任务给你们。” 总督拿出了一个装着金黄色液体的瓶子:“还记得这个吗?” 众人点头,这是律师菲尼克斯所使用过的药剂,他将其打进身体后,战斗力出现了大幅度的增长。 “菲尼克斯是某个古老组织的一员,受过严格的抗审讯训练。”总督将瓶子放在桌上,示意玛丽莲拿起:“第二个任务,去了解关于这种药剂的一切信息。” “快去准备吧,这也许是一场相当漫长的旅程。” 第一百零五章 参观 维塔四人先行离开了总督办公室,玛丽莲留在了里面,斯蒂芬妮还要交代她一些具体事宜。 约瑟夫有意无意的和维塔坠在了后面,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维塔先生,之前谢谢你了。” “不客气。” “……” “……” “你在谢我什么?” “感谢您为坦斯肯兰弗先生报了仇。”约瑟夫声音有些沉闷。 伏波死后,许多事情的真相已经拨云见日,但约瑟夫心中仍是十分复杂。因为伏波杀了坦斯肯兰弗,却在最后关头救了艾比。 骑士还需要一段时间来理清这一段纠葛。 维塔只是耸了耸肩,两人之间再次无话,直到各自分别。 骑士要和奥罗拉一起带着艾比去准备长途旅行的行礼,维塔也是如此。 …… 维塔回到稍显冷清的家中,将几件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具打包,塞进黑暗中,就算完成了旅行的准备。 然后,他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思考是否有什么遗漏。 维塔的心思飘远,想起了4年前自己带着弟弟妹妹一起来到赫里福德的日子。 那时候,是谁帮自己收拾行李的来着? ……好像是老妈。 虽然事后证明,她给三兄妹准备的东西大多数都没什么用处,最大的贡献就是填满了沙发和椅子的底部,以及衣柜的上方。 不过维塔还是很感动。 想起之后瑟薇和安德鲁都会忙碌起来,以及自己即将出远门,有必要和她说一声。 于是维塔站起,拿起了信纸。 在维塔老家那里,蒸汽管道还没有和包括赫里福德在内的城市连成网络,因此电话没办法打通。 所以只能靠信纸来联络。 他小心斟酌,写下了几行字,却总是觉得不满意,信纸用了一张又一张,揉成的纸团快要填满了垃圾桶。 最后,维塔还是放弃了。他在家里的餐桌上留下一张便签,交代自己要出差,并把给老妈写信的事扔给了瑟薇。 在将废信纸清理好后,维塔估摸着还有一段时间,却一下子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维塔脑袋一闲下来时,就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他又想起了被自己缓缓推入黑暗的,脸上仍凝固着骄傲笑容的伏波。 鬼使神差的,维塔想要去伏波的住所看一看。 …… 伏波是他警探时期的老上司,维塔自然知道他住在哪里。 乘坐列车到达目的地后,维塔先是在小巷中戴好乌鸦面具,然后缓步接近伏波的住所。 这里已经被拉起了警戒线,一些调查员在这里来来往往。 然后,有一个人轻轻拍了下维塔的肩膀:“嗨,黑门,什么风把你吹这里来了?” 维塔回头,点头致意:“你好,影子先生。” 影子抱手笑道:“我听说你之后会和雪烟一起出一趟差,有什么缺的东西吗?” “谢谢,没有。” 稍微寒暄了几句后,影子有些疑惑的抱起了手:“你是来看伏波的居所的?” “没错。” 影子点头,在领域中发生的事,他从骑士团那边的朋友处知道了个大概,也大致知道伏波最后就是消失于维塔所推开的黑暗中的。 于是影子转身,摆手道:“知道了,和我来吧。” 维塔跟着影子一齐进入了伏波的家,这里已经被调查员们清理过一次,初步排除了有任何异常的存在。 影子靠在伏波的家门口,递给维塔一个本子:“这是我们对伏波的初步调查报告,有什么遗漏的话,还希望你能通知我一声。” “我就不陪你了,有什么事情叫我就行,我在外边等你。” 维塔接过本子后,影子关闭了门,将喧嚣隔离在外界。 然后,维塔大致翻了翻调查报告,随后开始打量起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这个房间比维塔所租住的公寓只大上一些,相对于伏波这个等级的警官来说,显得有些寒酸。 结合调查报告,伏波应该将他的工资以及从各种渠道中赚取的财富,统统用在了钻营自己的人脉,以及购买城市各处的藏身处上。 房间被伏波收拾的很整齐,但是一些角落却又蒙上了灰尘,可见他并没有时间时常打扫。 而且,根据调查报告,在这房间中没有账本,没有日记,没有一切可能对伏波造成不利影响的物品,仿佛他早就想到自己有一天可能会受到怀疑,接受审查。 并且他为了能撑过审查一直在做着准备。 维塔在客厅中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只能随意推开一个房间,发现这里是伏波的工作间。 一柄刺剑被放在工具台上,还没有完成保养的最后工序。 刺剑后面的墙上,则是各式各样,不同口径,型号的枪支。 维塔对枪支更感兴趣,他随意的从墙上拿下一把,在手上把玩。 然后他发现,这把枪其实只是普通的手枪,经过了最低限度的改装后,威力比制式手枪要稍大一些。 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的。 只是,自己刚拿起这把枪时,自己手腕上的多洛之指开始轻轻震动,似乎有滔天的怒意透过手指想要控诉出来。 维塔把枪放回,手指趋于平静。 他忍不住思考,这把枪莫非就是杀死多洛的那把? 可惜不会有答案了。 然后,维塔又拿起桌上的那把刺剑,随意挥舞了几下。 刺剑的重心受过良好的调试,剑口锋利,吹毛断发,让人看着就不寒而栗。 维塔想起了自己在工业区的废墟中,用小刀和这把剑的主人战斗的过去。也就是在那时,他知道了伏波的城市花圃论,知道了这位警官心中那偏执而扭曲的世界观。 将黑户工人当作肥料,失去劳力的工人马上清除,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守护他所认为的美好城市,保证城市永远保持最有活力的模样,永远向上成长。 先不评价这种想法的问题,直到最后,伏波确实从一而终,为了保护这座城市而死。 “真是个单纯的人。”维塔放下刺剑,拉起凳子坐下,喃喃说道。 没有日记,就暂时无法知道伏波是为什么会有这种偏执的世界观的。维塔想起报告上说,伏波在贝尔镇还有几个亲戚,有机会去调查一下好了。 然后,没来由的,维塔忽然觉得有些发困。 他揉了揉眼睛,而眼球因压迫形成的暗点却没有立即消失,反而逐渐扩大,直至弥漫至整个视野。 维塔确认自己睁着眼睛,左右张望。 这是第一次,他在没有昏迷,没有打开门的情况下被拉入了这片黑暗。 但是,这片黑暗也是第一次如此的不稳定,仿佛有某种存在位于黑暗深处,努力想要挣脱深渊的吞噬,拼尽全力往有光的地方,挪动哪怕一厘米。 维塔向自己感知到的,有某种存在的地方望去。 那是一个人影,身体已经贴近地面,在用尽全身的力量向着维塔前进,却被无数铁线虫牢牢拉住。 直到人影脱力,瞬间被拉向深渊。 然后黑暗在维塔的眼前破碎了,伏波的工作间再次出现在了维塔的眼前。 不,还有一点黑暗没有消失。 维塔抬起左手,拉开袖子。 一些细碎的,如裂缝般的黑暗,正趴在维塔的手腕上。几只铁线虫从里面伸出,缓缓的,在维塔手腕上挂上了一根手指。 这根手指的第二节指腹处布满了老茧,是一名射击老手用了无数时间扣动扳机造就的。 这是伏波的手指。 然后,铁线虫扭动,摆出了一个诡异的笑脸。 祂们缩回黑暗,消失不见。 第一百零六章 两端 维塔看着手腕上多出来的手指,回忆着那个铁线虫摆出的诡异笑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迄今为止,他获得的每根手指都和黑暗密切相关,也都为自己的战斗力提升带来了非常大的帮助。 因此,维塔也免不了对手指有一些猜想。 阿曼达之指能探测敌意,多洛之指能借助用死去生物的眼睛和耳朵。 目前他得到的都是侦查型的能力,这是否意味着黑暗在通过吞噬某些特定的人,来获得窥伺这个世界的能力呢? 关于这个问题,恐怕暂时不会有答案了。 那么,伏波之指又会有什么用呢? 维塔手腕一抖,将伏波之指甩在掌心上,紧紧握住。 然而,在握紧手指的一瞬,巨大的噪音突然在维塔的耳朵内部轰然炸响,毫无征兆出现的猛烈幻觉覆盖住了他的全部视野。世界在他眼前龟裂,崩塌出无数空隙,某种恶意的存在狠狠从空隙中向着维塔望来…… 维塔赶紧放开了手。 心脏剧烈的在胸腔中跳动,而世界恢复了正常。 维塔深呼吸了几次,努力平复下因为幻觉而剧烈起伏的情绪。 怎么回事?是自己太弱了,还没办法使用这根手指,还是说伏波之指的作用就是让自己产生足以失控的幻觉? 希望是前者。维塔暂时不去想这些,用伏波家的电话给雷德利打了个报告后,离开了这里。 …… 约瑟夫有些无奈的看着奥罗拉:“奥罗拉女士,您真的有必要准备这么多的行李吗?” 约瑟夫带着艾比久违的回到了雪莱家的庄园,这里曾被某些贵族侵吞,却因为约瑟夫的努力下重新归于雪莱家。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奥罗拉也一起跟着来了。 奥罗拉将第3箱衣服叠好,恶狠狠的盯着约瑟夫:“约瑟夫先生,你真的是一名骑士吗?!就算是我,也知道贵族家的小姐出门时,应该针对不同的场合穿戴不同的衣物,而这些还远远还不够!” 其实这是奥罗拉找的借口,她只是想让艾比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罢了。 “雪莱家没有这个规矩……” “如果没有这个规矩,那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适合艾比的衣服?”奥罗拉拍了拍那硕大的实木衣柜门:“也许坦斯肯兰弗先生一直有这个打算,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我不知道?”约瑟夫咬牙:“我侍奉雪莱家长达十年,有什么事情我不知道?!” “那你说说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适合艾比的衣物啊!”奥罗拉一件一件的指去:“宴会用的,日常穿的,用作茶会的……这些衣服不给艾比穿,难道是给你穿的?!” “我……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 “谁管你是什么意思?”奥罗拉对着卧室房门遥遥一指:“快出去,我要给艾比换衣服了,难道你要站在这里参观吗?” 约瑟夫被反客为主的轰出了卧室,靠在厚厚的木门上,陷入的回忆。 他是在10年前成为雪莱家的骑士的,而后过了几个月,艾比才在实验台上,作为胚胎被培育出来。 也就是在那时,坦斯肯兰弗开始购买艾比各个年龄段的衣物,从襁褓,到开裆裤,再到第一条小小的裙子……直至现在,艾比的衣物已经塞满了数十个衣柜。 但,这些衣物却从来没有迎来艾比的穿着。 这是因为,艾比迄今为止的九年人生,几乎全是在实验台上渡过的。针管和各式各样的导线便是她的衣物了,不见天日的实验室也是她所能活动的全部范围。 即便如此,坦斯肯兰弗仍为她准备了这些几乎不会有机会用到的衣服。 也许,子爵的心中仍是将艾比当作自己的女儿的? 发散的思维很快被卧室旋转的门把手拉回,约瑟夫回头,看到了被打扮的焕然一新的艾比,以及在她身后欣赏自己杰作的奥罗拉。 艾比有些不习惯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裙子,然后,语调毫无起伏的对约瑟夫说:“骑士先生,我好看吗?” 这是奥罗拉教她说的。 约瑟夫沉默了几秒钟,展颜笑道:“好看,小姐,您真是我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女性。” 艾比歪头,对这句话并没有什么触动。 而奥罗拉却是眼角一跳。 因为她看到,在艾比的衣袖处,有一截脐带悄悄伸出,其上的眼睛骨碌碌的转动了几下后,又悄然缩回。 …… 维塔信步走到了赫里福德火车站的大厅中,来到了约定好的,5人小队集合的地方。 自己居然是第一个到的。 在售货台处买了一份帝国疆域的地图,维塔坐下,将其展开,研究起来。 万恩浦洛在地图上只是一个非常小的城市,小到如果不仔细寻找就会被忽略。 这座小城坐落于帝国的东北角,虽然在它距离不到100公里的地方就是大海,却因为被它北面,南面,与东面的山脉阻隔,环境十分干旱。 而想要到达那里,则需乘坐长达三周的列车,从繁华地带,到森林密布的帝国中部,再到丘陵地带,最后是只零星点缀着一些绿洲的沙漠。 可惜这次不会经过帝都了,也没法顺道路过维塔的老家。否则无论如何维塔也想要趁此机会公费旅游一趟的。 这时,一股香味从维塔身边飘来,有一个人坐到了他的旁边。 是玛丽莲。 玛丽莲凑近:“咦?在研究地图吗?” “是的,”维塔将地图递给她:“路上有什么是需要特别注意的?” “我也没出过这么远的门,”玛丽莲有些雀跃:“不过我听说,在刚出森林区,接近丘陵那边的地方,可能有像专门炸毁铁路,以此抢劫的亡命徒存在。” 亡命徒?炸毁铁路?维塔思维发散,这莫非是帝国特色的西部牛仔? “说起来,我没看到你的行李,维塔先生,你真的有好好准备吗?” “嗯,我把行李都丢相框小门里了。” 玛丽莲很怀疑的问道:“具体准备了些什么?” “洗漱用品,以及一些换洗衣物。” “就没啦?” “就没了。” “嘶……”玛丽莲抬手点了点维塔的脑袋:“维塔先生,我们是去长途出差,可不是去赫里福德郊外野营的!你……唉,我应该帮你一起去整理的,可是没有时间了。” “算啦,“玛丽莲摇摇头:“有什么需要的我们路上买好了,正巧,你的工资发下来了。” 说完,玛丽莲掏出一本存折,递给维塔。 维塔接过,打开,眼睛瞬间瞪大。 好多个零…… 维塔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头:“这是不是有些太多了?不是我们俩平分300千贝经费的盈余吗?可存折里已经有1000千贝了……” 1000千贝足以在赫里福德买一间宽敞的房子,运气好些的话,甚至能买到不错的别墅。 但还是有些空虚,因为维塔家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缺钱了。 玛丽莲笑了笑:“300千贝只是针对普通的出外勤的调查员啦。我告诉你这个价码的时候可没想到,我们两个能经历这么多事。” 维塔点头,沉默着享受和玛丽莲单独坐在一起的时间。直到奥罗拉和约瑟夫一起拎着几箱硕大的行礼,带着艾比一起进入了候车间。 第一百零七章 启程 长途蒸汽列车在经过了漫长的减速后,稳稳地停在了赫里福德火车站前。 维塔回头望了一眼像小山一样堆着的行李后,冲约瑟夫点点头,信步踏上了列车。 然而,他的袖口被拉住了。 约瑟夫的嘴角微微噙着一个冰冷的笑容:“维塔先生,您不想来帮帮忙吗?” “这大多是你家小姐的行李。”维塔摇头。 奥罗拉听到这句话后,有些心虚的挪开视线。 行李之前是她和约瑟夫一起,雇了辆马车运来的。但将其搬进车站是一回事,跨过几级阶梯搬上列车又是另一回事。 而在这里使用能增强肉体的光暗魔法太奢侈了。 “确实,我们的行李有些太多了,所以更需要您……” “自己的事情应该自己做。”维塔再次毫不犹豫的打断。 “同伴之间更应该互相帮助。”约瑟夫磨牙。 维塔指了指玛丽莲:“你也许可以寻求她的帮助。” 说完,维塔头也不回的走进了车厢。 约瑟夫在心中天人交战,他在心中斟酌了半天措辞,才有些忸怩的走向玛丽莲:“玛丽莲女士,您能否,在搬运您自己的行礼的同时,也顺道帮我们一把呢?” 玛丽莲已经用她的巨大力量将自己的所有行李扛在了肩上,闻言却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将一个乌鸦面具丢到了约瑟夫手上:“给你,能防止使用眷顾时污染到旁边的普通人,剩下的你自己想办法。” “哐,哐,哐。”迈着沉重的步伐,在许多异样的眼光中,玛丽莲同样走进了车厢。 玛丽莲的乌鸦面具是被她缝在毡帽内部的,她也算戴着面具。 “抱歉,约瑟夫先生。”奥罗拉有些歉意的走上前:“我们确实应该轻装进发。”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奥罗拉牵着艾比的袖口,那只手袖下有脐带还在蠕动。 “没关系,之前你说的对,小姐确实需要在不同场合下准备不同的衣物。”约瑟夫在手上掂了掂面具。 他知道玛丽莲在调查员中有很高的地位,获得这个面具,是否意味着她已经承认自己是调查员的外围成员了? 这是一件好事,因为雪莱家骑士这个身份深究起来,其实并不合法。 约瑟夫不禁脑补起来,玛丽莲的这个举动究竟是不是吸纳自己的意思,有没有斯蒂芬妮总督的授意…… …… 维塔坐在专门被他们5人承包下的车厢中,左右环顾,感觉很满意。 车厢中有6个座位,每个座位在通过一番折叠后,都能拼成硬质的卧床,再通过帘子的遮蔽,能够形成6个独立的空间。 虽然完全没有隔音的效果,但总是有属于每个人的私人空间的。 “喵。”一只大橘猫系着一个领带,在车厢中来回穿梭,此时它肥硕的身躯蹭了蹭维塔的裤脚,然而见维塔没有给它喂食的意思后,又迈着优雅的猫步离开了。 看来这列车上的私人空间阻止不了橘猫的闯入。维塔悠闲的想到,目光往窗外瞥,看到约瑟夫将行李放在了原地,领着艾比登上了列车。 此时玛丽莲已经放好了她的行李,做到了维塔面前。 维塔侧头:“给他乌鸦面具,是接纳他成为调查员的意思?” “调查员有时也会聘用些临时工。”玛丽莲耸肩:“暂时接纳他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没和他签合同,什么时候把他卖了也没关系。” “你好像仍然对约瑟夫抱着很深的敌意。” 玛丽莲的脑海中却闪过了一幕景象。那是维塔在工业区中抱着地雷,差点和约瑟夫同归于尽的场景。 她没有说话。只是撇了撇嘴,从维塔那里移开了视线。 “诸位,在聊些什么?”约瑟夫空着手来到了2人旁边。 玛丽莲偏着头,还是不说话。维塔指了指他手上的面具:“在聊你成为了调查员的临时工的这件事。” 约瑟夫在心中松了一口气,然后,他将几块小石头均匀的放在了货架上,拉开窗帘,向还在站台上的奥罗拉挥了挥手。 奥罗拉点头,左拳虚握,右掌快速的在其上拍了一下。 一个简单至极的魔法发动,奥罗拉相当于打了一个大号的响指。 只是这个响指的动静着实惊人,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约瑟夫戴上面具,凝目看向行礼,下一瞬间,行礼便整齐的被码放在了货架上。 奥罗拉完成吸引人群目光的任务后,走进车厢,落座。5人小队终于凑齐。 约瑟夫坐下,摘了面具:“希望我们能好好相处。” 维塔点头,而玛丽莲则是左右摇晃,假装没听见这句话。 系着领结的大橘猫照例蹭了蹭约瑟夫的裤腿,骑士失笑,对着猫儿说:“也希望我们也能好好相处。” “啊,真可爱。”奥罗拉将猫儿抱起,眼角再一次瞥见刚从艾比手腕上缩回的,布满了骨碌转动的眼球的红色脐带。 然后,她轻抚着猫儿,有些担忧的说:“艾比,女孩子有时候应该学着可爱一些……比如,尽量不要让别人看到缠在你手上的脐带。” 这是小心斟酌措辞后的结果,奥罗拉当然知道脐带已经是艾比的一部分,也不会对其感到厌恶。但,其他普通人并不会轻易接受一个身上缠着诡异事物的女孩子。 毕竟这个世界是邪神窥伺着的,而密布的眼球和不断蠕动的肉条,都是邪教徒最喜欢使用的意象之一。 艾比点头,控制着那经常会无意识活动的脐带,缩回她的手心中,同时歪头问道:“老师,可爱是什么” 奥罗拉想了想,将在她怀中的大橘猫抱给艾比:“这就是可爱。” 大橘猫显然已经习惯了人类的拥抱,它懒懒的半睁着眼睛,轻轻冲着艾比“咪”了一声。 他的领结处绣了一行字:“佩斯号列车特别副车长--尼古拉斯先生;吉祥物,兼老鼠的克星。” 艾比思考了一阵,仿佛抓住了什么重点。然后,她看向维塔他们,环顾一周,皱着眉头,半眯起眼睛:“咪?” 玛丽莲噗嗤笑出了声:“艾比小姐,看来你就快要掌握这‘可爱’的精髓了。” 大橘猫被抱得有些不耐烦了,肥硕的身体开始挣扎。艾比放开了它,看着橘猫轻快的窜出了这节车厢。 艾比心中有些不满意,因为玛丽莲女士的评价只是“就快要”掌握可爱这种东西,而这显然还不够。 看来,以后还要抓住那只猫,再仔细研究一番。艾比的心中有了这样一个小小的信念。 玛丽莲摇摇头,然后看向奥罗拉:“奥罗拉女士,您是一个厉害的幻术系魔法师,没错吧?” 奥罗拉正色:“没错。” 玛丽莲拿出一个厚厚的本子:“这是我的心理状态评估报告,这段旅程中,就麻烦您来当我的心理医生,完成对我所产生的幻觉的干预了。” 玛丽莲这样的眷顾者,受到的幻觉的侵扰比维塔要严重的多。如不定期接受心理干预,那她就连和普通人正常交流也无法做到。 奥罗拉接过,郑重点头。 这时,列车传来一阵悠长的鸣笛声,一道浑厚的男音顺着铜制喇叭,传到了车厢的每一个角落:“女士们,先生们!欢迎达成佩斯号长途列车!我是你们的列车长,库克·安迪!在这里,我谨代表包括吉祥猫——尼古拉斯先生在内的所有工作人员一起,祝所有人都旅途顺利!” …… “祝你们旅途顺利。”斯蒂芬妮坐在办公室中,将一张信纸缓缓扔下,向着车站的方向说道。 信纸飘落,上面的字迹有些杂乱,像是某人忍受着手指上传来的剧烈疼痛写下的: “斯蒂芬妮总督,我已从赫里福德安然离开,完成了您要求的考验。” “希望您没忘记我们的交易。” “最诚挚的,希望精灵与人类永远辉煌的,蒂塔·伊芙丽。” 第一百零八章 检修 列车上的大橘猫尼古拉斯,今天照常在第一缕阳光洒在它的胡须上时,抖抖耳朵,从列车仪表盘上跳下,开始了今天的巡视。 地平线那头隐约变成了绿色,那是帝国庞大的中央大森林。 空气中逐渐增加的湿气让橘猫的鼻子有些不舒服。它打了个喷嚏后,才慢慢悠悠的向着列车的车厢走去。 每经过一个人的脚踝,它都会在那人的裤腿上蹭蹭,大多数时候它都会得到一个微笑,或者来自两脚兽的特有上肢最舒服的抓挠。 当然,最好的情况就是从人类那里得到来自世界各地的美食了。 今天尼古拉斯运气不错,它得到的食物比以往的多。 在吃完几片鱼干后,用爪背擦擦嘴角,它开始犹豫起要不要接近第6节车厢。 终于,对食物的渴望战胜了犹豫,橘猫稍稍伏底身体,想要加速冲过那截车厢。 尼古拉斯虽然肥硕,但毕竟还是猫,踏起的脚步因肉垫的缓冲而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擦地的肚皮卷起一阵小小的风。 然而,在它刚刚穿越门帘的瞬间,一只小巧的手便马上按在了它的后颈上! 本能的,尼古拉斯开始挣扎起来。 艾比皱眉,强行抑制住手腕上脐带的动作,同时回头说:“约瑟夫,今天也需要您帮我一把。” 约瑟夫听见,马上扔下手中的牌,去到艾比面前,帮他制服挣扎着的橘猫。 “见鬼。”玛丽莲磨牙,将手上的牌背面朝上,盖住:“尼古拉斯先生,您下次能不能挑个好点的时间再进来,比如牌局不是那么紧张的时候。又或者,进来前敲下门不行吗?” 维塔扔出两张k:“首先,每节车厢之间没有门。其次,它只是只猫。” 自从艾比下定决心学习“可爱”后,已经过了9天了。期间,她一直在寻找一切机会抓住橘猫,观察。 玛丽莲耸肩,拿起铺在她腿上织了一半的毛衣,继续在指尖舞动起银针。 做些针线活是她的小小爱好。 奥罗拉苦笑,站起。她因为过于精湛的赌技而被禁止加入牌局。此时她轻抚着尼古拉斯身上被弄得一团糟的猫毛:“艾比,你找到一些关于‘可爱’的诀窍了吗?” “没有。”艾比将橘猫紧紧缚在怀中,有些沮丧。 奥罗拉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马上卡住,只能再次摸了摸尼古拉斯的毛,对着橘猫说:“抱歉,委屈你了,你应该不会生气吧?” 橘猫很生气,它张开了嘴,露出两颗尖牙,对着艾比狠狠哈气:“嘶哈!” 艾比将它放开,炸了毛的尼古拉斯落到地上,抖动身上的毛,心中的愤怒几乎要掀开车顶。 小姑娘,你随便撸我就算了,居然还不给吃的! 这时,维塔将手伸进旁边的纸袋中,有股香味从里面飘出。 橘猫的眼睛瞬间亮了,它跑到维塔的裤腿前蹭来蹭去,软糯的“喵喵”叫了起来。 维塔从纸袋里掏出一块肉干,低头,对着尼古拉斯笑了一下。 然后将肉干放进自己的嘴里。 橘猫感觉它被愚弄了,它愤愤的转身,扭动着屁股,离开车厢,在走前回过头,白了一眼维塔。 维塔将一块肉干拿在手上打量:“说起来,奥罗拉,你吃过猫肉吗?” “……没有。”奥罗拉回答。 “我也没有,之后,要一起试一试吗?”维塔冲着橘猫微笑。 尼古拉斯一路逃出了车厢。 …… 列车开始缓缓减速,它将在森林边界的一个小镇处稍事修整,装卸货物,送走一批旧的乘客,迎来新的客人。 约半小时后,列车稳稳的停在了站台前。橘猫跳到窗边,翘首以盼,希望看到6号车厢的那几个人收拾行李,离开客车,再也不要回来。 但它失望了,维塔他们巍然不动,甚至开始了一场新的牌局。 维塔侧目:“我还以为这个镇子是在丛林里面。” 由于地图的比例尺以及精度问题,瑞文伍德镇被画在了象征森林边界的黑线上。 实际瑞文伍德镇距离森林至少还有70公里。 “怎么可能,”玛丽莲摇头:“有一种有趣的说法,就是帝国广大的疆域并不包含中央大森林。” 维塔点头,他知道那里环境险恶,旺盛的植物随时在改变着大森林周边的地形,以至于那里几乎是人类的禁区。 简直和护工的领域没什么两样。 此时,有许多工人向着列车一拥而上,开始用手上的工具“哐哐”敲击列车的各个部位。 “哐,哐,哐。” 艾比在心中默数着敲击的次数,转头问道:“他们在干什么?” “在检修列车。”奥罗拉摸了摸艾比的脑袋:“有经验的工人可以通过敲击列车所发出的声音,来判断车况,检查是否有损坏的部位。” “哐,哐,哐。” 艾比听了许久,没能找到要领,而奥罗拉却是侧耳皱眉:“咦?看来我们要在这耽误一段时间了。” “你能听出列车的问题?”维塔有些惊讶。 “我在救济院时和工人们学了几招,这和检查工厂的器械其实大同小异。”奥罗拉回答:“比如,声音清脆就说明没问题,而如果显得短促,浑浊,就说明内部有零件损坏。不过我听不出具体损坏的零件是什么。” “哐,哐,哐。” 一位年老的工人皱着眉头和车务员说了些什么,很快,列车长的声音便通过铜制喇叭传来:“女士们,先生们,非常抱歉。我们可能需要在美丽的瑞文伍德镇停留一段时间了。希望诸位随时留意车站的通知,不要离我们的佩斯号列车太远!” “哐,哐,哐。”聚集的工人越来越多,他们开始合力拆除列车的外挡板。 维塔起身:“我要出去透透气。” 玛丽莲懒洋洋的趴在桌上:“喔,注意安全。” 奥罗拉兴冲冲的站起,坐到维塔的位置上,开始洗牌:“那么我们来一局?” “不用了,奥罗拉女士,不如还是让我来教你如何打毛线把……” 维塔失笑,离开了车厢。 在去向列车出口的时候,他撞到了某人的肩膀。 那人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皮毛味,他稍微抬起隐藏在牛仔帽下的眼睛,瞪了维塔一眼,继续向车厢深处走去。 牛仔帽是生活在丘陵地区的人的日常穿着。 维塔稍微观察了那人一下,继续向前。直到迎面跑来几名慌张的乘务员。 维塔伸手拦住乘务员:“先生们,发生什么事了吗?” 乘务员们互相对视,其中一名留下,另几位接着向前:“先生,刚刚那位客人……还没有买票,我们正要去向他核实这件事。那么,请恕我失陪……” 维塔让开通道,乘务员继续朝着那位牛仔追去。 而他脑海中却飘过了几个关键词:丘陵地区,列车,亡命徒…… 维塔耸肩,信步走下车。 他是调查员,对可能的危险,就应该用和调查员相匹配的方式解决。 于是维塔走到车站前,掏出了30贝的钞票,拨打电话:“喂,瑞文伍德警署吗?我刚刚在车站的佩斯号列车上,看到有疑似亡命徒的人在踩点……嗯,嗯,是的,没错……” 挂断电话后,维塔又观察了一阵,看到有几名警探形色匆匆的接近佩斯号列车。 维塔松了口气,感觉阳光都耀眼了几分。 嗯?阳光? 维塔抬头,看向天空,皱眉。 真是奇怪,明明觉得有阳光洒在自己身上,可为什么,天空却显得那么阴沉呢? “哐,哐,哐。”检修的声音仍从列车那里,远远地传来。 …… “见鬼,我就知道把这事交给契卡不靠谱!道奇,你他妈快看看!已经有至少3队条子走上列车了!”一名穿着稍显破烂的,同样戴着牛仔帽的人躲在墙后,远远观察着佩斯号列车。 “闭嘴,凯尔森,我看到了。”穿着一身黑色礼服的道奇压低声音:“我只能说,相信契卡,也相信我!我们会把这单生意做好的!” 凯尔森不屑的嗤了一声:“相信契卡?我只相信他被抓后,会把我们一连串的都供出来!道奇,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这次计划是在破坏行规,我们从来不对帝国官方的铁路公司下手……” “闭嘴!遵守这该死的行规能满足狼外婆的要求吗!?”道奇暴跳如雷。 “你……唉。道奇,又是这个狼外婆,她究竟许诺了你什么……哦该死,契卡被发现了,他刚从窗口那里翻出来!” “别急,别急,相信我,我有一个计划……” 第一百零九章 亡命徒 瑞文伍德是一座通过聚集和周转周围村庄所收集的木材,以此发展起来的城市。 帝国的西北是丘陵与沙漠,建设所需的材料都会从这里周转。因此,这里也汇集了各种形形色色的人。 比如穿金戴银的商人,满手老茧的木工,浑身油污的列车工人,赌徒,乞丐,酒鬼…… 以及浪迹荒野的亡命徒。 混上佩斯号列车的契卡故意打翻了水杯,扫帚,以拖延尾随着他的乘务员的步伐。同时他也在用自己的眼睛观察车上的客人。 观察客人们的首饰,仪表,皮夹,嗅着他们身上有没有钞票的味道。 以此来判断,如果冒奇大的风险来袭击这趟列车,会不会有相应的收益。 忽然,契卡的眼皮一跳。 他的余光瞥见车外有几队警探已经急匆匆的朝列车赶来,和乘务员交涉,封锁列车的出口。 真是奇怪,直属于帝国的火车公司向来极少受到袭击,因此列车公司为了不耽误形行程,有什么事也大多倾向于靠着乘务员自行协调解决。 所以,契卡才敢于这样不加掩饰的上车踩点,毕竟车票很贵,而被乘务员拦下了也只需搪塞几句,赔礼道歉一番,也就足够脱身了。 但警探不一样,瑞文伍德镇已经接近丘陵,像契卡这样牛仔装扮的人向来是他们的重点盯防对象。 契卡继续向前,几名警探已经登上了列车,在往四下张望。 于是契卡再不犹豫,找了个没人的位置,拉开列车的窗户,就往外翻了出去! “站住,别动!”警探们很快发现了翻窗而逃的契卡,纷纷朝他追来! 而契卡已经凭借自己常年在荒野中练就的身手,一溜往小镇的深处逃去。 …… 奥罗拉看着逃出列车的契卡,冷笑道:“按我的经验,那人多半是来踩点的。” “踩点?”约瑟夫皱眉:“他们想抢劫这趟列车?” 奥罗拉有些犹豫:“有可能,但是帝国直属的列车很少被抢劫……玛丽莲小姐,您觉得如何?” 玛丽莲懒洋洋的趴在桌上:“踩点的人都被发现了,他们还怎么抢?我要是亡命徒,还不如去思考下如何把即将被抓的同伴灭口呢。” 约瑟夫无言的看了看玛丽莲,又望向那些在窗口处挤成一团的警探们:“这些人真能抓的着他?” “难说,不过我投能抓到那人一票。”奥罗拉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表情:“曾经我也认为,那些大腹便便,跑步都要喘三喘的警探不可能抓得到我,直到……” “直到?” “直到我尝遍了赫里福德周围所有城镇的牢饭。”奥罗拉捂脸,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 围堵契卡的人越来越多,从一开始的肥胖警探,到配了枪的警员,再到骑士团分部的成员。 奥罗拉还是对这里的情况不熟悉,人口较少的中央大森林周边,帝国的警备力量并不如赫里福德周边的力量强大。 再加上契卡并不是孤军奋斗,他的两名同伴,道奇和凯尔森也在不同的地方制造混乱,为契卡创造逃跑的时机。 契卡气喘吁吁的翻过了一堵墙,贴着墙面,远远的听着远处的动静。 大队追兵的脚步声已经远去了,契卡摸了摸插在自己腰间的手枪和匕首,觉得即使碰上零星的追兵,他也能有信心摆平。 是时候去找道奇那个狗娘养的了,契卡磨牙,心中对道奇忽然提出抢劫帝国直属列车的这个计划,心中有些忿怨。 列车上面的人看上去确实比一般人要富裕些,但还没富到值得他们甘冒奇险的程度。 毕竟,在丘陵和荒野中,凭借快马和对地形的了解,对抗某些公司的雇佣的赏金猎人是件可以做到的事。 而对抗帝国的正规军就是完全的天方夜谭了。 契卡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没有发现天空中划过了一枚红色的弩箭。 他在心中暗骂,要是道奇给不了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就要换一个新老大了。反正丘陵上的亡命徒帮派又不止一个,而凭自己的身手,想在新的帮派混得一定的地位也不难。 ……或许,也可以直接干掉道奇,自己来当老大? 想到这里,他路过了一个木匠的工具屋。 有几个人会支持我?是不是得自己带兄弟们干一票,涨一些威望? 凯尔森是一定要干掉的,他是道奇的心腹,想必不可能信服自己…… 木匠工具屋的门忽然打开了,契卡被撞了个措手不及。 亡命徒的狠厉瞬间从他的心里爆出,他拔出腰间的匕首,朝着门内走去:“你个狗娘养的,我一定要让你……” 维塔偏头,用蒸汽手枪指着他。 “……让您领略到瑞文伍德优美的风景与居民的好客,”契卡挤出了一丝微笑:“先生,有什么事情我能帮到你的吗?” “如果你之后去警署喝杯茶的话,我会很高兴。”维塔耸肩。 见鬼,是便衣条子?!契卡高举双手:“警官,嘿嘿,不知道您抓了我……能得到一些什么?” 维塔确实还保留着警探的身份,所以他点点头:“能让我内心感到安全和平静。” “嘿嘿,警官……我这里有一些,比安全和平静更加务实的东西,比如……” 维塔点头:“我明白了,你想贿赂我。” “哈哈,不是贿赂,是捐赠!我查过帝国法律,向警官捐赠财物是完全合理合法的。” “你有3000千贝吗?” “什么?!3000千贝!你……我……警官,别开玩笑了,3000千贝?把我们帮派的人全抓了,赏金也没有3000千贝!”契卡看着黑洞洞的枪口,忍住了破口大骂,但音调仍提高了几分。 “某个伟人说过,有3倍的利润,我才有可能做这种事情。” “你他妈……您究竟在说什么啊!?” 维塔沉默,感觉自己稍微有些把握到了面前这个男人的性格了。 然后他对着契卡的脚掌就是一枪! “砰!” 契卡一脸震惊的倒下,不由自主的捂住自己的脚掌。 而维塔却只是上前,一脚踢在契卡的下巴上!踢击的力量让契卡放开了捂着脚掌的手。 然后,维塔一脚踩在了契卡的伤脚上。契卡吃痛,刚一坐起,冰冷的枪口就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见鬼,见鬼!你究竟想怎样……”契卡的眼泪和鼻涕,因为疼痛和恐惧一起流了下来。 “我有些赶时间,所以长话短说。”维塔的拇指轻抚手枪的保险:“你为什么要上列车?” “踩……踩点!” “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我上车观察情况,如果乘客很富,我们就动手!” “怎么动手?” “炸毁铁路,上车抢劫!” “你们不知道佩斯号列车是帝国直属的?” “知道!啊啊,伙计,轻点,轻点!” 维塔无言的加重了脚上的力道:“知道你们还想动手?” “啊啊啊啊!是我们老大,道奇老大决定的,不关我的事!“ “你老大就敢抢这趟列车了?” “我……我不知道,他和一个叫‘狼外婆’的接触了后,才想的这个计划!” “狼外婆?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组织?” “我不知道……啊啊啊啊啊啊,好痛,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维塔叹气,松开了脚上的力道,弯腰,将契卡腰上的手枪拿走:“我还有一个问题,回答了,你就能去温暖的监狱中,治疗伤口,顺便喝杯热茶了。” “问!啊不,请问,请问!我一定回答!” 维塔指了指天空:“这里的天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明明被乌云遮蔽,阳光却能洒下来?” 契卡欲哭无泪,这人的问题为什么总是这么奇怪?! 但他还是忍住疼痛,勉强说道:“这,中央大森林附近,每年有几天都会是这样的!” “有人研究过这种现象吗?” 契卡接着补充道:“有!几十年了,这种现象一直存在,当然有人研究过!这么多年来,一直有人在尝试进入森林内部去研究,但全都死在了里面!而且,死的人越多,天上的云越厚,但阳光反而越来越灿烂了!” 第一百一十章 将至 维塔轻踏着契卡脚背上的枪伤:“研究员死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进去大森林几十年都没出来,不是死了是什么?嘶……疼疼疼疼疼!” “森林附近的居民呢?没人见过他们吗?” “住在森林里面的都是些见鬼的疯子,几乎从来不和外界的人来往!” 维塔却是一点点加重脚上的力道,陷入了沉思。 面积广袤的大森林,天空的异象,进入森林后就再也没有出现的研究员,以及森林中的居民。 处处透露着诡异。 维塔耸肩,觉得有些好奇。 他决定在万恩浦洛那边的任务完成后,向赫里福德返程时,有机会再来大森林看一看好了。 毕竟按契卡所说,这种异象已经持续了几十年。而几十年间,维塔不相信调查员们没有对森林附近展开过系统性的探索。 换言之,这种异象也许早就被调查员们摸清了,只是像契卡这样的亡命徒没有知道的机会而已。 之后拜托玛丽莲,看看能不能把档案借出来研究一下吧。维塔悠闲的想。 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是被维塔枪声所吸引的警探们赶到了。 “别动!你们两个,都别动!”一名警员朝维塔和地上的契卡举起了手枪。 维塔收起手枪,从上衣中掏出警证:“自己人!” 那名警员将信将疑的走来,接过维塔的警证后打量了几眼。 然后马上立正,敬礼:“你好,长官!对不起,长官!” “你的名字是?”维塔问道。 “利顿!长官!” 维塔点点头,又轻轻踢了一脚地上的契卡:“这人就交给你们了。对了,他和他的同伙想要抢劫佩斯号列车。” “佩斯号?那可是帝国直属的……”利顿瞪大眼睛,然后手忙脚乱的把契卡铐起,交给自己的同事。 望着被像一条死狗一样拖走,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眼神的契卡远去后,维塔接着说:“一般而言,这种情况你们会怎么处理?” 利顿额角冒汗:“既然涉及到帝国直属的公司,我们就可以委托骑士团帮忙了。至于具体措施,嗯……” 犹豫了片刻,利顿接着说:“我们只能打电话给佩斯号列车的下一站,两队人从铁路的两端一起向中间巡逻。” 维塔皱眉:“从那人的嘴里撬不出这些亡命徒的具体计划吗?” “不行,长官,我们最多只能从那人的嘴里知道袭击的人有谁,之后发布悬赏令。”利顿苦着脸:“亡命徒的信条就是见机行事,而丘陵地带实在太大了,就算骑士团和警署的人手再多一百倍,也不可能照看住佩斯号列车的全部铁路。” 有点难办,维塔他们不可能因为一伙永远不露头的亡命徒就在瑞文伍德一直待着。 不过,还有一个切入点。 维塔继续问道:“你知道‘狼外婆’吗?” “知道,这是大森林附近童谣的主角。” “童谣?跟我讲讲。” 利顿有些忸怩,他不太擅长讲故事,但还是整理语句,说道:“长官,您知道,大森林的边缘处仍有一些村庄……” “这些村庄因为几乎从不和外界交流,通婚,一直都很封闭,900多年来一直如此。” “时间久了,村里的人全都是互相的亲戚,表哥会娶表妹,堂姐会嫁给堂弟,甚至血亲间的婚姻也并不罕见。” “所以,村人渐渐的,都开始变了,有人生下来就是疯子,或者两个人共用一个身体,共用一颗头,又或者多了几只手,几根指头……” “没人能救他们,于是畸形的人越来越多,疯子也越来越多。” “直到有一天,狼外婆来了。” “她和村里的人做了个交易。” “用那些畸形的器官,换来野兽的身体。而村人答应后,那里也都是野兽的国度了。” 维塔沉默的看着努力渲染气氛的利顿,觉得他像是个想要给小孩子讲一个恐怖故事,却不得要领的蹩脚讲述者一样。 利顿结束了讲述,维塔挑眉:“没了?” “报告!没了。” “那些村庄真的变成野兽的国度了吗?” “报告!怎么可能,”警员摇摇头:“现在是972年了,再封闭的村庄也一定会和帝国产生一些交流。放心,这些村人十分健康,身体普遍强健,以狩猎和伐木为生,尽管和外界的交流依然很少,不过很少有人在意这一点了。” “为什么?” 利顿笑了笑:“因为他们按时交税。” …… 之后,维塔又问了利顿一些关于大森林上空的异象,大致上和契卡讲的一样。 和利顿告别,维塔又缓步向着火车站走去。 维塔还是没有一个关于如何预防亡命徒袭击的具体方案。虽然他们5人对付几十个骑马的亡命徒应该没什么问题,但,如果有万一呢? 稍不留神,一片飞翔的弹片也可能要了他的命。 于是维塔四下张望,摸了摸包里的小刀。 等下就拜托约瑟夫放点血,留一块浸染了他血液的物品放在这里,如果亡命徒的攻势过于猛烈,就能靠约瑟夫回到车站这里了。 佩斯号列车已经映入他的眼帘,玛丽莲探出窗户,朝他招了招手。 维塔点头回应,同时目光扫过这长长的列车。 真是长,前六节车厢是像他们一样的,包下整个车厢的乘客。而往后九节则是人挤人的硬座,再往后,则是似乎用来货运的20余节车厢。 它们都被蒙的严严实实,里面具体是什么,维塔并不清楚,连乘务员都语焉不详。 莫非……狼外婆以及那些亡命徒盯上的是这列火车? 不,应该不会。维塔摇头,连他和玛丽莲这样,在赫里福德有很多情报渠道的人都不知道列车里是什么。更别说这在大森林附近,连存在与否都不可知的东西了。 想通这节,维塔登上列车,大橘猫照例蹭了蹭他的裤腿。 尼古拉斯会蹭每一只登上列车的裤腿。 维塔蹲下,摸了摸它的头:“你知道后边的车厢有什么吗?” 橘猫发现是维塔,慌忙开始挣扎,然后一路跑远。 “看来你不想告诉我。”维塔望着那肥硕的,逐渐远去的橘色屁股,自言自语。 …… 约瑟夫和维塔一起从厕所里走出,而骑士的脸色有些发白。 维塔已经将浸染了约瑟夫鲜血的丝巾放进了黑暗,约瑟夫冷冷的瞪了一眼维塔,向着他们的包厢走去。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会因为维塔的一个猜想就剧烈失血后,还能保持愉快的。 维塔耸肩,从新走到站台,将丝巾藏到了隐蔽的地方。 保险起见,他又在丝巾旁放了一颗眼球,眼球正对着几扇门。 这是二重准备,如果约瑟夫的丝巾因为某些事情失效,而这颗眼球也能引导维塔通过黑暗回到这里。 不过需要碰一碰运气,而且如果距离过远,他也要考虑在黑暗中直接失控的风险。 忽然,维塔觉得阳光又灿烂了些。 他抬头,可是分明看见,天上的乌云越来越厚了。 光看天空,还以为暴雨将至。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天空 “女士们先生们,抱歉久等了!我们可爱的佩斯号列车已经完成了检修,将在15分钟后再度启程!”车长的声音回响在车站周围,维塔被吵醒了,盖在脸上的报纸缓缓滑下。 列车的检修比预想的要久,维塔为了打发时间,在车站里买了一份报纸。 但报纸上并没有他想要的,关于天空中的异象的情报。 契卡那样亡命徒的情报倒是有很多,大都是各式各样的通缉令,再配以一些耸人听闻的凶残故事,每个通缉犯的价码大多是5千贝到20千贝不等。在对自己身手有信心的人看来,这些人简直是移动的荷包。 但维塔成为调查员以来,大风大浪见得多了,区区亡命徒他显然不放在眼里。 于是维塔起身,重新登车,并且他的包里又多了50千贝的钞票。 这是利顿给他送来的,经过核实,契卡居然是丘陵中小有名气的通缉犯,赏金比寻常亡命徒要高一截。 维塔走到他们的包厢中,看到奥罗拉有些忧忧心忡忡:“我们真的要坐这趟车离开吗?亡命徒的同伙还没有落网呢。” 维塔坐下,点头:“放心,我已经和约瑟夫一起做了准备,有问题我们回来就行了。” 玛丽莲趴在桌上,露出一点弯弯的眼角:“是,在厕所里一起准备的。” 约瑟夫正色:“有问题交给我就好。” 奥罗拉总算舒展了一些紧皱的眉头。 然而,艾比此时本在另一边把橘猫翻来覆去的观察,可是,她手上的动作忽然停下了。 橘猫落荒而逃,而艾比却是抽了抽鼻子,看向窗外:“要下雨了。” “下雨?”维塔抱手,偏头看向外面的天空。 厚厚的乌云正在涌动,但阳光仿佛是从乌云之下生成的一样,没有一丝吝啬的烘烤着大地。如果不抬头,还以为是万里晴天。 “哐,哐,哐。”清脆的金属敲击声又一次传来,铁道工人松了一口气,向乘务员比了个大拇指。 车门缓缓关闭,汽笛鸣响。维塔将折叠小门拿出,展开,放在身前。约瑟夫手上把玩着飞刀,而玛丽莲也在帮维塔保养和擦拭枪械,她的面前有几个玻璃瓶子,里面全是浓稠的酸液。 橘猫从幕帘后面探出了脑袋,看到眼睛发亮的艾比后,又很快的缩了回去。 “哐,哐,哐。” …… 凯尔森重重吸了一口雪茄,将烟屁股扔掉,看向在他一旁布置炸弹的道奇,压低声音狠狠说道:“道奇,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这一票风险太大,我们没必要做的!” 道奇置若罔闻,手上动作不停,将炸药小心的放在了铁路桥下,然后,将手上缠着的导线缓缓往回放。 马蹄声响起,凯尔森马上摸住腰间的手枪,见到是自家放哨的兄弟后,又转头对道奇说:“我们究竟为什么要做着一票?去抢乡下的私人银行不好吗?就算非要抢火车,那些私人的铁路公司不好吗?油水又多,还不会和骑士团或者正规军对上!” 仿佛是被凯尔森问得不耐烦了,道奇怒道:“闭嘴!到底你是老大还是我是老大?!我说干这一票,就来干这一票!” 凯尔森脸颊抽搐,然后重重从道奇手上抢过导线:“是,是的,没错,你是老大。” 导线被一点点放长,而道奇看着凯尔森脸上的阴影,深吸了一口气:“凯尔森,你还记得我们为了什么而浪迹天涯吗?” “……为了金子和钞票?” “是为了用不完的金子和钞票!”道奇重重拍了拍凯尔森的肩膀:“抢乡下银行和普通列车能有多少钱?一趟3000千贝顶天了!况且,洗钱要花多少?摆平通缉又要花多少?!我们这样下去一辈子都不可能攒够让所有兄弟都平安退出的那天!” “……你是说,那佩斯号列车上装的财富,远超银行里的?” “是的,远超。这一票,就够我们100年的收入!” “你从哪知道的……算了,肯定又是从狼外婆那偷来的情报,我只担心我们没命挣也没命花。” 道奇却露出了个胜券在握的表情:“你以为我让契卡上去是为了做啥的?就是为了试探列车上的安保有多强!结果你也看到了,契卡没有失踪,也没有在车上被杀,而是被警察抓了,这说明什么?” “什么?” “说明列车上即使有安保力量,也大概率不知道和他们一起乘坐的,是一笔怎样惊人的财富!”道奇眼睛放光:“如果他们知道,就应该随时警戒,对所有靠近列车的人格杀勿论才对,而不是让契卡就这样被警察抓走!” “我觉得你的理由很牵强。” 无视掉凯尔森的质疑,道奇继续说道:“更何况,既然连守护这笔财产的力量都不知道财产的存在,那就说明对帝国来说,这趟运输是希望被保密的,因此,在我们成功后,帝国也不可能动用过多的力量来搜捕我们,若非如此,不是明着告诉世界这趟车有问题了嘛?” “追捕我们的人也可能是那种少而精的高手。” “伙计,我们是亡命徒,在广大的丘陵里想要追捕我们,只能靠人海战术。”道奇摇摇头:“更何况,这列车装的财富如此之多,我们只拿一点,就够我们下辈子衣食无忧了。而且,若损失轻微,那么帝国甚至有可能为了保密,直接放过我们也说不定。” “也可能一直追杀我们直到天涯海角。”凯尔森冷笑。 道奇皱眉,还想说些什么,一匹快马飞速的接近了他们:“头儿!凯尔森!已经能看到佩斯号列车的烟雾了!” 凯尔森也完成了导线的放置,他将导线的一端接在方形的按压式开关里,摇摇头:“算了,老子就用这条命陪你疯一把。” 道奇抿嘴,却听到凯尔森接着说:“希望你不会害死除了我之外的其他老伙计。” 然后,佩斯号列车接近,凯尔森狠狠按下了炸弹的开关。 “轰!”爆炸声后,路桥断裂,凯尔森深吸一口气,然后抬头,皱眉:“咦?好像要下雨?” …… 佩斯号列车上,刺耳的警铃声响起,维塔一行飞速丢下了手上的牌。 然后,列车开始了长长的紧急制动,停止转动的轮子在和铁轨的摩擦下被加热成了猩红色,巨大的惯性让几乎所有人都向前翻倒。 乘务员们都面色发白的拿起了枪,守在每节车厢中,既是为了保护乘客,也是为了防备可能存在的内应。 但维塔那一节车厢的乘务员很快就被几本眼花缭乱的证件镇住,玛丽莲伸手拉住维塔,让他得以从列车中探头,用来复枪瞄准镜观察前方的状况。 维塔看到远处的桥被炸断了,露出浓密的黑烟,有一些人头在那里攒动。 距离大概还有1200米,列车在做减速运动,从这里开枪,除非撞上那种可以中大奖的狗屎运,否则不可能命中目标。 还要再近一点,到800米的距离时,维塔才有3成命中目标的把握! 忽然,维塔感觉左手上的阿曼达之指传来猛烈的拉扯感,然后,他毫不犹豫的靠着玛丽莲的手缩回了车厢内! 下一秒,从道路两边忽然传来了鞭子抽打声,马的嘶鸣声,以及马蹄因骤然动起的蹄子而在地上的摩擦声。 路两边有埋伏! 约17名亡命徒骑着马,开始向列车窗户射击,子弹射穿了六号车厢的窗口,几乎是贴着维塔的鼻尖向后飞去。 忽然,射击停止了,亡命徒们拿着的是那种拉栓式来复枪,每打一枪,就需要重新拉栓,上膛。 一名持枪的乘务员似乎发现了这一点,马上想探出头射击,维塔想要阻止,但是迟了。 枪响的次数不对! 果然,乘务员刚探头,7名刚刚没有参与射击的亡命徒瞬间抬枪集火。 3枚子弹打到了空中,1枚击中了地面,2枚命中车壁。 有1枚贯穿了乘务员的侧脸,乘务员倒在血泊中,翻滚不止。 亡命徒们举枪欢呼,列车越来越慢了,只要再等几分钟,他们就将在队友的掩护下,越上列车,开始压制,掠夺。 忽然,命中乘务员的那名亡命徒的耳边传来了一道好听的女声: “喔,刚刚那枪打得不错。” 亡命徒惊骇回头,可眼前的景象让他更加惊骇! 有一个银发女人几乎是用着和马匹相同的速度,在和他们并肩奔跑! 玛丽莲灿烂一笑,稍稍跃起,抓住那人的脖子,往旁边一甩。 人体互相撞击,有两匹马被撞得失去平衡,倒下,混乱瞬间蔓延至整个埋伏的队伍。 其他人回过神,朝玛丽莲举枪,射击!但子弹却只贯穿了一张白纸。 玛丽莲被约瑟夫交换至列车上,然后再度跳下,利用惯性获得极快的速度,又一次向着埋伏的队伍发起进攻! 此时的维塔已经将精力放在了前方,那些炸毁路桥的亡命徒身上。 他举枪瞄准,精力集中,此时远处亡命徒离他们的距离已经进入了1000米的范围内! 但是,异变突起。 他忽然隐约听到了,没有任何预兆的,从列车的后面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哐,哐,哐。” “淅,淅,沥,沥。” 玛丽莲在马群中抓住一丛马尾巴,将自己身体甩起,用大腿的力量夹断了一名亡命徒的脖子,然后站在马背上,一拳将另一个亡命徒轰飞。 然后,她感觉自己的手背忽然湿润了。 是血? 玛丽莲抬头,望向乌云密布,却仍洒下阳光的天空。 不对,这是雨。 下雨了。 艾比抽了抽鼻子,往窗外伸出手,接了一点雨滴,尝了尝。 然后,她说道:“好咸。” “好咸?”奥罗拉也伸出手尝了尝,脸色几经变换。她对这股味道很熟悉,第一次闻见时,她在蹲一处风景不错的监狱,海风带着那股咸腥味吹来,那也是奥罗拉第一次领略大海的广袤。 奥罗拉惊呼:“这是海水?!维塔,约瑟夫,这好像是海水!” 维塔和约瑟夫,以及还在外边的玛丽莲却说不出话了。 “哐,哐,哐。” 艾比歪头:“是有人在修火车吗?” 当然不是,没人可以修理高速飞驰的火车。 维塔的眼睛被咸涩的雨水迷住,他擦了擦,又望向远方。 “哐,哐,哐。” 那是铁轨一节节撕裂的声音,它被天空吸引,往上飞去。 远处的瑞文伍德寸寸崩裂,被吸上天空。 而天的深处,云海深处,似乎有巨鲸游弋,发出低沉而悠扬的鸣啸。 铁轨像是通往天空的道路。 而瑞文伍德已然成为了天国的一部分。 雨越来越大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小屋 维塔的脸被海水滴湿,他望向似乎破碎的瑞文伍德,下意识的紧紧捏下手腕上的多洛之指。 他在镇子里留了一颗眼球! 多洛之指开始发烫,震动,几秒钟后,维塔的脑海中才出现了另一个视野。 然后,维塔呆住了。 因为距离过远传来的画面有些失真,可维塔仍然确信,自己在瑞文伍德看到了…… 在镇子里看到了混乱的海底。 畸形的鱼类在那里巡游,轻易撞破了建筑物;巨大乌贼稍微抽动腕足,便碾碎了整个街道。 但这些水中生物却是在挣扎,逃跑。 因为低垂雨云中的鲸状巨影稍稍张嘴,便形成了水龙卷,开始鲸吞整个城镇。 眼球被吸引,向天空飞去,穿越雨云,一直向上。 然后,维塔看到了,就连这鲸群容身的低垂雨云,都只是某种壮丽存在的一抹呼吸。 只有那亘古不变的大森林,还在这磅礴的吸力下倔强的扎根在地面上。 “哐,哐,哐!” 铁轨寸寸崩裂,而列车越来越慢,已经绝对无法逃出吸引的范围。 佩斯号列车即将被云后的存在呼吸的吸引力吞噬。 吸引范围扩大的速度在瑞文伍德附近时最大,而到了维塔这里,扩大速度已经慢上许多,可仍是比马还有速度减慢的列车要快! 维塔放开多洛之指,朝骑士大吼:“约瑟夫,把玛丽莲带回来!” 然后,维塔伸手推开了身边的折叠门。 折叠门很轻,而维塔用鲜血手弩发射的弩箭很快,他们可以进入黑暗后,靠着弩箭的速度脱险! 附近的城镇只有瑞文伍德,其他安全地带的门太远了,在黑暗中跋涉时间过长,连维塔自己都不能保证,他们不会被黑暗吞噬! 约瑟夫咬牙,浸染了他鲜血的物品能交换位置的距离不超过一座城市,而符合条件的那几个都在瑞文伍德之中。 玛丽莲被交换会车厢,其余三人已经默契的闭上了眼睛,拉住维塔。 但维塔就要带着他们迈入黑暗时,车厢忽然震了一下。 然后,开始向天空倾斜。倾斜角很快超过了60度,然后直逼90度。 在一片乘客的尖叫声中,五个人在措手不及的摔倒,折叠门也开始往车头那里落去。 玛丽莲抓住固定在地上的座椅,另一只手抓住维塔,维塔扯住约瑟夫,约瑟夫拉住奥罗拉的肩膀,奥罗拉则勾住了艾比的脚腕。 但相框小门却穿过幕帘子,落到了列车深处。 约瑟夫看不到它了! “该死!”玛丽莲咬牙,想要拉起维塔,让他去开关列车的窗户。虽然这样进入黑暗约等于慢性自杀,但总比马上去死要好! 而这时,倒挂着的艾比却伸出了手。 手腕上的脐带瞬间胀大,变长,眼球飞速增殖,“唰”的一下,朝着列车深处伸去! 其上的眼球开始变得粘稠,而艾比同样能用它们增大视野。 脐带尖端的眼球准确无误的粘住了折叠门! 倒挂着的艾比低头,向玛丽莲举了个大拇指。 然后,脐带收回,却在收回的途中看到了一团东西。 那是系着领结的,正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橘猫。 艾比想起还要再橘猫身上学习可爱来着,于是操控脐带,再分化出了一截,粘住了橘猫的身体,然后将它紧紧裹住。 折叠门被甩到了维塔面前,维塔率先进入,在改变了重力方向的黑暗中将其余几人拉进,同时往外发丢出了一颗眼球,然后发射鲜血手弩。 弩箭以一个精妙的角度将眼球挂在上面,然后贯穿折叠门,带着门往列车之外飞去。 然而,在门接触到外界的雨滴的一瞬间,维塔忽然皱起了眉。 他感觉到紧握着的手弩,对鲜血的渴望几乎是平时的十倍! 是弩箭上沾染的海水的原因?还是云层深处存在的影响? 维塔来不及思考这些了,他只知道这样下去只需要几秒钟,自己就会失血过多,而在黑暗中晕过去,也许自己的四位同伴就会被黑暗吞噬。 维塔只能放开了手弩。 失去动力的弩箭很快被天空中的吸力捕获,渐渐的,越飞越高。 咸腥的海水打在维塔脸上,他们离地面越来越远。而维塔看到地面上的列车已经分成了几节截,朝着天空被卷起。期间夹杂着人类的哭号,以及亡命徒坐骑的嘶鸣。 维塔只能选择关门。 在关门前的一瞬,维塔瞥见了,被炸断的桥梁那里,因为已经超出了吸引的范围,而毫发无伤。 …… 亘古不变的黑暗中,隔绝了外界嘈杂的混乱。 另外四人都抿嘴,闭着眼睛,堵住耳朵,以对抗来自黑暗的幻觉侵蚀。 维塔身上,铁线虫也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其组成的,连接着世上所有门的道路,却是连接着黑暗的远方。 黑暗中的门,与现实中门位置的映射关系,维塔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摸清楚。只能跟随着蠕动的道路,带领着玛丽莲他们不断地向前。 只是觉得越来越冷了。 维塔回头,自己的队友们都闭紧了眼睛,就连艾比的脐带上,那些眼睛也紧紧闭着。只是不知为何,脐带似乎包裹着什么,蠕动的比平时要快一些。 不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维塔开始了黑暗中的长途跋涉。 …… 传言中,戈壁中的行者最容易绝望,这是因为戈壁中有炎热的环境,缺水的窘境,刀割般的风沙。 以及那看不到目标的绝望。 维塔的黑暗中什么也没有,耳边的窃窃私语细听之下也只是寂静,蠕动的道路随时随地想要穿进自己的身体。 更糟的是自己的同伴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玛丽莲和约瑟夫的情况最糟,他们的五官已经渗出鲜血,脸上的表情已经开始失控。嘴角流出涎水的同时,正不断蹦出些意义不明的单词。 奥罗拉稍好一些,可仅仅只是稍好一些。她用魔法护住了自己的精神,但魔法显然是有极限的。 而维塔此时,终于隐隐约约的,看到了蠕动道路的一个尽头。 那是一扇木门。 维塔的脸色露出了一个稍微有些扭曲的笑容,他带领队伍加快速度,终于走到了木门的面前。 他将木门撞开,终于呼吸到了黑暗外的空气。 这里潮湿,有植物和树木腐朽的味道。 这是一件林中小屋。 他们在中央大森林里了。 维塔将几人拉进屋子,4人随后跌倒,而他们身上的海水仍未蒸发。 蜘蛛的脚步在小屋之中轻轻溜走。 一只蝴蝶在窗外振翅飞过。 第一百一十三章 迟到 维塔直起身,想要先行观察林中小屋的情况。 但他只是刚往前迈步,就忽然驻足。 腐朽的地板在压力下发出了“嘎吱”的声音,这道声音在维塔听来,就像是在他耳边炸开,瞬间引爆了他脑海中的窃窃私语声。 维塔的膝盖失去力量,使他半跪在地上,而整个小屋在他眼前变得扭曲,像是某种怪物庞大的胃,在挤压,蠕动,滴落着猩红的胃液。 这次在黑暗中跋涉的距离太长了。 就在这时,一只停留在窗边的蝴蝶翩翩飞起,它缓缓靠近发抖的维塔,鳞翅洒下温暖的粉末。 蝴蝶在维塔周围环绕了几圈,慢慢的,朝他的肩膀靠去。 然后,它就被一只手赶走了。 奥罗拉作为5人组中唯一的正常人,从黑暗的幻觉中恢复的最快,她不安的将手搭在维塔肩上:“你怎么了?需要我帮你治疗吗?” 维塔对幻术系魔法免疫,奥罗拉想要帮助维塔,却觉得无从下手。 维塔皱眉,奥罗拉的嗓音此时在他耳朵里,像是刮在黑板上的刀片一样令人难以忍受。 他只能挥挥手:“我没事,只是需要休息……你,去看看玛丽莲他们怎么样了。” 奥罗拉点头,将维塔放在一边,前去检查另外三人的情况。 有些不乐观。 玛丽莲和约瑟夫缩在地板上,瑟瑟发抖。 两人的衣服都被海水完全浸湿,勾勒出身体的轮廓。玛丽莲嘴里不断重复着一些意义不明的词汇,而约瑟夫则是紧紧捏着自己的肩膀:“冷,好冷……” 艾比已经坐起,手腕上的脐带缓缓解开,一个橘色的肥硕身影从里面跑出,钻进了小屋的某个角落。 奥罗拉目测艾比没什么大碍,于是转身将玛丽莲和约瑟夫拖成并排,然后,她打开自己的随身小包,从里面拿出绘制法阵的道具。 然而,奥罗拉皱眉:“见鬼,都湿了。” 浸湿几人的海水仿佛有某种魔力,有意识的往任何干燥的地方侵袭,要不是沾染的海水不多,奥罗拉甚至怀疑自己可能会在陆地上溺水。 粗略的用浸湿的材料画了个幻术系法阵,奥罗拉往里面注入魔力,发动魔法,但效果果然大打折扣。 而玛丽莲和约瑟夫的状况越来越差,奥罗拉觉得法阵治愈的速度甚至可能赶不上恶化的速度。 于是奥罗拉站起:“维塔,你现在还能战斗吗?” 维塔沉默的掏出手枪,举起,做了个瞄准的动作。但准星在他眼中就像是在风中乱舞的蛇一样扭动。 维塔摇摇头:“很难,你要做什么?” “我本来想,如果你还有战斗力的话,我可以用我的血来做施法材料,只是之后我也会虚弱一段时间。”奥罗拉叹气,从小屋的角落里拿起了一把砍柴斧:“但看你的样子,我不能失去战斗力。现在,我要生一堆火,希望这该死的海水能被烤干。” 然后,奥罗拉毫不客气的,用砍柴斧将小屋里的桌子劈成碎片! 维塔沉默着看着奥罗拉劈柴,将劈下的木块整理好,放进壁炉。 然后,奥罗拉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维塔,你带钱了吗?” “带了。” “我的钱都在行李里,现在都没了。等下借我点,把这里的桌子劈了总该给屋主一些赔偿。”奥罗拉将柴火堆好,从指间燃起火焰,将壁炉点着。 维塔偏头,心说大森林内部的居民可能不会使用帝国的通用货币,但他还是点点头,从皮夹里掏出了湿掉的,皱巴巴的钞票,递给了奥罗拉。 温暖的光线稍微驱散了小屋的阴冷,奥罗拉帮助几人脱下潮湿的外衣,放在火边,一同烘烤。 玛丽莲和约瑟夫的颤抖渐渐止住了。 艾比也收好了自己的脐带,帮助维塔一起坐到了壁炉边。而橘猫那趋向温暖的天性使它战胜了应激反应,它小跑过来,坐在火堆前,“唰唰唰”的甩动起自己的身体。 艾比学着它的样子,快速的甩起了自己的头。 蝴蝶仍在他们附近翩翩飞舞。 维塔失笑,不自觉的放松下来。他靠在壁炉边的墙壁上,想要稍微休息一下。 然后,他忽然僵住,因为维塔从木质的墙壁上听到了,从小屋的某处由固体传来的声音。 那声音像是某种东西轻轻划过地板,八道声音来回滑动,交错,像是只不安的蜘蛛在小屋中来回跳动。 而蜘蛛的动静不可能那么大。 橘猫又被吓跑,维塔朝奥罗拉招了招手,重新拔出手枪。 霰弹枪对现在的他来说后坐力太大了。 奥罗拉半蹲,将没有战斗力的三人护在身后。 那类似蜘蛛的脚步声越来越响,维塔的视线投向小屋中那扇虚掩着的门。 奥罗拉从维塔手中拿过手枪,小声说道:“我也会用枪,你好好休息,这次我来。” 维塔点头,又想塞给奥罗拉一颗手榴弹。 但内里有些急性子的奥罗拉已经埋伏到了门边。这和她以前敲人闷棍差不了多少,只是手上的家伙更带劲了些。 奥罗拉屏息,那蜘蛛的脚步忽近忽远。几分钟后,脚步的主人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一般,接近门框。 奥罗拉打开了枪支的保险。 粗重的呼吸声从门后响起,奥罗拉调整枪口,手指搭上扳机。 “……迟到了。”门后的东西含糊不清的嘟囔着。 奥罗拉弯腰,在身体里积蓄了万全的力量。 “她迟到了!”含糊的声音瞬间提高。 奥罗拉闪身而出,扣动扳机,“砰!” 然后,奥罗拉呆住了。枪口闪光照亮房间内部的时候,她看清了那里的东西。 那好像是一匹马。 会说话的马。 可为什么,这匹马还能有蜘蛛的脚步声呢? 脑内一片空白的奥罗拉瞬间打空了弹药,她又扣了几次扳机,终于发现手上的枪已经没有了杀伤力。 可那匹“马”还在动着。 奥罗拉的手上燃起火球,朝里面丢去。 维塔挣扎着动起,他看到了奥罗拉的样子,想要自己去开关一次门,这样,也许能拖慢里面东西的脚步。 奥罗拉已经用手搭上门,狠狠一摔,可之后就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一只长长的马脸卡在门缝里,它圆圆的眼睛转动,鼻子闭合又打开。而那张脸上有两个可怖的血洞,这是奥罗拉之前对它造成的枪伤。 “她迟到了!”人类的语言从马的嘴里说出,而马脸上的枪伤竟然在飞速愈合后,长出了两颗肉芽。 被夹在门中的马脸开始挣扎,奥罗拉用尽自己全身的力量将门抵住:“维塔,枪!” 维塔已经在做了,他拿出一把新的枪,想要扔给奥罗拉。 此时,房间内的蝴蝶似乎被混乱惊扰,它混乱的飞起,在房间中拍打起翅膀。 奥罗拉狠狠抵住门,忽然听到了某种声音。 像是几枝长矛对准了门板,奥罗拉趴下,“唰!” 几只黑色的蛛腿贯穿门板,然后缩回。 们缓缓打开,马脸上的肉芽已经分化成了两只人类的手,而硕大的蛛腹缓缓挤入房间内部。 马喘着粗气,仰天嘶鸣一声:“她迟到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小心 “唏律律律律,她迟到了!”马的嘶鸣声中夹杂着人含糊不清的话语,两只从马脸伤口中伸出,狂乱的挥舞着。 而它硕大的蛛腹完全挤进了房间,八根长矛似的尖脚在壁炉火光下反射出了橘色的光芒。 它马面而蛛身。 奥罗拉感到一股恶寒,下意识的在手上凝聚魔法。雷电聚集,但就在即将脱手而出的那一瞬,奥罗拉忽然感觉脑中一阵抽痛,射出一半的雷电也在空气中消弭于无形。 这是魔力不足的原因,在法阵中治疗的玛丽莲和约瑟夫占去了她大半的魔力供应! 她抽痛着倒下,锋利的蛛腿稳稳的对准了奥罗拉。 维塔强撑起身,朝着马面怪物举起手枪,但晃动的准星让他几乎无法瞄准。 艾比站起,拿出许久未用的法杖想要召唤有实质的浓雾,可是有些太迟了。 然后,蛛腿扎下,奥罗拉脑海里一片空白,连痛苦也感觉不到。 浓雾生成,又马上被艾比散去。 奥罗拉感受到了一丝痛楚。 真的只是一丝痛楚。 蛛腿只是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口,腥热的风在奥罗拉身边散开。 奥罗拉偏头,看到那黑色的长矛尖端有一样东西在抖动。 那是一只蝴蝶,一直在房间中飞舞的蝴蝶。 马脸怪物缓缓收回蛛腿,它涣散的瞳孔盯着腿尖上失去生命的蝴蝶,观察了几秒钟。 然后,它惊恐的大叫起来:“唏律律律律!” 马脸怪像是看到了某种极为可怕而肮脏的东西,它拼命将扎着蝴蝶的腿往前伸,同时尽自己所能将身体往后仰。余下七只蛛脚,连同脸上新长出的两只人手,像无法控制般慌乱扭动,带着那肥硕的蛛腹仰倒下去。 “唏律律律律!蝴蝶?蝴蝶!”它叫嚷着,然后马脸转向奥罗拉:“蝴蝶,小心蝴蝶!小心蝴蝶!” 奥罗拉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马脸怪物似乎到了慌乱的临界点,它用自己的牙齿咬住了扎住蝴蝶的腿,草食的磨牙发力,竟然生生将自己的蛛腿咬了下来! 接着,马脸怪物用余下的7只脚,手忙脚乱的站起,跑出了房间,边跑边嘶叫着:“她迟到了,迟到了!我要去找她,唏律律律律……” 马叫连同蜘蛛的脚步一起消失在了森林的远处。 “……”奥罗拉沉默的看着马脸怪物远去的方向,一时间有万千思绪在她脑海中盘旋,临到嘴边,却只变成了一句轻飘飘的话:“维塔,你怎么看?” “既然它让我们小心蝴蝶,我们就小心蝴蝶吧。”维塔眼前的幻觉减轻了些,他在房间中四下张望了一阵,确定了这里没有类似蝴蝶的生物了。 “包括在死掉的蝴蝶吗?”奥罗拉望向断掉的蛛腿,轻抚自己脸颊上的划伤,觉得相比于死掉的蝴蝶,还是这个蛛腿更让人震撼一些。 维塔沉默一阵:“烧掉吧。” 奥罗拉点头,小心翼翼的提起蛛腿,发现这根断腿比想象中的轻。 断腿的尖端被伸进壁炉,蝴蝶在烈火的炙烤下变得卷曲,漂亮的翅膀断裂,化为几团火星,落在了壁炉中。 奥罗拉放手,心说小心蝴蝶的意思应该不会是小心它燃烧后放出的气体才对。毕竟加热,点燃这一方法几乎克制一切生物以及毒素。 包括奥罗拉绘制法阵的材料。 然奥罗拉来到玛丽莲以及约瑟夫身边,检查他们的情况。 没有丝毫好转。 壁炉的烘烤让他们身上有了些许温度,但同时也在飞速带走奥罗拉法阵的效力。修女又尝试用潮湿的材料修补法阵。这是一种恶性循环,加热会让材料失效,但将玛丽莲他们从壁炉边移开,海水的寒冷又会加重他们被幻觉侵袭的程度。 这次,维塔的黑暗对他们的伤害太深了。 于是奥罗拉担忧的说:“维塔,也许我们需要别人的帮助。只是一个干燥的环境也好,或者几床毛毯也行,都比在这个小屋里要好得多。” 维塔却想起了他们进入黑暗前,他所看到的景象。云上的存在带来了咸雨,祂的鲸吞将大森林附近的城镇一卷而空。 但大森林内部似乎受到的伤害很轻。也许这里面,那些几乎不与外界交流的村落受到的伤害不会太重? 想通了这里,维塔点头:“我再休息一阵,也许就能活动了。之前我了解到森林内部中存在着一些村庄,可以去找他们。” “这里面有村庄?”奥罗拉有些惊讶:“我会一些寻人魔法,可以用这个指路。” 寻人魔法属于光暗系,本质上是探索人类肉体的信号。一些心术不正的法师,会将这类魔法当作咒杀魔法的前置。 维塔偏头:“你还有多余的力气用这个魔法?刚刚你的雷电可是失败了。” 奥罗拉笑着说:“这类精巧的魔法消耗不大,只是需要一点细心和脑力,以及发动需要一点时间。你也可以学学看,非常的简单。” “我没有魔法亲和力。” “……一点也没有?” “一点也没有。” “真是奇怪。”奥罗拉耸肩,拿起一根桌腿,从包里抽出一把刻刀,在上面绘制起花纹:“一般来说,这世上差不多9成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魔法亲和力。更何况,你还姓卓尔凡,而亲和力这种东西是能通过血脉遗传的,你没道理一点亲和力也没有。” “我的弟弟也没有魔法天赋。”维塔想起了安德鲁,也不知道自己的弟弟现在是否还抱着那本《幼儿从零开始的魔法基础入门》不放。 “没有天赋和没有亲和力是两回事,前者能感受到魔力,只是用不出来。”奥罗拉瞥了一眼维塔:“后者则是连最最基本的魔力都感受不到。” “看来我是稀有物种。”维塔耸肩,并不感到失落。魔法对他来说只是一种战斗方式而已,自己没有的话,可以让小队中的奥罗拉补足。 “哈哈,你的心态不错。“奥罗拉完成了在桌腿上的雕刻,满意的环视起来:“确实,有没有魔法亲和力并不会太影响一个人的一生。教会里一直有个传言,说是帝皇也是完全没有魔法亲和力的人。百年前的教会将没有亲和力的人视做异端,发现了就要杀掉。哈哈,真是个愚昧的时期。” 维塔耳朵忽然竖起,帝皇也没有魔法亲和力? 他知道帝皇和自己一样,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人。难道没有魔法亲和力和这点有关? 维塔正在胡思乱想,而奥罗拉已经将桌腿立在了地上,默念着什么,放手。 桌腿倒下,它指向的方向就是有人的地方。 而它倒向了小屋的门口。 奥罗拉马上举起手枪,对准那里,冷声道:“嘿,这位先生或女士,没有人教过你,偷听是不礼貌的吗?” 门那里没有回应,而奥罗拉打开了枪支保险:“我给你10秒,不出来的话,我就开枪了。” 维塔似乎看到门口有个影子正在颤抖,而奥罗拉开始数秒:“十,九,八,” 然后,奥罗拉直接跳过了中间的数字,提高音量,大声说道:“三二一!” 那个人影高举着双手,走了出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狼外婆 维塔凝聚视线,看向了门口那个被奥罗拉用枪指着的女孩。 经过裁剪的兽皮被她整齐的铺在肩上,亚麻色的头发上戴着一顶插满了羽毛的头饰,几块被打磨的十分锋利的黑色石头被她挂在腰间,小麦色的脸上,两只眼睛紧张而倔强的盯着维塔他们。 奥罗拉从未见过打扮得如此奇怪的人,但结合维塔所说的,大森林里有神秘的居民来看,也许这个女孩是森林中的土著? 不过这个土著似乎认识奥罗拉手上的武器,这说明她大概率与外界的人交流过。 女孩却率先用蹩脚的帝国语开口了:“……你,们,是,谁?” 奥罗拉松了一口气,土著女孩可以交流是个好消息,说不定在交流中能得到林中土著的帮助也说不定。 “我们是不小心迷失在丛林里的人。”奥罗拉微微放下枪口,释放善意。但保持着随时可以调正射击姿势的程度。 “这里,离森林边界,很远,你们,怎么进来的?”女孩眼中的怀疑不减。 “森林外界发生了一场灾难,我们一头扎进森林,一路往前,不知不觉就到这里了。”奥罗拉说出了一部分事实。 女孩却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确实,狼外婆,说,外面,出事了。要我,观察一下情况,再过来。” “狼外婆?“奥罗拉稍微侧头,眼神和维塔碰了一下,又转会到女孩脸上:“狼外婆是谁,可以和我们讲一下吗?” “这是,求人的,态度吗?”女孩却冷笑着看向奥罗拉手上的枪:“你们,抢占了,我建的房屋;打烂了,我的桌子;用,这邪恶的武器,指着我;还想和我,打听事情?” “这是你建的屋子?”奥罗拉放下枪:“抱歉,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我们难免要保持警惕。” 女孩点点头,也将双手放下:“我看到,里面,有伤者。你们,需要帮助?” “是的,我们需要一个干燥的环境。”奥罗拉微微侧身:“你知道哪里有这样的环境吗?比如,你的村落里?又或者森林里的,某种可以满足我们需求的特殊环境?” “是的,我,知道。”女孩点头:“我可以,带,你们去。” 奥罗拉的脸上绽放出微笑:“是吗,那真是太好了,谢谢……” 然而,女孩却忽然从腰间掏出了一根竹管,并往后退了几步。 她的手上是一把吹箭!女孩腮帮鼓起,在口腔中积蓄空气,即将把致命的毒箭射出! 但奥罗拉却只是微微侧身,抓住女孩的臂弯,轻轻一拉。 女孩失去平衡,被拉倒在地上,之后,奥罗拉将膝盖狠狠抵在她的背上,并将其双手控制住:“小姑娘,没人教过你,如果要偷袭的话,眼神不要往自己的武器那里瞟吗?” 女孩奋力挣扎,但奥罗拉铁钳似的手把她按的动弹不得。 有眼泪从女孩的眼角渗出,她不甘的嘶吼着:“放开,我!放开!” “听着,我们没有恶意,是你袭击我们不对在先。”奥罗拉没理她,只是在他的耳边小声说:“我们只是想到你的村子里寻求帮助,而且你既然会说帝国语,就应该知道我们不是吃人的怪兽。” 女孩却根本没有听:“你们,把我的,路德,怎么样了?你们把路德怎么样了?!” 她嘴里难得说出一句流畅的帝国语。 “路德?那是谁?”奥罗拉疑惑的问道。 维塔心中却闪过了那只马脸怪物的样子。 不,应该不会吧……维塔这么安慰自己。 女孩似乎觉得奥罗拉的疑惑不似作伪,于是渐渐放轻了挣扎的力度:“你们,没见过路德?” “当然没有,”奥罗拉摇头:“你是我们来到这个森林里后,遇见的第一个人。” “我,在远处,听到了枪响。”女孩还是不信。 “那是因为有怪物袭击了我们。”见到女孩那丝毫不信的眼神,奥罗拉将女孩架起,拉到了蛛腿之前:“看到了吧?这就是证据。” 女孩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她抿起嘴唇,终于细若蚊蝇的说道:“对,不起。” …… 女孩身上的所有锋利的黑色石头被奥罗拉解下,连同那把吹箭一起,被放在维塔面前。女孩此时算是手无寸铁。 维塔捡起一块黑色石头打量,发现这是被精心打磨过的黑曜石。 此时,奥罗拉居高临下的俯视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特拉佐尔。” “来这里做什么?” “我和,路德约好了,一起,从这里出发,离开森林。”特拉佐尔闷声闷气说道。 “嚯?原来是私奔。”奥罗拉抱手:“很抱歉,看来你亲爱的路德先生多半是爽约了。” 也有可能是变成了那个怪物。维塔在心中默默的说,但他不想节外生枝。毕竟玛丽莲和约瑟夫能否获得林中土著的帮助,特拉佐尔的态度很是关键。 总不能真让奥罗拉在丛林中,靠着一根桌脚去找土著们的聚居地吧?况且,如果土著们是住在高耸的树上,但奥罗拉只在地面搜索的话,恐怕一辈子也找不到土著们。 特拉佐尔马上摇头:“不可能!我们,在蝴蝶夫人面前,约好了的!” “蝴蝶夫人?”奥罗拉想起了马脸怪物所说的“小心蝴蝶”,心里也将它和路德联系在了一起。 于是奥罗拉凝重的问道:“跟我说说这个蝴蝶夫人。” 特拉佐尔抬头:“蝴蝶夫人,阿兹特人的,神。掌管生死,繁殖,以及契约。” “契约?”维塔捕捉到了这个词。 “是的,契约。”特拉佐尔有些难过的低下头:“但,狼外婆说,蝴蝶夫人她,疯了。所以,我才想和,路德,离开这里。” “违背契约会发生什么事?”维塔问道。 “之前,不会怎样。但是,半个月前,忤逆蝴蝶夫人,违背契约的,都会,变成怪物。”特拉佐尔狠狠瞪了一眼维塔:“路德不会的!” 但,这位阿兹特族的女孩又瞥了一眼地上的蛛腿:“不,路德,不会的,不会的……” 见特拉佐尔似乎自己把握到了关键,维塔叹气一声:“很遗憾,这只蛛腿大概就是那位路德先生的……” 忽然,维塔的话又被屋外传来的响动打断了。 奥罗拉翻身而起,却看到一个像阳光一样温暖的男人推门而入,他爽朗的说道:“特拉佐尔!抱歉我迟到了……你们是谁?” “路德!”特拉佐尔欢呼一声,扑向路德的怀里:“我一直,在等你!” “喔,我来了,我这不是来了吗。”路德轻抚着特拉佐尔的后脑勺:“我们和蝴蝶夫人约好了,要一直在一起的。” 维塔皱眉,他看到这位路德的脑门和脸颊上,都有淡淡的,圆形的伤痕。 和奥罗拉之前对怪物造成枪伤的部位很像。 …… 十几分钟前。 马脸怪物拼命的在林中穿梭,思绪混乱。 它记得自己叫路德,是个亡命徒。 还记得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个运气都不错的亡命徒。 他之前被仇人追杀,一路被撵进了大森林里,却在森林中邂逅了名叫特拉佐尔的阿兹特族少女。略施小计后,特拉佐尔便被自己迷得神魂颠倒了。 他们在一尊蝴蝶的塑像前海誓山盟,路德发誓会把特拉佐尔带出丛林,并在外面的社会娶她。 但,亡命徒的承诺一文不值。 路德当然是骗她的,只是为了安全,以及无时无刻不在发作的色心而已。 骗了财色,获得了一段时间的安全后,路德觉得是时候溜了。比起特拉佐尔的青涩,路德更喜欢外面女人的妩媚。 偏偏在这时,特拉佐尔似乎听了一个叫狼外婆的人的话,开始撺掇自己,和她一起私奔。 路德稍一合计,觉得是个不错的机会。 自己本来就要溜,但在大森林中,他还真有点忌惮特拉佐尔这样的原住民。但是,只要到了外界,到了市镇中,这青涩的小姑娘还不是任由自己摆布。 到时候玩腻了,再把她卖给奴隶贩子,也许还能赚到一笔不错的收入呢。 大约3个小时前,自己先于特拉佐尔来到了木屋中,女孩在这里的地板下埋藏了走出森林所需的物资。 但是,女孩迟到了。 路德推开屋门时,只有满屋子的蝴蝶等着他。 非常的美丽,炫目。 只是路德看到蝴蝶的这一瞬间,异变突起。 蝴蝶向他飞来,包裹住了路德。他的皮肤在蝴蝶虹吸式的口器下,像最娇嫩的花蕊般被轻易撕开。 蝴蝶一齐向他的身体里灌注了某样东西。 然后,自己就变成了怪物! 马脸而蛛腹的怪物! 为什么?因为自己在蝴蝶夫人面前发过誓?因为特拉佐尔说过,蝴蝶夫人掌管着契约。 自己冲出木屋后,混乱开始充斥大脑,似乎要将蜘蛛身体撑爆的痛楚一阵阵传来。 路德剩下的七只脚,痛苦的来回翻腾。 然后他真的裂开了。 就像即将破茧的蝶蛹,他的蛛腹高高鼓起,直至被撑裂。 有一个人,从自己的身体中钻了出来! 路德失去了全部的力量,蛛脚软绵绵的塌下,抽搐着的马脸吐出长长的舌头,两只眼睛无神的看着从它身体里孵化出的,新生的那人。 马脸瞪大了眼睛,他认出那人是谁了。 新生的人,也是路德。 也是他自己。 但,比起自己这个路德所拥有的,那有些走形的身材,以及稍显猥琐的特质;新生的路德的身体好像大理石的雕刻,阳光而温暖的特质弥漫在他的周围。 自己就像毛毛虫。而新的路德,完美的像破茧的蝴蝶。 新的路德左右看了看,然后,嫌弃的跨过地上的马脸怪物,向林中小屋走去。 倒在地上的马脸怪物在心中大喊:“等等,你要去哪里?我才是路德,回来,回来!” 几分钟后,仿佛听到了它的心声,有一道脚步声远远的传来。 那是一匹直立行走的狼。 有一个小巧的身影坐在狼的肩上,她用清脆的声音向地上的路德说:“哎呀,你已经孵化了?真是可怜。” “唏律律……我好痛,杀了我……”马脸怪物张了张嘴。 “真是遗憾,你现在死不掉呢。”小巧的身影跃下,路德看到她披着红色的斗篷。 以及扛着一把比她要高许多的武器。 那是一把枪斧,就是来复枪的枪管末端的下方焊接了一把厚实的斧刃。 然后,她将枪斧递给了那直立行走的狼。 狼将枪斧高高举起,向着马脸怪物砍去。 “咔嚓,咔嚓。” 马脸怪物被分解,但他仍然还活着,麻木的神经甚至能感受到自己被切开的痛楚。 然后,它看着灰狼张开大嘴,将碎掉的自己全部吞下。 小巧的女孩拍了拍狼的肚子:“就委屈你在里面呆一下咯?我把那个新的你杀了,你就可以死了。放心,这匹狼是我做的,它的胃里没有胃液。” “否则,你被闻到腥味的动物吃了,但在被消化时还会痛,那不是很糟糕?”女孩笑了笑:“哎呀,我真是个善良的狼外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围炉 维塔稍微打量了一下正在和特拉佐尔亲热的路德,轻咳一声:“两位,注意一下,我们还在这里。” 特拉佐尔“唰”的和路德分开,脸上似乎还有红晕。 路德揉了揉特拉佐尔的脑袋,然后走到维塔和奥罗拉面前:“你们是?” 维塔稍微往墙后靠了一些:“迷路的旅者。” 路德点点头,视线又往壁炉那边移去:“你们有伤员?” “嘿,伙计。”奥罗拉掂了掂手上的枪:“我劝你最好别动歪心思。” 路德的穿着牛仔裤,皮夹克。就是这附近典型的亡命徒装扮,奥罗拉不得不出声警告。 然而,路德却只是沉默了一下,然后转头对特拉佐尔说:“特拉,把我们准备的物资拿出来吧,他们似乎更需要帮助。” 特拉是路德对特拉佐尔的爱称。 特拉佐尔诧异的眨了眨眼:“等等,我们,还需要,用这些物资,去外面。” 路德却是牵起了特拉佐尔的手:“没关系,给他们用吧。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什么困难都能克服。” 奥罗拉感觉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而特拉佐尔只感觉脑袋晕乎乎的,一片空白,下意识的答应了这有些无理的要求。 特拉佐尔来到被奥罗拉砸烂的桌子处,将剩余的木块清理干净,然后蹲下,手指扣上了一道隐秘的缝隙,再用力一拉。 一个暗室便被打开了。 特拉佐尔在里面搜寻,拿出了水,食物,干燥的助燃物,几块经过裁剪的完整兽皮,甚至还有一个黑曜石制成的锅。 然后,阿兹特族少女看向奥罗拉,瓮声说道:“看看吧,你们需要什么?” “食物,还有兽皮。”奥罗拉看了看路德:“抱歉了,路德先生。感谢你们的帮助。” …… 几分钟后,香喷喷的食物被煮进了锅里,而昏迷的玛丽莲以及约瑟夫身上也被盖上了干燥的兽皮。 路德,特拉佐尔,维塔,奥罗拉,以及从刚刚开始一直在安静旁观的艾比,一起围拢在了黑曜石锅前。 路德将烧热的汤汁盛了一碗,当着众人的面,自己先喝了一大口。然后,又给特拉佐尔盛了一碗。 这是在告诉维塔他们,自己没有在汤里下毒。 维塔轻轻点头,奥罗拉才接过路德手上的勺子,自己也盛了一碗,然后,小心的喂给玛丽莲以及约瑟夫。 她曾经是救济院中的护士,对照顾昏迷病人的事轻车熟路。 路德又给艾比盛了一碗。艾比抿了一口,目光却落在了特拉佐尔那插满羽毛的头饰上:“姐姐,你的头饰很特别。” 特拉佐尔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上的羽毛:“这是我,狩猎的,战利品。我,并不擅长,狩猎。”她又悄悄瞥了一眼路德:“阿兹特人习俗,羽毛越多,就越适婚。” “适婚?”艾比歪头:“是不是和可爱差不多?” “可爱,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 路德失笑,看向维塔:“迷路的旅者先生,你也来一碗?” “你可以叫我黑门。”维塔给自己盛了一碗:“路德先生,你好像是个亲切的人。” 路德微笑:“谢谢你的夸奖。” “我还以为亡命徒都是自私自利,至少不会跟别人在这种环境下分享物资。” “哈哈,黑门先生,以偏概全是不对的。”路德摇了摇头。 “哦?你不否认你是亡命徒?” 路德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了一些难以言明的波动,但他还是勉强笑了笑:“是的,我不否认。” “那么,你的赏金是多少?” “……什么?”路德被噎了一下。 “我问,你的赏金是多少?” “黑门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路德的眼神开始有些不善。 “单纯的好奇而已。”维塔面不改色。 “……大概七千五百贝左右。” 是个不入流的小角色?但这浑身流露出的亲切气质是怎么回事? 维塔在心中无声的评判着眼前这个男人,又指了指他的脸:“你脸上的伤疤是怎么来的?” 维塔指的是在他脸上的,像缩小的枪伤一样的疤痕。 “嗯?伤疤?”路德茫然的眨了眨眼,哪里有? 维塔点了点自己的脑门和脸颊。 路德伸出手指,摸向了自己的脑门。他摸索一阵,才摸到了那个伤疤。 黏腻的疤痕中似乎有汁液流动,路德皱眉,移开手指,长长的液丝顺着伤口被拉出,在半空中才断成两截。 维塔无言的看着那消失在空中的伤口液体,而路德迷茫的眼神却不似作伪。 亡命徒喃喃说道:“咦,这伤口是怎么回事?哪来的?我为什么完全没有印象?” 路德的脑海开始陷入混乱,他隐约记起自己之前似乎从一种像“蛹”一样的东西中钻了出来,又顺着本能来到这个小屋中,寻找特拉佐尔的踪迹。 他厌恶那个“蛹”,就像一些人厌恶充满缺点的自己一样。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记忆呢?说到底自己之前是一个,会这么喜欢特拉佐尔的人吗 自己是怎么回事,那混乱的思想又是怎么回事? 路德扶住了自己的额头,觉得里面好像住了一群在翩翩振翅的蝴蝶。 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路德先生,再来一碗。” 清脆的声音将路德拉回现实,他看向那里,艾比伸出了自己空空的碗,鼓鼓的腮帮中似乎还在嚼着什么。 艾比的手腕上,脐带无声的探出一点,又悄悄缩回。 “哦,哦。好的,小妹妹。”路德接过艾比的碗,还没有回过神来。 “抱歉,”奥罗拉歉意的笑了笑:“我们的小姑娘好像吃的有些太多了。” 路德低头,果然看见黑曜石锅中,那煮好的食物已经见了底。 特拉佐尔无声的瞪视艾比。这样类似于火锅的吃法本来就十分浪费,更别说又累又渴的维塔一行饭量出奇的大。 几个人在短短的时间内已经吃完了特拉佐尔预算好的,三天分的干粮。 恋爱脑的特拉佐尔完全忘了是路德叫她分享食物的,她担忧的看向路德:“我们的,食物,不够了,可能,出不去森林。” 路德摇摇头:“没关系,我们还能回你的村落里补充给养。” 特拉佐尔有些着急:“狼外婆,说,蝴蝶夫人,已经疯了,我们应该,早点离开。” “怎么会,”路德烦躁的挥了挥手:“蝴蝶夫人祝福了我们两个,她怎么会疯?” 特拉佐尔诧异:“路德,你不是,从来不信,蝴蝶夫人吗?不是,一直想离开,森林吗?你,变了?” “变了?不,我没有,我只是想通了一些曾经没想通的事……” 维塔对他们的争吵毫无兴趣,他只是似乎在两人的对话中把握了某种关键。 比如,路德之所以会跟素不相识的他们分享食物,会不会是他潜意识中,就是想留在这片森林中,留在那神秘的蝴蝶夫人身边? …… 窗外,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小屋中。 …… 维塔还在思考,忽然,路德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他的头往旁边一歪。 然后,窗外才传来一声巨响! 是狙击?!子弹速度超过音速太多的狙击?! 维塔反射性的卧倒,瞟了一眼窗外,又马上看向屋内。 所幸,维塔的伙伴都没有事。 有事的只有路德。 他的太阳穴那里,多了一个瓶盖大小的洞。 路德无声的倒下,特拉佐尔张了张嘴,马上扶住路德。 然后,从路德的脑袋里,传来了某种声音。 是金属撞击的声音。 有什么机械的东西在路德脑袋里运作,咔嚓咔嚓几声,绞碎了他的所有大脑,然后,路德的头在特拉佐尔面前,“啪”的一声,爆开了。 …… 狼外婆欢呼一声,拍了拍灰狼的肚子:“嘿,看到我刚刚漂亮的射击了吗?咦!你还没有死?” 她透过瞄准镜,看着头已经炸裂,倒在眼神呆滞的特拉佐尔怀中的路德:“难道要把新的你挫骨扬灰才行?嗨,真是麻烦,里面还有其他人……” “算了,没差,就当为之后砍了蝴蝶夫人做一下准备,久违的活动下身子骨吧。” 灰狼将小女孩样的狼外婆重新背起,消失在了密林中。 第一百一十七章 孵化 维塔之前并没有上战场的打算,不过对于遭遇狙击,他也在脑中思考过应该如何应对。 最差的方法是双手抱头,寻找掩体,并祈祷在钻入安全的地方前,狙击手盯上的是自己的队友。 稍好些的方法则是拿根棍子,顶个头盔,在敌方狙击手射击头盔暴露他的位置后,展开一场惊险刺激的狙击战。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最好的方法是呼叫支援,然后在足以把狙击手藏身处的周围,全部削成平地的火力支援面前,舒服的躺平。 但是,在大森林中,维塔没办法叫到支援,更不用说贯穿路德头颅的那一枪来得太过突然,维塔只能大致知道这一枪是从哪里射出的。 维塔强行把呆滞在一边的特拉佐尔拉到地上,一方面紧张的感知着手腕上的阿曼达之指有没有传来拉扯的触感,另一方面则往窗外扔出了几颗眼球。 但是,这根可以探测敌意的指头,今天却异常的安静。而凭借多洛之指,从那几颗被扔出去的眼球所获得的视野中,维塔也没有发现狙击手的任何踪迹。 特拉佐尔在维塔怀中激烈挣扎,似乎是想用她的吹箭去和外面的狙击手碰一碰。维塔无声的加大了束缚她的力道。来阻止她的送死行为。 他还需要这个女孩子来当他们在林中的向导,至少在遇到另一个会说帝国语的土著前,不能放弃这个较为熟悉林中状况的阿兹特族少女。 奥罗拉同样把艾比护在了自己的身下,她拍了拍艾比的后脑:“召唤浓雾,尽量不要把雾弄进房间。” 艾比点头,无声的将浓雾召出。此时窗外的景象被白雾完全遮蔽。同样,外面那个狙击手也无法掌握屋内的状况了。 而维塔却是在思考阿曼达之指这根可以探测敌意的指头,为什么没有发出警戒。 是因为窗外的狙击手有特殊的规避探测的手段?还是说那人根本没有对自己的敌意? 一时间,小屋中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只有壁炉中柴火的劈啪作响,陷入昏迷的玛丽莲以及约瑟夫的呓语,特拉佐尔挣扎所造成的衣物响动,以及失去头部的路德偶尔的抽动。 渐渐地,壁炉的火焰因为柴薪内部的缺氧而越来越小,从路德断颈中的血液几乎要流到特拉佐尔的面前。 寂静的有些诡异。 是那神秘的狙击手已经达成了目标,离去了? 还是说敌人像是毒蛇般蛰伏,等待出手的时机? 维塔皱眉,他并不喜欢被动的挨打。要不是现在他的状态实在太差,以及并不习惯密林,否则维塔一定会凭借着折叠小门和鲜血手弩出去寻找狙击手的踪迹。 房间之中,因为艾比浓雾的遮蔽而稍显昏暗。 似乎又过了许久。 维塔有些撑不住了,长时间保持警惕让他本就不好的精神状态雪上加霜。他咬紧牙关,拿出鲜血手弩和一颗眼球,想即使拼着继续失血,也要掌握那个狙击手现在的情况。 然而,屋内的寂静被意想不到的情况打破了。 打破寂静的是那只肥肥的橘猫。 似乎是因为漫长的寂静让它终于克服了应激反应,再加上许久未进食的饥饿,鼓励着它走出了它的藏身处。橘猫警惕着向着那温暖而香气四溢的石锅跑去。 路德则恒仔它和石锅之间。 但是,就在它接近路德,肉肉的脚掌在小心绕过红色的血洼时,它忽然觉得空无一物的面前有什么东西。 于是橘猫警惕的睁大眼睛,双耳向前不停的抖动,长长的胡须也朝着前方探去。 然后,它感觉到面前站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隐形的,毛茸茸的东西,带着一点兽皮的臭味,十分类似于犬类,是橘猫天生讨厌的味道。 于是橘猫张嘴,哈气:“嘶哈!” 维塔和奥罗拉惊觉,维塔马上调转枪口,冲着那本该空无一人的地方,射击! “砰!” 然后,一溜血流从空无一物的半空喷出。空气瞬间变得扭曲,一个硕大的影子在路德的旁边渐渐析出。 有小姑娘的尖叫声自影子上方发出:“这见鬼的猫!” 影子完全现形,那是一只身上五颜六色,兽毛在疯狂摆动的狼。 直立行走的狼。 可以隐身的狼。 维塔看着这匹狼身上那层层叠叠的彩色毛发,觉得它和变色龙似乎有些相似。 变色龙就是通过调整表皮上的三种色素组织,以此来达到表皮变色的效果的。 而这匹狼似乎更胜一筹,它可以自由的控制身上全部的彩色毛发,来达到几乎隐身的效果。 在因为浓雾遮蔽,而只有壁炉这单一光源的小屋中,这种程度的伪装居然骗过了在场的所有人。 维塔将枪口上移,对准的却不是大狼,而是大狼肩上的,那个披着红色斗篷的女孩。 “砰!”维塔开枪,子弹似乎击中了小女孩,她从大狼的肩上跌落,但,伴随着的,却似乎是犹如玩笑般的尖叫:“啊疼疼疼疼疼!咦,我肠子露出来了!” 直立的大狼抬起双臂,将小女孩护在其中,而女孩通过大狼腕部的缝隙,对维塔怒目而视:“小子,你下手可真狠!” 维塔看着女孩似乎掏出了一个订书机一样的东西,将自己被打烂掉的肠子按回,然后在自己肚皮那里订了几下。 奥罗拉看得汗毛直立,她知道肚皮受到这样创伤的正常人应该是什么反应。是疼的倒在地上也好,又或者当场死亡也对。总之,不可能像她这样云淡风轻的将肠子塞回,又订上几针。 女孩大概率不是人,至少不是正常人! 奥罗拉深呼吸,也放了两枪,同时对维塔吼道:“喂!来点劲大的!” 维塔点头:“掩护你们自己!” 他展开折叠门,自己藏身于展开的黑暗后,同时拿出了大威力的来复枪。 兼具准确度与威力,只是不能单手操控,因此维塔平时很少用它。 枪焰喷射,弹头却撞在了大狼宽阔的肩膀上,没入彩色的毛皮。红斗篷女孩嗤笑:“嘿,下次进森林的时候,记得带专用的猎枪。遇上野兽,如果不能一击制敌,死的就是你了。” 然后,女孩端起自己的枪斧,当着维塔的面往里面塞了一颗大口径的子弹。 维塔知道,那种子弹有种别称,叫做“猎象弹。” 比维塔的枪声大数倍的巨响发出,小女孩手臂上的肌肉不自然的拱起,而这枚子弹准确命中了维塔的门框,又在其后的墙壁上开了一个巨大的洞。 “看到了吧,这样的威力才够在森林里生存存存……我去!“ 维塔没有理她,只是扔了一枚手雷。 手雷朝着灰狼扔来,而匍匐在地上的维塔则是展开了一扇相框小门,躲在之后。 另一边的奥罗拉也已经暂时中断了对玛丽莲以及约瑟夫的治疗,她在艾比的帮助下,张开了水障。 手雷在灰狼身边爆炸,金属射流朝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匍匐在地并且用黑暗掩护自身的维塔没有受到很大的伤害,其他的弹珠也被艾比和奥罗拉的水障挡住。 有问题的是大狼,以及它掩护着的女孩。 大狼那厚实的身躯被开了无数孔洞,几乎能看到伤口后面的风景。它一整个的趴在小女孩身上,失去了力气。 而小女孩则是咬着牙,将手伸进大狼的身体中。 然后从里面掏出了心脏,肝脏,脾脏……各种各样的内脏。 再塞进自己千疮百孔的身体中。 小女孩的眼睛似乎变成了绿色的竖瞳,她瞪了一眼维塔:“不错嘛,小子,你等着,我们来日方长……” 奥罗拉撤下水障,维塔咬牙半跪而起,又对着女孩举起手枪。 此时小女孩还在虚张声势,而恢复了一点神志的特拉佐尔却是呆了呆:“……狼外婆?” 小女孩回头,有些许惊讶:“哎呀,特拉,我还以为你是恨我把你的路德头给打爆了,故意不认我呢。” “……你说,什么?” “唉,真是抱歉,”小女孩一边往自己身体里塞内脏,一边大摇其头:“本来我想在事先告诉你的。但我年纪大了,一想到你和路德亲卿卿我我的样子就头疼。还不如直接把他干掉,再和你解释你的路德已经不是以前的路德这件事呢。咦?为什么不理我?” 狼外婆转头,发现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了。 他们在看着路德的尸体。 此时,因为灰狼身体的破裂,马脸怪物的头颅也从里面掉出,恰巧掉在了“路德”的身边。 路德那无头的,又被手雷射穿的身体,忽然开始剧烈的颤抖。 他的背部高高鼓起,有东西藏在这具身体里面,使得背部皮肤几乎变得透明。 然后,皮肤撑破,里面露出了一团黏糊糊的蛹。 有一个人体从蛹中站起。他缺了一个脚趾,一颗头。 在原本应该是头的那里,只停留着一只扇动着翅膀的蝴蝶。 而特拉佐尔惊呆了,在几个月的相处和缠绵中,她对那具站起的身体无比熟悉。虽然相比之前,身体更加强壮,威武,但一些明显的痣,伤疤之类,没有改变。 “……路德?”特拉佐尔对着身体,喃喃说道。 “又是一个我?”马脸怪物也在心中悲鸣。 第一百一十八章 第四根手指 此时,新站起的路德身体还在发生着变化。 他浑身上下因刚孵化而挂着的粘液渐渐凝固,同时落在路德脖颈那里的蝴蝶微微振翅。 渐渐凝固的粘液开始有了色彩,材质。蝴蝶振翅的频率越来越快。而粘液的变化也越发显著。直到完全干涸的那一瞬,粘液也完成了拟态,变成了路德本来穿着的衣物。 然后,蝴蝶飞起,开始在路德的断颈附近坏绕。 特拉佐尔因为这具有强烈冲击的景象而往路德靠了两步,而此时,一颗小小的肉瘤也在从路德的颈部冒出。 那是一颗脑袋。 在蝴蝶的注视下,脑袋在飞速的成长。从只有两个黑眼球的胚胎,到皱巴巴的婴儿脸,再到可爱的幼儿脸,稚气的孩童脸。然而,却最终凝固在了在稍有些叛逆的少年脸上,不再变化。 特拉佐尔停步,她爱上的路德已经接近35岁,而且这名亡命徒本来因为常年在丘陵中风餐露宿,故而皮肤十分粗糙。但新生路德的少年脸不存在这个问题。 相反,还变帅了许多。 新生的路德回过神来,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然后,路德那少年的脸庞瞬间扭曲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够完美,为什么……” 路德忽然止住了嘶吼,他抬起头,看向特拉佐尔:“特拉,对不起。我还不够完美。但是,你愿意接受现在的我,和我一起走吗?” “去,哪?” “去蝴蝶夫人的身边。” 地上马脸怪物的头转了转眼珠子,而那后背被破开的身体也似乎听到了新生路德的话语,开始微微的挣扎。 维塔无声的将手枪上膛,狼外婆失声叫道:“等等,特拉!你面前的路德已经不是以前的路德了!” 然后,狼外婆手忙脚乱的把地上马脸捡起:“看,这才是原来的路德,嗯呣,虽然有点丑,但我有信心能治好他的!” 特拉佐尔仍看着新生的路德,而狼外婆还在一旁恬噪:“或者你不喜欢这个也行!地上还有一个没头的呢。我也可以帮他做个头,你想要什么样子的我都能做!” 特拉佐尔却摇了摇头。然后,她环顾一周,从马脸怪物,到无头身体,再到现在的少年路德,忽然笑道:“我知道,路德,你,是个,混蛋。” 无视掉屋内的剑拔弩张,特拉佐尔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只是利用我。只是想,和我亲热,以及,利用我,走出森林。” 新生路德不为所动,但表情明显流露出了痛苦和挣扎。但仍然保持着向特拉佐尔伸手的姿态。 “但,我不在乎。我就是,喜欢路德。”她看向新生的路德,维塔甚至觉得这一青涩少女居然浮现出了一点娇媚。 维塔此时悄悄绕到了路德和特拉佐尔旁边,想要马上发动偷袭。 之后,维塔听到特拉佐尔继续说:“不过,如果有的选,我当然更想要,爱我的路德呢。” 维塔手腕上的阿曼达之指忽然传来了剧烈的拉扯,让维塔马上惊觉,掉转枪口指向特拉佐尔。而这名阿兹特族少女则将手伸进了自己的头饰,从里面拿出了一把精巧的黑曜石锋刃,朝着维塔捅来! 生活在密林中的阿兹特族人,极其擅长黑曜石的加工工艺。 而特拉佐尔手上的锋刃便是一件宛如艺术品的黑曜石武器。 但也仅仅是件艺术品而已。 维塔沉默的扣下扳机,便让这尽全力冲刺的少女瞬间失去了所有气力。 少年脸的路德发出嘶吼,他红着双眼冲向维塔。 那蝴蝶却悄悄藏在了路德身后。 维塔照例放了两枪,但这从刚孵化而出的路德竟然完全不惧枪支的威胁,硬挨了这两发子弹,直接冲到倒在维塔面前的,特拉佐尔身边。 想到那挨了枪子,却在伤口里长出手臂的马脸怪物,以及之前这个路德没有头都能站起来。维塔皱眉,往前走了一步,将枪口抵在了路德的后脑上。 也许只有直接破他的脑子才是最为安全,也最为有效的方法! 但此时,那只隐藏起来的蝴蝶却静悄悄的落在了维塔持枪的手背上。 “小心蝴蝶!”狼外婆瞥见蝴蝶,马上吼出了马脸怪物曾经说出的话语。 维塔在扣下扳机的同时,马上旋转左手,一把将那只停在自己手背上美丽蝴蝶拍碎。 这抵在路德后脑的射击也因此偏了一些,子弹射出,却只打碎了路德的耳朵,没有击中他的要害。 被拍扁的蝴蝶汁液顺着手腕流下,而半指手套似乎没有挡住蝴蝶的撕咬,钻心的疼痛已经透过维塔的右手手背传来,让维塔不由自主的放开了手枪,捂着手背蹲下。 路德此时一把将维塔挤开,他抱起特拉佐尔,以远超常人的敏捷冲出了房间。奥罗拉在他身后扔了几发魔法,但全都擦着他的身边飞过。 维塔透过剧痛的手背,恍惚间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声音,像是一只巨大的蝴蝶张开了触角,向自己张开了怀抱。 “加入进化之路吧!”维塔似乎听见巨大蝴蝶对着他说。 然后,奥罗拉马上想要跑去维塔身边,查看他的情况。 比奥罗拉更快一步的却是狼外婆。 有小女孩样貌的狼外婆将被维塔捂着的手拉开,用脚抵在墙上,然后高高举起了自己的枪斧,扭动腰部,蓄力! “唰!” 焊在枪管下方的斧刃划破空气,狠狠斩在了维塔手腕关节的下方。 金属撞击在骨肉上,维塔的右手毫无阻碍的被砍断了! 然而,维塔没有感觉痛苦,那股钻心的疼痛,以及巨大蝴蝶的窃窃私语则随着被砍断的手,离维塔远去了。 断手落在地上,奥罗拉捂住嘴巴,来到维塔身边,帮他止血,治疗。 “疼吗?”狼外婆眨了眨眼睛。 “很奇妙。”维塔看着地上连着一点手腕的断手:“我觉得它还连在我的身上,甚至还能传回感觉。” “什么感觉?”这次提问的是奥罗拉。 “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这只断手里飞速增殖,钻动。” 维塔话音刚落,从那断手里,便蠕动着,钻出了许多毛毛虫。 几只蠕动的较快的毛毛虫在接触到空气的那一瞬,表皮便开始龟裂,干燥,似乎有蝴蝶在从里面飞速成长,即将孵化。 狼外婆嫌恶的拿起断手,就像倒黏在杯底的茶叶一样晃了晃断手,将里面所有的毛毛虫倒出后,一只只的踩碎。 但仍有新的虫蛹在里面不断的生成。 维塔不仅感到那只手里有虫子蠕动,还从那只手上,感觉到它所传来的,小女孩手掌柔软的触感。 狼外婆看着维塔,忽然狠狠扳动那只断手的小拇指:“你有什么感觉?” “很疼。” “我动作还是慢了。”狼外婆摇摇头,然后表情忽然变得极为认真:“怎么称呼你?” “黑门。” “原来是调查员,这可真是一场误会,”狼外婆叹气,然后接着说:“黑门先生,如果之后会从你的身体中,孵化出一个更完美的你,你会怎么想?” 维塔想起亲眼看到的路德孵化,反问道:“意识会继承吗?” 狼外婆踢了踢马脸怪物的头:“不会。正相反,你现在的意识会被禁锢在原来的身体里。好消息是似乎不会死,坏消息是你浑身大部分地方也不能动。” 奥罗拉看向那背部破裂,失去头颅的路德。心想难道这个路德也没死?他的意识随着他爆开的脑浆分散在了这个房间的每个角落? 修女悄悄拍了拍自己和艾比的裙子。 维塔摇头:“当然不愿意,有什么方法避免吗?” 狼外婆叉腰:“很遗憾,目前来看,只有把蝴蝶夫人给干掉这一个方法我没试过了。” “碰巧,我现在就很想把这蝴蝶夫人干掉。而新路德和特拉佐尔大概是回阿兹特族的村庄,回归蝴蝶夫人的怀抱去了。要跟我一起去追他们吗?” 维塔抬起自己的手腕:“我手断了。” “喔,别紧张,小问题。”狼外婆眨眨眼:“我碰巧十分擅长把不同的血肉接在一起。”她将那还在不断生成虫蛹的断手举起:“如果不是这只手已经彻底成为蝴蝶的温床,我甚至现在就能帮你接好……见鬼,我还得想想怎么处理这只手,里面的虫蛹没完没了了!” 维塔考虑了几秒钟,伸出左手:“能把它给我吗?” “嗯?你想干什么?”狼外婆将断手递给维塔,同时看到了他左手腕上的那三根指头:“这是你的邪物?哈,还碰巧是几根指头,也许能当制作你新手的材料。” 维塔拿着自己的右手,用肘关节打开黑暗。 然后,将这只手扔了进去。 本来还若有若无的触感瞬间消失,黑暗中的铁线虫又一次欢快起来。 维塔没来由的觉得,自己即将获得第四根手指。 也许就是这些铁线虫在那只断手上吃剩的,自己的手指。 第一百一十九章 替代 玛丽莲有些迷迷糊糊。 她觉得自己行走在广袤的黑暗中,走了不知多久。走到亘古不变的黑暗中似乎有了一丝光亮。 然后,玛丽莲忽然回过神来,看到自己面前竖起来了十几个墓碑。 这是一片黑暗中的陵园。 她缓缓走到一个布满弹痕的墓碑前,轻轻抚去上面的血污,看清了碑文: “凯特·里根,943-969,枪击而死。” 玛丽莲抿嘴,这是她曾经的搭档的名字。 这是她死去搭档的墓园。 她又往墓园的深处走去,手掌拂过一个又一个墓碑。虽然她尽力让自己直视前方,可墓碑上的名字仍通过玛丽莲的余光走入了她的视线。 一个扭曲的墓碑上写着:“嘉利·加尔,927-968,失控而死。” 一个七零八落的墓碑上写着:“伯克利·马克,940-967,被刺身亡。” 一个上半部分消失的墓碑上写着:“马伦·安娜,950-966,接触禁忌知识而亡。” …… 玛丽莲每往墓园的深处走一些,昔日搭档的面容就更清晰一分,也更接近她一分。直到将她团团围住,无法继续向前。 她的搭档们沉默的看着玛丽莲,而玛丽莲只是摇摇头,对着一个人影说道:“嘿,凯特,别这么看着我。” 她像是对着人影,又像是对自己说:“你被枪击的时候我离你有100多米远,我赶不过来。” 玛丽莲又对着这些人影,环视一圈:“伯克利,你成为调查员的第一天我就和你说了,不要那么兴奋,不要离我太远;嘉利,我没法帮你,你知道失控是很多眷顾者最后的宿命;马伦,你还是太狂妄了,我们只是被邪神注意到的普通人,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脑子一样会炸开……” “别怪我,别怪我!我保护不了你们,我没保护好你们……” 忽然,人影开始骚动,让开了通往墓园深处的道路。 玛丽莲凝目望去,那是墓园的尽头,有一座还未完成的墓碑。 她心中一沉,小跑着去到那个墓碑的跟前,看清了上面未完的文字: “维塔·卓尔凡,950-,” “锵,锵。”有人在那座墓碑前,草草的雕琢,并粗略的挖了一个坑。 玛丽莲抬头,认出了那个人影,喃喃说道:“……维塔?你在干什么?” 维塔停止了手上的工作,回头:“挖墓。” “给谁挖?” “我自己。” 玛丽莲咬牙:“为什么?” “因为我迟早会用到。” “鬼扯!有我在呢,你会用到这个?哈,别开玩笑了……” 然而,玛丽莲觉得维塔的目光越过了她,直直的看向她身后的那些人影。 来自背后的视线让她如芒在背,而维塔的目光则让玛丽莲感到了一丝难过。她抓向维塔的右手,同时压抑着莫大的情绪低吼道:“这次会不一样的!我保证,我能保护好你,让你活的好好的!” 玛丽莲抓住了维塔的右手,却只是稍一用力,就把他的这只手撕了下来! “什……”玛丽莲看了看这只断手,又看向维塔。 而维塔无言的将自己的手拿回,扔进了小坑中。 然后,在上面添了一把土。 玛丽莲往前走了两步,却觉得维塔离自己越来越远,维塔看着自己,却渐渐没入黑暗。 …… “等等!“玛丽莲忽然坐起,将盖在自己身上的兽皮掀飞,吓了在她身边的奥罗拉一跳。 玛丽莲左右环顾,渐渐恢复着眼睛的焦距,而一个陌生的童音传来:“咦?这拉克瓦家的小姑娘醒了?真好。诶,黑门先生,你能不能不要拿枪指着我了?这让我很难帮你装义手呀。” 玛丽莲又看向自己的身边,约瑟夫那个讨厌的骑士还在昏睡,而奥罗拉则担忧的将手探向自己的额头:“玛丽莲小姐,你好些了吗?刚刚你似乎在做噩梦。” 玛丽莲将奥罗拉的手拿开,发觉自己的额头上汗津津的。她揉了揉眼睛,向奥罗拉问道:“维塔呢,维塔怎么样了?” “我在这。”维塔的声音传来。 玛丽莲向声音的源头望去,看到了一副怪异至极的景象: 维塔左手持枪,对准了一个穿红斗篷的小女孩的额头,而小女孩则抓着维塔的右手,正往上装着什么。 玛丽莲眯眼,终于看清了小女孩在干什么。 她在给维塔光秃秃的右手“手掌”插上手指。 维塔向着清醒过来的玛丽莲点点头,同时看向在自己面前忙碌的狼外婆,对她提高了一点点信任。 因为他新的右手上真的传来了一点知觉。 …… 十几分钟前。 狼外婆将特拉佐尔留下的黑曜石锅杂碎,再用她坚硬到不讲道理的指甲,直接用这些黑曜石雕刻出了手骨的形状。 然后,她又在维塔和奥罗拉的注视下,走到自己倒下的大狼身前,拿起狼粗壮的前肢,伸手,“唰”的撕下了许多肉片。 艾比好奇的看着狼外婆,而狼外婆则拿着手骨,往上面贴着肉片,同时向艾比解说道:“看小姑娘,我现在正往上贴的是掌短肌,这是小鱼际,考虑到你的爸爸应该只是临时使用这只义掌,所以肌肉不用贴的太精密,够用就行,皮肤什么的也可以省略掉……” 艾比歪头:“他不是我爸爸。” “不是就不是吧。黑门先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狼外婆将义手上,用黑曜石制成的裸露尺骨,扎进维塔手臂上的断口中。 黑曜石和维塔原本的骨骼精密的贴合在了一起。 维塔摇摇头:“不疼。” “那就对了,我枪斧的斧刃上有镇静的药物,正巧能用上。”狼外婆将肌肉和神经连接,贴好,用自己的订书机固定住,然后捏了捏这只她做好的手掌:“有知觉了吗?” 维塔看着自己新的,还没有装上手指的右手手掌,裸露的黑曜石骨骼上,红色的肌肉正微微鼓动。 而且骨骼的材料是他们刚刚用的锅,上面残留的香味让橘猫时不时的想凑过来。 但不管多么离奇,这手掌上真的有知觉了。 于是维塔佩服的点点头:“你是怎么做到的?” “嘿嘿,佩服吧?这是我的看家本领!”狼外婆拿起维塔的那三根指头:“现在,我要帮你装配这些邪物手指了,感觉可能会有一点点激烈。” “邪物?” “就是这类神秘物品的称谓啦。你入职调查员的时候没人给你做过科普?” “他们是直接告诉我每样物品的名字。” “比如你的‘另一人的手’?哎呀,可能是我进入森林太久了,不知道你们调查员是不是有了什么新的顾虑。”狼外婆首先拿起阿曼达之指:“准备好了?” “嗯。” 阿曼达之指被装在了维塔的食指处,而这根修长美丽的手指被装上的一瞬间,维塔忽然觉得脑海中多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种敏感而脆弱的情绪,手指的主人似乎天生对别人的情绪十分敏感,并一直抱有着这份敏感加入了教会,开导了无数迷茫的人,在最后,虽然怀揣着病痛,却也在死前得到了安宁。 多洛之指被装在了维塔的中指处,这根丑陋的无皮指头比较短,狼外婆在每个指节处都加了黑曜石,才勉强能和维塔配对。 这根指头被装上时,维塔感受到脑中多了对尸体的偏执热爱,那股狂热在他脑海中横冲直撞,最后却又化为愤怒的不甘,被维塔强压在心底。 而伏波之指被装在了无名指处。维塔这次却没有感到什么具体的东西,这根效果不明的指头,却正向维塔传达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扭曲。 毕竟伏波是可以扭曲现实的眷顾者。 三根指头装配完毕,而此时玛丽莲也醒了过来。 在玛丽莲奇怪的担忧和恼怒中,狼外婆给维塔装好了用黑曜石制成的拇指与尾指。并且在维塔的强烈要求下,这两根指头是可拆卸的,因为说不准什么时候维塔就会从黑暗中得到新的手指了。 “那么,现在可以跟我解释一下,发生什么事了吗?”玛丽莲叉腰,目光却尽量不看维塔新的黑曜石之手。 她想起自己在昏迷中所做的不祥的梦,梦中的维塔将自己的右手扔进了坟墓。 而现实中的维塔,也丢了右手。 维塔点头,黑曜石之手传来的知觉正逐渐清晰,他开始诉说玛丽莲昏迷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期间,狼外婆喘了一口气,擦擦汗,迎上艾比好奇的目光:“小姑娘,你有什么想问的?” 艾比歪头:“你为什么要叫‘狼外婆’,你很年长吗?” “年长?小姑娘,注意你的措辞,”狼外婆看向悄悄竖起耳朵的奥罗拉:“我是永远的17岁呢。” “17岁?”艾比显然不信。 “哎呀,我现在的样子好像是9岁?”狼外婆捂住自己的嘴:“你们就当我9岁好了。” 面对奥罗拉的狐疑,狼外婆摇摇头:“好啦,不开玩笑了。我之前在一场意外中失去了百分之十七的脑组织,以及几乎全部的身体。所以我才把自己整理成了这个样子。” 奥罗拉抱手:“您还是没说您究竟几岁。” “怎么?对自己的年龄很在意吗?我倒有几招让外表永葆青春的方法。想知道吗?”狼外婆促狭的笑了。 “想……哼,不,我不想。” …… 丛林,一处隐蔽的林间。 路德之前搭了个简易的藏身处,正和特拉佐尔在里面休息。 特拉佐尔中了维塔一枪,但维塔留手了,子弹只是贴着她的大腿擦过,连骨头都没有伤到。 在确定特拉佐尔没有事后,路德也放下心来。 不过,这是封闭空间,而特拉佐尔也需要休息。 所以他们不顾危险,甚至不顾后方有追兵,做了一些旖旎的事情。 此时两人微微喘息,仍依偎在一起。路德深吸一口气:“特拉,我们该走了。” 特拉佐尔却牵住路德,眼睛里似乎有雾气:“再来,一次。他们,在森林里,找不到,我们的。” “特拉,我……我没力气了,我们还要节省体力,去蝴蝶夫人身边……” 特拉佐尔的眼神却更加迷离了:“路德,你,还是,不够完美……” “特拉?你在说什么?” “你愿意,为了我,变得,更完美一些吗?”特拉佐尔咬住路德的耳朵,接着舔过他的鼻子,嘴唇。而路德的瞳孔瞬间放大了。 一枚黑曜石刀片从后方贯穿了路德的心脏。 特拉佐尔翻身,骑在路德身上,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胸膛,另一只手将他的身体轻轻下压,让黑曜石刀片没入的更深一些。 “路德,为我,孵化吧!变得,更爱我些,变得,更完美些!” 第一百二十章 仪式 林中飒飒。 空气扭曲了几下,一只硕大的蜥蜴凭空出现,它扒开面前人为用叶子和树枝搭建的庇护所,接着张开了嘴,里面酷似蛇信的舌头舔舐着空气中的气味分子。 然后,它将里面的东西用舌头包裹后,吞入腹中。接着,几下窜到了在地面上等待着的六人一猫跟前。 蜥蜴的眼睛瞟了一眼抱着橘猫的艾比,以及昏睡在狼背上的约瑟夫,之后恭顺的在狼外婆面底下身子,将它在避难所中吞下的东西吐出。 维塔活动着自己新的黑曜石右手,向前一步,和狼外婆并肩蹲下,观察那团东西。 那是后背破开,表情凝固在从享受变化到惊诧的那一瞬,但眼神依旧表明他还活着的“路德”。 “哦豁,又孵化了一次?”狼外婆挠挠脑袋:“所以这孵化的机制究竟是什么啊!几次都是乱糟糟的!” 维塔侧目:“你不是在森林中待了很久吗?这期间没和这种孵化现象打过交道?” 狼外婆摇头:“很遗憾,没有。不如说,这种孵化现象是在不到半个月前第一次发生的。也就是在那时,蝴蝶夫人才陷入了疯狂。” “这个蝴蝶夫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维塔用义手扒拉着地上的路德,隐隐能感受到他的绝望。 如果不把蝴蝶夫人干掉,自己恐怕也会沦为更好的“维塔”蜕变所需的蛹。 “放心,不是个很厉害的角色。”狼外婆眨眨眼:“我可以保证,她是可以被刀啊,枪啊之类的东西杀死的存在。” “哼,狼外婆,你还真擅长顾左右而言他。”奥罗拉冷笑,而玛丽莲同样皱眉:“你拿什么保证?” “很简单,因为蝴蝶夫人既需要人类的供奉,又有具体的形象和名字。光凭这两点,她就绝对不会是什么杀不死的东西。”狼外婆抡自己的枪斧,将地上的路德砍碎,让新的大狼吃下:“真正强大的存在才不会需要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就像人类相较于蚂蚁,人类需要蚂蚁的敬仰和供奉吗?只有蚁后才需要工蚁的喂养,而蚁后一旦停止分泌操控工蚁的信息素,就会马上被其他蚂蚁撕成碎片。蝴蝶夫人需要阿兹特族的供奉,就说明她和我们是一个等级的生物。” 将“路德”收拾完毕后,狼外婆重新跳到大狼肩膀上:“准备好了吗?我们亲爱的特拉以及蜕变了不知几次的路德,应该是回阿兹特族的村庄去了。要注意,阿兹特族挺排外的。” 说话时,狼外婆顺便拍了拍在大狼背上的约瑟夫的脸。 约瑟夫挣扎片刻,微微睁开了眼。 …… 阿兹特族虽然排外,但并不是完全与世隔绝。 因为大森林毕竟还在帝国的疆域中,阿兹特族的村庄也要受帝国一定程度上的管辖。 管辖的方式便是收税。 只要他们还交税,帝皇对阿兹特族在密林中捣鼓什么都不感兴趣。 只是苦了这里的税务官。 云雾环绕的密林中,阿兹特族的村庄,其中央有一个小小的房间。 税务官盖伊·格纳,正表情痛苦的守在自己的办公桌前。 因为预定的税款迟迟没有凑齐。 他的职责是每半年,将所收到的财物,税款集中起来。然后组织当地人的队伍,靠陆运运出森林。碰巧,再过几天便是押运队预定要出发的日子了。 但盖伊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强行抹了一把脸,穿上了许久未穿的,已经显得宽大了许多的制服,叫醒在一旁装睡的助手:“走了,去收税,把家伙事带上。” 助手咕哝几句,扛起了保养的不错的来复枪,歪歪斜斜的戴上帽子,跟着盖伊,即将走出房间。 但是,房间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盖伊驻足,望向眼前那个带着高高的羽毛冠冕,像黑曜石般又臭又硬的男人,强笑道:“你好,托泰克村长,我正想去找你。” 托泰克鼻孔微张,看了看助手肩上的枪支,又看着盖伊,开始说些盖伊听不懂的话。 助手上前,小声说道:“他邀请我们参加一场葬礼。” “葬礼?邀请?”盖伊悄悄瞥向自己的助手,心说托泰克的态度与其说是邀请,不如说是强迫更为恰当。 但盖伊看着村长身后似乎站着的几十个人,以及自己助手肩膀上那单薄的来复枪,他只能硬着头皮问道:“是……有谁去世了吗?” “来。”托泰克烦躁的挥挥手,说出了他仅会的帝国语之一,随后又对着助手,叽里咕噜起来。 助手脸色难看的望向盖伊:“他说,只有我们参加葬礼,交税的事才有得谈。” 盖伊点头,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没事,能谈就行,能谈就行。”他望向助手:“我们走吧。” 助手欲言又止,但看着盖伊的样子,只能低下头:“是,你是老大。” 托泰克往后退了几步,盖伊走过他的身边,对着村长尴尬的笑笑。而托泰克不发一言。 当助手走过村长身边时,托泰克忽然伸手,一把抢过了助手肩上的来复枪。 盖伊马上回头,拿出自己的税务官证:“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但来复枪已经被抢,其他的村人便不再远离盖伊,而是一拥而上,将盖伊围拢起来。 盖伊想起自己腰间还别着手枪,但几名村人已经用黑曜石匕首抵住了盖伊的后腰,夺取了他的手枪。 “怎么,你们想造反?忘了帝国的军队进入森林后发生了什么吗?!凭你们的黑曜石枪矛能挡住帝国的枪炮吗?”盖伊嚎叫起来,但村人没有理他,只是裹挟着盖伊,往祭坛那里走去。 盖伊一路上嚎叫不止,但回应盖伊的只是沉默。 于是,税务官在这黑石一般的人群中,只能慢慢哑火。他知道几十年前阿兹特族人有活祭的习俗,而且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这习俗仍在他们族群中流传。 但怎么也想不到活祭的对象会轮到自他己。 盖伊心中绝望,但仍保持着一种报复的快感。因为他的背后是帝国,如果帝国长时间联系不上他,那么阿兹特族的反叛行为将会马上被曝光,只需派一个连的步枪手,就能平息这场叛乱。 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然后,他们到达了祭坛,盖伊睁大了眼睛。 没想到这里真的有一场葬礼。 祭坛呈现金字塔状,是阿兹特族人在千年的历史种一点点搭建而成的。但盖伊并不觉得祭坛很神秘,因为上面甚至有几处弹痕没有被修好。 这是帝国军人留下的弹痕。 盖伊被推到祭坛中央,和他的助手并排跪下。 一个精巧的黑曜石石棺被放在盖伊的不远处,他仔细分辨着石棺上的画像,想弄清棺材的主人究竟是谁。 但托泰克高大的声音挡住了盖伊的视线。 村长低沉的声音在祭坛中央响起,围绕在周围的村人先是沉默的聆听,然后爆发出了激愤的怒吼。 嘈杂声中,盖伊小声的问自己的助手:“他们在说什么?” 助手咽了口唾沫:“他们说,帝国是……卑劣的入侵者,帝国砸碎了他们的祭坛,毁灭了他们的信仰,而他们的主宰者为了保护他们,甘愿被被带走,成为帝国的傀儡……可是帝国仍然杀死了他们的主宰者。” “这是他们主宰者的葬礼。“ 此时,托泰克轻轻抚摸了一下棺材,然后,7名村人抬着一尊黑曜胸像来到棺椁前。村长双手摸着胸像的脸,在村人的帮助下,将其安装在了棺材上。 然后,阿兹特村爆发出了一阵号哭声。 盖伊在发抖,他强迫自己看向那个胸像。 胸像雕刻的是一位慈祥的老人。 如果维塔在这里,会认出这个胸像所雕刻的人,其实就是护工。 身为伟大存在,被斯蒂芬妮杀死的护工。 号哭声中,一只巨大到足以遮蔽天空的蝴蝶缓缓飞来,它落在棺椁上,静静地俯视着众人。 托泰克的手忽然一挥,祭坛周围也随之肃静。 他深吸一口气,环视众人,大声用阿兹特语说道:“主宰者已死!但根据祂的遗愿,我们每个人都有成为主宰者的机会!” “蝴蝶夫人会让我们知晓进化之路!让我们和她签订契约!约定即使在我们之间的某个人蜕变成为新的主宰者后,也要永葆阿兹特族的辉煌!” 有村人发出异议:“等等,这两个卑鄙的帝国人也有成为主宰者的机会吗?” “当然,先代主宰者说过,只要位于大森林中的人,都有这个机会!”托泰克看向蝴蝶:“蝴蝶夫人会见证契约与承诺的!” 然后,托泰克率先将自己的手伸到蝴蝶面前,蝴蝶复眼震动,它伸直口器,刺破村长的手,开始往里面注射液体。 口器拔出,托泰克颤抖了几下,已经隐隐开裂的脸望向盖伊:“现在,该你们了,你们同意吗?” 盖伊已经说不出话了。 …… 特拉佐尔也在台下,骑在一个完美,帅气的已经不似人类的路德肩上。 她轻抚着路德柔软的头发,目光迷醉:“原来,是这样。”然后,她一把扭起路德的耳朵:“路德!我想,要一个,爱我的,只属于我的主宰者!” 路德微笑:“明白了,我的女士。” 然后,他自觉的用黑曜石捅进了自己的胸膛。 但,路德在倒下前,还是不满意:“真是奇怪,蜕变的速度变慢了,而我从上次蜕变前……” 伴随着特拉佐尔的欢呼,路德倒下,新的路德从他身体里钻出。但地上的蛹和新的路德都抱有一个疑问: 为什么,他似乎无法变得更加完美了…… 旁边的人伸出手,接受了蝴蝶的撕咬。 而路德忽然闻到,刚刚被咬的人身上传来一股香甜至极的味道。 多么甜美,诱人,让他也想咬上一口。 第一百二十一章 合适 维塔一行在狼外婆的带领下穿过森林,最终,来到了一个稍微开阔一些的高地。 维塔眯眼,隐约看到远方丛林中有个比参天大树还要高的祭坛。 玛丽莲瞪大眼睛:“真是壮观……那就是阿兹特族人的居所吗?” 狼外婆揶揄:“你真像个出来郊游的小姑娘。哎呀,别生气嘛。”接着,狼外婆跳上大狼的肩膀:“没错,就是那里。真是奇怪,空气中有股奇怪的味道。” 艾比和橘猫一起抽了抽鼻子,但她只闻见湿气中植物汁液的味道。 清醒过来的约瑟夫皱眉:“请说清楚些,究竟是什么样的味道?”他在尽力跟上状况。 “昆虫的味道,血腥味,以及浓郁到能飘到这里的多巴胺味。”狼外婆轻笑:“也许村子里正经历着一场狂欢呐。” 维塔侧头:“蝴蝶夫人在那里吗?” “是的,她就在那金字塔的底下。”狼外婆叉腰:“不过我没见过她的本体。对阿兹特人来说,我还算是外人。” 说完,狼外婆指挥着大狼,继续往前走。只是没走几步,她忽热又停了下来。 “怎么了?”维塔捏了捏自己的黑曜石右手。他还不太习惯用这新的手拔枪。 狼外婆转头,脸色有些难看:“我派出去探路的蜥蜴被干掉了。” “可以隐形的那些?”奥罗拉出声,维塔觉得她的声音中莫名的有些失望。 “是,接下来要小心些了。”狼外婆咬牙:“阿兹特的村子里也许发生了些我无法掌控的变故。” 接着,娇小的狼外婆转回身,面向众人:“伙计们,接下来你们可能会遇上十分危险的情况,所以你们可以随时退出。毕竟,这不是属于你们的战斗。维塔,你也是,你离孵化还有好久,可以等我解决这一切……” 玛丽莲忽然想起了那片在黑暗中的坟墓,以及在给自己修整墓碑的维塔,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在她心中开始酝酿。仿佛是为了掩饰这一点,她开口,冷声说道:“你在说什么?这就是属于我的战斗。” 狼外婆耸肩:“随你吧,多个帮手对我来说总是好的,”她又望向刚刚清醒的骑士:“你呢?你怎么想?” 约瑟夫抱手,看向维塔和玛丽莲:“我会帮你。毕竟,我们现在还是伙伴。” “嗯,我也会尽力保护艾比的安全。”维塔冲约瑟夫微笑,他知道骑士的软肋在哪里。 然后,维塔沉默下来。玛丽莲关心的问:“怎么了吗?” “手指有点痒。”维塔朝狼外婆伸出了黑曜石之手,用中指和食指对着她比了个v字,裸露的黑色骨骼反射出令人不安的光芒:“这两根邪物手指都很痒,是有什么问题吗?” “咦?不会吧?”狼外婆瞅了一眼维塔的义手:“应该是类似于幻肢痛之类的毛病吧,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仿佛是映照着狼外婆的话,义手上奇怪的感觉真的慢慢消散了。 玛丽莲看狼外婆的眼神开始不善起来。 …… 越接近村庄,空气中诡异的气味就越重。 而周围的密林过于安静了。 狼外婆走在前面,之后是维塔和玛丽莲的并排,约瑟夫在最末尾,将战斗力稍弱的两人一猫夹在中间。 维塔手上把玩着一根眼珠,他仍能通过多洛之指获得眼球的视野。但这不代表阿曼达之指搜索敌意的功能在经历了义手上传来的异样触感后,一定没有受到影响。因此,维塔久违的自觉警惕起来,观察着他并不熟悉的密林环境。 但诡异的是这一路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们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阿兹特族村庄的大门口。 甚至连看门的都没有看见。 一般来说,为了防备野生动物或者各类不速之客,在村庄门口一定会有人看门,门两侧上的箭塔一定会有人执勤,而狼外婆这一路上也一定会遇到巡逻的村人,暗哨。 但什么都没有。 狼外婆龇牙,她已经闻到了从村庄中传来的血腥味,于是她指挥着大狼,推开村门,自己跳到了大狼的身后。 “吱呀。” 维塔仍未从阿曼达之指上感受到任何敌意,与玛丽莲对视一眼后,跨入了村庄之中。 到处都是血迹,但不见尸体。 几人刚走进村庄,维塔便看到自己面前有一道小血洼,并有两道血迹一路延伸,延伸到村庄的深处。 维塔深吸一口气,拿出一个折叠小门,展开,放在村庄门口。 然后,六人一猫便顺着血迹,走进了村庄。 这两道像是人类在地上拼命抓挠而留下的血迹,一直延伸到了村子中央。 延伸到了税务官办公室中间。 维塔拔枪,甚至拿出了一颗手雷。但狼外婆却拦住了他,只是指挥着大狼轻敲屋门:“盖伊,你在里面吗?” “沃芙女士?”房间内部传开了标准的帝国语,接着是皮靴踏在地板上的声音,几秒钟后,声音的主人推开了门。 盖伊满面春光的出门:“沃芙女士,我正想去找你……”盖伊看到了其余5人:“你们……是帝国新派的工作人员?还是沃芙女士救下的旅者?” “盖伊,不关你事。比起这个,不让我们进去坐坐吗?”真名沃芙的狼外婆摆了摆手。 “喔,是的,抱歉。几位,请进。”盖伊让开了空间,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维塔跟着狼外婆进入,玛丽莲一直跟着狼外婆,同时小声道:“狼外婆?沃芙?哈。” 而约瑟夫则是靠在了门框上,手枪把玩着几颗石子,同时将奥罗拉和艾比挡在了外面。 狼外婆沃芙直接坐到了盖伊的办公桌上,她四下打量,目光落在了盖伊的座位上:“哎呀,真是不错的皮椅,你新做的?” “是的,”盖伊微笑:“在大森林中待久了,总会培养出一些奇奇怪怪的爱好。” “是吗?算了,我们来这只有一个问题,阿兹特村人在这里做什么?”沃芙问道。 “举行蝴蝶夫人指定的仪式。” “他们在哪里?” “位于金字塔地下的祭坛。” 情报来的太过顺利,以至于房间中忽然陷入了沉默。 维塔的目光扫过桌上铺满的公文:“您在整理这里的税收?” “没错。” “这是个小村子,似乎不需要整理的这么辛苦。” 盖伊苦笑:“确实,这里的税务并不复杂,只是定量的矿物,工艺品等等。但是,再简单的工作被拖了好几年,都会变得复杂起来。” “这么说,我们的盖伊大税官是在查以前的漏?”沃芙眨眨眼,忽然轻笑:“盖伊,你以前可是个混吃等死的懒汉。你……是孵化出的新盖伊吧?” 盖伊沉默一阵:“我是。” 沃芙叹气,拿起自己的枪斧,就要抡向盖伊。 盖伊马上伸手:“等等!我有话要说!” 沃芙的枪斧悬在半空:“你想说什么?” “首先,明确一点,我确实就是盖伊。有以前的所有记忆,记得我的家人,我的朋友,以及帝国交付于我的责任。” “其次,我,新的盖伊,对于帝国和阿兹特村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哦?说说看为什么。” 眼见沃芙没有立即动手,他继续说道:“因为,曾经的我因为惫懒,懈怠,导致帝国那边,一直没有收到足额的阿兹特税收。这给帝国传递了一个错误的信号,让帝国以为阿兹特人一直有不臣之心!这很危险!当帝国认为阿兹特彻底反叛时,可能就会派一个连的步枪手进来,这对阿兹特族是灭顶之灾!” “而没有了阿兹特族,您的研究一定会遭受挫折和阻碍!但有了现在的我,一切就不一样了!”盖伊继续说道:“我能保证,从今以后绝不会再算错一笔账!少收一贝钱!还能将以前的亏损补足!现在的我,才是阿兹特和帝国间最合适的桥梁!” “更何况,你们杀不掉我。就算把我砍死了,我也只会开始新一轮的孵化而已。即使我损伤到不能孵化了,我也只会成为蝴蝶新的温床而已。” …… 沃芙被说服了,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的大狼肚子中没有了足够的空间,另一部分原因是盖伊说的确实有道理,他的确比曾经的盖伊更加适合税务官这个职务。 维塔他们走前,盖伊暗自松了一口气,又叫住他们:“对了,附赠你们一个情报,大森林中来了许多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维塔驻足。 “是的,村人告诉我,有些亡命徒进到了大森林中,好像是为了寻找掉在森林里的某些宝藏。” “宝藏?”维塔没有什么头绪,只能点头道:“我会记住的。” 这次他们真的走了。 …… 盖伊瘫在自己的皮椅上,忽然,像自言自语一样说起话来:“我没有撒谎,我确实比以前的我更适合这个工作。” 他舒展身体:“真的,我一想起曾经的我有多懒散,堕落,我就感到一阵阵的羞耻。不过,还好。我还可以补救。” “你知道,我最中意蝴蝶夫人哪个地方吗?那就是,她可以保留以前的我的意识,让以前的我看到,我现在有多么努力,比以前要要强多少。” “真的,我做事时,一想到还有以前的我看着,我就浑身充满了动力。一想到你能看着我一点点进步,成为那个你无法企及的存在,我就……能感受到一股不可言说的快感。” 然后,盖伊站起,轻轻抚摸自己的皮椅,抚摸过的皮面上,被按压出了隐隐约约的五官:“阿兹特人处理皮革的技术真是惊人。你说对吧?以前的我。” 第一百二十二章 角斗 黑曜石。 黑曜石刀,盾,矛,弓箭。 阿兹特族人极其擅长对黑曜石的加工,处理。而黑曜石也是一种极其常用的魔法材料,艾比的黑色法杖的主要材料就是黑曜石。 但,阿兹特族更喜欢用黑曜石制作那些可以直接攻击的武器。 此时,金字塔内部的祭坛中,所有黑曜石武器都沾染了腥臭的血液。 祭坛中央,一名叫作华尔的村人将手上的石矛和石盾相撞,向面前的路德挑衅。 路德只是偏头,向台下的特拉佐尔报以微笑,然后,偏了偏双手持握的大刀。 这位亡命徒还是第一次使用这样的武器,稍微有些不习惯。 台下,一名头上插满了华丽的羽毛冠冕,象征着他是全族最厉害猎人的阿兹特族战士提佐克,此时环抱着双手,皱眉看着台上的人决斗。 与路德决斗的华尔低下身子,将脚稳稳踩在完全被血液浸湿的祭台上,他将身体整个藏在盾后,而路德则是选择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然后,华尔忽然提盾,举着长矛往前冲刺,路德将大刀举起,想要凭借刀的重量以及自己比以前大了太多的力气,直接将华尔砍成两段! 但华尔却是在冲刺至距离路德身边5步时,忽然,将手中的长矛向路德掷去。 路德一惊,反射性用大刀往身前一砸,将飞来的长矛格开,而也因此暴露出了自己胸前的空门。 华尔则是顺势用盾将路德的大剑压住,另一只顺势手拔出了藏在盾后的另一柄短矛,然后直直的向路德胸口刺来! 台下爆出欢呼,他们在为华尔唾手可得的胜利庆祝。 路德却在用余光看着特拉佐尔,然后在她的眼中看到一丝失望。 气血直直的冲向路德的大脑,亡命徒看着华尔,忽然松开了手中的大刀。 然后,他不退反进,抬起左手臂挡住了短矛刺击的路线。 短矛贯穿了路德的手臂,华尔咬牙,手腕一扭,想要直接将路德的手切断。 但是,华尔却没能扭动自己的短矛。 因为路德的骨骼似乎是因为经历了太多次孵化,比常人要坚硬的多。 而他的力气也比常人要大很多。 发觉手臂成功挡住了短矛,于是路德将手往自己这边一拉。 短矛撕开了路德的肌肉,而华尔也被拉到了路德面前。 然后,路德直接一拳打向华尔的太阳穴! 但华尔毕竟是从小时候开始,就在接受阿兹特近身战斗教育的战士。 华尔稍微抬起左手上的盾,就挡住了这一拳。然后,他将盾牌稍微偏转,形成了一个非常有利于自己的角度。再然后,他将身体的全部力量和体重压上盾牌,想要以此压倒盾牌后面的路德。 但路德仍是纹丝不动。 亡命徒感受着特拉佐尔殷切的目光,想象着她身体的柔软。 然后,路德大吼一声,就将华尔连人带盾整个举起! 再然后,华尔便被重重扔到了地上,黑曜石质的矛和盾也随之脱手。 华尔马上翻身,想要站起,但路德却直接蹲下,掐住了华尔的脖子。 然后,路德将华尔的整个头给拧了下来! 祭台下沉默,路德高举头颅,却没有人为他喝彩。 直到有一个稍显稚嫩的女声打破了沉默,特拉佐尔用她能发出的最大音量高喊道:“路德!路德!路德!” “路德!路德!路德!” 路德微笑,向台下的特拉佐尔伸出手。特拉牵住,路德轻轻将她拉上了祭台,让台上积聚的鲜血荡起了一层涟漪。 然后,路德直接将特拉佐尔拥入怀中,与她深吻。 华尔的鲜血漫至台下。 台下瞬间爆出了强大的声浪,欢呼的震动甚至让台上的鲜血都蹦跳起来,所有人都在用蹩脚的帝国语高呼:“路德!路德!路德!” “路德!路德!路德!” 就在这时,华尔无头身体忽然震动了几下。 路德和特拉佐尔分开,他们一起看着华尔的身体裂开,看着新的华尔从里面钻出。 新的华尔爬起,挠了挠头,冲着路德叽里咕噜起来。特拉佐尔靠在路德耳边:“他说,这真是,一场,精彩的,战斗。让他,受到了,很大的启发。” 路德马上点头:“谢谢,你打的也不错。” 此时,阿兹特族族长托泰克微笑着上台,他举起了路德的手臂,用阿兹特语高呼:“现在,让我们庆祝路德的5连胜利!” 台下再次欢呼,而托泰克则是接过了路德手上,原先华尔的头颅。 然后,托泰克走到祭坛一旁的磨盘边,其上已经垒起了其他村人的四颗头颅。 托泰克挥手,磨盘开始被旋转起来,而包括华尔在内的5颗头颅的眼中,都涌现了刹那的绝望。 5颗头颅很快便被磨成了红白相间,混杂着骨渣的血水。而路德则像闻到了什么极为香甜的东西一样,喉头也耸动起来。 血水被盛入一个碗中,路德几乎是过抢的,一仰头,将血水送进了自己的肚皮。 托泰克高举双臂:“让失败者的过去成为胜利者的养料!让胜利者更加接近伟大的主宰!” 台下的声浪响彻,响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忽然,祭台中央出现了一个圆形的空洞。 华尔的身体,被洞中涌出的鲜血所裹挟,像抽水马桶一样的,被吸进了祭坛。 有什么东西,从祭坛内部,传来了来回咀嚼的声音。 …… 猎人提佐克没有参与欢呼,他只是重重握拳,转身,想要离开这个祭坛。 有人一把拉住了他:“提佐克,怎么了吗?” 提佐克回头,看到是他的孪生兄弟奇马尔,才舒缓表情,低声道:“这事不对!” “不对?怎么不对?” “华尔的头,就这样被绞碎了,但他还有意识!你没看到华尔最后的眼神吗?他是和我们一起长大的!”提佐克低吼:“华尔的意识是不会消失的!他会一直感受着自己被那个路德的胃液腐蚀,消化,又感受着自己被分解到那路德的身体的每个角落,感受着自己一部分身体被撕扯,被4消化成粪便!然后又被不知道哪来的野狗吃了,永远在被不断撕裂的痛苦中活下去!永远得不到安宁!” 奇马尔摇头,语气动摇:“不,大哥,你在说什么?华尔不是好好的吗?他还蜕变的更厉害了!” “呸!我绝不承认那人就是华尔!”提佐克左右扫视,见没人注意到他,才低声道:“再说,如果你上台,你被杀了,新的你是能变得更厉害,可现在的你呢?现在你还能和我说话,但等你被磨成一杯饮料后,我可没办法把你拼回来!你就忍心看着新的你和你才娶的妻子亲热吗?!” “不,不会的,我……我现在就是最好的,不可能再蜕化!” “哈,华尔之前也是这么说的。”提佐克摇头:“想活命就跟我溜!对了,再去找这几个人,他们和我有一样的想法……” …… 奇马尔聚集起了他哥哥所指定的几个同伴,而提佐克仗着自己是阿兹特第一猎人,很快搞来了几把武器。 他不动声色的将武器分给自己的弟弟和同伴,十几人悄悄围拢,开始往祭坛的门口走去。 但他们很快被几名巡逻人拦住了:“提佐克,你们要去哪里?” 提佐克上前:“村长让我们去打猎,兄弟们可不能一整天不吃不喝。” “哈?想骗我?”巡逻人冷笑:“蝴蝶夫人为了这一天,早就备好了充足的食物,由我们专门看守,你们……是想背叛蝴蝶夫人,背叛阿兹特?!” “怎么会呢,我们只是……动手!”提佐克本来笑嘻嘻的接近巡逻队长,然后趁他不注意,一口咬在了巡逻队长的喉管上,他的几名同伴也纷纷发动偷袭。 巡逻队员倒下,提佐克“呸”的吐了一口血水,几人冲出了祭坛。但几秒钟后,新的巡逻队员便孵化出来了。 一名巡逻员揉了揉脖子:“队长,我们要追吗?” 巡逻队长冷笑,扛起原先的,被咬断喉管的自己:“之前的我真没用……不需要追,背叛蝴蝶夫人的没有好果子吃!” …… 维塔他们刚一接近那庞大的金字塔,就举起手枪,包围了迎面向他们冲来的,手持黑曜石武器的十几个阿兹特族村人。 几分钟前。 维塔远远地看到从祭坛那边冒出了滚滚烟尘,这些村人仿佛在逃难般,从祭坛中冲出。然后迎面和维塔一行撞个正着。 领头的村人从嘴角中流出鲜血和一些碎肉,杀红了眼的他目露凶光,举起了手中石刀,嚎叫着带领其余村人冲向维塔他们。 然后就被维塔一枪放翻了。 其余的村人仿佛想起了枪械的威力,只能不甘的停下冲锋的步伐,维塔每进一步,他们就后退一点。 但只后退了几步,他们又想起了金字塔内部的恐惧,一时间进退不得。 维塔走到在地上打滚的村人身边,朝矮他几乎半个身子的狼外婆沃芙偏了偏头:“他们是孵化之后的人吗?” 沃芙一翻白眼:“我怎么知道,这又没办法从表面上看出来。”然后,她蹲下,朝目光凶狠的村人叽里咕噜的开始说些什么。 玛丽莲悄悄上前一步,待在维塔后面。她有些害怕狼外婆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撺掇村人,向维塔发难。 自从做了那个奇怪的梦后,她就开始有些神经质了,怀疑着除了维塔外的所有人。 有些村人看到狼外婆后,面露迟疑,但仍向维塔竖起了长矛。 维塔只是回以他们黑洞洞的枪口。 终于,在地上的村人咬牙向着他的同伴吼了句什么,村人们迟疑的将武器放下。沃芙三两下把凶狠村人伤口里的子弹掏出,站起:“介绍一下,这位是阿兹特族最好的猎人--提佐克。黑门,刚刚我已经向他介绍过你们了。” 维塔对这个战士不感兴趣,只是问道:“祭坛里发生了什么?” “角斗。他们在通过决斗筛选出符合蝴蝶夫人期望的人,以此选出新的主宰者。” 维塔歪头:“也就是说,成为这角斗的胜利者,就能见到蝴蝶夫人了?” “也许。咦?等等,黑门,你想去角斗?”沃芙问道。 “不,在祭坛那样的密闭空间中,几颗闪光弹就能让所有人失去战斗力。”维塔从相框小门中掏出手雷:“我想,里面总会有人愿意告诉我,怎么去见蝴蝶夫人的……嗯?” 维塔的余光忽然瞥见,地上的提佐克,身上似乎开始生出细密的鳞片。 “蝴蝶夫人,阿兹特人的,神。掌管生死,繁殖,以及契约。”维塔脑中浮现出了特拉佐尔的话语,以及那个马脸怪物的样子。 眼前这几人一定违背了蝴蝶夫人的契约,维塔心中确定,直接拉开了手雷的拉环。 第一百二十三章 看法 维塔将手雷塞进已经异变着的提佐克嘴里,感觉自己的黑曜石义手划过了他嘴中的那些细密,并且在不断生长的牙齿。 然后,维塔后退,向着约瑟夫使了个眼色。 约瑟夫往前走了两步,将手中一直把玩着的石子往远处扔去。 在石子飞远后,将其和已经长出了尾巴和锋利爪子的提佐克互换! “砰!”剧烈的爆炸在村人身后响起。提佐克的弟弟奇马尔诧异的回头,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热风,以及顺着冲击波飘来的,似有若无的斑斑血点。 愤怒的血液冲向奇马尔的头顶,他的手掌下意识的用力,向着维塔举起石刀,右手虎口甚至因为使用了过大的力量来握刀而隐隐开裂。 然后,他虎口上的开裂却蔓延至了奇马尔的全身。 奇马尔的怒火瞬间消失了,他看着自己手上的开裂,往后退了几步。 维塔皱眉,他看到自己面前的村人中,几乎全部都在发生着异变! 只有一人除外。 唯一没有变异的那人见势不妙,马上转头就跑,想要借助这些变异村人的掩护中,逃出维塔六人的视线。 维塔马上指向他:“约瑟夫,交换!” 约瑟夫又把石子放在面前:“你可要好好想想这些怪物该怎么对付!” 然后,那个逃跑的人出现在了约瑟夫面前,骑士将他抱住就地一摔,奥罗拉上前,用电系魔法直接让他失去了意识。 而奇马尔此时已经将自己裂成五瓣,呈现海星状的手臂对准了维塔,维塔甚至能看见奇马尔软化的肩骨,上面突起了一根紫色的针刺。 然后,奇马尔肩骨上的针刺就这样发射而出,朝着维塔射来。 早有准备的维塔略一偏头,躲开了这一针,而他旁边的狼外婆沃芙已经抡起了自己的枪斧,“唰”的朝奇马尔砍去。 比沃芙更快的是玛丽莲,她随意的接住了奇马尔发射出的这一针,反手握住,像影子般前进了两步,直接将骨针扎进了奇马尔的右眼! 狼外婆的枪斧也砍在了奇马尔腿上,让他跌倒,而沃芙此时却看着玛丽莲,眼睛里的竖瞳闪闪发光:“好快的动作!是怎么做到的?你在肌肉里用了液压?” 艾比看到自己的家长们又开始打起了架,用自己的脐带包裹住了不断挣扎的橘猫,把它藏在自己的身后。 玛丽莲没理沃芙,只是皱着眉,看着倒下的奇马尔,看着他身上的裂痕越来越大,到后来,竟然完全裂开,将自己身体的内部完全翻出,最终,在地上裂成了一颗海星。 “海星”内部,皮肤黄色的脂肪完全裸露,属于人类的内脏还在跳动。 然后,这些内脏上忽然都长出了密密麻麻的紫色针刺。 玛丽莲嫌恶的咂嘴,马上往后退了一步,维塔上前,挡在她和沃芙前面,并展开了自己的折叠门。 “唰!”带着剧毒的针刺飞出,但全部没入了黑暗,一轮针刺射尽后,维塔顺便往海星中间放了颗手雷。 手雷还未引爆,而躲在黑暗之后的维塔已经不担心奇马尔变成的海星了,只是眯眼,看向其他的村人。 他们全都变成了怪物,有全身镶满眼珠的烂泥;有身体诡异的后仰,肠子钻出构成了新的上半身的人;还有双脚离地的,全身长毛的…… 维塔想起了之前变成了马脸怪物的路德,想起了他挨了两枪还能生龙活虎的乱跳。 爆炸声在门后响起,维塔回头看着沃芙:“你的狼还能吃多少?” 沃芙却是在好奇的探头,看着维塔的黑暗,有些心不在焉:“啊?我……哎呀,吃不了多少啦!这只是个权宜之计而已!再说,还要等他们孵化,让怪物失去行动力才行,否则狼的肚子可吃不消他们在里面捣乱!” “这要等多久?总不能在孵化之前一直被纠缠在这里吧?!“玛丽莲龇牙:“黑门,要不……把他们全部扔进你的黑暗好了?” 维塔沉默片刻:“好。” “哎?等等,他们也许还有救,”沃芙马上想要阻拦维塔:“奥罗拉女士,你是修女,快阻止他们……哎?!” 沃芙看到奥罗拉抿着嘴,双手合十,十指向下,对着变异的村人说道:“愿你们能在那片黑暗中得到永恒的安宁。” 艾比学着奥罗拉的样子,双手合十指向地面,只是眼睛一直瞧着奥罗拉。 做完简单的祈祷后,奥罗拉回头,对沃芙说:“我觉得他们这样还不如死了好。” 此时,那只满是流动眼睛的烂泥怪向维塔他们弹来,玛丽莲伸手把它一股脑的塞进黑暗,顺便,又抓起了地上的那只由奇马尔裂开而变成的海星。 但是,就在玛丽莲抓起海星奇马尔的这一瞬间,在怪物群的远处,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像是龙吟般的怒吼。 维塔回头,看到了应该是提佐克坠落的方向,从那里,一只黑色的影子朝着维塔他们离地冲来。 真的是一头龙! 由提佐克变成的黑龙! 沃芙拿起自己的枪斧,里面的猎象弹发射,却只是将飞行的龙打得踉跄一下,它还是速度不减的朝几人冲来! 沃芙低头,将枪托插在地上,斧刃轻易的剖开了黑龙的肚子,维塔趁机往里面又塞了一颗手雷。 但黑龙没理他们,只是用自己强壮的下肢抓起海星奇马尔,然后,升高,头也不回的往丛林深处飞去。 “砰!”爆炸的火光在远处闪烁,维塔瞥了一眼翅膀燃烧,却没有坠落的飞龙,又用自己的黑曜石之手抓住那肠子构成了上半身的村人,往黑暗里塞:“雪烟,别看了。沃芙,你也来帮忙。” 狼外婆张了张嘴,最后认命般的叹了一大口气:“好吧,好吧,我明白了。”然后,狼外婆看向不远处的金字塔,咬牙切齿:“蝴蝶夫人,这些可都得算在你的头上!” 玛丽莲很轻松的用她的力量,将袭来的怪物尽数扔进黑暗,奥罗拉也在艾比的帮助下,用魔法放倒了好几只怪物。大半怪物被很快搞定,一些还留有智商的怪物见势不妙,马上回过了他们乱七八糟的头,开始往金字塔那边跑去。 约瑟夫看着奔逃向金字塔的怪物,想要收起石子,却被奥罗拉拦住了:“约瑟夫,你做什么?快把他们交换过来,送进黑暗吧。” 约瑟夫沉默,看向玛丽莲,玛丽莲抱手:“嘿,女士。你不觉得把怪物们放进金字塔,让它们替我们开路和制造混乱,会让我们冲进去之后安全的多吗?况且,刚刚你杀他们可比我还要起劲。” “不,这是原则问题,”奥罗拉不打算退让:“让他们进入黑暗而解脱,和把他们当作一次性武器是两码事!再说了,里面一定还有没蜕化过的人!” “哎呀?同伴间的内斗?黑门,好消息是你可以慢慢拿主意,毕竟,离你异变还有些时间。”狼外婆捂嘴,轻笑道。 维塔瞥了一眼狼外婆,之后用左手拍了拍约瑟夫的肩:“把怪物扔进黑暗吧。金字塔那里用几颗闪光弹就能解决事情,不需要再增加其他的变数。” 玛丽莲耸肩,这本来就是一件怎样都行的事,维塔说怎么做,那她就怎么做好了。 然后,维塔又看向被奥罗拉电晕,此时正悠悠醒来的,唯一没有异变的人:“那么,他是怎么回事?” 那人醒来,见到面色不善的几人,以及那片黑暗,和维塔手上还没有引爆的手雷还有沃芙扛着的枪斧,马上开始一边往后退,一边像捣蒜一样,叽里咕噜的的说着什么。 维塔看向沃芙,她收起了自己的枪,歪头:“他说他叫卢克巴,是他们村长安排进提佐克小队的卧底,目的是随时监视这些背叛蝴蝶夫人的人。” “背叛了就会像刚刚那些人一样,变成怪物?”维塔看了看自己打开的这片黑暗。 “嗯哼,没错。” “那,他这样算是背叛了蝴蝶夫人吗?”维塔指向卢克巴。 仿佛是言出法随般,卢克巴本来谄媚的脸忽然变得发皱,上面的毛孔瞬间胀大的无数倍,从里面缓缓流出了炽热的开水。 …… 阿兹特族长托泰克,此时站在祭坛内部稍高一些的平台上,手上拿着和外界的亡命徒交易而来的单管望远镜,沉默的看着外界的惨状。 “哦,狼外婆,原来是你。”托泰克喃喃:“你刚出现时,我就该说服其他人,直接把你驱逐出去的。” 一名浑身隐藏在长袍之下,刺青覆盖了整个面部的女性老者站在托泰克身旁:“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仪式还远未结束,进化也远未完成……” 女性老者是阿兹特族的萨满,而萨满的共同特征是,无论年纪多大,每个萨满的衣袍底下都有一头长而浓密的黑色头发,无论萨满的年纪有多大,都不会变得白发苍苍。 托泰克仰头:“决斗转入地下,重点关注那个叫路德的外乡人。另外,启动那些上古的魔偶。应该可以阻挡他们一点时间。” 萨满低头,黑色的长发无风而动,在黑袍下像波浪般涌动。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你是谁 在一个没有丝毫拼接的痕迹,由一整块黑曜石制成的大门前,狼外婆抬头,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神色。 维塔微微活动着自己的义手,瞥了一眼沃芙,还是没有说话。 他们的后面是布满了血迹,肉片和爆炸痕迹的村庄,而这个大门便是祭坛的入口了。 奥罗拉轻抚门面,转头看向玛丽莲:“我们亲爱的踹门小姐,这一次还是交给你了?” 玛丽莲磨牙,却依然保持微笑:“如果这是我们中最年长女士的要求,那我荣幸之至。” 然后,玛丽莲将拳头贴在黑曜石大门上,轻轻吸气,再缓缓加大拳头上的力道。 她觉得奥罗拉给她的新外号有一丝道理,直接把门踹开实在是有些不美观。 随着玛丽莲对构成她肌肉的酸液的操控,凝聚在她拳头上,并传递到门上一点的力量也越来越大,沃芙有些好笑的观察着玛丽莲,但出乎沃芙的意料,黑曜石门上竟然真的开始传出碎裂的声音。 狼外婆惊讶的瞪大眼睛:“哎?不会吧!怎么可能!你真的把这门给压碎了?这门可是五米厚的黑曜石……” 靠在一边的约瑟夫皱眉:“沃芙女士,你是怎么知道这门有多厚的?你说过你算是阿兹特族的外人,应该不可能进入过如此接近蝴蝶夫人的祭坛。” “哎呀?我……你那时候不是在昏睡吗?” 就在狼外婆打算扯一个谎,稍微糊弄一下的时候,玛丽莲忽然挥了挥手,竖起左手食指,放在自己嘴前:“嘘!” 玛丽莲将自己的拳头从门上移开,但是,石门碎裂的声音却没有停止,反而不断加大,几秒种后,哪怕是离得最远的艾比也能清晰听见了。 “咔嚓咔嚓咔嚓……” 沃芙马上闪到一边:“雪烟,闪开,快!” 玛丽莲听从了狼外婆的建议,往后退了几步。 “不是往后,是往旁边!”狼外婆伸手,却有些迟了。 “唰!”玛丽莲稍一愣神,感觉自己的小腹处一空。 她诧异的低头,发现自己的肚子已经不翼而飞,只有侧腰的一点肌肉还连接着下半身,而那个空洞的周围,则是因为瞬间承受高热而显得通红,然后在空气的冷却下飞速化为黑色的焦肉。 那个黑曜石门却是被开了一个极为光滑的圆孔。 “激光?!”维塔马上展开折叠门,立在自己面前,同时感到了一种非常荒谬的错位感。 这不是个原始村落吗,为什么会有激光 是因为这村子里面有强大的眷顾者 还是说……这是某种科技的产物? 维塔稍稍探头,沃芙马上示意不要看,但是迟了。 维塔看到了几十双逐渐熄灭的“眼睛”。 似乎是某种雕像。 但玛丽莲没有倒下,而是控制着自己侧腰上的肌肉,有些踉跄的缩到维塔的身后,开始复原。 几人排成一列,而约瑟夫此时已经不再掩饰眼中的怀疑:“沃芙小姐,这是什么?” 狼外婆也缩在黑暗后面,看了一眼维塔:“你已经看到了激光和雕像,我再隐瞒也没有什么意义了……这是魔偶!我没想到这里居然有还能动的魔偶!” 然后,沃芙强笑道:“不过,如果只有一台魔偶的话,就好办一些……因为每台这种魔偶只能射出一道激光。” 但是,沃芙话音刚落,数十道激光便把黑曜石大门切成规整的块状,有一道激光横着擦过维塔的门框,门框破碎,其所连接着的黑暗也随之消失了。 几秒钟后,昏暗而又充满了血腥味的祭坛中,数十个黄色的亮点又开始闪烁起来。 维塔已经往祭坛旁边跑了几步,既然那黑曜石大门是因为激光和玛丽莲双重的作用下才破碎的,那么,反过来说,祭坛那更厚的墙壁应该能阻挡这激光的消融! 几人仿佛心有灵犀,他们一齐躲到了祭坛大门边上的墙壁旁,而此时,数十道激光便从祭坛内射出,但是所幸,激光没有击穿厚厚的墙壁。 奥罗拉深呼一口气,闻到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焦味:“这究竟是什么东西,黑门,要不我们暂时撤退,想想这东西该怎么对付再来?” 维塔权衡片刻:“好,离我开始孵化还有些时间。” 但,此时,沃芙却是突兀的说了一句:“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开。” 玛丽莲捂着自己恢复好的光洁肚子,紧紧盯着狼外婆。 但沃芙却是对着奥罗拉低吼:“快把黑门脑中的,关于这激光的记忆删掉!” 奥罗拉欲言又止,看向维塔。奥罗拉觉得维塔的秘密应该由他亲自说出口才行。 这时,又一阵激光往外射出,维塔趁着激光的间隙对沃芙说:“能删除记忆的幻术系魔法对我无效。你说的‘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是什么意思?” 沃芙将脸藏在了阴影里:“激光和魔偶是这祭坛尘封秘密的一部分,你知道了这些,就与祭坛的神秘多了一分关联。很抱歉,如果你不尽快忘掉的话,你孵化的速度就会远超我的估计。” “真的很抱歉,我以为这里尘封的秘密只剩下蝴蝶夫人,只要见到她的瞬间把她干掉,就不会导致你的孵化,没想到这里还有能动的魔偶……”狼外婆低头,将手藏在袖子里。 “先别急着道歉,回答我,为什么光是知道激光和魔偶就……”维塔在提出质疑的一瞬间,忽然感觉自己的精神被仿佛铁锤一般沉重的东西重重一敲。而右手手腕连接着义手的地方,也像火烧似得烫起来。 他不自觉的弯下身来,捂住头部,感觉自己脑海中多了什么东西。 脑海中多了一份自己的声音。 多出的声音还很微弱,仿佛刚刚睁眼的新生儿一般,暂时还没有太大的威胁。 但这毕竟是一个属于‘新的自己’的意识。 些微的恐惧开始在维塔脑海中滋生,而此时,沃芙忽然拔出了自己藏在袖中的手术刀:“既然魔法删不掉你的记忆的话,我只能用物理和医学了!我会削掉一些你的大脑结构,运气好的话。是不会留下太糟的后遗症的!” 然后,玛丽莲直接捏住了沃芙的手腕,捏醉了其中的手术刀:“给我等下,不会有很大的后遗症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沃芙想要将手挣回,但试了几次,没有成功,只能接着说:“把大脑切了一点肯定会有影响,因为人的大脑几乎是不可再生的!” “沃芙,你之前说过,你损失了百分之十七的大脑,可是你现在还是活蹦乱跳的!为什么到维……到黑门就不行了!?” “哈,我是我,你的黑门是黑门!退一万步说,改造了大脑后黑门还是黑门吗?不如直接让他孵化了来的痛快!”沃芙几乎是咆哮了出来。 两人喘着粗气,相互瞪视,此时维塔却站了起来:“很遗憾,我既不想留下后遗症,也不想孵化后被取代,因此只剩下一选择了。” 又一阵激光射出,维塔勉强压抑着脑海中的另一个自己:“用最快的速度把蝴蝶夫人干掉就行了。” 然后,维塔又看向约瑟夫,奥罗拉以及艾比:“这比我们预料的还要危险,你们可以退出。” 约瑟夫看了看艾比,摇头道:“我说过我会在保护好小姐的前提下帮你。” 奥罗拉也吹了声口哨:“我觉得孵化是一种疾病,而我不能放着病人不管。” 艾比没说话,她一向没有什么自己的想法。 维塔点头,又拿出一扇折叠门放在门口,同时手握着一颗眼球。 激光亮起,而等它的光芒暗下去的一瞬,维塔将眼球扔了进去,闭眼,马上开始搜集着里面魔偶的情报。 然后,维塔看向自己的同伴:“总共有50多个魔偶,似乎不会移动,但刚刚只有20来道激光射出,应该是为了防止我们趁着激光发射的间隙攻击魔偶,才这么做的。” 奥罗拉看向狼外婆:“沃芙女士,你有什么建议吗?” 沃芙捏了捏自己的下巴:“我很久以前认识的一位将军说过,用雾霾就可以克制激光。”她又看向艾比:“小姑娘,你能做出一个雾状柱体,并通过这个雾柱把所有魔偶串联、包裹起来。这样,踹门小姐就能顺着你的雾柱,把所有魔偶都砸掉了。” 艾比歪头:“可以,但我需要亲眼看一次那些魔偶的位置。” 维塔看向玛丽莲:“知觉共享珠还有吗?我可以通过珠子来让艾比看到多洛之指的视野。” 多洛之指只有维塔能用。 “很遗憾,都放在我的小包里,而我的包已经和行李一起丢了。”玛丽莲摇头。 约瑟夫欲言又止,最终只能狠狠地瞪一眼维塔:“交给你了。” 维塔点头,拿出鲜血手弩和又一扇门,然后,用弩箭让门浮空,自己则抱着艾比走入浮空门的黑暗中。 又一阵激光射出,维塔趁机操控浮空门进入祭坛,而约瑟夫也拿出自己的飞刀,把它当作后视镜来看着这扇门,不过这是聊胜于无的备用手段。他的交换不可能比光速快。 在维塔进入祭坛的一瞬,20多双眼睛微微亮起,但除了这几十双眼睛,祭坛仍是一片昏暗,让艾比紧皱眉头:“不行,不够亮!” 亮度足够时就是激光发射时,虽然激光大概率进入黑暗后就会马上消失,但门框也必然会被击中,使门后的黑暗一并消失。 除非激光有更好的目标。 所以维塔只能深吸一口气,将几根可拆卸的指头拔下,然后,从门框中伸出了黑曜石义手。 激光发射!维塔瞬间感觉自己的黑曜石手像是伸进了熔岩里一般滚烫,而艾比此时也看清了魔偶的位置。 维塔马上关门,通过黑暗去到了外界。 然后,他伸出右手,发现上面的肌肉和黑曜石骨骼已经因为激光的灼烧而粘结在了一起,骨骼不再规则,肌肉也是乱七八糟,却形成了一种扭曲而诡异的美感。 维塔尝试了一下,居然还能动。 不再多想,他把3根手指从新接了回去。 此时,艾比已经把所有魔像都用雾柱所联系,遮蔽。 玛丽莲已经准备好了,她冲入雾柱中,魔偶的激光发射,威力果然大打折扣。 击中玛丽莲的激光只能在她身上开一些微小的洞,不能减慢她的速度了。 雕像碎裂声传来,玛丽莲在雾中虽然没有视野,但只要顺着雾走,早晚能将所有魔偶砸碎。 她吸引了全部魔偶的火力。 …… 隐藏在暗处的黑发萨满看到了这些,她头发开始舞动,顺着发丝的韵律,她开始说一些意义不明的词汇。 …… “吼!”不明的吼声在祭坛深处传来,维塔探头,看到了一个诡异的怪物。 一只身上有十道不断舞动的激光的石兽,此时迈着它腐朽的脚步走来,其中几道激光对准了雾柱,里面有一个人影在奔跑。 维塔想也不想,马上拿出一颗手雷,向石兽掷去。 “沙。”石兽身上,好几道激光合隆,一齐抓向手雷,将手雷完全融化。 尽管光束运动的不快,但手雷的轨迹太好判断了。 维塔皱眉,石兽身上的激光像十根笔直的手指一样,来回划过。 但,就在此时,维塔的脑海中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白痴,那十道激光之间有这么多缝隙,如果是我,就能轻易的钻过这些缝隙,把手雷贴在石兽的脸上!” 维塔偏头:“约瑟夫,掩护我!” 约瑟夫点头,而维塔冲出,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哈,这就对了。小心,两秒后往右边倒。” 两秒后,维塔往右边倾斜身体,一道激光险而又险的掠过了他的头皮。 “白痴!我叫你向右倒,不是稍微偏一些!”那个声音有些气急败坏:“你现在还不能被击中,不能留下会致残的伤!” “你是谁?”维塔在心中发问。 “我?哈,我是你,更优秀的你,更优秀的维塔·卓尔凡!” “是吗?没看出来。”维塔忽然后仰身体,向上跳跃,避过了两道袭向他头顶和脚踝的激光。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头发 激光束可以看做一把长度无限,宽度为0,却能削铁如泥的刀。 目对付这十道光束的方法就是尽自己最大努力,去预判“刀”的轨迹,去一点点接近“刀”的操控者。所幸这魔偶并不像是什么绝世的刀客,这十道激光运动的速度不快。维塔得以能在这光束的缝隙中进行一场危险的舞蹈。 维塔仔细观察着那十道激光的路径和轨迹,往右大幅度侧身,避过了一道激光。同时盯着其余三道极为接近他的光束。 剩余六道则在魔偶附近转圈,随时准备指向任何接近它的目标。 此时,一道明亮的电流从维塔身后闪过,一直传向这不断舞动的激光的源头。 闪电照亮了那里,维塔看到了位于血腥祭坛中央的魔偶,看清了它尖利的脚下挂着的肠子,以及被盖在青苔和黑曜石下的蓝色流转光芒。 而那些激光是位于高大魔偶头部的十个光电处发出的。 “砰!”巨大的枪声响起,是沃芙用她的枪斧发射了猎象弹,猎象弹打碎了一点魔偶的外壳,没有留下致命伤。 奥罗拉的闪电击中了魔偶,却连个小坑也没有留下。 维塔脑海中的声音发出嗤笑:“你白痴计划的问题终于暴露出来了,猎象弹打不穿,你的手雷就能炸碎魔偶的外壳了?哈,小心,它有脚。说不定能移动。” “闭嘴。”维塔皱眉,此时位于中央的魔偶又分出了两道激光来对付维塔,而玛丽莲才跑完雾柱的一半。 忽然,维塔的左上和右下各有一道激光横着切来,维塔先是将身体下压,双手撑地,躲过头上的激光。然后在激光要切到他手腕时,马上将自己推离地面,让激光擦着自己的手掌掠过,再在空中恢复平衡,双脚平稳落地。 “2分,不及格。”头脑中的声音戏谑:“如果是我,直接像跨栏一样就能躲开,犯不着这么累。” 维塔皱眉,发觉有人在自己耳边嘀嘀咕咕,还不能一巴掌让他闭嘴,实在是一件极其令人厌烦的事。 “顺便告诉你,我打分是一百分制的。”脑海里的那声音愉快的笑了起来。 维塔磨牙,心中对蝴蝶夫人的仇恨更加强烈了。 此时,又是三道激光朝维塔扫来,而维塔已经十分接近魔偶的本体。 越是接近魔偶,这激光就越是密集。 他必须凝聚自己全部的注意力。 此时脑海里的声音也安静了下来,而玛丽莲似乎遇到了什么困难,她在雾柱中停了下来,细密的激光不断扎进玛丽莲所在的地方,将那里的云雾染成了血红。 三道激光袭来,维塔照例找准角度,预判光束刀的动作。 这三道光束刀在呈现三角形慢慢合拢,维塔觉得可以找准时机,往前跨步,渡过这次攻击。 但,就在维塔轻轻跃起,头部压低,往前跨步时,魔偶挥舞光刀的速度突然加快了! 三角形瞬间缩小,一道光束贴着维塔鼻尖划过。而维塔来不及抽回自己的腿了! 激光完全合拢,而维塔感觉自己眼前的风景一变。 约瑟夫粗重的喘息声在他身后响起,维塔低头,自己的腿还好端端的连在自己身上。 是骑士在千钧一发之际用交换把自己弄到了外面! “白痴!你个白痴!”脑中的声音忽然开始恬噪,维塔摇摇头,无视掉声音的咒骂:“谢了,约瑟夫。” 骑士摇头:“给我一颗手雷。” 维塔犹豫了一秒钟,将手雷递给约瑟夫,而此时,维塔看到艾比手上已经拿着一块被浸染了鲜血的布块。 约瑟夫是对的,他确实比维塔更适合对付这个魔偶。 约瑟夫深吸一口气,一手拿着飞刀,一手拿着手雷,看向黑暗中的魔偶。 维塔和骑士并肩,此时,祭坛中央魔偶的眼睛熄灭了八个。只有两道光束缓缓的,朝玛丽莲在雾柱中的方位袭去。 两人知道,他们再次踏入祭坛的一瞬,那其余八盏激光眼刀将再度向他们袭来。 …… 祭坛的暗处,有个满头长发,身材有些伛偻的萨满从某处走到了魔偶旁边。她颤抖的手在魔偶上来回摸索,终于,扣到了某处缝隙。 魔偶的背后打开,伸出了一个黑曜石楼梯。萨满颤抖的走上去,一时间,她的头发开始欢快的舞动起来。 而此时,扛着枪斧的狼外婆竖瞳微张,她看着魔偶的方向,血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 …… 维塔偏头,看到约瑟夫在对那手雷做着什么。 很快,手雷便被约瑟夫拆开,骑士扔掉了里面用于引爆的蒸汽结构,然后,他拿出了手雷里面,用一层薄膜封好的铜珠。 然后,约瑟夫将薄膜撕开,数百颗铜球滚向祭坛深处。 骑士只留了几颗铜球。 激光忽然亮起,是魔偶在清除距离它太近的铜珠。但铜珠毕竟很多,魔偶又分了四道激光,开始来回扫荡这些铜球。 维塔又递给约瑟夫一颗手雷。 然后,维塔和约瑟夫一齐冲入祭坛,维塔在约瑟夫前面,而前者的手上也握着手雷。 沃芙确是看着地上的黑曜石碎片,陷入了沉思。 魔偶果然又动了,六道激光再次亮起,光束照向地面,像是战斗前的剑术大师低垂自己的武器,等待迟钝的对手先攻。 维塔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而他脑海中的声音也适时响起:“等等。这魔偶有些不对劲……弯腰!” 魔偶的一只眼睛闪烁,开始水平转动。 然后下一瞬间,一道激光便忽然横着向他们两人砍来! 光束移动的速度快了百倍。维塔觉得他之前是在对付一个在公园中慢吞吞舞剑的老人,那么现在,这老人忽然以一记快到不可思议的横斩,来表示他其实是个隐藏了太久的剑客。 魔偶在扮猪吃老虎? 维塔在脑海中声音的提醒下才完美避过了这一刀,但约瑟夫的反应却没有这么快。 维塔用余光瞥见骑士现在趴在地面,背部已经被鲜血染红,而一颗铜珠代替了他被砍成两段的命运。 但骑士来不及庆贺,又有两道激光完全封死了他躲避的方向! 没有留任何可能逃生的缝隙。 不过约瑟夫也不需要躲避。 他的目光一扫,找到了离魔偶极近的一颗铜珠。 然后,两道激光落在了空处,而约瑟夫出现在了距离魔偶只有50米的地方! 维塔忽然感觉自己的眼前一闪,封锁着他道路的3道激光移开了。 现在,10道激光刀束全部向着约瑟夫砍去! 约瑟夫在不断利用散落在四周的铜球改变着自己的位置,并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不让魔偶把所有激光撤回,又不让它分出其他光束去维塔身边。 维塔深吸一口气,而此时,沃芙也扛着一扇门跑到了维塔身边:“拿着,给你!” 维塔诧异的接过,发现是一扇用黑曜石制成的折叠门。 黑曜石折叠门的设计和维塔自己的木质折叠门别无二致,这是沃芙根据自己的观察做出的。 维塔接过,但沃芙却没有停下脚步,而是超过维塔,边跑边说:“跟我来!” 维塔脑海中的声音突然又一次响起:“神秘的,来路不明的沃芙女士。别忘了她在利用你,你也在利用她。好好想想,她值不值得你去信任?” “好好想想。” 维塔却毫不犹豫的跟上沃芙的步伐,而狼外婆也在小心的观察中央魔偶的动静,始终没有让魔偶的注意力转移到她和维塔身上。 约瑟夫还在10道极为灵活的激光束中做着极为危险的舞蹈,沃芙却悄悄带着维塔绕到了魔偶后方。 约瑟夫又一次完成了位置互换,但是这一瞬间,他忽然发现自己没有看到能用的铜珠! 激光射来,约瑟夫侧身,自己衣服的前襟瞬间消失了,而身后也被其余的激光所包围。 激光的亮度让约瑟夫无法看清外面地上的珠子,骑士叹气,他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 但就在此时,已经接近了魔偶到了不引起它注意的极限的沃芙冲着维塔大吼:“用把黑曜石门把我们送过去!” 维塔已经拿出弩箭,一把拉住沃芙,跳到了黑曜石门里,关上,顺手在外面粘了几颗眼珠。 黑曜石门飞起,而困住约瑟夫的几道激光合拢,却只蒸发了一块染血的布。 飞行的石门已经十分接近魔偶的后方了! 魔偶开始用它尖锐的脚,僵硬的转身。 一只眼睛终于转到了个合适的角度,发射出一道激光,打在黑曜石门上,却没有达到能毁坏它的程度。 然后,黑曜石门贴到了魔偶的后方。 “唰!”维塔一把将门推开,同时拍醒了因为进入黑暗而有些失神的沃芙:“我们到了,现在呢?!” 沃芙回过神来,马上爬到魔偶身上,她的手扣住了一处缝隙,却是转头,看向维塔:“快走,别看!别忘了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 “她在撒谎!”维塔脑中的声音忽然响起。 无视了声音的愤怒,维塔踏入黑曜石门,通过黑暗离开了这里。 当维塔从祭坛外面的折叠门中出来时,魔偶已经停止了动作。 …… 几秒钟前,沃芙扣住魔偶的缝隙,稍微用力,便打开了魔偶的身体。 狼外婆走入,看到坐在里面的萨满。 此时,这名年老的萨满双目瞪出,口吐白沫,头发仿佛有自己意识般,疯狂扭动。 萨满用阿兹特语喃喃:“该死,该死,这个按钮是什么意思?这个图腾的解读……是‘自爆’?什么意思?” 狼外婆叹气:“就是连着你,让我们一起葬身火海的意思。” “狼外婆?”萨满回头,头发一起指向沃芙:“你怎么在这?你为什么会我们的语言,还这么流利?!” “我不光会阿兹特语,我还会你们的文字。” “文字?阿兹特族从来就没有过文字!” “是吗?那你怎么知道那个按钮读作‘自爆’?” “我……我不能说。” “哎呀,反正答案一定和蝴蝶夫人有关,我也没什么兴趣,”沃芙捏住萨满的脖子:“我只是好奇,阿兹特人现在连自己的文字都不认识,是怎么能启动和操作魔偶的?这应该已经失传了,只有北面的某些古老的精灵家族还保留有一些操作方法。” “唔……我……咳咳……” “哎呀?想要呼吸?那就告诉我嘛。” “咳咳……咳……”萨满挣扎了几下,忽然,全身脱力。 沃芙皱眉,她清楚自己的力量不应该会把人捏死。 然而,就在这时,萨满的头发忽然又扭动起来。 然后,一根根的“头发”们,都从萨满的头皮中探起了头。 衰朽的味道扑面而来。 每个黑色的头都连接着8根头发,它们一起,开始顺着沃芙的手逃跑。 沃芙甩了甩手,萨满头上的不是头发,而是一种有着细细长长腿部的盲蛛。 发丝就是盲蛛黑而细长的腿。 盲蛛们很快消失到没影,沃芙只来得及抓了一把,她手上此时全是疯狂摆动的盲蛛细腿。更多的盲蛛却已经消失了。 萨满那本来长发飘飘的头,此时只剩下了光溜溜的头皮。 沃芙吸气,看向萨满:“你是谁?” “不知道……” “你刚刚干了什么……” “不知道……” “我是谁?” “不知道……” 沃芙咂嘴,看向那些盲蛛。 忽然,她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沃芙将握着盲蛛的手举到头上,放开。 盲蛛们落下,落到了沃芙的头顶上。 很快。沃芙多了许多的新头发。 还有许多她本不曾有的知识。 第一百二十六章 秘密 玛丽莲挥拳,将自己面前的魔偶的头打碎,再把手伸进断口中,从魔偶内部把一个闪烁着蓝色光芒的球体掏出来,捏碎,一个魔偶就这样被玛丽莲干掉了。 一直源源不断朝自己身上射来的激光不知何时已经终止,玛丽莲再往前几步,赫然发现自己走出了雾状通道。 她赶紧后退,撤回雾中,得益于雾对激光的削弱,她才能承受这么多魔偶的攻击。如果大咧咧的暴露在雾的保护范围外,那么任何一道激光都能在她身上开一个脸盆大的洞。 然而,没有激光再向她射来。 玛丽莲不禁怀疑,难道这就是最后的魔偶了? 雾在保护她的时候,也遮蔽了她的视线。玛丽莲在雾柱通道中时,只能依靠打在她身上的激光威力强弱来修正自己的位置。激光威力弱,就说明她在雾柱通道中央;激光威力变强,就说明她偏离了轨迹。 但现在,激光没有了。 玛丽莲不禁狐疑的从雾柱中探出头,看到自己位于雾柱通道的一个大弯处,而前方还有三分之一的雾柱没有走完。 而祭坛中央,则有一个她之前没见过的巨型魔偶,此时安安静静的站立在那里,而它的后背是打开的。 这时,玛丽莲看到维塔和其他几位同伴一起向她走来,维塔边走,边脱着自己的外套。 然后,维塔将外套递给玛丽莲,向着大魔偶偏头:“狼外婆在里面。” 玛丽莲将外套穿上,遮掩被激光打得破破烂烂的衣服:“里面?我去看看。” 也不等维塔的反应,玛丽莲马上攀住魔偶身上的缝隙,向上一翻,边进入了魔偶之中。 然后,玛丽莲从高处悄悄瞥了一眼视线受阻的维塔,偷偷的整理了一下外套和衣服,才暗自松了口气。 她还是很在意在维塔面前衣衫不整的。 “哎呀,小姑娘,很抱歉我看见了。”狼外婆夸张的捂住自己的眼睛,在魔偶里冲玛丽莲坏笑道。 玛丽莲眯眼:“你在里面干什么?” “我?审问立面的犯人呀。” 玛丽莲握拳,朝魔偶深处走去,一进门,就看到了在地上口吐白沫,甚至不清,而满头都是红色小洞的萨满。 “这就是魔偶的操控者?”玛丽莲蹲下,只听见萨满口中在重复念叨几个模糊音节,玛丽莲继续问道:“她在说什么。” “年轻人,问题要一个一个来。“迎着玛丽莲越发不善的目光,小女孩样貌的狼外婆竖起指头:“先从你的第二个问题来吧,她在说‘我不懂,我不知道’。她说的是真的,现在这位萨满妹妹的脑袋里确实空空如也,什么也不知道。” “萨满妹妹?”玛丽莲看着萨满脸上深如山沟的皱纹,又看了看满脸稚气的沃芙,稍微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至于第一个问题,操控魔偶的是她,也不是她。”狼外婆自己的头发里上抓出一只盲蛛,状如发丝的八只脚连着黑色的身体,在沃芙手中荡来荡去:“这种盲蛛群为萨满妹妹注入了某些知识,包括如何操控魔偶,可惜似乎并不完整。” 然后,狼外婆咧开嘴,露出了里面锋利,而似乎内置紫色毒腺的虎牙:“不错的技术,真有你的哎,蝴蝶夫人。既能授予人一定的知识,又能在必要的时候夺走一切,让人忘掉所有。对于没有不会魔法的阿兹特族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玛丽莲盯着那几根飘动的发丝:“这蜘蛛里也有关于蝴蝶夫人的知识?” “注意,这是盲蛛,和蜘蛛有一点差别。至于蝴蝶夫人的情报,确实有一些。但零零碎碎的,没什么价值。”沃芙耸肩,随手扯掉了几根手上盲蛛的长脚,然后一齐丢掉。 “走啦,小姑娘。你的黑门还在等我们呢。”个头只到玛丽莲腰部的沃芙走过,顺手拍了拍她身上维塔的外套,离开了魔偶。 玛丽莲却是沉默,魔偶内部各种不明仪表盘的蓝光映着她的脸,忽明忽暗。 失去了几只脚的盲蛛挣扎着站起,几秒钟后,它就适应了只剩5只脚的身体,开始快速的舞动起长腿,飞快走远。 玛丽莲蹲下,握住了盲蛛。 她银白色的头发被魔偶内部按钮的光芒染成了蓝色,而盲蛛小小的眼睛和内里仿佛有根针一样的口器,此时一同照进了玛丽莲的眼睛。 魔偶内部的缝隙中,似乎有许多毛茸茸的影子在窥伺玛丽莲的一举一动。 玛丽莲握着盲蛛抬起,而此时,地上一层黑色的毛发也从暗中走出。那是密密麻麻的盲蛛在接近玛丽莲。 它们竖起用发丝支撑起的身体,一齐对准了玛丽莲的银发。 玛丽莲渴望着和蝴蝶夫人相关的知识,从而能更好的掌握杀死她的方法。狼外婆不值得信任,而如果是自己掌握这些知识…… 而在此时,沃芙却从魔偶外探回了脑袋:“小姑娘,你在干什么?” 盲蛛群又是一哄而散。 狼外婆看了看神色变换莫名的玛丽莲,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别动歪脑筋!我不是跟你说过,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吗?” “是吗?我看你还活的好好的。”玛丽莲磨牙,站起,把手上的盲蛛扔掉,跟着狼外婆,走出了魔偶。 …… 零点几秒后,玛丽莲忽然又溜进魔偶,随意抓起一只盲蛛,装进外套的口袋。这次才真的跟着狼外婆一起走出魔偶。 …… 阿兹特族长托泰克,此时仍在看着台上那,已经趋于白热化的决斗。 与之前的决斗相比,现在在台上捉对厮杀的几名村人,更像是在神仙打架。 有些不对劲的神仙打架。 战场甚至不再拘泥于祭台上! 地下临时场地中央,路德抬头,眯眼,看着在墙壁上奔跑的,提着一把两人高大剑的村人华尔。 华尔身上的每块肌肉都宛若天神,能在墙壁上奔跑说明他的力量已经超出常人太多太多。 更不用说他像玩具一样提着的极为沉重的大剑了。 这是他们在厮杀中不断进化的证明。 这也是路德与华尔的第7次厮杀,而在这么多次厮杀中,路德也发现了几乎完美的华尔和自己身上的一些违和的地方。 比如,华尔虽然和他一样,有莫大的力量和极快的速度,但华尔的反应速度,实在是对不上他身体的能力。 因此,路德在华尔稍微逼近他时,忽然往旁边一滚,然后直接在地上抠下了一个石块,直接往华尔那边扔去! 华尔对这石块措手不及,他直挺挺的被击中,坠落到地上。 然后,路德马上跃起,加速! 这名前亡命徒的动作在其他人眼里快到只留下了一点残影。 而加速后的路德很苦恼,因为他也觉得自己的动作快的像是残影。 快到超越了他视觉和听觉的极限,让路德自己也掌握不了! 于是,朝着华尔冲刺的路德理所当然的冲偏了,他撞在了墙上,却因为强悍的身体素质而没有受伤。 但路德仍撑着墙壁,大滴的汗水滴落,一股几乎无法抵抗的眩晕感让他的胃液翻涌。 这是因为他的视觉,听觉以及耳朵内部保持平衡的器官,与他这么多次的蜕变前相比,并没有强化太多。 所以,他跟不上自己的速度,而因此所造成的,意识和身体的疏离感,让他完全无法抵抗的“晕车”了。 他站在那里,调整着呼吸,而一旁的华尔同样站起,有些迷茫的看向路德。 然后,华尔肌肉鼓动,那两人高的大剑便这样破风砍来。 路德咬牙,快速蹬地往上一跳,跳到了华尔的上空,但华尔的脸上开始出现了一瞬间的迷茫,他看着路德跳起,却没有反应过来路德现在的方位。 但路德也没有追击,而是直直落地,半跪在地上,因为更加强烈的眩晕而干呕起来。 …… 祭坛的地下深处,托泰克皱眉,看向在自己旁边的,坐在轮椅上的人影。 这个人影看起来很虚弱,坐在轮椅上微微喘息,十个夹板固定住了她的手指,而黑色兜帽下,是藏不住的,令人惊心动魄的容颜。 是精灵蒂塔。 托泰克让自己的视线从蒂塔脸上移开,生硬的说:“这看上去像一场闹剧。” 蒂塔微微抬头,而托泰克的声音又不自觉的软化了下来:“我是说……他们离成为完美的主宰者还有……相当大的差距。” “不要质疑蝴蝶夫人。”蒂塔魅惑人心的嗓音响起:“而且,我和你们的先代主宰者是盟友,我比谁都了解他,了解你们的主宰者。” 托泰克还想说什么,但只是和蒂塔的视线和容颜稍一触碰,族长心中所有的不满和质疑就全部烟消云散了。 此时,台上,路德终于顶着让他恶心到极致的眩晕,将华尔打倒。 路德高举大剑,将华尔的肚子剖开。 然后,他摇摇晃晃的倒下,继续在地上干呕。 “胜负已分!”托泰克连忙提高声音:“让我们再次恭喜路德!” 几名长发萨满上前,将地上华尔的头割下,磨成血水,让路德一口喝下。 此时,新的华尔再次孵化,他站起,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忽然没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 路德的拳头再次伴随着特拉佐尔的欢呼袭来。 …… 一直侍立在蒂塔身边的黑衣人推着轮椅,将蒂塔推到房间中休息。 蒂塔稍稍抬头:“菲落米,加布里尔那就有什么消息吗?” 菲落米低头:“加布里尔已经确定了佩斯号列车落到大森林中残骸的具体位置,但不知道我们要的东西在不在里面。” 蒂塔轻笑:“没关系,慢慢找。总会找到的。” …… 祭坛大厅中,维塔看着狼外婆胡乱操作一番,就打开了祭坛的地板。 巨大的齿轮滚动声发出,维塔看着地面,一个极为工整,还闪烁着和魔偶发出相同光芒的楼梯出现,一直通往地下深处。 而入口处,则雕刻着一行硕大的,维塔不认识的文字。 沃芙看着这行字,眼中露出了怀念的神色。 维塔看着沃芙的反应,然后,将这行字的字形记在心里。 这时,脑海中的烦人声音忽然再次响起:“哈,驱动能源不明的大门,反正不是用蒸汽驱动的。” 维塔皱眉,对着那个声音说:“你的声音比之前大了许多。” “害怕了?也许是因为你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我才成长的这么快。” “不,我只是建议你安静些,否则,”维塔在玛丽莲担忧的目光下,拿着手枪在自己太阳穴附近比划:“如果我被你烦的忍不住手枪走火,就不好了。” “……”声音沉默了下来。 维塔继续说道:“真是奇怪,我的枪朝自己走火,你应该开心才对,因为你就可以孵化出来了。” “……”声音继续沉默。 “仔细想想,之前几次你生气都是因为我让自己受伤了,”维塔轻笑:“真是奇妙,你在尽量避免我受伤,避免我的死亡?” “闭嘴。”这次轮到脑海里的声音这么说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土著 丛林边缘。 亡命徒凯尔森抖了抖衣服上凝结的盐晶,不断的拍打自己爱马的鬃毛,然后点起一根雪茄,狠狠的抽了一口。 他的身后是和他一样不安的亡命同伙,他的身前则是一脸踌躇的老大,道奇。 雪茄燃尽,而凯尔森狠狠的把烟屁股扔掉,目光中有血丝:“道奇,这一票,我们干吗?” “必须得干!”一名帮众出声:“没想到这佩斯号列车真的这么肥,丘陵那边已经疯了,我们离得太远,只有掉到大森林里的车厢我们才有点机会!” 亡命徒帮派间有互相通信的手段,比如信鸽。 然后,帮众目光陶醉的看着丛林中,他爱马的马蹄在凝结出盐晶的小水洼中踏动:“凯尔森,你看到了吗?之前这佩斯号列车被天上的那什么玩意儿卷起,又落下的时候,从车厢里面散出来的那些货物……那些钞票,宝石,金子,也许南边所有贵族都要好多年才能攒下这么大一笔财富。” 凯尔森点头:“是,是,别说了,我当然看见了!” 现在,整个帝国丘陵地带的亡命徒们都沸腾了。 他们都得知了一个情报,那就是原本预定从帝国南方驶往东北部的佩斯号列车,因为某些奇异的现象而遇难。数十节车厢被吸到天空后,又被甩到了各个不同的地方。目前已知被甩到最远地方的车厢,出现在了丘陵地带的中央。而因此赶去观察的亡命徒帮派发现了令人惊异的事实。 那列车内部除了某些装备精良的守卫尸骸,没用完的日用物资之外, 堆满了钞票,黄橙橙的金子,银块,各类宝石和珍贵的魔法材料。 于是,看到这笔极为丰厚财富的帮派,几乎是瞬间就发生了分裂,内战爆发,之后,胜利者在昔日同伴的尸体上搬运财富的时候,又撞上了另外闻讯而来的帮派,以此又产生了新一轮的械斗。 这消息瞒不住的,许多人都看到了从天上坠落的车厢,以及伴随着车厢落下的亮晶晶的财物。 佩斯号列车的名字也随着争斗的升级传扬了出去,目前,帝国的正规军已经下场,但面对无比广袤的丘陵,和一些已经被抢走的财富,正规的军的兵力显得有些杯水车薪。 道奇的帮派却没有参与丘陵地带的争夺,原因很简单,坠入森林的车厢离他们最近。 所以,他们选择了掉进大森林内部的车厢作为目标。 虽然这中间也有许多问题,比如他们并不熟悉森林的地形以及环境,不知道掉到森林的车厢是客厢还是藏有巨额财富的货厢,就连车厢的位置,也只知道个大概的方向。 但一想到那可能的巨额财富,这些问题对道奇帮来说,就都不是问题。 凯尔森忽然想起了道奇之前那奇怪的固执,于是小声出言试探:“老大,你坚持想要抢这趟列车,就是因为狼外婆告诉你这里面有巨额的财富?” 道奇像是在想着什么心事,听到凯尔森的话后,才摇了摇头:“啊?不,不是。我想,狼外婆她告诉我的‘财富’,和这个财富应该不是一种东西。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道奇摇了摇头,摒去自己心中种种纷繁的想法。然后,道奇拔枪,调转马头,对所有人说:“先生们,让我们一起去追逐密林中的财富!” 帮众欢呼,然后,凯尔森拿出指南针,朝列车坠落的方向小心的带队前行。 …… 同一时刻,密林之中,野骑士的团长加布里尔踱到一个浑身麻痹,腿部被一个捕兽夹夹住的亡命徒面前。 亡命徒的眼神流露出了绝望,但他仍然拼命瞥向挂在树顶藤蔓上的,仍不时往落下闪闪发光宝石的车厢,心中充满了不甘。 麻痹的毒素似乎是用森林中的一种蛙类制成的,毒素被草草的涂在捕兽夹的钢齿上,正不断注入这名亡命徒的的身体。 此时,一颗圆形的宝石似乎弹到了他的面前,亡命徒麻痹的手动了动,他移动手腕,想要去握住那流光溢彩的宝石。 然后,宝石便被一只穿着铁靴的脚踢到了半空。 加布里尔用手接住。然后,他将宝石举起,通过因穿过高大的树冠层而略显昏暗的阳光鉴定这枚宝石。 加布里尔吹了一声口哨:“嚯,实验室级的宝石,没有一丝杂质。就连我这样对魔力如此迟钝的人,都能轻松感觉到魔力没有一丝迟滞的穿过了这枚宝石。”野骑士将宝石放到了亡命徒眼前:“就这颗宝石,能顶普通人20年的收入。” 亡命徒喉结耸动,他看着加布里尔将宝石放进自己的口袋,看着他将手伸向自己的脖子:“很可惜,你得不到它了。” 然后,加布里尔轻轻的将亡命徒脖子拧断。之后再将捕兽夹回收,从兜里拿出一只毒蛙,将它的体液涂到捕兽夹上,信步走开了。 野骑士身边还有许多死法各异的亡命徒,被毒箭射死,中了陷阱,被枪击…… 亡命徒那渐渐失去神采的眼睛依然盯着加布里尔那装着宝石的口袋。 …… 加布里尔走到被藤蔓缠在高空的列车下方,仰头,吼道:“我们亲爱的出纳,布莱兹先生!蒂塔公主要的东西找到了吗?” 曾是靶场出纳,同时也是野骑士副团长的布莱兹探出头:“没有!我眼前全是黄金,黄金,宝石,宝石,宝石!也许公主要的根本不在这节车厢里!” “那你还在等什么?赶紧滚下来,我们去预定的下一处车厢!” 争夺车厢的行列中,还有野骑士。 野骑士的各个小队现在分布于丘陵,森林,在寻找蒂塔要求的某样东西。 …… 大森林中不止有阿兹特族的一处原始村落。 看到车厢坠入森林的也不止道奇帮一个亡命徒帮派。 每个类似阿兹特族的原始村落,都有些共同特点:隐藏在森林深处,并一定有一个高耸到完全不符合原始村落生产力的祭坛。 但,并不是每个村落都有类似于蝴蝶夫人,或是主宰者的东西。 大多数这样的村落就是这样安安静静的隐藏在森林的各处,在祭台脚下繁衍生息。 单纯,无知,却又快乐。 播利特村也是这样的一个村子,近几十年所遇到的最大的改变只有两个,第一个改变是,从外界的帝国那里来了个税务官,大家都要朝他交税。 而第二个改变则是最近发生的,那就是从天上掉下来一个大铁盒子,里面有许多亮晶晶的宝贝。 播利特村的税务官看到这样东西,神色瞬间就变了。他什么也没说,马上招呼着自己的助手,离开了村子。 播利特村长也乐得讨厌的税务官消失,并且他知道这些石头和金属是好东西,于是叫上村里的所有青壮,想把东西分了,宝石这类轻便的财物先发给众人,黄金这样沉重金属就先放在原地,等大家都腾出手来,再送到祭坛内部保管起来,上贡给这个村里沉眠了太久的守护者。 此时,有一名播利特村的孩子,往自己小小的羽毛冠帽上插了几颗宝石,玩耍着,不小心接近了村口。 这名播利特村的孩子与常人稍有些不同,就是他的头上有两双耳朵。 一双人耳,一双兽耳。 兽耳孩童开心的蹦蹦跳跳,直到撞上了一条穿着牛仔裤子的腿。 孩子捂紧自己的脑袋,兽耳抖动,抬头,看到的却是一名从未见过的陌生人。陌生人身后还跟着许多人,每个人肩上都有一条长枪。 陌生人喘着粗气,一把将孩子抓起,同时扯下了孩子头上的宝石。 孩子看清了陌生人腥臭的嘴,和里面的豁牙。 豁牙是名亡命徒,他仍抓着孩子,将宝石展示给自己身后的同伴看:“伙计们,发了!” 孩子哭闹起来,却淹没在了亡命徒们的欢呼声中:“发了,发了!哈哈哈哈哈哈!” 此时,孩子停止了哭闹,因为他看见了一名妇人小跑的来到了他的不远处。 孩子朝妇人笑了起来,朝她伸出手,说出了全世界人类都共用的一个音节:“妈妈!” 豁牙和亡命徒们也抬头,他们看到了妇人胸前挂着的,刚刚用车厢内的宝石制成的项链。 豁牙咧嘴,朝着妇人走去。 几秒钟后,一声尖叫响彻了播利特村。 豁牙用枪低着妇人的额头,将项链缓缓的从妇人胸前扯下,斜眼,看到从村里瞬间窜出许多拿着黑曜石剑盾,结成方阵,一步步向他们接近的播利特勇士。 波利特勇士发出了气壮山河的怒吼。 而每名勇士身上或多或少都有野兽的特征。 豁牙只是用小指掏了掏耳朵,然后随意挥动手上的项链:“都杀了吧。” “砰砰砰砰砰砰!” 子弹轻易的击穿了黑曜石盾,贯穿了勇士们的身体。 然后,豁牙蹲下,捏了捏妇人颤抖的下巴,这名妇人与倒在地上的孩子一样,头上都有一双毛茸茸的兽耳。 豁牙咧嘴:“哦,亲爱的女士,你有一双有趣的耳朵。” 他拿出小刀,抵在这双兽耳上,切割:“我很感兴趣,让我来玩玩吧?” 豁牙身后的亡命徒们开始走入村中。 凄厉的哀嚎又一次,在村中此起彼伏的响起。 …… 维塔一行走在那长长的,通往祭坛深处,且散发着蓝色光芒的阶梯上。 维塔看着自己面前狼外婆的背影:“我在瑞文伍德镇听过关于你的童谣。” “哎呀?怎么讲的?”沃芙回头,冲维塔眨了眨眼睛。 “外面说你用动物的器官替换人类的器官,以此来治疗畸形的村人。” “没错!”狼外婆转身,叉腰:“我兼职着大森林中,数十个村庄的医生!” “医生?动物器官是怎么回事?” “这里的人最常见的疾病就是遗传病,村人天生的器官如果问题实在太大,我就干脆把原本的器官扔掉,再把动物的器官装在他们的身上,好用又省事。”沃芙歪头:“所以,有些村人身上就会有一些野兽的特征,传来传去,就成为你听见的童谣啦!” “阿兹特村中似乎没有这样的人。“ “这里是蝴蝶夫人的地盘,我当然没法把手伸到这里。” 而跟在队伍最末尾的艾比,听到沃芙的想法后,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微妙的想法: 已知:橘猫很可爱,自己不可爱,而狼外婆可以将野兽的特征嫁接到人类身上。 问题:自己想要变得可爱该怎么做? 解答:将橘猫身上可爱的地方缝到自己身上就好。 于是艾比悄悄将脐带解开一点:“橘猫先生,你愿意把你的尾巴和耳朵给我吗?” 橘猫虽然听不懂,但它感到自己一生最大的危机似乎就要来临了,它再次徒劳的挣扎起来。 “我可以把我的耳朵给你。”艾比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至于尾巴……我的脐带也可以分你一截。” 约瑟夫欲言又止,整理了一番思路才说道:“小姐,我想尼古拉斯先生似乎不愿意和您交换……尾巴和耳朵。” 奥罗拉迎着约瑟夫哀怨的眼神,在努力的憋笑。 艾比遗憾的叹气:“真是可惜。” 此时,走在最前面的玛丽莲忽然驻足。 她面前的石门缓缓打开了。 迎面却走来了一名失魂落魄的村人。 玛丽莲想也不想,挥拳朝村人打去。 但下一瞬间,玛丽莲愣住了。 她的拳头虽然留了3分力道,却也结结实实的打在村人的脸上,而村人却只是身体微斜,根本没有倒下,没有飞出。 用脸接住玛丽莲一拳的是华尔。 此时,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被打了,无神的双眼眨了眨,却又开始了发呆。 玛丽莲凝目望去,华尔后面还跟着好几个村人。 这时,华尔轻咳了一声,维塔皱眉,看着华尔嘴里轻轻的,飘出一只蝴蝶。 “真是恶心,这就是蝴蝶夫人的完美?”维塔脑海里的声音忽然冷冷的笑了。 维塔拔枪将飞舞的蝴蝶射碎,而玛丽莲则再次抬起了自己的拳头。 这次她将不再留手。 128失踪了 《在广袤的黑暗中》128失踪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九章 迟钝 华尔身后的几人摇摇晃晃,玛丽莲下意识的楞了下神,有些摸不清他们的路数。 更何况华尔的耐打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华尔身后,包括鲁特伯在内的所有人,都因为多次孵化,使得他们面容和体态都极为完美。 尽管他们身为蝴蝶夫人进化仪式的“失败者”,身上都有着或大或小,不可克服的缺陷。比如华尔的弱点就是思维会随着时间,从上一次孵化开始越来越慢,直到完全无法思考后,就会开始新的一轮,已经无法再取得进步的孵化。 但,之前不断地孵化已经几乎抹去了他们身为人类的弱点,赋予了他们极其强大的力量。 玛丽莲还不知道这一点。 她歪了歪脑袋,脖子发出咔嚓声,捏着自己的拳头:“黑门,打开一扇折叠门吧。约瑟夫,把他们交换来门口,我可以一脚把他们踢进去。” 维塔点头,沉默着将折叠小门展开,同时举起手枪。来防止失败者们忽然发难。 约瑟夫则在门前放了几颗石子。 而被维塔脑海中质疑是乌鸦嘴的沃芙,此时紧紧捂着自己的嘴,不发一言。 维塔的手枪对准了站在队伍最前面的华尔。目前来看,就算一枪将他们撂倒,身为失败者的他们也能很快的再次孵化。而维塔的相框小门中虽然还有不少弹药,但在这趋于原始的阿兹特村中他也得不到补给,所以子弹还是得省着点用。 对面的华尔对维塔身上,那陌生的味道越来越渴望,但他迟钝的思维却使他听不到维塔他们在说些什么。 然后,华尔忽然感觉自己眼前的风景变了,他看到自己面前是一扇摆在地上,而内部是不详黑暗的门。 迟钝的思维让他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而下一瞬间,华尔的屁股上也传来了一股冲击力。 只是一股冲击力而已,玛丽莲瞪大了眼睛,自己发出全力的一鞭腿居然没有把华尔踹进黑暗! 华尔就像脚底有两颗铆钉,将他死死钉在地面上。 维塔一瞬间也没有反应过来,在他的印象中,这世上能抗拥有怪力的玛丽莲的人,或许是存在的,但绝不是这一脸呆滞的华尔。 所以他反应慢了一点点,没有马上扣动扳机。 华尔却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刚刚给这几名外来者带来了多大的冲击,华尔迟钝的脑子只是觉得现在的情况好像有点复杂,复杂到几乎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他决定抬手,去挠挠头。 布满坚硬的如同大理石般肌肉的手抬起,竟然带起了拳风,和引发了音爆的巨响。 玛丽莲措手不及,只能往后退了一步,就和这只快速挥动的手“啪”的撞在了一起。 华尔的手因为过快的挥动速度,以及忽然撞到障碍物而骨折了,却被发达的肌肉强行固定在原处。 他迟钝的脑子甚至没让他感到疼痛! 玛丽莲就被华尔轻飘飘的抬手抽飞了,她的头部不正常的向后仰倒。直到玛丽莲跌坐在地上,然后才能抱住自己的脑袋,修好自己的颈椎。 而鲁特伯的腿则碰巧从玛丽莲身边经过。 这时,维塔已经反应了过来,对准了华尔的额头,开枪! “砰!” 子弹毫无迟滞的穿过了华尔的额头,维塔松了一口气,看来不断的进化并没有改变华尔还是个碳基生物的事实。只要他的身体还是由蛋白质构成的,就不可能能挡住金属的子弹! 子弹贯穿华尔的脑子而出,约瑟夫则马上上前,想要把失去力量的华尔推入黑暗。 他不能把石子放入黑暗后,直接把华尔换到里面。因为,除了和维特接触的东西以外,任何事物只要进入黑暗就会被吞噬是一个原因;他的眷顾无法影响黑暗中的东西是另一个原因。 此时玛丽莲刚刚站起,拿出了小刀,朝身边的鲁特伯捅去。 而华尔新的孵化又开始了。 旧华尔刚被推进门内,脚还留在外边时,新华尔就已经从旧华尔身上破背而出。 而新的华尔,那无法摆脱的思维会逐渐迟滞的缺陷,此时才刚刚开始。他还是思维敏捷,至少是能正常思考的人。 旧的华尔落入黑暗,但破背而出的新华尔已经站稳了脚跟,然后,那能打出音爆的拳头便直直朝维塔轰来! 然后华尔的拳头却只打碎了一颗在半空中的石子。 维塔有些粗重的呼吸从华尔身后传来,是约瑟夫用交换救了他一命。 华尔马上压低重心,把腿像鞭子一样的往后一钩,直接踹向呼吸传来的方向! 人的下肢往往比手臂有更强的力量,更快的速度! 刚完成交换的约瑟夫还没来得及调转视线,那只腿便划破了空气,朝着两人席卷而来! 同一时刻,玛丽莲的刀已经划到了鲁特伯的脖子前。鲁特伯的速度比华尔慢,却也能和玛丽莲持平。这一刀被鲁特伯稍稍闪开,只在他脸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豁口。 鲁特伯开始反击,玛丽莲速战速决,前去帮助维塔的企图破产了。 而此时,华尔的腿已经像小型炮弹一样冲向维塔和约瑟夫,维塔想要掏一个相框小门当做盾牌,而约瑟夫的眼神已经锁定了下一个可以用来交换自己的物体。 只是两人都慢了一点点。 那只脚已经加速出音爆,维塔他们来不及了! 但,华尔此时却忽然感觉自己的思维被什么东西拉住了。 他本来就在不断恶化的精神此时却是如同雪上加霜,那势如破竹的一脚也稍稍失去了速度,得以让维塔拿出相框小门,让华尔的脚踹进黑暗;得以让约瑟夫交换到别处。 是奥罗拉,她用幻术系魔法扰乱了华尔的精神! 华尔开始迟钝的思绪让他忘记了把踹入相框小门的黑暗中收回,而维塔则轻轻打开了他身上挂着的其余小门。 维塔一次只能让一扇门连接上黑暗。 于是,华尔的半条腿便因为他踹进的黑暗的消失,而消失了。 他摔倒在地,鲜血流出,看上去十分狼狈。 奥罗拉同样很狼狈。此时血液正从她的五官中不断的流出,这是过度使用魔法的问题。 这个世上有种种纷繁的魔法,其中幻术系和光暗系这两系魔法,发动的第一步都是锁定目标。 而华尔这一个个体身上,玛丽莲就感到了有数百个意识在他身上的各处流转! 这些一个个独立的意识,也许是来自被比较新的华尔像套娃一样吃掉的较老的华尔;又或许是和其他人制成的果汁时,从还活着的果汁里获得的意识。 奥罗拉从这数百个痛苦到极致的意识中,花费了大量脑力才找到了,代表这个华尔的意识的具体坐标。 所以她才会因为过度使用魔法而半跪在地上,十分狼狈。 此时,玛丽莲和鲁特伯的战斗陷入了白热化,而其他几人也在鲁特伯的催促下,缓缓的对玛丽莲行成了包围。 维塔在开那扇立在地上的折叠门,而约瑟夫暂时还在远处,沃芙发现只有自己来得及配合维塔,将华尔丢进黑暗。 她把捂着嘴的手放下,拉住已经完全陷入迷茫的华尔的肩头,转头对艾比说:“小姑娘,快离他远点,也许从他身上还会跑出蝴蝶,咬到你就不好了……” 维塔打开了折叠门回头,额上青筋暴起,脑海中的声音已经是咬牙切齿:“你快去让她闭嘴!” 此时,华尔的断腿中鲜血已经流尽,开始往断口里飞出蝴蝶。 飞舞的蝴蝶马上成群,维塔大吼:“约瑟夫,玛丽莲,快!” 话音刚落,蝴蝶已经淹没了艾比和沃芙。 第一百三十章 蜈蚣 蝴蝶淹没沃芙和艾比的一瞬间,沃芙满脑子就只有一个想法: “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 她马上在蝴蝶海中蹲下,尽力将裸露的皮肤藏在衣服里,一只手伸进自己肚子上预留的缝里。 同时沃芙也在想象着:如果自己开始孵化了,那么孵化出的那个沃芙是自己本该有的样貌、还是现在这样被自己改造后的,面目全非的样子。 然后,沃芙从自己的肚子里拿出了一个小瓶子,捏碎。 里面金色的液体从瓶内流出,碎玻璃扎破了沃芙的手掌,使得一部分液体进入了她的身体。 然后她便燃烧了起来。 在她周围的蝴蝶马上被成为火球的沃芙点燃,而燃起的蝴蝶在蝶群中慌乱的左右乱飞,火势迅速蔓延,使得蝴蝶不得不从狼外婆旁边散开。 但还是有些晚了,沃芙在自己燃起之前就感到颈部背后一阵刺痛,有一只蝴蝶已经咬到了她。 如果自己开始孵化,就自觉跳进那个不详的黑暗中吧。 沃芙悠哉的想。 这时,奥罗拉也放出一股火焰,修女的火焰和点着的狼外婆相互配合,很快便把从华尔断腿里飞出的蝴蝶清理了干净。 站在原地的艾比很快就从四散的蝶群中显现了出来。 “小姐!”约瑟夫慌急的声音传来,他的身影几次闪烁,来到了艾比面前:“小姐……你,你怎么样了?有没有被蝴蝶咬到?” “哎呀,不应该先关心下老人家吗?”沃芙百无聊赖的指了指自己,同时瞥向在不远处的玛丽莲,嘴里说道:“我被咬啦!” 沃芙看到那边玛丽莲还在与剩余的村人缠斗,觉得她越来越烦躁了。 因为那些身为失败者的村人个个力大无穷,而速度又极快。 干掉他们只会让其开始孵化,用刀将他们断肢,又会从伤口中冒出麻烦的蝴蝶群。 而刚刚维塔这边的情况让玛丽莲心中有些发急,她转过头:“约瑟夫,快把维塔的门交换给我!” 但约瑟夫的注意力现在完全集中在艾比身上,对玛丽莲的要求置若罔闻。 跳进黑暗躲避蝴蝶的维塔,此时刚从黑暗中走出。蝴蝶是通过往人的身体里注入某种物质来引发孵化的,防止身体里被注入更多的物质可以延缓孵化的步伐。 维塔看了一眼约瑟夫和艾比,又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像被蜘蛛用毒液吸干了皮肤下所有组织的华尔。于是拿起自己的折叠门,跨过华尔,小跑着,快速接近那边的玛丽莲。 艾比则朝约瑟夫点了点头:“是的,我被咬了。” “什……”约瑟夫刚瞪大眼睛,就看到艾比将右手抬起。 骑士看到人造人小姑娘的食指上落着一只蝴蝶,正在轻轻扇动翅膀。艾比歪头,蝴蝶也歪了歪头;艾比抬手,蝴蝶也跟着抬起了自己的触角。 仍在燃烧的沃芙惊讶的眨了眨眼,透过火焰有些失真的声音充满了惊讶:“小姑娘,你在操纵这些蝴蝶?” 艾比点了点头,然后,缠在她手腕上的脐带像柔软的绸缎般展开,环绕在她的周围。 脐带上那些粘稠的眼睛,每只上都粘着一只蝴蝶。眼睛眨动,释放了那些蝴蝶。 蝴蝶却仍在艾比周围环绕,在脐带附近上下翻飞。 燃烧着的沃芙声音发颤:“你……您是伟大存在?!” 约瑟夫转头看向烧着的沃芙:“伟大存在会不会被蝴蝶夫人所影响,从而孵化?” “当……当然不会。”沃芙深吸一口气,身上的火焰由此钻进了她的鼻子:“小骑士,你没注意过我的措辞吗?我称呼蝴蝶夫人一直是用‘她’,但伟大存在可是被称呼为‘祂’的……” 沃芙摸了摸已经燃烧着的,被蝴蝶咬到的伤口:“原来这小姑娘是伟大存在,还能操控那些蝴蝶,哎呀……我好像有一个想法了。” 这时,地上干瘪的华尔已经尽力坐起,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可是迟钝到极点的脑子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怎么了。 沃芙叹气:“那个黑门,不偷这一下懒会死吗?!还得我这个老人家亲自动手。” 狼外婆将燃烧着的手搭在华尔肩上,很快,华尔便被点燃了。 奥罗拉看了一眼身处火海的华尔,对他行了一次教会古礼,又看向燃烧着的沃芙:“沃芙女士,您是眷顾者吗?” “我?不,不是。”沃芙指了指洒在地上的金色液体:“我是靠这东西把自己点着的。” 约瑟夫莫名觉得这金色液体有些熟悉。 骑士想起来了,是律师菲尼克斯,他在与自己对战的时候,也用过这样金色的瓶装液体。 另一边的维塔已经支援玛丽莲,和其余的村人战斗起来。 …… 路德被一片蝴蝶之海带到了某个地方。 他忽然回过神来,左右张望。 然后,路德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村长托泰克:“特拉呢?” “往下看,你就能看到特拉佐尔了。”一个声音传来,路德愣了愣。不仅仅惊讶于这声音的好听,更惊讶于这句话是由熟悉而亲切的帝国语说出的。 是坐在轮椅上,整个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蒂塔。 路德没有多想,只是往下看。 然后,他发现自己似乎站在一块透明的,高悬于空的地板上,特拉佐尔站在他们下方,在几个萨满的簇拥下,激动的在朝这边招手。 特拉佐尔的身边似乎是一个镶在墙面上的,在发出蓝色光芒的巨大熔炉。 路德觉得那熔炉和自己以前见过的,那蒸汽列车中的蒸汽机有些像。只是没有那些外露的齿轮,也似乎不是靠蒸汽驱动的。 墙壁上有无数发着光芒的纹路,纹路的.asxs.就是那个蓝色的巨大熔炉。 这里似乎是祭坛的最深处。 黑色而光滑的墙壁上,纹路从熔炉中将蓝色光芒引出,本应顺着墙壁,将光芒输送到整个祭坛的。 但纹路里的光芒却被路德眼前的存在截断了。 托泰克跪下,而蒂塔好听的声音又一次从路德身后传来:“这就是蝴蝶夫人。” 路德诧异的抬头,发现自己脚下的透明地板尽头处,是密密麻麻的,截断了蓝色光芒的…… 白色的蝴蝶之卵。 这种蝴蝶卵每颗都有拳头大小,几乎布满了这里的整个墙面,还顺着透明地板往前延伸了一些。 虫卵还在孵化,不断有卵裂开,从里面钻出毛毛虫,而毛毛虫又极为快速的发育,裂开,从里面钻出翅膀仍显得湿润的蝴蝶。 但新孵化出的蝴蝶很快便能展翅,几秒钟的时间后,便又是一个蝴蝶群飞起。 而在纷飞的蝴蝶群中间,那些白色的虫卵上,坐着一个女人。 她是大约有20米高的巨人。 美丽的巨大蝴蝶翅膀盖在她身上,将恬静的,似乎在浅睡的脸衬托的更加美丽。 路德赶紧跪下,却一时间觉得这蝴蝶夫人如此的虚幻。 …… 华尔在燃烧。 火焰很快夺走了他的活力,使他孵化,但新的华尔很快就会因严重的烧伤而思维迟钝,又开始新的一轮孵化。 每次新的华尔都是破背而出,火焰也会很快蔓延到新的华尔身上。 很快,一条长长的,每节肢体都是由前一个华尔的胸膛连接着后一个华尔的脊背所构成的“蜈蚣”便出现了。 华尔的思维也越发迟滞,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直到他无法意识到自己是谁,无法意识到烧伤的疼痛。 直到举手投足都像是永恒。 直到在他的意识里,一瞬间和永恒都毫无区别。 直到他在这转瞬即逝的永恒中忘了什么东西。 忘了他向蝴蝶夫人效忠的誓言。 而蝴蝶夫人认为,忘记誓言是一种背叛。 背叛者就该变成怪物,发挥余热后,再从新变成自己的忠臣。 华尔变成了怪物。 那条由不断新生又孵化的华尔构成的蜈蚣,忽然动了动。 每节由人体构成的肢节,上面的手,脚,头,都开始动了起来。 蜈蚣华尔身上的每张嘴都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第一百三十一章 缓慢 蜈蚣华尔的吼声惊动了所有人,奥罗拉回头,心中惊骇莫名。 因为这条人体蜈蚣一定是居于天空之后的的诸位邪神最喜欢的生物。 蜈蚣华尔还在燃烧,他新的肢节在往他旧的身体中不断破背而出。 最开始的那些身体已经被烧成了灰色的不可燃碳灰,在华尔蜈蚣的无数手脚摆动下,纷纷落下,弥散在了空气之中。 这些粉尘仍有意识。空气中是无数个华尔在饱受折磨的意识。每个华尔都感觉到自己在不断燃烧,直至成为空气中永恒的尘埃。 而就算是被烧成灰,华尔们也不会死去。他们的神经在蝴蝶夫人的诅咒下,仍能感受到自己像被凌迟一般割裂成,灼烧成无数块,而这痛苦将持续至永远。 对思维迟滞的华尔来说,瞬间和永远没有区别。 蜈蚣便只剩下了本能,他摆动着自己在燃烧中,不断毁灭又长出的肢体,像不在不断断尾却还是在生长的贪吃蛇般,开始在这祭坛之中横冲直撞。 朝着沃芙和维塔这两个香气扑鼻的,与其他村人完全不相同的饵料横冲直撞。 而同样在燃烧的沃芙离华尔蜈蚣最近。 所以蜈蚣摆动着他无数的手和脚,尖啸着朝沃芙冲来! …… “哈,如果是我,就不会偷那两分钟的懒。”维塔脑海中的声音在无情嘲笑他的失误,而维塔只是向后瞥了一眼,没理这个声音。 这边的维塔已经开始支援玛丽莲。而维塔接近那些村人的一瞬,村人的目标就变了。 几十只因饥饿而发红的眼睛齐刷刷的转向维塔,他们无视了玛丽莲,一齐向着维塔冲来! 每个村人都像是在贴地飞行的炮弹! 冲在最前面的是鲁特伯,维塔毫不怀疑他的这一记冲撞能撞碎一面混凝土浇筑的墙。 但他的冲撞再快,再凌厉,他本身也只是个肉体凡胎。 所以维塔将折叠小门立起,自己藏于黑暗之后,用黑曜石义手拿起手枪,便对着鲁特伯扣动了扳机! 他已经完全掌握了这狼外婆给他制作的手,甚至觉得比自己原来的手更好用。 子弹发射而出,构成义手的扭曲的黑曜石抵消了大部分冲击力。接着,鲁特伯倒下,他将忍受永远无法缓解的饥渴而活下去。 但新的鲁特伯已经撕开了旧鲁特伯的胸口,从自己的“蛹”中跨出,速度丝毫不减的,流着口水继续朝维塔冲来! 迎接他的仍是一颗贯穿他眉心的子弹。 很快,六声枪响过后,地上倒下了六个鲁特伯的身体,而最新的鲁特伯仍朝着维塔快速冲锋! 并且鲁特伯和维塔之间,几乎只剩下了咫尺的距离。 维塔几乎能清晰看见鲁特伯眼中的血丝,而他手枪里的子弹已经打空了。他是用折叠门中的黑暗掩护在自己身前的,而维塔一次只能打开一扇连接着黑暗的门。 这意味着维塔无法从身上的相框小门中拿出新的,满载了弹药的枪。虽然他身上有备弹,但从新装填显然太慢了。 但,维塔却并不惊慌,他直接扔掉了没子弹的手枪,然后提着折叠门,直接朝着鲁特伯冲来! 鲁特伯不像华尔那样,会思维迟滞。即使是在对陌生的孵化之人的无边渴望下,他还能保持一定程度的思考。 所以他对维塔的选择十分的不解。 鲁特伯仍在冲锋,而他充斥着食欲的大脑海还在勉强思考,维塔这究竟是什么行为? 是持盾冲锋? 不会吧?虽然维塔那连接着黑暗的“盾”确实很诡异,但,维塔持盾冲锋的样子又慢又晃。慢的像乌龟,晃得像笨鸟。 对于从小一直做着艰苦冷兵器训练的鲁特伯来说,即使是没孵化过的自己,都有绝对的把握将维塔冲倒,然后用黑曜石矛刺穿他的心脏。 不过,现在的自己已经不需要石矛了,自己的手就是无坚不摧的利器。 躲在黑暗后的,对于他们来说像待宰的羊一样的维塔越晃越近。鲁特伯和他的食友们几乎能闻到维塔身上那还从未孵化的香味。 因此,对维塔的食欲和对进化的渴望塞满了他们所有人的脑海,使得他们全都忘记了一件事情。 忘记了刚刚还在和他们战斗的玛丽莲。 玛丽莲从而轻松混在了向维塔冲锋的队伍中,慢慢混到了鲁特伯的身后。 然后,她对着鲁特伯的屁股,狠狠地踹了一脚。 还在冲锋着的鲁特伯感受到了屁股上的冲击,使他稍微踉跄,速度减缓了一些。 而玛丽莲开始的攻势不会停止,一脚过后,便是一阵出现残影的快拳打在鲁特伯背上。 鲁特伯终于因为想要恢复即将失去的平衡而停下了,他心中烦闷,玛丽莲的拳头就像蚊子一样,既不会马上让他从新孵化,却又不得不去管。 所以鲁特伯回头,像驱赶苍蝇一样,想把玛丽莲赶走。 而这时维塔那慢悠悠的盾冲已经晃到了鲁特伯身后。 然后,玛丽莲腿部的肌肉忽然暴涨,同时身体上其他部分直接成了皮包骨头。不仅如此,玛丽莲甚至操控自己的内脏全部化为酸液,聚集到腿部,然后重组成了肌肉。 这是玛丽莲力量最强的一击! “轰!” 玛丽莲那虬结的比一些树木还要宽的腿部肌肉中,爆发出了里面所蕴含的前所未有的力量! 鲁特伯硬吃了这一脚,直接双脚离地,倒飞而出。 直接飞进了身后维塔的黑暗中。 其他的几名村人下意识的停下脚步,他们看了看玛丽莲,又看了看维塔。 维塔从黑暗的门后后探出脑袋,扯了扯自己的衣领,露出白皙的脖子,微笑。 村人的眼睛又红了,他们忘记了玛丽莲的存在,一个又一个自觉的往维塔那慢悠悠的持盾冲锋撞去。 …… 约瑟夫觉得这蜈蚣有点麻烦。 华尔蜈蚣全身都在燃烧,因为脂肪和蛋白质的燃烧从他身上迸发出的火舌,有些绝对已经超越了3米。 他必须要在接近一样东西3米内时,才能完成那样东西与其他东西的互换。 奥罗拉轻弹响指,一个水球便罩在了约瑟夫身上,然后,约瑟夫往华尔蜈蚣那里投掷了一柄飞刀。 然后,约瑟夫便出现在了蜈蚣的旁边。 华尔蜈蚣因为不断的孵化,他的质量也在不断增大。孵化也并不局限于最新的那截,而是每截被灼烧的身躯都能从里面孵化出新的身体。 蜈蚣现在是个正在舞动的庞然大物了。 约瑟夫皱眉,奥罗拉的水障在不断的蒸发,而骑士则将自己手上的石子往天上一抛。 下一瞬间,这条还在增殖着的燃烧蜈蚣便出现在了半空,然后,引力便将他重重的拉到地上。 ”砰!” 肉和地面沉重的撞击声传来,华尔蜈蚣被摔的四散,却将火焰也压向了四面八方。 奥罗拉和艾比相互掩护着远离火焰,而散落的华尔蜈蚣在火焰中想抬起它最新的肢节,但新肢节下一秒又孵化了,肢节软下,然后再抬起,再落下…… 像燃烧着的波浪。 约瑟夫出现在燃烧着的沃芙身旁:“女士,你能让这火灭了吗?现在这样就算是维塔的门也对付不了他!” 沃芙同样在燃烧,却没有说话。 约瑟夫咬牙:“你为什么不说话!?” 奥罗拉却拉了拉骑士的袖子:“如果她能把火灭掉,那她早做了。” 艾比也点头:“是的,刚刚沃芙奶奶被自己的脸烫了3次舌头。” 华尔蜈蚣又一次尖叫起来。 …… 祭坛深处,海星齐马尔看到了跪下的路德,和那个端坐在卵群中的20米高的女人。 仇恨在他四分五裂的心中酝酿,他身上的针刺抖动出了一种独特的节奏。 一声龙吟隐隐约约从远处传来。 这是齐马尔的哥哥,所变成的龙的吼声。 第一百三十二章瞄准 低沉的龙吟隐隐约约传来,被黏在脐带上的橘猫耳朵抖了抖,不经意间惊起了一只停在它身上的,却没有被艾比粘住的蝴蝶。 这只名叫尼古拉斯的橘猫也被蝴蝶咬了。 但,因为猫儿对于痛苦的抗性天生就很高,所以它并没有因为蝴蝶的啃咬而喵出声。更何况现在众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那正熊熊燃烧的华尔身上,没人有空注意这一直被艾比裹挟着的小小宠物。 约瑟夫的周围又一次凝结出水球,而沃芙却瞅准机会走到约瑟夫身边,冲着远处正在施放魔法的奥罗拉眨了眨眼。 奥罗拉忽然觉得自己水魔法的施放开始吃力起来,约瑟夫身边则忽然冒出了浓浓的水蒸汽。 这是因为水球正缓缓漫过沃芙,将狼外婆身上的火焰抵消成了蒸汽。 沃芙身上的火终于熄灭了,而她身上的红色斗篷却毫发无伤。 她将斗篷解下,同时拍了拍自己身上被烧得焦黑的表面。 很快,一层黑灰便被拍了下来,露出了焦黑下的白皙皮肤。 而她的皮肤上很快又发生了异变。厚厚的狼毫开始在她皮肤上疯狂生长。很快,除了沃芙布满破口的腹部和腿部内侧,以及稚嫩的脸庞以外,她身上就完全长满了细密的狼毛。 严格来说,金色药剂点燃的只是她身上的毛发,再配合那经特殊处理过的红斗篷,她才能保证不被自己身上冒出的火焰烧死。 雾气弥漫之中,约瑟夫在确定沃芙身上的火焰完全熄灭后,就往华尔蜈蚣那边扔出了一颗石子。 而华尔蜈蚣此时仰起了他正不断孵化分裂的头部。 奥罗拉眼角跳动,十几秒钟前,华尔蜈蚣就像是团被束缚在地上的烂泥般,只能不断无助的散落,又再生。在火焰的烧灼中用自己最新的那截身体的孵化,来保证自己不被火焰完全吞噬。 但现在,它已经进化出了同时孵化分裂多个肢节的能力,找到了略微移动自己庞大身体的方法。 而蝴蝶夫人的诅咒,目前看来最厉害的地方就是会用孵化的方式让人不断的进化。其进化幅度之大,能让原本只是普通人的阿兹特村民可以和玛丽莲肉搏。 天知道让这由无数华尔腹背相连所组成的蜈蚣,最后能进化到什么程度?! 而华尔蜈蚣很快给了奥罗拉一个参考。 他的肢解忽然高高抬起,那是由无数华尔手牵手,靠着腹肌和背肌的力量撑起的肢节。 然后,蜈蚣咆哮,燃烧着的肢节像扭曲的重锤般,直直往沃芙的头上砸来! 构成肢节的每个华尔的嘴角都冒出了滚滚浓烟,他们的眼神也充满了扭曲的渴望。 蜈蚣向沃芙投来的眼神如此的炽热,无论是从物理上来说,还是里面所灌注的感情上来说,都是如此。 回应华尔热情的却是沃芙的一声嗤笑,和她枪斧中中发射出的猎象弹。 猎象弹弹顾名思义,是可以一枪打爆大象头部的子弹。 华尔蜈蚣再怎么进步飞快,他也无法突破肉体凡胎。 子弹穿过,蜈蚣那还在不断因孵化而增殖的肢节瞬间被撕成了两瓣。接着,那震耳的枪响才忽然回荡在众人的耳边。 而约瑟夫也出现在了燃烧蜈蚣的身边。 还是故技重施,约瑟夫将石子往天上扔,然后将其与地上的蜈蚣进行交换。 蜈蚣又一次重重摔到了地上,本就不牢靠的肢节又一次摔的遍地都是。 火焰还在持续燃烧。 …… 最后一名村人叫作汉萨的,曾经是个制革匠的他此时仍在追逐维塔。 汉萨渴望着维塔那还未有阿兹特人品尝和融合过的血肉。 也许,只需要吃掉维塔,就能找出克服自己缺点的方法,从而重新获得成为主宰者的机会,毕竟,谁想作为失败者一直活下去呢? 对汉萨来说极度诱人的维塔,此时仍躲藏在黑暗之后,但却不再继续他那缓慢而摇摆的持盾冲锋。 村人那被食欲塞满的大脑忽然闪过了一个疑问:为什么维塔会停下? 这是因为几分钟前那包围了维塔的村人只剩下他一个了。 可无法战胜的食欲还是驱使着他,跌跌撞撞的往维塔的黑暗撞去。 而跟在汉萨身后的玛丽莲,此时甚至没有改变自己的身体结构,只是轻轻一推,便把汉萨推进了黑暗。 在汉萨坠入黑暗的一瞬,他忽然觉得自己和蝴蝶夫人的联系消失了。 有了片刻清醒的脑海,此时竟然觉得自己如此的幸运。 因为他可以在这片黑暗中获得永恒的安宁。而不是像之前的汉萨一样,即使肝脑涂地,被磨成果汁,被烧成灰烬,被消化到一半又当作呕吐物被吐出,那被诅咒的神经都能感受到清晰的痛楚。 他忽然觉得自己说是这短短时间内诞生的,接近100个的汉萨中,最幸运的那个。 …… 阿兹特村中的税务官盖伊,此时正面对着自己眼前厚厚的,似乎完全没有减少的公文、税单,脑海中一阵抽痛。 但,他摸了摸自己的皮椅,暗暗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松懈。 这把皮椅就是用曾经的自己做成的。 根据阿兹特村长托泰克所说,即使被制成了椅子,曾经的自己也还活着,并保留着清醒的意识。 而盖伊记得知道蝴蝶夫人这个特性时,他心中的狂喜。 于是他委托阿兹特村中的工匠,将曾经的自己用阿兹特人那精湛的制革工艺,来做成了这把坐上去并不舒适的话皮椅。 并且,盖伊享受着制作皮椅时,曾经的自己那透露着极度痛苦和绝望的眼神。 然而,现在屁股底下曾给他带来莫大愉悦的皮椅,此时却让他如坐针毡。 因为谁也不能保证现在的自己不会孵化! 他不想被之后更完美的自己也做成什么奇怪的摆件! 所以,盖伊只能强迫自己每件公文都做的又好又快。 也许,只需要向蝴蝶夫人证明,自己就是那个最完美的盖伊,就能免于孵化。也许,证明的唯一途径就是把这些公文处理好。 阿兹特人的证明方式是自相残杀,这个盖伊当然不擅长。 也不知道祭坛内部的角斗进行的怎么样了, 然后,盖伊忽然发现自己在走神。于是紧咬嘴唇,强迫自己集中精力。 自己必须是最好的那个盖伊! 忽然,又有一阵龙吟声传来,盖伊心中烦躁,塞住自己的耳朵,但这该死的龙吟声居然没有停止。 几分钟后,盖伊再也忍不住了,他扔下手中的羽毛笔,将皮椅粗暴的踢开,推门,离开房间。 然后,盖伊对村中的景象惊呆了眼。 一头几乎有半个金字塔祭坛高的黑龙,此时正倚靠在金字塔黑色的尖端。 他的头在金字塔上不断的调整角度,似乎是在寻找某种目标。 几次调整后,巨龙朝着某个角度张开了嘴。 …… 祭坛深处,海星奇马尔身上触角的抖动越发的快了。 巨龙,也就是他的哥哥提佐克,听到了奇马尔的呼唤。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参赛者们 巨龙的吼声像是有某种魔力,让盖伊暂时忘记了自己的焦虑。这名税务官只是定定的看着趴在金字塔上的黑龙。 黑龙在塔顶微微喘息,这由提佐克变成的怪物只是看上去威风。实际上,因为其不断增大的质量,巨龙原本算是强健的下肢此时已经无法单独支撑起他过大的体重,必须要借助其宽大翅膀的支撑,才能移动自己的身体。 而用这翅膀起飞,对现在的提佐克之龙来说是不可能的了。 大约十几分钟前,税务官盖伊还在拼命核算这些年来的税金时,巨龙便使出了浑身解数,才吃力的爬上了金字塔塔顶。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黑龙现在只是一团任人宰割的肉,因为他在爬塔之前,做了一些事情: 巨龙吃掉了金字塔内部中的,那些被维塔一行打坏的激光魔偶。 盖伊咽了一口唾沫,他看到塔顶上的巨龙,身上的一些鳞片开始闪烁起黄色的光芒。 这些发光的鳞片都是与提佐克的血肉牢牢结合的激光魔偶。 此时,黑龙的身体越发明亮,魔偶的能量在巨龙身体里酝酿,蒸烤着周围的空气。 塔顶上的风似乎因为魔偶的加热而变得扭曲,潮湿的空气甚至开始折射出彩虹似的光晕。 然后,巨龙张开了大嘴,激光的能量已经全部会汇集在了这尖牙嶙峋的口腔之中。 …… 村长托泰克压抑着内心深处的激动,他的眼前,路德已经完全被透明道路尽头的蝴蝶夫人所吸引。 一切都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上一任主宰者也是这样被选出的。 护工的身影与路德开始重叠,只是年轻的护工比路德步伐要更稳健一点。 而此时,路德的心中也是心潮澎湃,因为他终于要成为配得上特拉佐尔的人了! 这一天来,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孵化了多少次。只是,随着不断的孵化,路德对特拉佐尔的爱意也越来越深,深到他可以不去在意自己随时可能陷入的无边痛苦。 在他现在的脑海中,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随着他越来越接近透明道路的尽头,蝴蝶的卵也越发密集。时不时地,他会踩到一些还没孵化的卵,或是没有蜕化成为蝴蝶的毛毛虫。 浆液迸射,随着碎裂蝶卵冒出的,还有一些蓝色的能量。路德微微驻足,感觉那些能量钻进了自己的身体。 并随着自己的脚腕往上蔓延,让体内的血管一阵抽痛。 他不得不停了下来,皱眉望向自己前方的,那些布满了透明道路,像是悬浮在空中的虫卵和毛毛虫。 “怎么了吗?”蒂塔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但路德没有理会,还是看向远在下方的,目光带着殷切的特拉佐尔。 于是,他咬牙,继续向前,开始使用跳跃的方式前进,而脚步中也多了几分小心,尽力避免自己踩到路上的蝴蝶。 透明道路还很长,路德离蝴蝶夫人也很远。虫卵越来越密,他不可避免的踩到了一些地上的虫子。 越来越多的蓝色能量钻进了路德的身体,洗刷着他的思想,使他的脑海中产生了一丝微妙的疑问: 自己,真的有必要为了特拉佐尔做到这种程度吗? 但是,这个疑问刚一生成,就被他的脑海中就传来的一道柔和声音冲散了:“我的孩子,过来,快过来,不要踩到地上的蝴蝶……” 不知为何,路德确信那就是蝴蝶夫人的声音。 对特拉佐尔的爱意再次塞满了路德的脑海,他又开始小跑起来,同时小心的往那高达20米的女性走去。 …… 华尔蜈蚣有些像是约瑟夫的玩具。 他不断的被骑士交换到空中,又落下,摔成一节节的肢体,又在燃烧着的火焰中不断的通过孵化来再生。 原本,约瑟夫的行为只能算是白费体力,因为华尔孵化的速度快过燃烧对他的消耗,即使加上奥罗拉的魔法,和沃芙时不时的补枪后,也是同样如此。 但现在,情况改变了,因为在解决了那其余几名村人后,维塔和玛丽莲空出了手。 这时,约瑟夫往地上一滚,躲过了蜈蚣一段肢体的横扫和其上几十只手脚的拍击。 下一秒钟,蜈蚣便又被约瑟夫扔到了半空。 蜈蚣越发强健的肢体还是承受不住与地面的猛烈撞击,他又摔成了好几截,燃烧的肢体四散开来,把火焰带到四方。 一截肢体滑洛,被玛丽莲捡起。玛丽莲面色不改的忍受着灼烧,将肢体一个又一个的快速捡起,丢进身后维塔所抬着的黑暗中。 玛丽莲的软组织是酸液构成的,火舌在她的手上“滋滋滋”的灼出蒸汽和烧伤,伤口却在下一瞬间又在玛丽莲的手上被抹平。 肢体一截又一截的被扔进黑暗,玛丽莲的动作很快,而她又专门挑选那些正在火焰中快速孵化的肢体来丢进黑暗。 一些没有彻底摔碎的肢体仍有抵抗的力量,但统统被维塔用霰弹枪再次击碎。 而维塔顾及不到的,就会被约瑟夫交换到身边,然后扔到天上,再摔一次。 华尔蜈蚣剩下的肢体越来越少了。 玛丽莲手上烟雾缭绕,在她顶着火焰,将又一截肢体扔进黑暗后,维塔想起了一些往事。 于是,趁着他们一起奔向下一处肢体的机会,维塔向玛丽莲问道:“我记得以前你可以通过接触,来让人的身体沸腾的,为什么刚刚不用那招?” 玛丽莲抓起肢体,这次没有将肢体扔进黑暗,而是用酸液把上面的火焰熄灭后,递给维塔看。 肢体上的焦肉开始渐渐沸腾,而直到它完全被煮熟的那一瞬间,便像泄了气的皮球般变瘪。 然后,肢体破开,几只蝴蝶又从里面飞了出来。 只要肢体彻底失去了孵化的力量,那么在它被彻底烧成灰前,是可以不断从里面生成蝴蝶的。 况且玛丽莲的煮沸需要长时间的接触才能达成,而刚刚与孵化过的村人战斗没有这种余裕。 玛丽莲嫌恶的将肢体扔进黑暗,拿出小刀把新生的蝴蝶串成一串:“对村人不用这招,是因为他们被彻底煮熟后可能会有源源不断的蝴蝶飞出来;对于那条蜈蚣,他太大了,想把他蒸熟会把我累死。” 维塔点点头,不是把这招忘了就好。 很快,蜈蚣的肢体只剩下了几条,维塔不再说话,专心的跟着玛丽莲朝那里跑去。 …… 祭坛上的巨龙现在已经彻底被他的魔偶鳞片染成了金色,他的口腔内部在灼烧,而盖伊鬼使神差的向着巨龙走去,因为他感觉自己在塔顶看到了初升的太阳。 …… 艾比和狼外婆并排站在一起,而沃芙的眼睛闪闪发亮:“小姑娘……你的脐带,能给我一点样本研究研究吗?就一点点!切下来应该不会弄疼你吧?” 脐带扭曲,把橘猫送到了艾比怀中,艾比指了指橘猫在不断抖动的耳朵:“我想要一双和他一样的耳朵。” “哎呀!这个最简单不过了!”沃芙灿烂的笑了。此时,一截蜈蚣在他们身边因燃烧而爆开,煮熟的脂肪传来了肉香。而两个小女孩模样的人,此时面对面,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协议。 橘猫闻见香味,小小的“喵”了一声。 它饿了。 …… 路德终于走到了那高达20米的女性面前,仰头,再一次感叹她的美丽,以及那巨大的身影是如此的虚幻。 很多蓝色能量进入了他的身体,而此时路德脑海中,蝴蝶夫人的音量也达到了最大。 路德往前走着,并张开了怀抱。 …… 在透明道路那头,坐在轮椅上的蒂塔,此时微微放松了自己的身体。 不论来这里多少次,她都对阿兹特的先民们所掌握的知识和建造的奇观感到由衷的敬佩。 但对于现今的阿兹特人,蒂塔的心中又充满了不屑。 因为他们和迂腐的守秘者一样,信奉“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这句话。区别是守秘者通过种种手段,将磅礴的知识自行垄断,保管起来。而阿兹特人确是把知识给丢了个干净。 那些萨满的头发只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而已。 那边的托泰克在翘首以盼,期待着他们又一个主宰者的到来。而蒂塔却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 路德进入了蝴蝶夫人的怀抱。 而隐藏在暗处的海星奇马尔,身上的毒针激烈的震荡了起来。 …… 外界,明亮的提佐克巨龙张开双翼。 高能的激光从他的嘴中发射而出,直接贯穿了金字塔顶,并一路往下,朝着下方击去。 朝着蝴蝶夫人射去。 金字塔碎裂,连带着,大地也碎裂了。 盖伊诧异的低头,裂缝一直蔓延到了他的脚下。 第一百三十四章 入场 大地的龟裂一直蔓延到盖伊的脚下,黑龙的激光耀眼,而盖伊呆了片刻,马上回头,想要逃出这碎裂蔓延的范围。 在这里当税务官这么久,盖伊隐隐约约知道这村子的地下有巨大的,人为挖掘的祭坛空间。 曾经的他懒惰,能不做事就不事,对于日常和村民的交流也是能避就避,从未打算去接近那里。 现在的盖伊也是如此,他虽然变得十分勤奋,但税务官的职责并不包括干涉村民的日常生活,因此,他的态度也是对这神秘的地下空间敬而远之。 不过,黑龙的激光所造成的地面塌陷让他没得选择。 盖伊的脚下崩塌了,他脚底一滑,却在千钧一发之际扒住了面前的地面。 此时,高耸的祭坛彻底崩塌,大块的黑曜石碎块往地下坠落,进一步加快了地面的塌陷。 所以盖伊看着自己扒住的那片地面上,龟裂在不断的往远方蔓延。 很快,支撑他体重的地皮也断裂了。 重力在将盖伊不断拉向地心,而他只是个税务官,不会那些在空中还能保持平衡的技巧。 龟裂继续蔓延,很快蔓延至了他这个税务官的办公室,没有处理完的文件往地下飞舞,盖伊伸手,却够不到。 然后,税务官的后脑重重的磕在了一块同样下坠的岩石上。 盖伊忽然一僵,剧痛开始往后脑处蔓延至全身,但他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去捂住伤口。 对普通人来说,这样的冲击是致命的,但盖伊却因为蝴蝶夫人的诅咒而无法死去。 撕裂的触感从他身体里传来,盖伊知道,自己开始孵化了。 但在这时,他什么也没有想,曾经对他来说无比恐惧的孵化真的来临时,盖伊心里忽然只回荡着两个字:就这? 直到有一把皮椅出现在了盖伊的视野里。 那是一把红色的皮椅,虽是赶制出来的,但做工仍十分考究。 这是将最初的盖伊皮肤剥下,翻转过来,蒙在松软的肌肉上制成的。 盖伊本以为孵化后留下的“蛹”不会腐败,是制作皮椅最佳的材料,可以督促自己一直努力。 直到自己也成为了“蛹”. 盖伊无法表达出自己的绝望,与成为椅子的那个自己一模一样。 …… 维塔忽然觉得地面震动了一下,而在艾比怀中的橘猫则是抖抖耳朵,望向上方。 激光还没有把地面击穿到这里。 沃芙肩上扛了一大堆蜈蚣的肢体,此时在不断的摆动。而狼外婆身上那件火焰无法烧穿的红斗篷,此时也就成为了绝好的阻燃衣。 忽然,狼外婆驻足,眯眼看向黑曜石顶板:“我好像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上面的金字塔是不是塌了?” 约瑟夫则是不断的将孵化的较快的肢体用交换扔到天上,再度摔碎,一边看向沃芙,有些咬牙切齿:“沃芙女士,请少说一点。” 骑士对狼外婆的乌鸦嘴开始有了了解,但沃芙却是不满的说道:“小骑士,你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我乌鸦嘴了?呸!我这是因为有丰富的人生经验而敢于下判读!并且事实证明,我的判断大多数都对了而已!” 维塔走来,沃芙顺手就将肢体扔进黑暗,而沃芙作为老年人,嘴里一直在碎碎念:“小姑娘,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艾比歪头,什么也没说。 然后,维塔松了一口气,目光看向不远处,现在需要解决的蜈蚣只剩下那里的一团了。 玛丽莲轻吁一口气,拍了拍维塔的肩:“走了,把那里解决掉,我们就能……” 玛丽莲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一些稀稀落落的石块开始往天花板上落下。 落下石块的地方就在维塔的正上方。 大地开始震颤了起来。 维塔瞳孔微缩,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回头,将身边的玛丽莲楼到怀中,然后将折叠门往头上一遮。 然后,高高的黑曜石顶板上开了一个小洞。 “唰!” 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时,一道三人宽的激光贯穿天花板,直直没入维塔的黑暗。 而随着激光的加热,很快,顶板坍塌的越来越多,而射入的激光也在逐渐加粗,很快,便要超过折叠门所能掩护维塔的面积。 但约瑟夫也已经反应过来了,维塔和玛丽莲原地消失,激光得以顺畅的射向地面,继续往地下钻去。 奥罗拉的脸有些发白,地面以被激光攻击的那一点为圆心,开始破碎,倾斜。更糟糕的是顶板已经开始坍塌了。 地板歪斜,六人都尽力压低重心,往四周的墙壁靠去,不让自己掉到那激光攻击的范围中去。 比岩浆还要灼热的激光刺痛着所有人的双眼,地板破碎的幅度越来越大,而天花板的破洞也越来越大,以至于破洞的直径很快超越了激光的直径。 有接近百十个人体朝那个空洞里掉出,这些人体非常幸运,只是被激光烤焦了,不像其他人体直接被激光蒸发,而作为空气中的粒子,却还保留着知觉与痛觉,永远在扩散中感受着自己的撕裂。 奥罗拉看清了那百十个人,有些没有被烧焦的面孔表示出,这些都是经过孵化的盖伊。 盖伊在坠落的过程中,孵化了上百次,而随着他的的坠落,盖伊将继续不断的孵化下去。 忽然,奥罗拉眼前风景一变,她出现在了约瑟夫和艾比身边,紧接着,其他几人也被交换到了约瑟夫的周围。 破碎的地板已经在往下坠,约瑟夫抿嘴,对着维塔说:“这次我们先撤退吧!” 维塔在阿兹特村庄外边留了一扇门,他们可以通过黑暗撤退到外边。 然而,维塔脑海中声音忽然冷笑道:“撤退?哈,再撤退一次,我可就要从你的身体里孵化出来了,你好好考虑一下。” 维塔皱眉,看向沃芙:“有什么建议吗?” 地板崩塌,露出了下方的广袤空间,沃芙抿嘴:“蝴蝶夫人就在下面!黑门,你应该有很多能用的折叠门吧?你把所有门都扔下去,我们躲进黑暗!如果有门既没有被摔坏,又没有被激光蒸发的话,我们就能直接去到蝴蝶夫人身边了!” “如果最后没有门能用,我们就退到村子外边,再想想别的办法!”沃芙咬牙,因为她也被蝴蝶咬了。 维塔点头,将几乎所有的折叠门尽数拿出,扔到碎裂地板下的广袤空间去,自己则带着伙伴,一起进入黑暗。 …… 路德进入了那身高20米的女性的怀抱,他觉得自己在升华,进化。 他在与女性身体中的什么东西结合在一起,让路德觉得自己在超凡脱俗。 快了,快了,就差一点!自己就能超越人类,成为配的上特拉佐尔的人! 咦?为什么要配得上特拉佐尔? 疑问在路德那不断进化的心中忽然酝酿,接着越来越大,让他不断的怀疑起自己的动机。 而随着升华的来临,路德也感觉到自己脑海中多了某些记忆。这股记忆十分庞大,仿佛酝酿了千年,自己这30多岁的浅薄人生在记忆面前实在太过渺小了。 疑问也跟着被庞大记忆所冲刷,变淡。但路德没有放弃,他还想找到疑问的解答。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找到这疑问的解答时, 一道激光便从上到下,贯穿了这20米高的女性的身体。 …… 提佐克巨龙停止了发射激光。 他身上在流下高热的溶液,而金字塔上的龟裂遍布了整个塔身。 巨龙看着自己制造出的,从金字塔顶端开始,一直向下延伸的,那个像是直通地底的通道,呼了一口气。 然后,巨龙尽力支撑着自己沉重的身躯,把自己挤进了这个通道中,向下! 几秒钟后,这阿兹特的巨大金字塔祭坛彻底坍塌,烟雾过后,成为了乱石嶙峋的平地。 第一百三十五章 前奏 维塔带着他小队中的五人一猫溜进了黑暗。在黑暗中,无论外界是天塌还是地陷,他们都能稳坐钓鱼台,幸免于难。 艾比走在队伍的最末尾,她手腕上的脐带粘着其余几人,并将尖端粘在维塔的背部。而通过脐带,他们之间可以传递情绪,达到一定程度上的“心意相通”。 所以他们在黑暗中捂住耳朵,闭上眼睛时,维塔就能更方便的指挥队伍了。 唯一的问题是传递到众人脑海中的情绪,总是夹杂着惊恐的喵喵叫,让维塔很是心烦。 尽力屏蔽掉来自脐带的杂音,维塔凝目看着黑暗中,那四处飞散的折叠门。 这些是他在外界扔出的折叠门在黑暗中的映射,而外界既有祭坛的崩塌,又有激光的溅射,在加上这些折叠门还要往地下深处坠落,维塔觉得这几十扇门应该很难会有幸存下来的。 思绪刚刚飘过,周围四散的门就开始起变化了。 一些门忽然像是因为经历高热而蒸发、一些像是被沉重的石块压成碎末、还有一些则是在震动中开裂,然后被不祥的黑暗直接吞没。 维塔四下环顾,看着那些四散的门越来越破,越来越少。 最后,只剩下了最后一扇。 维塔的目光定格在了最后的那扇门上,继续等下去。 一秒,两秒,三秒…… 门上忽然开了一道裂缝,但毕竟没有被黑暗吞噬。 维塔继续等待下去,四秒,五秒,六秒…… 时间走过了一分钟,而门再也没有其他的变化。 维塔深吸一口气,带着几人走到门前,将其轻轻推开,往外扔了一颗眼球后,又迅速关闭。 …… 阿兹特族长托泰克,一时间有些难以理解眼前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刚刚,一道激光从高高的穹顶上贯穿而下,直直没入那20米高的巨人身上。 然后被透明的地板拦下了。 确切的说,是激光中的热量被透明地板拦下了,光芒直直的洒在位于祭坛底部的蓝色熔炉上,没有造成丝毫的破坏。 这也是昏暗的祭坛底部千年来第一次被完全照亮,飞舞的蝴蝶鳞翅反射出温暖的光芒,让熔炉旁的特拉佐尔一时间有些痴了。 她在看着被激光照亮的祭坛四周墙壁上,那些隐藏在黑暗中太久的神秘纹路,看着那些在普通阿兹特人间,失传已久的文字。 但特拉佐尔不知道那是属于阿兹特人的历史,文化,知识;只觉得这些神秘的纹路如此的迷人。 一时间,特拉佐尔忘记了逃跑。 几秒钟后,地板似乎终于被激光逼到了极限,开始因为高热像水滴一样向下变形,再过一会儿,激光中那蕴含着无比破坏力的热能,将会把地板击穿,直直将热量洒向那蓝色的熔炉。 特拉佐尔被其他村人生生拽走了,临走前,她还看着那些纹路,却忽略了拥抱了路德的那个巨人。 因为这名心理有些扭曲的小姑娘打心眼里认为,路德和那疑似蝴蝶夫人的巨大女性是无敌的,不需要过多的操心。 攻击他们的,只是区区比较明亮的光线而已。 …… 但事实并非如此。 女性巨人被激光重创了。 激光从她的头顶直直灌入,将那巨大的人体从内部开始加热,直至表面都开始沸腾。那平静而姣好的面容像是开水中不断破裂的气泡一样开始扭曲。 然后,她周围的蝶卵也瞬间燃烧起来,火势开始蔓延,那神秘的蓝色能量也随着昆虫的灼烧而缓慢释放。 女性巨人开始倒下,而透明地板也似乎吸收了太多的热量而开始融化,在地面上的村人,感觉他们上方的透明底板上,似乎在上面摆了个太阳。 村人们已经撤离,终于,透明地板破开了一个小孔,细微的热量洒在了蓝色熔炉上。 熔炉中的光芒忽然暴涨起来。 墙壁上那些纹路更加明亮,那些阻断了蓝光传递向祭坛整体的虫卵,此时也开始氤氲着发出蓝光。 而就在这时,从上层祭坛中,那些掉下来的石块,木屑和淅淅沥沥的、属于无数盖伊的人体,属于华尔蜈蚣的肢节,以及一些门的残骸,一起落到了巨人附近。 有一扇较为完整的门打开后,从里面扔出了一颗眼球后,又迅速关闭了。 几秒钟后,激光熄灭。巨人女性的沸腾仍在持续。而在巨人头顶上,那一直往上延伸,几乎可以看到外界光线的长长空洞,忽然又被一个黑影堵住了。 而因为熔炉内蓝色光芒的暴涨,祭坛墙壁上哪些花纹,仍能被看得清清楚楚,只是蒙上了一层蓝光。 而提佐克巨龙,将自己已经无法自主支撑重量的身躯挤进了这条激光燃烧出的通道,魔偶在黑曜石壁面上摩擦,一直往下钻来。 而巨龙的弟弟,海星奇马尔,此时仍静静的拍打自己的触角,尽力躲避那蓝色的光芒。 蓝色光芒让他十分难受, …… 坐在透明地板另一头的轮椅上的精灵蒂塔,此时眨了眨眼睛,喃喃自语道:“这就是……那些老不死所说的,复杂而又多变的人类世界吗?” 片刻的惊讶后,蒂塔迅速调整心情,她用仍包裹着绷带的手,扯下了自己的红色项链,用它指向了自己身边的一名萨满:“喂,你,拿着它。” 萨满那头由盲蛛的长发抖了抖,向萨满脑海里注入了,自己生来就是为服从蒂塔而生的虚假知识。 于是萨满毫不犹豫的恭顺低头,紧紧握住了蒂塔递来的项链。 然后,萨满的手忽然裂开了,皮肤像缠在木乃伊身上的布条被解开。 萨满挣扎了几下,直到皮肤如同衣服一样被完全脱下。 而菲落米从萨满身体中钻了出来。 菲落米迷茫的看了看周围,看到了面前的蒂塔,马上躬身:“抱歉,公主殿下。我被废墟拦住了,没有及时赶到您的身边。” “无妨,”蒂塔摆了摆手:“比起这个,我们似乎有麻烦了。” 菲落米望向远处,那仍在沸腾的女性巨人,她附近的一片狼藉,以及充斥着环境的蓝色光芒:“放心,公主殿下,我知道该怎么做。”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复活 女性巨人的身体仍在沸腾,而菲落米目送着蒂塔去到安全的后,这名原教会守旧派的修士在十几名萨满的簇拥下,缓缓往路德所在的地方走去。 局势变得太过突然,她必须趁此机会来梳理思路,以此将损失减到最小。 蓝色的光芒正从地上碎裂的虫卵,以及女性巨人身体里逸散而出,菲落米首先要解决的就是这个。 那些萨满头上盲蛛的长脚,在随着她们的步伐轻轻舞动。菲落米抬手,她的手腕上也有数十只盲蛛在轻轻跳动。 菲落米手腕上盲蛛的数量和萨满的数量是相同的。 盲蛛朝萨满的脑海里注入了虚假的知识,让萨满们自觉的站到了菲落米前面,用呈现雁形的队列前进,将菲落米护卫在队伍的中间。 然而,就在菲落米想要往前时,村长托泰克忽然拉住了她:“怎么回事?我们的主宰者降生了吗?告诉我怎么回事?!” 菲落米只是瞥了一眼托泰克,老村长便双眼一翻,昏死过去。 然后,菲落米带着萨满们,开始顺着透明地板朝着女性巨人前进。 从碎裂的虫卵和毛虫身体里析出的蓝色能量,此时忽然像被狂风卷起的火苗一样,朝着菲落米袭来。 但是,萨满的队伍挡住了袭来的蓝光,蓝色光芒在萨满身上不情不愿的跳动了几下后,钻进了萨满们苍老的身体之中。 萨满们恍若未觉,继续为菲落米开路,一直往前。 不多时,萨满们浑身的皮肤都开始散发蓝光。再过几秒,一名格外年老的萨满忽然停步,她的嘴嗫嚅了几下后,回头望向菲落米,瞳孔中似乎有蓝色的火焰在闪烁。 她的头上那些将头部深埋于她头皮里的盲蛛,此时开始疯狂舞动它们的长腿。 萨满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弯腰,干咳了几下,就连咳出的唾液都带着蓝色。 然后,她开始了异变,两只臂膀变得无比粗壮,身体开始披上了黑色的毛。 这名萨满在朝着猿猴转变。 菲落米却是连看都不看这正在异变的萨满,只是随意的捏碎了自己手腕上的一只盲蛛。 异变萨满头上的盲蛛忽然停止了舞动,他们的长脚根根竖起,然后一起往萨满的颅骨内部钻去。 并瞬间蛀空了异变萨满的脑子。 变成半人半猿的萨满倒下,盲蛛从她空空如也的眼眶中跑出,回到了菲落米的身上。 剩余的萨满很快调整了队伍,而菲落米继续向前。 随后,几乎每往前行走十几二十米,就会有一名萨满开始异变,而菲落米则丝毫不予理会,只是操纵着萨满队伍继续向前。 直到她们走到了那女性巨人面前。即使她被激光贯穿了头顶,即使她因为高热而从内部融化,女性巨人脸上仍然挂着诡异的平静。 四周仍有不时燃烧的蝴蝶在巨人身边飞舞。 巨人身边是一大堆像是木门碎片的东西、以及很多烧焦的肢体,有些还在跳动,似乎没有太大的威胁。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确定路德的状态。 菲落米皱眉,四下环顾,只有8名萨满还跟在自己身边了,其余的全都因为发生了异变,倒在了路上。 她挥手,召唤出寒冰,堵住了激光造成的破口,并且冰住了蓝色能量的通道。 做完这些,菲落米凝目看向那融化的巨人。 她很想让幸存的萨满代替自己去探查巨人,但为了应付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情况,她必须保证还有萨满可以使用。 因此,菲落米不得不忍着恶心,踏上黏糊糊的,还散发着高热的巨人,在手上凝结水障后,把手伸进巨人的身体,去摸索仍在里面的路德究竟怎么样了。 而在菲落米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一只海星在悄悄接近这里。而黑色巨龙,此时仍在通道内,艰难移动着自己的身躯。 …… 特拉佐尔挣脱了拉住她的村人的手,走向了另一条路。印象中,村长托泰克就是往这里,走到在那高高的透明地板上去的。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那蓝色熔炉,里面的光芒比之前更加明亮了。 …… 路德此时无比痛苦,思绪杂乱,激光的烧灼和蓝色能量在他身体里冲撞,而他则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孵化过。 响彻他脑海中的,那蝴蝶夫人的声音已经消失了,被绑架的思绪也开始恢复正常。 然后,他意识到了一个小小的真相: 自己之所以会用死亡无数次,一直忍受着孵化的的恐惧,去决斗,去拼杀,来取悦特拉佐尔那个小姑娘,一切的一切都只有一个原因:自己受到了蝴蝶夫人的蛊惑! 更让路德感到恶心的是,自己似乎还身处于这蝴蝶夫人的怀抱中。 愤恨开始在路德心中爆发,他开始狂乱的挥舞起自己的手臂。 …… 菲落米看到忽然觉得肩膀一凉,她赶紧后退几步,发现自己那爬着盲蛛的手已经齐肩而断,不翼而飞。 尖端碎裂的骨骼彰显着菲落米的手是被某种极为强大的力量瞬间扯断的,速度快到她甚至没有感受到疼痛。 菲落米捂住肩膀,继续往后退,用光暗系魔法修复着自己的肢体,同时观察着从女性身体里破体而出的路德。 路德的肩膀与他的胸口因为激光的切割而分开,靠着藤蔓连接在一起,有蝴蝶在那连接着伤口的藤蔓间飞舞, 路德的手上则拿着菲落米的断手。 路德看了看拿着的手,又看了看面前的,站在他面前的菲落米,疑惑的问道:“你是谁?” 菲落米已经止住了血,而光暗系魔法要完成断肢再生需要很长的时间。 但菲落米没有回答路德的问题,她只是看着被路德拿着的手臂,看着上面的盲蛛。 路德有些不耐烦了,他咬牙,往前走了两步:“我问你,你是谁?!你和蝴蝶夫人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菲落米剩下的那只手轻捏了一下。 路德拿着的那个手臂上的盲蛛,忽然蹦到了路德的头上。 路德现在的弱点是,他的反应跟不上自己现在的身体,而这名亡命徒甚至没发现自己体内的藤蔓,更不用说发现操纵藤蔓的方法。 所以,那些轻飘飘的盲蛛轻易的落到了路德头皮上,咬破皮肤,将头埋在里面。 往路德脑海里注入了磅礴的知识。 蓝色能量在周围翻涌,而路德忽然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路德的“头发”飞扬,他扣了扣脸颊,向菲落米露出了微笑。 菲落米也笑了,她微微躬身:“欢迎回来,护工先生。” …… 有蝴蝶在两人周围飞舞,而他们周围的断肢开始有了动作。 顶上的空洞中,有龙吟传来。 而在地上的门,此时微微打开了一点,维塔从里面悄悄探出身体。他和他的同伴已经有些承受不住黑暗的侵蚀了。 …… 特拉佐尔沿着通道一路往上,忽然发现前方,有一个坐着轮椅的身影正一路往下。 特拉佐尔停步,摸着自己腰后的匕首:“你是谁?!” 蒂塔停下轮椅,微微叹息。 第一百三十七章 好久不见 复活的护工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头上盲蛛脚构成的头发瞬间由黑变白。 他左右看看,捡起两块黑曜石,在手上搓成两个圆球,在手上旋转起来。 然后,护工皱着眉头,看向菲落米:“我感觉自己比之前弱了很多,现在的我甚至算不上伟大存在。而且,这具身体之前的意识甚至没有死去,还在挣扎。” 护工身上出现藤蔓,却又迅速枯萎。他苦笑着看了看自己周围那融化的女性巨人:“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盲蛛只在路德脑海中注入了原先属于护工的记忆,没有将目前的形势记录在他的脑海中。 菲落米摇头:“说来话长,这里就交给您了,我要去和公主会和。” “蒂塔的伤怎么样了?”护工问道。 “很糟,公主她几乎没办法使用魔法,而鲜血武器对她的负担太大了……” 这时,一声悠长的龙吟在两人头顶爆开。 护工抬头,凝目看向自己头顶上的,可以通向外界的,被激光钻出来的通道;看到了里面在拼命往下钻,对自己露出愤恨神色的黑龙。 而周围的肢体在再生,拼成蜈蚣状,俨然又有一个怪物即将在自己身边复活。 护工点了点头:“交给我吧,你去和蒂塔会和。” 菲落米抬脚,忽然停步:“回到家乡的感觉如何?” “很糟糕。”护工举起手臂,将手中的两颗石球对准通道中的黑龙:“这么多年了,阿兹特似乎还是没有丝毫的改变。” 通道中又开始闪烁起金色的光芒,高热又在提佐克之龙的嘴里凝聚,照亮了护工的眼睛。 然后,两颗石球像炮弹一样从护工手里发射而出,直直贯入通道,将黑龙从头到尾直直贯穿。 激光在黑龙体内哑火,而两颗石球在黑龙体内变成了植物的种子,生根,发芽,很快在巨龙体内种植出了一个树丛,并朝着森林为目标,继续生长。 很快,植物从内部撕裂了巨龙的身体,向外延伸,逐渐堵塞住了通道。 菲落米这时彻底放下心来,将这里交给护工,自己离开,往蒂塔消失的方向小跑而去。 华尔蜈蚣则在此时完成了再生,他庞大的肢体又一次强撑着自己直起。在他的意识中,自己从裂开再到重新能够动弹,仿佛渡过了几千年,又像是只有短短的一瞬间。 然后,仿佛经过了接近永恒的漫长时间,他闻到了一股味道。 像是蝴蝶夫人的味道,饱含着可以让自己从新进化,摆脱诅咒的能量,比他之前吃掉的同乡加起来还要诱人。 他感觉自己慢慢的,朝味道的来源摆动起了肢体。 …… 护工看到眼前的肢体忽然组成了一只人体蜈蚣,以远超他反应的速度朝自己抽来! 护工现在身体的力量可以轻易接住蜈蚣,将他身体的肢节直接撕开,并用植物将蜈蚣完全束缚。 但这一次,他的弱点继承于路德,就是自己的反应跟不上身体的性能。 所以,护工甚至没看清蜈蚣的动作,直直的被抽飞出去! 而通道中的黑龙,此时也获得了宝贵的喘息时间。 激光在燃烧黑龙身体内外的植物;蜈蚣的肢体在像鞭子般挥出时,也在吸收着周围的蓝色能量,通过孵化飞速增殖。 蜈蚣虽然不再燃烧,但增殖这一特性还是被怪物化的他保留了下来。而且,因为没有了燃烧的损耗,华尔蜈蚣增殖的比之前更快了! 但护工毕竟是护工,即使被削弱了太多,即使复活的仪式并不完整,以至于他现在离伟大存在还远,他仍是“成功者”,比蜈蚣和黑龙的等级高出了太多。 蜈蚣挥舞身体的力量很快被护工的力量抵消,他身上开始生出藤蔓,将自己固定在地上;同时,双手用力,抓住肢体,再轻轻一撕。 被分成两瓣的蜈蚣往护工旁边飞出,即使在空中,两截蜈蚣仍在飞速再生、增殖。 蜈蚣摔在地上,质量越滚越大,体积越滚越多,到后来,竟然像是在地上滚动的实体风暴。 卷起了那沸腾成一滩的女性巨人,一些木屑,和一颗眼球; 即将卷起一扇相框小门。 就在这时,相框小门忽然被推开了。 …… 维塔在看到路德疑似成为护工时,就察觉到了不妙。 之前,护工的领域甚至影响到了维塔的黑暗,让那些连接着外界的门直接消失了。 这次,也许是因为护工的复活并不完整,存在着许多缺陷。那位于黑暗中的,可以让几人离开祭坛内部的们虽然没有消失,但它在黑暗中的位置却离着维塔他们被无限拉远,远到几乎无法触及。 这时,维塔通过外面的眼睛看到,自己在外界的门即将被蜈蚣卷起,如果这时,这扇门被卷碎,那维塔他们就要被困在黑暗中,并且因为无法触及那离开的门,而被黑暗中的铁线虫。 维塔这时再一次意识到,自己不是黑暗的所有者,只是能打开一条去往黑暗的通道,并根据总结出来的规律,对黑暗加以利用而已。 自己在外界留下的眼球被卷起,而维塔马上已经通过艾比的脐带,将情况为自己的队友说明后,推开门,靠着黑暗与众不同的重力将自己的队友扔出黑暗。 约瑟夫刚一摆脱黑暗那令人狂躁的低语,马上睁眼,四下查看情况。 蜈蚣的肢节朝几人卷来,而约瑟夫带着同伴们原地消失,下一秒,才又出现在另一个地方。 藤蔓出现在蜈蚣的肢节上,将他死死固定于透明地面。 肢节停止了翻滚,虽然仍在再生,但藤蔓的裹挟更快,很快,蜈蚣便被裹成了一团乱蓬蓬的植物。 甬道内的激光再次亮起,维塔他们六人站在一起,看着远处那长着路德模样的护工。 护工也望向了他们,他的嘴微张了几下,才略带感触的说:“好久不见。” 维塔没有回答,因为他发现护工不是对着他说的这句话。 果然,沃芙此时往前一步,冷笑道:“是啊,特诺奇,好久不见。不过,再见你我可一点也不开心。” 原来护工的名字叫特诺奇,维塔心想:身为一个这么强大的反派,这么久了才露真名,他可能是独一份。 然后,沃芙咬牙切齿:“小骑士,你还等什么呢?快去把蝴蝶夫人干掉啊!” 约瑟夫有些惊讶的看了看四周,看着那些碎裂的虫卵和融化的巨人:“这还要我怎么干掉她?” “哎呀!谁跟你说蝴蝶夫人是这玩意儿啦?!”狼外婆指了指透明地板下方的蓝色熔炉:“蝴蝶夫人是那个蓝色的熔炉!” 约瑟夫看了看熔炉,沉默,而沃芙此时急切的说道:“你可以用交换下去的吧?带着小修女和艾比一起去,把‘蝴蝶夫人’关掉,我们在这里拖住特诺奇!” 护工此时像是闲庭信步一般,开始接近这六人一猫。 在他们身后,激光又一次发射而出。 …… 特拉佐尔此时压在了蒂塔身上,黑曜石匕首死死抵着这名精灵的咽喉。 蒂塔身上那些限制她力量的刑具还没有完全取下,她感觉特拉佐尔的体重像是大山一样压迫着她,蒂塔有些喘不过气了。 特拉佐尔咬牙说道:“我的路德,怎么了?!是你,干的吗?”她通过透明地板看到了路德的异状,感觉熟悉的路德在盲蛛跳到他头上时便消失不见了。 而蒂塔这个陌生人此时出现在这里,极其的可疑。 蒂塔想要咳嗽,但无法咳出,她甚至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以她现在的身体,身便如果没有她人的护卫,即使一个小孩都能轻易把她杀死。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特拉佐尔抬头,把蒂塔拉到自己身前,挟持住,匕首仍然死死抵着她的咽喉。 独臂的菲落米来到了这里,看到了翻倒的轮椅,目光变冷:“小姑娘,把公主放开。” 特拉佐尔也冷笑:“把,我的路德,还给我,再说你的公主!” 两人开始了对峙。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变强的方法 约瑟夫听完狼外婆的话后,又看向了维塔。 维塔偏头:“听她的,没问题。” 维塔自始至终都没感受到沃芙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敌意。 约瑟夫这才点点头,抓住奥罗拉和艾比的肩膀,目光看向透明地板的下方,下一瞬间,他和两位女士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透明地板上。 现在,维塔身边只剩下玛丽莲和狼外婆了。 由路德变成的护工,此时正一步一步接近他们几个,而维塔在迅速思考,对比敌我双方的实力差异。 根据之前通过眼球搜集来的情报,维塔对护工现在的实力有了一个大体的推断: 那就是比之前他还是伟大存在时要弱得多,但仍比自己和玛丽莲加起来要强。 不过,不是没有反抗的机会。 但如果想要取得胜利,就得看自己旁边的,这满嘴跑火车的狼外婆还藏着多少底牌了。 想到这里,维塔侧目看向沃芙,发现这小女孩样的老年人似乎满脸写着紧张,而红斗篷下的身体甚至在微微的颤抖。 ……维塔脑海中的声音忽然响起,语气有些无奈:“你可别指望我孵化出来,帮你擦屁股。” “我会让你在我身体里直接消失的。”维塔默默的说,拿出一扇所剩不多的小门,同时对护工举起了枪。 玛丽莲也对护工摆起了架势。 护工扣扣脸颊,藤蔓在他周围飞舞。 几秒钟后,一道巨物撞击地面的声音轰然响起,是那提佐克巨龙终于爬出了自己所制造的甬道,落在了地面上。 巨龙的翅膀将自己撑起,他身上的魔偶鳞片又一次将自身染成金色,不过,他鳞片狰狞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迟疑。 提佐克在思考,自己的目标应该是自己前方背对着自己的护工,还是下方的那个蓝色熔炉。 两个目标间都有令他感到厌恶的,蝴蝶夫人的气息。 蜈蚣还在增殖。 …… 特拉佐尔知道自己不是面前这人的对手。 她身上的黑曜石装饰,温度在一点一点的升高。村中老人告诉过特拉佐尔,产生这种现象的原因是因为她的对手身上,一种叫“魔法”的能量已经充盈到溢出,又被自己身上的黑曜石所捕获。 黑曜石本身是极为优良的魔法导体。 这个经验是阿兹特人与帝国接触后,用无数血泪所总结出的经验。 阿兹特人本身不会魔法。 菲落米此时也感觉有些难以下手。 特拉佐尔的匕首尖端,已经没入了蒂塔的洁白的脖颈,流出了殷红的血液。 菲落米失去了一只手,使得她魔法释放的速度大打折扣。 但不是不能用。 菲落米将手藏在了身后,想使用幻术系魔法让特拉佐尔放手。 特拉佐尔眼神忽然变得狠厉,她的匕首又往蒂塔脖子里向下深入了几公分:“把手,拿出来!” 菲落米只好将仅剩的那只手举起,做了个投降的姿态:“小姑娘,你可要好好想想。只有我们有方法把你的路德带回来。” “证明,给我看。” “好啊,把公主放开就行。”菲落米朝着特拉眨眨眼,目光透露着殷切。 特拉佐尔的眼睛似乎陷入了迷离,掐着蒂塔脖子的手腕似乎也慢慢松懈下来。 然而,阿兹特姑娘忽然一个机灵,匕首向下划,直接在蒂塔的侧颈上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瞬间血流如注,黑色的刀尖将蒂塔的锁骨映衬的分外洁白。 蒂塔强忍着不让自己叫出声,特拉的声音在她耳边传来:“你刚刚,用,魔法了?!” 菲落米皱眉,她想不通自己的魔法是怎么失效的。 …… 失效的原因很简单。 几秒钟前,奥罗拉和艾比被约瑟夫通过交换送到了熔炉边。 蓝色的能量瞬间从熔炉中析出,朝这三人一猫卷来。但艾比只是眯了眯眼睛,轻轻挥手,能量便被艾比挥散了。 奥罗拉则忍受着空间交换带来的眩晕,抬头,看向眼前这个熔炉。 然后,修女便震惊于这个熔炉的巨大。 在透明地板上时,她离得熔炉过于遥远,她没有看清熔炉上的这些纷繁而炫目的花纹。 约瑟夫则是抬头咂舌,目光顺着熔炉环绕:“这玩意儿该怎么关闭?!” 艾比指了指上面的花纹:“父亲说过,这样的巨大的,并且运行了很久的器械,都应该会把操作方法写在表面上,以便于后人使用。” “也就是说,我们还得找一个认识这些花纹的阿兹特人,来教我们如何关闭他们的‘蝴蝶夫人’,”奥罗拉抱手:“而这一切的前提在于,沃芙她说的都是真的……” 忽然。奥罗拉中断了自己的话语,因为她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魔法气息。 是她的老师菲落米的气息,菲落米的魔法陪伴自己走完了十几岁的少年时代,并引领她走入了教会的怀抱。 但,菲落米却因为某些原因背叛了教会。 奥罗拉本以为自己应该很久以后才会和菲落米再见了,没想到重逢来的如此突然。 她扯了扯约瑟夫的衣角,指向气息传来的:“骑士先生,带我去那里。” 约瑟夫什么也没问,直接执行了奥罗拉的请求。现在,任何异常都可能是之后的突破口。 于是,奥罗拉正好撞见菲落米对特拉佐尔使用魔法,并将她老师的幻术随手解开。 奥罗拉仍隐藏在阴影中,她有些没做好和自己的老师直接碰面的准备。取而代之的是约瑟夫,他信步走出,目光扫过在场的几人。 然后,骑士笑了起来:“哈,守旧派的修士,活了很久的精灵,还有一个许久不见的土著小姐。最有可能解读熔炉上图案的人都在这了,我们运气似乎很不错。” “你说对吧,菲落米女士?”约瑟夫抛投着手上的石子。 …… 藤蔓在透明地板上左右横扫,在运动的瞬间便结合成了半空中的森林。 行动不便的黑龙被马上缠住,藤蔓很快在巨龙的鳞片间洒下种子。植物从巨龙内部开始往外生长,将魔偶从巨灵身上一个一个的撬起。 护工看出了巨龙只有这个攻击手段,将魔偶解决后,黑龙也只会是砧板上的肉。 而维塔则在小心的回避这些四处横扫额藤蔓。 藤蔓的速度不快,比之前的激光网要慢上很多,但问题是它比激光更加密集。 一株藤蔓飞来,维塔拿出霰弹枪,打在藤蔓上。藤蔓确实被打碎了,可更多的藤蔓已经生长,遮蔽了维塔的视线。 忽然,维塔感觉到了什么,他凭借直觉,将自己手上的小门护在自己面前。 “唰!”一颗石球破风飞来,打烂了遮蔽维塔视线的藤蔓,并直直没入小门中的黑暗。 护工在那头,循着藤蔓制造出的通道,朗声说道:“你新的手很不错!” 维塔皱眉,黑曜石义手在发热,而他通过阿曼达之指,感受到了一股和之前有些不同的敌意。 …… 玛丽莲和维塔被藤蔓分开了。 她一拳砸在藤蔓丛中,把结在一起的藤蔓砸开,可下一秒,植物便又会生长在一起。 玛丽莲发现直接攻击作用不大,于是,她操控着自己的软组织从新变为酸液,让强酸去直接接触这些植物,可收效同样甚微。 强酸太少,而护工的植物太多了。 玛丽莲有些烦躁,而这时,沃芙那令人讨厌的声音忽然传来:“不会吧?!你就是这么使用你的眷顾的?好浪费!” 玛丽莲转头,而沃芙还在滔滔不绝:“你的身体是酸液,酸液!而你却只把自己当做液压人用,简直把‘酸’这个特**费的彻彻底底!” “想说什么,麻烦你直接说!”玛丽莲又一次把藤蔓轰开,咬牙:“或者,您来告诉我一种不浪费自己的方法?” “哎呀,简单,不过,先告诉我你的酸液究竟是是什么酸?” “……什么酸都可以。” “哎呀,那操作空间可就大了,小姑娘,你坚持一下,我帮你准备一些材料……” 第一百三十九章 艺术 维塔有些支撑不住了。 随着黑龙身上的魔偶被藤蔓一个接一个的剜下,巨龙的威胁对护工来说也越来越小。 因此,护工放在维塔身上的注意力也越来越多了。 更不用说藤蔓其实就相当于护工的眼睛,只要维塔的移动稍微减慢,护工手上的石球便会朝着维塔飞射而去。 维塔无法突破藤蔓的屏障,他目前能使用的,威力最强大的攻击就是霰弹枪的子弹。 霰弹枪中发射出的钢珠能打碎藤蔓,但不能将植物成片的消灭。 而用手雷很容易炸到自己,至于鲜血手弩,虽然可以通过给它喂食鲜血,使其变为威力颇为强大的攻城弩,但消耗太多,维塔不予考虑。 如果这次自己没有孵化,那就准备一个便携式的迫击炮吧。维塔并没有对目前的困境感到惊慌,就像一个月前他刚刚迈入这个邪神统治的领域时,就发现的那样:惊慌对解决问题没有丝毫意义。 更何况维塔不是待宰的羔羊,在与玛丽莲失联的情况下,他仍有胜利的可能性。 维塔又一次躲过了藤蔓的扑击,翻滚,顺手从相框小门中掏出了一个燃烧瓶。 这是之前维塔一行袭击警察局时,交给奥罗拉和艾比防火用剩的,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用处。 藤蔓再一次袭来,而维塔点燃了燃烧瓶,往藤蔓上一砸。 酒精引燃了植物,维塔撕下一截衣服,用左手手肘捂住口鼻。而黑曜石之手则抽出来复枪,把枪搭在手肘上,蹲下。 然后,维塔闭上了眼睛。 这是一个据枪设计的动作,区别在于维塔不是用眼睛瞄准的。 视野所及,全是疯狂舞动的藤蔓。 火势开始顺着植物蔓延,而藤蔓的动作在此时稍稍顿了一下。 就像在玩弄蚂蚁的孩子,不小心被奋力挣扎的孩子咬了一口。孩子的反应大多会是:就你也敢咬我?! 护工也是类似的心态,一瞬间,他的心中稍稍升起了一些对维塔的敌意。 维塔的黑曜石义手动了,阿曼达之指仿佛又有了生命一般,这根指头上的皮肤开始顺着狼外婆制成的肌肉生长,很快,覆盖住了全部裸露在外的扭曲黑曜石。 阿曼达之指第一次与维塔如此完备的结合。 闭着眼睛的维塔在黑暗中看到了护工朦胧的身影,从这时开始,阿曼达之指所提供的将不再是有敌意目标的大概方向,而是能让维塔直接看到他的敌人。 枪口调转,维塔扣下了扳机。 “砰。” 与藤蔓疯狂舞动所产生的噪音相比,这声枪响如此微弱,而飞射的弹头与植株相比也显得如此渺小。 但金属弹头就是这样穿过了藤蔓,一路向前,倔强的在荆棘中开辟了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 飞跃空中,直直的贯穿了护工的额头。 护工踉跄了几下,头上已经变成白色的盲蛛长脚又一次飞舞起来。 子弹的开孔下方,那张脸的神色在护工的慈祥与路德的挣扎间几经变换。 直到盲蛛再次沉寂,护工的意识轻易取得了胜利。 护工的手指摸上自己的伤痕,爆出了一些植物汁液。 然后,他将爆出的汁液捏在手心。 束缚黑龙的力量减弱了,几乎一半的藤蔓直直朝维塔压去。 黑龙身上瞬间开始金光闪烁,准备接下来就朝护工发射激光,而此时,护工却没有理会巨龙。 就像孩子会第一时间碾碎要他的蚂蚁一样,护工也想在一瞬间把维塔彻底压死! 藤蔓涌动,一瞬间就封死了维塔所有腾挪的空间。 藤蔓也在变化,一些植株上瞬间开满了剧毒的花,一些在往外释放可以将生物从内部蛀空的孢子。 这些不是维塔用来捂住口鼻的衣服碎片所能抵挡的。 维塔咂嘴,果然寄望于一发爆头的子弹,就想把护工这弱化了许多的伟大存在干掉,还是太痴人说梦了。 而护工的领域虽然不完全,但也掐灭了他通过黑暗逃亡外界的可能,因此维塔如果进入黑暗,这扇折叠门又被压碎后,除非自己的同伴腾出手来再给他做个新的,否则维塔将会被那片黑暗直直吞噬。 但越发压迫的植物让维塔没得选,他只能发射一发鲜血手弩,寄望于弩箭不要被护工破坏,并在之后给同伴下达制作一扇新门的信号。 维塔半只脚踏进了黑暗。 然而,就在维塔差点关上门,进黑暗的一瞬间,藤蔓忽然停住了全部的动作。 一声即使是经过了藤蔓吸收也没有减弱多少的巨响,在另一头响起。响声传导到了祭坛顶部,又被作为回声传导回来。几个来回之后,便使得所有人的耳朵都因为巨响鸣叫起来。 这还不是全部。 一连串的巨响接二连三的响起,维塔望去,发现那头竟然是隐隐冒出了火光。 “爆炸?”维塔有些震惊,想不通这是哪里传来的动静:“是沃芙还是玛丽莲?” …… 约瑟夫轻吹了一声口哨,石子落在掌心:“上面的动静怎么这么大。” 然后,骑士又看向面前的菲落米,特拉佐尔以及蒂塔,恭敬的说道:“我希望有一个人能帮我们解答熔炉上的文字,不知道是否有哪位女士是自愿的?” 当然没人回答约瑟夫。 骑士看向特拉佐尔:“特拉佐尔小姐,您是这里的居民,不知你是否与这个意愿协助我们?” 特拉佐尔还是不说话,小姑娘紧张的看着眼前的菲落米,耳朵竖起听着约瑟夫的动静,没有放松对蒂塔的劫持。 “既然这样,那我只好使用一些比较粗暴的手段了,特拉佐尔小姐,小心了!” 菲落米的在与暗处的奥罗拉激烈的斗法,但此时分出了一点精力,想等着约瑟夫袭击特拉佐尔的一瞬间,就使用魔法,将蒂塔救下,即使因此在奥罗拉猛烈的攻击下重伤也在所不惜。 约瑟夫身影消失,出现在了特拉佐尔身边。 然后,菲落米的心忽然剧烈的跳动起来。 因为骑士拔出了匕首,目标不是特拉佐尔,而是她怀中的蒂塔。 蒂塔曾经魅惑约瑟夫,让他对艾比刀刃相向,这是骑士一生的耻辱。 蒂塔不曾理解约瑟夫的耻辱。 菲落米因此不知道这件事。 …… 护工的藤蔓仍在迅猛增长,但一阵阵剧烈的爆炸直接将藤蔓牢笼炸开,火光肆意,一瞬间竟然比旁边积蓄着激光的黑龙还要引人注目。 “砰!”又是一阵爆炸响起,一个人影在烟雾中冲出藤蔓,像炮弹一样向护工砸来。 反应跟不上身体的护工被“炮弹”击中,但在下一瞬间,便稳住了身形。 “炮弹”是高速移动的玛丽莲,护工的手包裹住了玛丽莲的拳头。 玛丽莲似乎失去了一条腿,却也在不断地再生。 护工眼光微动,而玛丽莲微笑,嘴里呼出了一单词: “砰!” 玛丽莲的拳头在护工掌心爆炸了。 …… 沃芙找到了维塔,她看着在护工面前爆炸的玛丽莲,在维塔面前说:“哎呀!这才是真正艺术!” 维塔点点头:“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很多烈性炸药的原材料就有各种酸液,我给小姑娘灌输了一点理念,一些知识,并提供了她一些材料。” 爆炸的响声不绝于耳。 第一百四十章 果实 又是一道粗豪的激光闪过,巨龙张开了大嘴,但里面的光芒比之前黯淡了许多。 提佐克巨龙身上的藤蔓在高热下化为飞灰,他抖了抖自己沉重的身体,植物散落,却也有些碎裂的石像落在地上。 巨龙身上的许多魔偶同样碎裂,成为碎石颗颗落下。 植物燃烧的烟雾渐渐散去,提佐克的竖瞳微缩,看清了前方的情况。 前方仍有一大片森林,一条被激光所击穿的通道往森林深处延伸。而被巨龙所瞄准的护工,此时他的背影就在通道的尽头,背后只有一层薄薄的叶子没有被烧毁,还在保护着他。 这片森林几乎是分毫不差的,刚好挡住了提佐克的激光。 强盛的生命力充盈着这片森林,被激光烧成灰白的树木在快速迭代,再生。 很快,这片刚好能够挡住激光的丛林已经完成了再生。 提佐克愤怒的咆哮起来,他的翅膀再次支撑起自己的过重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向森林挪去。 然后,巨龙被自己体重压钝了的爪子踩到了什么东西。 提佐克低头,浆水四溢,他忽然觉得有些悲从中来。 巨龙踩到的是华尔蜈蚣的肢节。而蜈蚣此时仍在以不输给森林的速度孵化,再生。 华尔是提佐克儿时的伙伴,也是现在的战友,提佐克记得他们长大的一点一滴。 只是现在的华尔已经变成了蜈蚣,最初的华尔不知道在哪里遭受着永恒的痛苦,而提佐克自己也变成了丑陋臃肿的大型蜥蜴。 一切都和原来不一样了,这都是拜蝴蝶夫人所赐。 巨龙轻轻衔起了蜈蚣。 …… 护工的身上有些焦黑,他的正面几乎没剩下一块好肉。细密的种子却是在他皮肤下生根发芽,修补着他的伤口。 玛丽莲则赤足站在距离护工约40米的位置,长裙被她自己炸成了系在腰上的破布,双袖也不翼而飞。 有火星仍不时在玛丽莲衣服上燃起,此时玛丽莲抹了一把干裂的嘴唇,把手伸向维塔:“我渴了!” 一个装着酸液的金属瓶子被弩箭带来,玛丽莲结果,拧开,仰喉喝下。 “哈……!”玛丽莲发出一声畅饮后的轻叹,将金属瓶塞进自己肚子腐蚀掉。然后,对着不远处的护工摆开了架势:“老叛徒,你小心点,我好久没感觉这么好过啦!” 护工扣扣脸颊,藤蔓无声的在他掌心结成两个球状:“我认识你很久了,从没听说过你会爆炸。”他的眼睛扫向另一边:“是沃芙教你的?” 在维塔身边的狼外婆抖了抖,探头挥拳:“就是我教的!怎么了吗?” 维塔无言的把沃芙拉回黑暗的掩体后,指了指她背上的枪斧:“你不用的话,就给我。” 狼外婆的猎象弹让维塔记忆犹新,自己手上的来复枪在枪斧面前就像一把小孩子的玩具。 “噫?!你是嫌我老了,不中用了?!我告诉你,当初我从避……” 维塔没理会沃芙的絮絮叨叨,直接把枪斧从她肩膀上抢下,并觉得这把枪意外的沉重。 “给我当观察员,门的移动也拜托你了。”维塔继续说道。 无视掉狼外婆的抗议,维塔稍微测试了一下枪斧,就端着它,一点一点接近护工。 护工对维塔的敌意仍未消退,在因为和自己结合的更加紧密而强化了的阿曼达之指的加持下,维塔能像透视一样,看清护工的一举一动。 而阿曼达之指上的皮肉仍在黑曜石义手上不断生长,维塔也觉得护工因敌意而看清的形象越发的清晰而深入。 简直就要深入进护工的心里。 再配合还暂时没有变化的多洛之指的眼球,护工全身上下360度都被维塔完全监控着。 …… 玛丽莲仍与护工在对峙,而她有些等不及了。 护工的伤口正快速恢复,虽然他目前极度虚弱,但这不是能浪费偷袭所得来战果的理由。 于是她脚尖轻踏,白嫩的脚趾内部发生着某种异样的变化。 然后,剧烈的爆炸便在她脚上发生,玛丽莲借着爆炸的冲击将自己快速推出,她在空中倾斜,用剩下那只腿朝着护工横踢而去。 她的速度很快,在反应力跟不上身体的护工眼中,更是如此。 护工只觉得玛丽莲忽然在自己眼前消失,接着,他的脖子便因承受了某种巨力整个歪斜。 “砰!”爆炸声这时才在护工眼前响起,接着,更加剧烈的爆炸贴着护工的脖子发生了。 他整个下巴被炸飞,脖子被炸断,护工那飞舞着盲蛛的头被整个掀飞。 “砰!”一声枪响传来,猎象弹那有着可怖口径的子弹只是擦着护工的头皮飞过,便撕裂了整个头盖骨。上面的盲蛛惊慌的纷纷跑开。 维塔咂舌,如果给他试射,校枪的机会的话,这一枪原本可以直接把护工的头打得只剩一个轮廓。但这本就是偷袭,试射是维塔的一厢情愿。 而沃芙张大了眼睛:“哎呀!好枪法!” 狼外婆可做不到一枪命中被炸弹高速掀飞的头颅。 但是,在老人脖颈的断口处忽然伸出几根藤蔓,将飞走的头直直拉回,又瞬间补好了头颅上的枪伤。 而更多的藤蔓则缠住了玛丽莲的大腿,护工的胸口顺着爆炸的声势整个裂开,像是猪笼草般对着玛丽莲张开了血盆大口。 “猪笼草”合拢,而玛丽莲在被吞下前,又制造了场小小的爆炸,一样东西从玛丽莲身上脱离。 那是玛丽莲的头,而此时,一只弩箭飞来,从玛丽莲的太阳穴处贯穿而入,把这颗头带得远离护工。 护工皱眉,赶紧打开肚子,想把内部的玛丽莲身体吐出。 但是,迟了。 比之前剧烈了许多倍的爆炸轰然炸响,维塔接过玛丽莲的头,不得不将全部身体躲在黑暗之后,才能避免被爆炸的冲击波所波及。 明亮的光线涌入维塔所靠着的黑暗,被完全吞噬。可门框外的光明却仍映入了维塔的眼睛中。 维塔又拿出一瓶酸液,把玛丽莲的头倒过来,直接灌入她脖颈处的端口。 玛丽莲身体很快再生,她翻了个跟斗,站定,把太阳穴里插着的弩箭拔出,同时恨恨的瞪了维塔一眼。 然而异变并没有给玛丽莲声讨维塔的机会。 他们周围的藤蔓并未枯死,反而像瞬间进入了春天一样,开出了朵朵美丽的花。 花的香味会吸引蝴蝶,而这四周,有很多美丽的蝴蝶。 蝴蝶振翅飞来,落在花蕊上,维塔和玛丽莲对视一眼,玛丽莲马上站起,去引爆这些藤蔓。而维塔也扭开了燃烧瓶。 但蝴蝶已经完成了授粉,果实已经完成生长。 几颗果实滚落,被不知哪里跑来的盲蛛组合在一起,一只大手撕开了果皮。 路德从果实间坐起,他迷茫的左右看看,就被盲蛛爬满了头皮。 他又变成护工了。 护工扣了扣脸颊,冲着两人微笑道:“打得不错。” 第一百四十一章 逃脱 周围不时有盲蛛跑过,翅膀正燃烧的蝴蝶不时从维塔,玛丽莲以及沃芙面前掠过,却又一头撞进新的火堆。 跑动的盲蛛汇入了同一条道路,他们绕过了一个又一个着火点,像是在地面上流动的毛发河流,流到了护工身上。 维塔心思微动,判断护工的真实情况远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么从容。 盲蛛跳到护工头上,一个个由黑变白,而护工身上又爆出一阵藤蔓,示威般朝着维塔他们挥舞。 维塔抬脚,踩碎了一只从他面前经过的盲蛛:“沃芙,你那种喝了可以让自己烧起来的药还有吗?” “有。”狼外婆又从自己肚子掏出一瓶金色的药。 “嗯,拜托你把自己点燃,尽可能烧灼护工身边的藤蔓和这些蜘蛛。”没等沃芙发表自己的意见,维塔接着说:“雪烟,下次爆炸的时候,记得秒钟护工头上的盲蛛,那是他的弱点。” 玛丽莲点头,剧烈的化学反应又在身体里酝酿。 而沃芙则是将金色药剂一口闷下,裹紧了自己的红斗篷,预期有些哀怨的说道:“结果还是要杀盲蛛啊,怪可惜的。” 维塔偏头:“你说什么” 沃芙彻底燃起,她蹲下,用手拂过盲蛛的河流,让这些小生物在惊慌间陷入一片火海,嘴里却仍保持着轻松的语调:“哎呀,没什么。” 维塔不再关注沃芙,而狼外婆却是思绪万千。 沃芙知道这些盲蛛体内,储存着阿兹特族古老的知识。她挥手放的这一把火,就让所有太多都随风而逝。 不远处的护工脑后,缓缓渗出了一滴冷汗。 …… 约瑟夫的刀锋已经接近蒂塔的喉咙,菲落米立即放弃了和奥罗拉的魔法对攻,想要挡住约瑟夫的这一刀。 其实忽然感觉自己的刀锋有些迟滞,空气在他刀尖凝结,与蒂塔娇弱的脖子间似乎间隔了一道看不见的幕墙。 而奥罗拉的魔法已经趁虚而入,霎时间,菲落米的五官血如泉涌。 空气屏障在刀尖上的阻力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不断减弱,约瑟夫觉得自己再加把劲就能结束这名精灵的生命。 但,意想不到的阻力又一次出现了。 有一枚黑曜石匕首挑开了约瑟夫的刀锋。 是特拉佐尔,她仍保持着挟持蒂塔的姿势,手上用力,在空气屏障瞅准机会的爆发下,瞬间将约瑟夫的刀子弹飞了。 特拉佐尔的逻辑很简单,她能保持对菲落米均势原因,就在于自己挟持了似乎对修士来说很重要的尖耳朵小姐。而如果这有一面之缘的男人把蒂塔杀了,那么她能站在这里的筹码也荡然无存。 特拉佐尔思索道:虽然她见到约瑟夫时,骑士还在昏迷,但其他人大概率已经向他描述了自己袭击一行人的事迹。 所以,如果蒂塔死了,那么在接下来的恶斗中,无论谁是最后的胜利者,作为最弱方的自己,命运都将任由胜利者所摆布。 自己的生机只寄托造自己挟持的蒂塔身上,但特拉佐尔不后悔挟持蒂塔。因为,精灵是突然出现在祭坛中的,又从透明地板那里下来的神秘陌生人,有很大的可能是让路德出问题的罪魁祸首。 因此,特拉佐尔不但要在菲落米和约瑟夫的手上活下来,还要保证自己是最后夺得蒂塔的那个胜利者。 那么,对特拉来说,现在的问题是自己应该如何以弱胜强。 阿兹特族的猎人擅长以羸弱的身躯去挑战凶猛的野兽,而他们有时,会选择坐山观虎斗,又喜欢驱虎吞狼。 特拉佐尔这次打算试试这几招。 …… 约瑟夫惊诧于这个小姑娘的举动,他之前还在昏迷,没有见到特拉佐尔的具体长相,因此少了一手防备。 反应稍慢的骑士到现在也没有想通特拉佐尔攻击自己的动机是什么,不过,这并不重要。 既然确定是敌人,就一起干掉好了。 约瑟夫的刀子借着被弹开的力道飞到天上,即将超过他眷顾有效的3米范围,而骑士的视线则盯着特拉佐尔和蒂塔。 蒂塔保持着被挟持的状态,这意味着特拉佐尔和精灵必然会有身体上的接触。 只要把她们两一起交换到空中,凭她们相互劫持而并不灵敏的动作,3米的高度足以让她们遭到创伤。 骑士瞳孔微缩,锁定,交换! 但变故再一次发生了。 特拉佐尔不知为何突然放开了手,把蒂塔往菲落米那里推去! 阿兹特姑娘已经察觉此时骑士占据着压倒性的优势,因此,她必须帮菲落米一把,才能维持双方间的均势。 而此时,因为约瑟夫和菲落米是在四目对峙,特拉佐尔把蒂塔推向菲落米时,她的身体将精灵遮住了。 约瑟夫的交换必须要通过视线。 所以,被交换到空中的只有特拉佐尔。 而蒂塔则离菲落米越来越近! 菲落米刹那间领悟了什么,她看了一眼还在空中的特拉佐尔,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握拳。 一道薄薄的水障便出现在了约瑟夫和他们之间。 水障甫一生成,菲落米便撤去了魔力,因此,水障像瀑布一样开始往下流动。 没办法挡子弹,却能短暂的遮蔽约瑟夫的视野。 约瑟夫暗骂一声该死,又投掷出了一把飞刀,穿过水障,与之交换。 骑士的身形消失,而空中的特拉佐尔却稳住身形,在地上翻滚卸掉冲击后,站稳。 然后,小姑娘提起匕首,往不远处的拐角冲去! 在蓝色光芒的映照下,那里有一个人影。 奥罗拉在那里,正闭目专心分析着魔力世界中,属于菲落米和蒂塔的气息,剔除盲蛛和弥散在空气中的村人意识的干扰。 骑士将他要保护的修女丢下了。 而特拉佐尔冲过拐角,提起匕首,却看到自己眼前站着一个比她还要年轻许多的小女孩。 艾比看着蒂塔冲来,下意识的挥手,展开了脐带,逼退了特拉佐尔。 特拉佐尔不甘心的拿出吹箭。 而艾比歪头,脐带完全展开,上面的眼球“轱辘”转动,艾比的视野与此相连,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死角。 特拉佐尔心中发憷,但想起路德,只能强迫自己鼓起勇气,寻找可怖脐带中的破绽。 然后,在特小姑娘看到脐带展开时,一个橘色的身影从里面挣脱,摇晃着屁股一路小跑,消失在了远处。 橘猫只是吓坏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老套路 猫的世界很简单,只需要一点食物,一个隐藏自己的地方,和尽可能多的活动空间。 满足了这几点,猫这种生物就会爆发出强大的韧性,无论是在多恶劣的环境下都能努力生存。 但艾比的脐带显然超出了“恶劣环境”这个范畴太多。 被裹在这脐带中时,橘猫的周围是在脐带内壁上下起伏的眼球,猩红的环境中不时飘来橘猫无法理解的低语,黏糊糊的眼膜让它甚至无法小小的转动自己的身体。 所以脐带展开,艾比与特拉佐尔开始战斗,眼球对它的粘性减弱时,它果断的撒丫子就跑。 猫这种生物在遇到危险时,会本能的往狭小的缝隙那边跑。 它摇晃着自己的肚子,压低重心。一路上,有许多盲蛛跳到了它的身上,而橘猫全都不予理会。 很快,在它身上安家的盲蛛越来越多,橘色的毛发被黑色长腿掩盖。现在,橘猫尼古拉斯就像是个贴地飞行的黑色毛球,一路往远离艾比的地方跑去。 它肉垫之间,原本是白色脚毛的地方也爬满了盲蛛,让快速奔跑的橘猫没有了与地面的摩擦力。 橘猫开始侧滑,原本慌不择路的它更加控制不了自己的方向。 尼古拉斯一路往蓝色熔炉那里滑去。 盲蛛在它皮肤里埋进了脑袋,蓝色的能量在它周围徘徊。 痛苦开始在尼古拉斯体内酝酿,但猫类忍耐痛苦的能力比其他的动物要高很多。 所以它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的钻进熔炉脚下,蓝色酝酿在它的周围。 但蓝色能量似乎觉得有些无所适从,也许是因为橘猫此时浑身都被盲蛛覆盖,没有一寸裸露的皮肤,从而找不到进入橘猫身体的入口。 熔炉中析出的能量越来越多了。 …… 护工终于放下了所有的轻视,之前差点从新觉醒的路德、以及不断靠爆炸加速,轻易超过自己反应极限的玛丽莲,更不用说在黑暗之后,还有一直在伺机偷袭自己的维塔,和一直在防火削弱森林的沃芙。 长久作为伟大存在让护工习惯于用森林的伟力直接压死所有敌人,战斗时所用的战术,所需掌握的时机,他都很久没有考虑过了。 下一瞬间,护工又觉得胸口一疼,连续的爆炸这时才在面前响起。 护工抬头,感受着自己倒飞而出的身躯;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面前,脸庞映照在橙色的火光下的玛丽莲。 她的腿部因为被自己引爆,用作加速的助推而消失了;玛丽莲似乎因为刚刚掌握爆炸的技巧有些忘乎所以。 护工的反应速度跟不上他的身体,但他仍然能够思考。 他观察到了玛丽莲还不熟悉新技能的弱点。 护工身上藤蔓涌动,玛丽莲用剩下那只脚撑地,准备再次引爆,准备用急速拉近距离这个动作来闪躲藤蔓的攻击。 在玛丽莲眼中看来,藤蔓的速度虽快,却意外的没有什么准头,只要保持移动,藤蔓就只能打到她身上冰甲上飘落的碎屑。 护工仍在向后倒飞,这位有名无实的伟大存在看到玛丽莲的独脚变色,像是有高热在里面酝酿,而护工此时朝她伸出了手。 下一瞬间,玛丽莲的身影消失了,爆炸的轰鸣随后才响起,高速运动着的玛丽莲朝护工原本所在的地方举起了拳头。 她还不能很好地控制爆炸的规模,每次引爆必然会让整截肢体完全消失,因此挥拳时仍需要使用最原始的物理方式攻击。 玛丽莲在高速移动中,她同样还有些无法掌控自己的速度,眼前的一切都在因为高速而虚化,护工的身影也只能看个大概。 不过,这就够了!前伟大存在现在慢吞吞的反应速度根本无法接住玛丽莲这急速的一拳,只需要抬着手,就能把护工再次轰飞! 而此时,护工抬起的手开始分解,成为一根根藤蔓,盲蛛从他头上跳下,沿着藤蔓前进。 藤蔓往前发射! 护工的身体此时像是被从线头处抽出丝线的毛衣一样开始分解,顺着他发射出的藤蔓往前延伸。 玛丽莲的拳头就这样挥空了! 她在高速中诧异的回头,发觉藤蔓所指的方向是维塔所在的黑暗那边! 于是,玛丽莲毫不犹豫的将剩下的大腿反向引爆,用手抓住往后飞行的藤蔓,两处一起,希望减缓自己的速度,同时阻止藤蔓的飞行。 所以,她的速度慢下来了。 而且,完全失去了双腿之后,她也失去了短时间内精确加速的能力。 藤蔓并未继续向前,而是在玛丽莲所抓住的那截的前方,又一次结节。眨眼间,便结成了路德的模样。 盲蛛又一次跳上他的头皮,护工那和煦的笑容又一次出现,老人抓住了玛丽莲的手。 刹那间,疯长植物一瞬间爬满了玛丽莲的植物,而跳动的盲蛛迅速跟上,舞动着朝玛丽莲的头上爬去。 玛丽莲皱眉,用另一只手掏出了维塔的弩箭。 她脖子往下开始闪烁起橙色的光芒,爆炸又一次在她身体里酝酿。 然后,玛丽莲直接把弩箭插向了自己的太阳穴。 “又来?”护工轻笑:“一次也就算了,我准备好的时候,植物是可以抵挡激光的。” 玛丽莲挑眉,但来不及犹豫了,藤蔓已经将她包裹,盲蛛恶心的长脚已经几乎可以碰到她的眼睛。因此,玛丽莲还是用弩箭贯穿了自己的头部。 但这一次,爆炸没有冲散藤蔓。火光在植球内部燃起,却只是将藤蔓球炸胀了一点,而下一瞬间,却又缩了回去。 藤球将玛丽莲的爆炸生生闷在了它的内部! 玛丽莲本打算利用爆炸的冲击力将头颅送出,再让维塔操作弩箭把自己送到安全地带,但此时,藤蔓吸收了爆炸的威力,她的头也没有加速到预想的速度。 护工伸手,甩出藤蔓,接住了玛丽莲的头。 而下一瞬间,一声巨响传来,护工的头也消失在他的脖子上。 不远处的维塔,用猎象弹打碎了护工的头。 可维塔并未放松,因为他分析,现在护工的意识大概率是附着在遍布四周的盲蛛身上,只要盲蛛不全部死亡,或者藤蔓没有被全部烧掉,护工就能维持一定程度的不死之身。 果然,几秒钟后,路德的脸便被藤蔓从新编织而出,盲蛛跳动,护工又一次笑了起来,掂了掂玛丽莲充满不甘的脑袋:“蒂塔之前似乎和你玩了个游戏,就是抢夺这位女士头部的那个。” “也许,我们可以开始第二回合。”护工话音刚落,盲蛛便爬上了玛丽莲的脑袋。 维塔咂舌,而他脑海中,那烦人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哈,第几次了?如果这个世界真是又某邪神控制的,那这个邪神一定毫无创新能力,只会一个套路反复使用到底,哈哈,不如叫祂‘扑街邪神’吧。” “闭嘴。”维塔皱眉,抬枪。 他看到弩箭仍然扎在玛丽莲的太阳穴里。 第一百四十三章 老配方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地板下的蓝色熔炉,因为橘猫的闯入而忽明忽暗,仿佛在嘲笑着因为种种原因,又把自己搞的只剩下一颗头的玛丽莲,嘲笑她把自己搞的陷入了极其危险的境地。而维塔则需要尽自己所能,去夺回玛丽莲的头颅。 盲蛛一窝蜂的冲向玛丽莲的头颅,而她龇牙,在自己脸上制造出一连串的爆炸,掀飞这些恶心的长脚小生物。 而护工似乎并不在意玛丽莲的小动作,不断再生的藤蔓将头颅挂在自己的身边。 维塔知道,这是护工的邀请,他静候在那里,等待维塔落座,来进行抢夺头颅这个游戏的第二回合。 想通了这一点,维塔叹气,意味深长的看向那被挂在半空中,在努力与盲蛛斗争的玛丽莲,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 也许玛丽莲在内心中就是个没长大的女孩子,做事打架虽然一往无前,但也不会考虑过多的后路,也不会主动去寻求伙伴的配合,而且时常会粗心大意,以至于屡屡将自己搞的惨兮兮的,需要维塔来帮她善后。 算了,没关系。谁叫她是自己的搭档呢? 维塔的心理悄然发生了一丝转变。 护工还站在那里,但藤蔓舞动的幅度和频率开始变大,变快。彰显着他那渐渐被消磨掉的耐心。 维塔又一次告诉自己:惊慌没有任何作用。 现在最重要的,是上次和蒂塔玩抢头游戏时一样,去思考护工为什么要和自己搞这个读作“玩游戏”,实际上写作“拖延时间”的行为,去思考是什么让护工放弃了主动的进攻。 并和上次一样,用直接掀桌子的方法来赢得游戏的胜利。 但既然分析出护工的目的是拖延时间,自己也必须要保持对这位伟大存在的压迫感。 护工还保持着维塔的敌意,维塔利用插在义手上的阿曼达之指,能看清护工浑身上下所有微弱的动作。 维塔决定利用这一招诈一下这位护工。 于是,维塔像是接受了护工的邀约一样,向前走了两步,但同时微微抬肩,紧握了一下自己手上的枪斧。同时轻轻皱眉,目光瞟向在另一边,还在放火放的不亦乐乎的狼外婆沃芙。 护工果然看到了维塔的行为,缠着玛丽莲头颅的藤蔓忽然疯长。他将植物团拉到自己身边。植物团压陷,内部有骨骼碎裂的咔嚓声传来。 而护工脸色阴沉,声音低低的吼道:“别耍花招!” 护工的警告像被敲响的铜钟一样,低音往四周扩散,震到了维塔的脚。但维塔却仍保持着向前迈步的动作,没有停步。 然而,听到护工的声音后,着着火的狼外婆沃芙却抖抖耳朵,僵硬在原地。几秒钟后,沃芙发现护工似乎不是在和她讲话,才吐吐舌头,又被火烫的直咂舌,才继续执行自己放火的重任。 沃芙确实是在耍花招,她在尽力清理黑龙和护工之间的植物。之前的局势傻子都能看出巨龙和护工似乎有仇,只要清理出视野,黑龙也许会直接给护工来一发热腾腾的激光。 于是,沃芙又开始了行走。 而此时,护工悄然松了一口气。 护工这松一口气的行为却被维塔用阿曼达之指看得清清楚楚。 维塔面色不变,心中知道这一行为信息量太大了。这让维塔直接锁定,护工所忌惮的东西,就是另一边的沃芙。 是沃芙有什么能绝杀护工的手段? 不,应该不是,从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沃芙的攻击手段只有枪斧、那些不靠谱的装满了金色液体的瓶子、以及那些诡异的合成生物。 除非沃芙到现在还对维塔他们隐藏了实力,否则这些手段没有一个是可以对现在的护工造成威胁的。 所以,护工所忌惮的,应该就是沃芙所掌握的某些情报,以及一些知识了。 这时,透明地板下方,蓝色熔炉的光芒越来越亮,维塔心思微动,忽然发觉身处于明亮火海中的沃芙,似乎对这光亮的变化很是迟钝。 此时,护工的声音又遥遥传来,包裹着玛丽莲头颅的藤蔓越收越紧:“黑门先生,我再给你十秒钟。如果你再不过来,这位可爱的小姐就会彻底的离开你了。” 维塔抬头,轻笑道:“好啊,护工先生,请为我倒数。” 护工挑眉,可他还是深呼一口气,朗声道:“十……” “等等!”维塔马上打断了护工的倒数。 “什……咳咳,”护工被呛了一下,面露不解,一时忘了继续收紧藤蔓。 “我想再确认一些事情。”维塔将枪斧扛在肩上,严肃的看着护工。 维塔刚刚用了一种谈判上的技巧,在倒数开始,气氛还没有完全悬起时,直接打断倒数,可以扰乱对方的节奏,打断对方的思路。对没有经验的人来说非常有效。 护工作为伟大存在太久了,当然不懂这些谈判上的弯弯绕绕。 思路被打断的护工一时没理清维塔的目的,但为了不露怯,只能装作气定神闲,毫不在意的说:“你问吧.” 维塔提高音量,大声道:“护工先生,你和蝴蝶夫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护工斟酌了片刻:“……她可以说是我的母亲。” 狼外婆的耳朵又抖了抖,听见了维塔和护工的谈话。 维塔点点头,忽然严肃的说道:“你妈亮了。” “什么?!” “我是说,您的这位母亲,好像比刚才要亮上许多。”维塔朗声,指了指下方的熔炉。 蓝色熔炉是蝴蝶夫人,这一点之前沃芙已经当着护工的面告诉维塔了。 护工勃然变色,而听到维塔的话,向下查看的沃芙瞬间得出了一个结论。 沃芙大吼:“蝴蝶夫人好像出问题了,黑门,直接上!干他!” 然后,燃烧着的沃芙便不再烧灼藤蔓,而是直直冲向护工身边。 插在玛丽莲太阳**部的弩箭,此时也微微震动了起来。 …… 菲落米背着被特拉佐尔推到身边的沃芙,向出口跑去。一边抵抗着奥罗拉的魔法攻击,另一边又要快速释放魔法,挡住约瑟夫的视线,防止他用交换又把自己拉到骑士的身边。 忽然,虚弱的蒂塔动了动,即使在如此虚弱的情况下,她的声音仍是可以让人骨头酥麻。 蒂塔靠在菲落米耳边,轻轻说:“喂,我刚刚感受到熔炉的状态不对劲,是什么情况?” 橘猫所造成的意外还没被任何人察觉。 菲落米咬牙:“抱歉,公主。我后有强敌,还需要照顾你。探查蝴蝶夫人情况的任务。恕我无法完成。” “不,你可以的。”蒂塔轻笑:“你应该知道我的鲜血魔法有什么样的效果……” “公主!”菲落米正色:“我们约好的,我可以把一切献给您,用来接近神的荣光。但这一切中不包括我的性命。只有神才值得我的牺牲,而很显然,您不是神。” “是吗。”蒂塔声音愈发慵懒:“那就拜托你,去找一个适合的祭品好了。” 菲落米张嘴,想说哪里能这么巧的找到一个符合当下情况的祭品时,她的眼前忽然一亮,看到出口那里跌跌撞撞跑下一个人影。 是阿兹特的村长托泰克。 “村长!这里!”菲落米高呼道。 第一百四十四章 男人至死是少年 和橘猫一样,阿兹特人的村长托泰克,伴随其一生的生活其实很简单。 从他小时候,同上一任村长一道,将垂垂老矣的的主宰者接到黑色金字塔内,送到那女性巨人的怀抱中,在名唤蝴蝶夫人的熔炉的滋润下,往主宰者身体里注入新鲜的生命力。 之后,主宰者便奇迹般的重回年轻。 而这一切工序,都是在一个名唤精灵的古老族群的监督下完成的。托泰克小时候,就在惊鸿一瞥下,见过蒂塔绝美的脸。 重获新生的主宰者马上和蒂塔离开了大森林。而在这段时间中,托泰克心中总是期颐着有朝一日,主宰者能和蒂塔一道归来。 至少那时,他能再看看蒂塔的脸了。 怀揣着这份期颐过了20年,托泰克已经成为了一名25岁的青年,接过了村长的职位,甚至成为了3个孩子的父亲。 就在这一年,他们的主宰者回来了,而蒂塔却没有和祂一道归来。 也是在这一年,托泰克再看一眼蒂塔的心愿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变了质。心愿愈发膨胀,像埋在他心中闷烧的碳火,不会让人陷入火海,却会慢慢弥散醉人的毒气,让人渐渐沉迷其中,失去理智,陷入幻觉。 托泰克在幻觉中无限美化着自己和蒂塔的初识,原本的惊鸿一瞥被他脑补为眉目传情;再后来,原本根本没有交集的人和精灵,在托泰克脑中,甚至被脑补出了一段刻骨铭心的故事。 他将自己的想象当成了无可辩驳的真实。 托泰克就在长久的想象中,等待蒂塔再次归来。 不过,想象毕竟是想象,虽然托泰克将它当做现实,但想象仍是会随着自己阅历的增长而慢慢变化的。 托泰克20多岁时,想象的是:蒂塔迷失在大森林中,在饥寒交迫下,与偶然路过的托泰克相识。而托泰克用自己精湛的狩猎技巧,轻松的猎到了足够他们整整一周的猎物,从而令美丽的精灵小姐心折; 30多岁时,托泰克想象的蒂塔,是另一个部落中族长的美丽女儿,因为一系列阴谋从她的村庄中出走,来到了他身边。而托泰克则帅领着阿兹特战士们,打回了蒂塔的村子,驱逐了叛徒。之后,蒂塔和托泰克也顺利成章的,组成了政治和肉体上的亲密联盟。 但他40多岁时,想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几年,外界的一个叫做帝国的庞然大物入侵了大森林。 帝国军人只需要扣动扳机,在缭绕的蒸汽与几声巨响中,就能轻易夺取一名习武数十年的阿兹特战士的生命。 原本在森林中,没有任何野兽的尖牙利齿能抵挡的黑曜石方阵,被子弹轻易的撕碎。连同被一起撕碎的,还有阿兹特族的自信与脊梁。 托泰克低头,向帝国祈求,成为了它的臣民。 也就在这时,主宰者说祂为了保护村子,就离开了阿兹特,前往神秘的帝国内部。 好在,帝国似乎极其的粗心大意,它已经发现了大森林中的,每个村村庄都有的庞大黑色金字塔,却只是进行了一番粗略的探查,又匆匆安排了一个税务官后,就仓促的收回了自己的爪牙。 所以帝国似乎没有发现祭坛中的秘密。 虽然帝国已经撤退,但蒸汽枪的威力已经在阿兹特人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托泰克屈服于帝国的淫威,历任税务官只要把他们所携带的来复枪稍微往人群中一指,就能获得想要的一切。无论是食物,猎物,宝石,还是女人。村人都不敢有任何怨言。 而此时,托泰克心中的自己变成了一个悲情的英雄,他想象自己带领着村人秘密反抗帝国,过程中结识了美丽的蒂塔,两人在反抗中相知相爱,直到有一天打出了大森林,将帝国的酋长枭首后,一起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托泰克觉得帝国就是个大点的村落,所以将帝皇称之为酋长。 但悲情英雄的形象并没有坚持太久。快60岁时,在帝国的压力下失去了雄心壮志的托泰克,将想象中的蒂塔调整为:她是帝国那边为了接纳阿兹特,所派来村中的使者。 此时,托泰克已经不敢在心中亵渎蒂塔了,精灵的形象不知何时,开始变得和他心中的帝国一样,高不可攀了。 他就这样卑微的思念着蒂塔,保持着她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心态,度过了自己的五十岁,六十岁。 但当托泰克已经行将就木,甚至为自己造好了黑曜石棺材时,蒂塔却真的回来了。 蒂塔似乎是因为重伤而十分虚弱,她的容貌与几十年前托泰克见到她时一模一样,甚至更加美丽妩媚了几分。 蒂塔带回来的,还有一个消息:他们的主宰者被帝国的皇后杀死了的消息。 却同样带回了让主宰者复活的方法。 这个方法问题很多,简直是让自己的村民去给蝴蝶夫人血祀。但托泰克并不想意识到这一点。 几十年里,他最擅长的事就是欺骗自己。 令托泰克惊喜的是,蒂塔的计划中,自己似乎是不可或缺的那一环。 沉浸于村长脑中的,几十年分的想象一下子活泛起来,与蒂塔的结合似乎一下子变得触手可及。 所以,托泰克听信了蒂塔的所有,一步一步将阿兹特拉向深渊。 而他却觉得这段时间像梦一样幸福,因为可以呼吸蒂塔所呼吸过的空气,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清香。 直到在透明地板上,激光闪耀,怪物轰鸣。 托泰克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如何荒唐的事,意识到没有了阿兹特。自己什么都不是。 藤蔓的怪物横扫四周,托泰克跌跌撞撞的往楼下跑去,却迎面撞到了似乎也在逃窜的菲落米, 以及她背上的蒂塔。 菲落米朝托泰克微笑:“你愿意为了蒂塔公主,献出一切吗?” 托泰克不擅长帝国语,但仍听懂了这一句话。他在心中嗤笑,想要大声斥责:妖魔,我看穿你的把戏了! 然而托泰克发现,趴在菲落米背上的蒂塔,此时好像抬起了头,用摄人心魄的眼睛看了自己一眼。 恍若初识时那惊鸿一瞥。 托泰克觉得自己又成了那5岁的孩子,斥责的话语临到嘴边,只变成了短短的三个字: 我愿意。 一瞬间,托泰克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黑暗。所有人都成了黑色的影子,影子之外全是血色的世界。 菲落米将蒂塔轻轻放下,放到了托泰克背上。 托泰克觉得自己背上了黑暗中唯一柔软的光。 血液从托泰克血管末端被抽出,连到蒂塔身上,蒂塔觉得自己暂时夺回了对魔力的感知,以及对血液的权柄。 而托泰克只有一个感觉: 啊,真的好幸福。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二转攻势 也许,艾比是这个世界有史以来最为弱小的“伟大存在”。 如果将其他伟大存在比作一个正常人,将普通人比作弱小的蝼蚁;那么艾比这个伟大存在就像是个畸形的早产胚胎,蝼蚁只要掌握了时机和方法,都能轻易的将这个胚胎杀死。 不过,胚胎虽然弱小,极其虚弱,随时可能被外界的一丝一毫的变化杀死。但,组成胚胎的仍是数十亿的细胞,比只有几个神经节的蝼蚁要复杂太多,高级太多。 脐带翻飞,瞄准了她面前只是普通人的特拉佐尔上面睁睁闭闭的眼睛无不在向这名阿兹特少女投以恶意的注视。 可是红色肉带舞动的速度奇慢,至少赶不上森林中那些迅捷的猎食者的速度。特拉佐尔虽然不是一名好的猎人,但也有数次从虎口中脱险的经验。 所以不同于祭坛其他地方的战场,艾比的战斗堪称是菜鸡互啄。只不过啄的很是激烈,刺激。 特拉佐尔将被脐带黏住的匕首往回拉,锋利的石刃将眼球划开,黄水四溢。 特拉佐尔后退两步,看到被划开的眼球沉进脐带内部。红色的空洞眨了眨,一只新的眼睛随后浮出。 阿兹特少女咬牙,觉得那些脐带上的眼睛似乎闪烁起了得意的光芒,但艾比本人的双眼,似乎依然是那永恒的古井无波。 艾比拖的起,她的职责是尽力拖延,等到自己身后的奥罗拉老师结束幻术攻势,能够自保时,她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但特拉佐尔拖不起,时间每过一分,她的路德情况也就不妙一分;菲落米那边也会被约瑟夫逼的更加接近绝境一分。她必须尽可能干扰奥罗拉,来使局势重回最有利于自己的均势。 特拉佐尔还不知道托泰克献祭了自己,使得蒂塔暂时寻回了力量,局势的对比又一次悄然的发生了倾斜。 阿兹特少女挥去杂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观察艾比身上有没有什么弱点。 ……答案是她找不到。 脐带防御的范围太大了,不是特拉佐尔这个只拿着黑曜石匕首的普通人能够突破的。 想到在这里继续消耗下去纯属浪费时间,特拉佐尔朝艾比啐了一口,转身,直接离开了这里。 脐带在特拉佐尔身后挥舞,倒映出长长的阴影。像是一团无所定形的怪物,正瞪着阿兹特少女的后背。 特拉佐尔忽然有些挑衅艾比,只能加紧脚步,快速远离。 …… 艾比仍站在原地,没有动。 心中也没有取得人生第一场单打独斗胜利的喜悦。 她往回看了一眼,奥罗拉老师像是忽然陷入了一场无法摆脱的苦战,眉头紧锁,身体打摆,嘴巴抿成了一条缝。 艾比知道这是她无法帮忙的,于是果断不再去想奥罗拉的状态,将脐带尽力舒展,观察有没有会像特拉佐尔一样威胁老师的存在。 忽然,艾比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左右望了望,喊道:“尼古拉斯,你在这里吗?” 她在呼唤被自己据为己有的橘猫。 橘猫当然不会回应,刨去它恶艾比好感度的问题,它现在还在熔炉底下,瑟瑟发抖的感知到周围蓝光越来越盛,熔炉的温度也越来越高,似乎有讨厌的蝴蝶在它周围飞舞,但全都无法突破蓝光的屏障。 同时,盲蛛仍将头埋在橘猫的皮肤里,而尼古拉斯忽然觉得脑海中似乎多了什么。 但橘猫小小的脑瓜无法解读这些知识。 它只是一只猫。 …… 约瑟夫是在看到蒂塔极其虚弱,并且与奥罗拉事先商量后,才悍然发动对菲落米以及蒂塔的攻击的。 在他的设想中,取下被奥罗拉拖住的法师以及半残蒂塔的性命应该轻而易举。 但在特拉佐尔的干扰下,这个设想没有实现,反而离他越来越远。 约瑟夫犹豫了一秒钟,要不要单独去追逐逃出的菲落米和蒂塔。如果去追,那么奥罗拉和小姐就将陷入无人掩护的境地。 不过,这能杀死蒂塔的机会简直千载难逢,约瑟夫实在是不愿意放弃。 不过,这里已经是祭坛最深处了,刚刚在透明地板上往下望时,已经没有其他的敌人在那里了,换言之,小姐他们是安全的。 至于逃脱的特拉佐尔,约瑟夫觉得她一定不会是奥罗拉和艾比的对手。 骑士不会魔法,所以他不知道奥罗拉此时算是浑身破绽。 阻挡约瑟夫视线的水障一次又一次的升起,防止了约瑟夫的交换,却也为骑士指明了前进的方向。 不过,也不排除这些水障是菲落米故意设置的障眼法。 约瑟夫觉得自己应该加快脚步了,蒂塔他们明显比骑士更加熟悉地形,如果他们找到了隐藏起来的机会,约瑟夫就几乎不可能再次找到他们。 但下一瞬间,约瑟夫倏地停步,他紧皱眉头,发觉前方的气氛瞬间变得不同寻常。 好像就在几道水障之外的不远处,有人在那里挖了一个盛满了鲜血的泳池,腥而充满了铁锈味的风朝着约瑟夫扑面吹来。 水障忽然如幕布一样呗拉开,约瑟夫将匕首反握,举在自己面前。同时将散发着寒光的银色刀身当做后视镜,用余光看着身后,准备随时用交换转移走。 水幕拉开,其实也看清了那边的情况: 绝美的精灵结束了血中的沐浴,她久违的伸了一个懒腰。在她的手腕处和大腿内侧,各有一根跳动的动脉从里面伸出。 动脉的末端连接着一堆血管,而血管是从一名阿兹特老人身体里剥出的。 原本,已经年老体衰的托泰克在血管离体的那一瞬间就应该死了,但,他被蝴蝶咬过,有着孵化的能力。 蒂塔的血魔法阻止了他的孵化,将托泰克拖在这半死不活的情况,却又为蒂塔不断提供着血液。 血液一旦断供,就让托泰克稍微孵化一点点,在新的血液产生后,又把他孵化的趋势压制住。 孵化会影响人心,蒂塔不知道托泰克孵化后会更加倾心于她,还是会马上背叛她。蒂塔这暂时恢复能力的血魔法,首要要求是祭品必须绝对的自愿。 约瑟夫深呼吸,而蒂塔此时似乎终于看见了他。精灵轻笑:“呀?我记得你,小骑士,好久不见。” 猩红色的舌头舔过嘴角,蒂塔继续说道:“这次,还想和我亲热吗?” 血液流动起来,而约瑟夫在原地瞬间消失不见。 …… 另一边,熔炉蝴蝶夫人的过载,已经逼近极限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感叹 熔炉正逼近极限。 它的设定是,朝被蝴蝶咬过的人身体里注入蓝色能量,以此来让人实现质的飞跃。 但,飞跃是有条件的,其一是飞跃的人身体素质必须要足够强横,以此来忍受蓝色能量入体时,在身体里开始的肆虐。 其二是,飞跃的必须是个人。 熔炉蝴蝶夫人面对钻到它底下的橘猫,显然有些无所适从。 蓝色能量在它周围一探再探,还是没有找到人类标志性的无毛皮肤,与站立的姿势。 但偏偏,橘猫身上有盲蛛,还被蝴蝶咬过。 祭坛是个严肃的地方,即使阿兹特的文明已经实质性断代,历史和文化都被精灵篡改过,什么时候完全灭亡都不足为奇;但,千年来从未出现过让橘猫闯入熔炉下方,以及让承载了阿兹特知识的盲蛛附身在一只猫身上的操作。 所以,头一次见到这种情况的熔炉,觉得能量无法进入橘猫身体的原因在于:能量密度不够。 那么,它的选择也只有四个字了: 加大力度! 几乎是每一秒钟,都能让十个护工完成飞跃的能量由蝴蝶夫人内部被榨出。发觉不奏效后,能量榨出的越来越多,越来越浓。 蝴蝶夫人也越来越明亮了。 直到足以撕裂熔炉本身。 而撕裂自身是异常痛苦的。 熔炉发出颤鸣,震动着周围的空气,将周围浓郁的蓝色能量荡出涟漪,越送越远。 直到,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层涟漪。 最先听到涟漪的当然是熔炉底下的橘猫,它抖了抖被盲蛛覆盖的耳朵,觉得这阵震动和人类的语言没什么两样。 但它不想去理解这一段话。 第二个听到这层涟漪的是奥罗拉和艾比。修女仍在闭眼和远处的菲落米进行魔法上的争斗。 涟漪传来,奥罗拉只觉得肉眼看不见的魔法场中忽然迎来了一阵暴风骤雨般的干扰。而她自己的意识就像是在海啸中的孤舟,迎上风浪的一瞬间变会被撕毁,扯碎。 奥罗拉赶紧终止了魔法的释放,捂着不断冒出血液的鼻子,睁开眼睛。 耳鸣在响彻,奥罗拉短暂的有些听不到,看不到。 修女在视野的扰动中左右张望,嘴中大吼着她自己也听不见的话语: “艾比?艾比你在哪里?!” 下一瞬间,奥罗拉忽然感觉自己的衣角被扯动了。她往后看去,终于在逐步恢复的视野中看到了满脸冷漠的艾比。 奥罗拉松了口气,把艾比拥入怀中,一边四下观察,想找到这阵奇异涟漪的出处在哪里。 修女很快就找到了,蝴蝶夫人那边的蓝实在是过于耀眼。 而艾比只是尽力扭了扭头,觉得在奥罗拉胸前的柔软中,实在有些难以呼吸。 除此之外,艾比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蓝色能量涌到两人身边,但面对艾比,就像面对洪水猛兽一样的退避三舍。 …… 蒂塔在恢复了一定实力,用血魔法逼退约瑟夫后,并没有继续追杀骑士。 她对身后的菲落米使了个眼色,而比奥罗拉魔法造诣深一些的修士没在涟漪的到来中受到重创。 菲落米指向熔炉:“公主,快些,蝴蝶夫人的情况已经非常不妙了。” 蒂塔却是边走,边将连接着血管的手放在长耳朵前,做出了个倾听的姿势:“我好像听到蝴蝶夫人说了些什么。” 菲落米瞪大眼睛:“说了什么?公主?蝴蝶夫人是个熔炉,不应该有意识,更不该会说话!” “你还是犯了人类的老错误:以自身浅薄的经验所发现的规律,去当做这个世界的真理。” “您想说实践才是真理?” “哈?实践?那玩意儿有什么用?”精灵一脸的莫名奇妙。 血管中鲜血涌动,蒂塔靠着托泰克提供的力量向前快速迈腿,而菲落米紧随其后。 只听见蒂塔半是叹息,半是告诫的向菲落米说道: “记住,这个世界上,邪神才是真理的唯一标准。” “引起了邪神的注视,别说是获得意识了,那个熔炉就算忽然有了血肉,然后蹦蹦跳跳的成为了一个新的物种也不足为奇。” 两人移动的速度很快,蓝色能量的密度也越来越浓。蒂塔咂舌,血管连接着托泰克,把他像是木偶一样推向前方。而菲落米则是放出了构成她一只手的盲蛛,跑到了托泰克身上。 托泰克成为了蒂塔她们的避雷针,她们周围的蓝色能量全部涌入了老族长的身体里。 族长孱弱的身躯明显无法承担飞跃的负荷,渐渐碎裂,蓝光在伤口处闪烁,甚至没有孵化的机会。 …… 约瑟夫没有这样的避雷针、自己也不是艾比那样,是蓝色能量避之不及的存在。 不祥的蓝色很快要将约瑟夫淹没,而他并不知道艾比可以挥退蓝色的能量。 觉得自己可能犯下弥天大错的骑士只能抬头仰望,把自己再次交换到高处的透明地板上后,往下看去,想要在高处,去寻找艾比和奥罗拉的踪迹。 但是,他来到透明地板上的那一瞬间,就发觉自己好像下不去了。 振动的涟漪传导到了地板上,一瞬间,竟然让厚厚的透明地板内部直接开裂。 地板内部像起了白白的雾,遮蔽了骑士的视线。约瑟夫蹲下,知道这“雾”其实就是地板内部,在不断蔓延的细小裂缝。 约瑟夫暗骂一声该死,往四周望去,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下去的方法。 四下观察间,约瑟夫看到了像墙一样高大的藤蔓,以及一只巨型黑龙,它嘴里叼着在不断增殖的蜈蚣,仿佛极为痛苦的低下了头。 沉重的黑龙脚下,龟裂尤其严重,随时可能崩塌。 约瑟夫忽然觉得自己不用去找如何下去的方法了,毕竟,这个透明承台又要塌了。 骑士开始寻找维塔他们的身影,透明地板崩塌后,约瑟夫也能帮他们一把。 骑士不知道维塔他们在藤蔓之墙的另一边,和巨型黑龙一样,也痛苦的捂住了头。 …… 涟漪传来时,维塔和沃芙,以及不远处的护工都在转瞬间失去了战斗力。 他们互相面对,半跪而下,竭力抵挡着涟漪向他们传达的信息。 三人都被蝴蝶咬过,是蝴蝶夫人选中的人。 维塔的脑子像是被扔进了搅拌机里一样,剧痛难当,而他脑海中的声音也在拼命翻滚。 脑海中的声音咬牙,在维塔心里大吼道:“啊啊啊啊啊!闭嘴!闭嘴!” 维塔强忍疼痛,问自己心中的声音:“你能……听得懂……意思?” “它在说‘救命!’” “啊,该死,该死!”维塔脑海中的声音像是面对着极大的仇恨:“喂,别管护工了,我们直接去蝴蝶夫人那里,把它关掉!要不然……我就快要从你身体里孵化出来了!” 脚下的地板开裂,沃芙在一边痛苦的打滚,而护工则是深深的望了他们一眼,从缝隙中向下钻去。 维塔咬牙站起,黑曜石义手嘎吱作响,他和自己体内的声音说:“你好像很不想从我体内诞生出来?” “哈,废话。”声音嗤笑:“你以为我是谁?我就是你!知道你来自那天堂一样的地球。” “这诡谲的世界你一个人面对就够了,你别想让我代替你,别想让我出生在这冰冷世界中,替你走下去!” …… 菲落米看着越来越接近的熔炉,已经花甲之年的修士开始像小孩子一样,不住的燃起了好奇心。 听蒂塔所说,熔炉似乎是被邪神注视的存在。 但她之前听说过,眷顾者就是因为邪神对某人产生了兴趣后,才产生的。 那么,蝴蝶夫人这个熔炉也引起了邪神的兴趣?是因为什么才引起的兴趣? 是像人类那样,理由五花八门,还是说另有原因呢? 菲落米像学生一样,朝蒂塔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精灵停步,调整着托泰克的状态,以期待他能作为避雷针走的更远一些。 同时,蒂塔指向熔炉,压低声音,好像生怕无处不在的邪神听到一样:“因为熔炉凝聚了知识,是阿兹特千年知识的结晶。” “邪神对物品上的知识最为感兴趣,哪怕祂们已经无所不知,无所不有。” “就像富有一整座金山一样的矿主,外边零散掉落的金子也能引起祂们的兴趣。” “为我们自己自豪吧!至少我们仍然掌握着知识这样,就连邪神也视为珍宝的东西!”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下坠 提佐克只是一名普通的村人。 尽管他头上顶着诸如族中最年轻的战士,又或者是最具天赋的猎人等等头衔,可村中的机密他压根就接触不到。 所以,他并不清楚熔炉才是蝴蝶夫人本体,到现在为止,提佐克巨龙的所有攻击的目标都是那个已经融化的神秘女性巨人。 也正因为如此,他那已经因为怪物化而迟钝了很多的大脑才会如此困惑: 蝴蝶夫人的声音为什么是从下方传来的,她为什么在呼救? 嘴里的华尔蜈蚣在增殖,而在自己的硕大体重下,透明地板的龟裂已经越来越明显了。 但下一瞬间,疑问便烟消云散了。 因为提佐克感受到透明地板下方,自己的弟弟在呼唤他! 提佐克的第一发激光就是靠着海星齐马尔的信息完成了制导,从而击中女性巨人的。 提佐克相信自己的弟弟,而现在,已经因为内部的裂缝而变白的透明地板轰然坍塌,沉重的巨龙带这嘴中不断增殖着的蜈蚣,一齐往下方坚定的坠去。 …… 维塔头疼欲裂,但脑内的声音经过一番发泄后,开始了对蝴蝶夫人的复读: “来了来了来了来了来了别吵别吵别吵……” 维塔沉默,感觉因为涟漪带来的头疼,居然真的因为声音的复读而减弱了。 也许是因为这相当于回应了蝴蝶夫人的求救? 这时,因巨龙的体重而造成的龟裂已经蔓延到维塔脚下,他即将开始已经不记得这是今天第几次的坠落。 护工刚刚在他眼前逃跑,还带着玛丽莲的头里一起钻下了地板上的裂缝。 这让维塔心中有些发急,不过,还好。 还好那根鲜血弩箭还插在玛丽莲的太阳穴中! 巨龙往下坠落,连带着将地板完全撕碎。 维塔瞥了一眼旁边明亮的沃芙,晕乎乎的她现在还浑身着着火,让维塔有些无从下手。 ……算了,不管她了,能将自己改造成9岁女孩,并在谈笑间从肚子里拿出各种乱七八糟东西,还能近距离挨一发手雷不死的人,应该不会因为区区坠落就死了的吧? 大概。 此时,地板碎片倾斜,而维塔拿着自己的折叠门,半只脚踏进门内,一边握着鲜血手弩,通过操作弩箭来感受着玛丽莲的头颅在哪里。 但这比想象中的有难度,平时自己使用手弩都会搭配着多洛之指,都是在上面安一颗眼球来使用,用于定位的。 但玛丽莲头上那只弩箭没有眼球。 现在,就好像操控无人机却没有显示器,只能通过遥控器以及一点点感应来定位一样,很大概率会最终将无人机丢失,并为自己再添一笔损失。 维塔不能丢掉玛丽莲。 鲜血手弩发出嗡嗡震动,地板彻底坍塌。 维塔目光一利,用手弩再次发射一枚弩箭,抓住,让它带着自己往下飞去! 护工就在这个方向! 融化的女性巨人像脓液一般往下滑去,着火的藤蔓成为了漫天星火,维塔与巨大的黑龙相伴落下! 而护工就在他的下方! 弩箭为维塔提供了一个加速度,这让他成为了几人中下落速度最快的,护工的背影在维塔眼中越放越大。 也许是因为快速接近蝴蝶夫人,让熔炉觉得维塔“救驾”尤为积极,那能撕裂头颅的痛感趋于消失,而护工和相伴在他身边的藤蔓已经近在咫尺。 玛丽莲的头也看到了高速接近的维塔,目光流转,闪动了几下。然后张嘴,朝着困住她的藤蔓咬去。 皓齿切割植物,但舌头和口腔也被荆棘划破,流出的鲜血往上飘去,落到了维塔脸上。 而维塔却将身体往折叠门内靠,用脚抵着门框勉强创造出了支点,顺手将带着他飞的弩箭插在门上,掏出霰弹枪,发射! “砰!” 钢珠飞散,在空中本就没有什么闪转腾挪的空间,大多数钢珠将会明明白白的没入护工的背部。 但护工却是露出了一丝冷笑。 我在空中不好闪避,你维塔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护工硬挨了这一枪,嘴里闷哼一声,背部出现了一个狰狞的孔洞。 但这次,他没有急着愈合伤口,而是操控藤蔓,在自己背后结成了一双硕大的翅膀! 翅膀挥动,竟形成强风,并泼洒出荆棘,将自己吹向地面,也扰乱了维塔的飞行! 强风如刀,荆棘借着风势,化为炮弹,向着维塔刺来。 维塔滞空的力量全靠的是那根单薄的弩箭,极易受到外部环境的干扰。 所以,他就像突遭暴风雨的孤舟,在空中翻腾,失去了平衡! 扑面而来的荆棘让维塔无法防御,但他不能跳入门内,不说这是在祭坛内部最后一扇可以用的折叠门了。如果他还半身倚靠在黑门内,而荆棘破坏门框使得黑暗消失,那自己很可能像当初的阿曼达一样,被夹成两段。 所以维塔只能从门内出来,把黑暗拉到自己面前,希望能挡住这些飞刀似的荆棘。 荆棘大多数确实没入了黑暗,可总有几根漏网之鱼,毫不留情的钉到了门框之上。 黑暗消失了,却仍有几根荆棘朝维塔面门射来,维塔只能抬起黑曜石手臂,护住自己的脸部。 荆棘与黑曜石手腕相撞,将那本身就显得狰狞的黑色骨骼弄得更加可怖。 荆棘之雨总算是停下了。 这时,护工深吸了一口气。 他离地面很近了,以护工现在的状态,如果结结实实的撞到地面,他也不可能毫发无伤。 所以藤蔓翅膀往反方向挥动,意图减缓自己下落的速度。 但,这个减速的动作却引起了蝴蝶夫人的不满。 熔炉的智商不高,只觉得自己在痛苦中时,你主动减缓了靠近我的速度,是什么意思? 是背叛! 因此,护工本已舒缓许多的头痛忽然加剧,蝴蝶夫人的求救声充斥脑海,一瞬间,竟然让他有些无法思考。 而这时,一道稚嫩的声音却忽然从上空往他接近而来! “特——诺——奇!” 会这样称呼护工的,只有沃芙了。 而沃芙还在燃烧! 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自己在空中加速的燃烧沃芙穿过了护工制造的气流,直直的扑向了护工的身上! 护工来不及编织藤蔓防御了! 沃芙直直撞进了护工的背部,撞进了那个被霰弹枪造成的狰狞孔洞中! 很快,护工的胸部被烧穿,沃芙的头从他胸口探出,对他怒目而视。 护工张嘴,一股黑烟冒出,苦笑道:“沃芙,当初我不该从那个祭坛中把你救出来。” “救?摧毁了我的家,杀光了我所有家人,这叫救?”沃芙冷笑:“要不是每个祭坛的知识只能由那个祭坛中的居民所继承,你也不会留我活口。” “家人?不,他们只是和你一起,被关在祭坛里的可怜试验品罢了。而且,你不能否认,是我解放了你,让你见识到外面的世界。” “哈!我从来没期翼过任何人的‘解放’!” 此时,二人离地面只有几米,沃芙伸出手,把缠着玛丽莲头颅的藤蔓烧断,牵着藤蔓,往上方甩去。 然后,二人以极高的速度结结实实的撞在了地面上。 第一百四十八章 蝶蜕 维塔用黑曜石之手接到了沃芙扔来的玛丽莲头颅,顺手剥去还在燃烧的藤蔓,然后看向地下。 半透明的蓝色能量中,那里刚刚坠落的两人一片狼藉,沃芙燃烧的肢体因为剧烈的冲击而四散,而护工那本属于路德的肢体开始了新一轮的艰难再生。 维塔却没有这样再生自己的手段。 而众所周知,坠落之所以会对人造成伤害,是因为人在空中积累了一个极快的速度后,又会在接触地面的一瞬间使速度归零。这会在人的身上创造一个非常大的加速度,而冲击力就是加速度和质量的乘积。 所以避免被摔死的方法只有一个了,那就是让自己在空中尽力减速! 自己只有一个道具可以达成这样的目标: 那就是鲜血手弩! 维塔曾经用弩箭让自己飞行的原理是:自身进入黑暗中,再操控弩箭,从而让箭矢负荷的只有折叠门的重量。 但现在不一样了,最后的折叠门已经被护工的荆棘打烂,弩箭现在所要负荷的是维塔自己再加上玛丽莲头部的全部质量。 红色的弩箭被维塔握在了义手中,为他提供了向上的力量。 而手弩本身则在不断吮吸着维塔的血液,让弩箭朝着越来越狰狞的方向变化,从小小的手弩之箭,到攻城弩的大箭,升力也越来越大。 维塔坠落的速度稍微慢下来了一点,这是个好消息。 但坏消息却有两个。 第一:鲜血手弩吞噬的血液越来越多,让维塔的四肢感觉越来越冷,视野中也蒙上了一层黑斑,这是失血过多的症状。 第二个坏消息就是:蝴蝶夫人是个小心眼,正如护工所遭遇的那样,维塔一旦减速,那剧烈的头疼便如附骨之疽一样,缠上了维塔。 两个负面症状一齐袭向维塔,让他闷哼一声。 然后,维塔身体里响起了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嚓!” 仿佛布匹被撕开,衣袖被割裂,清脆异常。 维塔在这一瞬间,清晰的感觉到内心中的声音独立成了一个意识;而身体内部像是被生生剜去一块般,空落落的。 再然后,痛苦如潮水般褪去,维塔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 维塔心情复杂的低声道:“嗨,另一个我。” 孵化的另一个他固执的待在维塔的身体内部,咬牙:“闭嘴,我来承担痛苦,你想办法减缓速度,唔……如果我被你摔得又孵化了,我可不保证再下一个你是什么样的想法!” 声音像是在强忍着剧烈的痛苦一样告诫道。 现在,维塔成为了“蝶蜕”,却因为新的他不愿意出世,从而能保持活动的能力。 一种自暴自弃,却反向接近乐观的情绪在维塔心中蔓延,他抬起手弩,第一次竭尽全力为它供血。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维塔能感受到自己的血液从身体里被抽离,结合到了手弩之中。 也许……这就是使用血魔法的感觉? 而鲜血手弩也第一次在维塔手中得到饱足,弓臂变得粗壮而圆润,俨然成为了曾对菲尼克斯造成过威胁的攻城床弩。 但弓弩的变化没有停止,在体积大到极限后,却又迅速减小,开始往精巧的方向发展。数个大大小小的齿轮出现,弩弦也分裂成了数根。 就像现代的复合弩一样。 而手中弩箭提供的升力也在这一瞬间,变得尤为强大,维塔的坠落也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但是,还不够! 他手肘处传来不妙的“咔嚓”响,但维塔并没有丝毫放松。 因为……减速的距离不够了! 就像已经开始急刹车的汽车,仍然需要一定的制动距离一样,维塔需要更长的减速距离。 现实是,现在的速度虽然减慢了,却仍足以让成为“蝶蜕”的维塔全身骨折,失去行动能力。 维塔看着越来越接近的地面,已经有些自暴自弃的内心却没有生出多少绝望。 在撞击地面前的那1秒钟,维塔甚至有闲心问身体中的另一个自己:“你现在是眷顾者吗?孵化的强化包不包括眷顾?” “我还没生出来呢。” “也是,如果之后你还能打开黑暗的话,记得把我扔进……” 维塔忽然不说话了。 因为他瞬间感觉本已近在咫尺的地面忽然远离了自己! 这种被交换的感觉,维塔太熟悉了。 而因为高度突然的增加,弩箭的减速距离也足够了,维塔开始像空中的风筝一样轻飘飘的落下。 此时,巨龙和他叼着的蜈蚣坠地,造成的风压一下子将附近的蓝色能量吹散了许多。 而骑士熟悉的声音从上空传来:“维塔!拉我一把!” 骑士之前在破碎的地板间不断的穿梭,极大的延缓了自己落下的速度。 约瑟夫不能直接落到地上,因为那里充满了蓝色的能量。 所以,约瑟夫才会尽力让自己保持在透明地板上。 但坍塌的是一个整体,即使骑士已经拼命逃窜了,落脚点也飞快的完全消失。 所以约瑟夫只能往下跳,并在意外中救了维塔一命。 维塔咂舌,看着约瑟夫通过碎石向下,直至抓住了他的腰。 约瑟夫先是抽了抽鼻子:“维塔,你的脸白的吓人,”又看向被维塔夹在胳肢窝中的玛丽莲头颅,摇头不语。 玛丽莲瞪大眼睛,骑士却已经把注意力放回了维塔身上:“现在该怎么做?” 两人一头在慢慢悠悠往下飘落,以现在的速度落到地面,和下楼梯所受到的冲击没什么两样。 所以维塔偏头:“很简单,把我们和地上那里的护工交换位置,让他再享受一次自由落体的过程吧。” 约瑟夫点头,转瞬间,他们来到了地面。蓝色能量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涌来,骑士后退一步,却发现能量全部涌入了维塔身体中。 但维塔并没有什么感觉,他现在只是一个“蝶蜕”,能量对他不感兴趣。 能量感兴趣的是维塔身体中的新一个他。 很快,护工开始了新一轮的自由落体;而维塔身体中的另一个他却开始了惨叫。 维塔不能对另一个他的状态置之不理,必须尽快去把蝴蝶夫人关掉。 所以,维塔把玛丽莲的头放下,有些忐忑的去推相框小门。 万幸,那片熟悉的黑暗并没有因为自己身体里出现了新的他,就弃之而去。 掏出酸液,浇到玛丽莲脸上。 玛丽莲坐起,眼神游移,想要关心维塔,却因为怀抱着愧疚不敢看他。 她在愧疚因为自己的大意,让维塔再度陷入了危险的境地。 而维塔不打算告诉玛丽莲自己已经变成蝶蜕的事实,只是挥手:“走吧。” “喔……”玛丽莲回答。 “以后,记得一起行动,不要再和我分开了。” 玛丽莲抬头,眼睛闪闪发亮。 “喔!”她坚定的回答道。 第一百四十九章 被遗忘的人 向维塔承认了错误的玛丽莲从新抖擞精神,抬起头,透过聚集在维塔身边的蓝色薄雾,看向他的脸。 然后,她发出了一阵小小的惊呼:“维塔,你的脸色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苍白?” 苍白的脸色是因为鲜血手弩过量吮吸血液导致的,维塔因为现在是蝶蜕,所以才没感受到身体上的任何不适。 他虽然不打算老实交代自己的身体状态,但让伙伴一直操心自己的身体也是没有必要的。 所以,维塔转过身,一方面暗暗尝试操作手弩看看能否让血液回流,另一方面则是以平时的语气说道:“很简单,是被从高处坠落吓的。” 约瑟夫听到这句话,差点背过气去,而玛丽莲挑眉,明显的不相信。 血液没有回流。 而玛丽莲正打算说些什么,就看到维塔指了指地上燃烧着的火星子:“与其关心我的脸色,不如看看沃芙怎么样了。” 沃芙很凄惨。 本来就在燃烧着的她被摔得四分五裂,下巴也没了。疼却不能龇牙,不能说话。也因为肢体断裂没有捂住伤口的方法,浑身上下只能任由火辣辣的疼痛发展下去。 火辣辣,物理层面上的。 玛丽莲咂舌,小心的用手捡起一截手臂,火焰烧灼着酸液滋滋作响,玛丽莲面不改色,把手臂安到了沃芙身上。 而沃芙明亮的脸部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神色,有了手臂,她能做的事情就太多了。 第一件事就是把下巴装回,用漏风的声音朝维塔吼道:“黑门!你还在等什么呀!快去蝴蝶夫人的身边呀!” 约瑟夫皱眉:“沃芙女士,现在不是应该把护工塞进黑门的黑暗中,把他彻底消灭吗?” 沃芙装回了自己的脚,把燃烧着的手按到护工头顶上。 上面苍白的盲蛛受惊,四下逃窜,将火星子带到四周,引起了护工整个身体的燃烧。 但在蓝色能量的环境下,这点伤害对护工来说一文不值。 植物很快就扑灭了他身上的火焰,而不知隐藏在哪里的盲蛛群也像是裹在蓝雾中的黑色毛毯般涌来,争先恐后的爬到护工的身上。 只是,离护工完全。 沃芙回头:“你们看见了吧?先不说杀死护工需要把这里的盲蛛群全部杀光,你们就是想把他分割开扔进黑暗里,也是不可能的。” 维塔欲言又止,却看到沃芙眼中意味难明的火光:“黑门,你身上发生了一些事情,对吧?” 玛丽莲又把视线聚焦到维塔苍白的脸上,沃芙继续说道:“这里就交给我吧,你把精力放自己身上就行,” 然后,燃烧的她看向地上的护工,笑道:“再说,我也想好好的和特诺奇叙叙旧呢!” “嘿!那边的傻龙!不来帮我一把吗?” …… 特拉佐尔快窒息了。 而她忽然发现,渺小脆弱的自己已经无计可施了。 之前,她还能凭借劫持蒂塔,从而在约瑟夫和菲落米间,像游鱼般反复横跳。这条小鱼甚至有野心挟持精灵,以救回她的路德。 但,熔炉的异变一下子让祭坛底下的环境变得不适于这名普通的,甚至没被蝴蝶咬过的少女生存。 再灵活的游鱼被抛到岸上,也只能扑腾几下,静待脱水。特拉佐尔身处于这蓝色的环境中,也只能彷徨的寻找蓝色稀薄的地方,尽力去呼吸一口没有被染色的空气。 皮肤似乎将要龟裂,脆弱的身体即将在蓝色的风浪中被冲刷殆尽。 但特拉佐尔忽然发现,自己不能这样彷徨下去了。 因为她离路德越来越远了。 特拉佐尔凝目望去,知道路德在什么地方。 就在蓝色能量最密集处。 上空的透明地板碎裂,一块块的往地上落来,而特拉佐尔甚至没想到闪避。 她迈步走进了蓝色,屏息,甚至在一时间感受不到身体的痛苦,只想一步,一步的去接近路德。 “啪嗒。” “啪嗒啪嗒。” 特拉佐尔身边似乎有什么东西落下,但被可怖血管撑大的眼睛、和被鸣叫堵塞的耳朵没办法确定周围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直到她的脚被绊了一下。 痛苦一瞬间回到了特拉佐尔的身体,浑身上下无处不在的撕裂感甚至让她无法叫出。 她倒下,手指不自觉的抓紧了绊倒自己的物体,牙齿甚至要被自己咬碎。 然后,特拉佐尔发现,自己捏住的东西黏糊糊的,很软。 发现自己倒在了一大堆尸体之间。 一大堆有着相同样貌的“尸体”。 蓝色能量仿佛小溪似的流入她抓住的尸体内部,让周围的空气为之一清。这也是特拉佐尔能恢复意识的原因所在。 然后,“尸体”的手忽然弹起,把特拉佐尔的手扫开,让她踉跄几步,向后退去。 “尸体”坐起,身上的黏液渐渐凝固,凝固成了特拉佐尔之前熟悉而讨厌的制服模样。 帝国税务官盖伊,在两次坠落中不知孵化了几次,留下了多少“蛹”的男人,此时施施然站起,甚至有闲情逸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然后,盖伊扫了一眼满地的他,又看向特拉佐尔:“小姑娘,你刚刚掐的我可真疼。” 蓝色汇入税务官的身体,而盖伊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 蒂塔带着菲落米走在前往熔炉的路上,但她忽然驻足。连接着托泰克的血管扯了一下,让前方那没有意识的避雷针驻足下来。 菲落米好奇的看向精灵:“怎么了吗?公主?” “我感觉前面忽然出现了一个强大的气息。”蒂塔皱眉,回头看向菲落米:“这里的盲蛛还有多少?” 菲落米看向自己的肩膀,她的手被切断后,那里曾短暂的成为了盲蛛的巢穴。但现在,那里已经空空如也。 蒂塔叹气:“真是可惜,虽然不如路德,但前方似乎出现了另一个适合当做护工容器的人。如果盲蛛还够,我们大可以让护工舍弃掉路德已经千疮百孔的身体。” “不过么,现在我们好像惹不起那个新出现的人。”蒂塔摇摇头:“菲落米,我们绕路吧。” …… 特拉佐尔看到周围蓝色能量的流向,一时间似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以及眼前那盖伊的用处。 自己想要在周围的环境中行走,就必须抱紧眼前税务官的大腿。 于是,特拉佐尔尽量让自己显得人畜无害起来,用和路德撒娇的语气,向盖伊说道:“税务官,先生。您,能保护我吗?” 盖伊不熟悉特拉佐尔,但特拉佐尔知道她村子里的这名官员是个色鬼,懒鬼,无可救药的人渣。 简而言之,可以利用。 然而,这位色鬼看着特拉佐尔,却是轻巧的行礼,像个优雅的骑士一样说道:“当然,小姐。阿兹特族也是帝国的公民。帮助公民是本官应尽的义务。” 特拉佐尔愣神,只听得盖伊接着说:“不过,本官对这里还有个感兴趣的地方,不知道小姐您能否赏光,和我一起来看看呢?” “尸体”堆旁,蓝色雾中,特拉佐尔看着眼前税务官发出的邀请,想到远处情况不明的路德,暗暗下定决心。 然后,她握住了盖伊伸来的手。 第一百五十章 起跑线 盖伊有些絮絮叨叨。 他在特拉佐尔前方引路,却是在不停的伸展自己的双臂,又或是轻轻扩胸。 “咔咔”在从盖伊身体内部不断传来,而税务官的嘴里则小声的自言自语:“板凳,椅子,桌子,柜子……哈,也许我已经可以用自己凑出八个房子的整套家具了。” 特拉佐尔忍不住出声:“阁下,你要带我,去哪?” “那个融化的女性巨人似乎就掉在了前面,”盖伊朝前指:“你不好奇她是什么东西吗?” “不好奇。” “唉,”盖伊夸张的摇了摇头:“其他的那些我,在这里当官当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在自己脚底下有着么多秘密。但你是住在这里的居民,应该对自己家乡的点点滴滴了解的更多一些才对。” 特拉佐尔兴致缺缺的别开视线,嘴上应付到:“其他的,你?” “没错,你应该看到之前地上那些身体了吧?他们就是其他的我。” 特拉佐尔很是不解的歪起了头:“你们,应该,是同一个人。” “不对。我是我,他们是他们,”盖伊耸肩:“我绝不会承认那些连做好本职工作都当成大功一件的家伙们和我是同一个人。” 特拉佐尔还是无法理解,她正打算说些什么,却看到盖伊忽然驻足。 有三个人从前方蓝雾中出来,为首的那人身上也有争先恐后涌入的蓝色能量,和盖伊对视,像一大一小两个旋涡在相互凝望。 较小的旋涡就是维塔,他看到之前有着一面之缘的盖伊,一时间握紧了手上的枪。 维塔在怀疑这名税务官是怎么来到这祭坛最深处的?是本来就是蝴蝶夫人计划的一部分?还是隐藏了自己的力量,用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潜入下来的? 他怎么也想不到盖伊是一路死下来的。 而盖伊也看到了维塔手上的枪支,吹了声口哨:“呼!新型的转轮手枪?先生,希望您有持有这种手枪的许可证件。” 玛丽莲挑眉,拳头握紧,爆炸的能量又一次涌动:“这好像不关你这个税务官的事。” 随着玛丽莲话音落下,三人全都做好了与这不速之客战斗的准备。 谁知,盖伊恍然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然后郑重的行礼:“确实,这位女士,多谢您的提醒。阿兹特这里属于自治区,出现什么样的武器都不在我这个税务官的管辖范畴里。” 然后,盖伊又自言自语道:“管这个的应该是村民自发组织起来的治安团体,但是,这个团体似乎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建立起来过,大多是为了应付帝国而装装样子……见鬼,我得和帝都那边写一封信,把这个情况报告给帝都去了。” 玛丽莲和约瑟夫面面相觑,而维塔则是皱眉:“先生,还有其他事情吗,我们赶时间。” “嗯?哦,没了。帝国的子民们,祝愿你们能在这里平安喜乐。”然后,税务官回头,对特拉佐尔说:“我们走吧。” 两队人擦肩而过,玛丽莲和约瑟夫一起深深的看了一眼特拉佐尔,而小姑娘则不服输的回瞪。一时间,似乎有电光在他们之间闪耀。 但对约瑟夫和玛丽莲来说,特拉佐尔只是个小角色。而领着她的盖伊似乎颇得蓝色能量的喜爱,让他们有些顾忌。 玛丽莲警惕的看着盖伊和特拉,不料维塔却忽然停步,她的鼻子撞在了维塔后脑勺上,捂住,有些酸酸的。 维塔回头看向盖伊:“你没听到蝴蝶夫人在呼唤你吗?” 盖伊摇头:“没有。” “真是奇怪,我抵抗蝴蝶夫人的呼唤抵抗的头疼,你却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 盖伊微笑:“也许,是我在蝴蝶夫人面前立下了不一样的誓言吧。” “哦?” “我在她面前发誓,做好税务官的本职,成为阿兹特和帝国之间的桥梁,”盖伊眨眨眼:“或许蝴蝶夫人因为我这个誓言,没把我当做自己人,才没有呼唤我。” 维塔心中的声音忍着痛苦发笑,对维塔说:“呵,你和我想的一样吗?这个蝴蝶夫人真是不大聪明。” “是啊,简直像个机械的人造物一样。” …… 艾比和奥罗拉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她们是最接近熔炉的人,却没能等来任何敌人或者队友。 奥罗拉叹了口气:“算了,我们别等约瑟夫了,再去熔炉那里看看,有什么我们能做的吧。” 艾比亦无不可,她还心心念念自己的橘猫究竟是哪里去了。 于是,她们往熔炉那边走去。越是接近熔炉,蓝色便越是接近稠密的浓雾。但艾比就像是无坚不摧的破冰船般,轻易的撕开了这蓝色的帷幕。 “沙沙沙。” 不安的盲蛛从蓝雾中露出来了,它们汇集成了一道河流,往熔炉的下方走去。 奥罗拉捏了捏艾比的手,呼了口气,提高警惕跟了上去。 很快,奥罗拉和艾比跟着盲蛛河流,先于所有人来到了熔炉身边。 盲蛛流汇聚到了熔炉下方。 那里有什么? 还没等奥罗拉有所反应,艾比身上布满眼珠的脐带已经缓缓伸出,顺着盲蛛的河流而去。 奥罗拉张嘴,却看见艾比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怎么了?”修女关切的问道。 “蜘蛛脚毛绒绒的,有些扎人。”艾比回答。 奥罗拉愣了愣,想笑,但笑声刚到嘴边,却只化为了一股叹息。 艾比是她名义上的学生,也是她生命的一种奇妙意义所在。这使得奥罗拉常常想让自己去忘记艾比不是个普通的女孩子。 但现实却是,艾比是伟大存在,尽管她很弱小,却能让能量退避,能操纵不详的脐带。 也许,自己不应该把艾比当做什么事都需要自己去安排,去操心的小孩子? 奥罗拉牵着艾比的手松了松,但终究没有放开。 艾比偏头,察觉到了奥罗拉心中的天人交战,心中涌现出了一些小小的疑惑。 但疑惑很快就被冲淡了,她身上的脐带一震,说道:“尼古拉斯,我找到你了。” 进入熔炉底部探查的脐带,找到了已被盲蛛裹成一个黑球的橘猫,连带驱散了里面如水的蓝色。 奥罗拉觉得有些恶心,熔炉下方像是有个活了百年的长发女妖,把自己油腻腻的头发一股脑全部塞了进去。 “尼古拉斯,出来。”艾比没有感情的声音静静陈述,而奥罗拉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熔炉的异状,不会就是这个橘猫引起的吧? …… 维塔一行忽然再次减慢了前行的速度。 维塔掏出一颗眼球,往他们并排处扔去。 那里,似乎站着着熟悉的敌人。 …… 艾比的脐带似乎比她本身更加的没有耐心。 脐带分化出无数枝丫,往黑球内部伸去。 但,盲蛛这次没有乖乖退散。 也许是因为极其接近能量的源头,也许是因为避无可避,盲蛛们张嘴,往脐带的眼珠子那里咬去。 转瞬间,艾比的神色变幻莫测。 不知为何,艾比似乎能够接受蜘蛛体内蕴含的纷繁知识,她尽情阅读着脑中多出的东西。 然后,艾比看向奥罗拉,眨眨眼:“老师,我好像知道应该怎么关闭这个熔炉了。” “该怎么做?”奥罗拉眯眼,看向熔炉表面。 橘猫抖落了被脐带逼走的盲蛛,窜走;蓝色雾气开始消散;艾比身上脐带分化,一边尽力黏住更多的盲蛛,一边张开,往熔炉身上敷去。 “只需要一点时间。” 艾比话音刚落,奥罗拉就突然跃起,闪着电光的手掌一把向熔炉表面抓去。 然后,修女从熔炉表面撕下了一个模拟着周围颜色的海星。 海星齐马尔在奥罗拉手上挣扎,而修女点头:“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此时,海星开始在奥罗拉手上,以一种神秘的规律震动起来。 …… “老师,我好像知道应该怎么关闭这个熔炉了。” “只需要一点时间。” “麻烦您保护我一会儿。” 蓝色能量散开,而所有被蝴蝶咬过的人心中,忽然传来了这样一道稚嫩却没有感情的声音。 维塔知道,这是艾比的声音。 而他们三人同样看到,能量的另一侧,同样有三个身影。 滚动的眼球还没有传回信息,而维塔自己已经看到了,旁边不远处的人就是绝美的蒂塔。 蒂塔同样通过托泰克,听到了艾比的话语。 两队人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麻烦您保护我一会儿。” 艾比的声音模糊的刚落,无需发令枪,无需裁判。 同时同分同秒,维塔与蒂塔瞬间开始了朝着熔炉的全力冲刺! …… 提佐克巨龙听到了他的弟弟,海星齐马尔的求救。 于是,一道激光在开始赛跑的两队人身后一闪。 第一百五十一章 追逐 赛跑开始! 艾比那句不知为何像蝴蝶夫人之前的求救一样,传递到所有人耳边的“请保护我”,点燃了维塔和蒂塔之间的比赛。 调查员和精灵都瞬间理解了这句话中所蕴含的信息。 艾比需要保护,说明她没有自保的能力,甚至她关闭熔炉的动作都可能容不得有什么较大的干扰。 也意味着,她现在已经找到关闭熔炉的方法,距离蝴蝶夫人停机已经不远了。 所以,蒂塔心中有了明确的目标,她要和菲落米尽快赶到艾比身边,将那个史上最弱的伟大存在彻底杀死,以阻止蝴蝶夫人的关停。 而维塔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在这短短的几百米中阻止蒂塔的前进! 精灵从四肢动脉中伸出的大血管,像拴马的缰绳般拴着托泰克,托泰克本已衰朽的身体此时手脚并用,在血魔法的刺激下,压榨出了超乎极限的力量。 于是,蒂塔就好像有了六条腿,轻易的将维塔甩开了一小截。 但就算蒂塔的脚变得和蜈蚣一样多,也不会快得过子弹。 面对露出背身的精灵,维塔抽枪,在跑动中大概瞄准了她纤细的背部。 这时维塔发现,纤细苗条是大有好处的。 比如现在,他就很难在剧烈跑动中有百分百的把握击中蒂塔的身体。 维塔也不能停下来再瞄准,因为菲落米还跟在他的身后虎视眈眈。也不能使用易于操纵的鲜血手弩,因为手弩是曾属于蒂塔的鲜血武器,不知道在上面有没有留着难以察觉到的后门。 此时玛丽莲坠在赛跑队伍的最末尾,并且知道即使用上爆炸,也不会快过维塔的子弹。所以她和约瑟夫一起,将精力放在了夹击菲落米之上。 菲落米也确实是个难缠的对手。而现在,也没有奥罗拉这个魔法师来牵制她的幻术了。 没有了奥罗拉幻术的牵制,一些原本无法奏效的简单魔法,此时将会派上极大的用场。 菲落米动了动她仅剩的手臂。 下一瞬间,原本正想通过交换停住菲落米的脚步的约瑟夫,忽然感觉眼前一黑,仿佛是被厚厚纱幕蒙住了眼睛。 他的眷顾是依托于视觉发动的,而眷顾者对魔法的抗性普遍不高。 骑士居然是这场赛跑中第一个暂时出局的人。 玛丽莲的视觉也被蒙住了,这让她有些难以使用大范围的爆炸攻击,否则很可能会伤及维塔。 她只能静下心来,去聆听几人的脚步: 那稍显迟疑,速度明显放缓的应该就是视野和她一样被蒙住的约瑟夫;那六只脚“啪嗒啪嗒”,不协调奔跑的应该是最前面的蒂塔;而后面明显在调整重心的脚步声,应该就是维塔。 剩下那个,自然就是她的目标,菲落米了。 玛丽莲找到了疑似菲落米的目标后,她深呼一口气,调整大腿肌肉,并将精力集中在脚底。 然后,引爆自己的脚底板! “砰!” 几乎是在爆炸的同一时刻,维塔也开枪了。 “砰!” 这一瞬间交织在一起的两声巨响掩盖了所有人的脚步声。 菲落米苍老的脸挤出一丝笑,她似乎等这一刻很久了。 此时,玛丽莲以一场小小的爆炸,在平地上获得了极快的速度,高速运动的她几乎是贴地飞行。 看不见,并且听觉也受巨响干扰的玛丽莲,朝记忆中菲落米所在的地方一拳挥去。 但拳头所指的那里,站着的却不是菲落米,而是同样视听受限的约瑟夫。 这是菲落米的小小诡计,只是用幻术魔法稍稍挑动,再改变自己的位置而已。 快拳即将接近约瑟夫的后脑勺。 维塔没有受到幻术的干扰,但他此时也并不关心背后发生了什么。他的伙伴只要能达成拖住菲落米,不要让修士生成该死的水障就行了。 可惜,水障确实没有生成,但奔跑中的射击确实过困难了。维塔的第一枪堪堪擦着蒂塔的肩膀飞过。 就差一点点而已! 似乎是感受到了子弹滚烫的气流,蒂塔肩膀缩了一下,然后回头,对维塔展露了一个挑衅式的微笑。 这微笑美丽得足以倾国倾城,其中的挑衅意味在他人看来,更是能像技艺高超的猫儿玩弄老鼠一样的,去玩弄人心。 当然,一个微笑想要达成这样的目标,一定是在笑容中掺了幻术魔法的作用。 维塔对幻术魔法免疫,所以他只觉得这个笑容挺好看。 好看得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折断蒂塔手指的触感。 所以,蒂塔瞳孔一缩,看到维塔的食指再次收紧,想要扣动扳机。 这次,掌握了奔跑与射击节奏的维塔,命中的信心提高了一截。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菲落米心中亡魂直冒,但她觉得优势应该还在自己这边。 因为,约瑟夫就要被玛丽莲的拳头干掉了! 但为了以防万一,菲落米还是从玛丽莲身上抽回了一点点魔力,用作准备制作帮助蒂塔防御的水障。 但,正因为玛丽莲身上少了这一点点魔力的干扰,让她的脑子忽然清醒,想到了什么。 于是,在拳头接触到前方那人的背时,玛丽莲忽然收回了力道,变拳为掌。顺着那人的肩膀往上摸去,直到摸上了这人的脸。 触感棱角分明,脸颊上有新长出的胡茬,挺帅。 是约瑟夫。 玛丽莲暗道一声侥幸,保持着向前飞跃的姿势,抓着约瑟夫的脸,来到了他耳边。 约瑟夫龇牙咧嘴,而此时,两声巨响已然过去,脚步声又恢复了清晰。 菲落米的位置再一次暴露,玛丽莲在骑士耳边小声念叨:“约瑟夫,我要把你扔到那该死的修士面前,夹击她!” “噫!呀!” 还没等约瑟夫出声反对,视野被遮蔽的骑士忽然感觉双脚离地,耳边破风声传来,依稀听得前方跑动的声音。 维塔同样听到了后面的动作,他左手上拿出了个眼球,往后看,看到了玛丽莲的投掷,约瑟夫的飞起。 维塔深呼吸,忽然转动手臂,将枪指向了修士。 但是,没有发射子弹,而是直接把枪身甩脱手,朝菲落米脑门那里掷去。 枪和约瑟夫一齐飞在了半空中。 蒂塔同样回头,轻轻将包裹着被渗血染红的绷带的纤手挥动。 …… 他们背后的,正蓄力的黄色激光越来越亮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知识与存在 几分钟前,护工仍然躺在原地。 这名伟大存在是依托于路德的身体复活的,但因为一系列的变故,导致他的实力并没有恢复,路德的意识也没有消失。 他甚至需要盲蛛的帮助,来压制身体中那亡命徒的意识。 而盲蛛这种小生物,在没有寄生于人头皮中前,是天生怕火的。 碰巧,护工身边现在就有不止一处火源。 火源就是因坠落的猛烈撞击,而散落在四处的,沃芙的身体结构。 但沃芙显然并不在乎这样的伤势,她从肚子里胡乱的掏了掏,就找到了补足这些结构的零件。 此时,她哼着歌,很愉快的在地上画下火焰的道路,脂肪燃烧的香味也在不断地飘散。 很快,一条条精巧的,由火焰构筑的陷阱道路便完成了。 道路的入口宽阔,能让想涌到护工身上的盲蛛毫无顾忌的进入。但,越往里走,火焰道路便会越收越紧。 最终,将会引导着盲蛛步入火海。 完成了这些刻画在地上的火焰陷阱,听着盲蛛被加热后的劈啪作响,沃芙盘腿坐到护工身边,轻笑:“哎呀,好高兴!这次你大概真的要死了。对吧?特诺奇。” 躺在地上的护工缓缓吐了一口浊气,知道沃芙说得不错。 伟大存在的诞生,其实和“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这句话有些类似。 知道的越多,说明知识量越大,而邪神最喜欢的东西就是知识。 丰富的知识必然引来邪神的侧目。一个人,不管以何种形式,使得丰富的知识凝结在自己身上的话,就有机会引起邪神们的强烈关注,从而获得成为伟大存在的门票。 比如艾比,她是世界上第一个人造人,凝结着坦斯肯兰弗和蒂塔所释放的禁忌知识;比如总督斯蒂芬妮,她监听城市的动作就是在不断收集知识,强化自身。 又比如躺在地上的护工: 阿兹特族因为种种原因变得愚昧异常。护工则通过一些手段,获得了记录着那些被阿兹特所遗弃知识的盲蛛一定的控制权,并以此垄断了阿兹特族所有的知识。 也许,在邪神看来,护工就像是在一片知识的绿色荒漠中意外出现的宝石一样耀眼,所以才会赋予他植物的能力,使其成为伟大存在的吧。 但,护工所代表和凝结的知识,有很多是寄存于这些可以被他吸引的盲蛛身体内的。 而盲蛛一旦减少太多,古老的知识就会被销毁成意义不明的片段,那邪神也必将收回投向护工的视线。 护工却没有丝毫解决的办法。 橘色的火焰因前赴后继的盲蛛冲天而起,还在燃烧的沃芙看着这一幕,有些心神摇曳。 毕竟,亲手像钝刀割肉一样,彻底埋葬一个文明的同时,还杀死一名伟大存在的机会可不多。 更别说这位伟大存在是她的仇人了。 提佐克巨龙坐在沃芙对面,他猩红的竖眸盯紧了沃芙和护工。 护工强笑道:“你想在我不是伟大存在后,用激光杀我?” “没错,否则杀不干净怎么办?”沃芙摆了摆头:“自然界中只有蟑螂拥有此等生命力,特诺奇,你也差不多呐。” 然而,就在沃芙轻松愉快的挑衅着护工的时候,另一边的奥罗拉刚刚将隐藏在熔炉上的海星齐马尔撕下。 海星发出的神秘震动随着空气传来。 提佐克巨龙忽然抬起了头,望向远方,似乎有些不安的挥了挥脖子。 沃芙叹气,用阿兹特语说:“提佐克!我不是说了吗,只要再等等,等到盲蛛的数量下降到一定程度,你就可以用一发激光,把特诺奇蒸发掉了。” “特诺奇可是蝴蝶夫人的头号打手,解决了他,蝴蝶夫人那个炉子还不是任你宰割?” 但是,巨龙似乎没有因为沃芙这几句话而恢复冷静。反而,他愈发的焦躁,张开了嘴,让华尔蜈蚣落在了地上。 同时,巨龙身上残存的激光魔偶又开始散发金色的光芒。 沃芙不知道在熔炉那边,巨龙的弟弟被奥罗拉捏在手心中的局面。 这也怪不得奥罗拉,在修女眼中,海星只是个突然异变,袭击了他们,之后还和巨龙一起逃跑了的村人。现在海星鬼鬼祟祟的趴在熔炉上,谁知道是不是想对他们不利? “咦?咦!”沃芙站起,有些手忙脚乱。 从巨龙嘴里落下的蜈蚣开始在沃芙周围爬动,不断增殖的肢节有些甚至压灭了沃芙所布下的火焰陷阱。 护工没想到转机来得如此之快,他微微抬起头,用眼睛观察着附近的情况,同时悄悄在背部伸出藤蔓,想要以此来拯救尽可能多的盲蛛。 但,护工没想到他的眼睛扫到了两个正往这里接近的人。 是在往这里接近的税务官盖伊,以及躲在他身后的特拉佐尔。 特拉佐尔也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护工,眼眸中瞬间散发出一抹光彩。像小别的妻子看着归来的丈夫一样,眼中尽是怀念和爱意。 特拉佐尔和护工两人的目光对视,属于路德的意识忽然激烈的挣扎起来。 护工失去了太多的盲蛛,压制不住路德的意识了。 伟大存在只能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路德的挣扎,看着一种强烈的情绪在自己心底冲天而起。 护工尝试着解读起路德的这种情绪。 是爱吗? 不对,是恨。 里里外外充斥着护工内心的,只有这针对着特拉佐尔的滔天恨意。 此时,巨龙仰头,朝着前方发出了第一道激光。 …… 维塔决定朝菲落米投掷枪支,是因为在剧烈跑动中开枪的话,很可能会打偏,伤及自己的同伴。 而枪支的质量颇大,俨然可以看成沉重额的投掷物。在他们对菲落米的三面夹击下,只要有一道攻击奏效,就能让修士受到重创。 蒂塔的纤手摆动,挥出了滴滴泪状的血液。 血滴在空气中瞬间袭向了维塔,像针一样扎进了维塔的身体中。 但蝶蜕状态下的维塔面不改色,只是感觉像被几十只蚊子同时叮了一下,投掷的姿势没有丝毫改变。 只有他体内的声音微不可查的闷哼了一声。 枪支和约瑟夫在空中接近菲落米,积蓄着爆炸能量的玛丽莲还在虎视眈眈。 现在,留给菲落米的是这样一道问题: 她要怎么躲开,躲开哪几道攻击呢。 现实没有给她仔细思考的时间。 所有人忽然感觉周围环境一瞬间变得尤其明亮。 一道激光从正相互追逐的队伍中直直穿过。 第一百五十三章 接近 海星齐马尔在奥罗拉手中震动,向远方传出了只有他们兄弟二人才听得懂的信号。 通俗易懂来说,就是:“向我开炮。” 巨龙表现出了明显的迟疑,但海星的震动愈发强烈,像是在催促他冥顽不化的哥哥尽快动手。 巨龙似乎终于被说服了,激光闪耀,发射。 但,他身上的魔偶之前被护工绞碎了大半,又因为内心深处那无法克服的犹豫,这一道激光比之前可以贯穿祭坛,烧融大地的光线差远了,只是类似于小小的灼热针刺,一路往前。 所以,在追逐的几人只觉得自己身边强光一闪,周围的空气被瞬间灼烧,所有人的瞳孔也因为忽然暴涨的光线缩成一个小孔。 维塔一行和那绝美的精灵十分幸运。这一道突如其来,贯入队伍中的激光没有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只是强光和高热扰乱了他们对菲落米的夹击阵势。 玛丽莲和约瑟夫纷纷停手,现在,袭向菲落米的只有那只还在空中飞行的手枪了。 这是修士的幸运,在三人的夹击下她很难想出可以全身而退的方法。她微微偏头,就躲过了飞行的手枪。 但,这也是修士的不幸。 激光带来的强光很快黯淡下去,而菲落米闷哼一声,感觉到自己的侧胸处缺了一块,空落落的,还在散发着焦糊的味道。 疼痛还没有顺着神经传递到大脑,菲落米闷哼一声,用自己仅剩的那只手捂住伤口。 也许是因为烧灼,伤口处并没有流出血液。菲落米此时也并不想停步,她还需要去掩护蒂塔。 所以,修士只能从玛丽莲以及约瑟夫那里,收回了针对他们的所有魔力,在跑动中把精力全部放在光暗魔法的愈合自身上。 伤口很快就长出了新肉,破损的内脏也在快速复原。 这是有代价的。 菲落米收回了魔力的一瞬间,玛丽莲以及约瑟夫便重新获得了光明。 约瑟夫之前被玛丽莲扔出,此时堪堪落地,他踉跄几下,重新获得了平衡。 手枪却好巧不巧的落下,滑到了骑士的面前。 玛丽莲先行几步,靠着强大的爆发力超越骑士。 现在,还在她前面奔跑的菲落米露出了后背一整个的破绽。 这是个机会! 玛丽莲双手交叉,护在面前,两只脚底一起积蓄了爆炸的力量。 然后,爆炸,加速!火光冲天,破风而起,把自己当做全速的炮弹往菲落米后背撞去! 但,这一招的缺点还是动静太大了,也不可能瞬间就把自己加速至超音速。 所以,修士听到了这个动静,却没有回头。 菲落米还捂着自己的伤口,看着那被维塔追逐的精灵的背影,狠下心来。 然后,玛丽莲便一头撞在了突然在面前水障上。 这是原本用来保护蒂塔的水障。现在,却被菲落米用来保护了自己。 水障可以阻挡子弹,同样能,阻止玛丽莲的奔袭。 她撞上水障,却觉得自己迎头撞碎了一堵混凝土墙面,速度放缓,头晕眼花。 水障破碎后的液滴四处飞散,像小雨一样撒向各处。雨滴反射着无处不在的蓝光,竟然反射出了不一样的彩虹。 然后,约瑟夫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彩虹中。 骑士挥手,把被玛丽莲撞出的液滴洒向远处。 洒到菲落米的背后。 玛丽莲此时终于摆脱了水障,她看着健步如飞的约瑟夫背影,几乎想要喝一声彩。 直到玛丽莲看到骑士手中握着的枪。 “不会吧……”联想到上次约瑟夫持枪的表现,她在心中哀叹,只能加紧修复自己的脚底板,快速跟了上去。 …… 奥罗拉原本以为抓住的海星只是个小角色。 毕竟,在她电流刺激下,这只海星甚至没能伸出他的毒牙,只是像只人畜无害的小鸡。 但当海星开始诡异震动起来,远处激光就因为蓄力而瞬间明亮之后,奥罗拉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了。 联系到之前黑龙即使被重创也要带走海星的动作,修女不信这两个现象间会没有任何关系。 顾不得多想,奥罗拉遵循心中的本能,马上将海星往旁边扔去。 几乎就是在下一瞬间,高热的激光便从海星之间穿过,并接着打在了蓝色熔炉上。 海星痛苦的摆动着触脚,一时间竟然难以逃跑。 奥罗拉没空理海星,她转过头,冲艾比喊到:“艾比!没事吧?!” 修女看到艾比的脐带此时已经层层叠叠,完全覆盖住了熔炉的表面。 整片肉红色间,唯有被激光击中的那里出现了一个圆形的空洞。 但空洞很快就被蠕动增殖的脐带和眼球填补上了。艾比似乎觉得有些痒,摸了摸鼻子。 然后,艾比摸着鼻子回头对奥罗拉说:“我没事,” 海星似乎克服了疼痛,又在拟态附近的颜色,准备开溜。 这时,艾比接着说了下去:“老师,刚刚这只海星在说‘向我开炮’。” 此时,远处巨龙那边又一次明亮起来,奥罗拉朝那边眯眼,却隐约看到了一队正往这边狂奔,并在相互攻击的赛跑队伍。 “真是复杂……”奥罗拉喃喃道,伸手,又一次次捡起了那想要逃跑的海星。 “向你开炮,哈,有意思,”奥罗拉轻笑:“真是让人感动,那我利用你一下,你不会介意吧?海星先生。” …… 维塔发现他的队伍已经快要接近熔炉下方,包裹着炉壁的脐带依稀可见。 而那被蒂塔当做马车的托泰克,此时浑身的关节已然因剧烈的摩擦肿胀起来,似乎随时随刻都会散架。 但,只要这名老村长还有能被压榨的剩余价值,蒂塔就会把他操纵到粉身碎骨为止。 维塔深呼吸,又一次掏出枪来。而维塔身体里赖着不出生的另一个他,此时也停止了痛苦的呻吟,变得格外安静。 约瑟夫已经拿着手枪,通过和水滴的交换来到菲落米头顶上,菲落米却刚刚完成身体的修补,还没有用魔法抵抗的能力。 玛丽莲回忆起之前约瑟夫用枪的效果,想要朝着约瑟夫大喊,嘿!伙计!用刀,别用枪! 但,她又想到,这种情况下,用枪也许是最好的选择。以约瑟夫的力气来说,刀不能保证一击将菲落米斩首,但子弹却能将修士的大脑直接搅碎。 所以玛丽莲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而且,约瑟夫已经如此接近菲落米,枪口几乎贴着菲落米的耳朵。这个距离下,就算是个卷毛狒狒也能开枪命中的吧? 而且!约瑟夫似乎努力的练习过枪法,和维塔也交流过射击的经验。也许,是时候检验他努力的成果了吧? 约瑟夫把枪口贴近菲落米的后脑勺,自信的扣下扳机。 “砰!” 而在这一瞬间,玛丽莲忽然理解了一个道理:努力有时候没有丝毫用处。 菲落米诧异的回头,看着冒出蒸汽的枪口,一时间想要马上使用魔法愈合伤口,但仔细感觉下,又发觉自己毫发无伤。 约瑟夫满脸冰冷,手上的枪因为他蹩脚的操作,不知道被后坐力震到哪里去了。 “这你都能射歪来?!”玛丽莲愤怒的大吼,超过了落地的约瑟夫,没有拉他一把。 第一百五十四章 着迷 沃芙的视力很强。 在这蓝色能量已经稀薄了很多的祭坛内部,她的竖瞳能清晰看到远处被一道激光搅的鸡犬不宁的赛跑队伍,于是狼外婆恶狠狠的瞪向巨龙:“提佐克,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盖伊讶异的看了看巨龙:“这位是提佐克先生?” 护工此时压抑着脑中来自路德的恨意,挣扎着直起上半身,却被沃芙一脚踩回了地上。 “是啊,怎么了?”沃芙头也没回的回答 火焰顺着沃芙的脚掌传到护工身上,却因为藤蔓的高速增殖而难以将护工整个点燃。 她能发射猎象弹的枪斧在下坠的过程中丢失了,此时,沃芙没有什么像样的攻击手段。所以狼外婆才想要借助巨龙的激光来杀死护工。 早知道应该向玛丽莲那小丫头要上一根可以爆炸的指头之类的了,沃芙气闷的想。 华尔蜈蚣的肢节经过这几分钟的恢复,已经又有了个大致的雏形。被其压灭的火阵中,残存的盲蛛一只只跳到了护工的身上。 这意味着护工在凝集知识,重拾伟大存在的力量。 而沃芙后面还跟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盖伊,以及蠢蠢欲动的特拉佐尔。 和另一边菲落米之前的情况一样,狼外婆也陷入了微妙的三面夹击中。不同的是,她是形影单只的一人,身边没有任何可靠的同伴。 形影单只的,和数十年前被护工从另一个祭坛中夺出,杀光了所有家人时,一模一样。 回忆起无法原谅的仇恨,沃芙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摒弃掉因为上了年纪而带来的自由散漫,强迫自己去思考如何破局。 破局的希望便寄托于接下来这几人的行动上了。 也许,华尔蜈蚣会停止翻滚着压灭火焰的动作,让剩下的火焰能够再多烧一点盲蛛,就能引起护工衰弱的质变;也许,巨龙会突然停止抽风,乖乖按原计划用激光送护工上天…… 然而,沃芙所不知道的是,在场并不只有她一个想要浑水摸鱼的人。 特拉佐尔是另一个,她跟在盖伊身后,看着被沃芙用燃烧的脚踩在地上的护工,隐藏在阴影中的神色变幻莫测。 而与沃芙这个小女孩模样的老婆婆不同的是,特拉佐尔年轻,富有冒险精神。几分钟前,她甚至做到了在挟持了蒂塔的情况下,凭借在菲落米和约瑟夫间反复横跳,实现了全身而退。 特拉佐尔因此觉得,她似乎很擅长浑水摸鱼。 所以,这名阿兹特少女决定主动出击。 她悄悄凑到面前盖伊的耳朵边,说道:“税务官,你不是,很好奇阿兹特的一切吗?” “是啊,”盖伊觉得耳朵被少女的吐息吹得很舒服,下意识的回答道:“怎么了?” “我们族中的,萨满,会精心饲养地上这些蜘蛛,不觉得,很神奇吗?”特拉佐尔低语,低低的用上了气声,像随时要吻上盖伊的耳朵。 然后,在盖伊这个老色批还没反应过来前,特拉佐尔又倏的收回了前倾的身体,立正,一幅十分正经的模样。 盖伊在心中轻笑,因为特拉佐尔这一套撩人的动作实在是有些刻意。 如果是之前的那个自己,没准会真的因为特拉这青涩的表现而心痒难耐吧。 但盖伊确实对这他以前从未见过的小生物很感兴趣。 说不定通过自己的研究,可以给帝国创造一个新名目的赋税呢。盖伊这么想到,俯身,想要接上一只盲蛛用作观察。 他现在是个极其负责的税务官。 特拉佐尔看到自己的诡计无论如何都奏效了,内心中涌起一股小小的雀跃。 沃芙也注意到了盖伊的俯身,但她没有出声阻止。对狼外婆来说,眼下最怕的是情况一成不变。 只要在这对沃芙来说愈发糟糕的环境中增加一点变数,也许沃芙就能找到破局的希望。 一只盲蛛被引导着,爬上了盖伊的手掌。 税务官眨眨眼,看着盲蛛那修长的腿部在自己手上来回踱步。 一些盲蛛似乎发现了它们落单的同伴,用长脚轻轻跳跃,顺着空气来到了盖伊的手上。 盖伊开始还觉得这种小生物很可爱,直到顺风飘来他身上的盲蛛越来越多,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 第无数只。 盖伊忽然变了脸色,几乎是一个愣神,盲蛛便爬满了他的手,呼朋唤友般朝他脸部涌去。 税务官只能用手往自己臂膀上一抹,却只感觉自己手心上一阵刺痛。 盲蛛已经将头埋在了他的皮肤里。 …… 用脐带缠绕着熔炉的艾比,觉得自己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 她的意识仿佛渐渐融入了熔炉,顺着蓝色能量流向整个祭坛。 这还远远不是结束,她的思维继续发散,从这阿兹特祭坛中延伸而出。 最终,伸向了整个大森林,同森林中其他的祭坛一道,构成了一个庞大的网络。 接入了这个由森林中的各族祭坛构成的网络后,艾比就像流入大海的水滴一样跻身其中,此时,她就是“大海”的本身。 这意味着艾比的意识可以顺着这个神秘的网络流向大森林的各个角落。 不对,更像是在“监听”整个森林。 等等!艾比忽然警醒,自己现在要做的事,是利用这个被自己偶然接入的网络,把“阿兹特祭坛”这个节点关闭掉! 但,森林中点点滴滴仍然止不住的流入艾比的脑海里。 那在捕猎昆虫的螳螂,跟在它身后的雀儿;在这场猎杀下施施然走过的雄鹿;以及在暗处埋伏着这雄鹿的虎豹,而在这些野生动物旁边,一截散落了各式珠宝,财富的列车车厢静静地躺在那里;远处,一伙亡命徒队伍正朝着这里披荆斩棘的前进…… 而一个混不吝的,同时也是野骑士的老团长加布里尔,则在向着那最神秘,在网络的视角下像流星一样耀眼的东西那里不断接近…… 等等?车厢?好熟悉的车厢。 是她曾经坐过的佩斯号列车? 冒出了这样的疑问,艾比将精力放在了寻找散落到森林中的车厢上。 然后,艾比便目睹了无数场围绕着车厢以及其中财富的杀戮。 有亡命徒帮派间的自相残杀;有进入森林中的军队同夺宝者的交火;甚至有亡命徒凭借着枪炮之利,对车厢附近的,还处于原始社会的村人所进行的无差别屠杀…… 然而,艾比是个几乎没有感情的人造人。 此时,在维塔他们不知道的地方,有一家住在森林中的原住民遭受了亡命徒的破门而入。 豁牙的亡命徒首领二话不说先杀死了父亲,享受着母亲和孩子的尖叫的同时,抢走了所有他们从列车那里搜集来的财富。 豁牙并不满足,在掠夺了珠宝后,又对尖叫的母亲来了兴致。他将夫妻俩的孩子一个个枪杀,却留下了最小的那个女儿,故意打偏了子弹。 然后,豁牙亡命徒按着母亲的头,让母亲在听着自己女儿垂死尖叫的挣扎声音中,侮辱了她。 艾比通过网络目睹了这一切。 她对自己说着:该同情他们了吧?该为这些村人感到悲伤吧? 但,没有。没有一丝一毫类似的感情出现在艾比的心中。 艾比是伟大存在,还是个没有心的人造人,和人类有着根本性的不同。 她放弃了说服自己,继续观察森林中的众生百态。 艾比只觉得这种居于云端之上,像天神一样俯视众生百态的感觉,竟然如此,如此的…… 令她着迷。 第一百五十五章 停步 艾比以一种非人的心态接入祭坛布成的网络,观测着整个大森林。 她精神上的视线扫过森林中的每个生灵,引得鸟儿受惊,直直飞起。 此时,还在向着佩斯号列车中所掉出的神秘宝藏前进的加布里尔,听到鸟儿振翅飞逃的声音后,忽然驻足,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野骑士副团长布莱兹皱眉看向加布里尔:“团长?崴着脚了?希望你没忘记公主的吩咐,以及我们在赶时间这个小小的事实。” 曾经是靶场出纳的布莱兹,不知用他尖酸刻薄的嘴劝退了多少潜在的顾客。 加布里尔早就习惯了他的老朋友,只是摇摇头:“我还没老到这个份上,只是总觉得有人在看着我们。” 布莱兹马上提高了警惕,想要钻进草丛中,却被老团长一把拉住。 加布里尔说道:“我不是说有敌人,是觉得有某种上位的存在,在更高层面上盯着我们。” 出纳愣了愣,片刻间露出了个悲哀的表情:“唉,曾经英明神武的团长终于老年痴呆了……” “我没开玩笑!” 布莱兹又叹了一口气:“这个森林中称得上是上位存在的只有护工先生,他没事盯着我们做什么?再说了,这护工有没有按预定计划复活都还是个未知数呢。” “不对,”加布里尔意味深长:“别忘了还有那个人造人小姑娘也是上位存在。” 佩斯号列车经过接近一个月的行驶,虽然乘客名单始终没有暴露。但列车到站时,维塔一行经常下车透气,他们的身影早被放风的野骑士团员发现。 至于盯梢人散发的敌意,就被淹没在普通的盯上维塔钱包的小贼,或者觊觎玛丽莲与奥罗拉美色的人之中了。 毕竟一路上这两种人实在太多,那时候维塔的阿曼达之指的功能很单一,没办法分辨出这些被探测到的敌意里,有哪些属于真正危险的人物。 “就她?”布莱兹听了老团长的推测后,果断的嗤笑:“给三岁小孩一把刀都能把那该死的人造人干掉,她有什么本事观察我们?” “呵,希望如此吧。”老团长摒弃杂念,继续前进。 他由衷的不希望公主所嘱咐他争夺的宝物,被维塔一行太早的知晓。 …… 祭坛中的护工当然不会有闲情逸致,来使用所剩不多的力量去看老团长在做什么。 他惊喜于意想不到的转机,通过盲蛛传来的情报,被它们爬了一脸的盖伊居然经历过无数次孵化,还被蓝色能量冲刷过。 简直是邪神们赐给护工的最佳容器。 眼下,路德的身体已经破破烂烂,靠着护工藤蔓的力量才能勉强支撑,修补起来十分的麻烦。 所以护工知道,若是他能直接跳到盖伊身上,那在自己胸口上靠着点燃她自身而作威作福的沃芙,将从新变成他脚下的一只蝼蚁。 于是,护工头上的盲蛛松动,想要一口气爬到盖伊身上。 只要完成了知识的转移,护工这由知识凝结而诞生的伟大存在也就完成了意识的转移。 无关灵魂这种虚无缥缈,并且谁也不曾见过的东西。邪神的注视已经将阿兹特知识和护工本身所绑定。 但此时,护工忽然发现,自己意识的转移被一股从心底生成的庞大力量给阻止了! 护工已经摇摇欲坠的意识瞬间像是软软的海绵在顽童手上经历了莫大的撕扯,极为痛苦,并随时会被撕成两瓣。 而沃芙还在看着盖伊的异动,一时间没有转过弯来。 护工苦笑着,对被他的意识所压制的路德说:“为什么要阻止我走?” “给我……力量……”路德的声音在护工脑海中回荡。 “你以为我的力量来自哪里?是来自邪神的关注。”护工自问自答:“很遗憾,邪神感兴趣的是我,不是你,所以我无法给你力量。” 但没等路德回答,护工接着说:“不过,路德,你阻止我离开,寻求力量,是不是有什么想要我做的?” “说出来,我离开你身体后,就会帮你实现愿望。” “这是对你我最好的选择。” “能得到一名伟大存在承诺的机会可不多。所以,让我离开吧。” 护工原本慈祥的声音,此时好像劝人堕落的恶魔一样,直插人心。 虽然这位伟大存在只是想要求生而已。 但路德只是冷冷的拒绝道:“在帮我完成愿望前,不行!” 护工像是被呛了一下,剧烈的咳嗽两声。沃芙斜眼,一脚踢在他的下巴上。 伟大存在没空理狼外婆的攻击,有些气急败坏的在心中发问:“你……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路德通过护工的眼睛看向盖伊。 确切的说,是看向盖伊身后的少女。 亡命徒咬牙切齿,摆脱了状态不佳的蝴蝶夫人的控制后,他得以清晰的认识到自己心中真实的想法。 路德对这让他孵化了无数次,让之前的所有自己直到现在还承受着无边折磨的少女恨之入骨。 所以,亡命徒在护工心中对着护工大吼:“帮我杀了特拉佐尔,让她碎尸万段,生不如死!” …… 特拉佐尔发现了护工在看她。 少女悄悄掏出了黑曜石匕首,用眼神向路德不断诉说着一句话: “我的爱人,我马上来救你!” …… 祭坛的维塔不知道被她追逐的精灵又什么样的阴谋;也不知道艾比着迷于用上位视角观测世界,难以自拔,短时间内都不会达成关闭熔炉的目标。 他只知道让精灵来到熔炉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然而,这几百米的赛跑并没有达成预定的目标,没有干掉菲落米,又或是削弱蒂塔的战斗力。 此时,被精灵当做马车的托泰克忽然剧烈的颤抖了两下,深呼一口气,连接着他和蒂塔的动脉此时变得更加鲜红欲滴。 然后,这动脉竟然像长了肌肉一样,将蒂塔从地上生生抬起! 被抬至离地面三米高的精灵右手手掌上忽然出现一条细长的伤口。 血液从伤口里面渗出,转瞬间凝固成了一根长长的鲜血标枪。 猩红标枪里面似乎流转着白色的光芒,蒂塔将枪尖对准了熔炉边张开双臂和所有脐带的艾比。 维塔咬牙,他不得不停下来了瞄准射击了,若这一发子弹不中,那么蒂塔手上的标枪必然会向着艾比发射而出。 但已经愈合好伤口的菲落米此时还在对自己虎视眈眈。 但维塔选择相信自己的队友。 望着高高跃起,在蓝色背光下身影有些模糊的,引枪待发的美丽精灵,维塔停步,屏住呼吸,忍受着在肺中乱窜的气流,瞄准! 然而,意外又一次发生了。 也许是因为成为蝶蜕的自己身体结构发生了变化,又或许是窝在维塔身体中的另一个他出了什么问题。 在他全速奔跑,又瞬间停步的这一瞬间,维塔听到自己身上各个地方忽然发出了“嚓”的一声脆响。 然后,无数大小不一裂口竟然在他皮肤的各个地方出现。 这些维塔身上的裂口内部,竟然隐隐约约的,是那片无边的黑暗。 第一百五十六章 高贵 维塔一时间有些不敢开枪了。 急停所带来的冲击正在被他的身体所吸收,却在维塔身上像撕纸一样,撕出了一道又一道连接着黑暗的伤口。 维塔此时没时间去思考自己身上发生的异变。 他只是在担心自己正寸寸开裂的手臂能否承受住这枪支的后坐力! 而在维塔身后的菲落米发现了维塔的犹豫,原本看到他举枪,已经沉到谷底的内心,此时又从新抓住了希望。 菲落米用光暗魔法强化了自身,让奔跑进一步加速,同时也让自己的手指有了近乎于铁块的硬度。 坚硬的手指如5根刺向维塔背部的短矛,而跃起在空中的蒂塔正要掷出血色的标枪。 两把枪矛交相辉映,攻势如潮。只有维塔像块摇摇欲坠的顽石一样站在她们之间。 并且身上连接着黑暗的伤口越来越多了。 但维塔并不在意自身,只是眯着眼睛,看向了熔炉的那边。 奥罗拉还站在那里。 …… 奥罗拉早已发现了那边的争斗,更看到了蒂塔手上闪耀着不详红色的标枪。 修女身体内部的魔法在全力流转,但看着精灵手上的血矛,仍然觉得自己正直视着猩红的烈阳。 能挡住吗? 自己能挡住这太阳般的投矛吗? 奥罗拉看着维塔有些单薄的身影,忽然下定了决心: 不!自己必须要挡住! 手指,水从空气中渐渐析出,而奥罗拉回以维塔一个坚毅的眼神。 …… 维塔从奥罗拉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然后,他“倏”的转身!迎着菲落米震惊的眼神,用枪托砸向修士的头部! 菲落米咬牙,他指的矛势头丝毫不减。 …… 艾比对这超脱万物,俯视众生的感觉上瘾了。 但,在她面前打成一锅粥的动静,将艾比稍微拉回了现实。 就像大冬天被强行掀开温暖的被窝,小姑娘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恼怒的情绪。她将放在于大森林另一头的,在老团长加布里尔身边的视线拉回熔炉的旁边。 然后,艾比看到了精灵蓄势待发的,像太阳般的鲜血投矛,以及在精灵面前张开了薄薄水障的奥罗拉。 无需计算和考虑,艾比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老师不可能挡得住这一发投矛。 而她的其他家长似乎都各有各的麻烦。 投矛即将发射。 此时,艾比意识到,这次得她自己保护自己了。 这也是艾比第一次产生自卫的意识。原本,作为工具而诞生的她并不在意自己下一秒钟是否会消亡,但是,刚刚那宛如真正上位存在的感觉让艾比食髓知味,让艾比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生命有了意义。 于是,艾比下定决心,既然自己活着就是为了继续感受这超脱一切的感觉,那这次就试试用上位的方法来保护自己吧。 艾比又将视线扩大,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棋子。 有了,一只海星,还有一头黑龙,还有一只大大的蜈蚣。 艾比篡夺了蝴蝶夫人的权柄,向着三只怪物发号施令: “保护我,我就解开你们身上蝴蝶夫人的诅咒。” 三名怪物听到了艾比的声音,不疑有他,纷纷发来了回应。 当然,这三个怪物怎么也想不到,艾比这骨子里的坏孩子是骗他们的。 …… 另一边的护工,此时不得不接受了路德杀特拉佐尔的请求。 因此,亡命徒在护工的身体内部终于安静下来,不再抵抗,闹腾。开始全力配合这名虚弱伟大存在的一举一动。 这也意味着护工原本用来压制路德意识的力量被腾了出来,让他有能力反抗还踩在他胸口的沃芙。 但,护工也许是之前几次吃亏吃怕了,他没有第一时间进行反击,而是继续躺在地上,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装死。 伟大存在还想再看看情况,看看会不会有更加有利于自身的局面出现。 而盖伊身后的特拉佐尔,把护工这幅病恹恹的模样看在眼里, 急在心里。 阿兹特少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然后,她抓紧自己的匕首,越过盖伊,朝着燃烧的沃芙直直冲去! 狼外婆一看,被逗乐了。 她再不靠谱,也是个和伟大存在斗智斗勇许多年的人了。 小姑娘的刺击在沃芙眼中慢如乌龟,狼外婆摇摇头,嗤笑:“哎呀,特拉,你真是……” 然而,话音未落,一旁的黑龙听到了艾比的诱骗。 于是,毫不犹豫的,龙向着远处再一次发射了激光。 沃芙的视力比常人要好很多,对于强光的抗性自然也弱得多。 黄光闪耀,一瞬间,她觉得自己陷入了白茫茫的一片。 “???” 沃芙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的身上一阵刺痛。 她被特拉佐尔刺中了。 …… 维塔的枪托即将和菲落米的手指相撞,玛丽莲距离修女,也还有几步的距离。 而此时,蒂塔终于投出了她的血色投枪终于脱手而出! 但,明亮的激光也直直的朝蒂塔背部射来! 激光烧灼,贯穿了了精灵,在她身上留下了一道可怖的贯穿伤。 鲜血的力量不由自主的被收回了一些,凝结在了蒂塔的这道伤口上。 激光远去,消失。而蒂塔的背部很快光洁如初。那可怖的烧灼,贯穿伤则出现在了地上支撑精灵的托泰克身上。 老村长受着蒂塔的压迫,剥削、也为她承担着一切伤害。 而蒂塔却极为不屑的瞥了一眼老村长。 因为他的血质实在太差了! 这神奇的伤害转移就是蒂塔的血魔法。老村长的血液差劲到精灵必须分走掷出的血矛的力量,才能瞬间修补好自己身上的伤害。 所以,血矛的威力大打折扣。 若几秒钟前它还是天上猩红的太阳,那么现在,投矛顶多算岩浆般的射流。 射流仍然固执的朝艾比攻去,却一头撞上了奥罗拉制成的水障。 水蒸气像炮弹一样漫向周围。 …… 维塔和菲落米这一瞬间的交锋,更像是在对比谁是那个不惜命的勇者。 修士看着越来越接近自己头部的枪托,发觉自己向维塔胸口插去的手怎么会如此的缓慢。 她的内心越来越迟疑,虽然她的手走的是直线,比画了个弧才朝修士砸来的枪托比起来,天生就带了极大的优势。 但,望着维塔没有表情的苍白的脸,和那根本无法读出情绪的眼睛时,菲落米就是觉得自己会先一步被维塔击中。 修士忽然想明白了一点,就是自己根本不应该把自己的命赌在这愚蠢的交锋上。 自己是要侍奉之高无上存在的人,能够侍奉之高存在的前提就是自己必须活着! 也只有神才配得上她献出生命。 菲落米为精灵做事,说到底也只是因为她觉得蒂塔那边,比帝国的教会更加接近至高神罢了。 所以,修士陷入了一瞬间的自我感动:我的生命是为了至高神存在的,如此的高洁,雅致。 可不是维塔一个低贱的调查员能比得上的。 这交锋的最后结果,很大可能是两败俱伤。这对菲落米来说,实在是太亏了。 修士说服了自己,那插向维塔胸口的手忽然改变了方向,去防御枪托,保卫自身。 维塔的攻势却更加凌厉了。 第一百五十七张 白眼狼 阿兹特村,十年前。 村庄中的主宰者已经离去很久,税务官也换了好几个,但盖伊还没有来这里任职。 而提佐克则刚刚评选为村中最厉害的猎人。 小小的特拉佐尔并不服气,提佐克比她大不了几岁,只是猎回了几头野猪而已,特拉觉得自己也能办到。 当然,她的这个想法被她的家人无情的嘲笑了。 特拉佐尔为了证明自己,在深夜偷偷溜出了家门。 却在追逐野兔时,意外摔断了腿。 即使她摔断腿的地方离村庄并不遥远,但大森林中,断腿就几乎意味着死亡。 特拉佐尔只能强忍疼痛,爬到一个山洞内,听了一整夜的狼嚎。 勉强生起火后,特拉佐尔发现,这个山洞中居然有许多笼子,铁链,以及不明的枷锁。 特拉佐尔那时还小,并没有想太多。而她的运气似乎不错,直到朝阳升起,她也没在山洞中遇到任何包围上来的野兽。 但她却遇到了村中的税务官。 税务官挑眉,用帝国语咕哝了几句她听不懂的话。 天真的特拉佐尔并没有想太多,只觉得遇到了熟人,就意味着自己得救了。 特拉佐尔向那名税务官张开了双臂。 而那名税务官笑了笑,和蔼的伸出手。 然后把特拉佐尔一把装进了笼子里。 税务官正给笼子上锁,一边咕哝道:“啧,断了腿,年级还小,能卖几个钱?” “希望别死在路上,如果烂在笼子里的话,是有点难清理,还很臭……” 特拉佐尔看着自己面前,几乎和她手臂一样粗的铁条,不哭也不闹。 因为此时,小姑娘看到了对她来说,更恐怖的东西: 是狼群。 税务官还在给关住特拉佐尔的笼子上锁,此时正背对着山洞洞口。 而狼群一只只的垫着脚,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悄无声息的进入山洞,包围了税务官。 期间,没有任何一只狼发出低吼,或是失去耐心,发出响动。 唯有野兽的腥臭微不可查的飘来。 整个山洞中,响动着柴火即将燃尽的噼啪声,以及税务官舞动锁链的声音。 然后,特拉佐尔瞪大了眼睛,看到一个和她似乎年纪相仿,披着红色斗篷的女孩子,背着朝阳,走进了山洞。 走到了狼群中心。 特拉佐尔的眼神和沃芙的竖瞳对视,沃芙竖起食指,放在自己的嘴边。 此时,税务官终于将生锈的铁笼上好了锁。 他擦了擦额角的汗,而沃芙则悄悄走到税务官耳边: “嘘!” 税务官诧然回头,而狼群仿佛是接到了进攻的指令,一瞬间,无数尖利的牙齿咬在税务官的身上,直直把他扑倒在地! 只留下了光洁的脖子,没有被狼牙咬住。 “你……你在干什么?我是帝国的税务官,救……救命啊!” 沃芙走到税务官面前,蹲下,用手杵着腮:“哎呀,税务官先生,你忘记这里只有你我懂得帝国语了?” 税务喘着粗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你是谁?” 沃芙皱眉,向身旁的狼递了个眼神。大狼会意,轻轻加强了下颚的力道。 税务官一阵鬼哭狼嚎。 沃芙轻笑,用食指点了点税务官的喉咙:“我问,你答。我满意,你活,懂?” “懂……懂!” “很好,你在这里准备笼子,还抓了这个小女孩,是为了什么?” “为……为了送出大森林卖掉!外面有人出了很高的价码买森林中的原住民,一个就能抵我半年薪水!” “这样啊。那,买家是不是一个叫坦斯肯兰弗的贵族?” “贵族?哈!我这种小人物怎么可能接触得到贵族!” “哎呀,原来你什么也不知道。”沃芙叹了一口气。 税务官小心翼翼的问道:“您,您满意吗?” 沃芙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弹了一个响指。 然后,税务官便被狼群分食。 惨叫声一闪即逝,而沃芙站起,拍了拍脑袋,惊道:“哎呀!我忘了这里还有小孩子!” 她赶忙转头,看向笼子里的特拉佐尔。 却发现小姑娘的眼睛闪闪发亮,对眼前的血腥视而不见,只是用阿兹特语说道:“狼外婆?” 沃芙眨眨眼:“狼外婆?不错的名字。谢谢你,小姑娘。” 在特拉佐尔眼里,背对着朝阳的沃芙竟然如此的熠熠生辉。 …… 特拉佐尔借着激光的掩护,用黑曜石匕首刺进了狼外婆的胸口。 沃芙还在燃烧,身体被刺入的黑曜石匕首带出了烟花般的火星子。 她燃烧的身体唤醒了特拉佐尔的记忆,与当时沃芙背对着夕阳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但眼前的沃芙“呜”的哼了一声,双手去捂自己被抢光刺激到的眼睛,却让脆弱的眼球又被自己给烫伤了。 特拉佐尔“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但越笑,心中越是五味杂陈。她的嘴角仍有弧度,却流下了眼泪。 然后,小姑娘看了看地上的路德,对着沃芙,小声说道:“狼外婆,对,不起。” 沃芙愣了愣,叉腰,想说你这个小白眼狼终于良心发现了。 却在下一秒,感觉到自己胸口处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黑曜石匕首已经被沃芙身上的火焰烤的烫手,但特拉佐尔却是双手握紧刀柄,发力,似乎想要通过疼痛来缓解自己心中的罪恶感。 然后,小姑娘将匕首在沃芙体内反复扭动。 在制造了一个碗口大的疤后,又将自己的体重整个压上,把沃芙的肚子直直剖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沃芙摇摇晃晃的倒下,而特拉佐尔剧烈的喘息几下,把匕首扔掉。此时,她的手心已经被烫的通红。 特拉佐尔调匀了呼吸,然后伸手,想去抚摸地上路德的脸。 地上的植物忽然颤抖了几下。 盖伊也直起了身子。 …… 维塔已经一段时间没有听到他身体里,另一个他的声音了。 而原本,在剧烈跑动后,高速搏动的心脏一定会在人身体里剧烈的起伏,带动急促的呼吸。 但维塔此时无法感受到自己在呼吸,同样无法听见自己是否还有心跳。 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还在思考。 此时,枪托直直的砸上了菲落米强化后的手臂,虽然没有伤到修士,却把她的身形带得一歪。 玛丽莲已经赶了上来,她本想欢呼一声,余光却瞥见了现在的维塔。 好像看见了修士面前站着一片人形的黑暗。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两个蛹 维塔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枪托狠狠的砸在了菲落米的手臂上,让修士的手臂处传来令人牙酸的骨裂声。苍老而并不强壮的她在这股冲击下往旁边倒去。 但维塔没能乘胜追击。 击倒菲落米的反作用力传导到了维塔的黑曜石义手上,又顺着冰冷扭曲的石头传到了维塔的身体内。 然后,在维塔身各处撕处了一阵错落有致的声音。 “嚓!” 维塔马上将握着枪支的手松开,同时尽力顺着这股冲击力,扭动身体,想尽可能让自己不断开裂,并在伤口处连上黑暗的身躯得以缓冲。 但,他现在的身体还是太脆弱了。 仅仅是一个微小的转身动作,就瞬间撕裂了维塔腰部的大面积的皮肤。 裂口蔓延至他的全身,而每道伤口下面,都隐隐分布着那片不详的黑暗。 所以,玛丽莲用余光瞥见维塔时,看着浑身布满了裂痕的维塔时, 觉得自己看到了一整片人形的黑暗。 然而,维塔身上的开裂却没有停下,而是继续蔓延,向维塔的手,脸部裂去。 直至爬上了维塔的眼睛。 维塔心中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然后,伤痕蔓延至维塔的眼球上。 黑暗袭来,维塔没感觉到丝毫疼痛,只是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通过门,就进入到了那片广袤黑暗之中。 也许是因为维塔成了人形的黑暗,原本挂在他身上的相框小门洒落一地,而“一次只能开一扇门”的规则,也不知为何失效了。 小门纷纷打开,很多被维塔用线拴着,储存在黑暗中的武器从里面掉了出来。 其中就有那把被维塔怀疑,可能被精灵留了后门的鲜血手弩。 手弩上仍凝结着从维塔身体里抽出的血液,此时在蓝色熔炉边上,看上去如此的猩红欲滴。 …… 沃芙觉得自己到达极限了。 无论是从高空坠落的摔伤,到点燃自身而不断恶化的烧伤,又或是特拉佐尔在她肚子上刨出的长长伤口,都在挑战着她生命力的上限。 有些伤势不是经过改造后就能够克服的。 此时,特拉佐尔在这附近找了个长杆,把仍在燃烧的沃芙从护工身上挑开。 倒在地上的狼外婆看着自己离护工越来越远,但自己却丝毫不能动弹。 特拉佐尔再次深深的望了沃芙一眼,回头,向着路德身边走去。 而沃芙则是忽然惊觉,自己应该无论受多么严重的伤,即使到死前的一瞬间,都不可能毫无反抗的能力。 那么,自己不能动的原因只有一个了。 就是自己即将要在这里孵化! 在想明白这个事实的一瞬间,沃芙就听到自己身体里传来了异响。 自己好像成了一个软软的被子,有人在自己身体里舒展腰身,即将迎来生命中的第一缕光线。 等,等等! 沃芙是极其不愿意孵化的,而她终究是改造过自身的人。 狼外婆这个“被子”开始有了自己的力量,缠着身体里新的生命,不让她彻底出生。 而新的生命也在沃芙体内挣扎起来,二者像拔河一样,开始了争斗。 …… 特拉佐尔脱下了自己身上披着的兽皮,用它在路德身上扑打几下,把上面残存的火苗扑灭。 “路德”此时轻轻的吁了一口气。 特拉佐尔俯身,想要去触摸她所爱之人的脸颊。 而望着特拉越来越近的脸,路德心中的恨意越来越盛,几乎要压抑不住。 护工感受到了路德的情绪,惊了一下,在心中对路德说:“等等,还不是最好的攻击时机!” “闭嘴!“路德大吼,将心中全部的愤怒恣意发泄。护工无可奈何,若是在这里和怒意正盛的亡命徒对着干的话,他又要将力量放在压制路德上,成为那个任人宰割的“伟大存在”了。 特拉佐尔的手离护工还有一尺。 “唰!” 地上的一根隐藏了许久的藤蔓猛的向这阿兹特少女刺来! 特拉佐尔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会遭到路德的攻击,一时间竟然忘了闪躲。 而路德心中洋溢出一阵狂喜,藤蔓几乎抵到了特拉佐尔的心口! 然后,特拉佐尔的践肩头上出现了一只手。 是税务官盖伊。 盖伊的脸上仍不时有盲蛛跳过,他拉着特拉佐尔,把她往后一带。 特拉摔倒,藤蔓也刺了个空。 护工从地上慢慢爬起,他眼中愤愤,低吼道:“你!” 盖伊也瞪着护工,冷笑道:“保护帝国公民是我这个税务官应尽的义务。” “而且,这些可爱的蜘蛛刚刚告诉我,说你想要占据我的身体?” “很遗憾,我觉得你并不能胜任我税务官的职位。但,我觉得你这个主宰者做的可真是不像样。” “帝国规定每名公职人员任职时间最长不能超过8年。所以,老先生。你在主宰者的位子上太久了,是时候挪挪窝了。” “我觉得我可以兼职一阵阿兹特主宰者,你认为呢?” 护工心中的路德此时冷静了下来,他看着盖伊,心中沉静如水。 而躺地上的特拉佐尔终于回过神来,她坐起,喃喃道:“路德,你是因为还被主宰者控制着,所以才攻击我的吧?” “没关系,再等等我,我能救你的,一定!” “不就是个控制你的主宰者吗?我杀给你看!” …… 一边的沃芙此时忽然想起了维塔的状态。 在他们落到地上,还未分开时,沃芙就发现维塔脸色不正常的苍白,浑身上下都是“蛹”的气息。 那小子应该是孵化了吧? 他孵化了,为什么还能动? 莫非,和他身体里新的那个自己有关? 沃芙决定先和新的那个自己交流一下。 万一,关于让新的她出生这件事,能再商量一下呢? 于是,沃芙小心翼翼的对自己身体里的自己说道:“喂?在吗?我有事和你商量一下……” …… 玛丽莲看到浑身冒着黑暗的维塔,一时间把所有事情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什么修士,什么精灵,什么奥罗拉和艾比的安全,都没有维塔一个人重要。 所以她扑到地上那弥漫着黑暗的人形身边,想要去看看维塔的状况。 而跟在后面的约瑟夫此时咂舌,看着菲落米调整好了身体平衡。 本来玛丽莲可以轻易的补刀,结束修士的生命的。骑士在心底嗤笑一声:“呵,女人。” 不过,还好自己还跟在后面,而菲落米此时似乎没有余力使用魔法再度蒙蔽自己的视线。 地上有很多维塔散落的武器装备,约瑟夫随意的和其中一件互换。 然后,提刀,刺向那边的菲落米! 但菲落米非但没有躲避,反而迎着约瑟夫的刀光冲来! 光暗魔法强化过的手指紧紧捏住骑士匕首的刀刃,约瑟夫挑眉,手腕一扭。 菲落米手掌上的肉几乎被切碎。 但修士没理会自己的伤口,而是抬脚,一把将地上的鲜血手弩踢起。 踢到了蒂塔身边。 然后,修士用自己的脸挡住骑士那可以交换物体的视线。 “公主,接弩!” 蒂塔回头,伸手:“谢谢,我正需要这个呐。” 第一百五十九章 伏笔 直到蒂塔接过菲落米扔来的鲜血手弩时,修士仍然阻挡着约瑟夫的视线。 骑士咂舌,知道自己可能犯了一个错误。 但仍有挽救的机会。 菲落米的手还握着约瑟夫的刀刃,而骑士将自己的手腕一扭,接着重重向上一抬! 修士大半的手指便被生生绞碎,约瑟夫的匕首也被高高举起,他反手握住。从上往下,透过菲落米的锁骨,用刀尖指着她的心脏。 但修士似乎不为疼痛所扰,她苍老而有些泛黄的眼睛仍然固执的与骑士对视着。 约瑟夫直直将匕首朝着菲落米心脏处扎去! 然而,在匕首刚刚抵进修士的皮肤时,一股无法克服的眩晕感直直向着骑士的脑海里面砸来! 修士原本泛黄的眼睛此时就像一口古井,不断吞噬这骑士的意识。 又是这该死的幻术! 而另一边的蒂塔,此时接到了曾属于她的鲜血手弩,有些怜爱的用脸颊蹭了蹭猩红的弩臂。 然后,精灵甩手,用托泰克的血液将饥渴已久的手弩喂养到最佳状态。 手弩被从蒂塔体内分出的动脉牵住,弩箭随意的对准了被幻术控制住的约瑟夫。 接着,精灵身上又是数百发血花朝着艾比射去。 而这时,不远处的奥罗拉在地上画好了一个法阵。 朵朵血花离着艾比越来越近,奥罗拉咬牙,心说你个该死的骑士,我可把自己和你的小姐全压你身上了! 奥罗拉完全放弃了防御,开始全身心的去破解菲落米的幻术。 约瑟夫此时根本无法意识到自己被弩箭瞄准了,他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昏昏沉沉,眼前的修士离自己也越来越远。 直到奥罗拉又一次找到了她曾经老师幻术上的破绽。 弩箭激射,而约瑟夫的神志瞬间清醒,发觉自己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低低垂下,匕首也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 而此时,精灵的血花已经几乎要落到奥罗拉的身上。 菲落米则陷入了和奥罗拉的幻术争斗中,一时间毫无反抗的能力。 但约瑟夫此时悲哀的发现,补刀居然是如此困难的事情。血花离奥罗拉和艾比只有咫尺,因此他连抽出几秒钟用来扭断菲落米的脖子都做不到。 骑士只能抬头,看着那被数根粗壮动脉抬到空中,高高在上的蒂塔。 绝美的精灵一手持弩,一手撒花,身上连接着鲜红的动脉。如果母神有人形,那多半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下一瞬间,修士便被交换到了空中,而精灵则被直接拉到了泥地之上! 蒂塔用动脉和托泰克连接成了一个庞大的整体,她被拉到地面时,被重力扰动的血管竟然一时间无法把精灵从地上抬起来。 而无数飞向奥罗拉的血花也因此失去了力量,化为红色的雨滴,落在了奥罗拉脸上,还带着托泰克的体温。 而骑士看着落到他面前的蒂塔,先是一脚把她手上的血弩踢飞,然后抬脚,对着蒂塔那绝美的脸踩去! 但精灵那宝石般的眼睛仍然那么的冰冷。 血弩被精灵身上伸出的动脉接住,鲜血涌出,血弩扳机不扣自动。 弩箭发射了。 …… 菲落米从空中落下,她刚刚又失去了几根指头,使得在与奥罗拉的魔法对决中更落下风。 她越来越接近地面,可心中却没有丝毫惶急。 因为蒂塔拿到鲜血武器了。 之前在赫里福德的郊外,蒂塔一人就用着九把鲜血武器硬撼了包括阿斯利和若克所在的正规军。尽管最后也受伤颇重,但最后她还是在军队的包围下逃了出去。 现在,蒂塔取回一把鲜血武器了,而她的状态比当时甫受重伤要好上不少。 更何况,她现在的敌人不是正规军,而只有势单力薄的骑士。 奥罗拉幻术袭来,菲落米则是在空中展开了和她昔日学生的对决。 但修士并没有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幻术之上,她更想要欣赏精灵此时的姿态。 因为蒂塔的容貌在菲落米心中是最接近母神的存在。 尽管没人见过母神,关于母神的形象都是用月光剑所替代的。 这也给修士带来了无尽的遐想。 …… 艾比本应继续诱骗,指挥在场的三只怪物,来保护自己,以及尽可能掩护自己的家长们。 但,她放在监视森林上的注意力,发现了老团长加布里尔已经十分接近那,在她的监视视野中最为闪耀的东西。 那东西的附近是一截车厢,也是森林中不多的,还没有被人动过的车厢了。 车厢里面同样有各种价值连城的财货。 因此,不光是有老团长一伙人接近,还有许多亡命徒团伙在接近那里。 这些人有的是因为运气极好,有的则是在短时间内经历了暴风骤雨般的战斗的洗礼,迅速蜕变。在财货的驱使、诱惑下,暂时成为了一只亡命铁军。 加布里尔有硬仗要打了。 但艾比对血肉横飞,你争我夺的场面不感兴趣。 她只是好奇,好奇老团长找了许久的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 祭坛网络的视角一点点向着争斗的中心处,那节车厢里,向着那闪闪发光的东西看去。 视线一点,一点的接近。 好奇心填满了艾比的内心,让她全然忘了自己外界的本体还处于危险之中。 …… 盖伊和护工打了起来。 护工极度虚弱,只有几条藤蔓可以驱使。 盖伊虽然蜕变了无数次,得到了蓝色能量的强化。但他只是个税务官,并不会打架,招式只有朴实无华的一拳,一脚。 在这里,他们两个就像互啄的两只黄雀,丝毫没有注意有两个小小的蝉儿在他们身后亮起了獠牙。 沃芙在护工的身后,似乎与她身体中的另一个她达成了什么协议,此时正摇摇晃晃的站起。 特拉佐尔在盖伊身后,她最近偷袭过太多人的黑曜石匕首又一次被握在了手中。 …… 维塔之前对鲜血手弩总保持着顾忌,因此,他只发现了手弩的能力是控制其所发射出的弩箭。 他总结的其实没什么问题,手弩确实是能控制弩箭。 问题是怎么控制,控制的又是什么样的弩箭。 在蒂塔手上,弩箭吸吮的是村长的血液,所以精灵无所顾忌。 约瑟夫的神情忽然一凌,感觉蒂塔手上的血弩竟然形似奔涌潮水的源头。 骑士赶紧把自己交换,消失。 第一百六十章 残缺 菲落米还在下落,而约瑟夫瞬间与她交换了位置。 然后,在约瑟夫眼中,那血弩发射出的红色潮水便瞬间淹没了那地上的修士。 但是,血色潮水似乎有生命,它在地上涌动了几下后,又“倏”的凝聚到一起,流动成一股,最后回到了蒂塔的手弩之中。 骑士落地,看到菲落米在精灵的掩护下,正逐步找回和奥罗拉魔法对决的节奏。 蒂塔已经整理好了所有的动脉,施施然站起,甩了甩她手上娇艳欲滴的血弩,轻笑道:“这一发箭不错吧?” 约瑟夫沉默,看到精灵的周围,被血色潮水席卷过的石质地面竟然全部沙化,像历经多年潮水侵蚀的海滩,而红沙在其上闪烁着妖艳的光芒。 如果被卷入这潮水中,也许瞬间就会被成为这些砂砾的一份子吧。 约瑟夫嘿然笑道:“你管这个,叫箭?” “这就受不了了?”精灵将血弩在手上转了几圈,准星在奥罗拉,艾比和约瑟夫的脸上来回游曳:“我还有许多你不知道的花样呢。” 弩箭再次发射。 这一次,不止是海潮。 更是能追踪的熔岩。 …… 血弩可以操纵弩箭,而搭配血魔法,就可以改变弩箭的性质。 无论是如利刃般的海浪,还是灼热的岩浆,都能进行完美的模拟。 当然,维塔发挥不出手弩这强悍的性能是有原因的。 那就是他不可能把体内所有新鲜血液都押在这手弩上。 蒂塔也不行,所以她将血液的消耗都转嫁在了托泰克身上。 血液压榨的越来越多,而老村长残存的意识却觉得自己为了蒂塔做了这么多,这么努力,应该……可以在精灵的心中留下小小的一席之地了吧? 老村长不禁感动了自己,于是更加奋力的压榨起了身体中的血液。 手弩也因此获得了更多的营养,有了更强的威力。 蒂塔很满意血弩的状态,但完全没有想到她脚下动脉的那头,还有一条老狗在默默努力。 而即使知道了,精灵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毕竟,只是个工具罢了。 …… 另一边,玛丽莲焦急的检查着维塔的身体,余光发觉精灵蒂塔似乎无意的在往这边接近。 是巧合吗? 但没等玛丽莲想通,维塔身上的黑暗开始涌动。 …… 护工与盖伊还在进行对决,沃芙则悄悄的,摇摇晃晃的退出了战场,走向不远处的黑龙。 特拉佐尔发现了狼外婆的动作,却没有阻止。 一方面是因为她看出护工攻击的对象其实是她自己,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她听到盖伊之前声称他也想要成为阿兹特主宰者。 盖伊身上也爬满了那些象征着知识的盲蛛,那他是知道了什么成为主宰者的方法也不足为奇。 那么,这是否意味着税务官先生说不定有方法能把护工从路德体内剥离出呢? 特拉佐尔决定靠着自己的好运气来赌一把。 而她自己也清楚,其行为相当于是在蒙着眼,在干草堆中玩火,有很大概率是护工没了,自己的路德也没了。 但,这段时间中特拉佐尔已经见识了太多诡异的变化,说不定,在盖伊和护工决出胜负那一瞬间,就会有利于自己的情况发生呢? 不就是玩火嘛,来玩到底好了! 特拉佐尔心中升起信念,但同时,她也分出了一部分精力去看刚刚站起了的沃芙想要做什么。 尽管小姑娘并不认为这个几乎油尽灯枯的老婆婆能真的掀起什么风浪。 …… 沃芙自己也不知道她能做些什么。 她的底牌已经打尽了,身体状况还十分的糟糕,几乎没办法去做一些幅度较大的动作。 也只是和自己身体中的另一个她,订下了延缓出生几分钟的协议,堪堪延迟了孵化而已。 每秒钟的无所事事都是在消耗自己所剩不多的生命。 但和维塔之前的心态很类似,沃芙心中也是在极度绝望时,反而生出了一种自己很愉快的感觉。 她主动远离了自己什么也做不到的战场,一时间竟然生起了一种去周围转转的闲情逸致。 反正亲手报仇似乎已经没希望了,还不如趁自己,还没彻底变成无法动弹的蛹时,去看看自己最后的风景呢。 嗯,不太好看。 只有一头龙,和一条蜈蚣在自己周围而已。 龙在最关键时刻背叛了自己,直接导致激光击杀护工的计划破产。沃芙撇嘴,决定不去理他。 那,勉强可以交流的对象只剩这还在增殖的蜈蚣了。 她走到蜈蚣面前,拍了拍华尔的肢节:“嗨,我之前见过你,你是提佐克的朋友?” 蜈蚣身上每节华尔肢体都痴痴呆呆的看着沃芙。 狼外婆干脆坐下,用还在燃烧的身体靠在蜈蚣身上,双手枕头,悠闲的看着护工和盖伊的战斗,笑道:“哎呀,盖伊,小心你的左边、特诺奇,就给我们的税务官先生打一下嘛!” 但没人理她。 蜈蚣身上的脂肪被沃芙烧的“滋滋”作响,仿佛终于反应过来,华尔无数肢节扭动,瞬间将沃芙彻底包裹。 体内新的她不满的又动了两下,沃芙龇牙:“嘿,时间还没到呢,别忘了我们的契约!” 新的她暂时在体内安静了下来,而包裹住沃芙的肢节也隔绝了外界的空气。 终于,狼外婆身上的火焰熄灭了。 而此时,肢节开始收紧,想要将闯入蜈蚣身体内部的她碾碎。 特拉佐尔看到沃芙接近自杀的行为后,无法理解,却也放下心来。 …… 艾比的监控视野越拉越近,离着那闪闪发光的宝物只差几厘米,在监控网络中闪耀的竟然有些刺眼。 人造人小姑娘没有停手,只是压抑着心中的雀跃,一点点的去揭开宝物神秘的面纱。 还看不清楚,需要再近一点…… …… 约瑟夫只能将自己全部的精力放在闪躲之上了。 暴风,岩浆,海浪……变着法子的从手弩中发射出来,一点一点挤压着骑士活动的空间。 而他不能直接逃跑,只能用交换竭尽全力闪躲,对精灵造成持续的压力。 否则,蒂塔回手就能把奥罗拉和艾比撕成碎片。 “嚓!”只是一个稍微出现的分心,骑士的衣角便被烧灼,侧腹的一块肉也瞬间粉碎。 骑士闷哼一声,加紧交换,转移。 但怎么也找不到反击的机会。 …… 维塔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居然身处于这片广阔的黑暗中。 而他的面前,有一个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坐在地上,胸膛起伏,在平缓的深呼吸。 这应该就是在维塔体内新的他了。 新的自己忽然停止了深呼吸,抬头,看着维塔,眼睛里尽是被强行压抑的恐惧。 是对外界诡谲世界的恐惧。 新的自己说道:“约瑟夫他要撑不住了。” 维塔点头:“我知道。” “我要去帮帮他。” “好。” 新的自己站起,抬起右手,向维塔的胸口处伸开。 维塔发现,新的自己的右手居然是残缺的。 只有残缺的手掌,以及一根大拇指,和一根小指而已。 他残缺的手触摸到了维塔的胸口。 第一百六十一章 陷阱 维塔睁眼,醒了过来。 他偏头,对着一直焦急的等待在他身旁的玛丽莲报以一个微笑。 尽管这个微笑使得他的脸继续开裂,本该安慰人心的笑被不断出现在伤口中的黑暗掩盖了。 玛丽莲想要说什么,却看到维塔抬起义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蒂塔,又戳了戳自己身前的地面。 维塔想让玛丽莲把精灵给引诱到这里。 玛丽莲愣了片刻,继而咬牙,狠狠说:“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然后,她起身,一路小跑着去接近精灵的身边。 …… 鲜血使蒂塔迷醉了。 来自可以孵化的托泰克的近乎无限量的血液供应,让精灵可以搭配着手弩,肆意挥洒一支支足以改变地形的“弩箭”。 扳机扣动,弩箭射出,却在半空中螺旋状解开,以原本弩箭所在为中心,直直掀起了一阵可以削筋断骨的红色风暴! 几乎处于风暴边缘的约瑟夫只能眯眼,强迫自己去将这阵风看成一个整体。 但骑士做不到。 混沌而无形的风很难被捕捉,理解。唯一能勉强称得上“物体“的,只有那个稍微稳定,曾是弩箭所在的暴风眼了。 不再犹豫,约瑟夫与那个勉强看清的风暴眼交换了位置,却在跃过风眼的那一瞬,看到了蒂塔噙着嗤笑的嘴角。 陡然扩大的风暴瞬间削到了约瑟夫的背部,而精灵的手上也有血色花瓣在绽放。 约瑟夫只能选择和精灵互换位置。 他出现在了原本蒂塔所站的地方,感觉到自己背部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更要命的是不知为何,骑士踉跄几下,跌坐在了地上。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脚在什么地方了。 因为刚刚爆发的风暴伤到了自己的脊椎! 骑士回头,看到刀刃般的血色风暴,此时却像轻纱般抚上了蒂塔的皮肤。 之前弩箭制造的岩浆陡然从地上涌起,形成了几堵约一米高的明亮围墙,朝着约瑟夫缓步推进。 约瑟夫伤到了脊椎,只能坐在地上,而朝他靠拢的熔岩之墙却刚好挡住了骑士往外的视线。 这熔岩墙如此的矮,只要稍微活动双腿,撑高身体,就能看到外面,将自己转移走。 但骑士做不到。 这是精灵的恶趣味。 不过,缓缓靠近的熔岩之墙不是密不透风的,比如上空,约瑟夫还能看到那透明地板没有坍塌下来的残骸。 骑士可以转移去上方,但这也意味着自己向精灵认输,并抛弃了自己的小姐。 约瑟夫直接将这个选项扔出脑海。 熔岩墙越压越近,骑士也在飞速思考,无法活动腰部以下的自己还有没有什么胜利的机会。 约瑟夫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他属于一个团队,自己不该是一个人单打独斗的。 此时,一个身影像鬼魅一样跃过了熔岩墙,无声落地,对着约瑟夫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是玛丽莲。 约瑟夫心中第一次涌现出了对这个一直想杀他的女人的感激之情,骑士看着这名女调查员,想知道玛丽莲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这时,玛丽莲用唇语给约瑟夫说了一句话: “去维塔身边。” 骑士配合的点点头,然后努力用双手转动自己的身体,假装自己还在蒂塔的恶趣味下,努力挣扎。 外面的蒂塔视线也被熔岩墙所遮蔽,听到这挣扎的动静后,却只是有些失望的撇了撇嘴。 终究还是个古板的骑士,和那些守密者一样的无聊。 失望下,精灵也失去了玩弄猎物的兴致,熔岩墙合拢的速度陡然加快。 然而,就在此时,出乎蒂塔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熔岩墙的中央处,忽然爆起强烈的闪光,连带着一声巨响,玛丽莲乘着爆炸而起,拳头直指蒂塔的脸! 如果,她能用一次偷袭直接将精灵干掉的话,又何苦把蒂塔引到维塔身边呢? 但,玛丽莲的小算盘很快破产了。 蒂塔收回了所有散布在外的血弩力量,直接在手弩上凝结了一发攻城弩箭。 这发弩箭是纯粹的物理攻击,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附加功能。优点是能几乎没有任何间隔的发射出去。 攻城弩箭和玛丽莲的拳头直直相撞,轻易地贯穿了玛丽莲的手骨,撞碎了她整条胳膊。 玛丽莲肩膀瞬间出现了个弧形的缺口,但她却是笑了起来:“就这?” 蒂塔也是轻笑:“你的小调查员没事了吗?” “托你的福,他很好,并且十分想念你的手指和脚趾呢。” 听到这句话,精灵眉角一抽,俨然没想到眼前的女人会直接揭开她内心中的伤疤。 玛丽莲觉得挑衅的差不多了,但还差临门一脚。 然后,她用左手朝着蒂塔的脸部扔出了某样东西。 是玛丽莲的一截食指。 而维塔当初第一个扭断的,就是蒂塔的食指。 蒂塔看着这截食指慢慢飞到自己面前,闪耀着火光,让精灵想起了当日手上的疼痛。 然后,这截指头在自己面前爆炸了。 “砰!” 火光和烟雾马上散去,但一层鲜血薄膜完美的保护住了蒂塔的脸。 精灵左右张望,发现玛丽莲已经逃开,而原本坐在地上的约瑟夫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不远处的玛丽莲有意的放慢了自己的速度,甚至让自己的动作保持在一上一下,就差把挑衅两个字写在身上了。 蒂塔忽然冷笑一声,你们这个团队的骑士被自己打残,维塔也似乎被他自己的黑暗反噬,而掩护艾比和奥罗拉的职责也全部扛在了玛丽莲的身上。 精灵在这里布局已久,对熔炉也十分熟悉。她早已察觉用脐带附身于蝴蝶夫人之上的艾比情况不对。短时间内不可能把熔炉给关掉。 更何况,蒂塔的计划就是要在加布里尔抢到那宝物之前,让熔炉尽可能的工作下去。时间拖得越久对她就越有利。 自己优势如此巨大,就算接受玛丽莲无聊的挑衅,去看看那两个可恶的人类给自己准备了什么样的小礼物又如何呢? 动脉扭动,被其托在空中的蒂塔对着前方遥遥一指:“走,跟上去。” 老村长托泰克会意,马上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带着蒂塔像是散步一样往玛丽莲逃离的方向过去。 …… 约瑟夫已经通过不断地交换来到了维塔身边。 维塔躺在那里,没有动弹。 只是身上的黑暗愈发深邃。 …… 艾比的监控视线努力克服了刺目的明亮,堪堪揭开了宝物的一角。 …… 沃芙在蜈蚣的包裹和挤压中,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听着自己骨裂的声音,愉快的闭目歇息。 第一百六十二章 怀抱 老团长加布里尔愈发觉得自己一行被监视着不是错觉。 但,此时他也没时间去思考监视的来源究竟是什么了。 加布里尔的运气不太好,他在大森林中找了很多的车厢,但是到现在为之,也没有找到蒂塔所期望的那样宝物具体的所在。 不过,加布里尔确信自己即将找到他的公主心心念念的物品了。 因为不远处是野骑士们没检查过的最后一节车厢。 这节车厢落在一个原始村落附近,从这里能看到坐落于村子中的,那高耸入云的黑色祭坛。 “咕咕,咕咕。”一阵鸟鸣声顺着风传进加布里尔耳朵里,这是野骑士们用以通信的暗语。 暗语表明不远处的村庄遭遇了亡命徒的袭击,而车厢里黄金钻石等被土著们挑拣了一遍,被匪徒们又洗劫了一遍。 副团长布莱兹吹了声口哨:“哈,希望我们的公主,运气好到能让那样宝物经过两轮扫荡后,还能像美丽的处子一样,安静的等待着我们。” 加布里尔摇头:“放心,我们的宝物在他们眼中应该很不起眼。而且,如果宝物被他们找到了,这里也不会这么安静。” 安静吗?布莱兹偏头,隐约能听到土著的惨嚎声从村庄里传来,有女人的哭喊声,孩子的哽咽声,更有歹徒们放肆的哄笑声…… 副团长难得的没有阴阳怪气,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加布里尔,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临时改变了内容:“所以公主要的那件宝物究竟是什么?” 加布里尔轻笑:“你知道了也没什么好处。” 布莱兹向老团长比了一个中指,而加布里尔则活动了几下肩膀:“我带几个兄弟进去,你留在这里,按公主之前交代的做。” “知道,知道了。打开血袋,画一个圆,里面再画个五角星,对吧?” 老团长点头,用舌头从嘴里灵巧的翻出一个藏在齿缝中的哨子,吹响:“咕咕!咕咕!” 村庄附近的野骑士们听到了指令,开始小心翼翼的接近那节车厢。 布莱兹咕咕哝哝,抱怨着老团长的故作神秘,手里小心翼翼的,开始按蒂塔所教,布置法阵。 …… 村庄中的亡命徒豁牙,此时从一间屋子里走出来,系紧皮带,一脸的神清气爽。 “咕咕!咕咕!” 鸟鸣声从村庄外飘来,豁牙却皱起眉头,掏了掏耳朵:“这是什么鸟?大森林里面有吗?” “该不是来客人了吧?” 豁牙的眉头忽然舒展,大吼一声:“兄弟们,快从那些该死的土著女人身上下来!有活要干了!” 几秒钟后,数十个人陆陆续续从村子里各个角落钻出来,他们大多是衣衫不整,身上挂着各种搜刮来的珠宝,有的人因为某些原因连裤子都拉不上。 亡命徒们在豁牙面前排成一排。 “头,你这样可是歧视女性。”一个女性亡命徒叼着根雪茄,帽子戴的歪歪斜斜,布满伤痕的手在慢悠悠扣上胸前的纽扣。 豁牙满脸歉意:“哦,抱歉。坎蒂丝小姐。我忘了我们当中还有令人尊敬的女士。” 众人哄笑,而豁牙则是挥了挥手:“总之,也许有客人要来!他们用鸟叫当暗号,说明组织严密,不好对付!” “不过,我相信你们知道应该怎么做的。打得过,那最好。打不过,就地解散,到老地方集合。” “如果不小心死了,我会照顾你的家人孩子,但你的老婆想要改嫁的话,我也拦不住!” 亡命徒们再次哄笑,随即有序的散开到村庄的各个角落。而豁牙则是摇摇头,想回屋,取回自己的装备。 但打开门时,亡命徒忽然露出了个极为复杂的神色。 门后是个土著少女,身上被豁牙折磨的乱七八糟。但她少了好几根指头的手,仍倔强的想要伸向亡命徒落在屋内的手枪。 少女仅剩的眼睛看着亡命徒,满是绝望。 而豁牙则是摇头,叹气:“可惜了,那么有活力,我居然没时间慢慢享用。” 豁牙的手轻轻抚摸着少女的头,她张嘴,却想起呼救已经毫无意义。 因为她没有了舌头,也不会有村中勇士来救她。 手枪抵进少女的嘴巴,豁牙眼中满是不舍。 然后,结束了少女尚且年轻的生命。 …… 艾比把一切都看在眼中,但漠不关心。 她的视野已经适应了宝物所发出的强光,并揭开了它神秘的一角。 这是什么? 艾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一个笔记本? 看清宝物是个笔记本时,艾比的监控视野忽然剧烈的震颤了两下,险些把她弹出监控网络。 但小姑娘的好奇心已经无法抑制,她深吸一口气,继续一点,一点的,想去揭开笔记本的面纱,内容。 视野的震颤还在继续。 …… 玛丽莲跃起,躲过了蒂塔发射而来的风暴,向前翻滚了一圈,停在了原地。 精灵正乘着托泰克一步一步前进,手上的血弩又在酝酿着下一发攻击。 但玛丽莲不能继续往后了,因为自己的身后就是维塔所在的地方。 蒂塔抬手,玛丽莲半蹲蓄力,但女调查员的心里仍有些犹豫。 说到底,玛丽莲实在想象不出浑身是伤,几乎难以移动的维塔到底能准什么样的陷阱。而精灵可是状态正佳,靠着手弩压的所有人都喘不过气呢。 到底该不该按维塔说的做? 该不该? 蒂塔没有给玛丽莲继续犹豫的机会,海潮弩箭发射,将玛丽莲逼离了地面。 空中的玛丽莲叹气,决定相信维塔的判断。 她引爆了自己的小腿,让自己像火箭一样往后高速倒飞。 而蒂塔撇了撇嘴,原本发射出去的海潮在自己的操控下下坠。 血海淹没了托泰克,老村长在浪潮中手脚并用,把自己当成一个冲浪板,带着精灵往前快速推进。 蒂塔仍是被动脉优雅的托在空中,血花和手弩伴其左右。 玛丽莲遥遥对着蒂塔抬起了剩下那只手的拳头。 然后,手腕爆炸,拳头“唰”的飞向了精灵。 精灵则是抬起浪潮,直接把飞来的拳头淹没在红色海浪里。 但红色海浪中却闪过了火光,被拳头剧烈的爆炸生生炸开了一个空洞! 强光让蒂塔微微眯眼,精灵前指,让潮水像海啸一般冲向她前方的敌人。 但下一瞬间,蒂塔发觉那讨厌的,让人觉得天旋地转的感觉又出现了。 自己被交换到了前方的地面上! 约瑟夫深深的看了一眼被他拉到地上的精灵,下半身无法移动的骑士将自己转移走。而玛丽莲则留在原地,靠着自身的爆炸去阻挡浪潮的推进。 蒂塔发觉,自己的面前只有那个躺在地上,浑身都是深邃黑暗,生死不明的维塔了。 想起当初在维塔身上受到的“款待”,精灵操控着动脉,将自己微微抬起,一手抚上了维塔脸上的黑暗,另一手抬起血弩,抵在了他的脑门之上。 精灵轻笑:“把我引诱到这里是为了什么?你不和我解释解释吗?如你所愿,我来咯。” 地上的维塔似乎听到了精灵的声音,四肢用力,似乎想让自己坐起,却只在身上留下了更多的伤口。 蒂塔嫌恶的皱了皱眉,在她眼中,挣扎的维塔可以称得上是丑陋。让爱美的精灵感受到了本能的厌恶。 她兴致全失,即将扣下扳机。 但,此时维塔身上,发出了微不可察的“嚓”声。 好像布匹被撕开,薄纸被划裂。 “嚓!” 一只残缺的手从维塔侧胸破出,像拥抱恋人一样,揽住了蒂塔,把她拥入维塔的怀里。 这只手只有大拇指和小拇指,但拥抱蒂塔的力度是如此之大,像饱含了对恋人亘古的思念。直直的,想要把精灵塞进维塔的胸口。 想把她塞进维塔遍布浑身的黑暗中。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主动 艾比的视野愈发震颤,她已经掀开了那笔记本的一角。 而人造人小姑娘所连接的熔炉蝴蝶夫人,此时却没有跟着这监视网络颤动。而是静静的立在那里,就连那蓝色能量的输出都似乎减少了许多。 如风雨前的宁静。 与此同时,祭坛内部,包裹住沃芙的华尔蜈蚣也忽然停止了收缩,狼外婆活动了几下被压碎的骨头,不满的咕哝道:“怎么回事?我还没过瘾呢……咦?” 沃芙发现自己身体中的另一个她似乎悄然间没了声息,不再对她消极的姿态继续那孜孜不倦的抗议。 而在沃芙看不到的外界,黑龙、海星、以及还在对打的护工与盖伊,全都在这一瞬间陷入了诡异的停滞中。 在一旁观战的特拉佐尔愣了愣,发觉这可能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提起黑曜石匕首,小心的避开在面前发呆的盖伊,刀尖指向了路德的脑袋。 根植于路德头皮中的盲蛛同样在有规律的震颤,特拉佐尔忽然轻笑一声:“路德,对不起。我,可能,不擅长,剪头发。” 石刃开始一根,一根的削断盲蛛们修长而宛如发丝般的长腿。 …… 奥罗拉感觉菲落米的魔法攻势减弱了。 她本该乘胜追击,但一直附身于熔炉上的艾比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于是,她抽回了一部分精力,走到人造人小姑娘身边:“艾比,你怎么样了?” …… 维塔觉得自己还矗立于黑暗中。 面前,另一个他在得到自己的允许后,将其残缺的手伸入了自己的胸膛。 然后,另一个他的手完全伸入,直至没入臂膀,几乎要贴近维塔的脸。 维塔偏头:“你在做什么?” “和外面那个精灵拥抱。” “你看上去像是在和我拥抱。”维塔皱眉。 “不愧是我,很幽默。”另一个他在努力克服接触外界的不适和恐惧:“不过,我没有开玩笑。” 维塔还想要说什么,却看到自己胸口处忽然溜出了几条铁线虫。 下一瞬间,一只修长而惹人怜爱的尖耳朵便出现在了自己的胸前! 这是蒂塔的耳朵。 面前的另一个自己的臂膀真的像是在拥抱某人,力量之大,似乎是想把拥抱的对象融入自己的身体中。 而精灵的耳朵已经完全出现在了自己的胸前,露出了鬓角,还在一点一点的浮出。 随着另一个他手臂的动作,精灵头部越来越多的部分在通过维塔的胸口,进入到了这片黑暗。 维塔沉默了一瞬,忽然说道:“我自己就是一个连接着黑暗的门?” “也许是的。在我的视野中,你身上全部缠满了那些铁线虫,和黑暗中的门没什么两样。”另一个他说。 “这么说,我‘黑门’这个代号取的还不错。” 此时,蒂塔的肩膀出现在黑暗中,维塔感觉到了一阵轻松。 划水的感觉真不错! 然而,在维塔所不知道的外界,熔炉因为监控网络窥探那笔记本所造成的影响传到了维塔这里。 维塔像要拍拍另一个自己的背,示意他再接再厉,却看到另一个自己忽然停下了一切动作。 那夹杂着一点恐惧的笑容凝固在另一个他的脸上,维塔本来鼓励的拍肩变成了疑惑的试探:“你怎么了?” 另一个他没有回答。 似乎是这凝固让拥抱蒂塔的力量消失,精灵已经陷入黑暗的身体开始了明显的挣扎,那耳朵和肩膀也逐渐的,又渐渐沉入进维塔的身体,离开黑暗。 维塔当然不会就这样放任精灵逃脱,只是他目前似乎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情能做。 除了一件事情。 维塔抬手,揪住了精灵的耳朵。 …… 外界的蒂塔全然没有了之前的优雅和兴致,她咬紧银牙,靠着四肢的支撑才勉强没让自己投入那可怖黑暗的怀抱之中。 背后残缺的手还在将自己往里面推,而陷入黑暗的耳朵也在不断朝她脑海里注入各种疯狂的幻觉,让蒂塔无法使用魔法,做出抵抗。 黑暗中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引力,正一步,一步的将她吞噬。 直到耳朵被按进黑暗,侧脸接触到那深邃的胸膛。 但下一瞬间,不知为何,蒂塔发觉揽住自己的手像凝固在空中,忽然没有了力气。 精灵的心中瞬间涌现出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动脉的供血让她因为接触黑暗而变得冰凉的四肢重新获得了活力。 她开始一点,一点的将自己推离这可怖的黑暗。 “啪,啪。”然而,有踉跄的脚步声忽然朝自己背后传来,是突破了弩箭的封锁,身上虽然带伤却在快速愈合的玛丽莲,在朝着这边接近。 对了,弩箭,我的血弩呢? 蒂塔忽然想起自己可以与玛丽莲抗衡的筹码全在这把鲜血武器上,但刚刚来自黑暗猝不及防的拥抱,让手弩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找到了,就在自己的手边! 精灵身上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玉一样的手指即将触碰到边上的血弩。 然而,就像玩笑一般,精灵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耳朵被人揪住了。 被人从黑暗中揪住了! 耳朵是精灵这个族群身上最脆弱,敏感的地方之一。蒂塔的耳朵被抓住,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没能够到离自己不远的血弩。 玛丽莲抬起刚刚制造,恢复完成的脚,把弩箭踢远。看着倒在维塔身上的精灵,心中冒出一股意味不明的火气。 “这不是我们美丽的精灵小姐吗,”玛丽莲不是滋味的出言讽刺:“你倒在地上的样子,还不错呢。” 然后,玛丽莲蹲下,按住精灵的侧脸,继续把他往维塔怀中的黑暗里塞去! “唔……”蒂塔咬牙,试图克制恐惧,齿缝里却不由自主的漏出了绝望的悲鸣。 …… 托泰克身上动脉蠕动,发觉他无论如何供血都无法挽回蒂塔的颓势时,只能自己起身,想去帮助精灵。 突然,有一道声音不知从何处传进了托泰克的耳朵。 菲落米远远的,用幻术系魔法在他脑海里制造了声音:“你想要救公主吗?” “想!”托泰克颤声。 “那就按我说的做。” …… 艾比在监控视野中完全揭开了笔记本的封面。 霎时间,由监控网络传至蝴蝶夫人,乃至整个森林中的所有祭坛,都开始了足以掀起海啸的激烈震荡。 第一百六十四章 注视 艾比的眼睛再一次被刺痛了。 如果笔记本自身在监控网络中发出的是强光,那么直视其书页的艾比,就像是把脆弱的眼睛直接贴在了太阳表面上。 剧痛,灼烧,让艾比的眼睛瞬间气化。 监控网络的震颤传递到了熔炉的本体。 艾比缠在蝴蝶夫人身上的脐带瞬间爆裂,里面起起伏伏的眼球像雨滴一样被弹向各处。 碎裂眼球流出的黄水、艾比倒飞的同时浑身爆出的血液、断裂成千万截而散开的脐带……满天飞散,就像一个小小的下雨天。 “艾比!”奥罗拉惊叫一声,顶着红色的风雨,接住了从熔炉上被弹下来的艾比。 她不敢相信人造人小姑娘会在自己面前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那原本永远古井无波的眼睛此时只剩下了两个血洞,脸颊上的肉不翼而飞,洁白的牙齿直接暴露在了空气中。 但艾比并没有发出任何痛苦的声音。对于曾是试验品的她来说,这点痛苦是家常便饭。 感受到了奥罗拉怀中的温暖,艾比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因为缺失的脸颊和嘴唇,只能发出微弱的气声: “呀,叭,咔……” 奥罗拉的光暗魔法无法治愈身为伟大存在的艾比的伤势,她只能勉强克制住自己纷乱的心神,将耳朵贴近艾比的脸:“艾比,你想说什么,告诉我……” 艾比重复了许多次,才让奥罗拉听清楚她想说的是什么。 脆弱的伟大存在这么说了: “要爆炸,快走。” 没有丝毫犹豫,奥罗拉抱起艾比,快速离开。 …… 熔炉在艾比的操控下不由自主的看到了那笔记本。 而笔记本上的内容似乎不是蝴蝶夫人这个熔炉所可以承受的。 正如艾比所说,接收了远超其承载能力的信息的熔炉,结局也只有在混乱中迎来爆炸。 但,爆炸也是要有前奏的。 前奏是那原本只在监控视野中的震颤传递到了现实世界。 视野中的海啸,在祭坛中就是由熔炉引发的地震。 大地开始了哀鸣般的震颤。 …… 约瑟夫通过交换转移到了远处,因为背部受伤导致双脚没有知觉,从而无法移动的症状没有丝毫的好转。 所以骑士并不知道他的小姐刚刚受了什么样的伤害。 此时,约瑟夫在费力的搬动自己的脚,想让自己又一个舒服的姿势。 毕竟现在的战斗和受伤的自己关系不大了。 骑士呼了一口气,探出头,想要看看现在的局势是什么。 然后,约瑟夫看不见了。 “!” 这熟悉的感觉,是菲落米遮蔽视线的幻术系魔法! 但菲落米不是在和奥罗拉进行魔法缠斗吗?她怎么会抽出精力,对自己使用幻术魔法的?怎么能脱离战斗,来单独找自己的? 有两种可能,一是奥罗拉已经在魔法的争斗中落败了。 第二就是小姐出了什么事,分散了奥罗拉的精力,才让菲落米有了可乘之机。 两种情况都糟糕至极,约瑟夫咬牙,抽出匕首,护在自己胸前,凝神倾听。 “哒,哒。” 怎么回事?有脚步声在接近自己? 是因为震颤带来的哀鸣般的噪音,才让自己现在才听到吗? 骑士大吼道:“站住,别动!” 但脚步声没有停下,反而加快了。 约瑟夫马上想将自己和准备在祭坛暗处的,沾染了他血液的手绢交换,但,他的精神忽然间像遭遇了重锤,阻止了自己离开。 又是完全针对约瑟夫的幻术系魔法! 心神电转之下,骑士忽然冒出个疑问,为什么在自己毫无抵抗能力的情况下,菲落米还是要一步步接近自己,而不是直接用毁灭魔法攻击呢? 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菲落米想抓活的自己! 修士大概率是想利用自己的眷顾! 约瑟夫马上反手握住匕首,想要刺穿自己的胸膛。 但,菲落米那因为受伤黏答答的手已经摸到了约瑟夫的脸颊。 骑士忽然停下了一切动作。 有暖流灰汇集在约瑟夫背部,促进他背伤的愈合,让骑士晃晃悠悠的站起。 然后,在菲落米的操控下,一步步往熔炉那边走去。 …… 裹住沃芙的蜈蚣在颤动下倒下,微微解开,沃芙又一次看到了外面的光线。 长时间身处黑暗的她一时间抬起了自己的手,想去遮蔽光线,却发现自己的手掌竟然已经不翼而飞。 沃芙的手腕在蜈蚣不间断的挤压下折断了。 断口处,则露出了森森的白骨。 露出的白骨因为挤压和恰到好处的折断而十分的锋利,让沃芙恍然大悟,发觉自己的身体还能这么用。 自己的腕骨居然能当一把刀。 但,刀如果不去刺中敌人的话,就毫无意义。 沃芙抬头,想看看自己离护工有多远。 好像不远。 那里,特拉佐尔还在给路德仔细的修剪“头发”。 …… 托泰克悄悄解开了蒂塔连接在他身上的动脉。 老村长踉跄前行,动脉趿拉在他的身后,他尽力用里面残留的鲜血在地上画出了规则的弧形。 精灵这种操控他人,恢复自己状态的血魔法本来就需要那被操控之人的全力配合,老村长只要愿意,随时都能从被剥削,压榨的境地下解脱出来。 只是他不愿意而已。 为憧憬之人献身奋斗的快感充满了托泰克的脑海,让托泰克状态绝佳,轻易的克服了震颤带来的干扰。 托泰克知道,这应该是最后一次献身了。 很快,血液画出的圆形中,被托泰克加上了一颗五角星。 这是菲落米对他提的要求。 法阵完成,托泰克轻吁了一口气,在血圆中央盘腿坐下。 而此时,骑士和菲落米一前一后的来到了这个法阵的旁边。 修士残缺的手仍搭在约瑟夫的脸上。 …… 爆炸的前奏已经完结。 熔炉的震颤也已经停止。 蝴蝶夫人本不该理解,接触的知识在熔炉之内肆意冲撞。 熔炉本身就是阿兹特古代知识的结晶,与笔记本中禁忌的内容夹杂,重叠。 引来了世界之外,对知识最感兴趣的,祂们的注视。 实在是太有趣了。 邪神的注视会带来扭曲,能将普通人扭曲成眷顾者,将任意的物品扭曲成邪物,甚至能扭曲过往已经发生过的事。 现在,祂们注视着这熔炉,注视着即将到来的爆炸。 维塔是处在这注视最中心的一员。 …… 爆炸来了。 几乎是蓝色的风暴。 压着精灵脖颈,想把她按入维塔胸前黑暗的玛丽莲诧异间抬头。 然后,女调查员发现这爆炸似乎没有产生任何高热或者闪光。 只是将沿途吞噬的所有物体,毫无例外的,拉的像面条一般长,如同狂舞的毛线,在爆炸的旋涡之中飞速远去。 蝴蝶夫人是爆炸旋涡的中心。 而躺在地上,自身几乎成为黑暗的维塔忽然回过神来。 然后,维塔拍开了女调查员还在按着精灵的手,反而是一把将玛丽莲拥入怀中。 工业区那次,是玛丽莲用拥抱在天空的爆炸下保护了维塔。 这次该维塔保护她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逃亡 维塔的状况有些奇妙。 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分成了两份,一份是在这黑暗中,正和眼前的另一个他保持着拥抱姿势的意识,而另一份是被外面扭曲的爆炸惊醒的自己的意识。 两份意识都能操控各自的身体。 和蝴蝶夫人的孵化不同,两份意识也都是他自己。 而自己的意识所操控的两个身体之间,有个地方是相似,重叠的。 那就是义手上的伏波之指正熊熊欲燃。 这根指头愈发的灼热,像煤炭一样被烧红,几乎要烧穿现实和黑暗这两个世界。 说到底,维塔就想不通自己为何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黑暗中,还和新的、暂时没有孵化的这个自己碰面;更不知道现实中那个成为蝶蛹,身体千疮百孔的自己如果被卷进扭曲的爆炸中,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 维塔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几乎处于扭曲爆炸正中央的玛丽莲,绝对无法逃出爆炸的范围。 而可以用来逃生的折叠门已经使用殆尽了。 但,正如还没有孵化的这个自己所说,维塔自身也是一扇门。 一个只有人形大小的门。 可玛丽莲只比维塔矮两厘米,而即将被她按进黑暗的精灵占去了大半“门”的空间。 想让玛丽莲得救,只有把她同样拉进黑暗这一个方法了。 所以,维塔在现实中回过神来,把还按着精灵的玛丽莲的手拍开。 努力挣扎的精灵“唰”的把自己的头快速抬起,这也为维塔节约了一点时间。 然后,玛丽莲感受到了维塔怀抱的力量,没有丝毫抵抗的,被他拥入了黑暗。 而此时,那扭曲的,没有丝毫光与热,却能将一切东西都拉成长条状的冲击波缓缓袭来。 蒂塔瞳孔放大,却在下一秒钟,看到自己眼前的风景发生了变换。 …… 爆炸席卷,而老村长托泰克被交换到了精灵原先所在的地方。 他心中仍充斥着莫大的满足感,伸手,看着自己的枯瘦龟裂的肢体被慢慢拉成一根长长的面条。 冲击席卷,思绪也顺着肢体被拉长,飘远。 他张开双臂,拥抱着爆炸,想象着自己会在精灵的生命中留下如何浓墨重彩的一笔。 …… 菲落米抚着约瑟夫的脸,以幻术控制他,将远处的蒂塔同摆在面前法阵的托泰克进行了交换。 蒂塔被换进了老村长所画出的法阵中。 能将一切拉成长条的冲击波即将到来,修士皱眉,发觉自己也遇到了极难补刀的问题。 在这之前,由于伤势严重的菲落米不可能轻巧的搬得动一名成年男性。为了将骑士带到适合交换精灵的地方,修士只能治好了他的背伤。 现在,菲落米只能一把将约瑟夫甩开。 骑士瞬间恢复了思考的能力,幻术的干扰破除,约瑟夫马上提起拳头,直直砸向面前的修士。 但血液升起,法阵发动,就在约瑟夫的眼前,修士和精灵一起消失了。 约瑟夫想傻瓜一样的挥了个空。 骑士愣了愣,盯着法阵的愤愤眼神还没有收回来。 却再也无法收回来了。 约瑟夫的余光看到在他的远处,爆炸的扭曲之前,有一个人抱着一味小姑娘,在勉强奔逃。 是奥罗拉和他的小姐! 约瑟夫赶紧低头找了个石子,把奥罗拉交换到自己眼前,却第一眼就看到了血肉模糊的艾比。 艾比听到了约瑟夫的声音,把已经成为血洞的眼睛偏开,抬起皮肤剥离的手,轻轻挥了挥。 小姑娘知道现在不是让骑士陷入纠结的时候,他们分秒必争。 奥罗拉咬牙:“艾比暂时没事,现在,带我们走!” 约瑟夫马上抓住奥罗拉的手,抬头往上看。 然后,一路往上交换,三人一起消失在了原地。 …… 复杂的战场一下子只剩下了被蜈蚣包裹住,悄悄对着护工举起锋利腕骨的沃芙,以及还在那里细细修剪路德头发的特拉佐尔。 他们离战场很远,而扭曲的爆炸传播的速度并不是很快,还要一小会儿才会到这边来。 狼外婆叹了一口气:“特诺奇,你要还躺在那里装死,我可就没有杀你的机会啦!” 护工仍是没有动弹。 而路德的头被特拉佐尔剪得乱七八糟。 在 正被小姑娘裁剪短长脚的盲蛛当然不会坐以待毙,特拉佐尔的石锋每接近一只盲蛛,他们黑黑的头部都会从头皮中钻出,咬特拉佐尔一口,然后舞动着没有被绞断的腿,跑开,从新找一块头皮扎下。 这也让小姑娘剪头发的行动异常缓慢。 震颤和爆炸的轰鸣传来,让特拉佐尔的手一抖,在路德脸上留下了一道刀伤。 一下子,小姑娘慌了神,她擦了擦路德的脸,没有意识到盲蛛的啃咬已经在她体内注入了种种纷乱的知识。 护工被脸上的这道口子惊醒,却只是抬起眼睛看了看一脸夹杂着慌张和茫然的特拉,又从新闭上了眼睛。 他实在没有力气了。 爆炸传来的震颤愈发激烈,让特拉的手愈发不稳,她恨恨的锤了一下地面,低吼道:“该死,给我,停下,停下!” 她小小的呐喊自然不会停住地震,却和颤动和轰鸣一起唤醒了旁边的盖伊。 税务官回过神来,已经感受不到本来一直盘踞在心中的,来自蝴蝶夫人的低语了。 扭曲冲击波缓慢,却也势不可挡的朝这边过来。 盖伊深吸一口气,转头,一把将还黏在护工身上的特拉佐尔给扯开。 特拉佐尔摔在一边,手上仍然用石刃一下,一下的在空中来回,还在做剪头发的动作。 但没人有时间理会特拉佐尔的精神状况,盖伊蹲下,用手箍住护工的脸:“我知道你醒着,有法子阻挡这冲击波吗?” 护工闭着眼,苦笑一声:“我的力量都来自于阿兹特的知识。现在,熔炉没了,盲蛛也几乎死光了,我哪里还有力量去阻止这冲击波?” 盖伊皱眉,环顾一周:“知识的话,我身体里有一些,小姑娘里也有一些,”税务官的视线扫向被蜈蚣包裹着的狼外婆:“沃芙女士身体里,似乎还有很多。” 护工嗤笑:“哦?特拉和沃芙好办,关键是你。你愿意去死,把身体里的知识给我吗?” “具体该怎么做?” “简单,把你的头割下来,让我的植物吃掉就行。” 盖伊马上站起,想要去捡特拉的时质匕首。 但,税务官马上看见了一把更合适的“刀”。 就是沃芙暴露在外的锋利腕骨。 …… 巨龙同样恢复了意识。 提佐克马上想起自己的弟弟似乎还在爆炸的范围中。 他发出一阵哀鸣,开始费力挪动自己的身躯。 …… 盖伊扯住沃芙,却发现她紧紧的卡在了蜈蚣里面。 而狼外婆则轻笑一声:“哎呀,你想砍我的头?” “抱歉,沃芙女士。”税务官拉住沃芙的身体,一点一点的把她扯了出来。 沃芙不会坐以待毙。 她发现了个规律:无论是盖伊,还是护工以及旁边的黑龙,只要受一点点刺激,就会从新醒来。 那么,裹住自己的蜈蚣,大概率同样如此。 沃芙猛地挥动森白的腕骨,把盖伊赶开,然后,重重的扎进蜈蚣的肢节,狠狠扭动。 华尔蜈蚣被惊醒了。 他终于发觉自己感觉不到蝴蝶夫人的所在了。 急切,焦急,彷徨,终于在蜈蚣体内彻底发酵,他抬起自己的肢节,狂乱的扭动起来。 撞开了面前的盖伊。 而沃芙在他肢节的最前端。 第一百六十六章 斩首循环 盖伊差点笑出了声。 要不是扭曲冲击即将到来,税务官真想好好把这滑稽的一幕画下来,说不定还能发给报社,拿到一笔可观稿酬。 盖伊被蜈蚣撞退了一步,却看到沃芙被蜈蚣的尖端所裹挟,甩动。狼外婆有些扭曲的面容在过大的线速度下,于盖伊面前留下了一道拉长的残影,伴随着她努力压抑着的尖叫,在空中被甩来甩去。 苍白的尖锐腕骨在甩动中毫无威胁,盖伊忍住笑意,努力想让自己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严肃起来。 但,蜈蚣的甩动也确实让盖伊难以对沃芙下手。 沃芙原先是另一个被护工打开祭坛的居民,她身体里额拥有着上古的知识。 盖伊需要她的脑袋,来为护工恢复力量。 当然,税务官心中同样有小心思,既然护工说的是靠着植物的吞噬才能恢复力量。那么,说不定自己去生啃头颅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到时候,谁成为谁的饵料还不一定呢。 冲击波越来越近,盖伊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个助跑的姿势,想要直接用自己的身体力量去撞断蜈蚣的肢节。 但此时,被来回甩动的狼外婆却在此时,适应了这宛如过山车般的速度。 她嘴里还在低低尖叫,另一只手已经搭上了自己的腕骨。 沃芙的竖瞳看见特拉佐尔已经颤颤巍巍的站起。 …… 特拉佐尔嫌盖伊的动作太慢了。 而且,特拉小时候差点遭到帝国另一个税务官的毒手,对所有穿制服的人都抱有深深的不信任。 她才不信盖伊会乖乖的自杀,把头颅交给路德。 她要自己动手。 握着黑曜石匕首的指头从未如此有力,特拉佐尔虽然还没有砍过人的头,但想来和杀鹿应该没什么两样: 瞄准脊椎的薄弱点,把刀刃送进去。在猎物失去知觉后,再将全部的体重压到刀背上,狠狠摩擦就是了。 而此时,盖伊被沃芙那滑稽的姿态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背后几乎没有任何防备。 森冷的黑色刀光瞄准了他的脖颈。 …… 地上的护工看到特拉佐尔全身心的摆出了个往前刺击的姿势。 而他心中的路德忽然大吼道:“特诺奇,现在,杀了她!把她头给我砍下来!” 护工嗫嚅了几下,回答:“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然而,他拒绝的话音刚落,原本已经所剩不多的力量瞬间在自己的身体中,随着路德的盛怒而横冲直撞,几乎要撕裂自己的身体。 “放屁!这不是最好的时机那不是最好的时机,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你说的时机!,给我现在,马上,立刻去做这件事!” 护工听到这话,一时间竟然忘了自己是该苦笑还是该愤怒。他漫长的生命与记忆中,已经太久没人这么对他说过话了。 居然感觉有些新鲜。 护工点头:“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去砍特拉佐尔的头。” 路德也终于停止了挣扎。 护工强撑着身体,缓缓站起。一截藤蔓无声的坍下。 此时,特拉佐尔的背影在他的眼中如此的清晰,在路德仇恨的驱使、放大下,几乎占据了护工整个视野。 藤蔓变硬了。 …… 空中依旧被甩来甩去的沃芙已经悄然把握了蜈蚣甩动的频率。 而沃芙的肘部关节也已经悄然被自己解开。 既然已经掌握了蜈蚣的频率,那沃芙身为一个有丰富知识的老年人,理所当然的就能够掌握住自己速度最快,动量最大的那一刻。 那一刻,如刀一样的腕骨就能借着蜈蚣的力量被高速甩出。 根据她并不精密的计算,这一刀应该能堪堪切断护工那已经彻底变成植物的脖子吧。 大概。 唯一的问题只剩下掐时间以及瞄准了。 好消息是沃芙通过长久的摆弄枪斧,把自己给培养成了一个不错的射手。 坏消息是她从来没有玩过飞刀。 沃芙的竖瞳开始微微的收缩。 …… 现场的几人像衔尾蛇般,构成了一个微妙的“斩首循环”。 所有人都想要另一个人的头,所有人也都是另一个人的猎物。 扭曲的冲击一步一步压来,正把沿途的一切都拉成细细的长条。 而这“斩首循环”却还需要一个打破平衡的发令枪。 黑龙抬起了自己沉重的脚。 …… 维塔扔下了仍在原地,矗立不动的另一个他,正带着玛丽莲在黑暗中穿梭。 按时间计算,他现实中的那个身体一定已经卷入了爆炸,被拉成了面条。 但他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异常,反而是像前几次昏迷过去后,以“意识”进入黑暗一样,身体完好无损,十分健康。 只是自己的皮肤还是像底下没有血液般的惨白。 而义手上的伏波之指也失去了所有的光泽,此时,像个真正的尸块一样,死气沉身。 黑暗也不再对维塔抱以无视的姿态,让他感觉到了无数存在恶意的窥伺,环绕。 这也让维塔刚刚恢复的精神状态快速的恶化。 比以往要快得多得多。 也许,这就是身为眷顾者,进入了触碰期的感觉? 维塔摇摇头,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间。 他还不确定黑暗的变化,会对同样身处其中的玛丽莲带来多大的伤害。 当务之急,是赶紧找一个看起来没有被拉成长条,暂时安全的门透透气。 然后,维塔还发觉,漂浮在黑暗中,被铁线虫缠绕的“门”比以往要多很多。 有些是口袋,有些是靴口……还有瓶口,拉链,等等等等以往根本无法在黑暗中看见的小东西。 但这些都太小了,不足以让维塔得以出入。 只有一处例外。 那是一口比维塔要高大许多的,锋利而焦黑牙齿! 似乎是巨龙的牙齿。 而这里的巨龙只有一条,那就是提佐克。 为什么单单是巨龙的牙齿会出现在黑暗里?而人类的牙齿嘴巴鼻孔就没有?其他的动物之类的身体构造也没有?是因为巨龙是世间少见的东西,黑暗对它更感兴趣吗? 但只是维塔思考的这片刻,背上的玛丽莲便已经开始了神志不清的呓语。 不再犹豫,维塔上前,去轻触这巨龙的牙齿。 …… 提佐克巨龙仍然心心念念他被卷入爆炸中心的弟弟。 沉重的腿重重的踏在地上一步。 “轰!” 第一百六十七章 意义 “轰!” 巨龙向那愈发靠近的扭曲迈了一步,就被自己过大的体重所拖累,连同脖子一起倒在地上,再也无法迈出这地震般的下一步。 而这声沉重的脚步,也给税务官盖伊的肩撞鸣响了发令枪。 盖伊被震得小小的跳了一下,却也借着这下跳跃,将积攒在肌肉中的力量给全部释放出来。 他就像个坚硬的炮弹,肩膀直直撞向了华尔蜈蚣的肢节。 肢节都还堪堪保持着人型,华尔呆滞的面容在税务官的眼中越放越大,却在下一秒,在盖伊的肩撞下拦腰折断。 这股怪力是盖伊在刚刚和护工毫无观赏性的对打中渐渐掌握的,也是他想把沃芙的头拧下来的底气所在。 血肉崩解的声音伴随着蜈蚣的断裂传向四周,盖伊抬头,看着蜈蚣的上半截因自己的撞击而以极快的速度倒下,而沃芙就在肢体的尖端。 税务官伸手,想将被缠在其尖端的沃芙捞起,直接抓住她藏着许多知识的头颅。 沃芙却没有看盖伊的手。 狼外婆只是在恼怒税务官的这一撞,让她本已计算好的甩动频率又横添了变数。 但天性乐观的沃芙很快安慰好了自己,因为盖伊的肩撞使得蜈蚣在被拦腰截断的同时,却也给了尚在尖端的她一个新的加速度。 原本她还怀疑光凭蜈蚣甩动的力量,能不能用射出的腕骨直接切断护工的头。但现在,沃芙有把握了。 蜈蚣倒下,沃芙大幅度的甩动手臂,腕关节只剩下一点点筋膜相连接。 但是,盖伊已经朝她伸出了自己的手掌。 税务官的手还散发着植物和蝴蝶的腥气,几乎快要遮住沃芙的视线。她微微扭头,低吼道:“滚啊!不要妨碍我!” 话音落下,锋利的腕骨也被甩出。而狼外婆被税务官捉住,盖伊一手掰着她的下颚,一手抓住其被严重烧伤的脖子,肩背部发力,想要直直将沃芙撕开。 盖伊舔了舔嘴唇,还在想象着这颗头颅的滋味。 但下一瞬间,税务官只觉得自己后颈一凉。 是扭曲的冲击波掀来的液滴吗? 盖伊想要回头确认情况,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往下,完全失去了知觉。 税务官的胯下开始渗湿,掐住沃芙的手不自觉的放开了。 将黑曜石匕首送进盖伊颈骨之间的特拉佐尔嘴角弯曲,她捏住自己的手腕想要把盖伊拉倒。 然后,特拉佐尔听到了身后不远处“咔嚓”的一声脆响。 沃芙在地上咳了几声,勉强睁开了眼睛。 狼外婆看到特拉佐尔循声回头,看到了站在小姑娘身后不远处的护工。 沃芙失望了,因为护工的头还连着他的肩膀。 不过,狼外婆高速甩出的锋利腕骨并不是毫无建树。 特拉佐尔看着路德,语气轻颤:“路德,你的,脖子……” 护工的脖子被削断了一半,不断有植物从伤口处冒出,尝试修补断裂,却只颤抖了几下,又迅速枯萎。 “路德,你……对了!只要有头,两颗头,就可以救你!”特拉佐尔想起了之前护工和盖伊的对话。而现在,沃芙和盖伊全都倒在自己的面前。 “等等,等等我!” 特拉的匕首还卡在盖伊的颈椎里,小姑娘赶紧蹲下,左手按着税务官的头,右手开始快速拖着匕首,划动,切割。 “等等,等等,等等!” 沃芙忽然笑出了声:“哎呀,你的路德好像不需要你等呢。” “你说,什么?”特拉愤愤回头,石质匕首已经沾满了盖伊的碎骨。 狼外婆还保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对着特拉身后一指。 那里,护工正颤颤巍巍的,朝这边接近。 路德在护工心中忽然有些哀怨:“特诺奇,已经没有意义了……我收回刚刚的话,反正都要死在这里,砍不砍她的头都没关系了。” 但护工却好像根本没听见心中路德的声音,仍是一步一步,颤颤巍巍的向着前方走去。 坚硬的藤蔓此时已经软下,护工抬起手,植物轻轻扫过了特拉佐尔的脸。 然后,他轰然倒下。 脖子上的藤蔓已经接近彻底断裂,扭曲的冲击几乎是来到了几人的面前。 盖伊的脖子却还没被切割完成一半。 特拉佐尔只能埋头,铆足了劲,继续切割。 其实,护工现在已经风烛残年的力量甚至连这颗头颅都吞不下,特拉的切割和护工继续往前走的动作一样,都是毫无意义的事。 沃芙也想做些毫无意义的事。 她靠着牙齿,靠着剩下这只手,一点一点把自己挪到了护工旁边。 对沃芙来说,亲手干掉他,和看着爆炸干掉他,是两件截然不同的事。 狼外婆张开了嘴。 里面的牙齿还闪闪发亮。 牙齿和头骨是人体身上最坚硬的骨头,这也是沃芙现在少数大致完好的地方了。 盖伊头与脖子已经被特拉切割的还剩下一点,沃芙的牙齿也咬上了护工脖子尚且相连的那一部分。 下一瞬间,特拉佐尔原本已经被惶急淹没的眼睛忽然亮起了光,沃芙的眼睛也是弯成了月牙。 两颗头颅同时从他们各自的身体上被切割开来。 特拉佐尔站起,她甚至没有去检查路德的情况,就转头,虎口迸裂的手拿着已经钝了的刀:“下一个,就是你,狼外婆!” 沃芙却是挑衅般的微笑片刻,轻轻偏头,碰了碰路德那浑圆的头颅。 头颅在这轻轻的碰撞下越来越远,朝扭曲冲击越来越近。 特拉佐尔脑海瞬间一白,只是机械般的转身,小跑着想去捡回路德的头。 盖伊的头还被拎在特拉的手上。 狼外婆在这一瞬间感到了极大的愉悦,看着特拉那小白眼狼带着两颗头一齐赴死,真是生命最后的一抹绝景。 小姑娘终于拦下了路德那飞速滚走的头颅,却发现那由邪神注视产生的扭曲已经近在咫尺。 特拉佐尔坐下,怀抱着两颗头颅,用自己的脸颊贴紧了路德的脸。 算是死在了一起,是个不错的结局吧。 特拉心中暗想,闭上了眼睛。 但,几乎同时,盖伊和路德一起幽幽的睁开了眼。 植物在特拉佐尔身边恣意生长。 …… 沃芙希望亲眼看到自己是怎么死的,却隐隐听到了鳞片的摩擦声。 她偏头,看到巨龙焦黑的牙齿对在自己眼前。 “提佐克,你想吃了我吗?”沃芙扭了扭身体:“稍等,我换个姿势,可能更好吃一点……” 提佐克张开了嘴,沃芙忽然停止了嘴欠。 龙嘴里并不是那通向胃部的喉管。 而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维塔背着玛丽莲,借着黑暗撑开了龙嘴,四下环顾一周,只觉得这里真是热闹。 然后,他一把拉起地上的沃芙,再次遁入黑暗。 番外 不良 佩斯号列车上。 长长的旅途有时会替代生活,让人觉得自己一直如此。 原本,奥罗拉还保持着一定程度上的矜持,但随着时间的拉长,她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比如,在晚上去上厕所时,她再也懒得去隐瞒一些小小的事情。 列车隐隐颠簸,奥罗拉在厕所中刹然惊醒。她知道自己是在里面睡着了,凌晨三四点,正是困倦的时候。 虽然列车的床铺令人不适,可总好过在厕所里坐着睡着吧。 撩起裙子,打着哈欠,困倦中她没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便推开了门,想边走边理。 而门外,有旅客似乎忘了关窗,吹来一阵凉凉的风。 奥罗拉清醒了些许,觉得肚皮有些凉。 睁开眼睛,摸了一摸。 却在刹那间,睡意全无。 因为艾比好端端的站在自己跟前。 “咦,啊!”奥罗拉惊叫出声,手忙脚乱的想要整理好衣服。 可是艾比已经眯眼,借着月光和微弱的煤油灯,看清了什么东西: “老师,你的肚皮上是什么?” “噫!没,没有!”奥罗拉慌忙转身:“是……是你看错了!” 这见鬼的衣服为什么撩不下来了! 可艾比又转到奥罗拉面前,弯腰,脸对着修女那玲珑的腰肢:“老师,你肚脐旁边的这个图案是……鱼?还是龙?” “噫噫噫啊啊啊啊!” 奥罗拉一阵悲鸣,双手捂住红透了的脸。 被看到了。 自己肚脐旁边的纹身,那想要直接带去坟墓里的秘密,当年穿着短衣,露着这纹身,说着脏话飙马的过往…… 被发现了。 被发现了。 不想活了。 但还没等奥罗拉理清状况。 肚脐那居然传来了一阵小小的冰凉。 修女从指缝中露出眼睛,却发现是艾比在拨弄自己的肚脐。 咦? 艾比皱着眉头,凝视着那里:“老师,你的肚脐形状,为什么和我的不太一样?” “噫?啊,哈哈哈,”奥罗拉磕磕巴巴:“是……是小艾比你的错觉来着……” “不是错觉,”艾比十分笃定,撩起自己的衣服,低头:“老师,你看,我的这里……” “不用看了!”奥罗拉一把将艾比的衣服盖住,却骤然间,觉得自己无法直视艾比的眼睛。 哈,自己这样吞吞吐吐,遇事采取这样的态度,还算什么老师? 仿佛下定决心,又好像自暴自弃。奥罗拉张了张嘴,嗫嚅:“……是脐钉。” “什么?” “是脐钉!” “脐钉是什么?” “噫噫噫啊啊啊!”奥罗拉仰天,闷闷的低吼,才红着脸低头:“艾比,在这等我一下。” “好。” 奥罗拉便鬼鬼祟祟的离开,走到他们的卡座那,对着自己的行李深处,摸索了好一会儿。 才神神秘秘的摸出了一个袋子,回到艾比跟前,拿出了一个黑色,梅花型的首饰。 然后,佩在了自己的肚脐上。 脸已经红的像是发烧,可奥罗拉还是强撑着叉腰,挤出一副随时会崩塌的笑脸:“怎……怎么样?好看吗?” 艾比看着她细细的腰,看着梅花脐钉和旁边流线型的纹身,歪头,配着这腰肢仔细品鉴。 然后。认真的说:“老师,我认为,这应该叫做‘色气’。” “咦?你从哪里知道的这种词?” “我本来就知道。” 奥罗拉脑中愈发混乱,可还没等她理清思路,却看到艾比深井一样的眼睛居然藏了某种期待。 “老师,还有其他的吗?”艾比问道。 “有。”奥罗拉鬼使神差的回答。 当然,她下一刻就后悔了,可是那身为前不良和现失格教师的某种屈辱,让她缓缓蹲下了身。 奥罗拉看着艾比,借着月光和微弱的煤油灯,撩起自己永远半遮着面的金色波浪长卷发。 然后,指了指她自己的脸:“艾比,你能看到什么吗?” “很红,还有些……洞?” 奥罗拉点头,呼气。 然后,拿出了自己袋子里的其他首饰,开始佩戴。 起初,奥罗拉的动作还有些生涩。可是越往后,她就越熟练。唇钉、鼻环、眉钉、耳环……每处的首饰都至少有三四种,形状花色都有不同的样式…… 最后,小袋子变得干干瘪瘪,可里面还剩下了一件首饰。 是一颗黑色的爱心。 艾比和奥罗拉一起看着这颗爱心。 终于,虽然犹豫了良久,但奥罗拉还是拿起了这颗爱心。 张开了嘴。 伸出了舌头。 爱心被装饰在了奥罗拉鲜红的舌头上,她的表情泫然欲泣。 却还是咧嘴,伸着舌头,在一脸的金属光泽自己肚脐旁纹身的映衬下,强撑着,双手各比出了一个奇怪的手势: “……耶。” 奥罗拉这样简短的说。 艾比面无表情。 修女愣住,忽然泪崩,捂着已经像即将爆发的火山样的脸,冲进厕所,反锁。 便传出来哗哗的水流声。 艾比听着水流声,回忆着刚才老师泫然欲泣又伸着舌头的样子,忽然对“色气”的理解又深了一层。 艾比背靠着厕所的门,听着里面的水流声。 然后,学着奥罗拉的样子,吐出舌头,双手比出奇怪的姿势: “耶。” 窗外有插着眼球的弩箭飞过。 座位上的维塔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一定在做梦。 第一百六十八章 喝汤 爆炸总会停止,而约瑟夫的体力也不是无限的。 好在,骑士经过几次交换,跳出这摇摇欲坠,被黑龙的吐息开出一个洞的祭坛后,就能凝目远望,将自己转移,去寻找一个落脚处。 他带着艾比和奥罗拉来到了空中,再往上不断地掷飞刀,交换,让自己攀升的更高。 扭曲冲击还要一会儿才能从地底传到这里,但它已经破坏了地底的支撑,让原本就被激光和黑龙蹂躏过一遍的巨大祭坛更加岌岌可危。 骑士怀疑这里之后一定会随着冲击而坠落地底,因此他必须尽可能的通过交换让他们远离这个地方。 为此,骑士一只把自己交换到了高空。 风徐徐吹来,约瑟夫在飞快的眺望四周,而艾比也听到了风的声音。 人造人小姑娘转过她那眼睛已经成为血洞的脸,有些模糊不清的问道:“我们在高处吗?” 奥罗拉心疼的摸了摸艾比的头发:“是的,我们在天上。” “……不像。” “艾比,你说什么?” “这不是真正的高处。” 艾比的声音有些许寂寥,奥罗拉没听懂她的话语,正想要继续询问,却看到眼前的风景瞬间发生了变化。 约瑟夫将他们交换到了一个参天大树的树冠。 这里刚好被粗壮的枝丫和叶子搭建成了一个天然的平台,可供人暂时落脚歇息。 只是暂时而已。 奥罗拉马上将怀抱中的艾比放下,解开衣服,盖在她身上。骑士同样痛心的看了他的小姐一眼,却知道自己没办法做的比奥罗拉更好,只能强忍情绪,往远处的祭坛看去。 从这里还能隐约看到高耸祭坛的尖端,同样,能看到它是如何卷入爆炸的。 几秒钟后,骑士便目睹了从地底涌出的扭曲,将祭坛拉成几条直通天际的狂舞“黑蛇”。 硬质的黑曜石在扭曲中比飘带还要柔软,连带着周围被拉长的树木一齐扭曲,石块与植物相继混杂,被捏在一起。 直至方圆几里都被拧成了实体的旋涡。 然后,就这样凝固在了半空,犹如亘古。 骑士张望了一小会儿,觉得扭曲不会再往这边蔓延了。站在原地,没有回头的问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去找能治疗艾比的医生。”奥罗拉毫不犹豫的回答。 “哪找这样的医生?” “去附近的城镇找,找不到就去更大的城镇,实在不行就去帝都,总能找到的。” 约瑟夫点点头,忽然转身:“我们不去万恩蒲洛了?” 奥罗拉有些颤抖的抚了抚艾比的脸:“搞清楚,是维塔和玛丽莲要去万恩蒲洛。带上艾比只是因为我们的总督大人说,那座城市里可能有让艾比成为完整伟大存在的方法。现在,维塔他们两个下落不明,生死难料,而关于艾比的当务之急是治疗她的伤!” “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们不去治疗艾比,继续往万恩蒲洛走的话,就要想办法穿过整个丘陵地带!这可是无法之地,而我们搭乘的列车已经没了!” 他们之前乘坐的佩斯号列车属于帝国,其所在的线路也是唯一一条直通万恩蒲洛的铁路。其他的路线则需要在私人铁路间来回倒车,购买不一样的票,而车站和车站间有些甚至会相距超过几十上百里的路程。 约瑟夫沉默一阵,点头:“你说的对。” 奥罗拉说完,有些气喘吁吁。她必须用愤怒来掩盖自己对艾比以及维塔他们的担心,也必须用愤怒来掩盖不去搜救维塔和玛丽莲的愧疚。 等待奥罗拉稍微冷静了下来,约瑟夫才来到她面前:“好点了吗,我们走……” “沙沙。” 两人忽然同时安静下来,奥罗拉将食指抵到自己嘴唇前、而约瑟夫则是俯身,从这大树往下探头。 有一队人正疲累不堪的往他们三人所在的大树下方经过。 这是一队亡命徒队伍,而其中居然还有他们的熟人: 道奇和凯尔森。 就是因为道奇和凯尔森他们炸毁了铁路,维塔一行才不得不暂时躲进大森林之中,从而卷入阿兹特事件的。 不过,那天地倒转的现象究竟是什么成因,依然是个谜。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队亡命徒是什么难以对付的角色,特别是在这无法骑马,还能极大的消磨人意志的森林之中,更是如此。 骑士收回目光,朝奥罗拉笑了笑:“你和我想的一样吗?” “也许,”奥罗拉活动了一下肩膀:“想要走出森林,我们确实需要别人的帮助。” …… 道奇帮的丛林探险很不顺利。 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们只是目击了几节车厢落下的大致方位,再用罗盘确定好方向后,就这样莽进了森林中。 毕竟那庞大的财富实在是太诱人了。 但,想象和现实间的巨大差距,几乎浇灭了他们的灼热的野心。 蚊虫、荆棘、各种凶猛的野生动物、有毒的小小蛙类、无法绕过的沟壑,河流……让是头一次进行森林活动的道奇帮士气大跌,人手折损。 于是,这个队伍不得不在一处看起来安全的地方扎营。安置好伤员后,尚有余力的成员分头,继续他们看不到头的冒险。 用罗盘确定的方向早就因为森林复杂的地形地貌而出现了极大的偏差。 凯尔森靠在树干上,看着身后体力已经逼近极限的伙计们,手臂尽是被蚊虫叮起的水泡:“道奇,我看,先暂时回去,重整一下再继续吧。” 道奇停步,恨恨的转身:“闭嘴,你没听到隐隐约约传来的枪炮声吗?这说明有不止一队人,已经早我们一步找到了车厢,还因此打起来了!” 凯尔森沉默不语,而道奇继续说道:“听着,我有一个计划,听说过螳螂捕蝉吗?我们晚些到达战场,就能做那只黄雀!快走,够我们花上十辈子的财宝就在那里等着我们呢!” 我们怕是要直接成了炮灰,凯尔森腹诽,只能招呼起伙计,继续往前。 然而此时,前方的树林忽然动了一下。 原本疲累不堪的众人瞬间抬高警惕,好几把枪一起对准了发出响动的那个地方。 又是什么该死的猛兽吗? 草丛颤动,而众人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他们携带的弹药已经不多了,如果动静只是只兔子造成的,那他们根本无法承担这样的弹药损失。 草丛还在抖动,道奇和凯尔森几乎要直接扣下扳机。 然后,一只白嫩的手掌从里面伸了出来。 是个人?亡命徒们面面相觑。 还是个美人。 奥罗拉从草丛中迈出,她的金发在这光照有些不足的丛林中像阳光一样温暖。 亡命徒们不自觉的放松了警惕,从极度戒备到看见美人的落差,结合着一路向前的疲累,在他们心中悄然撕了个口子。 奥罗拉眨眨眼,幻术乘虚而入。 然后,修女对着道奇他们笑道:“先生们,我和我的同伴不小心崴了脚,方便的话,能带我到你们的营地里修整片刻吗?” 道奇抢先一步,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弯腰:“当然,女士,乐意之至。” …… 原路返回总是要快上一些。 道奇很想和奥罗拉搭话,却总是被约瑟夫似有若无的挡住。他只能看着把脸埋在奥罗拉背上的艾比:“这位是?” “不关你事。”奥罗拉冷声。 “这小姑娘好像受了伤,是怎么搞的?”一边的凯尔森问道。 “脚崴了,不小心弄的。”奥罗拉继续敷衍。 艾比脸上的血洞若隐若现。 然后,队伍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但在幻术的影响下,他们把奥罗拉三人保卫在中央,一路往自己的营地前进。 走了很久,道奇眼前一亮,向前指着:“到了,那就是我们的营地了。” “里面有什么人吗?”约瑟夫问道。 “我们的伤员,还有几个不想再往前走,留在那把风的伙计,”道奇把自己的底细抖了个底朝天:“喔!我闻到食物的香味了,他们可能刚刚做好饭。” 奥罗拉和约瑟夫对视一眼,骑士悄然贴近修女,跟着亡命徒们一齐走向营地。 道奇上前,一把掀开营地帐篷的门帘:“伙计们!开饭也不等我?下次喝酒罚你们三……” 这名首领的话语戛然而止,奥罗拉停步,而约瑟夫则悄悄抽出了匕首,躲在道奇身后,冷眼观察。 然后,骑士看到完全意想不到的场景: 有个红斗篷的小女孩被仔细的包扎后,躺在地上。帐篷中央,一口大锅里满是香喷喷的汤汁,有一把勺在里面来回搅拌。 拿着勺子的手是一只扭曲,而散发着黑色光泽的义手,义手主人的脸色几乎是病态的苍白。 是维塔。 玛丽莲正坐在维塔对面啃着鸡腿,她身边是躺在一起,被绑住,已经失去了意识的亡命徒伤员们。 维塔拿起汤勺,喝了一口,咂嘴:“温度正合适,你们来的可真巧。” “一起喝汤吗?”他问道。 第一百六十九章 同生共死 维塔没想到亡命徒们会直接进来。 他义手上的阿曼达之指在祭坛中得到了相当大程度的强化,能直接看清所有对自己有敌意的人的身形。 所以,维塔和玛丽莲通过黑暗来到这个满是伤员的营地后,就直接将这里所有人打晕,绑住。并给顺手救下来的沃芙草率的包扎了一下。 打晕的人中也包括外面放哨的亡命徒。 维塔料想,即使营地的其他成员回来了,看到放哨的人不翼而飞时,一定会对帐篷中不明的敌人升起十二万分的警惕与敌意。 这样,维塔就能料敌为先。是打是溜,就全凭他和玛丽莲的心意了。 但万万没想到这群亡命徒像缺根筋似的,根本没发现营地有什么异常,就这样大喇喇的直接进来。 道奇做了个手势,十几条枪“唰”的竖起,指向了营帐中央的维塔三人。 身上穿好了从亡命徒那里抢来衣物的玛丽莲冷笑一声,将吃干净的鸡腿骨往旁边一指。 那里是道奇他们晕过去的伤员。 同样举枪的凯尔森眯眼,观察着玛丽莲和维塔。 凯尔森和道奇并没有和两名调查员直接碰过面,被他们派出袭击佩斯号列车的伙计全被之前的天地倒悬卷到了空中,没一个活下来。 因此他无从得知玛丽莲那能通过双脚赶上奔马,轻轻一拳就能杀死成年男性的战斗力。 所以,没人放下枪,并对玛丽莲的威胁嗤之以鼻。 道奇轻哼一声:“先生,不管你是谁,可别把我们这里当免费的旅馆了。” 但下一秒钟,道奇的额角便青筋鼓起,因为他看到维塔用自己最喜欢的勺子抿了一口汤。 维塔点点头,对自己没有退步的手艺很是满意。 然后,他仍是对着道奇的方向说:“喝汤,还是吃肉?” 道奇愣了愣,才吼道:“你他妈什么意思?!” “喝汤,还是吃肉?” “你!”道奇怒极,几乎要扣下扳机。 但,一双手此时按上了道奇的肩膀。 道奇的怒气神奇的消退,而奥罗拉走上前,叹道:“我们喝汤。” …… 道奇和凯尔森陪着奥罗拉和约瑟夫,诡异的坐了下来。 维塔和玛丽莲坐在他们对面,中间是维塔做好的汤汁。 两名亡命徒本能的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思维像是被什么封住了,根本无法继续深入思考下去。 这是奥罗拉的幻术魔法的作用,对丝毫不会魔法的普通人,近身的奥罗拉使用幻术就是一种降维打击。 至于“喝汤还是吃肉”,这是专属于赫里福德附近的黑话,大意是: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只不过这个问法比较温和,不会直接撕破脸。 维塔早看到奥罗拉了,但修女一直躲在亡命徒的身后,没有直接现身。 他马上意识到,修女已经开始对这趟前往万恩蒲洛的旅程心怀疑虑。 这很容易理解,毕竟之所以带上艾比,只是因为总督那句虚无缥缈的,说远在东北边陲的城市可以让艾比成为完整伟大存在的,这连推测都算不上的随心之语。 但理解归理解,维塔可不希望奥罗拉在现在背叛,离开。 特别是眼下还没走出森林,并亲眼见识了幻术系法师有多重要的时候。 所以,这有些带刺的试探和敲打是必须的。 只是,团聚的五人小队之间,好不容易培养的友情又布满了裂隙。 不过维塔并不是很介意。 毕竟,每个人有不同的私心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非常喜欢一位作家所说过的话:人可以自私,但不能自私到以为别人不自私。 更何况,奥罗拉和约瑟夫坐了下来,这表明事情有的谈。 维塔又抿了一口汤:“你们接下来是要去治疗艾比的伤?” “显而易见。”奥罗拉叹了一口气。 “碰巧,我这里就有个合适的医生。”维塔点头。 “谁……啊,你是说沃芙女士?”奥罗拉诧异的转头:“我还以为她已经死了。” 被草草包扎的狼外婆躺在那里,胸口没有一丝起伏。有着不错医术的修女看出她身上几乎没有一根完整的骨头。 “我对搜集尸体不感兴趣。” “难说,”约瑟夫笑出声:“多洛的手指还在你的义手上。” “我还不能借用沃芙的视野,所以她还活着。”维塔抬起扭曲的义手。说起来,沃芙还承诺过给他一只正常的手来着。 玛丽莲用手指弹了弹沃芙的脸,眼睛仍然没有温度的看着骑士和修女:“所以,我们应该怎么唤醒亲爱的沃芙奶奶呢?” 其他人齐刷刷看向奥罗拉,修女龇牙:“我……我试试吧。” 她站起,走到沃芙跟前。 不管怎么看,沃芙都像一个残破的精美布偶,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 对暂时失去呼吸的病人,就应该马上进行心肺复苏,防止缺氧损伤病人的大脑。 但……已经长时间不呼吸的沃芙真的会在意损伤大脑吗?说到底,她真的是通过脑子思考的吗? 算了,既然知道了她还活着,就总得做些什么。 奥罗拉的手掌按上了狼外婆的胸口,微微用力。 “嚓嚓嚓嚓嚓……” 狼外婆的肋骨瞬间发出了极为不妙的声音,奥罗拉赶紧住手,却听到沃芙嘴里微微的呼出一口气。 然后,沃芙小声的说道:“汤……” 维塔也站起,舀了一勺,递给修女,由她小心的喂进沃芙的嘴。 但狼外婆对汤汁慢悠悠的流速十分不满,她一把抬起仅剩的手,夺过勺子,直接送到了自己嘴里。 勺里的汤瞬间被消灭,维塔也清楚了沃芙的需求,把汤勺从她嘴里取出,舀汤,倒入。再舀,再倒。 直到沃芙终于吃饱喝足,眼泪汪汪的看着维塔说:“大恩人!” 旁边的道奇听到狼外婆的声音,忽然颤了一下。 这道声音他太熟悉不过了。 …… 扭曲爆炸产生的废墟中,那凝固的漩涡这天蔽日。 一个人影在那所有东西都被拉成长条的地方徘徊。 是特拉佐尔,她在有目的的翻捡着废墟中的东西。 而她旁边,摆着一盏提灯。 由两颗头颅组成的“提灯”。 一个的面容是路德,另一个的是盖伊。 路德模样的那面忽然张嘴:“对,就是那个东西。原先应该是巨龙身体的一部分,拿过来,串在我们身上。” 特拉佐尔把那长条状的东西抽出,如提灯路德那面所言,串起。 现在,提灯有灯绳了。 特拉佐尔对着提灯,狠狠说道:“我要见路德。” “我就是路德。” “你是,特诺奇!” “我们一体两面。” 特拉佐尔被噎了一下,只能愤愤转身,继续去寻找护工所说的“邪物材料”。 护工高声说道:“对!再往前走一些,你左边那个,是海星齐马尔扭曲成的,稍微编织一下,可以做成隐藏我们的灯罩!” 特拉佐尔忙碌起来,护工微笑,但笑容下一瞬间就变得极为愤怒,扭曲:“特诺奇!你为什么要撒谎?我还在,和你根本不是什么一体两面!” 是真正的路德。 但笑容紧跟着又变得和煦:“要恢复身体,这位小姑娘是必须的,让她心怀一点虚假的希望又有何不可?” 盖伊的面容在后面唉声叹气,护工轻笑:“税务官先生,你会保密的,对吧?” “毕竟,我们现在可以说是同生共死。” 第一百七十章 目标 维塔再一次确定了沃芙一定不是正常人类。 全身骨折,断气许久的她竟然通过几次心肺按压,就能从新活蹦乱跳的坐起。并泪眼婆娑的看着维塔,残存的一只手还在粗鲁的往嘴里舀汤。 大概是狼外婆的动作实在太大了,弄的汤汁飞溅,玛丽莲嫌弃的离她远了一些。 这正中沃芙的下怀,她马上霸占了玛丽莲让出的空间,手更加不客气的伸进了大锅中。 然后被维塔一勺子拍开。 沃芙捂着手,像是撒娇一样的说道:“哎呀,我饿了嘛。” 玛丽莲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维塔叹气,把被糟蹋成一团糟的汤锅推给狼外婆,用勺指了指艾比:“看看能不能治好她。” 似乎是彻底将维塔看做了恩人,沃芙只是留恋的舔了舔手指,就踉跄着站起,缓缓踱到艾比的身边,观察。 奥罗拉和约瑟夫同时紧张了起来。 沃芙虽然被盖上了被子,但并没有睡去。她的脸转向沃芙,眼眶里仍只是空空的血洞。 对于这个不完整的伟大存在,狼外婆有些敬畏的问道:“小姑娘,你身上的脐带还有吗?” 回应沃芙的是艾比的动作,几截残存的脐带从她身上冒出,断裂的地方在缓缓再生。粘稠而猩黄的眼球不时在脐带里缓缓巡游。 狼外婆沉默一阵,问道:“你……您能通过这些眼球看到东西吗?” 她话音刚落,便有几颗眼球从脐带中冒出,涣散的瞳孔对准沃芙,有了些许焦距。 “能看,不清晰。”艾比回答道。 “哦。”狼外婆点点头,忽然伸手,坚硬到能直接雕刻黑曜石的指甲直接把眼球从期待中扣了出来! 奥罗拉抿嘴站起,却看到沃芙直接把扣出的眼球塞进了艾比的眼眶里! 修女倒吸一口凉气,一把揪起沃芙的红斗篷,把她拉到自己面前,怒道:“这就是你的治疗?!” “哎呀,不是很有效果吗?“沃芙继续舔手指,上面还有残存的,维塔做的汤。 真香。 奥罗拉被噎住,一时想不清该如何反驳,只能回头,观察艾比的情况。 艾比似乎很不适应直接把脐带上的眼睛装进眼眶中的感觉,她眨眨眼,觉得大小有点不合适。 更糟糕的是看不清的情况在眼眶的挤压下愈发的模糊。 保持着前任试验品的自觉,小姑娘老实的说出了自己遇到的问题。 奥罗拉终于找到了反驳的点:“沃芙,这你该怎么解决。” “不满意尺寸的话,你就等在艾比的脐带旁边,等着看有没有合适的生成就好了呀,”狼外婆满脸轻松:“至于看不清的问题,也许一副眼镜就能解决。” “你……这……如果我找到了合适的眼球,我该怎么帮艾比更换?” “牙签,筷子,指甲,针,勺子……咦?就算是在这简陋的营地里都能找到这么多合适的工具,修女小姐,你需要更加善于观察四周才行呀。” 奥罗拉再也忍受不住,爆出青筋的额头狠狠撞向了沃芙的脸。 …… 道奇和凯尔森被挤到了帐篷的一角,和他们的团员们呆在了一起。 凯尔森揉揉额角:“我,我是在做梦吗?我究竟是在干些什么……” 道奇仍然直勾勾的盯着沃芙,嘴里敷衍道:“是来森林寻找车厢中的财富的。” 亡命徒的首领继续喃喃道:“对啊,财富……是狼外婆说列车上有数之不尽的珍宝,我才去袭击列车的……” 道奇眼神忽然变了,觉得那用手掌捂着鼻子,却仍在用舌头舔舐汤汁的沃芙,身上的秘密是这么的多。 另一边的维塔侧目,看向那边正窃窃私语的亡命徒们。 他摩挲着义手上的多洛之指,又收回目光,继续观看着奥罗拉和沃芙的胡闹。 …… 艾比已经坐起,并不反感沃芙指出的那些挖她眼睛的可怖的工具。 同样对“重获光明”并不感到欣喜。 她回忆着自己在监控网络中看到的景象,回忆起了那个笔记本。 只是偷窥一眼就让自己眼球爆裂的笔记本。 小姑娘觉得自己有必要将这个情报分享给自己的家长们听。 于是,艾比敲了敲那已经见底的汤锅。 “我有话想说。” 奥罗拉回头,打了个响指。 道奇他们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并且失去了听觉。 …… 野骑士们撤退了。 几分钟前,在加布里尔的带领下,他们对那疑似藏着笔记本的村庄发动了偷袭,却发现里面藏着的亡命徒团伙似乎早有警惕。 不过,这并不能改变什么,加布里尔选择偷袭,只是因为他喜欢偷袭而已。即使战斗演变成强攻,野骑士们照样能像亡命徒屠杀土著一样的,屠杀他们。 但,意想不到的变故出现了。 加布里尔正隐匿于村落建筑的一角,余光却看到副团长布莱兹那里,有一道刺目的红光闪过。 他的公主通过法阵被传送回来了。 老团长马上吹响了藏在牙齿里的哨子,示意团员停止攻击。 “咕,咕,咕!” 一时间,村庄中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加布里尔看向红光发出的方向,有镜子的反光在那里一闪。 然后,毫不留恋的,野骑士们像潮水一般的退去。 豁牙跪在地上,捂着喉咙,一秒钟前,那里被一只手紧紧掐住,明晃晃的钢针距离自己的太阳穴只有几厘米。 他本来已经在期待着自己的死亡,却看到眼前的敌人听到一阵鸟鸣后,直接把他扔下,以堪比百米运动员的速度撤退。 豁牙不会天真到以为他的撤退是自己的团伙造成的。 那么,如此可怖的敌人是为什么会溜走呢? 对了,这里是祭坛,本身就属于让人敬而远之的东西。若不是这次的财富过于诱人,豁牙也不会带着伙计们突入森林。 豁牙站起,一路上收拢伙计,嚷嚷道:“快,快!他们走,我们也溜!尽量和同伴汇合,孤身一人是走不出去大森林的!” 即使已经受过一轮清洗,豁牙仍不时看到散落在各处的宝物。 痛心,但命更重要。 他一把闯入之前自己所在的房间,被折磨已久的土著女孩已经死去多时。豁牙眷恋的看了她一眼,拿起了已经被自己甄别完毕,放入背包的财富与珠宝。 忽然,一样东西映入了他豁牙的视线。 是个笔记本。 原本混杂在珠宝堆中的笔记本,豁牙觉得可能是佩斯号列车上原本某位已经被摔得粉身碎骨的贵人的。 豁牙认为自己是个雅致的人,本想在施以折磨时进行阅读,感觉格调都高了不少。 但可惜,本打算折磨的对象已经死去,而突如其来的敌人又表明附近可能有潜在的危险。 把笔记本留下,当做纪念吧。豁牙这么想着,顺手把书本收起。 …… 特拉佐尔把有着两张面孔的提灯用灯罩蒙好,背到身上。 现在,她要在这邪物的引导下,踏上帮路德恢复身体的旅程了。 临走前,她再度回头看了这里一眼,已经被扭曲成实体旋涡的地方,是她的家。 蝴蝶夫人这个熔炉居然还保留着一点原先的形状。 忽然,特拉听到那石头和树木混杂的扭曲下,居然有爪子挠动的声音。 “去看看吧,没问题的。”路德的声音响起,小姑娘往前,搬开了那堆废墟。 废墟下面居然是一只橘猫。 活着,扛过了扭曲冲击,坚持到现在的橘猫。 它身上全是已经死去的盲蛛。特拉佐尔伸手摸了摸它,森林中没有家猫的分布,她对这种肥胖的生物感到十分的新奇。 “咪。”橘猫尼古拉斯虚弱的叫了一声。 “把它带上吧。”护工这样,对特拉佐尔说道。 …… 艾比说完了关于那本笔记本的情况。 玛丽莲思考,忽然轻笑一声,自言自语道:“珠宝?笔记本?呵,总督大人,姨奶奶,你安排我们坐这佩斯号列车,到底是什么意思?” 然后,她看向维塔:“我们该怎么做?” 维塔也在消化着这一系列情报,却只是摇了摇头:“当务之急是离开森林。至于笔记本,出去后和总督联系上再说。毕竟,艾比并没有看到笔记本最后落在了谁的手里。” 这是维塔不想去寻找笔记本的借口,这个本子的下落只有三种可能:留在原地,或是被亡命徒捡走,又或是落到了野骑士手中。 一边的艾比仍在回味着在网络中的滋味,而沃芙则是悄悄的凑到她旁边,小声说:“艾比,你发呆的样子并不可爱呀。” 对啊,自己是要学习可爱来着。艾比忽然感觉自己的内心动了一下。 一个橘色的身影浮现在她的眼前。 “我的猫……” 但,一只猫而已,怎么可能能在这扭曲中活下来? 艾比很失落,一时间忘记了那高高在上,不喜不悲的感觉。 第一百七十一章 宿命 “你们团伙有多少人?”维塔向亡命徒们的首领问道。 道奇的属下们在前方开路,披荆斩棘。就算是有罗盘和沿路做下的标记,也十分容易在森林中迷失方向。而潜伏在叶片后的野生动物敢于对任何落单的人下手。 不过,再凶猛的动物都不敢招惹达到了一定数量的人群,而这些被奥罗拉洗脑成为工具人的亡命徒还能给维塔一行提供补给,照明道路,驱赶蚊虫,搬运行李。维塔他们甚至不用为他们的生命安全负责,实在是太方便了。 道奇仍在思考关于沃芙的事情,没有回应。而一边的凯尔森愣了愣,没来由的觉得自己有义务回答维塔的问题。 “33个人,”凯尔森回答:“之前干的活里,有兄弟折在里面了。” 维塔环顾四周,被奥罗拉的魔法催眠,控制的人就是这个数量。 幻术系魔法真是恐怖如斯。 还好,自己对这种类型的魔法免疫,否则奥罗拉可能会为了艾比,把自己也洗脑成凯尔森这样的工具人。 他们已经从营地中出发了许久,周围的树木开始稀疏,那几乎直入云霄的参天古木也越来越少见了。 有些久违的天空昏暗,却隐隐感觉十分晴朗。 维塔并不清楚33个人的团伙规模算不算大,并且,他有更加关心的事情。 “你们有赏金吗?”他问道。 “……有。” “哦豁?多少?”维塔眼睛发亮。 “我和道奇是150千贝,其他成员有高有低,但最高的就没有超过100千贝的了。” 维塔结合之前在报纸上看到的通缉令,知道这算是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团伙。和那些真正的悍匪差得远,但手里也有几十条枪。 真正的悍匪是有炮的。 “除了抢劫之外,你们还有些什么生意?” “我们在丘陵地带开了一座驿站,和几家酒吧。”凯尔森有些得意:“我们酿的啤酒不错。” “帝国禁止私人酿酒。” 凯尔森忽然失笑:“嘿,伙计。别忘了我们顶着通缉令的。” “这么说,你们是不会给帝国缴税了?” “哈,谁交的起那高到离谱的破税。” “看来,你们应该有一笔不错的积蓄?“ 凯尔森忽然不想说话了,他清晰的感觉到维塔看自己的眼神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从看一个人,变成了看一块鲜美的肥肉。 “我,我还有事,先告辞了……”凯尔森觉得不对,想要开溜。 “不,你没事,”维塔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你们的积蓄是现金,还是存在银行?” “是银行的话,账户多少?取现要用密文,还是签名?” “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 凯尔森的脸色越来越白,眉头越皱越紧。直到走在前面的奥罗拉停步,叹气:“黑门,差不多了。” 差不多要到奥罗拉的魔法压制他们内心的极限了。 维塔点头,忽然转移了话题:“我们修整一下吧。” 他们在祭坛中战斗时完全失去了时间感,只能靠凯尔森友情提供的怀表来从新确定时间。 下午六点十二,今天是走不出森林了。 找了一堆工具人虽然方便,但也会让队伍行进的速度减慢。而在夜晚继续前进绝非明智之举。 …… 工具人的好处又显现出来了,维塔一行只需抱手看戏,就看到道奇主动将最大的那个帐篷让给了他们,自己这个堂堂老大以及副手凯尔森只能一起去闻其他小弟的臭脚丫。 篝火燃起,他们的营地扎在了地势较高的地方,旁边有一条小溪。 凯尔森正在代替状态不好的道奇张罗扎营的事宜。直到万事具备,他擦汗正想要休息片刻时,却看到维塔他们已经围着篝火,靠着小溪,坐成了一圈。 这名副手很想拔腿就走,但目光扫过奥罗拉的眼睛时,就鬼使神差的,再也挪不动脚步了。 于是,凯尔森毫无工具人自觉的招呼几个小弟,坐到他们旁边。 维塔他们毫不在意,聊到什么敏感的话时,屏蔽掉他们的听觉视觉就好。 现在,玛丽莲和沃芙分别坐在了维塔两边,修女和骑士又坐在了艾比两边,俨然是团队中的两个小小派别。 派别中也不是这么的和谐,玛丽莲龇牙,对着一边的沃芙说道:“老奶奶,你怎么还跟着我们呀?” “哎呀,我没别的地方可去嘛。”狼外婆眨眨眼。 奥罗拉也看了看还在努力用手调整着自己眼睛的艾比,皱眉:“沃芙女士,我觉得你这根本不是治疗。” “咦?我不是说了嘛,有用就行啦。”沃芙找亡命徒们要来了个望远镜,拆开,正用自己的指甲仔细的修剪镜片。 “确实,”维塔点点头,把义手伸出:“这只手很有用,但我还是想要一只正常的手。” “如果你能把艾比的眼睛调整的更‘正常’一些,那就再好不过了。”维塔稍微在加重了咬在正常上面的语气。 沃芙挠挠头,小声道:“哎呀,你们还真会给我这个老人找事做,黑门,你的手我可以再想想办法,但小姑娘的眼睛和脸,我确实没有更好的手段了。” 狼外婆完成了第一块镜片的制作。 艾比脸上的空洞被沃芙用裁剪下来的脐带补好,但血红色的脐带使她原本瓷一样的肌肤尤为扎眼,像是红白相间的斑驳破布。 “毕竟,小姑娘可是一位伟大存在呢。”沃芙小声说道。 约瑟夫挑眉:“女士,你和护工好像很熟悉,是不是对‘伟大存在’同样不陌生。” “是呀。” “护工似乎可以通过他的藤蔓达成治疗自己,再生断肢。小姐她能不能做到类似的事情?” “暂时不行,因为她并不完整。”沃芙说道。 她制作好了两块镜片,现在开始徒手搓镜框了。 凯尔森他们根本听不懂一行人的谈话,撇嘴,对自己的属下说:“喂,麦尔。去烧一锅水。我渴了。” 叫做麦尔的亡命徒咕哝着站起。 而一边的修女和骑士,又陷入了沉默。 又是这该死的“不完整”! 难道去万恩蒲洛是必须的了?难道这也在总督的计算之中吗? 奥罗拉还在纠结,却看到沃芙给她递来了什么东西:“来,我做好啦!给你家小姐试试看。” 她接过,是一副眼镜。 修女小心翼翼的将眼镜戴到艾比脸上,圆圆的镜框遮住了小姑娘脸上大半的斑驳。 真可爱,奥罗拉擦了擦嘴角。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变黑,两堆篝火把在场所有人的脸映的忽明忽暗。 凯尔森拍了一下麦尔:“喂,水烧好了吗?” “好了好了,凯尔森先生,”麦尔坐下,谄媚的笑了笑:“我先帮你试试烫不烫。” 然后,他拿来勺子,吹了吹,小心的喝下,砸了咂嘴。 凯尔森失笑:“少给我来这套,烫吗?不烫快把勺子给我。” 麦尔仍坐在那里,没有回答,脸埋进了幽暗环境的阴影中。 “喂,麦尔,我在问你话呢!”凯尔森朝着麦尔伸出了手。 维塔忽然抬头,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麦尔所在的方向。 凯尔森的手拍在了麦尔头上,只听见了一声脆响。 麦尔的头就被拍飞了。 “啪嗒”的,落在地上。 凯尔森看了看自己的手。 而麦尔的断颈处,有东西在蠕动。 第一百七十二章 阵地 几分钟前,河流上游。 野骑士仍在不断监视,干扰豁牙的帮派。在奔逃中,豁牙不得不丢掉许多妨碍他速度的珠宝。 然后,他的手摸进了腰包,摸到了那个笔记本。 扔掉算了,豁牙把它掏出,毕竟自己又不是什么真的文化人。 珠宝飞撒,而他的手触碰到了那笔记本的封面。 一种奇异而扭曲的感觉瞬间涌向他的脑海,让豁牙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怎么回事?他摇摇头,看了看被泥巴沾满的封面。 咦?这难道是传说中的邪物? 没有多想,他顺手捞了一把河水,草草将泥泞洗去。 泥水滴答落下。 流进了河流里。 …… 麦尔的头颅在篝火映照下渐渐滚远,玛丽莲咂嘴,两步跨去,捡起头颅,翻转观看。 然后,她捻起手指,从他的断颈里生生拉出了一条虫子:“里面全是这种东西,脖子都被蛀空了。” 所以麦尔的头才会被凯尔森轻轻拍飞。 维塔同样站起,走到铁锅面前。 里面的水正咕嘟咕嘟的沸腾。 100度的水,可以使大多数蛋白质变质,只有少数在深海中的原始生物能抗住这样的温度。 但那些原始生物行动迟缓,需要高温和高压才能生存,绝对不可能在被人喝下后,还能蛀空人的脖子。 那么,锅中这水中的异常就是某种诡异的神秘了。 更糟的是,维塔没有通过阿曼达之指看到任何对他们有敌意的目标,这说明水的异常不是由敌人的眷顾引发的。 于是,结论只有一个了。 大概率就是这河流本身出了问题! 并且,调查员的宗旨就是凡事往坏处想。河流出问题了,地面会不会出问题?树木会不会出问题?无处不在的蚊虫会不会也出问题? 维塔转头,一巴掌甩醒还在看着自己手心的凯尔森:“离森林边界还有多远?” “还有……15公里左右。” “好,丢掉所有行李,全速离开!”维塔回头,穿回外套,里面挂着许多新制成的相框小门,同样有经过沃芙改良后的折叠门。 道奇回过神,犹豫了一下:“应该……我才是老大吧?” 维塔并不希望草率的进入已经是触碰期的黑暗中,之前带着玛丽莲离开祭坛的扭曲时,身处黑暗之中,精力与理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飞速流逝的感觉,不到迫不得已时,维塔不想在这时经历第二次。 只能依靠双腿了,实在不行时,再带着自己的同伴们穿越黑暗吧。 想到这里,维塔回头,看了一眼玛丽莲。 后者对他回以甜甜的微笑。 …… 加布里尔没办法全力攻击就离他们不远处的豁牙团伙。 豁牙的团体与他之前见过的所有亡命徒都不一样,在奔逃时居然还能隐隐保持团伙的联系。 甚至能抽空给野骑士们放几发冷枪。 也正因为他们还能反击,老团长就不可能把全部的精力都压到进攻之上。 他要保护被法阵传送回来的蒂塔。哪怕亡命徒们只有万一的可能会让流弹击中精灵,老团长就必须拿出百万分的小心去护卫。 蒂塔交代的笔记本很重要,但精灵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不过,他们毕竟是野骑士,有着能和帝国骑士团掰腕子的能力。 渐渐地,在加布里尔牙缝中哨子的指挥下,野骑士完成了对亡命团伙的合围,像金枪鱼围捕沙丁鱼群,只需要几个冲刺,就能将他们彻底分食。 老团长停步,脚踩在了一个水洼里。 这似乎是一条河流。 …… 豁牙倚靠在一颗树后,开始粗重的喘息。 昏暗的森林中陷入了寂静,根据经验,这是敌人已经完成了合围,准备进行最后的狩猎了。 忽然,他所倚靠的树木背后,传来了微微的响动。 豁牙立刻抽出别在身上的铲子,腰部一拧,锋利的边缘直直朝响动的中心砍去! “哐!” 然而,有一把一模一样的铲子格住了他的砍击。 豁牙先是瞪大眼睛,却又迅速的放松下来:“坎蒂丝小姐,你可真是吓了我一跳。” “老大?”坎蒂丝放松了握着铲子的手,摸了摸脸:“我要是毁容了,你打算怎么赔?” “相信我,”豁牙微笑:“即使你没了脸蛋,只靠身材也一定有许多人拜倒在你的裙下。” “是吗?你会是其中之一吗?” “哈哈,那得看我们能不能活下去。“豁牙把笔记暂时放在了地上,伸手,把坎蒂丝拉起。 笔记本仍被放在地上,竟然隐隐开始陷入坚硬的地面。 …… 维塔一行已经放弃了所有辎重,既然判断这森林又开始发生异变,那么赶紧离开是最明智的选择。 沃芙也跟着维塔前行,她的腿已经被自己接好,将手藏在斗篷里,有些犯嘀咕:“哎呀,黑门,不用这么紧张嘛,也许只是河流的问题,和森林本身没关系。要知道,这森林这么大,全出问题了还得了?” 维塔瞥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而玛丽莲则是揪起她的脸皮,一拧:“闭嘴,乌鸦婆。” “是狼外婆。”沃芙夺回了自己的脸皮,喃喃说道:“为什么我下的判断总是没人信呢?明明我最年长,经验也最丰富……” “沃芙,小心你的脚下!”维塔忽然向她伸出了手。 “咦?”狼外婆没有回过神,感到脚往地下一陷。 她踏进了一只正在缓缓睁开的眼睛里! 腿越陷越深,泪水的腥味从地上这只巨眼中点点渗出。抬眼所见,地面尽是这种即将睁开的眼睛。 在奥罗拉背上的艾比透过眼镜,看了看自己的脐带,觉得很有亲切感。 一时间,七八个亡命徒措手不及的栽了进去。 其他成员想救自己的同伴,却只是被地上的眼睛里散发出的庞大吸力一起拽进地下,道奇不得不大喝道:“放手,你们都给我放手!” 不过,玛丽莲自然不会听从亡命徒的话,她站在没有眼睛的地方,一把扯住沃芙的肩膀,液压的身体爆出了巨大的力量。 把沃芙刚修好的腿直接扯断了。 狼外婆被扛在了肩上,看到地上的瞳孔就像旋涡,自己的腿旋转着往旋涡的深处沉去。 “加快速度!”维塔盯着地面,谨慎的奔跑起来。 玛丽莲拍了拍自己扛着的沃芙,语气有些无奈:“还有什么想说的赶紧说,我好有个准备!” 不管正反,狼外婆下的判断确实是几乎没有落空过。 沃芙捂着自己的嘴,半晌,才闷闷的说道:“河水,地面……接下来我们要小心植物,以及无处不在的蚊子、跳蚤了。” …… 森林外围。 几门老式的野战蒸汽炮一字排开。 赏金猎人阿尔文下了重本,将可以覆盖数十公里的炮击阵地布在这里,就是基于情报和观察而来的判断。 因为马无法进入森林,而这附近出现了许多游荡的马群。有许多被藏起来的扎营装备。 这说明许多亡命徒团伙是从这里进去的,也会从这附近出来。 “报告!左偏南,66度,8公里处,有人从森林里面出来!” “准备炮击!”阿尔文大手一挥,拿起望远镜,递给身边的两人查看。 两人一名是官员打扮,另一名穿着教会的修士装。 官员观察了一阵,点点头:“是鳄鱼帮,总赏金大概在500千贝。恭喜,这一炮有的赚。” “哈哈,有赚有赔,才是生活嘛。”阿尔文笑了两声,然后中气十足的喊道:“开炮!” 第一百七十三章 抉择 “嗖!砰!” 在经过密林树叶层层叠叠的遮蔽、消音后,炮弹的轰鸣被削减的和一颗石子落地没有任何区别。 而维塔身边现在很热闹。 像青蛙一样蹦跳的石头;一眨一眨的地面;发出摇曳笑声的树木;比拳头大的蚊子互相攀咬,结成了滚动的“巨石”,循着鲜血的味道四处滚动。 原本加上两名首领有35人的亡命徒团伙已经减员过半,人人带伤。他们为维塔一行抵挡了不知多少扭曲诡异的袭击。 沃芙有些赞叹于这些人生命力的强大。从麦尔第一个死去开始,他们已经在森林中奔逃了一整夜。但撞见的怪异却是越来越多,队伍的心态也从一开始的惊恐,变成了疲劳的麻木。 一颗石子从地上弹起,飞到凯尔森的面前,张开了里面锋利的细牙,直接啃掉了这名副手的耳垂。 但凯尔森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在彻夜奔逃积攒的疲累下,有些想笑。 甚至觉得这跳起的石子怪可爱的。 维塔知道有个词语叫哀兵必胜,就是因为在麻木之下,人连求生也只是身体本能做出的动作。 即使直面死亡,他们也不会记起因为疲劳麻木而忘却的恐惧。 恐惧却是杀死某人的最大凶手。忘记恐惧后,亡命徒的生存率也开始直线上升。 维塔虽然疲劳,却不能麻木。 更不能因为怪异而变得恐惧。 在被怪异追逐的情况下,保持直线行进是不可能的。 好在天空已经泛白,而森林边缘的树木并不是那么的茂密,他们还能够堪堪辨明方向。 忽然,道奇已经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发亮,他颤抖的抬起手,嘶哑的大叫道:“前面!前面就是森林的尽头了!” 嘶哑的叫声回荡,而维塔目光一凝,挥手:“所有人,停!” “停?停什么停?”道奇目眦欲裂。 “外面有人摆了炮击阵地。” …… 清晨的阳光照的赏金猎人阿尔文十分舒服,他弹弹耳朵,从帐篷中走出。 没有人会在夜晚穿越丛林,所以只要守好白天就行了。 官员和修士已经早早的起床,此时他们一起蹲在地上,在研究着什么。 修士捻起地面的土,揉碎,有白色的结晶从里面落出。 官员皱眉:“盐?” “没错,是盐。”修士拍拍手,凝望空中。原本永远笼罩在这附近上空的云雾已经消失不见了。太阳第一次真正意义的俯视这一片大地。 “之前这里下的海雨搞的,我看这附近的土地全得盐碱化。”修士叹了一口气。 “哈,看来这附近的人放不成牧了,而且快收获的庄稼也全得玩完。”官员点燃了一根烟,狠狠吸了一口。 夏天已经快要过去,是时候要到收获的秋季了。之前天地倒悬引发的吸引漩涡没有波及太远,但其所降下的海水,却使得这附近的土地全部遭了殃。 农作物无法在高盐环境下生存。而失去牧草的牲畜也得大批饿死。 “帝国准备援助多少粮食?”修士问。 “不知道,”官员摇摇头:“但我看帝皇这几年的尿性,不催税就算好的了,还谈什么援助。” “庄稼完了,你们从哪搞税来收?” 官员努努嘴,指着旁边属于赏金猎人的野战蒸汽炮:“按上头的意思,我现在不就在收税吗?” 此时阿尔文已经指派手下,完成了野战炮的调试。现在,他们正在进一步研究官员和修士提供的地图。 修士疑惑的眨了眨眼:“先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官员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我们现在在做什么?” “在狙杀进入森林的不法之徒。” “我们这附近的不法之徒有什么价值?” 修士的眉头皱的更深了:“这正是我所不理解的地方。按常理,这些不法之徒的价值只体现在他们的赏金上。可你答应了阿尔文先生,他打死几个亡命徒,你都会给他付相应的赏金。依我所见,你这完完全全是在赔本。” 赏金有高有低,有些低的甚至没办法抵消阿尔文一炮的成本。所以,那名赏金猎人才说“有赚有赔”。 “哈哈,这就是你们教会不了解情况了。”官员笑着摇摇头:“在这里袭杀亡命徒可是一举多得的买卖。” 阿尔文在之前就已经离开了两人身边。此时,他面前摆好了地图,尺规,望远镜和草稿纸。 身为帝国军队中退役下来的炮兵,用这几样工具,再加上伙计们的汇报,阿尔文在很短时间内就能算出野战炮若想击中目标,需要摆成什么样的角度和方位。 并能保证自己发射的炮弹十发至少八中。 修士奇道:“一举多得?付赏金不赔本就算了,还一举多得?别卖关子了,到底有什么好处?” “第一,杀死那些通缉犯,自然有利于维护治安,弘扬母神的荣光。”官员开始分析。 “哼,这是最虚的一条,然后呢?” “第二,别忘了我们亲爱的亡命徒们或多或少,大概率都经营着价值不菲的产业。” 官员继续侃侃而谈:“这些产业几乎都有一个漂亮的伪装,有完备的证件和清白的经营者。在地广人稀的丘陵中,我们甚至很难分辨哪些是亡命徒们所经营的。” “但这次佩斯号列车的事给了我们一个机会,这么多亡命徒聚集在这里。杀了他们,失去靠山以及实际操控者的产业会很快暴露。就算有残留的力量,也会陷入惨烈的内斗中,我们再下手就方便的多了。” “到时候,他们的产业,所藏起来的财富,甚至储存的粮食,都能归我们所有,从而解决燃眉之急。” 修士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可,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个弯子?直接一点不好吗?” 官员摇摇头:“直接?哈,亡命徒的枪比我们政府和警署加起来还多!我又指挥不了骑士团和正规军!” “这是个恶性循环!我们没有经费购置枪支,却还要应付繁重的税收、亡命徒却能偷税漏税抗税!还能酿造私酒赚取暴利!军队和骑士团淘汰的武器八成就是被他们买走的!然后我们就更没法收税,歹徒的力量就越强,我们的预算却因为没有政绩而越来越少!” “但这次中有很多歹徒在因为佩斯号列车自相残杀,又有很多进入森林暂时放弃了马!这是母神所赐下的绝好机会!” 修士摇了摇头:“这哪是亡命徒,分明就是大大小小的军阀。” “嘿,谨言慎行。帝皇最讨厌有人质疑他控制地方的能力了。”官员左右张望一番,才高声道:“阿尔文!今天准备的怎么样?” 赏金猎人信心满满的说:“相信我的手艺,今天也是状态绝佳!” “好!很有精神!如果森林里出来的所有团伙你都能一发炮弹解决,我就再多给你些分成!”官员说道。 阿尔文能拿到的不仅是赏金,还有一部分来自亡命徒们的战利品。 “没问题,长官!” 修士却还是有疑问:“等等,如果……森林中出来的是无辜的人呢?” “无辜?哈哈。现在的森林里,没有无辜。不管是谁,通通看做亡命徒就行。” 反正被炮弹轰死的焦尸是不会说话的,官员默默地想到。 …… 赏金猎人和官员斗志昂扬,寻找着任何可能从这出来的目标。 很不巧,道奇的帮派所选定的出入口也在这附近。 这熊熊燃烧的斗志便被阿曼达之指解读成了针对维塔的敌意。 “怎么办怎么办,后有怪异前有炮击,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凯尔森慢慢蹲下,几乎崩溃。 沃芙鄙夷的看了凯尔森一眼,才转过头来,对维塔说:“所以,我们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维塔却是有了决断。 原因不明不断冒出的怪异,和一个暴露了位置的炮击阵地,哪个危险还用说吗? 维塔拍了拍凯尔森的肩膀:“别紧张,只是区区一个能覆盖几十公里的炮击阵地而已,我们去正面击溃它。” “你说什么?”凯尔森抬头。 “我们去正面击溃它。” 第一百七十四章 敌对 茶水,配上阳光,加上野战炮中焦油的味道。对阿尔文来说,这真是最棒的清晨。 面前的地图已经被画上了十数个大大小小的红叉,这是在他的计算下,殒命在炮弹下的帮派最后撒手人寰的位置。 那里一定摆满了各种辎重。运气好的话,会有相当一部分被完整的保留下来,甚至可能有来自佩斯号列车上的珍奇珠宝在那里。 按照约定,关于这部分珠宝,阿尔文可以自己留下一成。 极其不菲。 花大价钱结交官员果然是值得的!阿尔文雀跃起来,他从椅子上离开,拿起望远镜,再次四下巡视这片森林前的旷野。 忽然,赏金猎人的眉头紧皱。 “所有人!观察西偏北32度处!给我看看那该死的是什么东西!” 这是一道不同寻常的命令。下属们面面相觑,平时阿尔文为了不泄露他“神炮手”的绝活,只会自己完成计算,告诉属下炮应该调成什么样的角度而已。 但没来得及犹豫,所有人仍然拿起来望远镜,观察团长所指定的角度。 却在望远镜中看到了一副诡异的景象。 镜片中的森林,就像是某种扭曲存在裸露在外的巨胃,树叶如绒毛颤动着摆动着蠕动着;妄图逃出的飞鸟也被一只只的,拖进“胃”中磨骨销血。 阿尔文重重咽了一口唾沫,官员发现了赏金猎人的异常,问道:“怎么了?” “您,您自己看看吧。”阿尔文递上了望远镜。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官员满不在乎的接过,观察。 然后,官员的眉毛“唰”的竖了起来。 阿尔文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要不,我们先……撤退?” 他一点也不想要直面怪异。 官员沉默一阵,勉力克服了紧张,才喃喃说道:“不,我们不需要动,森林离我们还很远呢。那可是大森林,发生什么都不奇怪。我们继续在这放炮,稳坐钓鱼台……等等!” 阿尔文刚想出声反驳,却被官员突如其来的话语打断了。 因为,在那片异变的丛林面前,那连飞鸟都无法摆脱的巨胃中,忽然窜出了个人影。 一个闪烁着光芒,高速移动的人影。 …… 玛丽莲有些气闷的从异变的丛林中凭借着身体爆炸的冲击高速飞奔。 她身上挂了几瓶酸液,是由沃芙可以从中打开的胃友情提供的。 “维塔……你该死该死该死!明明说过以后要一起行动的,却还只把我一个人扔出来打头阵……” 她清楚自己的埋怨有些莫名其妙,只能强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眯眼,看向维塔所指出的,不明炮击阵地的方位。 初升的太阳将阵地藏在了逆光中,维塔只告诉她那里大概有30个人,却无法提供炮击阵地具体有什么样的炮,什么样的配置。 毕竟炮本身不会产生敌意,甚至这是个炮击阵地,都是维塔靠丰富的课外知识推断出来的。 对于一颗炮弹来说,十几公里的路程转瞬即逝。玛丽莲虽然能够引爆自身,但和炮弹比起来还差的远。 “说起来,我好好奇现在我能有多快?能看清炮弹了吗?能躲过地毯式的轰炸吗?” “嗨呀,如果真的是地毯式轰炸就好了。如果没有瞄准的话,这纯粹是浪费弹药。但,怎么会这么巧遇到正好想袭击我们的神炮手嘛。” 玛丽莲“咕嘟咕嘟”喝下几口沃芙的胃酸,继续引爆身体,将自己像是颗流星一样往前送出。 又是一道爆炸的闪光,她的身影被山上炮击阵地中的望远镜看到了。 …… 阿尔文的脸开始变得扭曲,但仍保持着礼貌:“先生,您没看到吗?有怪异从里面出来了,正向这边接近啊!” “是的,我看到了。” “那我们还不快跑!?” 官员忽然大力的抬起双手,拍在阿尔文肩上,指甲刻出了十道深深的沟壑:“跑?!我们怎么跑?你是炮手,看不出那闪着光的怪异速度至少是马的三四倍吗?!” “而且,如果那东西一直跟着我们,跟到城镇里怎么办?那里还有不计其数的帝国子民!” “关我什么……” 官员把牙齿咬的嘎吱作响:“我忘了告诉你件事,你阿尔文的情妇和两个孩子,之前被我安排人接去坦桑镇了。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刚好到那!” “你说什么?!” “别忘了坦桑镇就是离这最近的城镇。现在,给我开炮,拦住那个怪异!死在这里你算是个烈士,你要逃,你就是帝国的叛徒!” …… 维塔选择让玛丽莲用极为高调的方式前进,就是想要利用人的恐惧心理。能借着森林的异变和玛丽莲的闪光吓退敌人,那最好。做不到,就只有如他所说,将阵地击溃了。 维塔躲在暂时还没异变的树干后,椅靠着折叠门,小心观察着以极速奔出的玛丽莲的状况。 然后,她附近的土地忽然爆炸了! 但玛丽莲毫发无伤的从爆炸中穿出,约半分钟后,炮弹划破天空的“嗖嗖嗖嗖嗖”声,才传进众人的耳朵。 约瑟夫侧耳:“这是刚刚才从正规军中淘汰的75毫米野战蒸汽炮。嘿,赫里福德骑士团都还没来得及装备,这些人上哪搞到的?” 骑士团的装备比正规军要落后一代。帝皇并没有把信任完全交给层属于贵族的骑士阶级。 维塔知道战斗在所难免,一只脚踏进黑暗,回头:“骑士,不用我带你一程吗?” “免了,”约瑟夫活动肩膀:“我感觉你的黑暗比之前要阴冷的多。” “黑暗并不属于我。”维塔深吸一口气,踏入了门内。 约瑟夫同样消失在原地。 除了沃芙和艾比,现场只剩下奥罗拉了。她环视一周,忽然向着道奇凯尔森问道:“你们杀过人吗?” “混丘陵的,谁手上不沾着几条人命……你问这个做什么?” “稍微满足下我虚伪的罪恶感而已。”奥罗拉环伺所有人的眼睛:“很抱歉,先生们。接下来也许要拜托你们去死。” 第一百七十五章 误会 阿尔文久违的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和该死精灵作战的前线。 有大批量鲜血武器装备,以及血魔法傍身的精灵,移动方式其实非常吊诡。他们可以在空中螺旋旋转,又或是像蛇一样快速潜进。 唯一较安全的应对方式就是在他们接近前把炮弹砸在精灵们“高贵”的脸上。 阿尔文是个老兵,见识过许多目标划出的奇异轨迹。 所以,在他眼中,玛丽莲这个“怪异”那近乎直线的加速,是最容易预判的那种。 深呼一口气,赏金猎人在地图上完成了计算,他咆哮着命令道:“左炮!下调13度,左偏4度,10秒后发射!” …… 玛丽莲在起舞。 被在身边落下的炮弹炸的起舞。 她还是看不清炮弹破空的轨迹,只能在其落地之时,勉强看清它从减速到爆炸所近乎静止的一瞬间。 然后在冲击掀开地皮,火光与弹片在轰隆巨响中淹没她前,饮下胃酸,并寻找一个最能承受冲击的,被轰飞的姿势。 还好,野战炮的威力并不是很强。而为保持被袭击帮派身上财货的完整性,阿尔文选定的炮弹都是只追求杀伤人体的开花弹。才不至于直接将玛丽莲撕成粉末。 然后,被轰飞的玛丽莲在空中靠着胃中的酸液修补好身体,落地,引爆自身,再次向着阵地冲锋! 她在阿尔文远远望来的眼中,就像是个不死的怪物,能生吃他炮火的攻击,毫发无伤。 赏金猎人的嗓子里开始有了颤音,拿着着尺规的手也开始抑制不住的发抖。 直到官员的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伙计,想想你的家人。” 阿尔文止住颤抖,心中天人交战,却只能咬牙,低吼道:“右炮,左转3度,下压72分,5秒后发射!” …… 玛丽莲被这长眼炮炸的满地打滚,奥罗拉忍不住的叹息一声。 然后,拍了拍道奇和凯尔森的背部。 下一秒钟,这几名亡命徒像是打了鸡血,杂乱的尖叫着,冲出了异变中的森林,把手含在嘴里,吹出了各式各样的口哨。 口哨声顺着森林前的旷野传远,惊动了附近藏着的马群。 马蹄震动,几匹马顺着口哨声来到了亡命徒们身边,道奇和凯尔森熟稔的翻身上马,却在幻术的蛊惑下,继续朝着前方奔驰。 理所当然的,炮击阵地中的赏金猎人观察到了忽然窜出的马队。 一时间,阿尔文陷入了两难境地。 是应该炮击那忽然窜出来的道奇等人,还是继续攻击那似乎不会受伤的爆炸怪物? 窜出的亡命徒看起来很正常,但天知道那是不是怪异的伪装?会不会下一秒就撕开他们正常的面具,变成一大堆能瞬间扑到他脸上的虫子? 官员皱眉:“怎么了,为什么停下?” “先生,有两个目标,我不确定应该攻击哪个……” “都打。” “什么?” “我不能放任何一个从森林里跑出来的该死怪物逃走!所以,给我都打!” 阿尔文沉默一阵,忽然再次感受到了熟悉的味道。 打仗时被外行的文官指挥,就是这种类似感觉。 …… 事实证明,两边都打是个馊主意。 为了在丘陵地带有一席之地,阿尔文从没把计算炮弹轨迹的方式教给别人。理所当然的,面对两个目标,一心二用加上紧张,令阵地开炮的精度和速度都打了折扣。 玛丽莲从炮击的狼狈中得以喘息,她啐了一口,吐出几颗断牙:“长眼炮?有意思……” 现在,她离那个阵地还有约四公里,而玛丽莲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举起手,大致上调了一个角度。 然后,引爆肩膀,将整条手臂直直的发射出去! 却不知道飞向哪里去了。 玛丽莲撇嘴,有些气馁,只能饮下胃酸,从新开始了向着阵地的冲锋。 发射炮弹似乎是一件很困难的事,玛丽莲开始对这门技术像个刚接触新奇事物的孩子一样,充满了好奇。 …… 随着玛丽莲的接近,阿尔文通过望远镜,依稀看见了她通过爆炸往这边扔了什么东西。 “卧倒!”赏金猎人反射性的嘶吼,再抬头时却发现什么也没有发生。 官员已经悄悄溜到了后面,找到了教会的修士:“你先走,去坦桑镇,至少把这里出的事给报上去……对了,如果之后有道奇帮的目击记录,就一定要重视!和那个会爆炸的怪异一起跑出来的就是道奇帮!” 修士点点头,跨上马匹:“你呢?” “你以为我走了,这些赏金猎人还能在这乖乖组成防线吗?快走吧,兴许我能坐镇指挥,把怪异直接干掉也说不定呢。” 官员笑着,摸出了一枚手雷。 修士策马,临走前,他回头看着官员:“愿母神永远注视您的前路。” “对了,吃掉这个。如果您幸运的活了下来,我们可以靠它汇合。” 官员接过,是一个银色的珠子。 珠子在调查员内部,叫做知觉共享珠。 此时,赏金猎人们忽然爆发出一阵骚乱:“目标接近,1公里!900米,800……见鬼,大家快跑啊!” 官员目光一利,抽出腰间的手枪,对准那个动摇了军心的人。 “砰!” 那名赏金猎人应声倒下,骚乱被暂时止住了。 “慌什么?继续发射炮弹啊!”官员呕吼。 阿尔文摇头:“来不及了,那怪物离的太近,野战炮已经不能再往下调整角度了!” 阵地位于一个高地,好处是能覆盖的范围更广,坏处是阵地前方就是炮击的死角。 官员皱眉,忽然大踏步前进,走到了高地尽头。 那如流星一般向前冲锋的怪异几乎来到了高地之下,仅仅只相距有几百米的路程。 然后,官员举起手枪,瞄准发射! “砰,砰,砰,砰,砰!” 手枪自然不会对这个距离下的玛丽莲有任何威胁,官员自己也明白,却只是打空了弹夹,换弹,继续保持着一定的频率,射击! 官员的射击以及之前对那个逃兵毫不犹豫的处决似乎感染了在场的赏金猎人,他们离开了野战炮,端起来复枪,别扭的组成了一个阵型。 阿尔文也走到了前面,望着越发接近的“怪异”,缓缓抬手。 官员停止了射击,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300米!”属下报告道。 “瞄准,射击!”阿尔文重重的挥下了手。 300米的距离对普通人来说仍然很容易射失,面对高速驰骋的目标更是如此。这一阵弹雨只是堪堪减慢了她的速度。 但对阿尔文来说,这就够了,足以燃起他们心中几乎熄灭的勇气,因为至少他知道在往这边接近的怪物,仍然会顾忌子弹的攻击。 而对玛丽莲来说,这同样足够了。 因为她的任务就是吸引火力,让枪口和炮口一齐对准着自己。这时候,能突破火力封锁自然最好,无法突破也没有关系。 阿尔文正准备再次挥手,酝酿下一轮射击,却忽然感觉自己身上传来了一股无法抗拒的阴冷。 他低头,发觉自己的衣服里有某种黑暗在涌动。 然后,一只扭曲而散发着冰冷光泽的恶魔之手,从自己的领口伸了出来。 手直接掐住了阿尔文的脖子,连带着,一个面色惨白到不正常的男人借着那股黑暗,崩裂了他的衣服,从里面踏出。 维塔忍受着黑暗的侵袭,摇摇头,想思考自己为什么会从这么奇怪的地方出来。 却看到那在场的官员,眼中压抑着极端的厌恶,向着阿尔文后背,向着自己,举起了手枪。 等等?官员? 我也是帝国公务员啊! 觉得找到了组织的维塔,刚想要出声表明身份,就看到那搭上扳机的手指微微弯曲。 子弹直接穿过了阿尔文的后背,却因为进入了赏金猎人衣物中未消失的黑暗,没有伤到维塔。 阿尔文瞪大眼睛,从维塔怀中软倒,维塔皱眉,举手:“等等,这是个误会……” 官员的精神似乎崩断了一根弦,他一下子打空了所有的弹药:“怪物,怪物!给我去死!去死!” 维塔只能把阿尔文抬起,用他衣服中的黑暗当挡子弹的盾牌。 “先生,冷静一下……”维塔的侧脸露出,却看到官员拉开了手雷的保险。 “为了帝国!”官员咆哮着,向他眼中与怪异无异的维塔直直冲来! 他撞在阿尔文身上,手仍然紧紧握着手雷。 维塔的脸映入了官员的眼中。 知觉共享珠在他的腹中,向其他地方传达着信息。 第一百七十六章 通缉 略作分析,维塔理解了这位官员为什么要拿着手雷,想要冲近自己而殉爆。 毕竟自己是往这边如炮弹般接近的玛丽莲的同伴,还是个运用黑暗从面前这位赏金猎人的衣服中钻出的角色,被当做诡邪的怪异再正常不过了。 但,望着官员冲刺而来的身影,维塔还是想对他说一句话: “手雷是用来扔的呀……” 阿尔文怀中的黑暗即将消散,维塔不得不再次躲了进去。 不同于约瑟夫的描述,在黑暗之中,维塔看到了完全不同于以往的纷繁热闹。 铁线虫不断地凭空析出,除了以往的门外,还在好奇的带来所有可以和“门”沾一点边的事物。 而这些“事物”似乎全部可以通向外界。 但铁线虫们也是善变的,祂们对一样事物失去兴趣时,就会毫不犹豫的把这个通向外界的出口揉碎,散进黑暗。 之前,他从阿尔文的衣服中出现时,就是看到那悬浮着一个领结似的东西,才会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探出义手去的。 事实证明,那就是阿尔文的领结。 而现在,黑暗还会辅助维塔,像之前撑开巨龙牙齿一样,去拓宽维塔想要使用的出口。 并且,出口拓宽后,涌进现实的黑暗居然能留存一段时间! 黑暗可以留存在现实这一点,似乎大可利用,维塔静静沉思,却看到面前的领结已经彻底消失了。 大概是外面的官员完成了他的殉爆,维塔叹息一声,自顾自的想去寻找其他的出口。 嗯,这里不错,将手抚上面前的东西。 却发现自己的手直接借着黑暗,将野战炮底部沉重的蒸汽结构直接推开。 黑暗直接崩裂了黄铜的炮身,维塔微微弯腰,从里面走了出来。 然后,维塔看到之前比他慢了一步的约瑟夫和玛丽莲已经赶到阵地中,一起发愣。 玛丽莲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眨眼:“咦?我们错过了什么吗?” 他们制定的计划是:玛丽莲从正面突进,吸引吸引全部的火力。直到她走到阵地近处,将里面可能存在的枪线全部吸引到自己身上。 这时,维塔和骑士就能各自迂回,进入阵地中,并能免于被一轮枪击直接放倒了。 进入阵地后,他们仍可能遭遇战斗,维塔针对推演中的不同情况进行了相应的布置。 但,玛丽莲和约瑟夫进来时,只看到两具被手雷中的铜珠撕碎的尸体,以及旁边歪七扭八倒着的,或死或伤的赏金猎人。 骑士看到维塔从黑暗中走出,没去问他眷顾的变化,只是抱手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维塔走到官员的尸体面前,蹲下:“这位先生以为我是跑出森林的怪异,想要和我殉爆。” 玛丽莲在那人的身上翻翻捡捡,找到了被手雷打坏的半个袖章:“二级地方治安官,这不是自己人吗?” 骑士走到阵地尽头,随手摸了个赏金猎人的望远镜:“别忘了这位自己人刚刚还在这炮击我们。” 然后,他用望远镜居高临下的观测森林那边,直接将奥罗拉,艾比以及沃芙交换到了这边。 奥罗拉还有些头晕,而这时,玛丽莲忽然发现了什么,把手指伸进了官员的嘴里,掏。 掏出了一枚知觉共享珠。 玛丽莲看着这枚银色的珠子,神色未变:“诶,维塔,之前他有没有看到你的脸?” “看到了。”维塔点头。 玛丽莲沉默一秒钟,忽然看向沃芙和奥罗拉:“我们的两位大神医,快过来看看他还有救吗?” 沃芙趴在原地根本没动,只有奥罗拉还过来进行了一些基本的检查。 她们同时摇了摇头。 约瑟夫捡起发现了一张地图,一本赏金猎人的手册,把这两样都递给维塔看,嘴里不经意的问道:“为什么要救他?这位不是自杀的吗?” “骑士,教会的阿斯利正致力于成年人的继续教育,有机会你可以去看看,去补一丢丢常识,报上我的名字能打折哦,” 玛丽莲阴阳怪气,然后接着说:“知觉共享珠只对活人有效。在这颗珠子连接的人来看来,这位官员是面向怪异殉爆的英雄,而亲爱的怪异却在最后关头躲进了他的黑暗,让英雄白白牺牲了。” 奥罗拉挑眉,问出了和维塔一样的疑问:“他不知道手雷可以扔的吗?” “谁知道呢?也许他是看到你控制的亡命徒,觉得维塔可能也有洗脑的能力,所以才采用这种自杀式的攻击的吧。”玛丽莲回答。 沃芙眨眨眼:“哎呀,这么说,亲爱的维塔要成为丘陵中的通缉犯了?我听说与怪异沾边的通缉犯可是赏金最高的那种哎。” …… 坦桑镇,教会。 修士快马加鞭,赶到了镇中,正在向这里的教长唾沫横飞的诉说着什么。 “……森林中窜出的怪异如同明亮的流星,方圆十里尽被她染的血红,连太阳都不能比肩!被蛊惑的道奇帮,个个像是巨大而邪恶的石像,在荼毒大地!与之相反,阵地中突然出现的那个男性怪异却将整个世界染成了黑夜!我们英勇的治安官不顾一切,拿着仅剩的一颗手雷,如夏夜的萤火虫扑向了那最深沉的黑暗……” “……现在,来自大森林的怪物在丘陵登陆!不可明说的吃人黑王在向我们坦桑镇接近!卑鄙无耻的窃命流星即将进到我们跟前!” 修士慷慨激昂的声音回荡在木质的教会内,教长被震得耳朵生疼:“亨利修士,请冷静些,我知道你文采斐然,但你没必要在这里给我掉书袋子。” 名叫亨利的修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只能坐下,闷闷的说:“我只是想提醒您事态有多紧急。” “是,是。我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了,”教长叹气:“你说你看到了那个男性怪异长什么样子,对吗?” “是的。” “能画下来吗?” “能。” “那就拜托你,去制作一张他清晰的画像。关于怎么处理,我之后会和市政厅沟通的。” “明白,艾德曼教长……” 亨利修士走了,而艾德曼教长却陷入了深思。 他明白亨利的确撞见了怪异,却因为修士夸张过头的描述,根本摸不准这怪异究竟有什么样的程度。 至于什么比太阳还明亮的流星,能将白天染成深渊的黑暗,艾德曼压根不信。 这是邪神降世才有的排场,之前只在遥远的赫里福德发生过,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丘陵这个地广人稀的地方? 亨利并不知道眷顾者的事,艾德曼决定先将出现的怪异暂定为失控的危险眷顾者作乱。 只要拿出丰厚的赏金,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赏金猎人和亡命徒是去找到这个男性怪异,试探他的深浅。 至于具体的赏赐,艾德曼甚至不打算出真金白银。 碰巧,他知道几节落下的佩斯号车厢,具体在什么地方…… 好了,接下来该去思考丘陵盐碱化土地的问题了。 …… 阵地之中,维塔一行决定把官员安葬在这里。 虽然他是炮击己方的始作俑者,但,他也算为帝国尽忠到了最后一刻。 森林中的异变似乎不会出来了,这让维塔他们有了一点时间,去完成这个小小的葬礼。 至于没死的赏金猎人,则得到了奥罗拉的简单包扎。已经认清自己内心伪善的修女无法放着他们去死,却也不会为他们投以太多的照料。 保证这些赏金猎人不会死在他们面前就够了。 现在,他们跨上了赏金猎人带来的马,即将前往地图上所表明的最近的城镇:坦桑镇。 骑士偏头,看向维塔:“你不是大概率被通缉了吗?不在丘陵中躲一躲?” “他们通缉的是黑暗中冒出的怪异,和我维塔有什么关系?” 奥罗拉很久没有骑马了,她看着坐在自己前面,与自己共乘的艾比:“艾比,想学骑马吗?我以前很擅长这个。” 艾比摸了摸马的脖子,也是毛茸茸的,符合她之前总结出的关于可爱的特征。 “想。”艾比回答道。 另一边,玛丽莲极其嫌弃的皱起了眉头:“老太婆,为什么我要和你乘一匹马?” 沃芙轻笑道:“哎呀,我一只手和一双脚都没了嘛,”她挥了挥自己的残肢:“而且,你放心我和维塔坐一块吗?” “哼?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没什么,”沃芙飞快闭嘴,然后转移话题:“对了,你看我在维塔那里,要来了赏金猎人的什么?” 玛丽莲没理她,而狼外婆继续自顾自的说:“是帝国炮兵的训练手册!还记满了来自某位退伍老兵所总结的,用各种大炮瞄准的经验!哎呀,你不感兴趣的话,我就扔掉好……” 玛丽莲一把将手册从沃芙手上抽出,打开, 却被上面各种图形,曲线以及各类型的公式晃花了眼。 沃芙此时轻快的哼起了歌。她当看得懂这些图案和公式。此时,狼外婆正尽情想象着玛丽莲这骄傲的小姑娘拉下矜持,讨教自己的有趣模样。 年轻真好呀。 …… 豁牙仍带着笔记本在森林中移动。而提着邪物提灯的特拉佐尔,已经顺利的走到了森林边缘。 太阳升起的地方,就是广阔的丘陵地带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电话 坦桑镇,酒馆。 被教长勒令不得离开此地的修士亨利看着墙上愈发高涨的酒价,只能暗骂一声晦气:“酒保,来一杯牛……算了,来杯白开水吧。” 土地盐碱化的程度,以及粮食储存所面临的危机对于这里的人来说不是机密,极有可能得不到帝国援助才是。 因此,所有和粮食相关的东西虽然都在悄悄涨价,却也没涨得太过离谱。 但,啤酒这种东西明显变得奢侈,在镇中心开的酒馆中更是如此。 酒馆外道路的泥泞混杂着牲畜粪便的味道飘来,酒保给亨利推来一杯白开水。 亨利把水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将混杂着些许臭味的空气吸进鼻子里。 然后,亨利修士忽然抬头:“我听说啤酒是马尿味的,而外面正好有很多马匹。四舍五入一下,是不是就意味着这杯水和啤酒差不多?” 酒保不愉快的皱起眉头:“亨利,别侮辱神圣的啤酒。” “行吧,那我们为这马尿味的白开水干杯。” “哈哈,你再怎么激将我也不会请你喝一杯的,而且,身为修士,你不是从不饮酒吗?” “这是为一位逝去的友人喝的。”亨利说的是那名官员,但他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官员的名字。 “纪念朋友应该捡起你的老本行,去颂念经文,咏唱圣歌。而不该是在这里和我耍嘴皮子。” 亨利心说我如果大张旗鼓搞这些,很容易让人知道死去的是治安官。那么怪异入侵的事就有可能在好事者的调查下提前泄露了。 虽然按教长的说法,这件事必须要公开,却要有方法,有计划的公开。 否则不谈如何利用,反而会引发恐慌。在粮食危机的影响下,稍有不慎,整个丘陵都可能玩完。 所以,一时间认识到事情严重性的亨利随意找了个借口:“友人逝去已经够让人难过了,为什么还要让我去工作?这不是会使人更加痛苦吗?” “嘿,有点道理。”酒保耸肩,正想给亨利满上杯中的白开水时,有两个陌生人用近乎砸门的方式推开了酒馆的页门。 酒保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沉默不语。 来者是一男一女。外面,有一架马车,装着沉甸甸的东西停在了酒馆门口,看上去就是这两陌生人开来的了。 女人留着银色短发,而男人则是用围巾,斗篷加上牛仔帽,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隐约能看见阴影下的苍白脸色。 是维塔和玛丽莲,两人一起坐到了酒保面前。 玛丽莲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墙上的物价,手指在桌上轻叩:“来一根雪茄,两杯牛奶,冰的。” “抱歉,按照规矩,你们俩是陌生人,得先付钱。” 玛丽莲瞥了眼旁边的维塔,见他隐藏在阴影下的面孔没有表示反对,于是扔出了几枚从赏金猎人那里得来的金币:“拿去,不用找了。” 酒保一下子热情了起来:“嘿,大手笔。刚打猎回来?” “旅行路上捡的。”这时候,维塔才出声,头冲着外面的马车扭了扭:“身为帝国的良好市民,捡到东西就应该交给市政厅。但,我在这里没有看到类似的建筑,方便指个道吗?” 维塔的手指了指桌上的金币,这是在说超出的溢价就是用来买情报的。 “哈,二位,第一次来丘陵?”酒保问道。 “是。” 维塔和玛丽莲第一次前来丘陵地区。按原本的计划,他们会乘坐佩斯号列车直接穿过这里,不会与这个地方产生过多的交集。 更何况,这里也不是什么旅游景区,没人会印下关于这里的旅游小册子。 但,这也不是维塔和玛丽莲必须要来酒馆打听情报的原因。他们可是帝国的高级公务员,即使造成同样为帝国打工的治安官意外死亡,有着斯蒂芬妮总督的面子,这也不是什么太难以解决的事情。 前提是他们能联系上帝国的政府。 但逛遍了整个坦桑镇,除了镇中心的地方有个教堂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任何和政府沾边的建筑了! 就连银行都好像全是私立的! 而按照常识,一个镇子市政厅所应该在的地方,就是镇上所有蒸汽管道的交汇处。 就是这个酒馆所在的地方。 搬运着从赏金猎人手上抢来的物资,来到这里时,维塔发现自己类似通缉令的东西居然还没有发下来。为了赶时间,维塔一行才决定分头行动,他和玛丽莲来这奇怪的酒馆,奥罗拉去教堂打听消息,约瑟夫则带着两个小女孩模样的同伴去寻找住处。 酒保点点头:“那,你们算是来错地方了。” “怎么说呢?”玛丽莲将雪茄点燃,久违的吸了一口。 “坦桑镇离大森林很近,却也不是最近的城镇。这相当于这位于森林和丘陵的交界处。”酒保在桌上画了两个圆:“因此,帝国为了方便,就把管理丘陵和管理森林的市政厅都设在了别处。” 维塔点头,这么说之前被天地倒悬毁掉的瑞文伍德应该就有市政厅了。 但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维塔将杯中的冰牛奶一饮而尽:“那么,这里有没有邮差,或是能和市政厅联系的电话?” “官方的邮差一周来一次,碰巧,昨天他刚走。至于电话……”酒保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起来:“二位,你们知道之前坠毁的佩斯号列车吧?” “挺熟的。”维塔心说我们就是从上面下来的。 “这是这里唯一的帝国官方列车,但因为某些原因,列车的铁轨大面积的绷断了,还没来得及检修,”酒保眨眨眼:“而官方的电话,就是依托于这条铁轨在各个城镇间架起通信的。” 铁轨就是电话线,这大概又是帝国被点歪的科技树之一。 维塔却听懂了酒保的话外之音:“也就是说,还有没被中断的私人电话咯?” “当然,毕竟,这里有许多私人的铁路公司。” 玛丽莲忽然嗤笑一声:“咦?听你的意思,我们想要借用这些私人铁路打个电话,好像是个非常困难的事情呀?” “也不是很困难,但,按照规矩,他们只会给受信任的人打电话。” “你们这真的规矩好多。”玛丽莲笑的愈发灿烂。 “哈哈,规矩又不是我定的,毕竟,我只是个酒保。” 酒保话音刚落,一时间,酒馆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真正的安静。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无论是在吹牛的,还是在打牌的,亦或是醉倒在桌上人几乎事不省的,都仿佛静止一样,双眼直勾勾的盯向维塔和玛丽莲。 酒保在擦拭杯子。 但维塔只是抿了一口牛奶,而玛丽莲像慵懒的猫一样,打了个哈欠。 酒保擦拭杯子的动作慢了下来。 维塔喝完了牛奶。 顾客开始有意无意的去摸身上的武器。 酒保的额角渗出了一滴冷汗。 “砰!”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一声巨响下,剑拔弩张的气氛被打破了。 有人开枪?! 所有人低头,匍匐,卧倒,看向巨响发出的地方。 居然只是一个人推开了酒馆的扇门而已。 约瑟夫环伺一周,看了看被他动静太大的推门吓倒的众人,什么也没说。 只是竖起拇指,向身后一指:“黑门,我找到落脚的地方了,来看看吗?” 维塔点头,起身,想要离开。 却忽然转回了头:“打电话的事,麻烦你安排一下。” “我就住这附近,安排好了叫我一声,拜托你了。” “那个也拜托你咯?”玛丽莲指了指外面的马车,慵懒的补充了一句。 …… 三人离开,刚刚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喘的亨利忽然松了一口气:“我……我去,那几个人是何方神圣?” 酒保摇头:“我不知道,没听说哪里来了路新的神仙。”说完,酒保自顾自的开始了思考:“打电话,嘿,打电话……真的是来打电话的吗?我刚刚感觉脑袋和心脏都被他们两个穿了个洞。” …… 约瑟夫带着他们走进了一栋木质的小楼:“刚刚发生了什么?” “想打个电话而已。”维塔耸肩。 “是吗?”骑士不置可否:“确实,这里的房间连蒸汽管道都没连上。维塔,你的房间在二楼最顶角。玛丽莲女士,你的在维塔隔壁。” 玛丽莲轻叹一声:“我好累呀,上次睡觉是什么时候来着?” “别睡的太死,维塔随时可能被通缉。不过,也没关系。这里各种门很多,我也在别处留下了交换用的丝巾。”骑士打了个哈欠:“午安,各位。” 维塔点头,现在的情形并不是很急迫,适当的休息是十分必要的。 目送着玛丽莲进入她的客房,维塔抬起带着半指手套的左手,推门。 却在推门的瞬间听到了一道声音。 “叮叮叮叮叮。” “叮叮叮叮叮。” 维塔走进房间,换右手搭上房门,观察。 却发现房屋中央摇摇欲坠的破烂木桌上放着一部华丽鎏金的电话。 电话上的摆锤飞速击打着纯银质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叮叮叮叮叮。” “叮叮叮叮叮。” 第一百七十八章 交易 “叮叮叮叮叮。” “叮叮叮叮叮。” 电话铃声像催命一样回荡在这简陋的客房中,维塔皱眉,打算多观察一下。 目前这个世界上,除了知觉共享珠,以及人本身的大嗓门外,就没有任何靠谱的远程无线通信手段了。 而电话这种东西,就一定要有蒸汽管道,或是经过特殊处理的铁轨来与另一部电话相连接,通信。 但,眼前这不断响动的华美电话,只是孤零零的放在木桌上,别说蒸汽管道了,就连根连往其他地方的丝线都没有。 维塔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这是什么恶作剧,这大概率是怪异找到自己头上来了。 还好,只是一部电话而已,又不会跳起来咬人,装作没看见就好。 维塔面色如常,转身,想要开门离开。 他的手一直按在门把手上,只要稍微按下,就能打开通往外界的出口。 ……等等,门是什么时候关上的? 维塔忽然意识到不对,手猛然使出了全身的力量去下压这个门把手。 却在下一瞬间直接按了个空。 把手从门上脱落,却像黏在维塔掌心一样,根本无法甩脱。 维塔抬手,看着这个门把手在自己掌心沸腾般融化,粗糙的铁质中翻涌出金色的流光。 然后,在他手中重组成了一只金质的电话听筒。 “滴答”声从听筒中传来,电话接通了。 维塔微微侧目,发觉桌上电话的听筒已经不翼而飞。 似乎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维塔慢慢将焊在手上的听筒放在耳边。 “滴答,滴答。” 维塔沉默,而听筒那边的人居然率先开口了: “我以为你会很想我。” “……这话听起来很容易让人误会,斯蒂芬妮总督。”维塔拿着听筒,靠在了墙上,感到身体一阵无力:“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能听见您的声音。” …… 千里之外,赫里福德。斯蒂芬妮愉悦的翘起了嘴角,她的面前摆了一张关于森林和丘陵的报纸,以及在源源不断更新的关于大森林附近异变的调查报告: “是吗?我是城市,你在镇中。我给你打个电话应该很平常。况且,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后,你一定会有许多问题想问我。” “还好,最大的问题是,这趟旅程有多少是您安排好的?天上降下的海雨,引力倒悬,以及我们进入阿兹特村落,是不是都是出自您的手笔?” “被你这样怀疑真是让人伤心,”斯蒂芬妮的声音仍充满愉悦:“不过,很遗憾,这些事都不是我安排的。我所安排的唯一一件事,仅仅是把你们塞上佩斯号列车而已。” “把我们塞上一趟满载财富的列车,是什么目的?” “这是个你以后才会知道的秘密,而且你搞错了真正的财富……” “您想说真正的财富是那本笔记本?”维塔打断道。 “……你知道的可真多,”斯蒂芬妮微微讶异道:“我还以为这秘密也能保守一阵子呢。” “您不是无所不知吗?” “骗敌人的鬼话而已,我能完全监听的范围,仅限于我本体所在的城市。再远一些,监听的能力就大打折扣了。” 维塔摇了摇头:“可是,即使我在千里之外,您还是能够操纵这间房间,并把一部漂亮的电话机放在我的面前。” “这就是我的极限所在。” “是吗?”维塔不置可否:“那您给我打这个电话,应该就是为了那本笔记本吧?” “没错。事实上,你们在森林里遭遇的所有异变,大多数都和那本笔记本有关。” “那本笔记本上究竟记载了什么?”维塔问道。 “维塔,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在这样的事上感到好奇对你没有好处。” “您这种层级的政治家,一定有合适的话术,来让我了解真相的同时却又近乎一无所知。”维塔顿了一顿:“了解最低限度的真相是我之后帮你去抢笔记本,以及继续前往万恩浦洛的基础。否则……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你真的想听?” “我真的想听。” “好吧,其实,笔记本上的东西也并不复杂。”斯蒂芬妮的手指在听筒上轻敲: “笔记本上,是帝国各地研究者的心血,以及陛下毕生的梦想,如此而已。” “毕生的梦想?”维塔闭上眼睛,轻揉眉心:“不会是长生不老之类无聊的东西吧。” “虽然我很希望他长生不老,但,你应该是最了解帝皇的一类人,理应清楚他的志向绝不会仅仅如此。” “最了解?不,我从未见过帝皇。” “哈哈,但陛下可是拜读过你的大作。” “什么?”维塔心中忽然涌现出一种不妙的感觉。 斯蒂芬妮轻笑:“您12岁时写下,并寄给赫里福德周报想要发表的的红楼梦,天空八部和闺蜜蜘蛛,陛下很是喜欢。还和我说过,如果把原创的部分去掉就更好了。” “……这就是你选定我去万恩浦洛的原因?” “只是个小小的契机而已。陛下有许多老乡,优秀的却没几个。不去捣鼓过去所带来的知识并把自己搞死的就更少了。”斯蒂芬妮的声音中有些意味深长:“说到底,陛下只信任有能力的人。是不是他的老乡,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小添头。你有能力,又正好在赫里福德。所以,你才是护送笔记本去万恩浦洛的人选之一……” “等等,您说正好在赫里福德?为什么是赫里福德?这座城市有什么特殊之处吗?”维塔忽然出声,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 “啊呜……”斯蒂芬妮忽然被吓了一跳,接着就是沉默。 长久的沉默。 而维塔心中此时掀起了惊涛骇浪,莫非这个自己带着弟弟和妹妹生活了4年的城市真的有问题?问题大到就连总督这个层次的人都会选择沉默,从而语焉不详? 维塔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成了一句单薄的询问:“瑟薇和安德鲁最近怎么样?” “你离开的这半个月中,他们分别在骑士团和教会成为了正式的见习生。并且很受若克和阿斯利的器重。可以说是前途远大而光明。” “没有安全,前途再无量又有什么用?” “帝国没有比在我身边更安全的地方了。”斯蒂芬妮轻笑:“呵,既然你这么在意弟弟妹妹的安全,我们就来做个交易好了。” “交易?” “你随时可以放弃寻找笔记本,但,我也只会把瑟薇和安德鲁当做普通的下属。” “反之,如果你继续这趟旅程,我就把他们俩当做除陛下外,最优先保护的对象。” “又或者,你觉得相比起我,能更好的保护你的弟弟和妹妹呢?” “……” …… 维塔最终答应了和斯蒂芬妮的交易。虽然他心中对女总督的不信任已经水涨船高。 但,总督说的没错。相比于自己,她的确是最强大的一位保镖。 在将治安官意外死在自己面前的事告诉总督后,华美的电话机便瞬间消失了。 只留下手上铁质的门把手。 维塔呆了呆,将把手装回原处,旋转,推开了房门。 就看到了在倚靠在墙面上的玛丽莲。 维塔走过去,和她靠在一面墙上。 然后,他们两个几乎同时开口: “总督和你打电话了?” “姨奶奶和你打电话了?” “嗯。” “……唔?” 这相当于是确认了。斯蒂芬妮一个人能同时和好几个人联系,说话。 维塔点头,继续依靠在墙上。 但心中却没有出现和斯蒂芬妮交锋时的那种怀疑。反而,对玛丽莲的信任居然又上了一层。 不知道她是问也想的。 应该是差不多的想法吧? 第一百七十九章 茶艺 约瑟夫愣愣的挂断了总督打来的电话。 看着桌上如冰雪般消融的电话机,再抬头,艾比仍是一副对世间的一切兴致缺缺的样子。而不知何时跑来的沃芙,则一脸小心翼翼的缠着艾比,连自己的身体都没来得及修。 骑士眯眼:“沃芙女士,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女总督的电话来得太过突然,而约瑟夫觉得斯蒂芬妮身为城市的伟大存在,理应知道房间里有外人才对。所以才在这时候出声询问狼外婆的来意。 沃芙小心翼翼的把脸在艾比头发上蹭了蹭,见小姑娘没什么反应,动作就愈发的大胆起来:“哎呀,我馋你家小姐的身……啊抱歉。艾比是除了特诺奇之外我见过的唯一一个伟大存在,感兴趣不行吗?” 约瑟夫有些牙痒痒,正想站起,和沃芙好好理论一下,就听到自己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叩,叩,叩。” 有规律的三声,是之前和维塔所约定的暗号。 约瑟夫看着整个人都几乎扑在艾比身上的沃芙,深吸一口气,开门,边将维塔和玛丽莲迎入,边说道:“刚刚斯蒂芬妮总督给我打了个电话……” “哦,姨奶奶之前也给我们俩打了。”玛丽莲最后吸了一口雪茄,将熄灭的烟头扔到了外面的垃圾箱。 约瑟夫呆了呆:“我们才分开了多久?总督是同时和我们打电话的?她……究竟有几张嘴?” “至少3张,我也接到她的电话了。”维塔拉了一张板凳坐下。 玛丽莲思考数秒,忽然狠狠的瞪了一眼维塔,又转头看向骑士:“那么,我亲爱的姨奶奶和你说了些什么?” “一个坚定我前往万恩蒲洛的理由而已。”约瑟夫摇摇头:“总之,我们应该还会一起旅行许久。” 玛丽莲杵着腮:“旅行的前提是把姨奶奶的宝贝笔记本抢到,”又看向艾比:“小姑娘,再描述一下你看到笔记本时附近的情况呀,要详细的,事无巨细的那种。” 艾比点头,将整个粘在她身上的沃芙推开,缓缓开始讲述自己所看见的一切。 …… 还不知道总督已经给她的伙伴通过电话的奥罗拉有些喜欢这个城镇。 身为赛马的爱好者,这里有城市中看不见的各种马儿。尽管它们的粪便使得街道臭烘烘的,但也比她长期呆过的工业区好上一万倍。 而修女内心深处还有个喜欢这里的原因,就是在这里逛了许久,真的一个警察或是官员都看不到。 这位前不良少女对警察的嫌恶从未消失过。 唯一隶属于帝国官方管理这的,似乎只有教会了。 但问题是,这里的教会似乎忘了母神“接纳众生”的教诲,对一切无关人员非请勿入。 之前奥罗拉因为倒卖尸体被发现而被教会除了名,直到现在也没有恢复。 所以,奥罗拉也成为了教会的“无关人员”。 而教会中的人大都会使用幻术系魔法,对着门卫之类的使用,很可能不仅达不到效果,还会让误会越陷越深。她只能把从赏金猎人那里抢来的牛仔帽压低,靠在教会附近的墙面上,抱着手,希望能堵到里面的某位工作人员,再做交涉。 没一会儿,真有个抱着一大堆文件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嘿,运气不错。”奥罗拉直起身,开始慢慢接近出来的那名工作人员。 …… 修士亨利抱着文件从教会里走出,早就将酒馆内遇到的怪人抛之脑后。 在丘陵地带,一个稍有门路和财力就能搞到枪的地方,各种亡命悍匪像流星雨般层出不穷。却也会像流星一样飞速消逝。 而在坦桑镇,这些悍匪的消逝也有亨利的一份功劳。 因为大多通缉令的画像都是他画的。 原本,绘画只是他的小小爱好。但在丘陵这武德充沛,却人均文盲的地方,自己的爱好居然成了一种稀缺的技能。进入教会后,自己每天绝大时间的工作,都是努力辨认丘陵人的口音,将嫌疑人的种种特征在自己脑海中重组,最后画出这一张张的画像。 这次自告奋勇和官员出去狙杀匪徒,就是为了透口气的。 没想到这次透气险象环生,居然将那位可敬的官员搭了进去。 亨利在一面墙上停下,打开文件袋,将里面的通缉令抽出,稍微看了看。 是刚交给教会印刷完毕,还有些热腾腾的维塔的通缉令。上面的维塔栩栩如生,背景全部涂黑,其苍白的面容格外的狰狞,似乎饱含了绘画者心中的愤怒。 唉,原本他还画了一道笼罩在维塔身边的黑雾,但艾德曼教长说通缉令不需要这么多花里胡哨的,才勒令他把这些元素给删掉了。 不知不觉间,亨利身边开始聚集起了一批人,都是各怀心思,想要第一时间观看教会发布的通缉令的人。 有的是因为年景不好,想要靠它挣一份外快。有的是因为亲朋好友犯了事,想要提前给那个人报信。 所以,通缉令这个东西,居然成了亨利捞外快的方法。 他没有前往镇中的告示板前,而是径直往直前喝水的酒馆走去。 推门,坐到酒保面前,将这一摞文件拍在桌上:“酒保,这次可以请我喝一杯了吧?” 酒保挑眉:“大生意?” “大生意。” “那太好了,”酒保喜笑颜开:“我正愁最近客人全都是来这白嫖座位的,之后一杯酒一张通缉令,咱俩又能赚一笔。” 亨利点头,而酒保在兴奋中将被子擦得锃亮,让修士通过上面的反光看到有个金发女人坐到了自己跟前。 奥罗拉竖起指头:“一杯朗姆,加冰。” 亨利皱了皱鼻子,觉得奥罗拉身上香香的,坐姿都不由得端正了起来。 酒保会心一笑,给两人倒上了酒。 奥罗拉仰脖将酒一饮而尽,将空杯在亨利面前晃了晃:“刚刚在和酒保说些什么?” 亨利左右看了看,确认奥罗拉是在和自己说话后,也想学着她的样子将酒一饮而尽,但对初次喝酒的人来说实在困难了些。 亨利只能皱着眉饮了一口:“女士,我觉得……这不是淑女应该关心的……” “你觉得我不配?” “不,不是……我是说,这是关于某些穷凶极恶的犯人的……” 奥罗拉眯眼,舔了舔嘴唇:“嘿,那我也应该算是穷凶极恶。” 亨利开始局促不安,甚至不太敢和奥罗拉的眼睛对视,只觉得她的眼睛十分清澈,亮晶晶的。 然而,奥罗拉却忽然收回了眼神:“再来一杯朗姆,”又对着亨利,指了指自己:“我叫维玛丽。” “亨……亨利。” “不干一杯吗?” “好。” 奥罗拉再次将酒一饮而尽,亨利也皱着眉,强行把马尿一样的啤酒饮下。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酒鬼这种人的存在。 半杯啤酒下肚,亨利已经有些晕乎乎的了,奥罗拉的金发在他眼中,分外耀眼。 真是美丽,只可惜她年龄好像大了一点点…… “那么,不给我这个穷凶极恶的女人讲讲那封文件,给我讲讲故事吗?我真的很喜欢听故事。”奥罗拉盯着亨利局促不安的眼睛,身体稍微前倾了一点点。 亨利马上把她所有的缺点全部抛到脑后,拿出一张通缉令,用他全部的热情开始给奥罗拉讲自己所了解到的一切故事。 第一百八十章 女孩 客房中的艾比同样在讲述她在森林中看到的一切事情。 细节丰富了许多,而在当惯了试验品的小姑娘口中,豁牙所造成的的屠杀,野骑士对亡命徒的包围,像是个冰冷的手术刀,将一切解刨开,赤裸裸的展现在维塔他们面前。 是真的“解刨开”,按玛丽莲的要求,艾比甚至将每名死者的死因,断了哪几根骨头,流了几毫升血液都事无巨细的表达了出来。 过于琐碎,毫无价值。 玛丽莲揉脸,放弃了和艾比的交流,在小姑娘故事还没结束时就用手指戳了戳维塔:“哎,有什么头绪吗?” 维塔抱手,靠在椅子上:“和之前的结论没什么区别,笔记本要么在这豁牙手上,要么已经被野骑士他们抢到了。后者的概率要大一些,因为他们的目标就是笔记本,而亡命徒随时有可能把它给舍弃掉。” 沃芙正杵着腮,闻言摇了摇头:“唉,要是这笔记本被打坏了哪怕一丢丢,都太可惜了。” 约瑟夫挑眉:“可惜?为什么。” “哼哼,”沃芙顿时挺胸,叉起腰:“在你面前的可是大森林里接近1000年中出过的唯一科学家!参与提供了笔记本上的一些数据有什么奇怪的吗?” 玛丽莲笑出了声:“您管用手重塑肉体,随意捏一捏就能接上复杂神经的手法叫科学?” “没错呀。” 玛丽莲开始磨牙,而维塔拍了拍她的肩,回头看向客房的门:“奥罗拉怎么还不回来?” 她把维塔的手拍开,气鼓鼓的抱起手,眼睛瞥向别处:“既然你这么关心她的话,就出去找她啊。” 维塔思索片刻,果断站起:“好,确实应该去找她了。” 留下玛丽莲一脸问号。 …… 奥罗拉在亨利故事的开篇就迅速的掌握了她想有的关键信息。 第一,眼前这位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却仍难掩紧张的修士就是那天和官员知觉共享那个,并且他很擅长绘画,把维塔的样子画的栩栩如生。目前,维塔已经事实上被通缉,只是通缉令被他和酒保扣下,想赚一笔外快而已。 一个高额赏金的通缉犯一定会引来民众热烈的讨论。在酒馆首发,众人在讨论的头脑发热时极易忘记不好的年景,从而点上几杯昂贵的酒水,让酒馆营业额攀上一个高峰。 第二,就是这个小镇和千里之外的赫里福德一切联系手段确实中断了,就连教会也没有备份的手段。 奥罗拉还不知道斯蒂芬妮已经同她的伙伴们取得了联系。 而第三点,就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了。 比如在森林口架起炮击阵地,又在官员殉爆下死去的赏金猎人名叫阿尔文,而他的情妇以及孩子被官员挟持到了这坦桑镇中。 而且大概率就住在维塔他们隔壁。 掌握了这些情报后,哪怕亨利的故事讲得有多曲折离奇,都让奥罗拉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然后,她挥手打断故事正讲在兴头上的亨利:“哈,真是丰富多彩的故事。方便给我透个底吗?在你口中如此穷凶极恶的罪犯,到底有多大的悬赏?” 被浇灭了诉说热情的亨利脸色一下子有些难看,但架不住奥罗拉身上发出的并不存在的光,才叹息说道:“反正之后也要公布了,告诉你也没关系。但别说出去,否则会很对不住我和酒保的约定。” “嗯,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的。” 亨利这才压低声音,说道:“奖赏是两节没被人掠夺过的佩斯号列车的线索。” 奥罗拉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微笑,举杯,饮尽,一气呵成,掩饰在自己咚咚打鼓的内心。 不行,得溜。 这样的诱惑太过巨大了,通缉令一旦正式面世,必然会引得无数人前赴后继的往维塔身边赶来,让他们时时刻刻都不可能再获得安宁。 奥罗拉将玻璃杯扣在桌上,扔下两个金币,优雅的擦了擦嘴角:“噢,都这个时间了,我该走了。” “咦?等等,不再坐一下了吗?” 奥罗拉眨眼:“身为淑女可不能在外面呆太久。”然后,她站起,优雅却不失速度的溜了出去。 然后,她推开酒馆的门,脚下想要发力,想要提速奔跑,前去报信。 却迎面撞见了维塔和玛丽莲。 奥罗拉愣了愣,惊道:“你们在这做什么?!不知道你们被通缉了吗?” 玛丽莲却把脸瞥向一边:“出来散步而已,不行吗?” 维塔用手比了个电话的姿势:“不用慌,总督已经和我们联系过了。本来打算找到你,再一起去教会的。” 醋坛子莫名打翻了的玛丽莲回头,对着奥罗拉龇牙:“某人去教会可不是为了和你结婚!”又把脸偏回去,装作自己什么也没说。 奥罗拉松了一口气,接着有些奇怪的感觉。 为什么,玛丽莲比她的小小学生艾比,更让人感觉像是个小女孩呢…… …… 亨利一个人坐在原地,呆呆的看着奥罗拉留下的酒杯。 而酒保不知何时走来,轻笑道:“亨利先生,我记得修士是可以结婚的吧?” “可以……啊?不,我觉得那位女士没这个意思。” “是吗?”酒保像世间的无数狗头情圣一样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可,刚刚这位女士可是帮你付账了。”他指了指奥罗拉扔桌上的金币,金额明显大于亨利的几杯啤酒。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至少说明他对你的故事感兴趣,否则丘陵的女士更喜欢用一个令人难堪的耳光来付账,”酒保笑的愈发自信:“而你自己,恰巧又是你故事中的主角,这里面的意思还不明显吗?” 其实只是因为奥罗拉想要尽快开溜,来不及翻找零钱而已。 “所,所以,我该怎么做?”亨利抬头,眼中似乎有着光。 酒保脸上的意味深长不曾改变:“记住,美丽的女人从来只会留给行动力强的人。” 亨利点头,直直站起,心中饱含着极为灼热的感情。 他在酒保的注视下,大踏步的前进,心中仿佛装进了一个蒸汽引擎,脚底生风。 然后,他推开了木门,却只感觉一盆冰冷的水直接由头到脚,浇灭了他心中全部的热情。 因为亨利看到,自称维玛丽的奥罗拉,正和一个穿着斗篷的男人并肩走在一起。 那个男人身边还有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明显在因为奥罗拉而吃醋。 亨利的脚步慢下来了,但仍然像个僵尸一样,踉踉跄跄,跟在这三个人的前方。 斗篷男人忽然感觉到了什么,覆盖在手套下的右手食指弯曲了一下,微微回头。但脚步没停,继续和两名女士并肩前行。 但亨利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滔天巨浪。 斗篷男人回头时,亨利微微看到了他的鼻尖。 惨白的鼻尖。 官员殉爆前的一瞬间看到过的鼻尖。 是那个恶魔!可以操纵人心的恶魔! 亨利一下子斗志昂扬起来,既然恶魔能够操作人心,那维玛丽女士的行为就可以解释了! 亨利再次奔跑起来,绕了个远路,往教会跑去。 …… 维塔看着亨利消失的方向,向奥罗拉问道:“你朋友?” “请他喝了几杯酒而已。” …… 教会中,艾德曼教长呆呆的看着桌面上忽然出现的红色文件。 署名是帝国南方总督,货真价实的红头文件。 而这时,亨利正往教会飞奔而来。 第一百八十一章 名气 “教,教长!” 亨利气喘吁吁的推开木门,带起来的风甚至把艾德曼桌上的文件给吹了个乱七八糟。 教长叹了口气:“亨利,有什么事吗?慢慢说。” “我,我要说的事,你千万别害怕!” “我们是教会,我们不会怕,你喝口水慢慢说。”艾德曼开始整理桌上的文件。 “我刚才,看到通缉犯上街了!” “哪一个通缉犯?” “不是哪一个!就是那,那从大森林里出来,能操纵人心,最穷凶极恶的那……” “咔哒,咔哒。”亨利忽然噤声,因为有人在他身后转动教长办公室的门锁。 门被推来了,维塔摘下了盖在头上的斗篷,疑惑的探头:“是在说我吗?” 亨利瞠目结舌:“你……教……我……” 艾德曼起身,拍了拍亨利的肩:“欢迎你,黑门先生。” 维塔这才确定斯蒂芬妮已经将事办妥,感觉十分良好,彻底将门推开,玛丽莲和奥罗拉跟在他身后一起进来了。 但亨利感觉很不好。 他看着平时不苟言笑的教长特地从办公桌后离开,张开双臂,去迎接那可怖的犯人。 维塔与艾德曼礼貌的拥抱了一下。 拥抱的这一瞬间,亨利感觉这个世界都裂开了。 年轻的修士颤声道:“教长……这,这是怎么回事?” 艾德曼不耐烦的把那份红头文件抽出:“你自己看。” 亨利接过,教长摆了摆手:“看清楚了吗?清楚了就赶紧把通缉令追回来。我知道你和那个老酒保关系不错。趁着时间还早,快去!” 亨利摇摇晃晃的被赶走,临走前,看到了站在一边的奥罗拉。 亨利刚想说什么,奥罗拉却抢先一步,摇了摇头:“抱歉,我骗了你。快走吧,和我们扯上关系没好处。” 修士止步,随后,失魂落魄的走出了房间。 玛丽莲觉得很有趣:“你骗他什么啦?” 奥罗拉有些失落:“编了一个名字,以及在搭话时用了些技巧。” 玛丽莲很想说:这有什么?不必对自己要求这么严格呀。 但话到嘴边,却又成了带刺的轻嘲:“坏女人。” “我不否认。” 维塔无视掉两个伙伴间的对话,坐下:“教长先生,情况你已经知道了,希望你能给我们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当然,只要我力所能及。” “提供一些消息就好,”维塔回忆起艾比所讲述的故事:“这附近有没有一个首领的外号是豁牙的帮派?” “豁牙?”艾德曼的眉头紧紧皱起:“这真是……真是一个普通的外号。” “普通?”维塔很诧异:“我们看到的那个匪徒,能够毫不犹豫的对大森林里的土著村落实行屠杀,也以折磨手无寸铁之人为乐。他的属下也是差不多的角色,这样的人居然没什么名气?” 艾德曼的眼睛微微瞪大:“等等,屠杀?嘶……愿母神保佑这些脆弱的灵魂。” 然后,这位教长正色道:“先生,还有什么其他的线索吗?豁牙这个外号实在是太普遍了。只是缺了个牙就能得到。” 外号这种东西对黑帮这种靠颜面活着的团体来说十分重要,而“颜面”这种东西,在这片蛮荒之地中一定程度上就相当于实力。 维塔沉默一阵:“他们中间还有个女性团员,叫坎蒂斯。” 教长的眉头舒展开了一点点:“哦,这有些价值。我想想……坎蒂斯,坎蒂斯。” 艾德曼每念叨一次女匪徒的名字,维塔的的心就沉下去一分。因为这个名字在教长这里似乎并不让人印象深刻。 终于,艾德曼摇了摇头:“我只能说,之后帮你们留意。这个叫坎蒂斯的女人在我们这里并没有留下案底。” 因为镇与镇间联系方式的匮乏和不稳定,每个城镇间的通缉都是不一样的。 但这之中不包括穷凶极恶的匪徒。 “但他们确实是穷凶极恶,并在无数场恶斗中成功抢到佩斯号列车,甚至能和老团长他们过招的团体呀。”玛丽莲抱手,沉思道。 维塔眯眼:“名气和实力不匹配……有点麻烦。”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实力远大于名气的对手意味着什么。 要么,就是这种人极为善于蛰伏;要么。是这种人有手眼通天,能抹去他一切踪迹的靠山;要么,就是他们本身就是帝国官僚系统内部的人。 ……维塔觉得应该不会是最后一种,帝国虽然腐朽,但怎么着也不至于遍地都是伏波这样的人吧? 等等,如果每干掉这样一个“伏波”,都能获得一根新的手指的话,好像也不错? 然后,维塔微微摇头,将自己的胡思乱想赶出脑海。 而艾德曼教长似乎注意到了维塔的动作:“先生,有什么想法吗?” “……既然我们找不到他,那只能让他来找我们了。”维塔回答。 “咦?”教长有些不解:“具体应该怎么做?” “我想,一伙穷凶极恶之人一定会有仇人,就算他们每次都奉行斩草除根的策略,也总会有漏网之鱼,”维塔眯眼:“我们的人设可以是他们偶然间漏下的活口,并获得了力量,发誓要将他们挫骨扬灰,这样,也许就能找到他了。” 艾德曼教长还一头雾水,而玛丽莲和奥罗拉开始有些明白维塔的用意。 维塔是想用阿曼达之指的敌意探测来寻找豁牙这个目标。 经过升级的阿曼达之指可以看到对维塔有敌意之人的面容,位置。敌意越强,看得就越清。 所以,只要豁牙燃起了针对维塔的敌意,他的位置也就暴露了。 “嗯,”奥罗拉点头:“现在的关键是该怎么引起这豁牙的注意。” “也许,我们需要一点名气。”玛丽莲抱手。 “名气?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吸引这豁牙的注意力需要名气……”艾德曼越发疑惑。 维塔偏头:“主教先生,我邻居的外甥女的男朋友说他看管的监狱中有一个小贼,很希望把你挫骨扬灰。” 艾德曼眨眨眼:“咦?谁?” “就是这样,”维塔敲了敲桌子:“如果我们名气不够,先不说找豁牙麻烦的消息很难传进他耳朵中,就算是他知道了,有许多仇家的他也可能会抱着一种虱子多了不痒的心态,对我们寻仇的消息一笑置之。” “我好像理解了,”艾德曼点头:“那,有什么我能效劳的吗?” 维塔露出一丝微笑:“教长,我现在自首还来得及吗?” “听说关于我的赏金是两节没被人掠夺过的佩斯号列车车厢的线索,扬名之路先从这里开始吧。” …… 亨利浑浑噩噩的去了酒馆,将酒保还没来得及发布的通缉令一把抢回,然后漫无目的的在镇中游荡。 走着走着,他忽然看到眼前有一个公寓。 赏金猎人埃尔文的家人被软禁的所在,同时也是维塔他们下榻之处所在。 不知为何,亨利开始往公寓里面走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 见闻 亨利走进了公寓。 他其实和埃尔文以及那名官员并不是很熟,因为自己修士的身份,赏金猎人和官员才会接近自己,并偶尔承担倾听他们告解的任务。 因此,公寓虽然不大,但亨利还是花了一段时间才找到阿尔文家人被囚禁的房间所在。 深吸一口气,将门敲响,亨利才忽然惊觉自己似乎没什么理由来这里拜访的。 但门以敲响,而里面已经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亨利本想开溜,却看到门上的猫眼一黑。 有人站在猫眼之后,并已经看见自己了。 这时候再溜反而有些奇怪,亨利站直,对着猫眼微微鞠了一躬:“我是教会的修士,想来这里看望一下……阿尔文先生的家人。” 门内沉默片刻,才打开了一条缝。一个胖女人探出脸来:“修士先生,您来晚了。哦对了,我是这里的房东。” 来晚了?亨利感觉到一阵轻松。他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打算应付几句就走:“来晚了?怎么回事?是已经离开坦桑镇了?我记得因为她和埃尔文并没有正式结婚,所以无法继承他的财产,也不知道她和她的孩子这一路上有没有足够的回老家的盘缠……” “额,那个,”胖女人似乎尤其的局促:“先生,那个,我……” 亨利察觉到了问题,皱眉:“女士,有什么话就直说,母神不会喜欢对善良修士隐瞒事情的子民。” 胖女人嘴角抽了抽,忽然将胖脸挤出“噗”的挤出门缝,张望片刻:“先生,请,请进来看看吧。” 然后,房东让出了道路,而亨利闻到了迎面扑来的湿气。 修士踏步,脚踩进了房间的木质地板,感觉微微一凉。 竟然满地都是水。 一个长度与胖房东身高相仿的拖把歪歪扭扭的放在房间正中,末端潮湿的枝条表明它刚刚还在被用作清洗,此时,它的周围荡起了一层涟漪。让地上积水中的漂浮的东西微微晃荡。 亨利这才发现房间里的味道十分奇怪。 漂浮在水中的东西让亨利本能的厌恶,而胖房东仍在讪笑,顺着她的目光,修士看到了房间中央的东西。 是两个上吊在房梁上的人。 是埃尔文的情妇和他的孩子。 亨利不是第一次见过死人,因此还能保持理智,去观察这两具尸体。 首先是那个孩子,他小小的脚距离地面显然超过了身高,一定是被某个人挂上去的。 考虑到一般而言,如果有人想在母亲面前将他的孩子吊死,那一定会迎来母亲最为激烈的抵抗。 可惜,眼前的女人身上没有丝毫打斗的痕迹,相反,她衣着华丽,经过了精心的打扮。因为窒息而流出的涎水染花了她唇上的口红。鲜艳的长裙中,仍在滴答流着尚未干涸的尿液,也有秽物从里面缓缓落下。弄脏了倒在地上的红酒杯,与残酒混在了一起。 埃尔文的情妇是在华丽的打扮后,企图漂漂亮亮的自杀的,而在她上吊前,她亲手让自己的孩子先自己一步离开这个世界。 可惜尸体本身就是丑陋的,想漂漂亮亮的死本身就几乎是一种奢望、 亨利轻叹一声:“她有遗嘱吗?” “没有,”房东摇摇头:“埃尔文最近借了一大笔钱,听说是有个不错的生意。但,唉,他死了,但丘陵这又没人死债消这一套。” 阿尔文备的炮弹是通过借贷 这也是女人杀她孩子的缘由之一,若她孩子不死,则很容易被阿尔文的债主卖去当黑工厂的劳工。同样是必死,却会在死前承受无尽的折磨。 还不如一起解脱。 胖女人的头摇的飞快:“真是天杀没用的男人,害死了一家人!我要是这个女人,一定会恨得想要把他千刀万剐!” 亨利摇了摇头,因为他分明在女人的左手无名指上看到了一枚戒指。 是一枚婚戒,上面刻着她和阿尔文的名字。 修士叹气,转头看向胖女人:“女士,有人去世应该第一时间通知教会,但刚刚你为什么不想让我进来?” 房东一下子变得有些局促:“啊,那个……对了,这里被她搞得这么脏,我要先清理一下嘛。” 确实,上吊死去的人会让周围的环境变得恶劣,但重点不在这里。 亨利搬来一个椅子,爬上去,想帮两人放下,嘴里接着询问道:“在我没发现的时候,你是想怎么处理她的?” “修士先生,瞧您说的,我当然是想联系教会啊,”房东擦了擦额角的汗:“修士先生,可以的话……请您不要声张出去。要不然,我这小店的生意就不好做咯。” 女人被放了下来,暂时放在干净的椅子上,让房东一阵心疼。 亨利站在凳子上,将小孩放下,直起腰,擦了擦额角冒出的汗:“不好做?在丘陵哪没死过人?。” 胖房东笑的更加谄媚:“我们开旅馆的,和其他的行业不一样……” 亨利不置可否,将死去的二人放好后,他对胖房东说:“我去教会找人,这段时间你在这里看好他们。” “啊?那个……”房东忽然往前走了两步,手上掏出了两张钞票:“先生,您能不能……别把这事告诉教会,就由我们两个把他们埋……安葬了得了?” 亨利的内心愈发迷惑,但忍住没问,只是嫌弃的把钱推开,没理会房东的反应,自行推门走去。 却在门外撞到了一个穿着红斗篷的小姑娘。 是沃芙。 “哎呀呀呀呀!”仍只有一只脚的沃芙被撞得失去平衡,在小小的哀鸣中向后倒去。 亨利赶紧伸手,一把拉住她:“小姑娘,你怎么在这?” “我闻到了好闻的味道,哎?你不应该先道歉吗?” “好闻?”亨利嗅了嗅,只有房间里隐隐发出的臭气:“抱歉小姑娘,我刚刚在想事情,而这里没什么好闻的。” “想事情?”沃芙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刚刚我不小心听见了你们的谈话,并且恰巧对你的疑问有些头绪。” “小姑娘?你在说什么……而且你连我有什么疑问都不知道。” 但沃芙已经转身,有些失落的絮叨:“哎呀,本来想来这收集些修自己的材料的,可惜了。” 又背对着亨利说:“你疑问的解答就在这家旅店的后院,去看看就知道了。” 然后,不理会亨利的询问。沃芙蹦蹦跳跳的消失在了楼梯的拐角。 亨利摇摇头,并不觉得沃芙是认真的。只是个小女孩而已,没准她在玩过家家呢? 还是先去教会叫人吧。 亨利离开了,但鬼使神差的,他在旅店门口停下了脚步。 反正不会耽误多长时间。 他转身,往这里的后院转去。 迎面被风吹来一股家畜的恶臭,还有“哼哧哼哧”的声音。 然后他看到许多在那里猪圈中欢快奔跑的猪。 亨利一呆,心说自己是不是被骗了。 直到有一只猪朝着亨利冲来,然后狠狠撞在护栏上。 它湿润的鼻子在快速抽动,它白色的畸形獠牙还藏在嘴中,理它不远处,有个恰巧可以装上一个人的小推车。 亨利忽然觉得它有理由对自己发怒。 因为自己让它们错过了一道美食。 美食就是房中殉情的女人和被她杀死的孩子。 对一个怕麻烦的酒馆老板来说,猪圈是做好的毁尸场所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思考 蛮不讲理! 艾德曼看着维塔苍白的脸仍笑吟吟的对着自己,出于礼貌,这名教长同样对维塔抱以微笑,但内心深处已经炸开了锅。 什么叫现在自首还来不来得及?我辛辛苦苦殚精竭虑机缘巧合下,才找到几节列车隐秘的所在,你直接一句话就像要把这价值连城的情报给要走! 艾德曼本想要大声斥责的,但眼角忽然瞥到了仍在桌上的,来自斯蒂芬妮总督的红头文件。 ……来自总督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艾德曼吸了几大口气,才勉强维持住了自己的笑脸:“先生……这两条消息是必须的吗?” 维塔皱眉:“你不愿意给?” 艾德曼感觉玛丽莲的眼神“唰”的变得尖锐,但仍强撑着说:“恕我直言,是不愿意……” “那就拜托你愿意一下,”维塔站起,双手撑桌,用自己的身影遮住了教长眼中的光源:“而且,你不光要愿意告诉我们这个情报,还要愿意把列车车厢的所在方位给公布出去。” “啊?” “车厢绝对是目前丘陵中最大的宝藏了,并且之前已经造成过一阵惨烈的腥风血雨,没有一定的实力一定不敢再去染指。这也表明,我们之后的竞争对手一定是对自己有自信的狠角色。成功把他们全部干掉,就意味着我们的声名鹊起。”维塔的义手手指一直在敲打桌面, 奥罗拉也走上前来:“同时,我们看到豁牙他们也曾尝试过抢夺车厢,只是失败了而已。我们如果成功,大概率会引起豁牙强烈的关注。” 玛丽莲则摇头补充道:“否则,我们只能去抢无数家银行,袭击无数私人铁路,才能达到相似的效果咯?还是说你一点也不在意?” 艾德曼满头是汗:“嗯……我……我我我我我去!?” 教长的声音忽然拔高,因为他看到玛丽莲撕下了自己的手掌,放在桌上! 玛丽莲轻笑:“这个手掌是会爆炸的,既然不在意我们作恶,就从你这开始吧?袭击了一个小镇的教会,作为匪徒出道来说有点磕碜,唉,勉强足够吧。” 他们确实可以在袭击教会后被免于任何责任。这是总督给他们的特权。如果笔记本没这么邪异,斯蒂芬妮甚至敢把北边防御精灵的边军调回来,供维塔他们寻找。 但不行,因为“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这个规则在笔记本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普通人即使毫不知情,只要其行为对笔记本有所企图,就会受到污染。而窥探它的人越多,笔记本造成的扭曲就会越大。到时候,扭曲就不会仅限于一个森林内部了。 所以,对笔记本有明确的企图的队伍必须少而精。 维塔的义手手指还在敲打桌子,玛丽莲觉得自己演的不错,摆在桌上的断手也开始雀跃的跟着维塔的节奏敲打桌子。 却一下一下的,像锤在艾德曼的心脏上。 …… 特拉佐尔终于走到了森林边缘,却僵在原地,不敢移动。 她面前有一头毛茸茸的,从未见过的巨兽,正悠闲的摆动着蹄子,低头吃草。 特拉拍了拍腰间的人头提灯:“这是,什么?” 过了一会儿,提灯的路德一面才闷闷的说:“这是马。” “路德,这个,怎么做好吃?” “不是用来吃的!”路德忽然变得非常暴躁:“是用来骑的,骑的!” 但暴躁的声音很快止住,提灯的声音变得温柔而和煦:“特拉,试试看跨上这匹马的背,我们可以靠它走出森林。” “喔。”特拉点头,小心翼翼的接近,而马儿早就察觉到了她的动作,竟然主动凑过来,用脸蹭了蹭特拉佐尔的掌心。 特拉的胆子大了起来,她在护工的指导下,跨上马背,拉住了缰绳:“护工,路德,是不是有些不高兴?” 提灯的盖伊面心里笑出了声,路德自从成了这不人不鬼的样子后,什么时候高兴过?却又想到自己也是这个状态,不由得悲从中来。 但护工却是很乐观,他哈哈一笑:“确实有些不高兴,不过,我会好好开导他的!” 特拉点头,拉着缰绳,让这温顺的马一步一步的走出了森林。 她只觉得外面的阳光比森林内部耀眼多了。 …… 亨利仍呆呆的站在猪圈门口。 母子二人的尸体已经被他通知教会给拉走了。同样,也像招苍蝇的腐肉,引来了许多阿尔文的债主。 女人身上和房间中剩下的财务很快被席卷一空。这也许是房东想要自己销毁尸体的原因之一,她可以独吞这笔小小的财富。 要不是他这个教会人员盯着,亨利很确信这些人会像猪圈里的猪一样把尸体肢解,可以卖钱的牙齿骨头和内脏都会被卖进黑市。 但亨利还是阻止了这一切。 现在,他掌心中有个东西在闪闪发光,是女人手上的戒指。 刻着她名字和阿尔文的戒指。 有这个值钱的首饰,亨利可以给母子二人安排进一个像样的墓地。 “吱呀。”推着尸体的板车渐渐远离,亨利靠着猪圈栅栏,内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是他忽然很想画画,没有画笔,他就折了一根树枝;没有画布,他就用地面上的污泥作画。 画出来了,还是那个狭仄的房间,还是被吊在房梁上的母子二人。 但现在,她们俩周围围了许多的人。 贼眉鼠眼的胖房东,在她们四周搜群财物的债主,翻倒一地的清洁用品,歪在旁边的埃尔文。 还有隐藏在阴影中,宛如恶魔般,间接促成了这一切,却根本没有在意这房间中发生的惨剧的维塔。 有些不太对。 还少了些什么。 亨利手上的枝条微动,在房间的远方,勾勒出了一间酒吧的形状。 自己,一个穿着华丽的修士,在其中醉生梦死。 还有些不太对。 哪里不对呢? 但这次亨利并没有很快的得出结论,而是看着天空,陷入长长的思考。 但他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而是一点点的,在地面原先的画那里,继续作图。 渐渐的,一个比维塔的阴影还要大许多的黑暗,在他的画笔下笼罩了整个画卷。 第一百八十四章 玩笑 “约瑟夫,别告诉我你不会骑马。”脸藏在围巾后的奥罗拉轻拉缰绳,停下了胯下的红马。在她怀中的艾比脸上的圆形镜片因为惯性而微微前滑。 同样骑在马背上的维塔回头:“奥罗拉,这时候你应该回忆一下约瑟夫的职业究竟是什么。” 玛丽莲的马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此时她倒骑在马鞍上,轻晃着双腿:“我记得是骑士没错呀?还说说我们集体记错了?噫!难道是我们中了幻术攻击,大家快趴下,一起……噗哈哈哈哈。” 她编不下去了,捂着自己的嘴,笑的打颤。 而约瑟夫的声音仍然冷静:“数百年前,骑士就已经从单纯的战士开始向军队的管理者转变了。武艺与骑术是加分项,但不是必须。我武艺方面不错,骑术有所欠缺也情有可原……” 可惜骑士因为羞愧而变得滚烫的脸颊出卖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让他本不协调的动作更加僵硬。 之前找不到人类尸体,沃芙只能偷了两头猪来充当修复自己身体的材料。有些失落的她不想说话,并在用自己和动物沟通的能力努力安抚约瑟夫骑着的骏马。 所以这名骑士才没被他惹毛的马儿扔下马背。 三天前,他们和艾德曼教长友善的交流后,得到了教长全力的配合。 他们将自己的人设设定为对曾抢过佩斯号车厢的豁牙一伙抱有刻骨仇恨,在艾德曼的招安下获得了官方背景的赏金猎人。 并且,在各种机缘巧合下获得了某个神秘的内部消息。 这个消息会在接下来的几天内由教长在各种途径缓慢传播,一开始所有人都会有些不明所以,直到艾德曼抛出足够的信息后,人们才会惊觉看似零碎的情报后面是怎样一笔巨大的财富。 但那时,维塔他们就能占有先机,但也不至于过于显眼而引发猜忌。 一定的官方背景会激起人的竞争心,但过犹不及。 当然,他们已经获得了艾德曼提供的,列车车厢具体所在。 居然是丘陵之中,一个离任何水源都十分遥远的地方。 情报是真的,有许多佐证。他们也不能拿假情报出来骗人,否则取得的名声就会打一个大大的折扣了。 所以,马匹就是移动到那里去,并且能储备补给的最佳伙伴。 唯一的问题是约瑟夫这个骑士不会骑马。 而且众人是在约瑟夫自信满满,跨上马背,并被第一次甩下来时,众人才发现这个令人震惊的事实。 维塔摇了摇头,心思不再放在努力骑乘的约瑟夫身上,只是在想自己做的准备足不足够。 现在来总结自己在大森林中的收获似乎晚了一些,但还不迟,权当约瑟夫学习骑马时的消遣吧, 目前,最明显的收获就是自己这惨白的皮肤了。当初自己变成蛹,因为失血造成的苍白似乎已经固化在了自己身上。也是目前自己身上最大的特征。 不太好看。 第二个收获就是来自沃芙的这只黑曜石义手了。 目前,这只由手腕下方开始,替代了全部手腕和手掌的扭曲黑曜石,在激光,植物,与手指异变的影响下,已经难以拆下。但还好,除了活动手部时偶尔会有石头冰冷碰撞的声音外,暂时还没有其他的副作用。 第三个收获,是来自义手上装的邪物手指。 变化最大的就是阿曼达之指,其细腻的皮肤已经覆盖了黑曜石之手的三分之一。它的进化能让维塔直接看到对自己有敌意的人的身形。 实用性与之前只能指明敌意方向比起来天差地别。但也和多洛之指的定位稍有些重复了。 都是情报搜集类,阿曼达之指的功能性要强得多。 不过,还是可以期待下这可以借助尸体的手指未来可以有什么样的进化的。 嗯,未来可期多洛指。 而最神秘的,就是义手无名指位上的这伏波之指了。 之前,这根手指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救了自己的命。它似乎打破了精神与物质间的藩篱,让自己失去意识后所梦见的黑暗,与现实中推开的黑暗融在了一起。 甚至将自己梦到的身体直接推进了现实! 目前,伏波之指触发条件不明,具体效果不明,危险程度也不明。是维塔最好奇,也最不想再次使用的手指。 不过,伏波之指目前仍然没有任何光泽,宛如即将腐烂的尸块。似乎用过一次后就需要长久的休眠来为下一次打破精神与物质间的隔阂积蓄力量。 也有可能是最近自己都没有梦到黑暗有关。 至于自己的其他武器,则有些损失了。 那可以控制弩箭发射的鲜血手弩被蒂塔抢走后,又被玛丽莲踢飞了。到最后都没能捡回来。现在可能在祭坛的扭曲冲击下变成了一堆红色的面条。 但就算捡回来了,维塔也不敢用。精灵蒂塔还活着,并和野骑士们在一起呢。野骑士也是他们的目标之一,如果撞上,手弩直接在自己手上跳反,乐子就大了。 不过,可以弥补。自己所打开的黑暗比以往更加强大,能选择的战斗方式也多了许多。 除此之外,他马背上还挂满了相框小门。维塔利用斯蒂芬妮的威严,他几乎搬空了教会的武器库。 虽然装备都有些过时,但类似仓鼠囤积的安心感还是让维塔非常幸福。 于是,他回头看着约瑟夫:“骑士先生,其实你可以一直跟在我们后面。我不断的往后扔石子,你通过交换来让自己不掉队。” 玛丽莲举手:“我可以扔瓜子!” 约瑟夫恼怒道:“给我两小时,我会成为这片丘陵最厉害的骑手!” 艾比扶正了眼镜:“之前你说只需要十分钟,就能成为最厉害的骑手。” 沃芙摸了摸马的脖子:“哎呀?不如我把你改造成半人马吧。你是想用上半身消化,还是马的肚子消化?” “我都不用!” “不行呀,不吃东西会饿死的……哦!我可以在你皮肤里弄着叶绿素,就是绿色的半人马有点丑……”沃芙渐渐认真了起来。 …… 就在维塔一行享受着旅行间的短暂欢乐时,教长艾德曼正暴跳如雷: “请假!?你请什么屁的假?嫌我的事情不够多吗?” 亨利摇了摇头:“有些事情我想不通,必须要去增长些思考的见闻。” “想不通?什么想不通?” “我想不通埃尔文家人的死究竟是谁的错,”亨利目光有些迷茫:“按照教义,这是自杀的人自己的错。但,是埃尔文的死让她殉情,埃尔文又是在官员的殉爆下波及死去的,而官员先生也是为了阻止怪异才殉爆。现在我们又知道了,就是黑门先生并不是怪异……” 艾德曼不耐烦的拍拍手:“嘿!所以这只是一起单纯的意外,够了吗?” “不够,”亨利摇头:“绝对不够。” 然后,修士站起,不顾教长的大吼大叫,自己离开了教会。 不知怎的,他又来到了那个猪圈前方。 几天前他绘制在地上的涂鸦居然仍然清晰异常,甚至隐隐有了色彩。 亨利张了张嘴,蹲下,用手一抹。 泥巴涂鸦却瞬间化为了飞灰。 第一百八十五章 营地 “诶,艾德曼说列车的所在是个机密,到底是不是真的哇?” 烈阳高照,玛丽莲趴在地面的砂石上,感受着不绝的热量传进自己的胸腹之中。 她最讨厌高温了。 这是一处高地,而维塔趴在她旁边,汗水像瀑布一般流下,却一言不发。 附近就是教长所说的隐秘车厢所在,他们花了好几天才骑着马赶到了这里。但这里作为丘陵深处的灼热峡谷来说,实在是太热闹了些。 前方是一个矮山环绕的小小洼地,在洼地的入口处,居然有四五个种不同种类的支起来的帐篷。 不同种类的帐篷。从鳄鱼皮,到牛皮,再到麻布,应有尽有。 如果不是那边的帮派等级过于森严,又或是首领有什么奇怪的癖好的话。 就是那里有不止一个帮派,而且在列车车厢这巨大的诱惑之下,居然没把他们的狗脑子给打出来。 “该死,”玛丽莲暗骂一声:“教长那个大嘴巴!回去我要把他的嘴给撕碎!说好的隐秘地点呢?这里简直是菜市场!” “嗯,艾德曼的情报来源于各种渠道的搜集以及教会的总结,也许有人通过相同的渠道得出了差不多的结论也说不定。”维塔摇了摇头。 这时,一道不属于他们的知觉忽然接入,是从艾德曼教长那借来的知觉共享珠的效果。 约瑟夫在另一边说:“看清楚了,确实是几伙不同的帮派。人数总共可能超过200人。坏消息是他们之间确实没有冲突的迹象,好消息是他们似乎也不是这么团结。” 维塔和玛丽莲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轻笑道:“打吗?” 玛丽莲的询问是有必要的,按计划,他们才应该是占据那个山口,把亡命徒们赶进去,从而一举歼灭的人。 但山口被别人占据了,优势也变成了了劣势。 “打,我们就是为了名声来这里的,而且既然他们本身也不团结,完全够我们施以作为。” 玛丽莲点头,激活知觉共享珠,与其他的成员联系。 要进攻了。 …… 艾比和沃芙在照看着团队的马匹,奥罗拉就在她们的不远处。 沃芙哼着歌,愉快的梳着马儿的鬃毛。温顺的马匹被弄的很舒服,抖了抖身体,将鼻子放进狼外婆掌心,舔了舔她的手、 “好孩子,好孩子,呀,真痒。” 艾比歪头,眼镜后的双眼有些不解:“沃芙,你没听到维塔说的话吗?” “我听到啦。” “之后,我们不是要先让一半的马儿受惊,替我们直接去冲击营地吗?你为什么现在却对它们这么好?” “嘘!小红还在你旁边呢!”小红是沃芙给一匹马取的名字,而狼外婆接着说:“我对它们好,和接下来让它们死并不冲突呀。” “为什么?” “因为它们是马!” “可是,奥罗拉老师说过,你给它们取了名字,还对它们好,相当于投入了感情,而感情不是那么容易就割舍的。“ “确实,”沃芙忽然像演戏一样变得眼泪汪汪:“小红,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呀!” 奥罗拉此时举起了手,而已经瞬间哭成泪人的沃芙用自己可以切削黑曜石的指甲,一把抓在马儿的皮肤上,同时嗓子内爆出了响亮的吼声! “吼!” 前一秒还极度放松的马儿一下子受惊,它瞬间收缩的心脏将血液泵送到其健壮的肌肉中,这匹叫小红的马不受控制的自己飞奔起来! 其他十几匹马开始不安,而沃芙一边用嘴低吟着奇怪的音符,一边每隔一匹马,就对它们的屁股像小红一样如法炮制。 很快,荒原之上多了一群向着营地狂奔的惊马。 沃芙的眼泪一下子止住,顶着挂在脸上的泪珠笑嘻嘻的转向艾比:“哎,感情已经割舍掉了,没问题……啊呜!” 她忽然捂着头一声哀鸣,因为不知何时走来的奥罗拉照着她的头顶就是一拳。 修女不由得感叹教育孩子真是一件累人的事,一不注意就容易让坏人把艾比带的误入歧途。 嗯,得加倍小心。 做出这个决定后,奥罗拉凝目望向逐渐远去的惊马群。 这些每匹体重都有三四百公斤的马儿在受惊之下,每匹都像是咆哮的战车,没人能正面硬挨它们的马蹄铁。 只能鸣枪将它们驱散或是击毙。 马蹄扬起的灰尘很快惊动了营地中的人,在山丘高处的维塔冲玛丽莲点了点头。 然后打开折叠门,步入黑暗。 玛丽莲则原地等待,她将在惊马被阻止,那些个团伙松了一口气的一瞬间,就会忽然冲出,再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到时候,就能和维塔里应外合了。 …… 维塔在黑暗中看到各种各样的门,口袋,一张一合的嘴巴,甚至有几颗或明亮或浑浊的瞳孔,在铁线虫的牵引下叽叽喳喳的,四处愉悦的跳动。 ……虽说眼睛是心灵的门户,但黑暗这边,对于门的判定也太宽泛和不稳定了点吧? 而且这些“门”移动速度太快,维塔很难轻易追上它们。 也不能在黑暗里开枪,否则子弹出膛的一瞬间就会被铁线虫所吞噬。 甚至要提防不知什么东西组成的“门”撞自己一脸。 这几点因素让除了传统的,建筑物上的门之外,想要精确捕捉某个目标变得尤为困难。 算了,有得必有失。自己的攻击手段以及隐秘程度比之前有了质的飞跃,这点说不上损失的缺陷,不用在意也行。 算算时间,现在惊马群应该已经和营地撞上了吧。 维塔忽然目光一利,挥手,像去抓在身边嗡嗡飞鸣的蚊子一样,抓住了一个欢快跳脱的口袋! 黑暗如雾般凝结在这个口袋上,维塔拔刀,向着这个口袋内部狠狠刺入。 刀尖通过黑暗走了出去,并传来了刺中肉体的感觉。 然后,他刀尖一划,想要在黑暗中就将这个倒霉的敌人给开膛破肚! 却感觉刀身磕到了什么东西。 咦? 情况有些不太对。 这口袋的主人在干什么? 维塔皱眉,久违的拿出一颗快要腐烂的眼球,往这个在黑暗中抓住的口袋内扔去。 然后,透过这颗浑浊的眼睛,维塔终于知道他的刀为什么会磕到硬物了。 所磕到的硬物就是地面。 这个口袋的主人在帐篷中跪拜。 第一百八十六章 邀请函 跪拜? 跪拜什么 跪拜坠落在这的列车车厢?还是说跪拜车厢内的,除了笔记本以外又一样斯蒂芬妮没有告诉他们的邪物? 应该不会吧?若真是这样,那确实应该认真考虑辞职的事了。 眼球在帐篷中转动了几圈,仍身处于黑暗中的维塔努力分辨着其传回的讯息。 被维塔从黑暗里伸出的刀子刺伤的人鲜血直流。眼球顺着这红色的瀑布往外滚落。它静静的向前,被地板上的血液染成了红色。 红色也顺着多洛之指传到了维塔的脑海之中。 等等,事情又有些不太对。 血液滴落,并染红地面的速度不可能比眼球滚动的速度更快! 也就是说在自己之前,这间营地中就已经是鲜血遍地了! 是谁动的手? 维塔曾经是个合格的警探,刹那间推断出了许多信息。 这人大概率是自杀的,地上的血液没有干涸,说明他刚自杀不久。眼球也没有看到帐篷中有其他人的迹象。 问题是,他是什么时候自杀的?约瑟夫之前侦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痕迹,是否说明,这个能有一个单独帐篷的男人,是在维塔他们放出奔马,开启袭击之后,才忽然以一种跪拜的姿势,将锋刃刺进自己肝脏的? 而且,肝脏损伤虽然绝对致命,但不会立刻致死。这人也许是在极大的痛苦中仍保持着蜷跪在地的姿势,直到自己的一刀才让他彻底解脱的? 意志力坚强的殉道者又不遍地都是!这人怎么能忍受如此巨大的痛苦?! 终于,眼球滚落到了帐篷的尽头,瞳孔恰巧朝向帐篷的内部。 眼球看到这跪拜在地上的人身后就是火堆,橘色的光芒将他的身影拉的老长。 维塔此时心中仍然在不断的冒出疑问,他的自杀究竟和自己有没有关系?其他帐篷中同样的景象是否一样上演了? 疑问汇聚的越来越多,转折来的太过突兀,也没有任何的示警,堪称机械降神的典范。面对已经完全脱离掌控的局势,维塔知道,是时候采用压箱底的备用计划了。 计划就是赶紧开溜!探明情况后再做打算! 在黑暗中的维塔马上将还握着的刀子往回抽。在黑暗中,他就不能像套娃一样再用折叠小门打开黑暗了,这也让快速关闭黑暗入口的方法失效,只能将横亘在两界间的异物排除,再手动关闭这个入口。 虽然直接撒手就跑也可以,但不差这几毫秒钟。 就是这几毫秒钟,出问题了。 维塔忽然感觉自己刀刃的那头传来了些许阻力! 不像是锋刃卡在了骨头里,反而像是有人在那头握住了自己的刀。 但眼球没有看到帐篷中有其他任何人。 是被自己刺中的男人还剩一口气,并抓住了自己的刀子? 真是有毅力。维塔暗想,松手,转身,想要就此离开。反正也没人可以顺着黑暗来追自己,不关门也没什么。 却在此时,看到锋刃半入的口袋中,缓缓向黑暗里伸进了什么东西。 上面沾着的血液流下,脱离那样东西的一瞬间就被黑暗中的铁线虫吞噬殆尽。 也许是这些从来没让维塔失望过的虫子给了他勇气,而在黑暗中,他也没被除了黑暗本身外任意一样东西所威胁过。 所以,维塔停下了撤退的脚步。像要看看这莫名伸进来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上面仍然站了许多血液,维塔并不打算去擦拭,毕竟在这个距离似乎很安全。 就这样等待着,等着这跪拜的人鲜血流尽,彻底失去生机,等到从现实中流进黑暗的血液源头完全消失。 维塔才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 是一张洁白,却仍衬托着些许血滴的洁白卡片。 上面用干净的笔画写了什么东西: “兹邀请,卡特爱德华前来,参加我的拍卖会……” 看清了这行字,维塔忽然松了一口气。 这似乎确实是一个自己一行撞见的意外,因为这邀请函上所邀请的客人是个陌生人,也就是说,这事情不是针对自己的。 维塔的胆子又大了一点,他伸手,想要看看这在丘陵中央的“拍卖会”究竟是什么来头,看看它和笔记本是否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 但维塔仍然没有失去谨慎,他又抽出一把刀,用刀尖去刺这邀请函的表面,不想与它有一丝一毫的身体接触。 刀尖轻易的将卡片刺穿了,它被刀尖缓缓的拖进了黑暗。 还是没有任何异常发生。 在黑暗中从未吃过瘪的维塔胆子愈发大了起来,他又拿出了颗眼球,透过多洛之指来阅读上面的内容: “兹邀请,卡特爱德华前来,参加我的拍卖会,以得到你梦寐以求的财富与荣耀。” 除此之外,没有署名,没有地点,也没有时间。除了可疑之外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得到。 不过,这邀请函再神秘,它所能提供的也只是区区财富和荣耀而已。碰巧两样东西维塔都不感兴趣。 却在维塔正要松手,让这神秘的邀请函彻底葬身黑暗时,上面的内容却忽然开始飞速变化。 让维塔无法松手了; 干净的字迹在扭动,变形,拧成了一句新的话: “兹邀请,维塔卓尔凡华前来,参加我的拍卖会,以得到你梦寐以求的东西,” “比如,” “平静的生活,又或是你目前最想要的帝皇笔记本。” “我这里都有,” “快来吧。” 维塔一下子沉默,而他扔在帐篷内部的眼球又看到了什么东西。 是一群人仿佛掐准了邀请函上内容发生变化的时机,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他们视蜷跪在营地中央的人为无物,只是一起单膝跪地,环绕在营地的四周。 仿佛在等待黑暗之中,持有邀请函的维塔的驾临。 而此时,将匕首捅进自己肝脏中的那人,其周围的血洼居然开始了缓缓的倒流。 …… 仍在高处掩体后的玛丽莲心中愈发焦急,因为维塔已经去了太久了。 玛丽莲并不担心维塔会在里面被人抓住,她身处黑暗之中的伙伴根本不会受到任何的威胁。 或许是维塔有了什么别的发现? 他们的惊马攻势已经被彻底停住,可是维塔仍没有传出任何的消息。 忽然,营地那头有几个人冲出营地,跨上了自己的马,往玛丽莲所在的掩体处冲来! 被发现了?但被发现不是应该所有人倾巢而出,或者直接开炮将自己所在的小小掩体夷平吗? 玛丽莲有些讶异,就这几个人冲过来能有什么用? 她还在掩体之后,微微探头,却看到了奇怪的事情。 冲来的几人只是走完了路途的一半,就忽然早马还没有减慢速度的情况下纷纷跳下了马匹。 不出意外的,他们个个都在高速的冲击下摔伤了。 玛丽莲眨眨眼,看着几个还有行动力的人勉强直起身体。 然后在她的注视下,一点一点,膝行走来。 没有携带武器,仿佛跳下马匹就是为了把自己摔得重伤,对掩体后的玛丽莲已经没有了威胁一样。 第一百八十七章 回溯 面对一群似乎完全丧失了力量,甚至不惜堕马自残来彰显自己无害的亡命徒,玛丽莲挑眉,拿不准他们想要做些什么。 然后决定再打他们一遍。 不过,为了预防这些人是被丢出来的弃子,玛丽莲俯身,先观察了一番营地那边有没有人狙击。 结论是没有。 这些人就真是送上门来的肥肉了?玛丽莲舔了舔嘴唇,压低了身形。 然后双腿发力,直接冲出了自己的掩体之后! 那些重伤却仍在膝行的人见到他们的目标之后,有一道看不清的黑影窜出,然而,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前,自己的身体便先一步遭受了重创! 几秒种后,玛丽莲停步,脚下的泥地因为减速的冲击带来了深深的辙痕。 这是玛丽莲故意站在原地不动的,若这确实是一个陷阱,那针对自己的攻击应该来了。 但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玛丽莲撇嘴,缓缓踱到一个刚刚被自己打得无法行动的亡命徒面前,抬脚,踩上了他的伤口:“喂,你身上没绑什么炸弹吧?” 那人强忍痛苦:“没,没有!小姐,没有!” “哼?”玛丽莲的脚在他伤口上扭了几下:“那,你们来我面前送死,是为了什么?” 但那人的脸上迅速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狂喜,接着又迅速掩盖:“帮,帮助……” “什么?” “玛丽莲小姐,请你帮助我们!” 玛丽莲沉默片刻,摇头:“抱歉,不,我不想。” 那人还没完全消失的喜悦瞬间凝固,接着,却是一个极为麻木的神情。 他干脆一躺,直接将自己的喉结暴露在玛丽莲的面前,意味着:请往这踩。 玛丽莲很喜欢配合的人,她也很配合的抬起了脚。 …… 同一时刻,仍然身处于黑暗之中的维塔不可避免的对邀请函,以及将这张卡片送到自己手上的人萌发了兴趣。 他宣扬名气的行动才刚刚开始,而丘陵中唯一有暴露自己眷顾风险的通缉令已经被他们早早的扣下,因此自己能够进入黑暗空间的情报不应该被任何人知晓。 但,外面帐篷中的那人用近乎自残的方式送到自己手上的邀请函,怎么看都是有备而来,而且大概率是知道自己眷顾的情报的。 至于这个邀请函,则同样十分神秘。 因为它知道自己想要去找笔记本!这个目的更是应该只有自己的伙伴,以及斯蒂芬妮总督知晓。 总不该是团队里出了内鬼吧?而那笔记本是否真的是在这所谓的拍卖会手上? 好奇心愈发浓郁,可还没浓郁到让维塔非得冒险的地步。 直到他随意的翻转了刀锋,看到了卡片的背面: 不同于正面的洁白,干净。卡片后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计数图案,十分类似于汉字中的“卅”字。四划就是一个这样的图案。 目前,血红的“卅”字已经写满了邀请函的背面,而最后一个“卅”还只是个“川”。 但那一横,正在渐渐的显现。 维塔马上松开了拿着刺穿这张邀请函的刀。 铁线虫不负期望的涌来,转瞬之间就扑到了这卡片之上,开始大快朵颐。 并很快将邀请函吞噬的只剩下一个角。 画着那“川”型图案的一角。 此时,维塔扔在帐篷中的眼球看清了一件事情。 就是蜷缩那人一地的血居然在倒流,流进那人的伤口。 “川”上多了那一横; 远处玛丽莲的脚也重重踏下; “卅“字显现; 满地的鲜血则完全倒流进了那人的伤口之中。 …… “诶,艾德曼说列车的所在是个机密,到底是不是真的哇?” 烈阳高照,维塔忽然回过神来,听见了玛丽莲的声音。冷汗像是瀑布一样流下,一时间竟无法说出任何话语。 这是一处熟悉的高地,而玛丽莲趴在他旁边,正满脸不快的,用脚尖轻轻踏着身下的土地。 附近就是教长所说的隐秘车厢所在,同时,也是一处熟悉的热闹地方。 远处山谷的入口处,热热闹闹的布满了许多不同制式的营地、帐篷。 身边的玛丽莲开始咬牙切齿,说出了似曾相识的:“该死,教长那个大嘴巴!回去我要把他的嘴给撕碎!说好的隐秘地点呢?这里简直是菜市场!” 维塔努力回忆,发觉这场景自己绝对经历过一次。 之后,他会指挥自己的团队放出奔马,并在 玛丽莲的大眼睛有些疑惑的向维塔看来:“怎么啦?你为什么不说话?我跟你讲,说单口相声是一件很尴尬的……” “玛丽莲,”维塔忽然打断道:“你还记得吗?” “咦?记得什么?” 维塔摇摇头:“之后再跟你解释,行动暂时取消。” “好,不过你之后要好好解释下是为什么。” 维塔点头,轻敲眉心,打开了知觉共享,召集同伴。 …… “你是说,我们已经袭击了那个营地,还经历了一次时间倒流?!”约瑟夫惊讶的张大了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维塔。 艾比推了推沉重的眼镜,眯眼。她之前觉得自己的脑海中多了一些模模糊糊的回忆。就像一场残梦,随时会消失。在维塔的提醒下,才隐约记起一点点。 然后,小姑娘回头:“沃芙,你记得‘小红’吗?” 沃芙眨眼:“小红是?” “好像是是你给那匹被放出去送死的马取的名字。” “噫?!我不信,”沃芙怪叫道:“我是这么残忍的人吗!会把取过名字的动物推出去送死?” 艾比摇头:“我不知道。” 维塔看了看艾比,又环视自己的伙伴一周:“还有人记得我们经历的时间倒流吗?” 其他人一致摇了摇头。 艾比根本没有进入过营地,她能隐约记起这事的原因多半和伟大存在这个身份有关。 但她记的十分模糊,并且随时都可能消失。若不是自己的提醒,恐怕小姑娘同样会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那么,自己是怎么记得时间倒流的? 大概率是直视了那张邀请函吧。 “维塔,”奥罗拉拍了拍手:“还有其他的发现吗?” 于是维塔将拍卖会,以及邀请函上的内容说了出来。 玛丽莲嗤笑:“这拍卖会算哪根葱?它说笔记本在它手上就在它手上?按时间算,豁牙或者野骑士他们最快也应该才刚刚走出了大森林,拍卖会又是怎么搞到的?” 奥罗拉点头:“确实,我也认为笔记本大概率不会在这拍卖会手上,”又看向维塔:“我们该怎么做?” 维塔却一直在思考他们想要笔记本的目的是怎么暴露的。 这拍卖会的人会读心?还是说……自己经历的时间回溯其实根本不止一次,前几次回溯已经把己方的眷顾以及目的暴露的清清楚楚了?不记得之前的回溯是因为自己之前没有看到那张邀请函? 维塔的思考就此打住,因为这根本就是无法验证的问题。 他起身,直接上马:“我们撤。” 毕竟此行只是为了挣名气,而挣名气的方法很多,实在没必要和似乎能扭曲时间的怪异碰一碰。 其他人也同意,很快,丘陵中响起了几道马蹄声。 随着逐渐远离那个小小山谷,维塔的心反而越悬越高。 自己作死和那邀请函产生的联系,真的会因为远离而中断吗? 该死,这附近的风沙真的好大,维塔感觉扑面而来的沙子迷了眼睛,只能低头,用左手的指头去揉一揉。 却在闭眼的一瞬间,感到了一阵恍惚。 下一刻,他发觉迎面吹来的风沙停止了,而自己身下,则是趴在坚实地面上的感觉。 维塔的冷汗如瀑布般流下,睁眼,听到了身旁玛丽莲不快的抱怨: “诶,艾德曼说列车的所在是个机密,到底是不是真的哇?” 第一百八十八章 谈笑 维塔知道自己的时间又一次被回溯了。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告诉自己惊慌没有任何意义。 维塔对玛丽莲摇摇头,在她讶异的目光下,直接打开了知觉共享:“行动取消,来开作战会议。” …… “你是说,我们已经袭击了那个营地,还经历了两次时间倒流?!”约瑟夫惊讶的张大了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维塔。 维塔点头:“是的,包括这一句话,也是我记忆中你第二次说了。” “等等,记忆中?”奥罗拉敏锐的把握到了维塔微妙的措辞:“为什么是记忆中?我们经历了不止一次时间回溯?” 维塔看着修女怀抱中的艾比:“我不知道,艾比,你有印象吗?”、 艾比破损玩偶一般的脸难得露出了一丝迷茫:“我……有,很模糊。但只有这次的,你说的再之前一次就没有记忆了。” “……这样啊。”维塔心中一沉,如果这次的敌人真的是时间,而艾比这个不完整的伟大存在也无法勘破,那自己这个普通的眷顾者真的能战胜时间吗? 并且,自己也许是通过直视那张邀请函,才能保持回溯时间的记忆的。那么在看到卡片,取得保持记忆的能力之前,自己的队伍是否已经陷入了时间的回溯中,轮回了无数次而不自知? 而这保持记忆的能力能持续多久?如果现在已经失效了呢?如果永远不会失效,自己又永远打不破这个轮回,在无数记忆的叠加下,自己会不会成为一个疯子? 虽然在队友看起来,自己只是趴在灼热的沙地上,就突然疯了吧? 一时间,维塔陷入了沉默,而玛丽莲眨眼,拍了拍维塔的肩膀:“嘿搭档,别紧张,我们还在你身边呢。” 维塔迎上玛丽莲的眼睛,不知怎么,确实觉得好受多了。 然后,他摇摇头,暂时按下不安,又望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沃芙:“沃芙,你有什么头绪吗?” “哎?我?”沃芙忽然回过神来,有些支支吾吾:“只是在尝试把一些已知的消息串联一下。” “什么联想?” 沃芙此时站起,用偷来的猪蹄做成的脚,在周围背着手来回踱步:“佩斯号列车车厢坠落在这附近,我们在这附近陷入了时间的回溯中,没错吧?” “没错。” “佩斯号列车和斯蒂芬妮总督关系匪浅,而总督又是帝皇的姘头,没错吧?” “没错。” “而伟大的帝皇又号称无所不在……”沃芙停步,竖瞳中的光影有些摇曳:“你们没有什么联想吗?” 维塔先是觉得沃芙的思维实在过于跳跃了,却下意识的,也跟着沃芙的思绪往下联想: 首先,没人知道帝皇是不是眷顾者。假设他是,而他的眷顾和时间或空间有关的话,都能做到“无所不在。” 所以,这时间回溯的异象,可能和帝皇有关。 维塔犹豫的点了点头:“确实有道理,但是,” “但是什么?我觉得我的推理没什么毛病呀?” “但是对我们现在的处境毫无用处。” 沃芙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是你叫我把我的联想说出来的呀?” 维塔有些失笑,经过沃芙这一番搅和,自己的居然彻底冷静下来了。 莫非这是老年人特有的安慰手法? 他对沃芙报以感激的一瞥,又看向自己的队伍:“我有一个想法了。” “怎么?” “我们还是得去营地,但这次,我们可以试试正大光明的进去。” …… 维塔曾造访过的营地中,之前以跪拜姿势捅穿自己肝脏的卡特·爱德华,此时正与他的下属们围坐在一张卡片的旁边。 卡片就是那张邀请函,其背面仍是画满了血红的“卅”字。” 卡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忽然笑道:“大家,不用这么愁眉苦脸的,至少这次我们取得了一些进展,想听听吗?” 作为一个帮派的老大,卡特本不会对自己的下属这么亲切,但他们已经困在这天太久了,久到上司和下属成为了兄弟家人,久到身份的隔阂已经彻底消除。 一名乐观的下属看向卡特:“老大,这两次我们没拿着邀请函,快说说究竟是有什么样的进展。” 卡特有些激动的站起:“这次,我们成功把邀请函送到了黑门手上,他也肯定看到了!虽然不知道他是否也进入了这时间的回溯,但至少说明,把姿态放到最低最低,是唯一可以和他们交流的手段!” 乐观下属笑出了声:“嗨呀,上次你这么说是号召我们主动出击,结果邀请函在我们手上传了个遍,没有一个想出来主动出击应该如何胜利的。” 卡特也笑了出来:“是啊,我们每次都被打死了。” 另一个下属忽然说道:“我觉得修女小姐的拳头不错,只要矛头别对着一直在她身边的小姑娘,每次都能死的干干净净,毫无痛苦。重来也不会有太大的心理阴影。” 讨论一下子变得热烈起来: “咦?被银发炸弹妞炸死不好吗?重来前最后一刻还挺壮丽的。” “好个屁,没被炸死还要在地上疼个半天。” “有人记得被黑门扔进黑暗后会发生什么吗?我每次进去都会马上失忆。” “我再也不想被红斗篷小姑娘抓住了,每次都是被活活肢解,看着自己的手脚被她装到她自己身上。” “就没人喜欢那骑士吗?被他突然出现又捅进身体的那一刻……哦!热热的,让我要融化了!“ “伙计,你不对劲。” 卡特微笑着看着自己一帮兄弟热切的讨论。还好,邀请函可以通过给对方看的方式转让回溯的能力,而自己又学过一手幻术系魔法,能让大家分享记忆,交流经验。否则在这无比漫长的无数次团灭中,不会有人能忍住不崩溃。 但热切的讨论也该有个收尾,他拍手说道:“好了兄弟们,现在该想想这次应该怎么办了,我觉得这次别在银发炸弹妞面前坠马了,去修女面前演……哦不行,在没接近前就会中幻术,能一定程度上操纵动物的沃芙也在她旁边,能不能顺利坠马都是个问……” 卡特的话语忽然被中断,因为某个属下忽然掀开了门帘:“老大!黑门和银发炸弹妞过来了!” “什么?!应该还没到时间,这次他们没放马?” “没有,他们两个,是直直的过来的!没有隐蔽,没有战术!” 第一百八十九章 午时已到 卡特身体忽然一颤,努力压低声音问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黑门和银发炸弹妞没有任何隐蔽和战术的过来了!” “狗屎!”卡特下意识的爆了粗口:“我们和他们斗了这么多年,你还不清楚他们的尿性吗?!” 这名首领深吸了几口气:“能够偷袭就绝对不走正面,有退路就绝对不冒险,看到我们的人就一定下死手!就算侥幸被修女俘虏了,也一定会被红斗篷小女孩偷偷搞死!而我们最佳战绩也只是干掉他们4个人,之后就一定会被全部杀掉!” “老大,所以……这是黑门想出的新花样?”那个下属也想起了过去无数的惨状:“我们该怎么做?” “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卡特猛地抬起头,接着却又从新低下:“这次我去吧。” “什么?” “我去正面见他们,邀请函由你们拿着。我这次就不重来了,”卡特站起,拍了拍衣服:“你们要注意观察他们之后的行动,再做个预案,就像我们一直以来做的那样.” 下属们沉默的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乐观下属却开口了:“老大,我们已经尝试了好几年了,预案也不记得做过多少……” “嘿,乐观先生,这可不像你。”卡特挥手打断,拿上了自己最喜欢的牛仔帽:“就先说到这,我去了。你们知道应该怎么做的。” …… 维塔故意走的很慢,走的很明显,嚣张。 这让跟在他旁边的玛丽莲尤为紧张,平时在战场上也十分不拘小节乃至粗心大意的她,此刻全身心的开始警戒起四周。 虽然约瑟夫肯定也找了个制高点,用望远镜观察着附近,在有情况的一瞬间就会把他们给转移走,但这样也不可能让玛丽莲放下心来。 所以她压低声音:“维塔,差不多够近啦!” 维塔点头,驻足。顶着头上的烈日骄阳,皱眉看向已经有些接近的营地那边。 接近正午,阳光实在太过耀眼了些。 被光线反射的有些刺目的地面上,热浪蒸腾而起。却在这时,吹来了一阵微风。 砂砾飞起,而营地那头,有一只手将门帘掀了开来。 维塔眯眼,看到掀开门帘的那人站在营地之前,只穿着一件夹克。他用双手戴好自己的牛仔帽,扶正,然后直挺挺的往维塔这边走来。 玛丽莲挑眉,张嘴咬下了自己的小拇指,以一种准备将硬币弹向远方的手法将其捏住。 这颗小拇指足以将一个人炸的粉身碎骨。 但维塔悄悄的捏住了玛丽莲的这只手,微微摇头,又看向刚走出来的卡特。 这人和神秘的时间回溯到底有没有关系? 汗水从维塔的鬓角流下。 太阳正高。 …… 营地中掀起滔天巨浪: “什么!老大出门居然没被炸,没被爆头,也没被那红斗篷小女孩直接肢解吃掉?!” “我们呢?我们应该已经被偷袭了啊!” “母神啊!我到底还活着吗?” “他们究竟想要搞什么鬼?” …… 卡特是抱着一种必死的心态出来的。 虽然必死,但却没有恐惧。毕竟长久以来自己每天都要被眼前的人干掉,早就习惯了。 而且在相处中,卡特发现维塔是个创意丰富,有层出不穷的战术的人。每次回溯中,去欣赏自己是怎么被搞死的,已经成为了一种不错的消遣。 他甚至开始配合维塔,尽力让自己去死的好看一些,帅一些。 所以,卡特走出帐篷时,施施然的戴好了帽子。之后镇定的准备迎接死亡。 但接下来,他的内心便被一阵巨大的狂喜以及疑惑冲昏了。 自己没死?直面黑门后居然没第一时间被搞死?! 恍惚,疑惑,喜悦接连翻腾,竟然令卡特的身体除了微微颤抖外,没办法做出其他任何动作。 就这样,他怀着忐忑与不安僵在了原地。 …… 维塔发觉自己完全无法看透不远处的那人。 卡特那邪教徒般的自杀仍萦绕在眼前,维塔并不确定这人究竟是不是时间回溯这个现象的本体。更不知道杀了他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 只是看着他像山岳一样站在那里,似乎根本无法撼动。 而奇怪的是阿曼达之指并没有探测到这个人身上有针对自己的敌意。尽管他背后的帐篷中,倒是有许多各怀心思的人。 他究竟有什么企图? 太阳仍在空中攀升。 玛丽莲往维塔前方走了半步。 中午快到了。 …… 维塔的队友们,以及卡特的下属忽然发觉,这似乎很像是一场决斗。 下属们被困在回溯之前,都是好勇斗狠的人物,对这样的丘陵特色决斗并不陌生。 约一个时间,以及任意一个地点。二人在同一时刻举枪对射,活下来的那个就是胜利者了。 下属们觉得很有问题,因为决斗的前提是双方的基本对等。但维塔他们只要愿意,就有无数种方法将卡特直接捏死,根本不需要面对面站着去拼拔枪的快慢。 虽然卡特这方面也一定比不过维塔就是了。 维塔的伙伴也觉得有问题,很大原因是他们对时间的回溯感受的不是很深。 渐渐地,维塔自己也开始觉得有问题。因为他发现不远处那因为刺目的阳光而有些看不清面容的人,似乎真的仅仅是站在那里而已。 太过随意,毫无准备。就算是想表达他“深不可测”,也不该一丝一毫的气势都没有。 另一边的卡特却觉得毫无问题,在维塔面前他多活一秒都是赚的。而此次卡特站出来就是想用自己的死来搜集情报,目前已经算是超额完成任务。 所以卡特放空了自己,什么都不去想。只是微微仰头,在阳光的怀抱下,享受着自己的每一次呼吸。 这是一种超然的状态,卡特对自己身心的掌握,经历了这么多年被维塔毒打的淬炼,此时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他听得见自己的心跳,感受得到浑身上下每个细胞的呼吸。 感受到了装在自己胸口装着的怀表中,秒钟的震动。 滴答,滴答。 现在是中午十一点五十九分。 卡特忽然开始惊慌了起来,活着的每一秒钟都如此宝贵,而自己即使经历了无数次,都无法彻底磨灭的,对死亡的恐惧又开始在心里上蹿下跳。 十一点五十九分二十八秒。 死亡的恐惧已经像无法扑灭的森林山火,煎炒着卡特脆弱的心。他悄悄移动眼珠,只看到远处维塔沐浴在阳光下,脸被阴影完全遮住。 十一点五十九分四十七秒。 卡特已经完全感受不到本应灼热的气温,不远处的维塔就像黑色的冰山,让他皮肤上每个毛孔都在收缩,汗毛直立。 十一点五十九分五十四秒。 卡特忽然不恐惧了,他的肩膀动了动,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维塔瞳孔微缩,弓身,手抚上了相框小门,从里面拿出了手枪。 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 维塔忽然拔出了枪,零点一秒内就完成了打开保险,瞄准的全套动作! 而卡特也结束了长久的站立,开始为了生存爆发出自己全部的力量。 防采集自动加载失败,点击手动加载,不支持阅读模式,请安装最新版浏览器! 第一百九十章 归乡 “胡说胡说胡说胡说胡说!“ 沃芙瞪大眼睛,发出一连串大呼小叫的抗议。她用自己接在腿上的猪蹄不满的踏动,使得坐在沃芙对面的亡命徒们各个噤若寒蝉。 维塔被狼外婆搅得没办法谈事,却也不想对着老年人的任性花费太多精力,只是转头,用眼神示意沃芙不要胡闹了。 但终于发现有人理她的沃芙猛然站起,连滚带爬的去扯维塔的衣服:“黑门!他们胡说!他们污蔑我!” 维塔咂舌,把狼外婆从自己的脸上推开:“我认为卡特的说辞目前没有什么明显的漏洞。” “没有漏洞!?”沃芙的声音又抬高了八度:“他们把我描述的像是个女魔头!什么肢解,毒杀,暗杀,还会偷偷杀掉修女妹妹的俘虏?!我是这样的人吗?我肯定不是这样的……” 维塔向玛丽莲和奥罗拉比了个把沃芙嘴巴缝起的手势。两人一同上前,一人捆住四肢,一人用魔法夺去了她的声音。 帐篷中这才安静下来,维塔弹了弹耳朵,在亡命徒们极为复杂的眼光下,继续向卡特说道:“我们刚刚讲到哪了?” 卡特的额头仍红彤彤的,上面沾的砂砾仍没被清理干净。 这名首领沉默片刻,接着说:“讲到我们在这里时间的回溯中,已经被困了好久好久。每一天都重复着被你们杀光的日常。” 他们被沃芙干掉的次数并不是最多的,但狼外婆手段是最残忍的。不像奥罗拉会尽力让敌人无痛的死,或是玛丽莲过强的破坏力会让人直接去世;沃芙杀人,会尽力保证目标的完整与存活,确保其神经的灵敏。因为她需要敌人的身体来修理自身。 毕竟到现在她还在用着偷来的猪蹄呢。 狼外婆给这帮亡命徒留下的印象最为深刻,被她生生活剥的感觉,即使回溯了这么多次,他们也无论如何都习惯不了。 因此,沃芙趴在维塔身上撒娇的场面,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维塔点了点头:“所以,你们对我们每个人的能力都了若指掌?” “是,是的。”卡特擦了擦额头的灰尘:“毕竟被你们杀……被你们照顾了这么久,我们之间已经相当熟悉了。嗯,算是熟人?” 玛丽莲把沃芙翻过来,坐在她背上,轻笑:“这么了解,还打不过我们?你们好像也不怎么样。” 卡特心中发苦,眼前嘲笑他们的玛丽莲是这么久来,唯一没被他们击杀过的人,也是最能带领维塔一行绝地翻盘的人之一。 所布置的陷阱再精巧,于玛丽莲的蛮力和愈合的能力下,最后一定会被完全突破。 沃芙开始在玛丽莲屁股下挣扎,艾比也学着玛丽莲的样子,坐到了沃芙身上。 维塔此时也想通了一件事:自己与卡特首次接触的时候,看到他把邀请函送到了黑暗中,大概率是因为虽然己方的能力已经完全暴露,却仍战胜不了自己小队的亡命徒们,绝望下开始尝试各种各样的手段,比如以最卑微的方式自残,企图来降低自己的警惕。 也不知道尝试了多久,多少次、在机缘巧合下再加上卡特对自己能打开黑暗的了解,才将邀请函送到了自己的面前。 也就是说,这些人其实也是回溯的受害者了? 维塔抱起双手:“把你们知道的,有关回溯的事情全部说出来。” 卡特的神情出现了些许迷茫,似乎是在追忆太久之前的事情。 然后,卡特才以一种诉说别人故事的口吻,继续说道: “回溯的诅咒,是由邀请函带来的。” “我们之间原本分属于不同的帮派,都接到了类似的邀请函。邀请函上说,这里有我们所追求的财富和权力。” “原本我肯定是不信的,但邀请函上详细的写了这里坠落的列车车厢情况,甚至还附了一张照片。” “你们知道的,列车所代表的财富太诱人了,虽然我们仍是半信半疑,可依旧来到了这里。如果不亲自看一看,我会睡不好觉的。” “但来到这里时,我们发现了,持有邀请函的并不止一个帮派,”卡特环顾四周:“事实上,我们现在就大多都原本分属于不同的帮派。” 卡特摸了摸自己的左胸,邀请函就放在这里的口袋内:“发现回溯的诅咒,也是从我们的火并开始的。” “最初,只是一个实力和名气原本都很弱的团体展现出了极强的战斗力,一下子把我们这些成名很久的帮派都压着打。这迫使我们其余的帮派不得不团结起来。” “现在想来,可能是那个最弱的帮派第一个被干掉,由此发现了回溯的能力,才让团结起来的我们仍不是那个帮派的对手。” “最终,我们也被干掉了,可也因此发现了回溯的能力。”、 “然后,就是近乎无休无止的战斗了,”卡特挠头:“双方都像是在明牌对赌,并且还能无限反悔。大家都能做出以往想都不敢想的战术操作,也能在失败后又卷土重来。” “也不知道斗了多久,久到我们互相间都极为熟稔,就连老婆和亲兄弟间也许都没有我们这样熟悉,再斗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所以我们决定,放下所有争端,一起去分享列车中的财富!” 玛丽莲打了个哈欠:“有回溯的能力,又在回溯中培养出了极强的默契,还有整截车厢的庞大财富。听起来你们应该又是一伙叱咤风云的悍匪才对,你们还惨兮兮的呆在这里?” 卡特犹豫了一阵:“……因为你们来了。” “哈?” “如果时间正常流动算的话……我们在第一天下定决心团结,第二天探明了列车的情况,第三天,“卡特的笑容愈发苦涩:“就遇上了你们。” “原本信心满满的我们一个照面就被你们给全部干掉了,然后就是回溯,制定战术,再被干掉,再回溯……就这样一直循环,直到现在,已经比我们无限内斗的轮回次数多太多次了。” “即使这样,即使知道了你们所有人的能力,即使知道你们的隐藏地点,进攻时间,我们仍然永远无法战胜你们。”卡特起身,有些激动:“而且还跑不掉!女士,您的奔跑比马还要快!那个骑士只有看到我们就能把我们送回原地!” “而且,你们与我们间的内斗不同,并没有回溯的能力。这意味着几乎不可能与你们沟通。你们太警惕了,无法接近。攻击一环接一环,从不让我们喘息。即使故意被俘,”卡特幽怨的看了一眼沃芙:“也会被悄悄的杀掉。” 奥罗拉有些想笑,只能用力去扭沃芙的脸来憋住:“真是,哈唔,真是可怜。” 维塔却把握住了几个问题:“你说,有许多张邀请函?” “是的,”科特回答:“但决定团结后,它们就自动组成一张了。” “只有持有邀请函才能时间回溯?” “没错,事实上,我们现在都是轮替保管邀请函的。不过……弄丢了也没关系,它总会在我们人流最密集的地方出现。” 维塔皱眉,觉得有些不太对。 这没法解释自己是如何陷入回溯的,毕竟,自己从未真正持有过那张邀请函。 等等,邀请函在自己的回溯前,曾在那片黑暗中被吞噬了,难道这也算一种持有?门后不祥的黑暗甚至能打破时空?超越因果? 这样自己就不能主动放弃回溯了,除非能让铁线虫这些饕餮把邀请函从新吐出来。 并且,他们触发回溯的条件应该是死亡,那自己呢?为什么自己只是决定远离,就会被拉回原地? 维塔暗自摇头,现在思考这些没什么意义。于是他抬头,对抓住希望有些话痨的肯特说:“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期望?” “期望?”肯特挠头:“不被你们杀,放我们离开就是最大的期望。” “哦?列车和邀请函都不要了吗?” “比起自由,比起拥抱明天新的太阳,这两样又算什么?”卡特嗤笑一声,把邀请函拿出,放在维塔面前:“我就把它放这了,黑门先生,随你处置。” 然后,他站起,潇洒的戴好牛仔帽,带着自己的小弟们,一起向维塔他们鞠躬。 维塔愣了片刻,挥手:“你们走吧。” 卡特他们如蒙大赦,像久居黑暗的吸血鬼再一次恢复人身,看到了太阳。 但玛丽莲冷冷的声音忽然传来:“慢着。” 卡特他们一僵,汗水瞬间浸透了他们的背夹,只听见玛丽莲接着说:“你们没了回溯的能力,又被我记下了长相,如果重操你们的旧业,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吧” 卡特把头点成了架子鼓,然后赶紧溜出了这里。 …… 直到卡特的人马一齐跑出了很远,远到连约瑟夫都看不见的地方,他们才停下了,稍事修整, 然后,下属们一同爆出了响亮的欢呼:“我们自由了!” 此时,乐观下属却悄悄来到卡特面前:“老大,你就这样把邀请函交出去,真的没问题吗?” 防采集自动加载失败,点击手动加载,不支持阅读模式,请安装最新版浏览器! 第一百九十一章 连锁 “维塔维塔维塔!”好不容易从奥罗拉那里要回声音的沃芙一直抓着维塔的衣服摇晃:“你为什么要放走他们!” 玛丽莲皱眉,捏住狼外婆的嘴把她甩到一边:“你傻不傻?忘啦我们是为了名气来的?揍了那些人这么久,卡特他们肯定会把我们吹上天!” 但,她怼完沃芙后,同样忧心忡忡的看向维塔:“我们确实不该放走他们的,毕竟卡特他们太了解我们的能力了,这一定对我们之后的行动非常不利。” 维塔却是拿出了那张邀请函:“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看,这只有半张。” 玛丽莲挑眉,确实看到了邀请函上并不起眼的,正在愈合的毛边。 “这说明他们防了我们一手,”维塔将邀请函收起:“也说明他们一定还保留着回溯的能力。” 玛丽莲撸起袖子:“这不更不能让他们走了吗?你们在此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把他们全部的腿给打断。” “稍安勿躁,”维塔拉住玛丽莲的袖子:“放走他们其实是有原因的。” 维塔拉住她袖口的力量于玛丽莲来说约等于无物,但玛丽莲还是在牵引下停了下来。 她在等维塔的解释。 维塔歪了歪头:“还记得他们所说的,关于时间回溯的触发条件是什么吗?” “哼?”玛丽莲稍微回忆了一下:“持有邀请函的同时死亡?”她总结道。 “没错,他们都是拿着邀请函的人被我们干掉了后回溯的,”维塔指了指自己:“但,我上次想带着你们离开这里的时候,也触发了一次回溯。” “咦?你是什么意思?不,不可能!你是说……?”玛丽莲开始觉得心底有些发毛。 “是的,我认为我带着你们离开的时候,也许连自己都没发现的,死了一次。甚至连阿曼达之指的敌意探测都没能让我反应过来,” 维塔转身,继续往山丘中的车厢走去:“如果真有陷阱,就让卡特来帮我们蹚一蹚吧。如果没有,让他们自在一会儿也没什么。知道了他们的长相,名字,就有无数种方法拿捏他们。” 沃芙嘀嘀咕咕:“你多死几次不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哎呀!” 维塔锤了一下她的头:“死亡这种事,能少经历点最好,我一点也不想习惯它。” …… 修士亨利此刻被压在一大堆草垛中,感叹自己的旅途真的非常不顺利! 艾德曼教长看了自己的请假条后,先是彷徨,到不安,到茫然无措,再到,最后在亨利无视他任何神情离开时,爆发成了誓要把亨利剥皮抽筋的愤怒,期间只间隔了几个毫秒。 这也是亨利第一次知道一个愤怒的教长能掀起多大的波浪。瞬间,修士所掌握的全部渠道,门路,统统染上了艾德曼的影子。 原本确认的安全消失了,换来的是无时无刻的提心吊胆,身心俱疲。 但,艾德曼再手眼通天,也不可能把每个路边的草垛掌握的清清楚楚。 所以,他躲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草垛中,一躲就是好几天。 就是有点饿。 干粮必须要省着吃,而出去只要行使了购买这种行为,就很容易被教长抓住马脚。 他撇下干粮的一角,不知怎的,总觉得完全无法下咽。 即使是在草垛中,亨利也想要追求生活质量。肚子被饿的咕咕作响。 他开始觉得有些晕,恍惚间,干粮在他模糊的眼中有了不一样的形状。 嗯,像一盘烤鸡。 不知怎的,亨利拿出了画笔,想要记下这诱人的幻觉。 画笔微动,接着他像是艺术大师一样在草垛中挥毫洒墨。绘出了一副完美的画卷。 ……等等,有些不对劲。 这幅画太过于完美了,简直像真有一盘烤鸡摆在自己面前! 亨利揉揉眼睛,抬手,捧起了这盘“烤鸡”。 轻的像是稻草,但颜色,形状,触感,和真的烤鸡一模一样。 修士的心脏开始砰砰直跳,他张嘴,去撕咬这只烤鸡。 却只咬到了一嘴稻草。 亨利赶紧呸了几声,看着只剩下一半的烤鸡,又看了看自己的画笔,强行平复下躁动的心。 他开始有了些许猜想。 他在地上开始继续作画。 从活灵活现的老鼠,到黄橙橙的金块,只要他想,就能用画笔将那样东西带到这个时间上。 虽然只是有个形状,本质上还是“画”,也不可能赋予它生命。 但,这就够了。亨利的身体开始止不住的颤抖,他调转画笔,对准了自己的脸! 并开始在自己脸上涂抹。 自己是个青年男性,那就给自己加上胡子,绘上皱纹。 自己穿着脏兮兮的修士服,那就把衣服全部涂黑,拉出立领,弄成现在帝都那边最流行的正装。 哦对了,还有手。付钱的时候一定需要用手,万一艾德曼教长通过手的破绽发现自己了可不行。 那么?该要一双什么样的手呢? 指节要修长,关节要突出,上面的静脉也要简洁而有力,比酒馆里最厉害的赌徒还要好看十倍! 画笔翻飞,亨利完成了在自己身上的彩绘。 现在,他看上去已经完完全全是另一个人了。 他满意的拍了拍脸,深吸一口气,从草垛中钻出。 在上司的追杀开始后,亨利第一次放肆的伸了个懒腰。 临近午时,却因为这附近有个沼泽地而并不炎热。甚至因为热量的蒸腾有了些许雾气。 然后,亨利听见了车轮撞击地面的声音。 修士回头,看到一个似乎根本不属于丘陵地带的,巨大而又豪华的马车在往这边接近。 8匹马32只蹄子有序的踏动,车夫整个人藏在车顶的阴影中,和讨厌的维塔留给人的印象十分相像。 修士吹了声口哨,用自己的画伪装过的手捏了捏鼻子,心说哪里的暴发户来这开马车了。 却看到马车往这边越来近。 亨利挑眉,漂亮的手一直捏着自己的鼻子。 看着豪华的黑色马车稳稳的停在了自己面前。 车夫仍然藏在阴影里,而马车的门已经缓缓在亨利面前打开。 摆明了是在邀请“自己”。 亨利犹豫了片刻,决定施施然的登上马车。 有车坐,可以离开,那再好不过了。大不了之后给车夫画几张钞票充当路费嘛,刚被眷顾的亨利膨胀的想到。 …… 马车远离后约15分钟,一个满脸纠结,穿着正装的人出现在亨利之前藏身的草垛旁,下马。 他左右环顾一番,修长有力的手捏着一张卡片。 上面写着:“兹邀请,赌神福特先生,来参加我的拍卖会。” “这里有能看穿你牌技的对手。” “应该就是这里了啊?”赌神嘟囔道,然后他把卡片收起,靠在草堆上,等待起来。 可是等了许久,等到早已超过了约定的时间,赌神仍没等到来接他的人。 而赌神早已变得面色铁青:“该死,我不会是中了幻术吧?居然会真的千里迢迢来这里?” “一定是崔佛他们的阴谋!”赌神起身,脚步匆匆的跨上马匹,快速离去。把邀请函掏出来,狠狠甩在了地上。 …… 又过了十几分钟。 背着邪物提灯的特拉佐尔抱着橘猫,斜坐在马匹上:“特诺奇,你,为什么让我来这?” “哦,小姑娘,”护工微笑:“这都是命运的指引……快看!那里!那张卡片,捡起它,快!” 第一百九十二章 风沙 小队的新晋吉祥物沃芙,在看到车厢中的景象时,眼睛瞬间直了。 “这,这?这是真的?嗷,我的眼睛……” 玛丽莲偏头:“不是你告诉之前道奇他们,说列车上有宝藏的吗?现在还装毫不知情,是不是太假了点?” 沃芙偷偷开始往怀里揣宝石:“哎呀,我说的宝藏是我参与编写的笔记本,和上面无价的知识呀!可不是这些俗物……噢我钻石掉了,劳驾能帮我捡一下吗?” 玛丽莲撇嘴,抬脚踢起那颗钻石:“狗嘴里吐不出真话。” “嘿!不要污蔑我,我是狼,不是狗!” 维塔也被堆积如山的财宝弄得目眩,他的手划过被卡特他们专门分门别类整理过的宝藏,每移动一厘米,都是超过他几十年的薪水在指尖流淌。 ……干脆贪了这截车厢,直接去过退休生活吧。维塔悄悄这样想着。 奥罗拉吹了一声口哨:“我算是知道各地贵族为什么都会对帝皇不满了。这些财富一定是从贵族身上榨出来的,而且,这只是其中一趟列车而已。” 曾是贵族扈从的约瑟夫见过世面,所以注意力没有完全放在宝物身上,而是向维塔问道:“别发呆了?找到什么线索了吗?关于时间回溯的,关于笔记本的,关于你在外面死的那一次的,都行。毕竟卡特的邀请函指向的是这里,对吗?” 维塔没说话,只是像忽然对眼前庞大的财宝失去了所有兴致一样,靠在了宝藏堆上,低头,抱手。 约瑟夫皱眉:“维塔,我在问你话。” 维塔还是没有说话。 “……维塔?” 约瑟夫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连带着剩余四人,一起看向出现了异常的维塔。 玛丽莲也停止了对沃芙的殴打,凝神观察维塔的情况。 这时,他忽然抬起了头,让玛丽莲看见维塔眼睛中布满的血丝。 他低声说道:“这是第三十七次。” 一直在旁边发呆的艾比忽然瞪大眼睛,发现自己脑海中多了许多模糊的记忆。 “维塔?你说你刚刚回溯了三十七次?”玛丽莲推断出了维塔的意思。 “抱歉,”维塔点了点头:“我想,我是找不出只让我一个人回溯就能解决问题的方法了。” 玛丽莲点头:“好,把邀请函给我,我来试试。” “不行,回溯触发的条件是死亡,而你应该很难死去,”维塔从衣服里拿出邀请函:“奥罗拉,约瑟夫,你们两个谁来?” 可没想到沃芙跳起,一把抢过了邀请函:“哎,我来我……” 维塔忽然俯身,靠在了沃芙耳边:“第一道攻击还有7秒到来,我拿着邀请函的时候,回溯点就在我靠上宝藏堆的那一瞬间。” “撑过这道攻击,而我还活着的话,我再告诉你下一步。” 沃芙玩世不恭的脸忽然僵住:“等等?你是来真的?不是开玩笑?” “还有3秒。”维塔再一次靠上了宝藏堆。 沃芙瞠目,看着维塔的嘴唇默念道:“3,2,1.” 然后,狼外婆感受到了铺面而来的风沙。 这是丘陵地带,有风沙很正常,可是这是一道丘谷,沙子不应该会被吹到这里面来的。 噢,这风沙真大,几乎要把眼睛给迷住了。 沃芙伸手去揉,却觉得半边眼睛一黑。 将手放下,另一只眼睛看到了自己满手殷红。晶莹的眼球结构在手上发亮,皮肤下隐约可见改造后的白骨。 这就是攻击?! 沃芙抬头,发觉抱着手的维塔早已淹没在了风沙之中,周身血液像喷泉一样喷涌而出,微微起伏的胸膛却表示着他仍然活着。 玛丽莲咬牙,承受着这刀割一样的袭击,冲维塔伸出了手。 但风沙陡然加剧,玛丽莲原本已经在身上凝结的钢铁盔甲瞬间千疮百孔。 沃芙发觉自己站不稳了,她的神经在倾诉着自己的身体已经成了多孔而松软的奶酪,下一秒,便直接散落了开来。 散成了一盘松软而干净的泥沙。 …… 狼外婆回过神来,发觉自己才因为跳跃而落地,手上拿着刚刚从维塔手上抢来的邀请函。 自己回溯了?沃芙瞬间进入了状态:“维塔,你的门呢?” “拿出来会导致袭击提前,门在一瞬间就会被撕成碎片。” “你开门开快点呢?” “只够我踏进去一步,然后门会损坏,我会被黑暗腰斩。” “……我们呢?” “被风沙吞噬。” “攻击的本体在……” 维塔偏头:“来了。” 风沙再一次将沃芙穿成了筛子。 …… 沃芙落地,摇了摇头:“攻击的本体在什么地方?!” 维塔回答:“不在地下,也不在天上。也许本体离这相当的远。” “你认真找了吗?!” “我让玛丽莲在地下自爆探查,也让约瑟夫交换到天上去看过,都没有任何发现。” “小骑士,快把我们转移……” 风沙又一次袭来。 …… 沃芙落地,这次直接跑到约瑟夫旁边:“快把我们交换走!” 骑士面色铁青:“我留在外面不需要直视的坐标都被毁了。” “能把我们换多远就多远!” 约瑟夫扫视,众人一齐转移至峡谷的入口。 却直接撞进了磅礴的风沙之中。 …… 沃芙落地,眼角几乎瞪裂:“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 维塔有些茫然:“我来不及使用门……” “这个我已经知道啦!” “风沙倾向于吞没拿着邀请函的人,你离我们越远,我们就能喘息更长时间。” 骑士一把枪过邀请函:“为什么不早说?!你们没人跑的比我快!” 然后,骑士消失在原地。 约瑟夫的交换可以接近无缝发动,尽管每次交换间都会被风沙攻击。但只要他交换的够快,风沙就追不上他! 几十次交换后,约瑟夫忽然感觉风沙被他甩到了后头。他停步,往后望去。 却看到沙尘已经填满了那个小小的丘谷。 骑士的脸色瞬间白了,他的任务是吸引风沙的注意力,不是丢下伙伴,一个人逃跑! 艾比还在里面! 约瑟夫看到自己身边沙粒再次涌动,可是他没有再走,而是呆在原地,等待掀起的风沙将自己吞噬。 …… 骑士回过神,自己的手仍在挥动,保持着刚抢过邀请函的姿势。 然后,约瑟夫大吼:“大家,手拉手,就像以前借助维塔的黑暗一样,我们用交换转移走!” 众人马上照做,可是,在他们开始行动时,地面上忽然隆起了一道鼓包。 在大家聚集起来的一瞬,鼓包如久埋在皮肤下的囊肿,在些微的压力下便瞬间爆炸。 聚集起来的他们便被从下往上飞散的沙石贯穿了! …… 约瑟夫回过神来,手上拿着刚抢过的邀请函,眼睛中已经多了一股狠厉。 这是必死的局面,但不一定是必定全灭的局面。 让艾比能活下来就够了! 约瑟夫想要去拉艾比,身体已经低下,四肢已经蓄力。 却看到维塔仍然抱着手靠在那里,眼睛依旧布满了血丝,但对自己的行动没有分毫波动。 骑士忽然意识到,在维塔经历的回溯之中,自己是不是也有过类似的行动?想法? 维塔轻轻闭上了眼睛。 第一百九十三章 尝试 约瑟夫发现自己跑不掉! 在触摸到艾比前的那一瞬,地上那犹如囊肿般的风沙便会宛如预言样集聚在地下。 等到骑士触摸到公主的一瞬,等到约瑟夫的视线中全是艾比眼镜反光的一瞬,地上就会出现风沙的喷泉。让骑士回到了抢下邀请函的那一刻。 约瑟夫张大了嘴,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够快。 有办法更快一点! 比如直接用交换把艾比交换到自己面前! 但……用什么交换呢? 自己手上的邀请函? 不,不行!邀请函意味着重来一次的机会,如果,自己在邀请函脱手后失误了,没救下艾比,怎么办? 对……对!不能用邀请函交换! 眼珠转动,去寻找可以用于交换的东西。 一粒沙?一颗钻石?一张纸? 又或是……一个伙伴? 约瑟夫惊觉,自己慢了! 慌张的进行交换,但风沙早已将自己和艾比吞没。 …… 约瑟夫回到了挥动手臂的那一刻,就直接转动眼球,去看选定好的交换目标。 又慢了! …… 骑士想要将艾比交换到面前,就必须保证用于交换的东西和艾比一起进入视线。 这让约瑟夫目标的选择变得有些尴尬。可以用于交换的东西都必须稍稍移动眼球才能使用,这就导致自己一定会慢一瞬间! 就零点一毫秒都不到的一瞬间! 第二十七次,约瑟夫发觉这不是办法。 这也是第一次,骑士看着艾比在自己眼前被吞没。 约瑟夫的眼睛里出现了和维塔相似的血丝,他脚下有暗暗出现了鼓起,骑士颤声向维塔问道:“我该怎么做?!” 维塔睁开眼睛:“或许你可以试试不同的顺序。” “什么意……” 他和维塔都被吞没了。 …… 醒过来的一瞬间,约瑟夫就在思考试试不同的顺序是什么意思。 然后,约瑟夫忽然意识到,其实风沙的速度与它袭击的人数呈现反比。袭击的人越多,爆发的就越慢。 证据是风沙袭击的顺序其实是有先后的! 拿着邀请函的人是第一击杀对象。容易杀死的奥罗拉和艾比是第二顺位。有手段逃跑,且未持有邀请函的自己和维塔,以及生命力顽强的沃芙是第三顺位。 而玛丽莲这个几乎杀不死的就很少被袭击。自己的这几次回溯中,她都没有被彻底吞噬。 也许,这瞬间扬起的风沙,就是为了掩饰这点的障眼法? 仍闭着眼睛,抱手仿佛在休憩的维塔是看透这点了,才建议自己不要去追求完美的? 有眉目了! 约瑟夫快速向着艾比扔出了一把飞刀。 飞刀在骑士和他的公主之间旋转,意味着约瑟夫有了三种选择。自己与飞刀交换,让飞刀和艾比交换,或是完全不理飞刀。 而风沙要么因为需要同时瞄准每种可能性所对应的三个目标,从而拖慢自己的速度。要么就是在三种可能性中赌一赌,以最快的速度去仅仅袭击一个目标。 都十分的对自己有利! 这次,约瑟夫选择自己和飞刀交换,开拉近他和他的公主的距离。而地面上砂与碎石的囊肿只出新了一道。 这意味着风沙的主人想要保持自己的速度,去赌这三分之一的可能性! 但约瑟夫的心情仿佛更加沉入了谷底,因为他发现唯一的那到囊肿居然准确无误的出现在了自己脚下。 它赌对了?! 砂石将自己贯穿,约瑟夫懊恼却又略带庆幸的迎来了回溯。 还好……自己有重来的机会…… …… 骑士疲惫了,因为他发现重来在多次都于事无补! 并且,风沙每次的行动不像是在赌,更像是在预言! 无论自己尝试多少次,制造了多少不同的可能性,风沙都只会针对自己生出一道囊肿,并准确无误的猜透自己的真实目标。 不过,还好,只要邀请函在自己手上,就能无限重来,这样,总能找到风沙失误的一次的吧? ……不,不对,不好! 约瑟夫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重来了,但他忽然惊觉,自己已经习惯了艾比在面前被风沙吞噬的景象。 这不对劲! 什么时候艾比的死亡已经在自己心中掀不起任何波澜,什么时候自己已近成为了一个陷在回溯中,因为可以对自己的选择反悔而庆幸不已的可怜虫? 骑士又一次回过神,但这次,手上被他视为珍宝的邀请函,如今已变得极为丑陋而烫手。 艾比亮晶晶的眼睛镶在她伤痕累累的脸上,透过眼镜看着自己,虽然毫无感情的波动,但仍有令人心醉的生命力。 但那双眼睛已经无数次在自己眼前被风沙撕碎了,可自己不知在第几次回溯中已经麻木,让眼前邀请函上不断增多的血红只“卅”遮住了视线。 这次,骑士没有再度交换走。 而只是借助手臂甩动的力量,狠狠的将邀请函扔向地面。 并感到一阵如释重负。 …… 对于奥罗拉来说,她只是看到沃芙拿到邀请函后,吵吵嚷嚷的说了什么。在自己身边的约瑟夫就把那张卡片抢过,却在下一刻失魂落魄的就想要把它往地上摔。 风沙涌动,修女条件反射的接过,却在下一刻,看到自己反反复复的接过了许多次邀请函。 咦? 哦,这就是回溯吗? 自己仅仅在接过它的这一瞬间,就被干掉了这么多次? 好丢人! 不过,也许是因为自己每次回溯间的间隔太短,让奥罗拉的思绪得以诡异的延续下来。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接过了邀请函,奥罗拉在心中快速的做好了准备。 然后,魔法发动!幻术,护罩,大风!转瞬之间,奥罗拉便将所有能够瞬发的魔法全部抖出,意图防御,以及伺机反攻! 并都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护罩拖慢了风沙的爆发,大风吹歪了砂石的准头,这也是第一次,修女没有在第一时间看到自己再次接过了邀请函。 但幻术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并且还有些熟悉。 就像之前在大森林中那些碎掉的“蛹”一样,每一粒沙子,都似乎有自己独立的意识! 她就像置身于一群拥有统一意识的庞大生物群中,让幻术的攻击无法锁定具体的目标。 这就是为何维塔的敌意探测无法确认敌人的原因所在? 修女好像把握住了什么东西,但没来得及往下想,就看到砂石似乎改变了战术。 它仍保持着之前的迅捷,却没了之前直接将人穿成筛子的暴戾,反而是“柔和“的开始去覆盖修女的魔法,并逐步加大力量。 防采集自动加载失败,点击手动加载,不支持阅读模式,请安装最新版浏览器! 第一百九十四章 伏波的礼物 维塔刚刚浅浅的睡着了。 不是故意的。 尽管37次高频率和快速的回溯,每次都要绞尽脑汁,去思考破局的方法,早已对是在压榨自己的精神,但这并不会让一个高度紧张的人入睡。 让维塔感受到不可抵挡的睡意的,是一根指头。 曾属于伏波的指头。 维塔倚靠着的财宝堆具有令人舒服的流动性,配合上它的光芒,简直是再豪华不过的床铺。 伏波之指稍加诱导,睡魔的到来便轻而易举。 之后,维塔进入了梦乡,并在睡梦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之前很长时间都只像是一个尸块的伏波之指,此时竟然隐隐有了血色。 …… 亡命徒坎蒂丝,豁牙帮派中唯一的女成员,正双手插在沙地之中,低着头,像是经年的腐尸,又像是瘫痪已久的病人,一动不动。 炽热的地面早已将她的大腿烧伤,原本悉心涂抹过无数化妆品的嘴唇也像破麻布一样皱皱巴巴。 唯有伤痕累累的脸还保持着昔日姣好的形状。 她插进沙地的手旁,有一把枪。 里面只有一发子弹。 而枪的位置似乎也经过了无数次检验,摆放的恰到好处,好到只要坎蒂丝把手抽出,就能顺势给自己的太阳穴来一枪。 一张背面同样写满血色“卅”字的邀请函,如今好端端的别在她的帽子里。 枪已经不是她第一次使用了。 坎蒂斯风沙的速度其实并不是最快的,集中于一点也就与猎豹的扑击相当。而且想要保持杀伤力,能展开的范围也并不大,最多也就几张桌子的面积大小。 坎蒂斯能做到让维塔一行觉得风沙鬼神莫测的原因,就是她的攻击一旦受阻,就会立马给自己的太阳穴来上一枪,回溯后再次尝试,不行的话就再来一次,两次,无数次! 直到找到攻击的最优解。 头骨上薄薄的太阳穴已经身经百战,并且,她有信心继续这样作战下去。 她的意识顺着双手注入地面,弥漫在了砂中。 …… 几秒钟前,维塔浅浅的进入梦乡后,忽然间回过了神。 他又一次梦见自己身处于黑暗中。 维塔愣了片刻,抬起黑曜石义手,上面装着的伏波之指开始隐隐发热。 “嘿,伙计,好久不见。”梦境中的黑暗中居然有人坐着,在向维塔搭话。 维塔抬头,发现是个熟悉的人。 是他“自己”。那个在大森林中,因为孵化而出现的另一个他。 维塔点头,四处张望一番:“你在这里做什么。” 另一个他站起,维塔看到其右手仍只有拇指和小指。 他说道:“探索这片黑暗。” 维塔凝目四顾周围的黑暗,问道:“你发现了些什么?” 另一个他笑了笑:“很多,比如……”他像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样东西,扔向维塔:“这个。” 黑暗竟然没在那样东西脱手的时候把它吞噬,维塔讶异的接过,没想到接住后更加讶异了。 “一根用过的火柴?”维塔问道。 “是你非常熟悉的火柴,”另一个他用左手指了指:“还记得吗?你刚被眷顾时,玛丽莲扔进来的那一根。” “我记得还有只鸡。” “这我就没有找到。” 维塔轻笑:“真是有趣的发现,”又顿了顿:“能帮我找样东西吗?” “我知道,你想找的是这个。”另一个他拿出了曾经被黑暗吞噬掉的邀请函,向着维塔走来:“给你。” 但维塔却往后退了一步,说道:“站那别动。” 另一个他驻足,维塔才接着说:“像你刚刚把火柴扔过来一样,把它扔给我就行。” 维塔看着对面那与他有着完全相同面容的他,看着黑暗中涌现的无数铁线虫在其身上来回啃啮,撕咬,游动。 可连一丝印记都无法留下。 另一个他耸了耸肩,将邀请函像是飞牌一样扔过来。 维塔接住,点头,同时用牙狠狠的咬下自己的舌尖。 疼痛让维塔快要从这梦中醒来了,而他仍然紧紧的盯着另一个自己。 看到了另一个自己身上燃起的滔天敌意。 这股敌意像山一样的恣意红蛇,鳞片反射的光辉,几乎要将黑暗完全染成血色。 但出于某些原因,蛇还装的温良谦恭,没有向维塔露出两根尖利剧毒的毒牙。 …… 维塔醒来,入眼所见,就是奥罗拉脸色苍白,盯着自己手上邀请函的一瞬间。 他仍抱着胸,黑曜石义手微不可察的一捏。 捏到黑色手心中只有一样东西。 是一根用过的火柴。 伏波之指再一次失去了所有的生机。它可以扭曲梦境与现实的隔阂,并能将黑暗曾经吞噬的东西又一次带回这个世界。 想通了这点后,维塔动了起来,看着奥罗拉的脸色,内心当中充满歉意。 自己还要对伙伴们做更过分的事情呢。 …… 坎蒂斯的嘴角无意识的露出了一丝微笑。 这次真的很顺利。 看来自己的太阳穴能放松一下了。 自杀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 奥罗拉已经缓过了劲,但她的表情依旧狰狞。 因为她觉得自己几乎是这死亡接力的最后防线了。 剩下的伙伴中,玛丽莲因为几乎不会死而无法使用回溯。至于艾比,她怎么都不可能让自己的学生去冒这么大的险。 可这时,维塔却走到她的身边,捏住她手上的邀请函:“差不多了吧。” “咦?”奥罗拉瞪大眼睛:“你有办法了?” “没有。”维塔这么说道。 奥罗拉却不信,因为维塔眼睛里分明闪烁着必胜的光芒。 这种眼神奥罗拉很熟悉,所以她不自觉的放开了手。 维塔点头,将邀请函抽走。 然后抬手就将这张卡片往远处扔去,并扭头就跑! 奥罗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风沙吞噬了。 …… 坎蒂斯微微蹙眉,这是无数次回溯中没见过的情况。 要重来吗? 不,不用,自己是想要那张邀请函,而卡片现在不是他们任何人持有,也许,是维塔情急之下使出的昏招? 也许是个机会? 吞噬掉奥罗拉的风沙转向,却因为没有回溯获得的情报而慢了些许。 约瑟夫和玛丽莲同时发现这是个机会,也没有细思维塔为什么会这样做。 骑士奔向艾比,玛丽莲奔向维塔。 而维塔又从相框小门中掏出了两样东西。 两颗手雷。 手雷掷出,分别投向约瑟夫和玛丽莲。 在两人的眼中渐渐放大。 …… 坎蒂斯现在完全摸不着头脑,回溯给她的经验太过好用,以至于超出了她已经司空见惯的可能性后,反而开始踌躇起来。 维塔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被坎蒂斯通过手注入无数沙中的意识在同时思考,观察。 观察到维塔似乎是在往他扔出的邀请函那边奔跑。 女匪徒用她的经历和习惯,得出了一个结论: 维塔也许是想通过忽然投掷邀请函的动作分散他同伙的注意力,然后找准机会自己开溜? 乌合之众? 风沙聚集,被手雷把邀请函给炸坏,可就要错过这不知回溯了多少次,才仅仅出现的这一次大好局面了。 坎蒂斯决定看看这次往下是个什么结果。 不管怎么样,她占了先手,而且自己新得的眷顾拥有非同一般的射程。 优势在她! 第一百九十五章 作弊 两颗手雷在约瑟夫和玛丽莲眼前越放越大,这来自平日里最信任队友的偷袭完全打乱了他们的节奏。 玛丽莲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伸手就握住了手雷往,远处扔去。 可维塔是计算过它的引信的,手雷脱手的一瞬间,剧烈的爆炸便发生了。 玛丽莲抬手想要去阻挡弹片,但,她的余光发现手雷中爆出的弹片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好看的音爆,大部分贯入了自己的身体,小部分却越过自己,直直的朝维塔身旁飞去。 而维塔居然背对着手雷,根本没有任何闪避的动作。 几乎是毫无犹豫,玛丽莲便引爆了自己的双脚,以超越弹片的速度瞬间来到了维塔的身后。 玛丽莲要帮维塔挡下这些弹片! 但,以目前的速度来说,她也是个质量更大,杀伤力更加惊人的“弹片”而已。 所以,玛丽莲在来到维塔背后,替他挡手雷前,就必须小心的,往反方向再引爆自己一次,从而减慢自己的速度。 真的需要非常非常小心,自己也是个大炸弹,如果操作不好,对维塔的伤害将是手雷的十倍百倍。 一声微小的爆鸣后,玛丽莲减速,她在心中开始雀跃,自己做到了! 噢! 成功挡住了弹片,也没让自己把维塔给轰飞! 她想把维塔马上拍醒,然后赶紧跟他诉说自己的进步。 却在下一瞬间,看到维塔转身,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 …… 维塔这一刻拿出了两把枪。 一把对准身后,一把对准艾比。 视觉和听觉都被自己催动到极限,就是为了把握最完美的一瞬间。 这一瞬间来了,约瑟夫出现在了艾比身边,微小的爆炸声在自己身后传来。 维塔咬牙,双手同时扣动扳机! 两名伙伴都被击中了,骑士错愕的朝他看来,却看到维塔停步,转身,往暂时失去意识的玛丽莲嘴里塞了什么东西。 又是一颗手雷! 玛丽莲被维塔推远,骑士又被补枪。在一声彻耳的爆炸后,两名伙伴失去了战斗力。 维塔微不可查的吐了一口气,又看向了沃芙。 沃芙还没从不断的失败中缓过气,抬头就看到了维塔对自己伙伴下的毒手。 狼外婆愣了愣,又看到维塔的手又举起了了枪。 沃芙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下一个是我?” 维塔点头,手指搭上扳机。 风沙汇集,沃芙开始认真思考是风沙温柔一些还是子弹轻松一些。 身为科学家的沃芙马上有了想法,她的手摸上自己的脸,对着维塔恶狠狠的龇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然后,她兽化的肌肉用力,直接挤爆了自己的脑袋。 沃芙还带着眼泪的竖瞳滚到了维塔脚边,而邀请函离维塔还有四五米远。 只剩下艾比了。 小姑娘好奇的歪头:“你也要杀我吗?” 维塔微笑:“不。” 然后抬手,将枪管含在嘴里,在心中默默的说: 我要开始作弊了。 …… 坎蒂丝分散在沙中的意识震惊于维塔的一系列对自己同伴痛下杀手的操作。 然后看着维塔饮弹,让自己的后颈处爆出一团血花。 独留下不管尝试过的多少种可能性,都没有对自己产生过一丝威胁的艾比。 邀请函就摆在这惨烈现场的正中央,没有一个人能够碰到。 坎蒂丝内心挣扎起来,这到底是不是一个陷阱? 一定是的吧,否则根本无法解释维塔这一系列犹如癫狂的行动。 不过……就算这是陷阱,其中央所放置的饵料也过于诱人了。 也许这就是豁牙老大一直说的“阳谋”? “阳谋”让坎蒂丝就算明知这是陷阱,也没办法不去咬这个钩。 不过,就算咬钩又如何呢?邀请函在手,相较于没有回溯能力的人来说,自己就是无敌的。 她将早已被沙地烫伤的手抽出,一瘸一拐的,往山谷中的列车车厢走走去。 …… 维塔又一次让意识在黑暗中苏醒,并条件反射的捂住自己的脖子。 刚刚的饮弹是有讲究的,被蒸汽推出的子弹只是堪堪贯穿了自己的后颚,没有直接破坏脑干。 尽管如此,维塔也把自己打得进入了“弥留之际”。 这是维塔所猜测的,让自己的意识进入黑暗的方法之一。 而黑暗中的另一个自己一改之前的和煦与亲切,只是坐在那里,面带明显的讥笑。 维塔朝他打了个招呼,然后轻轻开始揉搓义手上的多洛之指。 多洛之指通过沃芙滚在地上的竖瞳传回了画面,维塔得以窥探真实世界中所发生的事情。 果然,风沙停止了! 在无数次的回溯与重来中,维塔早确定了它的目标就是邀请函。并且,风沙只能攻击,并不能把邀请函直接裹走。 否则,只要把他们的手脚打成筛子,再一阵风吹走邀请函,又有谁能追得上? 费这么多心思把他们全干掉,不就是为了解除这附近的威胁吗?! 这也侧面说明风沙的本体是个脆弱的存在! 维塔冷笑,既然你想要邀请函,我就把它放在营地中央;既然你想要解除威胁,我就帮你解除。 你过来拿啊! …… 维塔的身体仍在失血,而这次,曾经给了他新的身体的伏波之指很明显没有回恢复到重塑肉体的程度。 维塔感觉自己越来越冷,但营地之中却迟迟不见动静。 他伸手,发现铁线虫已经开始啃啮自身。 另一个他讥笑:“你好像很疼。” 维塔却没有说话,只是在尽力拖住死亡到来的脚步,每多拖一秒,就能延缓回溯一秒。从而,让这未知敌人有更充足的时间到来这里。 这是维塔作的第一个弊,他看上去是把邀请函扔了,实际上,在这可以打破现实和因果的黑暗中,他仍持有另一张邀请函。 那张卡特给他的,本应被黑暗吃掉的邀请函。 而此时,死亡的脚步临近,在维塔几乎无法再拖下去时,沃芙失去生机的眼球中,映入了一个人影。 坎蒂丝来了,她看着周遭的一地狼藉,努力站稳:“我来了。” 艾比歪头:“你好。” 维塔的意识在黑暗中说道:“我抓到你了。” …… 坎蒂丝讶异的看着地上忽然挣扎起来的维塔:“你没死?” 维塔翻身,咳掉卡在喉咙中的血污,坐在地上,捂住伤口,虚弱的说:“一点小技巧。” 女匪徒耸肩,举起那只有一发子弹的手枪:“好吧,我就在这。你能做什么呢?你的所有同伴都被自己干掉了,别告诉我你的杀手锏是这个小姑娘。” “不是,‘现在“的我什么都做不到。”维塔点头:“果然,你不是随手就能用这么恐怖的风沙的。”他又看到了坎蒂丝手臂上的烫伤:“是把手插在地里才能用?用个花盆把土装起来如何?” “现在的你?”坎蒂丝没理会维塔的干扰:“说的你好像还拿着邀请函,还能回溯似的。” “我可以,并且,我还有一句话和你说。” “什么?!” 维塔笑了笑:“如果你还有未来,记得一定要补刀。” “就让我们在过去再见吧。” 坎蒂丝马上把枪口回转,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可维塔捂着伤口的手指已经顺着子弹造成的可怖隧道中,插入大脑,来回搅动。 嘶,真疼。 真嗨! 一阵晃神,维塔用尚且在黑暗中的邀请函完成了回溯。 这是他作的的二个弊。 一般来说,邀请函所能回溯到的时间点,是持有者触碰到它的一瞬间。 防采集自动加载失败,点击手动加载,不支持阅读模式,请安装最新版浏览器! 第一百九十六章 车夫 玛丽莲的声音让维塔一下子放松下来,他低声对她说了一句“抱歉”,在玛丽莲不解的目光中,开始揉捻自己的手指。 一秒钟都不能耽误! 义手上的阿曼达之指,皮肉在疯狂生长,维塔握拳,去寻找“刚刚”与坎蒂斯见面,从而捕获的敌意气息。 每个人的敌意都不一样,而阿曼达之指得到强化后,也给维塔带来了许多困扰。 觉得他穿的和丘陵格格不入会有敌意、觉得他的脸太白会有敌意、觉得他挡住欣赏奥罗拉和玛丽莲的视野会有敌意…… 无处不在的敌意就像牛皮糖,一不留神就会沾上。而维塔觉得有时招惹上敌意的原因,与邪神的注视莫名其妙程度不相上下。 所以,在这浩如烟海的纷杂敌意中,维塔很难找到风沙的主人究竟是谁,在哪里。 更不用说他们在车厢附近时,从遇袭到暴毙间隔最长也只有半分钟。 根本没有时间去搜寻风沙的主人。 所以才要回溯到现在,一个时间想对宽裕的时间点! 维塔起身,直接开始往自己认定的方向奔跑,同时大吼道:“玛丽莲,带我走,全速前进!” “背着我走!” 此时约瑟夫尚在远处,让他交换过来尚需时间,而玛丽莲的全速比奔马还要快! 女匪徒就在这个方向! 为什么女匪徒不在自己尚在观察卡特营地时就下手、而是要在自己犹豫了片刻,才决定开溜的半途中,才用风沙袭击自己呢? 结合她眷顾发动并不方便来看,一种合理的猜测就是现在的她根本还没有准备好! 玛丽莲毫无保留的信任维塔,她两步冲到维塔身边,一只手就把维塔捞到自己背上:“要多快?” 维塔从相框小门中拿出沃芙的胃酸:“有多快要多快。” 然后,拧开瓶盖,朝玛丽莲嘴里喂去。 玛丽莲擦擦嘴角,轻哼:“你可要帮我买新衣服!” 然后,便是一连串的引爆,再生,引爆!再生! 不远处的沃芙看到两人像流星一样,几乎是瞬间消失在原地,眨眼:“哎呀?这是他们俩培养的什么新兴趣?” 她身边的艾比没有说话,只是忽然抬起双手,挤了挤沃芙的脸。 这张脸似乎在自己面前“啪叽”的爆炸过,声音十分悦耳,让人印象深刻。 …… 坎蒂斯默默走下了那黑色阴冷的豪华马车,望向隐藏在阴影中的车夫:“就是这吗?” 车夫没有回话,只是等在这里,像一座恒古的石像,一动不动。 女匪握了握自己腰间只有一发子弹的手枪,忍住给车夫来一枪的冲动,回头,想要去寻找一个隐蔽的地方。 坎蒂斯新得到的,被她视为魔法一般的能力,因为在使用时会把意识注无数砂砾中,自己的肉体便会极度脆弱。 一只不知道哪里窜出的蛇都能要了她的命。 而阴冷的车夫显然不会给自己当保镖。因此,寻找一个暂时安全的地方就十分的有必要了。 所幸,这样的地方有很多,最近的一处甚至离马车都不是很远。 坎蒂斯走到那,先把可以随时用来自杀的枪放在地上,然后,再慢慢试探着坐下。 因为这里的地面被太阳烤的滚烫,一想到待会儿还要把双手完全插进地面,她就感到一阵牙疼。 坎蒂斯完全坐了下来,然后把藏着邀请函的帽子摘下,扔在地上,又马上将其捡起。 持有者得到邀请函的瞬间就是回溯的时间点,坎蒂斯是在利用这一特性。 现在,万事俱备,是时候发挥自己新得到的眷顾了。 坎蒂斯伸出自己的手指,却在指甲触碰到地面时,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震动。 从大地那头传来的震动。 接着,便是空气中似有若无的响声: 爆炸声。 现在吹的是顺风,但女匪徒却感到有灼热的石子飞到了自己脸上。 响声前一刻还仿佛远在天边,下一秒却感觉它飞沙走石的爆在了自己耳前。 女匪徒还没来的及把手插进地面,就看到一个裹着火焰的残影! 玛丽莲的背部完全在燃烧,她却在竭力保持自己怀中的玩好,因为,那里抱了个打开的相框小门。 维塔身处黑暗中,用手撑着门框,通过打开的门看着外面:“就在那里!把我扔过去!” 玛丽莲已经将自己的声带都当做爆炸的材料消耗掉了,闻言在两步奔跑的间隙,抬手,将小门掷出! 也就是经过沃芙改造的门框可以承受这惊人的速度而不散架,小门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朝坎蒂斯所在的沙坑砸去。 坎蒂斯是在听到小门磕在地上的声音才反应过来的,她一边在懊恼自己为什么会浪费这么多的时间,一边马上想拿起手边只有一发子弹的枪。 可维塔已经借着小门在地上滚动的惯性从里面钻了出来! 他的靴子在沙地上滑出一道沟壑,维塔将重心靠后,直直的朝着坎蒂斯的肚子铲去! “砰!”维塔的脚踢上了女匪徒,所传递的冲量让坎蒂斯身体后飞! 但仅有一发子弹的手枪却没有让坎蒂斯触发。此时女匪却又陷入了二选一的犹豫中,是枪击维塔,还是用它来自杀? 维塔没给她继续犹豫的机会。 极为擅长格斗的他直接在两人滑行时,捏住了女匪徒的手,轻轻一绞,便让枪支脱手。 坎蒂斯意识到已经晚了,自身被踹飞的滑动接近停止。她挣扎片刻,却感到自己的身体被翻过,然后四肢关节传来钻心的剧痛。 维塔将坎蒂斯的手脚关节全卸了,并对她能插进地面的双手尤为照顾。处理完后,维塔还很绅士的脱下衣服,放在女匪徒身下,把她和地面隔开。 然后,开始仔细搜索坎蒂斯身上的邀请函在哪里。 女匪徒面色惨白,颤声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们以后见过面。” “杀了我,快点!” “我会的,在找到邀请函之后。” 坎蒂斯咬牙:“你到底知道多少?” “知道的不多,比如,拍卖会是什么我就不知道,”维塔检查完了她的衣服,开始搜索她的帽子:“喔,这不就在这吗?” 维塔将帽子扔掉,把邀请函收起,然后用手箍住了坎蒂斯的脑袋:“还有什么情报,想说的话跟我讲讲,不想说也没有关系。” 坎蒂斯沉默片刻,忽然惨笑道:“如果我还能回到过去,我一定不会让老大去碰那笔记本。” “……笔记本?” 坎蒂斯没有回答他,只是用自己的眼睛瞟了一眼华丽的黑色马车所在的地方。 车轮撞击地面的声音隐约从空气中传来,玛丽莲此时也终于赶到了维塔身边。 两人对视一眼,维塔对坎蒂斯低声说了句:“晚安。”便扭断了她的脖子。 然后,玛丽莲再度背起维塔,朝着车轮的声源处奔去。 玛丽莲修复好了声带:“还有沃芙奶奶的胃酸吗?” “没了。” “切!” 玛丽莲暗骂一声,继续往前冲刺。 直到他们看到了豪华马车的背影。 但,马车和他们之间似乎总有一层似有若无的隔阂,哪怕玛丽莲的脚步再快,也无法拉近哪怕一丝的距离。 维塔皱眉,抖开相框小门,进入黑暗。 似有若无的隔阂完全无法影响到黑暗分毫,维塔得以锁定了属于马车上门的结构。 然后,自黑暗中接近,抬脚便将这连接着马车的门踹开! 门板狠狠地撞在终日隐藏在阴影当中的车夫后背,让他失去平衡。而维塔则探手,用冰冷的黑曜石掐向他的脖子: “再装神弄鬼?” 却在下一瞬间,感觉入手的脖子手感十分的奇怪。 比寻常的人粗的多,其上还覆盖了坚硬的“头发”。 而且,这个阴冷车夫的体重比寻常人要大,维塔皱眉,用另一只手臂和双脚撑住车厢,全身发力! 才堪堪把阴冷车夫甩下马车。 车夫壮硕的身体在地上打滚,维塔跳下马车,来到马车旁边,踢飞了车夫一直戴着的帽子。 看到了他的真容: 是一只猪。 一只黑脸短毛,长喙大耳,嘴里藏不住的两根獠牙反射着阳光,脑后又有一溜鬃毛,穿着衣服身体粗糙而黝黑的猪。 它被摔得鼻青脸肿,用它的蹄子捂住拱嘴,不断“哼哧哼哧”的叫着。 第一百九十七章 谜语 维塔一行最终没能吃上杀猪饭,因为阴冷马车唯一的乘客坎蒂丝已经被他扭断了脖子,而知道马车从哪来的,也就只有这个穿着衣服,品种却是猪的车夫了。 在这之后被交换来的沃芙掀开车夫的耳朵,低低的说了些什么,有着壮硕身躯的它便抖得像筛糠一样,却仍然乖乖的坐在马车位上,把八匹马的缰绳和自己的蹄子拴在了一起。 玛丽莲把玩起本属于坎蒂丝的帽子:“沃芙奶奶,没想到你还会和猪说话呢。” 沃芙用食指顶起了自己的鼻子,学起猪叫:“哼哧哼哧,就像这样说……噗哈哈,开个玩笑。放心,我和它商量好啦!它会直接带我们去拍卖会的所在的。” 奥罗拉却是用手在猪皮上抚摸了两下:“就连我们的骑士都不会骑马,而猪是怎么会驾驶马车的?” 约瑟夫感到被冒犯了,奥罗拉接着问道:“它会不会其实是个人?只是被某种奇异的现象扭曲成了动物?” 沃芙“啪”的一声拍在猪脑袋上:“放心,我可以百分百打包票,这位猪猪先生在它长达一年零两个月的生命中,自始至终都是猪猪,从未作为其他任何生物活过……我刚刚问出来哒!” 维塔点头,再一次检查了遍马车后,才对骑士说道:“约瑟夫,关于马这方面,你应该向它学习一下。” 然后,登了上去,没给约瑟夫抗议的机会。 马车开始缓缓行驶。 …… 第一次出远门就坐上了陌生马车的修士亨利,终于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 马车内部的气氛不同于其外部所展现出的阴冷,展现出了温暖而柔软,充满了好闻的,让人昏昏欲睡的味道。 如果车厢里只有亨利一个人的话,那他肯定会就这样睡过去了。 但车厢中还有另外两个乘客,看上去都十分的不好相处。 其中一个是有着橘色头发的女人,双手搭在坐背上,翘着二郎腿,一人霸占了一整排位置,使得亨利只能和一个瘦高的老头子坐在一排。 马车很宽敞,倒并不显得拥挤。 而问题在于,亨利从其他两人身上,感到一股针对于对方的淡淡敌视。 他们之间有过节?还是说他们并不认识,只是豪华马车中的环境造成了这敌视的气氛? 是时候跳车了,否则可能卷进一场近距离的肉搏中。 亨利悄悄扣了扣马车门,却发现它不知何时已经锁死。 修士只能尝试通过聊天来搞清自己身处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 于是亨利清了清嗓子:“诸位,日安。” “……” “……” 橘发女人和瘦高老头都没理他。 当然,亨利并不会感到气馁,而是接着说:“这间马车真是奇怪,明明没有窗户,却不会感到空气变得污浊,” 然后,修士的目光明显的在两人脸上扫过,笑着说:“这很神奇,不是吗?” 橘发女人还是保持着沉默,但亨利旁边的瘦高老人却忽然转过了头:“你……对这个很好奇?” “嗯……有些?”亨利心说聊天聊地聊空气不是聊天的标准起手吗?我对这个真没有太大的兴趣啊。 但瘦高老人却忽然踌躇而畏缩起来:“我……我的话可能比较多,你……能忍受吗?” “嗯,也许?” “太好了!”瘦高老人像个孩子一样雀跃起来:“我们可以用穷举法来解答你的问题,只需要几个条件而已!” “嗯?穷举法……” “是的,我大脑的算力足以支撑穷举的消耗,现在,来听听我的推算吧!” 亨利一脸迷茫,却用余光瞥见橘发女人默默的捂住了耳朵。 老人开始了: “条件一,当旋涡的幕墙,惊扰被发掘的高耸入云;” “条件二,被黑流扯动,与中心罪人相吸引;” “条件三,仰望星空的狂妄悠长之梦;” “条件四,无可触及的永远;” 亨利一个字都没听懂,但老人似乎越说越起劲: “结果一,永不到来的破碎;” “结果二,平等的钥匙;” “结果三,耳边清唱的扭曲安眠。” 老人像是经历了一场剧烈的脑力活动,却因为口干而暂时停下,他亮晶晶的眼睛却诉说着自己的“穷举”没有结束。 但橘发女人冷冷的开口了,亨利莫名觉得自己正面对着一只慵懒的猛兽。 她说道:“谜语人请给我滚出车厢。” 老人忽然卡了壳,刚刚诉说的兴致一下子被打断,只能委屈巴巴的在那里正襟危坐。 亨利松了一口气,却发现老人的眼睛仍不时滴溜溜的看着自己。 然后,有些话痨的老人继续小声说道:“你想追寻的答案,都在我刚刚说的结果里啦!” 亨利无语,先不说自己没追求什么答案,老人说的这几句话和空气为何会保持清新也完全没有关系。 然后,老人悄悄看了一眼橘发女人,又指了指自己:“我是阿比斯努拉克,很高兴认识你。” 阿比斯?亨利知道这是古语里“深渊”的意思,有文化的人不会用,不知道的人会觉得太拗口。 这是个假名?亨利悄悄得出了结论,于是又看向橘发女人:“女士,很高兴认识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狮子。”橘发女人说完,便闭目养神,俨然拒人千里之外。 亨利心中有谱了,一个“深渊”,一个“狮子”。自己要报真名就太傻了。 修士看着自己画出的完美的手,是按照曾经在酒馆里所见过的最厉害的赌徒画的。 所以,亨利抚胸,故意露出手背:“幸会,各位叫我赌徒就行。” 狮子却笑了起来:“赌神阁下何必自谦?你的大名就算是在丘陵,也是很多人的榜样。” 亨利哑然,心说你大概是认错人了,但双手却不自觉的拉了拉衣服:“过奖,过奖。” 狮子却只是打了个哈欠,忽然敲了敲车厢壁:“感觉到了吗?速度减慢了。” 亨利有些紧张:“是……要到目的地了吗?” “也许。” “那……狮子小姐,您知道这目的地是哪里吗?” “嘿,我怎么知道?邀请函上又没写。” 亨利瞳孔地震,邀请函?!什么邀请函?来这还要邀请函的? 修士咽了一口唾沫:“那……女士,能让我看一看你的邀请函是什么样的吗?” 但没想到狮子却发出了一声嗤笑:“赌神阁下,这就开始了?” 亨利张了张嘴:“……狮子小姐,我以为你是个不喜欢谜语的人。” 狮子饶有兴致的看着亨利:“你不知道?” “我也不喜欢谜语。”亨利不想落了下风。 “……友情附赠两个忠告,”狮子感受到马车渐渐挺稳,起身:“第一,保管好自己的邀请函。第二,别让人知道它在哪里。” 车门打开,狮子先一步下车,四下张望一番,在车夫的引导下,走进了一个类似于更衣室的地方。 亨利的目光趁这机会也往外看去,引入眼帘的,却是狂欢般的姹紫嫣红。 第一百九十八章 拍卖会 亨利忽然发现不太妙。 狮子下车,进入那片火红的狂欢后,隐隐约约在手上翻出了一张白色的卡片,给那里的立着的侍者看了一眼。 接着,头也不回的往前面走去。 她所拿出的大概就是那张邀请函了,是亨利根本没有的东西! 冷汗在他额头缓缓流下,亨利发觉自己似乎遭遇了人生中最大的危机之一。 天知道能在丘陵中央,在这粮食短缺,土地盐碱化的地方还能办起一场狂欢的人,知道自己没有邀请函的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汗水汩汩而下,亨利已经在想象自己是怎么被人干掉的了,但把他拉回现实的,却是阿比斯的一句话: “小伙计,你的汗是黑色的。” 黑色?亨利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发现自己的手完全被染上了泥土般的脏污。 自己的脸是画上去的!而画纸被汗水抹花,是自己经常遇到的巨大问题之一! 修士赶紧低下了头,用手遮住自己的脸。 但瘦高老人却是神经质的摇起了头,嘴里嘟囔着:“一张脸,一段愤怒,一把匕首,一次伟大的陨落……” 这时,车厢外部传来了“砰砰”的敲门声,亨利诧然抬头,发现车门已经被打开了一个小缝。 侍者模样的人想要往里探头。 但,阿比斯忽然站起,用他竹竿似的肢体撑住了正要打开了门,嘴里大声说道:“嘿,下一个是我!” “什……”亨利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老人将手伸进了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张卡片,和外面的人说了几句话后,便转回了头:“阿比要告诉你,请集中精神,‘赌神’先生。” 然后,自称阿比的老人给亨利全方位的,360度的看了一眼卡片后,他瘦高的身体才像无骨的鱿鱼一样滑了出去。 集中精神?亨利回忆着卡片上的几个“卅”字,若有所思。 几秒钟后,车厢门再一次被打开,一名将身躯隐藏在红色礼服下的侍者探进了自己的帽子,没有说话,只有两个反射着光亮的眸子像是在邀请,又像是在审视。 侍者很快让出了道路,因为亨利过关了。 他只看到赌神站在车厢内部,威风凛凛,充满自信。手上拿着一张洁白的卡片:“希望这有配得上我的赌局。” 然后,亨利稳健的走出车厢,同时搓手,毁掉了自己画出的邀请函,让它的笔触在空气中消散。 但在他人看来就像是用绝妙的手法将其隐藏在了什么地方。 侍者似乎被他精妙的手法所折服,愈发的恭敬,伸手,替张开双臂的亨利解开了外套。 但亨利心中却没有丝毫得意的情绪,反而,是在尽力隐藏自己内心中的惶惑与不安。 因为他看见了侍者的真容。 见鬼,这居然是一只穿着红色礼服的,礼仪和态度都无可挑剔的…… 卷毛狒狒…… …… 维塔觉得周围甚是荒凉。 几只乌鸦在头顶盘旋,车厢的盖板已经被打开数个隐蔽的观察缝,能让维塔一行得以观察外面的环境。 地面上由车轮碾压出的土路越来越明显,说明这里离人的聚居区越来越近。按常理说,应该能在路边看见因为盐碱化的土地而发愁的农人,又或是饥肠辘辘的牛群了。 又或是前几分钟还是淳朴居民的剪径强盗跳出来,想要抢劫这架华丽的马车。 但没有,只有掺杂着盐的黑白的土地,以及偶尔滚过的,正在高盐度的环境中挣扎求生的风滚草。 奥罗拉叹了口气:“这附近一定会遭受饥荒,也许就是这个月,他们就没粮食吃了。” 沃芙正在把从坎蒂丝尸体上割下来的腿装在自己身上,似乎对布满了老茧的脚指头十分不满意,闻言却摆了摆脚丫:“是吗?我看未必。” 奥罗拉挑眉:“嗯?这里像是能种出粮食的样子吗?” 狼外婆狠狠地把脚皮全部撕下,龇牙咧嘴的说:“闹饥荒的前提是这还有能饿肚子的人,但这里人都没了,还谈什么饥荒呀?你说是吧,猪猪先生。” 车夫哼哧了一声,通过蹄子拉动缰绳,缓缓加速。 奥罗拉一瞬间觉得她的逻辑无懈可击,正在想怎么反驳,就听到维塔忽然开口: “天上那些乌鸦好像一直在跟着我们?” 合格的狗腿子沃芙马上敲了敲车厢:“喂!猪猪先生!问你话呢,天上的乌鸦是不是你的同伴?!” 车夫委屈的哼哧了几声,狼外婆又转过头来:“它说它不懂鸟语!” “它不懂,你应该懂吧?” 沃芙羞赧的低下头:“我只对和哺乳动物交流略有研究,乌鸦……确实是在我能力之外了。” 维塔只能收回自己的目光,靠在车壁上:“现在开始,保持警戒。猪能当车夫,乌鸦当侦察兵也没什么奇怪的。” 接着,维塔悄悄掏出一颗眼球,黏在车厢之外,就收回目光,堵住了观察孔。 眼球一直在观察上方的乌鸦,却忽略了马车缓缓走过的小桥。 小桥下是一条河流,流动不息的它需要很久才能净化掉周围土地的盐分。 才能将用它已经完全不适宜生物生存的水体,净化掉里面漂浮着的死鱼螃蟹。 但,使得河水水质变差的,不仅仅是盐分。如果凑近去闻,会发现河面上,竟然氤氲着一层酒气。 甚是香甜。 …… 亨利接过狒狒侍者递过来的白色酒水,忍不住喝了一口,感叹自己从来没喝过这么奇怪的酒! 酒香虽浓,却隐隐透着一股河水的腥气,以及一种盐水的苦味。 他不得不把酒杯又放回侍者的托盘上,凝目四顾,想要寻找能够搭话的“人”。 直到刚刚下车时,亨利才发现这里并不是人类的狂欢。 而是属于动物的。 甫一下车,飞驰的,戴着礼帽额单片眼镜的乌鸦便抢走了亨利的帽子。接着,无数尖利的喙便在亨利身上来回啄食。 起初,修士还不明所以,因为其他马车上下来的乘客也遭遇了同样的境地。 直到某位乘客忽然大叫一声,一只乌鸦从他身上飞起,嘴里多了张洁白的卡片。 一时间,所有穿着衣服的动物忽然动了,兽爪,尖牙,利角,发疯似的朝那失去了邀请函的人突去! 几秒钟后,狒狒侍者才堪堪回来,它的衣兜鼓鼓囊囊,开口处拖着一截仍在滴血的大肠。 “保管好自己的邀请函。”狮子的忠告回荡在耳边,亨利心中发苦,但只能保持风度和威严,对着狒狒说:“劳驾,这里的盥洗室在什么地方?” 修士想要开溜。 可没想到狒狒抬起自己的手指,黑色的指甲直接指向了路边。 那里,一头穿着燕尾服的老牛掀起衣摆,解开裤子,半蹲下来,对着亨利颔首执意。 亨利直接回头,对狒狒说道:“我忽然不想去了,直接进入正题吧?这到底有没有我所期望的赌局?” 隐隐的,修士听到老牛那边传来闷雷般的“噗噗”声。 …… 维塔感觉马车渐渐停下,隐约听到了外面的声响,皱眉道:“这是什么?” 黏在外面的眼球终究不能转动,视野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玛丽莲耸肩:“不知道,或许是外面有人在打架?” 车夫开始哼哧哼哧起来,这里就是目的地了。 …… 狒狒带着亨利一直往前,修士终于发现自己周围的人类越来越多,动物越来越少。 “砰砰砰”的,木槌敲击桌面的声音传来,隐隐的,还有一个男人兴奋至极的嘶吼声: “眷顾能力,现价7张邀请函,还有加价的吗?还有要加价的吗?!” “7张邀请函一次!7张邀请函两次!” “好!7张邀请函,成交!”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主持 维塔刚一下车,绕过正排成一列跟着音乐跳着踢踏舞的狗,便遭遇了和亨利一样的境地: 本来环绕在头上的乌鸦群骤然俯冲下来,其尖利的喙宛如无数反射着火光的细小镊子,想要钻进一行人的衣服中,把隐藏在某个角落的邀请函给直接抢走。 已经运用邀请函进行过回溯的维塔自然知道保管好邀请函有多重要,也知道乌鸦的不怀好意。 但,一群乌鸦都能欺负到自己头上来了? 所以,当群鸦铺天盖地而来时,维塔只是皱眉,然后朝天开了一枪! “砰!” 刹那间,动物的狂欢止住了,音乐刹停,乌鸦作鸟兽散,无数种眼眸直勾勾的盯着维塔一行。 维塔将枪口冒出的蒸汽吹散,斜眼看到沃芙在往嘴里胡乱塞进刚刚抓住的乌鸦,也不收枪,颔首向抱头蹲在一边,连托盘都扔了的狒狒侍者致意。 然后,不理狒狒的反应,直接往人类较多的地方走去。 玛丽莲吹了声口哨:“这些动物的音乐品味可真差。” 约瑟夫则深深的皱起了眉头:“猪会驾车,牛能弹琴……沃芙女士,你对动物很了解,能知道他们是怎么学会这些本该只有人类才会的技巧的吗?” “啊呜啊呜?”沃芙嘴里吐出了几根黑色的羽毛,以及几只鸟脚。 约瑟夫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到前方帐篷中木槌落下: “眷顾能力,现价7张邀请函,还有加价的吗?还有要加价的吗?!” 维塔顿时停步,心中瞬间被巨大的疑问所充满: 拍卖眷顾能力什么意思?这来源于邪神注视的力量是可以被人为附加到他人身上的? 另外7张邀请函是什么意思?邀请函才是这里的通用货币? 几人对视了一眼,加紧前进的步伐。 当他们掀开不知什么名贵材料织成的乱七八糟的华丽门帘时,正好看到木槌落下的一瞬间。 台下一个人站起,直接走上了台,不知道何时手上已经多了7张邀请函。 维塔一行趁机找了个地方坐下,奥罗拉撇嘴:“如果是我就不会这么招摇,就在他走上台前的这段时间,就有无数个空隙可能被袭击。动物统治的小镇显然不会有法律,而成为眷顾者对某些人来说可真是太诱人了。” 维塔欲言又止,想起了自己通过作弊战胜坎蒂丝后,自己的同伴实际上是没有经历过回溯这一过程的,于是只能解释道: “只要不确定他身上已经没有邀请函,又或是知道阻止他自杀的具体方法,那一切攻击都是无用功。只要他想,就能回溯到拿到邀请函的一瞬间。” “然后,他就可以对这些袭击做有针对性的布置,甚至可以在袭击中揣摩袭击者的种种情报。这便意味着袭击者自身的暴露,而他也可以占一次先手。” “而且,像卡特他们这么大一个帮派也只有一张邀请函,但他一个人就拿了至少8张,侧面说明他可能是个厉害的狠角色。” “所以,不到十拿九稳时,袭击一定不会发生。” 维塔伸了个懒腰,专注于台上的主持人:“这可能会是个意外和平的拍卖会。至少暂时如此。” 玛丽莲眨了眨眼:“卡特是谁?” “……一个估计现在还在胆战心惊,思考我们怎么还没去干掉他们的人。” …… 装的云淡风轻,富有强大自信的亨利同样陷入了迷茫,感觉主持人说的字他都认识,连在一起,就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亨利抱住双手,翘起二郎腿,目光悄悄搜寻场内的宾客。 橘色头发的狮子坐在远处,还是一脸的慵懒。而阿比斯则是坐在自己前面,高瘦的身体前躬,正在兴奋的揉搓着双手。 ……似乎找他搭话,也不会被搭理。亨利摇摇头,只能自己去看向台上了。 那人在这时走上了台。 …… 维塔凝目,感觉重点来了。 主持人伸手接过那人手上的邀请函:“恭喜,冒险家先生,竞得此次受到神灵垂青的机会!我想,你应该清楚有什么样的风险吧?” 冒险家冷笑一声:“我像是那种在宝藏面前踌躇不前的人吗?” 主持人咧嘴笑道:“不,当然不是。” 而台下,维塔和亨利的心脏同时跳漏了一拍。 亨利忽然想起了这个“冒险家”,想起当初为了表达他的穷凶极恶和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性格,废了多少张素描纸,以及多少的墨水。 维塔则是紧盯着主持人的脸,看见了他的笑容。 笑容之下,露出了他的一口牙齿。 有一颗门牙只有一半。 他是个“豁牙”。 维塔悄悄点了点旁边的艾比:“是他吗?那个豁牙?” 艾比却摇了摇头:“我看到的豁牙脸没这么干净,身材也比他壮实的多。不过,确实有些像。” 此时,那疑似“豁牙”的主持人捏住了冒险家的双腕,引导着他把双手放在胸前,嘴里轻轻道:“来,放空自己,闭上眼睛,去感受自己的脑海中有没有多了些什么。” 冒险家嘿嘿冷笑,但仍是照做。 而后,主持人将手探入了自己怀里,轻轻摩挲着什么。 然后,将指尖点在了冒险家的额头上。 冒险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刷白,滴落的汗水在地上马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盐湖。 干裂的嘴唇张了又张,塌下去的双颊鼓了一鼓。 狮子饶有兴致的笑起,阿比斯开始“呼呼”的喘气。 终于,冒险家睁开了眼,血丝密布的瞳孔里似乎有无数狂舞的黑色鳗鱼。 他呼了口气:“很好,我很满意。” 亨利有些失望:这就完啦?就不能演示下眷顾究竟是什么吗? 玛丽莲却暗暗提高了对这冒险家的评价:很好,没有膨胀的直接把眷顾给展现出来,不像某些骑士,会把新获得的能力立马弄得人尽皆知。 维塔又戳了戳艾比:“笔记本有多大?” 艾比比划了几下,正好是能藏进一个人怀里的大小。 此时,冒险家步履匆匆的离开了这里,而主持人拍了拍手,笑着说道: “下面,让我们来继续今天的拍卖。” “这件卖品很难估计价格,对于很多人来说,只是个普通的纪念品!但对某个恐怖的女人来说,是个即使害死百万人,也要抢回去的宝物!你们知道我说的是斯蒂芬妮总督,对吧?哈哈哈哈哈哈……” 真尬,维塔眯眼,所谓斯蒂芬妮想要的东西,难道就是那个笔记本? “但现在,这件拍卖品意外的来到了这里!并且,每个人都有机会获得!” 主持人挥手,一只婀娜多姿的猎豹步履款款,背着一个托盘信步走来,“豁牙”将盘上的盒子拿起,唾沫飞溅: “现在,让我隆重介绍这一件拍卖品:” “它就是从帝皇身上新鲜切下来的右手小指!起拍价!二十张邀请函!” 第二百章 狮子 维塔沉默,面无表情的转向玛丽莲:“主持人刚刚说了什么?” 玛丽莲呆愣着说:“拍卖品是帝皇的小拇指……” 维塔转回脑袋,忽然之间,大大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什么?!” 其余参加这场拍卖会的嘉宾反应和维塔很相似,先是沉默,然后在刹那间便爆发出不可置信的涟漪: “帝皇的手指?!” “真的假的?” “斯蒂芬妮不会已经带人在杀来的路上了吧?” “有人已经凑齐20张邀请函了吗?没这么快吧……” 主持人见众人只是争论,并没有人任何人出价,于是继续唾沫横飞的介绍这根手指:什么帝皇曾用它指挥大军干掉一个又一个在史书上出现过的可怖名字,之后又竭尽所能去描述这根小指曾经是怎么在斯蒂芬妮身上摩挲的。 就是绝口不提手指具体有什么用。 维塔正尝试平复自己的心情,望着自己的黑曜石义手,他的惊讶比其他人要更多一些。 为什么偏偏是跟手指?为什么又正好是右手义手上,暂时空缺的小指头? 不会又是一场被人安排的明明白白的戏码吧? 维塔迅速挥去心中的这点疑问,而此时,沃芙用肘子戳了戳维塔的腰:“哎呀,你想要这根手指?” 维塔摇头:“不想,是真是假都不一定,得到了也不知道它是否是个邪物。而且,20张邀请函听起来很难搜集。” 沃芙眯起了眼:“不用这么烦恼嘛。我觉得这八成就是假的。帝皇是什么人?他的手指这么容易被砍下来的话,精灵早派人把他的脖子给抹了……话说回来,刚刚那个冒险家兴许是个托!鬼知道他有没有真的得到眷顾能力呐!” 维塔点头,确实,眷顾者之间又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冒险家有没有被邪神注视,只有母神知道。 主持人嗓子干哑的喝了一口水,终于难过的宣布:“好吧,帝皇的小指今天算是流拍了……” 但他又很快振奋起来:“不过,没关系!实物类的拍卖就告一段落,现在,让我们开始情报类的拍卖!” 情报?维塔稍微来了些兴致,但沃芙仍是不屑的“哧”了一声,摆了摆手:“能有什么厉害的情报呀?无非就是一些家长里短,牲畜的产后护理之类的……” “第一个情报!通天塔的下落和钥匙的所在!” “噗!咳咳咳咳咳咳咳,”狼外婆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刚刚的闲适还残留在脸上,竖瞳已经被震惊填满:“你说什么?!” 她是在场唯一一个对这条拍卖有剧烈反应的人,一时间,无数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她的脸上。 可沃芙恍然未觉,玩世不恭的眼睛布满了血丝,胸膛剧烈起伏,就像一头被猎物盯上了的慌张母狼。 主持人灿烂的笑了起来:“噢!太好了,有人知道通天塔是个什么东西。现在,这条情报的起拍价是……2张邀请函!小姑娘,你要出价吗?” “放宁娘的屁!”沃芙惊呼:“才2张?!光这名字就应该值个一二百张!只卖给我一个人的话,你有多少我买……” 主持人微笑:“当然,情报类的拍品同样只会交给一个人。至于之后您是想把情报烂在肚子里,还是分享出去,就不关我们的事情了。” 狼外婆猛然想起自己的团队只有一张邀请函,只能愤愤坐下,双手捧腮,眼睛里有着浓浓的火气。 维塔无言的看了一眼沃芙,没有指出她的错误。 这位老奶奶刚刚的动作简直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诉别人,自己小队只有一到两张邀请函,才会对这个看起来她极为感兴趣的情报望而却步。 而在这种情况下,所持邀请函的数量同样是个极为重要的秘密。 但也不能装模作样的去竞拍,毕竟底价就是目前自己付不起的数量。而胡乱出价不知道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之后作战会议的时候揍她一顿吧,维塔这么想着。 台下的人面面相觑,完全拿捏不准这个情报的价值,2张邀请函对于大多数参与者来说同样不是个能轻易割舍的数字。 维塔转过头:“通天塔是什么?” “……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啦!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沃芙烦躁的跺脚:“知道它名字的一刻就是你和这玩意产生关联的一刻!你还想了解详情?还想死的更快些?” “不过,也没关系啦,”沃芙抚了抚胸口,平复心情:“现在是安全的,因为没人会买这可疑的情报……” 看来沃芙对她的嘴里做出的判断是什么德行仍然没数,只听见她话音刚落,就有一道声音懒懒的传来:“3张。” 众人循声望去,而主持人也在刹那间兴奋了起来:“哦!我们之间最厉害的猎手,狮子小姐出价了!3张!3张!还有要加价的吗?还有要加价的吗!” 然后,主持人又故作神秘的说:“各位,要小心,狮子小姐在出价上不会穷追不舍。往往出价一两次后就会放弃。但据统计,许多拍品最后又会回到狮子手上,我是不会告诉你们是为什么的哈哈哈哈哈……” 他又在尬笑,而亨利眨眨眼,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主持人话里话外都是在说,狮子把其他和她争的竞拍者给干掉了…… 怪不得她和阿比斯之间会弥漫着针对对方的敌意了,而自己这个愣头青居然没被直接干掉,还真是侥幸。 ……真的是侥幸吗? 而另一边的维塔想起和坎蒂斯战斗的艰难,深深的看了一眼那橘色头发的女人。 “三张邀请函一次!三张邀请函两次!”主持人仍保持着不正常的亢奋,而沃芙捂住了脸,似乎不想看到成交的这一刻。 但狼外婆不能停止时间,拍卖的结果也无可改变。 木锤重重落下:“恭喜!狮子小姐拍得这一情报!请上台来领取……” “劳驾!”维塔忽然出声,打断了狮子上台的过程。 众人又一次把视线转向这里,维塔仍是保持着坐姿:“真是有趣的卖品,之后的卖品也有相似的质量吗?” “哦,我的客人,”主持眨眨眼:“我敢打包票只好不坏。” “可我的本金显然不够多,”维塔的视线有意无意的看向狮子:“有什么方法能得到更多邀请函吗?” “很简单,去偷,去抢,”主持回答:“又或者,完成我发布的任务,或者等到夜晚,来一场惊险刺激的赌局!” 主持的视线一转:“说道赌局,今天又来了一位厉害的客人。” “那就是我们的赌神阁下!”主持挥手,许多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狒狒一下子涌到亨利身边,或跪或立,转动手掌,模仿闪烁的星星: “他一定能给今晚的游戏带来惊险而刺激的变化!赌神阁下,你说是吧?” 是你个鬼!亨利保持微笑,心中一万头穿着衣服的牛呼啸而过。 第二百零一章 双鹰 赌神?这个世界真有人敢篡取“神”的称谓?维塔的视线也成为了投向亨利的一道,只见那个男人只是低笑了一声:“谬赞,但我只是个寻欢的赌徒而已。” 亨利心中砰砰直跳,在努力思考如何才能既优雅而不失礼貌的拒上赌桌,又不会被人看出自己是个冒名顶替,根本没有这邀请函的小人物。 修士再怎么迟钝也看出来了,没有邀请函,不用这些混杂着罪大恶极之人的宾客,一只狒狒都能要了他的命。 话说优雅而不失礼貌应该怎么表现来着? 亨利挤眉弄眼,然后,在场所有人只觉得赌神露出了一个极为轻蔑的表情:“所以,不用在意我,你们自己玩儿就行。” ……真是自信,维塔摇摇头,一边听着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样的拍品,一边思考着之后的对策。 既然沃芙已经暴露自己这边只有一两张邀请函,维塔就不介意再直接告诉别人自己这边是新来的。 如果能让人放松对自己的警惕,或者让别人认为自己甚至不知道回溯的用法就太好了。 主持人仍是唾沫横飞,但现在,他抛出的商品不再是通天塔的情报,又或是帝皇手指这一类意义不明的东西。 而是一些更加务实,效果诡异且强大的邪物,又或是针对某些人量身定制的无法拒绝的情报。 拍卖一下子变得热烈,竞价一浪高过一浪。主持人兴奋的快要缺氧,维塔也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比如,叫价的总是那么几个人,其数量远小于在场的人数。 是宾客们之间已经形成了几个相互竞争的团体吗? 应该是的,团结的力量总比单打独斗大。而对于获得邀请函的三个方法来说,显然抱起团来才是有利的。 那么,那个狮子也是某个团体的成员吗? 而赌神应该和自己一样,是个新人。 “今天的倒数第二件拍品!”主持人挥动木锤:“这是一份药剂的配方,效果是十分美味,而且能让人很有精神!” “副作用是会让身体产生一些微妙的,小小小小的变化。而如果是神灵注视之人的话,这种变化可能会再稍微大那么一丢丢,而材料也是稍微难以收集那么一丢丢……” “起拍价!一张邀请函!” 沃芙耷拉着的眉毛又一次扬起,维塔又想通了某些事情。 “……两张。”慵懒的声音又一次传来,这是狮子今天的第二次出价。 原本已经热起的气氛又一次遇冷,宾客们对狮子的忌惮要比想象中的高。 沃芙的脸也狰狞成了一团。伴随着狮子散发出的无形压力,维塔再次感到有许多隐隐往自己这边投来。 敌意不大,反而是带着某种审视的味道。 ……果然,针对新人,抢夺其身上也许只有一张的邀请函并不是唯一的选择。若是新人展现了价值,那么对齐拉拢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毕竟回溯这个机制相当的麻烦。 玛丽莲此时又扯了扯沃芙皱起的脸:“你又想起了什么?拣能说的说,否则我把你嘴给撕烂。” 沃芙吸气:“那药剂配方的效果……和我这种很像。” 说完,狼外婆将手放进肚子里掏了掏,拿出一块贴着标签的玻璃碎片:“之前全打碎了,只剩下这个。就是喝了之后能让我全身着火的药剂啦!” 玛丽莲哼了一声,把手抽回,想起了那种金色的药剂。 沃芙喝过,律师菲尼克斯也喝过。 那么,盯上了所谓的通天塔,以及这种药剂的狮子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 拍卖进入了尾声。 亨利在自觉谦让而礼貌的说完那一句话后,又开始琢磨起自己的人设。 自己的定位是一个手法厉害的赌徒,而赌瘾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戒除的陋习之一。 因此,即使自己嘴上说不玩了不玩了,按照人设,也一定会出于好奇去看看这里的赌局究竟是什么样的。 此时,宣告今天拍卖结束的锤声终于响起。主持人搓手:“好了,今天的拍卖到这里就结束了。老规矩,接下来我会去静室中,想要和我单独面谈的,可以来找我。” “注意,静室的入场费仍是一张邀请函。而你的所得,将是超值的,来自于我这个兼职神父全方位的安慰和开导!可以抚慰您矫情,愚蠢,又被吓的七零八落的心!” “现在,有请大家尽情享受今天的狂欢吧!” 主持人大幅度的挥手,然后,也不理之前他令人尴尬的作秀,只是耸耸肩,直接将木槌扔在台上,信步走进了一间电话亭似的木质密闭房间中。 几只猴子吱吱叫着,蹲到了亭子周围,抓耳挠腮。与人类相近,却又隐隐透着一种未开化的暴戾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来来往往的所有人。 奥罗拉揉了揉肩膀:“所以,现在该怎么办?我去和他们玩上一把?邀请函可以拆成几张,用作筹码的吧?” 维塔点点头,不理会四周传来的,似有若无的审视意味,对着远处的赌神颔首致意后,奇怪于他身上散发出的隐隐针对自己的敌意,说道:“我们去看看吧。” …… 亨利终于发现了那个阴魂不散的,有着苍白面容的男人又一次出现在了自己周围,并且,同样看到了跟在他身边的美丽修女和银发女子! 莫名的酸意在他心中缓缓涌动,使得他身上的气场发生了一点点的改变。 一些想要接近他的人,步伐又悄悄远离。只是亨利自己恍然未觉。 …… 狮子今天很满意。 她今天同亨利搭乘一车的原因,是因为狮子接下了来自于主持人的作呕任务。并且完成的相当出色。 现在,狮子身上的邀请函之丰厚,隐隐是个令人侧目的富豪。 忽然,她感觉到了不远处的赌神身上,气场为之一变。 是因为赌局就要开始了吗? 狮子不由的对赌神产生了兴趣。 …… 为了自己的人设,亨利终于还是往赌场那边走去。 犹如马戏团搭帐篷般的场地中央,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筹码,牌桌以及赌具。 但,大家似乎对各种项目性质缺缺,唯独对种种牌类更感兴趣。 穿着各式侍者衣服的猴子已经整装待发,手里捧着许多洁白的邀请函,侍立在每张桌子旁边。 亨利有些不解,这是怎么回事? 可是,还没等到自己想明白,就感觉自己的后腰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给抵住了! 修士想转头,却听到狮子慵懒的声音从自己耳后传来:“先生,现在,一把帝皇68年式的手枪抵在你的后腰上,不想赌点什么吗?钱?命?知识?技巧?” 亨利站定,马上低头,想要遮掩被自己的冷汗染黑的脸部。 “别低着头不说话,”狮子的手开始在亨利身上游走,一方面是寻找邀请函,另一方面是在搜寻他身上可能有的武器。 亨利强撑:“狮子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说了吗?我想和你来一场惊险刺激的赌局。久闻赌神先生逢赌必赢,狮子真的很想见识一下呢。” 狮子眼睛深邃:“说吧,你想赌点什么?” “赌?赌……”亨利的眼睛几乎要被黑色的汗水糊住,心脏的蹦跳快要突破胸膛。 而橘发女人似乎听到了亨利的心跳,声音瞬间转冷:“还是说,你根本就只是个欺世盗名的片子?” 这道声音像寒冷的海水,让亨利像是溺在空气里一样,昂头深吸了几口气。却在抬头这一瞬间,看到了阿比斯那个瘦高老人混在围观的人群中,目光比狮子的声音还要清冽。 亨利眯眼,猛然间心里一片清明。 大家只看见赌神忽然抹了一把脸,不理会抵在腰间的枪直接转身,在一票惊呼之中直视狮子的眼睛: “小姐,”亨利将狮子的枪口直接拨开:“我赌你的枪里,没有子弹!” 第二百零二章 自信 狮子知道亨利赌错了。 她手中被亨利拨开的枪状态完备,弹夹满载。依据就是它重达2.47磅的质量。狮子与这把枪相伴已久,长期培养出的手感绝不可能出错。 而她手上已经摸出了一张白色的卡片,这说明赌神那象征着安全与生命的邀请函已经落在自己手上了。 但,面前的赌神仍直视着自己的眼睛,其瞳孔中散发出的强大自信不似作伪。 “……为什么这么说?”狮子饶有兴致的问道。 赌神微笑:“不会击发的枪,和没子弹有什么区别?” 然后,他直接放开了握着的枪口,潇洒转身,信步往赌场内部走去。 狮子沉默片刻,忽然抬起了枪,她翠绿色的瞳孔与准星连成一条线,枪管中冰冷的弹头对准了亨利的后脑,保险解除的清脆碰撞声回荡在四周,让每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但赌神没有回头,只是抬起左手,拇指和食指相揉搓了一下。 然后从手上又翻出一张白色卡片。 狮子一滞,之前摸出邀请函的手下意识一紧。 却捏了一个空。 “……有趣。”狮子看着自己似乎沾染了些许湿气的手,甩了甩,跟着赌神的背影的进入了赌场。 …… 亨利感觉自己的背已经完全湿了。 这是因为冷汗已经将背浸透。若不是之前对自己的脸进行了加固,恐怕现在整张假脸已经被汗水的氤氲给完全毁坏了。 亨利悄悄握住自己的手,到现在它还在颤抖。 但更关键的,他是在隐藏自己手上的异样! 异样的产生,是因为自己用新获得的能力,用那可以以近乎“神笔”的方式画出惟妙惟肖的画的力量耍了一个小小的诡计。 诡计的前提是,自己的作画是需要颜料的。虽然只要是流动的东西都能作为颜料,而亨利确确实实不能凭空作画。 而这个轨迹的核心就在于:必须保证狮子拿在她手上的画,要在亨利需要时不着痕迹的消失! 而修士在这一瞬间所能想到的,符合要求的“颜料”只有一个了: 那就是自己因为紧张而流出的手汗! 狮子揉搓手指,让那张并不牢固的“画”在她手上慢慢的变成了汗滴。而亨利在估摸着狮子可能要感受到异常的瞬间抬起了手,拿出新画的邀请函,成功的吸引了狮子的注意力。 橘发小姐没有发现邀请函的问题,而修士需要去修补刚刚的诡计产生的小小破绽: 破绽就是自己因为“挪用”手汗,导致所画出的手心上出现的一个破洞! 还好,破绽只存在于手心!还好可以通过捏着邀请函来掩盖! 还好狮子被自己唬住了,没有真的扣下扳机! 亨利的心脏砰砰直跳,但内心的惶恐与不安却在像退潮一般消失。 身体还在因为刚刚剧烈的心跳有些发虚,但,亨利忽然发现自己脑海中出现了一种别样的情绪: 自信! 就连这里似乎最为人所忌惮的狮子都被自己骗过去了,其他的臭鱼烂虾不是更好骗吗?! 他揉了揉眼睛,之前故意画出的“自信”被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属于原本亨利的干净和清澈。 赌场似乎不那么可怕了。 …… 维塔有些奇怪于赌神情绪的变化,刚刚他表现了一手神乎其技的技巧后,身上的自信似乎比之前还要强大一些。 而他身上甚至明显的表现出了一种其妙的雀跃,赌神心情似乎很好,好到忘了针对维塔的莫名其妙的敌意。 维塔觉得落在自己身上的审视目光变少了许多,毕竟赌神才是现在风头最足的那个新人。 玛丽莲吹了声口哨:“刚刚那下真的是技巧吗?又或者是魔术?我甚至没看到他的手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再看看,”维塔回答道,一方面无可避免的像其他人一样开始审视这个赌神,另一方面则开始打量这个赌场。 曾经的不良少女奥罗拉挠挠头:“真是奇怪,我以前玩过的赌场,气氛要比这个热烈百倍才对。” 然后,一只狒狒从旁边路过,修女顺手抓住它的衣领:“劳驾,有人能给我们介绍下这里的规则吗?赌应该是怎么赌?” 她又看了看维塔:“既然这里有回溯的规则,那押谁赢不就是毫无意义的事情吗?” 在奥罗拉的理解中,所谓的“回溯”大致可以和“预知”划等号,因为可以重来,那么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秘密。这意味着赌局中一切“运气”因素将被及大幅度的削弱,也因此,奥罗拉便想不通赌场应该如何运作下去了。 狒狒呆愣片刻,吱吱起来,奥罗拉咂嘴:“沃芙,麻烦帮我翻译一……” 但修女回头时,没在熟悉的地方看到狼外婆的身影。 “沃芙呢?”奥罗拉放开抓着狒狒的手,左右四顾。 约瑟夫摇头:“不知道,拍卖会结束时她就不见了。” “唉,”奥罗拉叹气:“黑门,要不要去找她?” 维塔摇头:“别忘了她是活了很久的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比起这个,那桌的赌局要开始了,不想看看吗?” …… 狮子拉开座位,坐了下来。 狒狒侍者适时走到了她旁边,拿着铅笔写下了几个字:“1:0.17”。 维塔挑眉,随意向自己身边的一个壮汉搭话:“这是什么意思?” 壮汉皱着眉头向他看来,见是自己这边想要拉拢的新面孔,态度才有所缓和:“是说押注她赢,一张邀请函能赢0.17张。赔率是实时变化的……你知道回溯的吧?” “知道。” 壮汉继续:“一开始,没人愿意押注。因为所有人都想通过回溯来押赢的那一方。后来,大家一合计,才发现赔率的计算有些不太对。” “后来,我们发现了,这个赔率其实是包含着那些狒狒们押的注。而且,每场赌局甚至可以有场外援助……” “所以,这场赌局的关键是,让狒狒们下注,我们去赢这些畜生手上的邀请函……” 这时,狮子敲了敲桌子:“大个,别讲解了,你来一把吗?” 壮汉摇摇头:“狮子,你知道我的,我只管下注而已。” 然而,就在狮子还想说什么的时候,一人慌慌张张的跑来,对着壮汉的耳边低语了什么。 壮汉勃然变色,然后身体有些颤抖着,在狮子的目光下,缓缓坐上了独赌桌。 第二百零三章 小偷 壮汉和狮子的赌局是今天的第一场,维塔对这里的规则有了些许猜测。但猜测的再多,也不如切实的观察一场有效。 并且,他对周围从壮汉变了脸色开始,忽然紧张起来的气氛熟视无睹。 这张赌桌就像是一个黑洞,渐渐的将这里所有人类吸向这里,并夺走了他们的声音,让沉默变成了周围唯一的旋律。 只有动物还在没心没肺的继续狂欢。 玛丽莲贴在维塔身边,开始扫视四周;而奥罗拉和约瑟夫也站在了一起,将艾比护在他们的中间。 这是随时回气冲突的节奏。 而另一边的亨利也在心中叫苦不迭。 在这之前,为了自己的人设,他走到了最接近赌桌的地方。而也许是自己赌神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所有人看到他时都自觉的然开了道路。 导致人群围拢时,他同样被围在了赌桌的最前面。 但现在,已经没有人关心尚且没有加入任何团体的,尚且是新人的赌神了。周围的按照自己所属的团体站在一起,团体之间视线有着些微的摩擦,似乎是在相互盯梢监视。但大多数的敌意都被吸引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狮子。 狒狒抓耳挠腮的开始发牌,一张张被手写出的,其上内容歪歪扭扭的纸牌被发到了壮汉和狮子的面前。 但两人都没有去碰桌上的纸牌,狮子仍是慵懒的翘着二郎腿,而壮汉勉强止住了手臂的颤抖,强笑道:“狮子小姐,好手段。” 狮子抬起下巴:“哦?你是说哪件事?” “别装傻!”壮汉一拳锤在桌上,身体前倾,臀部微微离开了椅子。 而就在这一瞬间,仅仅属于动物们的狂欢也止住了。维塔感觉后背一凉,有无数非人的视线透过自己的背脊,直直刺向赌桌上的壮汉。 这是什么意思?是一旦坐上赌桌,在分出胜负前,就不能离开的意思吗? 维塔思考着:那么现在他们身上的邀请函又是怎么判定的呢?还是死亡时会回到接触到那张卡片的瞬间吗?但这样不就成功离开赌桌了?还是说赌桌之上有一套不同的规则? ……真是复杂。 壮汉深吸了几口气,终究是没有起身,而是从新坐下,咬牙切齿:“就是你刚刚做的事!” “真是好笑,”狮子摇了摇头:“你看到了,刚刚我只是和赌神先生友善的交流了一下后就坐在了这里,想玩两把牌,顺便和你们商量一些事情而已,还没来得及做其他任何事情呢。” 维塔的猜测是正确的,赌桌上最核心的一条规则是:分出胜负前不能离开赌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赌桌上的人回溯的时间点会被强制更新为坐到桌前来的这一瞬间。 而在分出胜负之前,任何人想要离开座位,都会被愤怒的动物撕成碎片,然后重新来过。 但,回溯的存在可以让赌桌上的人无限反悔。这使得对局中的一方一旦居于劣势,只要将屁股轻轻抬起就能重来,往往会让一场游戏对于赌桌上的两人来说,变得格外漫长。 因此,除非实力和情报的差距实在太大,赌桌反而成为了一个“谈判”的地方。反正坐下来时就无法离开,两人也就成为对方的“人质”,不如把事情谈完,再象征性的玩两下,来结束这场游戏要方便些。 所以,狮子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属于任何团体的她敢于坐到这里,就是因为她想要达成某个目的,才“有诚意”的坐下,来和这些团体谈判的。 原本这个谈判应该是所有人都乐见其成,但谈判的对象一开始就怒气冲冲,狮子猜测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自己没有掌握到的情况。 让本就是众矢之的的自己更加孤立。 壮汉继续说道:“哈,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上次拍卖中得到的邪物‘分体之影’主持人说效果是将一个人的影子分成好几份,而我们都知道那该死的主持人喜欢说一半留一半,结合那邪物的名字,它怕不是还有让人分身的功能吧?” “有趣的猜测,”狮子冷笑,手伸进怀里,在所有人警觉的目光下拿出了一个贝壳,在手上把玩,壮汉清楚地看见狮子的影子想风中狂舞的飘带一样快速抽动起来:“可我怎么就没发现这‘分体之影’有这样的功能呢?” 然后,她绿色的瞳孔一凝:“不如告诉我刚刚发生了什么事,让我帮你们这些并不聪明的脑袋瓜想一想?” 面对狮子的挑衅,壮汉反而冷静了下来,他犹豫片刻,才小心的问道:“真不是你做的?” “我不想说第二次。” “……好,我相信你,”壮汉仍盯着狮子的眼睛:“我们之间,中出了一个小偷,从刚刚开始,就在不断盗窃邀请函!不分敌我,不分团体!” 小偷?维塔轻轻眯眼,忽然想起自己这边的沃芙从刚刚开始就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该不会就是她吧? 狮子咧起嘴角,再不遮掩脸上的嘲弄:“你们的回溯是干什么吃的?有这个还抓不住一个小偷?” 壮汉的脸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几经斟酌,才恼怒的说:“我们抓不到她!这小偷的技术堪称神乎其技!之后的我们用回溯设了好几个局,全部都失败了!” “我明白了,”狮子笑出了声:“因为你们是个你们对付不了的对手,所以才怀疑是我做的?” “……没错。”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狮子捧起肚子:“你知道吗?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猜猜看是什么?” 壮汉皱眉:“什么?” “我本来想和你们合作,做一些事情,所以才坐下和你们谈判的,但现在,”狮子把玩起纸牌:“我只想看看这个小偷会把你们折腾成什么样子。” 然后,狮子忽然大幅度的挥起手臂:“嘿!这里所有围观的人!如果谁能抓到那个小偷,我就会和你分享截止至目前我所收集到的42张邀请函,以及17件有趣的邪物!并且,我还会邀请你做一件很酷的事,当然,做不做全凭你的自……” 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忽然探出了头。 有着一颗豁牙的主持人强行挤了进来:“什么什么?你们在做什么?” 没人理他,而主持人自顾自的敲了敲脑袋:“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这里有个加急任务,谁能完成,就能获得丰厚的邀请函作为报酬!” 防采集自动加载失败,点击手动加载,不支持阅读模式,请安装最新版浏览器! 第二百零四章 熟人 从听到主持人嘴里蹦出的一个又一个大秘密时,沃芙权衡再三,决定去当一个小偷。 去偷那些邀请函。 毕竟维塔看起来不会因为意义不明的情报就帮自己打架,而沃芙自己的战斗力在和护工厮杀时几乎消耗干净了,目前仅够欺负一下小动物,或是失去战斗力的俘虏而已。 而这里的主持人看上去就不好惹,沃芙觉得打架又打不过,就是偷这种东西才能维持的了让这些大秘密永不为人所知的样子。 但,直接去偷情报也是不可能的。在找到阴死主持人的方法之前,也只有去搜集邀请函,越多越好,然后主持人每抛出一个要命的秘密时,自己就用偷来的邀请函将它直接买下! 前提是自己要偷得到才行。 按维塔所说,邀请函能赋予人的,这神奇的回溯能力,能回溯到的时间是在拿到这张邀请函的这一瞬。而持有多张邀请函的话,所回溯到的时间点是拿到那最后一张邀请函的瞬间。 所以,沃芙知道自己所选择的目标就该好好考量了。并且,一次还需要偷盗许多人的邀请函,让他们搞不清自己初次得手是在什么时候。 因为敌人不仅自己能回溯,他们也能通过分属的团体分享情报,从而让自己的同伴回溯。 用脚趾头想想,一个成熟的团队一定会合理分配每个团员的回溯的时间点,从而在时间上获得最大的优势。 这意味着沃芙初次动手的时间如果暴露,那么在沃芙的视角下,可能是自己还在即将动手的一瞬间,就被已经经历过未来的对手扑倒干掉了。 并且,就算别人不知道是自己做的,而且初次作案的时间也没有暴露,自己也很难会得手。 还是因为同样的道理,经历过未来的对手知道自己将要遭受盗窃,那么一定会加倍防范。甚至可能将计就计,来准备一次围猎沃芙自己的陷阱。 这说明从一开始,就不能有敌人会疏于防范的心理。 并且,沃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未来是真的动手了,还是选择了放弃。按最坏的情况考量,沃芙从生出偷盗这个念头的时候,就需要去准备面对敌人的最高警惕。 想通了这些,沃芙马上觉得这真是一件麻烦的事,但又想到自己是为了保守那些要命的秘密才去绞尽脑汁的,一时间心里又充满了小小的愉悦。 很好,沃芙对自己说,周围的人似乎还没有生出超常的警惕。这说明现在大概率就是自己第一次动手之前,可以放心的去做些准备了。 她先溜出的这硕大的,包裹了拍卖台和赌场的帐篷,潜进了动物的狂欢。通过花言巧咪诱骗了一只猫来自己身边,然后眼泪汪汪的杀掉了它,并抢走了猫咪的肉垫。 沃芙用脚尖点了点地,声音果然减少了许多。套上黑色的袜子后,简直是天衣无缝。 然后,沃芙又拿起了自己的铁丝,准备去实施偷窃的计划。 直到沃芙发现了一个,似乎和她有着相同目标的,鬼鬼祟祟的身影。 真的只是个“身影”,那个人形的东西没有骨头,像是在贴着地面行走的影子,铺在墙上左右张望片刻,继续进入了不起眼的阴影之中。 沃芙眯眼,继而有些雀跃。 小偷越多,她越安全。 …… 狮子豪迈的发布悬赏后,就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着牌。显然是要坐在这里,彰显自己的诚意,等待着那个抓住“小偷”的人来领取报酬。 而维塔看狮子的眼神也变得微妙起来。 居然有42张邀请函…… 富婆! 玛丽莲咂嘴,戳了戳她的腰:“现在呢?为了这几张邀请函,你就成为那狮子的裙下之臣了?” “不是,”维塔擦了擦嘴角:“倒不如说,我对那个小偷更感兴趣。” “小偷不是沃芙?” “我觉得不是,她没这么厉害。” “是吗?我看不透她,”玛丽莲挠挠头:“所以,你看上那小偷的哪里啦?” “我们的唯一目标只是笔记本,而我怀疑它就在那个主持人的怀里。”维塔眨眨眼睛:“那应该是非卖品,也许一个专业的小偷更擅长对付这个东西。” 约瑟夫撇撇嘴角:“‘应该’?‘也许’?‘怀疑’?伙计,我觉得你们趁某个机会把主持人绑了,我们再摸走他身上的笔记本了事还要更快些。” 维塔侧目,他知道当骑士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就要预防这个行为所可能产生的后果了。因为维塔无法得知骑士未来是否真的去这么做了,也不知道未来的敌人是否已经通过回溯来针对己方。 而且,也不能过于依赖阿曼达之指的敌意探测。之前卡特他们一帮掌握了回溯的亡命徒,最高纪录都能把自己这边干的只剩下2个人。而自己也肯定在某些平行的时间线被干掉了许多次。 这说明规避阿曼达之指的方法,是能通过多次实践被找到的。 但反过来,骑士所想出的方法也许意外的能破局也说不定。 维塔眯眼,渐渐地,骑士在他眼中好像真的披上了盔甲,即将用他伟岸的身躯,去成为敌人眼中最醒目的一个,而自己则能跟在他后面浑水摸鱼……不对,是暗中支援。 于是,维塔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在约瑟夫莫名其妙的视线下,拍了拍他的肩膀:“按你的想法,放心大胆的去做吧。只有一点要注意,那就是千万别跟别人说我们认识……” 维塔忽然闭嘴,后退一步,和约瑟夫保持几步的距离,背对着他。因为维塔发现周围的宾客开始往某个方向汇集。 他们仍是隐隐分成几个互相戒备的团体,却在这一瞬间有了一个共同的目标。 维塔和玛丽莲对视了一眼,也许是他们都服用了知觉共享珠。这种可以量产的邪物在这拍卖会上兴许不是什么昂贵的事情。 想要破局,凑热闹是必须的,维塔和玛丽莲匆匆跟上了人群。奥罗拉皱眉,看了一眼约瑟夫,而骑士只是挥了挥手,之后独自转头,去实行自己绑架主持人的计划。 …… 人群聚集的越来越多,他们一拥而上,在动物的抗议声中抢走了用于狂欢的火把。每个人都自觉把火把传给身边的人,就连维塔和玛丽莲,以及让艾比坐在肩头上的奥罗拉都获得了一根这样的火把。 一时间,人群汇集成了一道明亮的长龙,维塔举着火把,拍了拍一个人的肩:“劳驾,现在是要做什么?” 那人回头:“新人?” “没错。” 也许是回溯在手,那人并不担心会发生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只是撇嘴:“那个小偷暴露了,现在我们要去抓他。” “那为什么要拿着火把?” “这是抓他所要的,必须的工具。” “……这样啊。”维塔莫名的有种熟悉的感觉。 而越接近那个包围圈,熟悉的感觉就越发浓烈。周围已经被无数有规律布设的火把映照的如同晌午。 晌午时刻在丘陵地带是有特殊意义的,这个时间太阳当头,几乎不会有阴影影响人的视线,阻碍每个好勇斗狠的人进行也许是人生最后一次的决斗。 换言之,现在的狂欢场地,已然成为了“阴影”的天敌。 维塔眯眼,看清了火把的包围圈中央是一栋木屋,里面有一个影子在跃动。 玛丽莲眨眼,小声的惊呼道:“是他?!” “是他。”维塔确认,开始思考对策。 因为被火把困住的是他的熟人。 与维塔一起战胜无头骑士的赫里福德调查员影子,此时正惶急的在包围网中上蹿下跳。 第二百零五章 救援 外面火把林立,代号叫影子的调查员小心翼翼的掀起窗帘的一角,探出了视线,却因为外面被火把围出的灼眼的光芒而不得不将眼睛收回。 然后,他无可奈何的,又一次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一道精准而毫不拖泥带水的刀痕划伤了那里,让原本应该在里面的厚厚一沓邀请函不翼而飞。 影子甚至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偷窃的,只记得鼻尖上忽然闻到一股夹杂着毛皮味的异香后,就陷入了一阵恍惚。 等他猛然回过神来,就发觉自己浑身的邀请函已经不翼而飞。而伴随着在口腔中氤氲散发的果糖味,让影子知道甚至连自己自杀的手段都已经被神秘的对手随手破除。 所幸,影子是个喜欢两手准备的人,自然不会把所有邀请函都放在身上。 剩下的邀请函被影子放在自己当做据点的木屋二层的地板下,他觉得这里很安全。 但现在,潜回自己据点的后果出现了。那就是一道完全针对于他的包围网已经成型。没有形体的暗影无法通过光幕,而失去了所有邀请函的他也没办法通过回溯挽回自己的错误。 火把围出的光圈在逐步缩小,各个团体间专门负责自杀回溯的人站在各个隐蔽的角落,随时准备将时间再度拉回对他们有利的瞬间。 能抹平对方这种人数优势的只有绝对的实力。但很遗憾,影子一个人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他只能尽可能的在这间似乎是由农屋改造出来的建筑做出些布置。 影子的眷顾是能化身为没有实体的暗影,同时能在环境中原本就有的阴影中达到近乎瞬移的速度。因此,环境越发杂乱无章,就对他越有利。 很快,桌椅被他打翻,劈碎。地上布满了一块块木屑和脏污。原本勉强能称得上平整的地板被全部掀开。一个个能遮挡光线,让影子既能藏身又能移动的掩体被他经由酣畅的破坏而制造了出来。 砰,砰,砰的声音从木屋里面,传到了外界。 …… 维塔挑眉:“他在砸屋子?” “是啊,”被他搭话的那人点头:“他的眷顾是变成阴影,环境越乱对他越好。” “建议直接放火烧屋,”维塔想要伸出手指,抬手抬到一半,又像想起什么的缩回,笑了笑:“你们应该已经想到了。” “当然,”那人似乎充满了自信:“在接近无数次的尝试中,没有什么战术是我们的团体不能想到的。而那是个木屋,小偷又被我们试出了怕光的特性,那么放火肯定是最有效的方法。” 这人话里话外都是在警告维塔别耍花招,但维塔确实不想现在就动手。 于是,他凑近那人的耳朵,小声的说:“我建议先烧屋顶。” “……什么?” 维塔继续窃窃私语:“你看,天色即将暗了,而夜幕可以看做是一个巨大的阴影。你们的火把包围圈缩的再小,也不可能像太阳一样完全驱赶夜晚吧?你之前说过小偷已经被你们发现了不止一次,就说明放火也已经不止一次了,对吧?” “……确实,但这是因为我……我们尝试的还不够多。” “但是,自杀的感觉不太好吧?能去总结经验的话,为什么还要一遍又一遍的去试笨办法呢?”维塔拍了拍那人的肩:“毕竟,谁也不知道那神经质的主持人会不会让邀请函失效,也不知道回溯究竟有没有一个上限……” “伙计,我们之中有人邀请函的背面已经完全被红卅填满了,但他仍能回……”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维塔马上打断道:“或许只是暂时还没人达到那个临界点,或许是之后还会有其他颜色的卅字呢?这意味着每回溯一次,就离真正的死亡更近一步。” 这人沉默下来,已经在无数次人生的反悔中尝到甜头的他比只还有一条烂命时,要怕死百倍。维塔说的可能性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一直去刻意忽略而已。 维塔的话让他脊背发凉,那人的身体也不由得靠近了维塔一点:“先烧屋顶,就是为了隔绝夜幕?” “没错。” “……不错的建议,我会去和我的伙计们说的。” …… 屋子内部已经被砸的乱七八糟,让这里有足够多的角落让阴影得以形成。 但影子知道这并非长久之计,被包围后,只需要几个火把,让木屋彻底陷入明亮的火海后,自己的身体也会脱离暗影状态,变得可以被物理攻击所伤。 就像很久之前被维塔用信号枪打败的那次一样。 因此,木屋中只有一样东西没被砸碎: 是一只钟表。 在尝到回溯的甜头后,影子的一天要相当于普通人的数个月。早已在潜移默化下对这里的环境有了很深的了解。 比如:日出和日落的具体时间。 外面的阴影已经被火把驱逐,只有一个地方光芒无法完全遮蔽。 就是天空。 日落之后,夜幕降临的一瞬间。他能遁入黑夜之中,就此逃出生天。 打碎家具只是为了让火焰烧进来后有更多迂回的时间,等待夜幕彻底降临的这一刻。 分针又往前走了一点,影子抬头,觉得火来的好像太慢了些。 然后,他似乎看见木屋屋顶上,出现了星星。 明黄色的星星,似乎饱含着热量,有愈来愈大的趋势。 是火星子。 屋顶被点燃了。 首先被点着的居然不是目标最大的墙壁和窗户,而是还要费力把火把往上扔,才能点着的屋顶。 影子沉默片刻,之后颓然的坐到了地上。 既然自己想到的,近乎于底牌的逃脱方法已经被人所针对,就说明自己已经在所不知道的时空下尝试过这种方法,并且被找到了破解之道。 而这是自己尝试的唯一战术吗?再去思考别的逃脱方法还有意义吗? 根本无法挣扎。 影子吸了一口气,抽出手枪,感受着四周逐渐升高的气温和变得明亮的房间,心想自己在绝望下能换掉几个人。 可不知怎的,他又想起了维塔。 想起了初次遭遇精灵时,维塔所有的同伴都被魅惑,却利用着地形和战术站到最后,甚至重伤了蒂塔的事。 “火烧屋顶?”影子喃喃:“真像黑门能做的事情。” “黑门,没想到最后一刻,我想的不是哪个女人,而是你。”他摇摇头,把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真恶心。” 但,扳机还未扣下,影子忽然发现,在自己不远处,一个没有被完全砸烂的,虚掩着的衣柜门居然冒出了深邃阴冷的黑暗。 就连周围的火光也无法影响这黑暗分毫。 影子张开了嘴,他只在一份报告上见过这样的眷顾: “黑门!” 然而,片刻之后,衣柜里出来的人居然不是维塔。 防采集自动加载失败,点击手动加载,不支持阅读模式,请安装最新版浏览器! 第二百零六章 等候 对影子来说,作为一个人,一定要有风度,有面子。活的潇洒些,帅气些。 但风度和面子在生命面前一文不值。 眼见连接着深邃黑暗的衣柜即将关闭,而影子马上从地面弹起,于空中双膝蜷缩,一秒钟后,他的膝盖直直“咚”到了地面上! 惯性让影子的身体继续往前滑动,在因为火光,而逐渐染上金色的杂乱地面上,他的双膝也似乎承受了本不该承受的摩擦。 衣柜还有一丝缝隙,影子的手指也终于伸进了那里。 一阵钻心的疼痛从指间传来,影子龇牙,同时庆幸玛丽莲这个怪女人似乎没有真的想要将门给关闭。 否则以她的力量来说,自己的手指早就被夹断了。 影子跪着抬头,看到玛丽莲的眼睛眯着,就在门的后面,正充满戏谑的看着自己,在用眼神诉说着:“叫你乱说!” 俨然像是个报复心极强的小姑娘。 维塔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别闹了,”又领着玛丽莲走出黑暗:“好久不见,影子先生。” 影子张了张嘴,还没说话。维塔已经扫视了一圈:“还好,窗帘都拉上了,如果被别人看见我们在这,就真的救不了你了。” “所以,是不是那个搅得拍卖会场鸡犬不宁的小偷?”玛丽莲掏出小刀,在手上把玩。 “不再是了,”影子苦笑一声:“十分钟前,我是。但如你所见,我被困在这里就是因为邀请函被全部偷了。” 维塔点头:“有什么线索吗?” “被偷窃之前,我感觉到一阵晃神,以及一股野兽的毛皮味道。”影子回答。 玛丽莲和维塔交换了一个眼神,她还是觉得第二个小偷是沃芙的可能性最大;但维塔不同意,因为这里就是野兽的主场。 “二位,”影子小声的开口:“与其在这里眉来眼去,不如跟我讲讲,你们的计划是什么?要怎么带我出去?要知道,这可能不是你们第一次尝试了……” 维塔打断了他:“我能安然无恙的见到你,就说明至少直到现在,我对你的营救是成功的。因此,只需要骗过未来会来到这里的人,让他们不会心血来潮的通过自杀回溯到现在就好了。” “具体怎么做?”影子不安的看了看周围的窗帘,感觉维塔的营救在现在又或是未来会随时有人看穿,有人马上回破窗而入,破坏这不知何时已经松弛下来的气氛。 “很简单,”维塔看向玛丽莲:“一个老方法而已。” 玛丽莲撇嘴,停下摆弄小刀,手指在空中画弧,示意他们俩转身。 维塔将准备好的备用衣服拿出,放到地上,搂着影子背对玛丽莲:“对了,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狮子是你的同伴吗?” “咦?唔……啊,你已经见过她了吗?没错,狮子也是调查员,只不过她来自帝都,和我组队也是意外……”影子抖出了一个小秘密。 原来狮子是调查员?帝都那边的调查员都是这个调调吗?玛丽莲嗤笑一声,望着还在窃窃私语的两人的背影,手上的刀子开始在自己头顶比划。 然后,狠狠扎进了她自己的头盖骨中。 混杂着让人毛骨悚然碎裂的声响,影子感觉身上鸡皮疙瘩一阵一阵的想要往外冒,皮骨分离的“咔嚓”声不断冒出。影子想要回头,却感觉维塔仍然牢牢的搂着他: 维塔继续问道:“我看这边有许多人都组成了各种各样的团体,你的团体该不会只有你和狮子两个人吧?” “狮子女士之前也有几个同伴,但他们后来都死了。我是奉总督之命独自前来的……你知道,赫里福德有能力胜任外勤的调查员本来就不多。” “自信些,‘有能力胜任外勤’这几个字可以去掉。” 在聊天时,影子的眼睛一直想往后看。却也一直没能如愿。 而玛丽莲已经在自己头骨上制造出了一条细长的缝,露出了里面粉色的大脑。 她的眷顾是能让身体上的软组织变成酸液并自由操纵,而大脑很明显是软的。 玛丽莲的身体颤抖了两下,大脑欢快的跳动,并顺着这道缝隙中流出。 然后,失去了大脑的身体像没了能源的机械,轰然倒下。 维塔继续搂着影子,随手拿出装着酸液的瓶子。刺激性的味道混杂着木头燃烧的焦糊味一起传进了他的鼻子中。 然后,他一个人转身,在瓶中的酸液直直淋在了玛丽莲钻出的大脑上后,又继续和影子一起面壁。 “咕嘟咕嘟”的几声泡泡碎裂的声响发出后,玛丽莲以及她新的身体如同抽芽的小树般快速生长。她新嫩的手掌拿起地上备用的衣服,眼睛看着自己倒在地上的身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了吗?”维塔转头。 “我觉得还能加一点细节,”玛丽莲披上衣服,对着自己的旧身体比比划划:“男人的盆骨要比我的窄,也许可以再修饰一下?” 影子演了一口唾沫:“不需要吧?之后都要烧成焦炭了,应该没人能看的出来吧?” 玛丽莲瞪了他一眼:“我的身体还轮得到你来指指点点了?哼,我说要改就要改!” “我是怕你麻烦……” “不需要!” 然后,玛丽莲抬起自己洁白如玉的脚,“砰砰砰”的去踢击自己地上身体的腰部。 很快,那身体的腰部窄了一圈,玛丽莲满意的点点头:“看,这才不会有破绽!”又转向了维塔:“计划是用我这具身体让影子假死脱身对吧,但邀请函呢?他们之后进来,找不到本该被影子偷走的邀请函怎么办?” “就当被火烧掉了吧。” “行吗?这玩意儿可是能回转时空的……” “但它本质上还是几张卡片,而且回转时间需要人来触发,被烧掉也没什么奇怪的。”维塔指了指地上的身体:“现在,开始你的表演吧。” 玛丽莲叉腰,影子看到地上的身体居然缓缓爬起。身体随意的往身上点了几处火源,很快,它便陷入了熊熊大火之中。 然后,玛丽莲生动的让身体推开窗户,喉咙里发出近乎非人的惨叫。 在木屋之外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闪而过的燃烧身影,又看到这个身影蹦跳了几下,把火焰带到了木屋的各处。 防采集自动加载失败,点击手动加载,不支持阅读模式,请安装最新版浏览器! 第二百零七章 勇气 维塔心里疑惑,这个很面生的老人是哪里来的? 多洛之指能借用尸体眼球的视野,却不能让脱离了眼眶的眸子转动。所以,维塔留在外面的,用来监视外界情况的眼球视野一定会有一些死角。 而这老人刚刚是呆在眼球的死角里,才没被自己看到的? 维塔决定等一会儿,也许老人马上就走了呢? 黑暗的阴冷又开始侵蚀维塔的身体,而多洛之指所提供的视野中,那个老人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发伛偻着背,双手也不安的揉搓起来。 接着,老人掏出了个怀表,对了下时间,又抬起自己的头,抽动鼻子,嗅了嗅味道。 直到维塔忍受不住黑暗的阴寒,想要离开这里,另寻其他的出口时,他看到老人消瘦的肩膀抬了抬,然后伸手,轻轻叩响了面前的门扉。 叩响了维塔原计划通向外界的门扉。 维塔在不属于现实的黑暗中,老人在残留着黄昏的夜色里。 两人之间隔着的,是那扇薄薄的木门。 维塔知道自己被发现了,而在人人都有回溯的环境下,被发现一次,就意味着一切躲藏和伪装都失去了意义。 但并不代表局面很糟糕,因为只要是有门的环境,他依然可以占据主动。 所以,他直接推开了门,却在这一瞬间,听到老人手上的怀表传来了“叮”的一声脆响。 老人抬起头,关上金质的怀表,颤抖的脸颊挤出一丝笑容:“您好,我是阿……阿比斯努拉克,在这里等候您很久了。” 玛丽莲和影子搭在维塔身上的手放开,被维塔轻轻放到了地上。二人仍然逼着眼睛。他们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分清自己究竟是在现实,还是仍陷于黑暗的幻觉中。 维塔没有拔枪,而是抱着手靠在门边:“等我很久了?这是我们的第几次见面” “第,第一次。“ “第一次?”维塔皱眉:“你和你所属的团体不应该是通过回溯尝试了许多次,才在这里堵到我们的吗?” “不,不是,”老人不知为何愈发的紧张:“我在这等到你,是因为我……我的预言。” “预言?” “是的,预言,”阿比斯清清嗓子:“我们来到这里,并且相遇的条件有五个,需,需要我复述一遍吗?” “好啊。”维塔侧目,玛丽莲忽然在地上抽动起来,这是即将恢复意识的征兆,而阿曼达之指也没有感受到老人的敌意,同样没发现周围有任何偷偷包抄过来的人。 听一听似乎没什么坏处,还能等待自己同伴的恢复。 但说到预言时,老人的气场一下子就变了,他挺起总是弯着的背,维塔发现这老人身高至少有2米,抬头几乎只能看见他的鼻孔。 只听见阿比斯缓缓开口道: “必备的条件一:注视的世界;” “必备的条件二:值得信赖的友人;” “必备的条件三:两个罪大恶极的灵魂;” “必备的条件四:绝对无法触及的合页;” “必备的条件五:舍弃一切的勇气;” “以及最后一个条件:朝北纬28度24分,西经80度36分前去。就是在这里与你相遇的命运。” 维塔皱眉:“说人话,请。” 老人被噎了一下,上一秒的自信如初春的冰雪一样迅速消融,背脊弯下,又变得和维塔一样高:“我……这,我觉得预言预示的已经很清楚了……看!这个怀表!我没有瞎说,你们确实是在我推算出的时间和地点出现的!” “是吗?哈。”维塔看到玛丽莲的眼睛已经快要睁开,而眼前的老人似乎是个“老实人”。 而老实人最好欺负了。 于是维塔歪了歪头:“所以,预言家先生,你在这等我们,是要做些什么?” 阿比斯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张了张嘴,又踌躇几下,才说道:“想,想要合作!” 然后,没等维塔继续步步相逼,阿比斯就猛然把手探进怀中,拿出了一张洁白的卡片,双手相捧,递到了维塔面前:“这是我的诚意!我和你们一样,也是新人,这也是我身上唯一一张邀请函了!” “请务必收下!” 维塔沉默片刻,他刚刚确实想要伸手讨要邀请函的,没想到阿比斯居然直接给了。 至于最后一张什么的,维塔不会相信,但本着邀请函多多益善的原则,他伸手接过了这张卡片:“你想要合作些什么?” 阿比斯仍是低着头,在感受到维塔拿走他的邀请函后,才后退了几步。 然后,抽出铮亮的匕首,抵住了自己的脖子,维塔觉得他的眼神变得比他手上的刀锋还要锐利; 老人说道:“先生,我知道您的目的是抢夺主持人身上的某样宝物,我现在的目的也是主持人身上的一样东西……” “别打哑谜,你具体想要的是什么?” “……帝皇的小指,”老人双腮鼓起,俨然是在咬牙切齿:“我想要的东西只有一样,那就是帝皇的手指!” “帝皇手指起拍价是20张邀请函,狮子的悬赏就有47张。你大可用你的预言去寻找那名小偷,领取赏金。”维塔摇了摇头。 阿比斯低低的笑了,伸手指了指地上还躺在地上的影子:“这位先生,和狮子小姐应该是同伴吧?狮子抢来的邀请函应该就是他保管的才对。也就是说,” “赌桌上的狮子和影子先生一样,现在其实是身无分文。” 维塔沉默下来。确实,阿比斯说的有很大可能性是真的。 而此时,老人继续说道:“更何况,就算狮子小姐还像曾经这么富有,帝皇之指也是非卖品。” “哦?不应该是拿出来就能买的吗?” 阿比斯挠挠头:“先生,这就是根据我的条件4,绝对无法触及的合页所推测出来的事情了。” 老人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看向拍卖会的方向,对维塔说:“合页是什么,相信您自己有答案。而绝对无法触及,就需要您亲眼去看看了。” “我说过,少给我打哑谜。” 阿比斯的脸又露出了些许颓唐:“我,我不知道。我的预言只能得出这些模棱两可的话,具体是怎么回事,不亲自去实践的话,是不会清楚地。” 维塔对这样不明确的预言不是很感兴趣,因为无论现实如何发展,都能够牵强附会一番,和预言搭上边。 可就在维塔心里的怀疑又一次升起时,老人忽然吸了一口气,喃喃说道: “必备的条件五:舍弃一切的勇气,舍弃一切,舍弃一切!”匕首仍被他抵在脖子上,眸子中隐隐有着一种疯狂:“我能舍弃的,就只有生命了。” “黑门先生,我还知道其他一些小小的事,如果我的预言没错的话,就在下一秒再见吧。” 然后,没等维塔开口,阿比斯手上刀锋拖动,就这样,划开了自己的咽喉。 第二百零八章 目击 维塔以为自己不会轻易的在这里目睹别人的死亡。 因为一个人就算是即将被拉进死亡的深海,在持有邀请函时,也只会回溯到刚刚拿到这张卡片的那一刻。 之后,那人一定会竭尽全力去避免会让自己死去的情况发生。 于是,在维塔的视角下,要么就根本不会目睹一个人逼近死亡;要么就是会看到那人像在刀尖上精确的跳舞,并一次又一次嘲弄死神苍白而又无力的镰刀。 所以,维塔一开始还以为阿比斯把刀抵在脖子上,是这神经质的老人想要和自己谈判,从而选定的随时能重来的手法。 维塔从始至终都不相信阿比斯真的交出了所有邀请函。 因此,当阿比斯开始切割自己的喉咙时,维塔是有些发蒙的。 直到老人的脖子上的血液像喷泉一样涌出,而阿比斯对着维塔露出了一个有些局促又卑微的笑。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鲜血呛了一下,想咳嗽,又咳不出来。 然后,老人高挑的身躯摇晃了几下,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维塔还是默默的看着老人,直到阿比斯停止了抽搐,直到涌出的血液淹到维塔的面前。 之后长久的没有动静。 维塔等了很久,才抽出手枪,对着地上老人的后脑又来了一发子弹。 仍是没有任何反应。 之后,他又把老人的身体翻过来,确认了他的身体已经逐渐发凉,脖子上的伤口也不是作伪。 但维塔仍是不放心,毕竟像多洛那样,能操控自己身体的眷顾维塔又不是没见过,万一这人还在装死怎么办? 维塔又掏出了一把小刀。 …… 玛丽莲是被一阵骨肉切割的分离声中吵醒的,她悠悠醒转,却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第一眼所看见的事情。 只见维塔正半蹲在地上,把一个老人的身体弄得乱七八糟,手上用的匕首甚至崩卷了刃。 维塔听到玛丽莲醒来的声音后,才停下手中的活计,眼睛里有些许的困惑: “玛丽莲,我应该怎么证明一个人是不是真的死了?” 说完,他随手扔掉了阿比斯的胃,里面并没有发现任何类似于邀请函碎片的东西。 “……嘿,搭档,需要我给你预约奥罗拉的心理咨询吗?”玛丽莲皱起眉头担忧道:“修女的咨询确实很有用。” “不,不用。”维塔叹了一口气,不再去看阿比斯,这才相信他真的死了:“我只是钻了个牛角尖而已。” 随后,维塔将阿比斯的事情告诉了玛丽莲,她听完也是不可思议的踢了踢地上的尸体:“真是个怪人。他把邀请函给你,是为了让你之后用回溯,去阻止他自杀?” “只有这一种解释了。”维塔将匕首扔掉,继续思考。 无可触及到底是什意思? 阿比斯为什么想要帝皇的手指? 需要按照阿比斯所暗示的,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朝疑似拿着邀请函的主持人下手吗? 维塔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发觉这名只是和他认识了几分钟的老人真的成功了。 他成功的用在这种环境下的自杀,使得维塔的心中种下了几乎无法磨灭的想法: 去直接碰一碰主持人的怀里,看看笔记本是否真的是“无可触及”。 …… 奥罗拉带着艾比在摸鱼。 修女虽然曾经是赌场老手,却在听了维塔对邀请函的解释后,马上判断出了那赌桌的真相: 对于有邀请函的人来说,赌桌是谈判的场地;对于没有邀请函的她来说,则是要命的地方。 所以,修女对这个充满着野兽毛皮味的地方感觉到了无聊,只能带着艾比出来透透气了。 她们俩一起坐到了某个长椅上,艾比抬头,呆呆的望着不远处粗制滥造的烟火。 奥罗拉翘着二郎腿,摸了摸她的头:“小公主,你在想些什么呢?” 在想自己在祭坛那边,端坐于云端之上的样子,艾比心里这样想着,但嘴里却是在说:“想起了之前约瑟夫带我去的游乐场。” 奥罗拉丰富的人生经验直接看穿了艾比在撒谎。下一秒,修女的抚摸变成了手刀,轻轻锤在艾比脑袋上:“坏孩子。” 但修女并没有深究,目光在前方随意的一扫,却又往下垂去。 因为一个不速之客正在往这边走来: 是赌神。 几秒钟后,赌神坐到了奥罗拉身边,抱着自己的手,一言不发。 奥罗拉也是一言不发,只是护着艾比的手楼的更紧了一些。 直到赌神先开口:“女士,刚刚我好像看见你对赌局十分的感兴趣。” “我还以为像我这样的小角色不会引起赌神阁下的注意。” “哈哈,怎么会。你这样的女士到哪里都会是大家视线的中心。” “多谢夸奖,”奥罗拉忽然感觉艾比的手掐了掐自己的大腿,于是不动声色的说:“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 但艾比掐修女大腿的力道猛然加大,让奥罗拉知道自己会错了意,于是马上改口:“或者,您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咦?我……”赌神的脸仍保持着奇怪的自信,却像是思索了片刻,才继续说道:“你对今天的赌局有什么想法?” “赌局?你是指狮子和那个大个子,一起坐着喝茶聊天的事情?” 是错觉吗?奥罗拉感觉赌神僵了一下,却依然接道: “是啊,只不过赌局未必局限于赌桌上,对手也未必是这两个对手。” “嘿,完全没听懂,”修女瞥了艾比一眼:“既然是赌局,而您又是赌神,不如来预测一下,赢家到底是谁?” “赢家?”赌神露出了一个看上去意味深长的微笑:“抱歉,现在还看不出来。而我唯一能看出来的,就是赌局的胜负全都埋藏在场外,并且狮子现在陷入了极大的劣势。” 然后,丢下这几句模棱两可的话,赌神便起身,直接离开了凳子。 然后,艾比一直看着赌神的背影,直到这个神秘却又有些熟悉的人离开,才起身,然后弯下了腰。 看向了椅子下面。 奥罗拉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终于看见椅子下面有一个蜷缩着的身影。 修女伸手,扒拉了下那小小的一团:“沃芙?你在这里做什么?” 沃芙眼泪汪汪的抬起头,原本总是闪烁着难明光芒的竖瞳满是惊恐:“我……我……” “我看见幽灵啦!” 第二百零九章 幽灵 修女皱眉:“幽灵?” 几乎所有的文明都会思考,人死后的归宿究竟是哪里。再结合“我是谁,从哪来,到哪去”的终极三问,以及死后不想归于虚无,而是希望自己的生命能以另一种方式延续下去的朴素情感,“灵魂”这种概念便由此而生。 而“幽灵”,也就是离体的失控灵魂。 现在,缩成一团的沃芙加上她那凄惨动摇的音色,说出了“幽灵”这天生附带着神秘和恐怖的东西,的确相当的唬人。 但可惜,沃芙选错了听众。 比如艾比,从小的教育让这名人造人小姑娘根本不相信灵魂的在;比如奥罗拉,在救济院这么多年,眼睁睁看着这么多病人白白坠入死亡的深渊,真有幽灵只会让她欣喜若狂。 所以,长椅下的沃芙被一把提溜了出来,奥罗拉扯开她抱头的手,箍住她的头:“嘿,幽灵?有意思,带我去看看。” 沃芙的眼泪又一次渗了出来:“是真的啦!真的有幽灵……” “我相信你,”修女笑眯眯的:“母神的教义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万物有灵,所以你见到了幽灵不算什么奇怪的事,对吧?” “哎?确实……” “但,我皈依母神这么久了,也没亲眼见过逝去的人还能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也没人能告诉我他死后过的好不好,”奥罗拉掐起狼外婆的脸蛋:“所以,我对你说的幽灵很感兴趣,不如带我去看看吧?” “不要!”沃芙的吼声震耳欲聋。 奥罗拉龇牙,偏了偏“嗡嗡”发震的耳朵:“不去就算了,给我讲讲你看到了什么总行吧?” 沃芙目光下垂,瞥了一眼自己鼓鼓囊囊的肚子:“事情要从这里面的东西讲起。” 奥罗拉点头,放手,却没想到沃芙像条无骨的章鱼般软下。狼外婆吐了吐舌头:“哎呀,抱歉,被吓的手脚有点发软。” 修女只能亲自将手伸进沃芙的肚子里,忍受着让人不适的粘腻与蠕动,掏出了一小沓尚带着粘稠拉丝的卡片。 大概有20多张。 奥罗拉挑眉:“这些全是邀请函?” “没错,我从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先生那里……窃来的。“ “那个影子就是你说的幽灵?” 沃芙的脸一下子带上了些许鄙夷:“嗨呀,区区一个影子,我认识的许多眷顾者都能做到类似的事情,还能吓到区区的我?!” 下一秒,这股鄙夷却被更大的恐惧洗掉:“我要说的幽灵,可比这个厉害多了!” “直接说,少废话。” 沃芙抿抿嘴,开始了自己的回忆: …… 十几分钟前,影子成为了沃芙选定的目标。 化身为暗影的他对于其他人来说是个棘手的难题,但对于沃芙,只是被她多观察了一阵,其弱点就暴露的明明白白。 比如怕光。 缝着猫肉垫的脚让沃芙走路近乎无声,她小小的躯体能让自己藏在各个有光的死角,让影子一路上被跟踪的浑然不觉。 影子他也盯上了一个目标,是一个满脸踌躇不安,在光亮与暗影下来回踱步的男人。 踌躇代表着他心神恍惚,不会专注于身边;在明暗边界来回跨越,则给了影子绝好的下手机会。 好到让影子一眼就看出这是个陷阱。 不过,是陷阱又怎么样?在这种环境下,不可能有团体会要求它所属的成员两手空空的身处险境。 所以,这人身上一定有着邀请函,或多或少而已。 而身为调查员的他和狮子,目前的方针就是邀请函这种东西,有多少要多少。 原因就在那个满嘴都是不着边际的调调的主持人,他卖的大多数东西对于两名调查员来说犹如垃圾, 却会在垃圾中夹杂几个可以令人惊掉下巴的吓人秘密。 调查员的职责就是阻止这些秘密的扩散,他们俩却也不能对那神秘而摸不着底的主持人直接动手。 所以,狮子和影子只能暂且遵守主持人的游戏规则,去搜集邀请函,参加拍卖,如是而已。 疑似陷阱的那个男人又一次走到了光与暗的交界,此时,影子动了。 他犹如地上移动的黑暗色块,刹那间融入阴影,在明暗交织中融进那人的影子,并找到了他身上邀请函的所在。 然后,阴影在那人身上牵扯,洁白的卡片无物而动。调查员靠拖拉邀请函的阴影,把它扯出了男人的口袋。 表面心不在焉,实际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现实中的男人猛然回头,却只看到了逃之夭夭的黑影。 “是一道影子?”男人喃喃,并不懊恼于邀请函的失窃。 命和情报才是最重要的。 …… 之后,沃芙跟上了有些得意忘形的影子。 目前,邀请函仍是在空中无风飞舞的状态。影子必须现出本体,才能将卡片收进背包。 沃芙蹑手蹑脚向前,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和眼前背对着她,略微放松警惕的影子一样,都是阻止可怖秘密的扩散。 然后,狼外婆在自己身上胡乱找到了几朵干花,揉碎,撒向影子周围。 影子的动作明显迟滞,沃芙趁机用猫步走近,轻轻的,捏住了他的鼻子。 致幻的花香混杂着沃芙身上的野兽味道渗进了影子的身体,他缓缓跪下,沃芙趁机将嘴凑近了影子的耳朵: “你不会只有身上这几张邀请函吧?” “不,不是,”影子喃喃:“在我的藏身处,还有很多……” …… “停停停停停,”奥罗拉拍手打断沃芙的叙述:“幽灵呢?该出场了吧?” “打断别人的故事是很不礼貌的行为!”沃芙抗议,抽抽鼻子,省略了她前往影子藏身处的若干故事。 …… 藏身处被洗劫了。 沃芙将邀请函小心翼翼的塞进自己肚子,起身,满意的打了一个嗝。 等等,自己“嗝”的当量不对! “哎?我生什么病啦?”她挠挠脑袋,把手从新伸进自己的肚子。 却发现原本接近50张的邀请函只剩下了一小半。 沃芙眯眼,有人对自己的肚子动了手脚! 是空间型的眷顾吗?还是某种自己不了解的光暗系魔法? 狼外婆开始回忆。 却发现了自己回忆也出现了问题! 她的记忆中,有一个毛茸茸的长臂类人猿,此前定定的站在自己的面前,两只没有眼白的眼睛同沃芙的双目相对静止,狼外婆走到哪,长臂猿猴就贴着她走到哪。 亦步亦趋。 直到猿猴伸出垂地的手,掏走了沃芙肚子里一半的邀请函。 并舔了舔它手上从沃芙胃中带出的黏液。 沃芙诧然抬头,现在,自己眼前明明什么都没有。 可回忆中的上一秒,猿猴还在那里,眼睛仍然定定的看着自己,甚至因为自己之前的动作往后稍微仰了下它的头。 长臂猿好像只存在于沃芙的回忆中,但这无法解释为什么它能掏空自己的肚子。 啊,又回忆起来了。 又是上一秒,她记得猿猴翻起了它的嘴唇,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眼睛。 沃芙抬手,眼眸湿润。 可现在,她的面前仍是空无一物。 第二百一十章 无可触及 说完,沃芙低头,抱紧了脑袋,继续她的瑟瑟发抖。 而奥罗拉只感觉到一阵寒意。 除开一些无伤大雅的自吹自擂,修女并不怀疑沃芙描述的真实性,却也不认为那只长臂猿会是什么“幽灵”。 让奥罗拉感到寒意的只有一件事: 她看到沃芙的眼睛仍是黏答答的。 修女放手,狼外婆无助跌坐,而奥罗拉环顾了一下仍被狂欢染成橘红,却离人群相当遥远的四周: “它还在你身边吗?”修女问道。 沃芙提了提嘴角,指指自己的太阳穴:“你回忆一下就知道了。” “……”奥罗拉开始了回忆。 同时感叹,人的记忆还真是件暧昧不清的东西。 就像某位大盗说过的一样,人一天会忘记数万件事情。比如随风飘扬的叶子形状,比如某位擦肩而过的路人长相。 而想要将一件事情映入脑海,就必须在它身上集中一定的注意力,才不会让眼前的实物只是在意识上轻轻拂过,就消失在时光的长河之中。 所以,奥罗拉的回忆抓住了即将消散的记忆尾巴,她记起来了: 一只双臂极长的猿猴,将脑袋探进了她和沃芙之间,伸着长长舌头舔舐过沃芙眼睛。 猿猴的双眸贼贼的抬起,正悄然观察着奥罗拉的脸部。 它的舌头弹起,猩红的尖端却还恋恋不舍的在沃芙瞳孔上卷了一下。然后,像是被四溢的涎水抬起,又好像没有头颅的红蛇,尖端又对准了奥罗拉的眸子。 可从回忆中清醒后,奥罗拉马上将身体后倾,却发现自己面前除了瑟瑟发抖的沃芙外,仍然空无一物。 修女的呼吸开始加粗,恍惚间,一阵风吹过,她觉得脸上有一小块是发凉的。 是带上了和沃芙眼睛一样的湿润。 生理性的恶心开始让奥罗拉反胃,暧昧的记忆在不断的将只能通过记忆回想起的长臂猿形象修饰的狰狞,扭曲。 她捂住嘴巴,向沃芙问道:“它在哪?” “不知道。”沃芙摇头,伸手像抹掉奥罗拉脸上的湿润,却只将那凉凉的液体弄的到处都是,又看向艾比:“小姑娘,您能看到它吗?” “我也只能通过记忆观测到它,唔。”艾比伸手,向着脑海中长臂猿的位置摸去,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然后,数根长满了眼球的脐带从艾比衣下的各个角落伸出,按照记忆的指示,将长臂猿所在的地方包围的严严实实。 然后,小姑娘握拳,像牢笼般的脐带直接收缩成了一个小球。 但,所有人都没有放松。 因为每个人都看到脐带形成的球直直坠地,解开后,里面除了空气之外,什么都没有。 而记忆中的长臂猿,甚至好奇的离开了沃芙和奥罗拉,抬起穿着鞋子的脚,去踢了踢地上脐带的球团。 脐带往远处滚落, 等等,它离开了自己? 奥罗拉马上反应过来,一把背起艾比,顺手抄起沃芙,直接采取了最后的手段: 跑! 奥罗拉知道,在平地上,人类或许不是跑的最快的动物。 但一定是耐力最强,跑的最久的。 三人朝原地远去,而在奔跑之中,奥罗拉很难集中精力,去观察只能经由记忆才能被人发现行踪的长臂猿的行踪。 但艾比尚能思考,她将脐带团收起,并在修女背上回过了头。 现在,那里仍是空无一物。却在回忆中,记起了不一样的光景。 长臂猿猴仍矗立在原地,甚至朝着奔逃的三人招了招手。 然后,记忆模糊。便再也看不清这长臂猿猴的身影了。 …… 影子咬牙切齿。 他跟着维塔,同奥罗拉他们会合后,一开始只是感叹于世事的沧海桑田。原本在赫里福德轰动一时的艾比就这样混在维塔的队伍中,渐渐的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并丝毫没有在意沃芙的存在。 直到从恐惧中的沃芙渐渐缓过来,又一次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她和那长臂类人猿相遇的事情。在其中把影子描述的犹如一只小鸡,她自己则是神勇无比,与那只存在于记忆中的类人猿拼命周旋,最终将关键的情报给带了出来。 沃芙张牙舞爪:“所以,我带着从大猴子那里抢来的20张邀请函,就这样与修女妹妹会合……” 其实是长臂猿剩了一半给她。 “二十张?!”影子瞪大眼睛:“怎么才有20多张!” “这位先生,嫌少的话,你自己去搞啊。”沃芙叉腰,开始和影子对骂。 而维塔和玛丽莲则面面相觑。 然后,二人异口同声:“无可触及?!” “无可触及的合页”,是阿比斯死前说给维塔他们的预言。本来是根本摸不着头脑的话语,却因为奥罗拉她们的遭遇而变得有迹可循。 维塔心念百转,而这时,玛丽莲却拉了拉他的衣袖:“嘿,可别想着自杀,去见那个奇怪的老人。” 玛丽莲一直对自杀回溯心存疑虑。 “嗯,暂时不会,”无视掉搭档竖起的柳眉,维塔却是看向了沃芙:“你确定长臂猿只拿走了你一半的邀请函?” “当然,本来有49张呢,我仔仔细细的数过啦!” 影子面色凄苦:“等等,这么短时间你就丢了这么多?!你以为我搜集这些邀请函是多么简单的事情吗?!” 沃芙猛然转头,盯着影子,身体悄悄往维塔身后缩了缩。 却朝着这名受害者比了个向下的大拇指。 或许是沃芙看上去是个小女孩,影子无视了她的挑衅,摇摇头:“所以现在呢?我和狮子计算过,大概50张邀请函可以保证两道三场拍卖会秘密的垄断,并能由此形成一个循环,保证我们总能取得胜利。” “只有20张的话,绝对不够。” 维塔思考了一阵长臂猿为什么只拿一半,却发觉毫无头绪,只能摇摇头,转移话题:“说起来,我们的骑士现在在干什么?” …… 约瑟夫手上把玩着两张刚刚交换而来的邀请函,目光投向那间电话亭般的祷告室。 主持人说以一张卡片为代价,就能进入那间密室之中,和他进行一对一的交谈。 他将一张卡片交给守门的狒狒,并点头示意。 狒狒打开了门,迎面而来的,就是主持人热情的声音:“哦!迷途的羔羊!你是来寻求我的慰藉的吗?欢迎,欢迎啊!” 骑士眯眼,尽管有一层木板阻挡住了约瑟夫的视线,但骑士还是通过些微的回声,直接勾勒出了主持人所在的具体位置。 约瑟夫的眼睛盯着木板的一点,那后面,就应该是他的肝脏。 攻击那里,约束力道,就能让主持人不死的情况选,让他失去所有的战斗力。 “坐啊,”支持人敲了敲木板:“我的孩子,我相信你一定十分的苦……” 骑士目光一利,骤然拔刀!刀锋直接贯穿了厚木板,并扎到了某样柔软的东西! 然后,约瑟夫一拧手腕,伴随着一声惨叫,他感觉到自己手上已经沾满了血液! 约瑟夫冷声,开始一点点卸除这面挡在他和主持人之间的木板:“我还以为你很厉害,没想到不过如此。” 防采集自动加载失败,点击手动加载,不支持阅读模式,请安装最新版浏览器! 第二百一十一章 狂热 约瑟夫仍需要一点时间来拆掉挡在他和主持人之间的木板,而手上传来的,匕首刺进人肚子里的触感不似作伪。 所以,骑士不明白为什么主持人还能以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来诉说他自己的感想。 “咔嚓,”木板碎裂的声音传来,而约瑟夫趁机将自己的身体再往前压,手臂在板上那被捅出的洞中继续深入,直到骑士感觉对面的主持人被自己用刀推动,狠狠抵在了他后面的木墙上。 “你不痛吗?”刀柄转动,约瑟夫轻声问道。 “嘶,疼,疼死了,”对面的主持人直抽凉气:“但,这不是重点!快,我的孩子,既然你不是来抢我的笔记本的,我就有义务开导你!快,你还没说你因为什么而苦恼呢,趁我还有力气……” 约瑟夫心中开始不安,板后的主持人怎么看都像是在故意演戏,哪有肝脏被刺中后,还关心这该死的“开导”的人! 骑士转头,暂时停下了左手拆卸木板的动作,而是再度抽出一把匕首,在忏悔室的木墙上凿出了一个洞。 往洞外弹出视线,发现周围的人已经被忏悔室内传出的动静所吸引,齐齐停下了手上的事情,开始往这里围观。 这是骑士的失误,他本想尽量安静的解决这一切的。但现在,他又觉得围观的人越多越好。这样,只要约瑟夫感觉到危险,就能直接将外面某个倒霉的围观者交换进来,让他帮自己承受陷阱的危险。 眼下,还是专心把门板拆开,看看匕首刺中的究竟是不是那个主持人吧。 “快,快……”主持人开始气若游丝,而约瑟夫的眯眼,没有把左手上的匕首收起。 而是直接反手将匕首握住,开始飞速的用刀尖凿击木板! 现在,查清主持人的状态最重要!已经将全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骑士便不介意把对面这装神弄鬼之人的神秘面纱彻底剥下! 凿击如同狂风暴雨! “嘶,别急,别急,”主持人的声音忽然抬高了两度:“我知道了!你的烦恼是有时会变得十分狂躁!对吧,缓解的方法就是深呼吸,来,跟着我,呼气,吸……嘶!” 约瑟夫开始疑惑,主持人的反应究竟是不是演戏?若是,才那他的演技未免太好了些,居然将吸气时牵扯伤口的疼痛惟妙惟肖的表演了出来。若不是,那他未免也过于神经质了些,直到现在,居然还在尝试开导自己。 恍惚间,约瑟夫破坏门板的速度开始加快,就连骑士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现在他在乎的不再是笔记本的下落,而是对这主持人本身充满了好奇。 所以,他完全意识不到好奇是危险的。 手上的匕首犹如鼓点,木板被凿击的频率越来越高…… …… 维塔走回营地后,讶异的发现周围变得极为热闹。 他随手拉住一个人:“劳驾,这里发生了什么?” 那人说:“有人做了我们之前一直想要做的事。” “这里的人都喜欢打哑谜吗?”玛丽莲冷笑:“以后你们这样拿着邀请函,开始不说人话的,我们统一称之为谜语人,怎么样?” 那人摇了摇头,没有太计较玛丽莲的讽刺,毕竟她长得好看。 “有人真的在哪该死的主持人进告解室的时候,对他下手了。里面很热闹,小姐,想一起去看看吗?”那人居然向着玛丽鞠躬,伸出了手。 之后,玛丽莲随手将那人的关节拧脱,在惨嚎声中转过头来看着维塔:“难道是我们的骑士?” “我不知道,”维塔抓起想要捞那人邀请函的沃芙:“不过,莽一波有时或许会有奇效呢,对吧?” 维塔表面轻松,但心里仍是有些没底。 于是,他转头看向影子:“之前就没有人尝试袭击过主持人吗?” 玛丽莲点头:“确实,他看上去很欠揍,而我听说这里的亡命徒之间可能就是看不对眼都会引起血腥的决斗,没道理所有人在他面前都忍气吞声。” “怎么说呢,”影子摩挲下巴:“主持人其实是有个立威的过程的,只是那时候你们还没来。” “而主持人立威,其实是靠对他自己人下手做到的,”影子指了指周围的动物:“之前,这些动物还没来时,主持人其实是有一帮正常的人类属下的。” “那些属下似乎是一帮重情重义的亡命徒,却被主持人全部分配了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几乎都一去不回。” “他们当然反抗过,但出于我和狮子还没来得及想通的原因,全部失败了。” “主持人最后一个人类属下是个女性亡命徒,好像叫坎蒂斯来着,发觉无法抵抗,又被安排任务后,只能用邀请函,让她自己得到了一种类似于操控风沙的眷顾后,就外出执行任务去了。啧啧,我跟你讲,坎蒂斯长得很对我胃口,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坎蒂斯?操纵风沙?”维塔耸肩:“好巧,她脖子折断的触感也很对我胃口。” …… 木板被凿开了。 骑士的手臂酸涩,在凿开前的几秒钟,肌肉已经肿胀,酸涩。 但,陷入了某种狂热的约瑟夫根本没有发觉自己的异常。透过木板上的破洞,骑士能看到被他压在墙上的主持人,他泪眼摩挲的眼睛。 主持人缓慢而有些做作的摇起了头,像是在唱歌般感叹道:“不要不要,不要啊,不要不要啊……” “不要……什么?”约瑟夫彻底将他和主持人间的阻挡撕开。 骑士看清了,刀确实准确无误的插在了主持人的肝脏上。混杂着胆汁的深黑色血液渗出,他的四肢因为身上的剧痛,只能无助的微微摆动。 嘴上却仍是不停:“噢,我的孩子,快啊,我的生命已经要走到尽头,你却还是没有说你的苦恼究竟是什么……” 木板的破洞已经成为了一个小窗,骑士嗤笑:“好啊,我苦恼于邀请函总是不够用,不知道你能不能再给我几张?” “嘶……当然,又不是要抢我的笔记本,你要多少我给多少!”主持人努了努下巴:“就在我的怀里,有很多,你过来拿吧。” 他的怀里,就是笔记本疑似所在的地方。 骑士犹豫片刻,用余光始终注视着外界,缓缓向主持人的怀里伸出了手。 主持人鼓励的点点头,吸气,让胸膛挺起,似乎是想让自己的怀抱离约瑟夫的手更近一些。 骑士的手探进了他的胸膛。 然后真的摸到了几张邀请函。 主持人抽动脸颊,笑了笑:“这就是……全部了。” 约瑟夫将邀请函拿出,下一秒,主持人便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直直坐了下去。 生命的光辉在他眼中逐渐消失,主持人似乎真的死了。 约瑟夫沉默片刻,试探性的去摸了摸他的鼻息。 什么都没有。 “又是一个怪人。”骑士叹气,开始继续搜寻主持人的尸体。 毕竟,笔记本才是正题。 防采集自动加载失败,点击手动加载,不支持阅读模式,请安装最新版浏览器! 第二百一十二章 区别 约瑟夫失踪了。 那间忏悔室内部,在经历了一阵诡异的响动后,便长久的,陷入了寂静。 直到附近的猴子以及狒狒再度骚动起来,乱七八糟的带来一张长长的红毯,展开,在忏悔室的门口铺成了一道柔软却褶皱的路。 然后,狒狒们躬身,根根尾巴高高翘起,像旗杆般,形成了两组仪仗队。 木门被“刷”的推开,豁牙的主持人从里面走出,在狒狒们的簇拥下,掸去了身上的灰尘,嘻嘻笑到:“那么,还有人需要我的开导吗?还是一张邀请函作为门票哦!” 他又扫了一圈周围的猴子狒狒,努道:“干什么干什么?!还没下班呢!去,去!给我收起来!” 随即转身,扔下又乱成一团的狒狒们,回到了那个已经破了几个空洞的忏悔室中。 沃芙抽了抽鼻子:“嗯,那人身上有小骑士的味道。” “但他不在忏悔室里面,”维塔拿出一颗知觉共享珠,吃下,轻敲眉心:“知觉共享也联系不上他。” 玛丽莲咂舌,之后将艾比像猫儿一样的抱住腋下,高高举起。在确定艾比成为视线中心的几秒钟后,又把她放了下来,并说道: “好了,这样骑士都不过来会和,就说明他真的失踪了。” “或许是他把自己交换到场外的某处去呢?”影子问。 “那约瑟夫就不该不回应维塔的知觉共享,”奥罗拉有些忧心忡忡:“刚刚在忏悔室里的,会不会真是……” “大概率,”维塔点头:“影子,之前抵抗主持人的那些人,都是这样无故失踪的吗?” “是,”影子确认:“你认为……他们是死是活?” 维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在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个神经质老人的样子。 该死,失踪的约瑟夫以及其他抵抗者,居然又是一种“无可触及”…… “哎呀,总不能丢下小骑士不管,”沃芙叹了一口气:“碰巧,我拿到邀请函时小骑士应该还没进忏悔室,要不我回溯过去……” “小姑娘,消了这个念头吧,”影子拍了下沃芙的头:“被主持人弄失踪的人,即使把时间回溯到过去也找不回来。否则那些抵抗者不可能……全不在了。哦,我的坎蒂斯小姐……” 像是触及了什么伤心事,影子莫名其妙的开始感伤起来,直到玛丽莲开了口:“影子,进忏悔室的人一定会失踪吗?” “嗯?不,当然不是,”影子摇头:“事实上,骑士是最近唯一失踪的那个,也不知道他是做了什么,才会成为失踪的那个幸运儿的。” “是吗?那就好,”玛丽莲点头,目光冷冷的往忏悔室瞥去:“我进去看看,或许骑士留下了什么讯息也说不定。” 奥罗拉眼睛一下子睁大,却看到维塔点了点头。 维塔说道:“好,我会在黑暗中看着你的,另外,” 维塔看了下影子,朝他推了推手,示意影子远离。 然后,贴近玛丽莲的耳朵:“我想,如果那个主持人如果真是豁牙的话,那他的下属和约瑟夫的唯一共同点,应该就是知道笔记本的事了。” “所以,不要暴露我们对笔记本有所企图,千万不要。” 玛丽莲抿嘴,稍稍歪头,眼睛眯起:“如果……我也失踪了,该怎么办?” “那就麻烦了,我还得想办法把你找回来。” “咦?你不想找约瑟夫啦?” 维塔却别过视线,摸了摸身上的折叠门:“你和约瑟夫之间的矛盾早应该放下了,不用一直抱着不放。” 玛丽莲一直因为约瑟夫曾经隶属于坦斯肯兰弗,在工业区差点把维塔干掉,而对骑士一直抱有嫌隙。 “哼。” 回应维塔的是一声冷哼。 维塔转身,想找个偏僻的地方进入黑暗,临走时,却又停下了脚步: “我想,你和他之间,大概确实是有些不同的吧。” 说完,维塔脚步加快,迅速离开了这里。 “……哼。” 还是一声冷哼,但这次,语调似乎轻快了些许。 …… 狮子还和壮汉坐在赌桌上。 随着他同伴的来往报备,壮汉已经不像刚刚似的浑身戒备,而是将手放在桌上,一脸气定神闲。 壮汉敲了敲桌子:“狮子小姐,发现围在我们周围的人已经很少了吗?” “你知道的,我知道。你不知道的,我还是知道。”狮子回答。 大概是因为这里人均谜语人,狮子云里雾里的话并没有唬住壮汉。壮汉继续自顾自的说:“那个小偷似乎很怕光,我们用火把把他堵在了屋子里,一把火烧了。并且,我们还在里面找到了他的尸体。烤的很香,面目全非。希望他和你没关系。” “……” “可惜的是,小偷抢走的邀请函大概也是付之一炬了。”壮汉咂咂嘴:“这让我不禁怀疑,某位小姐到底有没有和我坐在一张赌桌上的资格。赌桌赌桌,要有赌客,还要有筹码。” 狮子通过种种手段得来的邀请函确实已经全部交给影子了,除开身上备用的几张,她确实一无所有。 但,这并不妨碍狮子冷笑一声:“好啊,我也在这里坐腻了,压上你的赌注吧,我们来一把。” “……你真以为我不敢?” “噢,我的勇士,我想你一定是这里最勇敢的。” 壮汉无言的将手探进怀中。 狮子脚下的阴影无声无息的,开始渐渐拉长。 这是她的邪物:分体之影。 …… 玛丽莲站在了忏悔室前,拿出从沃芙那里要来的一张邀请函,递给了狒狒,却依然被阻挡在门外。 她挑眉,看见一只狒狒拿起了块木板,歪歪扭扭的写下了几个单词: 武器,不行。 是要把武器交出去的意思?看来主持人还是对刚刚遭受的袭击心有余悸的。 玛丽莲将身上的武器交出,却仍被堵在门口。 狒狒低头,嗅了嗅玛丽莲的掌心,而她张开,露出里面早已失去生机的眼球:“身为一个女孩子,随身携带一个护身符,很合理吧?” 狒狒依旧不满,把视线挪到了玛丽莲腰间的口袋。 玛丽莲又把里面已经黏成一团的眼珠子拿出:“之前说了,我是个女孩子,护身符多带一点也没什么吧?” 几秒钟后,狒狒们才将信将疑的让开了道路。 玛丽莲进入忏悔室,坐下:“主持人,你这里还真是破破烂烂的。” “哦,抱歉,”破烂隔板洞后的主持人露出了歉意的微笑:“这里出了一些小意外,我的孩子,如果你诉说时不想看见我脸的话,我可以趴倒地上去。” 玛丽莲轻笑,刚想将手中的眼球放下,忽然想起了“无可触及这件事。“ 她表面仍然不动声色,身体的动作已经隐隐发僵。 该死,在玛丽莲的回忆中,忏悔室内科真热闹。 回忆中,这里除了自己之外,还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动物,几个扭曲的人。 它们一齐用黑而没有眼白的眸子看着自己,在这无数道目光背后,主持人依旧笑吟吟: “我的孩子,你是来想我诉说的,还是为了我的笔记本而来的?” 第二百一十三章 胜负 真是直接! 维塔“不要暴露己方的目标是笔记本”的嘱托还萦绕在玛丽莲耳边,而她根本没想到主持人居然如此直白,没有试探,没有前戏,就这样明明白白的把这要命的问题给抛了出来。 并且,这样确实可以堪称出其不意,用于试探再好不过了。 但,主持人这次面对的是玛丽莲,可以完美控制自己全身软组织的她,如果愿意,就能够成为最好的演员。 所以,在玛丽莲对自己面部的控制下,她露出了一个完美的,讥笑下却像是隐藏着些许疑惑的表情:“笔记本?你的烂怂笔记本有什么好看的?” 主持人的一下子变得有些愤恨,像引以为荣的子女被人当众侮辱了一样:“烂怂?嘿,注意你的措辞,我的笔记本可是凝聚了人类无数历史中所有知识的无价之宝!” 讥笑继续:“嘿,无数?还所有知识?你的笔记本写得下吗?还是说它大的像栋房子,又或是像座山?” 而主持人的愤怒也达到了最高点:“哈,我跟你讲,我的笔记本记载知识的方式可不是你想的那么低级!” “嚯?”玛丽莲控制自己,装出了一脸兴致缺缺的样子:“是是是,高级。用高级点的纸张,昂贵点的墨水,除此之外还能怎样?” “不对,不对!”主持人愈发激动,甚至离开了自己的座位,把头从约瑟夫制造出的木板破洞中直接探出:“不对!我的笔记本可不是墨水纸张,记载知识也不是靠写!重点是搜集,集中!它是从过……” 主持人忽然没了声音。 他的嘴巴仍旧张着,喉结还在耸动,可就是发不出声音。 玛丽莲仍然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微微后仰,仿佛是对从洞里探出脑袋的主持人抱有天然的嫌恶,但内心却是在缓缓下沉。 因为,玛丽莲通过所掌握的,用回忆来观察敌人的技巧,发现了一件事情: 在飞速消逝的记忆中,主持人并不是主动噤声的,而是有一只狒狒毛茸茸的手臂探出,直接紧紧捂住了他的嘴。 而在玛丽莲身边,只有在记忆中才能看见的,夹坐在她两边的猴子则各自举起了一只手,离着她的双耳只有几厘米。 疑惑和嫌恶还挂在玛丽莲脸上,记忆中捂住主持人的毛手手指又在主持人的脸上扣了两下,才缓缓缩回。 几秒钟后,他尴尬的从洞里缩回了头,支吾几下,说道:“嗯……那个,就当刚刚无事发生,我们继续……来,我的孩子,你有什么想对我倾诉的,我会听。” 这时候,再显得对笔记本感兴趣就不会很突兀了吧?玛丽莲这样判断了下,揉了揉手上的眼球。 然后,控制自己的眉毛挑起:“哦?你说的笔记本,我开始有点兴趣了。” “那个……这个……你有什么烦恼……” “给我看看吧,你的笔记本。” “我……我只负责开解……” “我的烦恼就是对你的笔记本太好奇了。” “你……”主持人的额头上开始冒出汗水,眼神也似乎因为意想不到的情况而陷入了混乱。 然后,混乱的眼神在杀意和配合间反复挣扎,玛丽莲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但还是操控自己,又往前倾,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好奇的神情。 这很危险,玛丽莲觉得如果主持人愿意,能轻易的将她弄得消失不见。 但这也是唯一的选择了,正常人看到主持提到笔记本,却又戛然而止的神态后,不可能能按下心中的好奇,不去刨根问底一番。 这是在玩火。 但还好,黑暗中国的维塔一定在看着自己玩火。 但玛丽莲仍然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以毫秒为单位,让自己脸上的好奇像一次函数般,渐渐浓郁起来。 主持人的眼神中的挣扎似乎到了最高点。 却在下一瞬间,像是下了什么决定,放松下来。 玛丽莲脸上的好奇仍然浓郁,心里开始大骂维塔不是个东西。 感知到玛丽莲为了求救而散发出的敌意,维塔抬脚,想让黑暗直接冲破眼前忏悔室的门,将玛丽莲救走。 却在这时,维塔减缓了脚上的动作。 因为,主持人缓缓开口了,他目光平静而清澈,纯洁的像是个圣人; 嘴里却说着诱人犯罪的话语: “小姐,听说过‘贿赂’这种事吗?” “我能不能贿赂一下你,你就别再问这件事了,好吗?” “算我求你了。” …… “我接受你的赌局。”壮汉仿佛下定了决心,对着面前的狮子说。 周围已经昏昏欲睡的狒狒荷官们瞬间来了精神,发牌的发牌,收筹码的收筹码。 筹码就是邀请函,壮汉吸气,往狒狒们的盘子中放上了4张卡片。 这还是个试探,按照估算,如果影子那个小偷真是和这橘发女人是一伙的,那在影子藏匿起来的邀请函全部付之一炬的情况下,三到四张邀请函,就是狮子的极限。 眼前这女人,自从她来到这里时,就给着这里的所有人都带来了极大的压力。没有哪个帮派没被她抢劫过。 现在,这似乎是狮子最虚弱的时候,也是最有可能一劳永逸的解决掉她的时候。 狮子小姐的赔率几乎是这里的封顶,按照规则,高赔率的人被挑战时,要拿出不少于挑战者押出的筹码。 因此,她必须交出3张以上的邀请函,否则这局不仅她输,狮子身上所有卡片也要全部交给壮汉。 但,若她真的掏出了3张以上的卡片,标志赌局正式开始的话,就将是壮汉的折磨了。 因为赌桌上这一套独立的规则,回溯的时间点会变成坐到座位上这一刻,在分出胜负前,谁也不能离开。 所以,即使赌局开始,也不会有人使用猴子们辛辛苦苦整理的卡片,而是直接在赌桌上开始坐着搏杀。 然后,去赌谁在这一米见方的桌子上,在近乎无穷的回溯中谁先崩溃;又或者在坐着的情况下,谁先抢走对手的所有邀请函。 壮汉知道自己无论是意志还是实力,都不是狮子的对手。 但,万一,万一这橘发女人身上,就是拿不出4张邀请函呢? 狮子笑了。 壮汉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自己猜错了? 却看见狮子直接把手探进怀里,甩出一张卡片:“我认输。” 壮汉惊叫,声音一下子变得尖细:“你说什么?!” “我说我认输。”狮子像是说着什么理所当然的事。 “……你的邀请函呢?” “我刚刚拿出来了。” “就这一张?” “就这一张。” 壮汉呆愣片刻,才忽然反应过来什么。 他直接抽出藏在身后的短锤,直直朝狮子头上砸去! 狮子不闪不避开。 锤头接触到了她的头盖骨。 “啪嚓。” 狮子的头被砸成了一堆混杂着骨渣的血浆。 第二百一十四章 信念 哪有人赌博不戴头盔的,刚觉得有些无聊,就看到狮子的头像泡泡一样被人敲爆的亨利,第一时间的想法居然是这个。 然后,亨利才反应过来,那一直十分慵懒,却能给人带来无以言表的强大压迫力的狮子,居然就这样成了一具无头尸体。 尸体还翘着二郎腿,指头依然放在桌上,对准了她前面的壮汉,依旧在彰显着之前,这具尸体曾是多么富有着自信的女人。 壮汉呼哧呼哧喘气,抹了一把脸,将血浆弄的到处都是。很久很久都没有起身。 直到狮子还冒着热气的身体缓缓向前趴下,里面的血液像是倾倒的瓶子般,洒满了整张桌子。 壮汉沉默片刻,将锤子放在桌上,小心翼翼的,抬起了椅子上的屁股。 他没有回溯到赌局开始的那一刻。 壮汉还是愣神,接着,就是一阵狂喜。 自己真的赢了! 他不可置信的在自己头上来回摩挲,转身,想与自己的同伴拥抱,去分享属于自己的胜利。 却发现因为忏悔室那边的事情,周围一个同伴都没有。 只有一个像样的观众: 赌神。 在情绪的大起大落下,不与人分享自己的感受实在是件做不到的事。所以壮汉推开了旁边着恼于赌桌被血污弄脏的狒狒,快步上前:“赌神先生,您看到了吧?!” “是的,”赌神公式化的笑容从未改变:“我看到了。” 而壮汉直到快走到亨利面前,才发觉自己似乎没什么可以和他聊的话题,只能尴尬的放慢脚步,朝赌神伸手:“嗯……先生,你考虑好加入哪个团体了吗?” “还没有。” 壮汉微笑,指了指自己身后的无头狮子:“看到她了吗?” “当然。” “她这么厉害的人,也因为没有加入一个团体,而这样窝囊的死掉了。相信赌神先生应该有自己的权衡。“壮汉咧嘴:“我们,就是一个不错的选……” “哦,抱歉,”忽然,一道声音插入了两人的谈话,亨利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一下子抱住,沙哑而中性的声音在自己耳边传来:“赌神先生和我们有约,壮汉,你得排后面了。” “你是哪边的?”壮汉不悦,被打断的恼怒甚至没让他注意到这人的脸总是藏在阴影下。 “人蝠老大让我向你们问好。”中性的声音说。 “人蝠……”壮汉皱眉,又看向亨利:“他的团体可没我们厉害。” 亨利摇头:“抱歉,我答应过人蝠先参观他们的。” 壮汉的不悦更深了一些,但还是强行保持风度:“如果你对他们不满意,记得来找我。”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路过狮子的尸体时,微微停步,就继续往前。 壮汉对自己胜利的珍惜,让他下意识忽略了尸体的异状: 她的影子太淡了。 …… 抱住亨利手的人马上拉着他往反方向走,七拐八弯之后,才在一个隐秘的角落停了下来。 然后,那人放开亨利,坐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亨利眨了眨眼睛,才笑着说:“狮子小姐,我就知道你没死。” “赌神阁下,”狮子好不容易喘匀了气:“这是你在我面前犯的第二个错误。” 亨利画出的脸丝毫没有动摇:“哦?两个?哪两个?” “第一,你不该在我面前玩把邀请函换成汗水的把戏,特别是在你身上根本没有邀请函的情况下。” 亨利心里咯噔一下,笑容险些崩坏,只能用点头来掩饰自己的动摇:“那第二个呢?” “第二,就是我确实已经死了。”狮子瘫坐,四肢仿佛完全没有了力气,看向天空。 “哦?”亨利思索片刻,觉得她可能在演戏,于是没有逃跑,只是靠在了墙边:“那和我说话的这位,又是谁呢?” “邪物,分体之影。”狮子指了指自己脚下:“能用我的影子作为材料,制造分身。而本体死了之后分身还能存在一段时间。” “嚯,”亨利一下子放松了许多,‘还能存在一段时间’,就说明眼前的狮子根本就撑不了太久:“真是个糟糕的消息,小姐,你不应该把它给告诉我的。” “呵,”狮子看着亨利的眼睛:“我不光把这事告诉了你,还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 “我拒……” “否则,我就把你身上一张邀请函都没有的事告诉别人。”狮子还是轻点自己的影子:“要不要赌一赌,在你面前的我,是不是名为狮子的死者的最后一个分身?” “嘿,我随便加入一个团体就能得到邀请函。” 狮子耸肩:“我还能污蔑你,告诉别人你和我是一伙的。” “嚯,”亨利心里骂开了锅,但只能装作毫不在意:“所以,你想让我做些什么?” “很简单,现在的我死了,以前的我可没有。” “你想让我回溯到过去,来阻止你走上那个赌桌?” “不一定,阻止我死掉就行,可以的话,想办法把我眼前那壮汉的屁股给爆了,我也不介意。“ 亨利还是摇头:“是吗?但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我没有邀请函,而即使我拿到了一张,也只能回溯到拿到它的那一刻。” 亨利看着她:“也就是说,我的回溯点只能是你已经死掉的之后,可没办法去救你。” “是啊,所以你得去找个愿意为我死一次,还在我的头被砸碎之前就获得邀请函的帮手。” “谁会愿意为你死一次?” “我的同伴,影子,男的,留着络腮胡,特征是他能变成暗影。”狮子随手在地上画了个小人:“如果他没被烧死的话,应该会的。” “除了他,你就没有其他朋友了?” “你算一个。” 如果能做得到的话,亨利想要直接掐死眼前的狮子分身:“你交朋友的方式就是威胁?” “嘿,这很有效,不是吗?” “所以,你和那位影子先生交朋友的方式,也是威胁?”亨利嗤笑:“我不认为你死后,威胁还能奏效。” “不,不不。”狮子的头摇的飞快:“我和他的关系有些特别。” 她笑了笑:“我和影子,还有一个老头是相互威胁的关系,三角形,很牢靠。” “……你说的那个老头,是阿比斯?”亨利忽然感觉自己上当了。 “对,是他。”橘发女人轻笑:“一个恶趣味的老头,他用你把我给骗了,目的是为了愚弄我,事后我被笑的可惨了。” “哈,哈。”亨利知道自己用汗液弄的邀请函是怎么露馅的了,干笑道:“如果我想和阿比斯,以及那个影子交朋友,是不是也该知道些什么?” 狮子思索片刻,才说道:“确实,我,阿比斯以及影子现在可能都死了,为了让你救我们,那邀请你成为我们互相威胁的一员也是必须的。” 赌神依旧微笑,却没想到狮子却是话锋一转:“你觉得,因为这个该死的拍卖会,死了多少人?” “咦?我……我不知道。” “不如说这丘陵地带,这森林,甚至各个城市,一天到晚得死多少人?你知道赫里福德吗?前个月那里刚死了10万人,而帝都呢?每天被杀的人数更是个天文数字。我在那里当调查员的时候,亲眼看到生活在那的贵族,会玩一种叫‘狩羊’的游戏,而‘羊’就是贵族们称呼平民的方式……” “就算是以前人类最黑暗的历史,太平的时候,一个国家的首都一天也不可能死这么多人。” 狮子吸气,抚平自己的情绪:“扯远了,但,这些问题的本质其实是一样的,那就是我们这个仅仅建立了不到百年的帝国,为什么会腐朽的这么快,堕落成这个样子。翻开历史书,这种风雨飘摇的景象不该出现在如今这应该还算是青年的国家。” “我是帝都的调查员,我们本该和教会以及骑士团一起,去阻挡邪神的入侵,去尽可能保证平民能无知而幸福的度过一生,我的工作不该是天天去处理因为贵族杀了太多的人而搞出来的种种怪异……” “可现在呢?调查员没几个,教会的母神衰弱的不像话,骑士团不和贵族狼狈为奸都算是不错的。” 亨利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那个在自己面前上吊而亡的女人,记忆中的她和她的孩子像是睁开了眼睛,正静静注视着身为修士的亨利。 寻找女人和她的孩子死亡的深层缘由,就是亨利踏上旅途的目的。 亨利点头:“所以呢?” “所以,我,影子以及阿比斯认为,发生这种问题的根源,只有一个,”狮子的眼睛有些锐利: “就是帝皇,以及总督斯蒂芬妮的有意纵容,甚至是引导。” 亨利沉默,而狮子接着说道:“我不管伟大的帝皇在打什么算盘,我只知道一件事情,因为他,死去的人实在太多了。” “而我,影子以及阿比斯的相互威胁的秘密只有一个:“ “我们都想要让这个世界恢复本该有的样子,都想要让平民能尽可能的善终,都想要……” “杀死帝皇!”狮子的眼睛忽然变得极其冷静,寒冰之下是坚毅,而无可动摇的信念。 第二百一十五章 漫画 主持人的脑回路简直震撼玛丽莲一整年。 他似乎遵守着某种原则,因此被自己并不算犀利的试探给逼到了死角,而这主持人提出的,为他自己解围的方式,居然是通过贿赂,让玛丽莲不要再去追究这件事? 而不是指挥动物灭玛丽莲的口,也不是用他那疑似可以将人弄的失踪的权能? 这是什么逻辑?! 无需表演,玛丽莲失笑的表情自然流露。她摇了摇头,又斟酌了下,才开口:“你说什么?贿赂?” 主持人一看有戏,再次雀跃起来,拼命的点起头:“没错!贿赂!那个,你只需要稍微失忆那么一下下,我就给你一小……一大点好处!” “呵,具体有多大?” 主持人一下子露出了极为牙疼的表情,犹豫了几秒,才颓然的说道:“你要什么我给什么!” “嘿,那还真是够大的。”玛丽莲摩挲下巴,忽然发现了主持人这个提案的阴险。 毕竟,玛丽莲现在可以合乎情理的对笔记本感兴趣,根由就在于主持人自己说漏的嘴。而在这主持人已经抛出一个足够大的诱惑的情况下,还只对笔记本继续刨根问底,就有些太不自然了。 而主持人其实并不需要证据,只要他觉得玛丽莲的目的是笔记本,就能将她弄得消失不见。 所以,现在只能顺着主持人的“贿赂”继续往下,去争取其他的好处了。 玛丽莲翘起二郎腿:“这要取决于你这有什么了,说给我听听?” “知识,邪物,”支持人露出了一个自豪的表情:“早已湮没的历史,无人知晓的禁忌,亦或是完全注定的未来,我这里全都有。即使你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想要邀请函,我都可以让你成为这里最为富有的那个!” “……”玛丽莲沉默,露出了个深思的表情。 主持人发黄的眼睛瞪的老大,里面似乎满怀着期望。而玛丽莲此时必须自己做决定,她最信任的维塔身处黑暗,不可能用知觉共享联系。至于奥罗拉和影子,他们俩的建议玛丽莲也多半不会听取。 “要什么,你说啊,要什么……“主持人开始催促,让玛丽莲知道必须做选择了。 “知识,”玛丽莲抿嘴:“知识是最宝贵的,不是吗?” “哦!原来小姐您还是个求知者,”主持人拍了拍手:“但知识也涉及方方面面,而我只能给你其中的很小一部分……不是我小气,是怕您承受不住。” 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了本菜单模样的本子:“这是那些知识的索引,我已经尽力把它们的危害减弱到最小了,但是,还是要小心些,毕竟……人与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 禁忌知识有时会带来物理上的非凡杀伤力,玛丽莲深知这一点。所以,她接过餐单后,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样的知识来搪塞过去了。 肯定不能选那些最神秘的,否则玛丽莲说不定会承受不住自己疯掉;也不能要太没劲的,要不然就白瞎了这次莫名的“贿赂”。 手上的餐单有些沉重,似乎散发着黑色的雾气。玛丽莲正要翻开,又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主持人咬牙:“不准反悔!” “怎么会?”玛丽莲摇摇头:“我只是担心隔墙有耳。” 在回忆中,玛丽莲看到坐在她身边,无法触及的狒狒们一下子骚动起来。它们把头伸出忏悔室,观察一番,又对主持人窃窃私语了什么。 然后,他才说道:“不,放心吧,没有。” “是吗?”玛丽莲往后靠,穿过那些无法接触的狒狒,敲了敲忏悔室的墙壁:“这里已经是千疮百孔了,真不会有人透过这些洞听见?” 主持人额角青筋直冒,而他不符合普通人常理的逻辑又一次开始作祟。在粗糙的思考后。主持人开始胡乱的挥舞起了手臂。 玛丽莲觉得主持人可能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掌握了观测狒狒的方法。这也许是个不错的优势,所以她不动声色,继续去回忆狒狒们的表演。 在记忆中,狒狒们一个个远离了她的身边,将他们毛茸茸的手捂在了那些破洞之上,实在是太大的破损,还用上了胸膛,屁股。 咦?等等,玛丽莲心里又生出一股疑惑:狒狒们不是“无可触及”吗?那他们捂住破洞又有什么用? 玛丽莲的疑问刚刚升起一秒钟,就发现外界的嘈杂真的远离,忏悔室的内部也真的暗了下来。 主持人轻咳一声:“会不会太黑了?需要我点蜡烛吗?” “不用,”玛丽莲心中一颤,勉力压住想要远离身边狒狒的冲动。 这无可触及,只是针对外人对这狒狒的。而那些生活在回忆中的狒狒,真的可以影响到自己这边的真实世界。 之前沃芙说她被这些狒狒舔了,玛丽莲还以为是她的错觉。 而亲眼看到它们能对现实产生影响后,潜意识下,对没有重视沃芙的情报,产生了一点点的愧疚。 对了,说起沃芙,她之前很在意的知识是什么来着? 好像是叫……通天塔来着? 没错!通天塔!玛丽莲想好自己要受什么样的贿了,这通天塔的起拍价低的令人发指,应该不是什么太危险的东西吧? 想好了自己的目标,在主持人已经濒临极限的眼神下,玛丽莲开始草草的翻阅这本菜单。 果然,对隐秘之事本来就不感兴趣的玛丽莲连目录上的字都读不通顺,却只能操控面部肌肉,表现出了一种已经对巨大财富倾倒,脸上的风度因为即将崩塌而岌岌可危。 翻阅菜单的速度不能太快,要演出在认真翻阅,仔细筛选的感觉。却又不能漏掉关于那通天塔的条目。 所以,即使她的眼睛一目十行,这些文字也不由得钻进了玛丽莲的脑海。 莫名的幻觉开始在她眼前显现,女调查员渐渐觉得手上的东西不是菜单,而是一本可以通过快速翻页而动起来的漫画。 幻觉的书页中,有一个圆柱体的东西矗立在沙漠,看不清真实的样貌。只觉得那东西似乎长满了翅膀,有着长长的尾巴,尖端似乎指着天空。 不行,不能再看下去了,玛丽莲瞳孔放大,终于找到了那“通天塔”条目的所在。 然后,她想把菜单放下,却没注意到主持人忽然凑了上来,手几乎要触摸到自己的面部。 而不知何时,玛丽莲发现自己周围已经是木屑飞溅,这是因为木门被人踹开,深邃的黑暗入侵进了忏悔室。在她背面,又有一只狰狞可怖的义手,想要够到玛丽莲的身体。 但她却什么也听不见。 惹……最近实在太忙了 《在广袤的黑暗中》惹……最近实在太忙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六章 挽留 飞溅的木屑是被维塔从黑暗中踹烂的木门,在他踹门之前,事情发展的本来十分顺利的。 玛丽莲在忏悔室中,不时的会变换自己的姿势。而那些眼球,则早就被她塞进了自己的身体。 然后,通过她对自己浑身软组织的绝对把握,这些眼珠便像是抓紧一切机会探头换气的游鱼,在持续不断的让维塔看见忏悔室内部的情况。 结果是约瑟夫不负众望的留下了一些非常有用的东西。 这些东西就是留在忏悔室内部的木墙上的匕首的刻痕以及野兽的爪印,说明这里面曾经爆发了一场激烈的搏斗。 但刀痕有些拖泥带水,一点也不符合骑士精湛的技艺。 就好像约瑟夫挥刀时,有无数看不见的手狠狠地抓住了他,让骑士的刀锋每移动一厘米都尤为艰难。 维塔在黑暗中捏住了下巴,开始大胆的勾勒脑补,去猜测约瑟夫究竟遭遇了什么事: 首先,约瑟夫在墙壁上凿出孔洞,就是为了在情况不对时迅速交换逃离。但这种行为太过刻意,也许在骑士动手之时,主持人就有了防范。 然后,就是那些“无可触及”的狒狒,在约瑟夫没有发现时,堵上了他制造出的那些孔洞。 就像玛丽莲经历的那样,狒狒们尽管只能通过回忆被观测到,但它们仍能影响现实的世界。所以,约瑟夫没能成功的通过被它们捂住的孔洞,把自己给交换到外界。 但骑士当然不会放弃反抗,所以,在之前制造的孔洞失效后,约瑟夫决定采用一个最简单粗暴的方法: 去制造更多能看到外面的孔洞! 于是,拿着两把刀的骑士一手仍在用刀去逼退主持人,另一手开始在木板上继续大肆的破坏。 却在用刀破坏时,被那些看不见的狒狒狠狠扯住了他的这只手臂。 所以,墙壁上的刀痕才会拖泥带水。 再然后,就是遭受束缚的约瑟夫,被主持人弄得不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维塔在黑暗中点头,如果自己脑补的不错,那么,主持人的一个巨大的弱点就这样暴露在了自己的面前: 就是他如果想让人消失,在动手前一定需要将目标给束缚住! 当然,这仅仅只是个假设,还需要几次巧妙的验证才能将其用作战术的核心。维塔这么想到,就看见玛丽莲准备撤退,并准备最后敷衍主持人一番,拿起了他递过来的菜单。 于是,势态便急转直下。 一开始,玛丽莲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异常,而与她知觉共享着的奥罗拉也没什么异议,说明菜单上并没有附着着什么幻术系魔法。 但,下一秒钟,玛丽莲盯着那份菜单,开始了自言自语。 知觉共享下的奥罗拉根本听不懂玛丽莲在说些什么,凝神去听,却发现那根本不是人类所能发出的音节。 这下,奥罗拉只能代劳玛丽莲去在心中用咒骂去呼唤维塔的支援,而在此时,主持人也动手了。 这并不是主持人的陷阱,实际上,他一直在全身心的侍候着她挑选自己心仪的知识。由于专注,他听到的那非人的音节格外的清晰。 然后,他原本就混乱的脑子更是像被巨人的手指来回搅腾,顾不上去指挥狒狒们将玛丽莲束缚住,自己就向她伸出了手。 接着,便是维塔踹门而入。 经由森林的事情,已经变得闹腾无比的黑暗如烟一样,从维塔踹开的门中奔涌而出,曾经验证过,可以压碎炮筒的深邃轻而易举的冲破了脆弱的木门,像无声的爆炸,轻易吞噬着沿途的一切。 所以,维塔一定要比黑暗冲的更快,在黑暗接触到玛丽莲前抢先碰到她!否则这下不是在救玛丽莲,而是在杀她! 不过,也有好消息。 那就是主持人也像是失去了理智般,直挺挺的向着玛丽莲抓来! 但,对于好消息的兴奋还没维持多久,维塔也遭遇了和主持人一样的问题。 就是他的理智在飞速散失! 根源就是玛丽莲嘴里正以毫无规律的速度吐出的音节! 这让维塔的脚步险些踉跄,眼中开始出现了和玛丽莲一样的幻觉:一个指着天空的圆柱,周围氤氲着不明的雾气…… 等等,现在不是研究幻觉的时候! 维塔捂住一只耳朵,手臂和脖子同时用力,想要稳住在幻觉里不断偏转的视野,眼睛却在这时和主持人对上了。 两人之间居然有了一丝默契,现在不是互相残杀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停下玛丽莲嘴里的音节! 维塔的手要更快一些,他抢先一步拉到了玛丽莲,然后马上蹲下,让奔涌的黑暗掩护自己。顺手拿走玛丽莲手上的菜单,又想去捂住她的嘴。 却在这时,用余光瞥见了他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 那就是主持人还在往前!直至撞上了那吞噬一切的黑暗! 但从门中涌出的黑暗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将主持人吞噬。而是径直的穿过了他的身体。 他像在海浪和潮水中逆行,他没有受到一分一毫的阻碍,甚至速度也没有放缓,就这样一步,一步的接近维塔的身边。 这也那片黑暗第一次遇到无法吞噬的东西,维塔一手捂住玛丽莲的嘴,缓缓站起,后退,朝着主持人拔出了枪。 然后,扣下扳机,击发弹丸,弹夹清空!维塔虽然神志依旧有些不清,但这种距离下,就算是瞎蒙也一定会打中几发! 可主持人仍旧往前,似乎弹丸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却根本没有造成任何杀伤。 这也是那“无可触及”的表现之一?维塔皱眉,隐约觉得支持人好像比刚刚还要消瘦了很多。 但还没来得及细想,下一秒,原本就并不稳定的,从门内涌出的黑暗“倏”的消失了! 维塔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掩体,可是他离身后忏悔室的门还有几米远。 玛丽莲安静了下来,主持人停在维塔面前,耸肩,叹气:“嘿伙计,刚刚还真是危险。” 维塔点头,和他聊起了天:“确实,不过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异常?那些音节不像他平时会说的。” 防采集自动加载失败,点击手动加载,不支持阅读模式,请安装最新版浏览器! 第二百一十七章 着急 维塔的左肩膀被按住了。 被按住了是重点! 于是维塔马上抬起自己的黑曜石义手,像叠罗汉一样,同样抓住了主持人的手。 义手上传来了冰冷的触感,似乎有一个凸起的圆环戴在主持人腕上,是那个一直在维塔耳边滴答作响的手表。 然后,维塔用虎口箍住了那只手表,腰部与肩部同时发力,身体前倾! 并在搂着玛丽莲的情况下,直接给主持人来了一个豪迈的过肩摔! 果然,既然他能按住自己的肩,那么这个时候,他就不可能还保持着那无可触及的状态! 但,维塔又发现了一个问题: 就是过肩摔的手感不对! 他太轻了! 维塔诧异的抬头,发现那主持人的脚因为离心力而夸张的绷成了直线。轻若无骨的大腿甚至已经与忏悔室的屋顶有了近距离的摩擦。 然后,维塔眼睁睁的看着主持人像风筝一样被自己给甩了出去。 咦?等下,自己分明没有放开手,不可能将他甩出去的啊? 这时,主持人在半空双手交叉,向维塔做了个禁止的姿势。维塔看到主持人的手腕已经缩的和针一样粗细。 维塔的手确实还握着,却只是留下了主持人的手表。主持人刚才用针一样细的手腕逃脱了维塔的禁锢。 像是张卫生纸般在空中飘浮,他保持着双手交叉:“嘿,伙计,只是不让你离开而已,反应不用这么激烈嘛。” 维塔看着他,只是从衣服下掏出了一把新的,装满了子弹的手枪。 然后,马上经由扳机而清空了弹夹! 而主持人的“无可触及”似乎还没有解除,这次,维塔听见了微弱的,子弹撞进肉体的声音。 黄铜的弹头并没有带来和它的速度相匹配的杀伤。主持人甚至有闲心在空中耸了耸肩,张开双臂,将自己的胸膛完完全全的暴露在了维塔的面前。 既然对方已经这样明明白白的表示了,枪械的攻击对他来说毫无意义,维塔也并不打算继续徒劳的尝试下去。 而是仍然面对着主持人,快步后退,带着玛丽莲直接逃跑! 就算主持人再怎么“无可触及”,维塔也不相信他敢追着自己,进入黑暗! 却在这距离自己踹开的那扇门只有短短的几步路上,遇到了和约瑟夫一样的问题: 无可触及的狒狒们开始用不知何种方式,影响并束缚着维塔的肢体了! 维塔脚步险些踉跄,在回忆中发觉有几只毛茸茸的手已经拉住了自己的脚踝! 主持人此时缓缓飘下。 …… 沃芙抱住了自己的肩膀,神经质的四处乱看。 奥罗拉拿着一本陈旧的小册子,修女参照着这小册子用手在细细调试踹面前的东西:“沃芙,你偷的邀请函还真有点用,这玩意儿比起来真是物超所值。” “我觉得我们亏大啦!”沃芙用回忆确定了周围没有看不见的狒狒,才说道:“邀请函是用来保命和交换各种邪物,和那些不该被扩散的知识的!只换个小型迫击炮怎么看都不划算!” 奥罗拉正摆弄的东西是个从某个团体那里换来的迫击炮,那小册子则是曾经在森林边缘布下炮击阵地的,赏金猎人阿尔文的遗物。 册子上是阿尔文毕生炮击的经验,原本是玛丽莲捡来锻炼自己的,现在被奥罗拉临时借来参考了。 事实证明奥罗拉似乎比玛丽莲更有用炮的天赋,她朝远处,那忏悔室所在的营地竖起大拇指,粗略的计算了下距离。 并在脑海中勾勒出了迫击炮需要调整的角度。 沃芙发现奥罗拉专注而认真,自己插不上嘴,只能转头面向旁边的艾比:“管管你的老师!她被维塔传染啦!炮能解决的问题,在这里是问题吗?那些狒狒可看不见也轰不着!” 沃芙其实就是仍心心念念着去交换知识,才一直在发牢骚。而艾比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缓缓说道:“……射程即是正义,口径才是真理。” “这是约瑟夫告诉你的什么骑士的新精神?”沃芙眨眨眼:“哎呀,小骑士可能回不来了,艾比你一定很伤心。” 不,只是会觉得有一点点点点不习惯。人造人小姑娘收回视线,对奥罗拉手上的迫击炮还要更感兴趣些。 直到修女擦了下头上的汗:“大概就是这样,我想应该可以命中。嗯呣,也许没问题。” “大概?应该?也许?还唔呣?你们修女是靠信仰开炮的?” “我刚刚已经努力学了15分钟,而且,母神一直相伴在我的身边。” 奥罗拉目光坚定:“所以,不会有问题的!” …… 感觉着身上的阻力越来越大,维塔知道,自己可能没办法退到那距离这仅有几步路的黑暗中了。 那些“无可触及”的猿猴已经将自己团团抱紧,而轻飘飘的主持人也缓缓的落下。 他一步步接近维塔,揉搓着自己的双手:“唉,我又不会杀你,只是让别人找不到你而已,不用这么紧张嘛。” 维塔挑眉:“失踪的人没有死?” “当然没有,”主持人瞪大眼睛:“倒不如说,人是这个世界上第二宝贵的东西,每减少一个都是世界的损失。” 维塔点头,光明正大的将手放进怀中:“那最宝贵的东西,就是知识了?” “没错!最宝贵的东西是知识,而知识是需要人去理解,记忆的。”主持人的眼中一下子绽出光彩:“没有人的知识,毫无意义。倒不如说知识就是被人理解和总结、整理出来的信息。而信息……在这个世界上其实到处都是。” 维塔点头,认同的说:“所以,被你弄失踪的人,其实是在别处帮你继续搜集着知识?” 维塔有意无意的将“帮你”这两个字咬的很重,他对主持人的能力有了些许的猜测。 但仅仅是猜测而已,想要弄清全貌,就必须去一点一点的试探。 下一轮试探马上开始! 维塔掏出了他一直伸在怀里的手,向着主持人扔去了一样东西: 是一扇连着黑暗的相框小门! 进入眷顾者的触碰期后,黑暗便能像烟一样从门框内被引出。而维塔现在所发现的,将黑暗引出的第一个方法,就是破坏掉连着黑暗的门。 所以,被扔向主持人的相框小门就是一个极为恐怖的炸弹! 但显然,主持人并不知道这一点。对他来说,自己连枪子都不怕,还会在意被扔过来的木条? 然后,相框在他的脚面前裂开了。 诡秘而深邃的黑暗涌出,一下子填满了主持人身边的全部。 但,如同上次那样,黑暗仍然没有将主持人直接吞噬。 主持人仍然能在这黑烟之中漫步,只是,他的身体一下子暴瘦,原本就轻飘飘近乎没有质量的他更加纤若无骨。 维塔感受着抓住自己身体的狒狒力量有所减弱,心中有了一点把握。 至少,这说明了一件事: 眼前的主持人急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转机 虽然主持人急了,但这并不意味着现在是维塔的优势。 因为他仍能在碎裂的相框小门中涌出的深渊里漫步而行! 主持人似乎愣了片刻,看到自己的肢体飞速暴瘦,才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和维塔聊天的兴致。 也让维塔失去了拖延时间的全部余地! 无可触及的狒狒们的手虽然松动,却没有放开。主持人迈起自己纤细的不正常的双腿,往维塔面前走来! 只要触碰到维塔,主持人就可以把他像约瑟夫一样,弄得消失不见。 维塔朝他扔相框小门,其实还是只是为了试探。 试探出黑暗其实仍然可以对他造成影响,这就足够了。 并且,狒狒们的束缚松动,让维塔有了更多的活动空间。 主持人离维塔还有几米,维塔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带着玛丽莲勉强蹲下,并拿出了一个特殊的小门。 这个小门上有着几道故意制造的裂痕,维塔将它打开,从门框里连接的黑暗中拿出了里面唯一的一样东西: 短刀,炮弹信标! 这是从艾德曼教长那里要来的,而维塔肯定不会把自己的安全赌在奥罗拉15分钟的速学上。 事实上,他只是让奥罗拉把炮弹塞进迫击炮里,保证它能击发就行了。 维塔蹲着,先是拧了一圈炮弹信标的刀柄,预定5秒后将炮弹召唤过来。 然后,捏碎相框小门,让深邃的黑雾直接从里面涌出,把自己和肩上的玛丽莲给完全覆盖! 刚脱离了黑暗影响的主持人脸上好不容易恢复了些血色,见到维塔的行动,马上停下脚步,歪了歪下颚:“我知道深海里有一种爱潜水的怪物,叫做乌贼。遇到危险会喷出墨汁,把周围的水域搅浑。和你倒是挺像。” “我这比墨汁要厉害一些,”维塔回答,感受着手中短刀的微微震动:“我想你应该深有体会。” “确实,”主持人居然认同的点了点头:“我见过的东西中,你这是最厉害的。没见过的中,也能排进前……” 主持人话音未落,就看到维塔扭曲的义手从黑雾里伸出,向他甩来了一把小刀,然后马上缩回。接着,一道震耳的巨响便将他的话语给打断了! 是迫击炮的炮弹!经由炮弹信标的召唤精准的撞进了这个营地,并直接爆在了主持人的跟前! 炮弹的冲击直接炸毁了这间忏悔室,让维塔得以重见天日。而这单纯的,物理上的热浪根本无法影响缠绕在维塔身边的黑暗分毫。 冲击与炮弹的碎片被碎裂小门中涌出的黑暗完全吞噬,维塔活动了一下,发觉周身来自看不见的狒狒的束缚已经不翼而飞。 这个时候还不撤退,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维塔一把将玛丽莲背到自己背上,从浓郁的黑暗雾气中走出,直接跨过周围碎裂的忏悔,环视周围,想要寻找撤退的路线。 却发现离周围,在迫击炮炮弹的波及范围外,已经围满了一圈的人。 这很好理解,朝这发射炮弹很容易波及到别人,他们通过回溯,就能轻易找到炮弹飞散的极限,并以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在周围围观。 太久了,维塔他们是除了主持人原本的部下外,第一伙朝他出手的人。现在围观,是个搜集双方情报的理想时刻。 尤其是那主持人,大家都想看看他到底有几斤几两。 却在这时,他们齐齐发出了一阵惊呼。 他们看见硝烟和黑暗同时散去的地方,主持人仍然好端端的站在那里,似乎正为自己前面的巨大弹坑而发愁。 还在前进的维塔倏的停下了脚步,而主持人耸肩,然后直直跨进了那个弹坑。 周围的吸气和议论声一下子又大了起来,因为所有人都看到,这名主持人踏上这巨大弹坑的脚居然没有落下,而是像踩在透明地板上那样,继续往前! 维塔转身,知道主持人的漂浮与自己的停步有着相同的理由。 围观的人不会意识到,已经有记忆像每天飘过的叶片或是路人的长相一样,在他们的脑海中流逝,消失。 但维塔还记得,记得自己身上已经被狒狒缠满;而在那弹坑内,无数只毛绒绒的手掌像芦苇般摇曳。它们托举着主持人,摆动着,随着他的脚步,一点一点把主持人送到弹坑的对面。 直到主持人的脚从新踏上了地面,让那里的木地板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 “所以,”主持人拍了拍手:“你是要体面一些,还是我帮你体面。” “我……” 但,在维塔还没做出他的选择前,一道低低的呻吟在他肩膀上传来了。 “唔……”维塔肩上的玛丽莲的呼吸开始加重:“怎么回事……我……好像闻见了血腥味。” 血腥味?维塔皱着眉头抽了抽鼻子,但什么也没有闻到。 对了,不能直接闻,得用回忆去观测! 回忆气味比回忆画面要困难一些,但掌握了技巧的维塔还是很快的回忆起了一些事。 比如,挂在自己身上的狒狒真的只是挂着而已。浓重的血腥味就是从它们身上发出的。 原本维塔对于这些狒狒,只是草草回忆一番去确定他们的位置。但随着回忆的深入,狒狒们的形象也愈发清晰起来。 这些“无可触及”的狒狒,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硝烟混杂着鲜血流出,大多数类人猿干脆就在维塔的身上咽了气。 它们拖住维塔的动作是倚靠自身的体重,像吊坠一样挂在维塔的身上。 这意味着什么?它们伤口里有硝烟,就说明炮弹其实是有效的? 但轰炸的目标明明是主持人,是这些狒狒帮助他承担了伤害? 那主持人会在黑暗中迅速暴瘦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说黑暗其实也在吞噬主持人,只是他用什么方法把这吞噬肉体的伤害给分担了出去? 维塔的思路开始渐渐清晰,而这时,主持人也走到了维塔的面前。 他拍了拍衣服,朝维塔伸出了手:“我还有一样东西在你这里。” 维塔想了一下,视线往自己的手那里移去。 主持人愣了一下,才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你动不了,”又伸手,在维塔身边摆弄了几下。 等他弄完,维塔记起主持人是把缠在自己身上,“无可触及”的狒狒的从手上给扳开了。 主持人又朝维塔伸出手,维塔尽量把动作放缓,直到拖无可拖时,才拿出了之前从主持人手上撸下来的手表:“你是说这个?” “没错!我的表,”主持人把手指移到维塔的掌心:“我可想念它……” 就是现在!主持人似乎犯了和之前按住维塔肩膀时一样的错误,就是在他和维塔产生接触时,应该不会保持这“无可触及”的状态! 主持人捻起了表,而维塔却一把拉住了表带,用额头直直的朝主持人的鼻子那里撞去! 却撞了个空。 维塔眼睛瞪大,感觉到手上的表带还有拉力,这说明主持人并没有从自己身前闪开。 但,维塔的额头没有撞到任何东西,眼前的主持人也似乎凭空消失了。 唯有那手表,还在孜孜不倦的滴答作响,向维塔传来规则的震动。 维塔带着玛丽莲摔向地面,接着,就像是撞进了一片虚无。 …… 主持人握了握自己的手,发觉手表并没有在上面。 他歪了歪下颚,又看向地面。 接着,一脸茫然的摊开了手掌: 防采集自动加载失败,点击手动加载,不支持阅读模式,请安装最新版浏览器! 第二百一十九章 多米诺 维塔还记得自己握着主持人的手表,用额头撞向他时,撞了个空,之后在自己身上那些濒死狒狒质量,以及玛丽莲体重的牵引下摔倒,却觉得自己倒在了一种诡异的感觉下。 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的嘴被人牢牢捂住,维塔身旁有个人,和他躺在了一个坑内。 在两人视线相交了几秒后,那人才缓缓松开了捂住维塔嘴巴的手。 维塔压低声音:“……赌神?” 亨利看着面前曾被他视作大敌的维塔,不知为何心里有种异样扭曲的满足感:“没错,是我。” 不远处的主持人开始爆发出揭斯里底的怒吼,维塔这才知道挂在自己身上的狒狒其实已经全部死了。 维塔左右张望:“我们是在哪?” “如你所见,”亨利点了点自己四周:“你所发射的迫击炮,制造出的弹坑内。” 此时,二人忽然噤声,因为,他们听到主持人烦躁的脚步几乎是在自己的耳边擦过。 但下一秒,他的脚步声又在来回踱步中远离了,赌神笑了下:“放心,他暂时找不着我们。” “暂时?” 亨利没有回答维塔,而是一下子抬起了一块木板:“快,快!帮我撑住!” 维塔和他一起用手腕撑住这块木板,主持人的脚从木板上面踏过,维塔和亨利几乎用尽了浑身的力量才没有让这块木板因为主持人的体重而晃动。 直到主持人再次从这里离开,亨利才舒了一口气:“只是个障眼法,我在这弹坑上造了层假的地板,才能藏起我们三个人的。” “……你为什么要帮我?”维塔问道。 “我和影子先生谈过了,并且和他一直在找掩护你的机会。” 亨利与狮子的分身告别后,没费多大劲就碰上了长着络腮胡的影子,并很快和他达成共识,一起完成了这次的行动。 影子被维塔安排的任务就是随机应变,随时支援。他用自己操控暗影的能力,配合亨利能以假乱真的画卷,才将维塔和玛丽莲从主持人的眼皮子地下送到这个弹坑里的。 但,他们也算被困在了这个弹坑里。 主持人似乎认定维塔没有跑远,不断的在这附近增加搜寻的狒狒。他们被发现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不过,还有一条路可以走。维塔抽出小刀,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这条路就是通过邀请函的回溯,回到阿比斯自杀,并将邀请函交给维塔的那一刻! 赌神马上握住了维塔的手:“等下,影子他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你。” “嘿,他总是什么都不说,”维塔笑了一声:“难道我袭击主持人后,就丧失回溯的资格了吗?” “不是,”亨利摇头:“影子先生他们观察过主持人以前的属下,甚至和其中的几人有过交流。回溯仍然能使用,只是,主持人会知道你回溯了,知道你回溯的时间点。也会记得现在发生的一切事情。” 维塔沉吟一阵:“……所以,回溯之后,可能反倒是他的优势了?” “对,”亨利拍了拍他的肩:“如果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拜托你回溯过去,只会让我们全部陷入危险的境地。除非……” “除非我能在现在,分析出主持人力量的真面目,对吗?”维塔耸肩。 “没错。” “影子还和你说了什么,全部告诉我。” 亨利刚想开口,维塔就打断了他:“注意,是全部,事无巨细。你和他见面应该只有一会儿,影子和你说的应该全都是关键。” 亨利张了张嘴,把刚想好的腹稿全部销毁,又斟酌了一下,才说道:“影子,狮子小姐,以及一位叫阿比斯的老人是一起来这里的……” “等等,你说什么?”维塔没想到亨利的第一句话就有些颠覆认知:“阿比斯和影子是一伙的?” “没错。” 维塔摆了摆手:“……我明白了,请继续吧。” 亨利开始继续诉说,而维塔则陷入了思考: 为什么,影子比起自己这个调查员的同僚,好像更加信任眼前这个和他见面不超过十几分钟的赌神呢? 为什么影子从来没说过他和阿比斯是一伙的?他和那位老人有相同的目标吗? 等等,说起相同的目标,阿比斯声称他想要的东西是帝皇的手指,这和主持人的力量有没有什么关联? 维塔仍在思考,而他手上,从主持人那里撸来的手表还在滴答作响。 滴答,滴答着,像是蜘蛛轻盈的脚步,慢悠悠的,在维塔脑海中串联起了一张网: 说起来,沃芙曾经推测过,猜想帝皇的力量和时间有关。 而帝皇的手指,这位伟大统治者身体的一部分组织,就在主持人的手上。 对于维塔自己来说,手指能让自己身兼其他的能力;对于主持人,可能也有相同的效果。 并且,主持人如此宝贵那本笔记本,甚至像是被它给夺舍了一样;而这危险的笔记本是哪里来的呢? 是从斯蒂芬妮手上来的,而总督和帝皇关系匪浅,他们除了列车车厢的伪装外,没道理不对这危险的笔记本有所防备…… 或许帝皇的手指就是一道反而被笔记本利用的防护保险? 证据之一就是那邀请函以死亡为触发条件的,就是玩弄时间的回溯。 滴答,滴答,手表的指针仍在孜孜不倦的向前,维塔看着手表,咬了咬牙。 所以,主持人力量的真面目,其实就是从帝皇那里偷来的,运用时间的能力? 见鬼,猜想,又是猜想。自己的推测全是建立在脆弱的猜想之上,只要有哪里没猜对,这推测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轰然坍塌。 不能把自己的性命押在这虚无缥缈的猜想上,至少要想个办法,证明一下? 滴答,滴答。 时针,分针和秒针又一次重合在了一起,标志着午夜的到来。 维塔的眼睛转向了那个手表,下意识的问道:“现在几点?” 亨利又被噎了一下,被维塔极为跳跃的思路弄得无语,但还是整理思路:“午夜差3秒,哦,现在是差两秒了。” 差了3秒?维塔点头:“我有个猜想,需要再袭击主持人一次去验证下。赌神阁下,我需要你把握机会,在我接触到主持人的一瞬间,就把我干掉,让我回溯到过去去。” “你有信心吗?” “马马虎虎吧。” 亨利斟酌片刻,才说道:“好,但你回溯到过去后,也要帮我一件事。” “什么?” “您到达过去时,去找狮子小姐,就说我也是狮子他们的同僚就行。” 嘿,又是哑谜。维塔在心里笑了一声,才说道:“好,我答应你。” 赌神点头,而维塔侧耳,凝神倾听了下,确定了主持人的位置、随后,将手表戴在了右手手腕上。 主持人又踱到了这被伪装起的弹坑附近,维塔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腰部发力,直直的从这个弹坑中跳出! 主持人停步,回头,瞳孔中映出的,是维塔迅速放大的身影。 维塔的手没入了他的身体,接着就是一阵巨响,躲在弹坑里的赌神抽枪,击中了维塔的后背。 维塔回溯了。 主持人脑海中又多了一段知识,在这里,持有邀请函的宾客们的每次死亡,所产生的每次的回溯,都会让他知晓世间万物发展的一种可能性,而这也是一种别样的知识。 …… 维塔回过神来,手上的东西已经不再是手表,而是阿比斯塞给他的邀请函。 回忆着之前的一切,他忽然捏住了阿比斯的手腕,沉声:“先别忙着自杀,这是我们的第二次见面。” “我知道主持人的力量究竟是什么了。” “但在这之前,你得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事无巨细,明明白白。” 在写着在写着 《在广袤的黑暗中》在写着在写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章 时间 阿比斯的手刚摸出想要割裂自己脖子的匕首,便被维塔按住。这名老人眨了眨眼睛,嘴唇轻颤:“哦,你……比我想的还要深入一些。” 维塔还没从被枪击的头皮发麻中缓过神来,肾上腺素在飙升,情绪异常暴躁,对周围的一切,尤其是对老人的谜语根本没什么耐心。 回到这刚救下影子的瞬间,并不是维塔所期望的。尤其是知道影子其实也是有一大堆事情瞒着自己时,更是如此。 可没想到阿比斯似乎比维塔还要没急躁一些,这次,老人似乎展现了非同寻常的行动力,向维塔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然后,阿比斯把维塔拉到自己面前,将一直持握着的怀表塞给了他:“给,我的怀表,我想你一定很需要它。” 维塔沉默的接过,在回溯之前,他就是握着从主持人那里撸来的手表,然后用拳头砸向主持人,瞥见钟表异样的走针后,才完成自己的试探的。 虽然这冒险的试探只比没有强一些。 而被躲起的亨利枪击,回溯到眼下后,那个手表自然不在维塔手上了,却没想到阿比斯就第一时间递来了他自己的怀表。 “……你什么都知道?”维塔问道。 “咦?不,当然不是,”阿比斯局促的笑了笑:“我既不知因,也不知果;只能知道一些模棱两可的暗示,以及知道自己该去做些什么。” 老人放开维塔的肩膀,走到倒在地上的影子跟前,将他扶起,在还未清醒的他脸上狠狠甩了两巴掌。 他们两是一伙的,维塔瞥了一眼阿比斯的动作,知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而是走到玛丽莲旁边,将她扶起,又向老人问道:“那么现在,应该做些什么呢?” 老人在影子耳边说了些什么,让迷迷糊糊的他遁入了暗影之中,而维塔也把即将悠悠醒转的玛丽莲背到了背上。 却在下一瞬间,听到阿比斯突如其来的一声暴喝:“先生,后仰!” 没有犹豫,维塔马上照做,后倾了身体。 一秒钟后,维塔瞳孔微缩,感觉到了一股从喉结尖处炸开,弥向全身的毛骨悚然,似乎有看不见的钝器擦着自己的脖子挥过。 如果没有阿比斯的提醒,这看不见的钝器大概会直直砸在自己的侧颈,让自己在一无所知中忽然失去全部的意识。 阿比斯闭上了眼睛,嘴唇微动,似乎在分析他自己的预言,而维塔也开始了回忆,想看看是什么东西袭击了自己。 果然是那些“无可触及”的狒狒,它手上拿着带刺的狼牙棒,因为武器的惯性刚刚摔向远处。 赌神说过,主持人会记得回溯前发生的所有事情,也能知道自己回溯的节点。 也就说明,回溯过来的一瞬间,自己的位置就完全暴露了。主持人可以不断派遣能永远占据先手的狒狒们前来,不断的对维塔进行骚扰。 除非……自己找到方法,再次从主持人自己这些狒狒的监控下消失。 经由黑暗远遁是最好的方法! 而回溯过来的眼下,就是刚从那着火的屋中,将影子救出来的时刻。 也就是说,连接着黑暗的门就在自己身后! 维塔转身,瞟了一眼有着预言能力的阿比斯,见他没有丝毫反对,于是脚下加快,想再次打开那扇门。 却发现手指刚刚接触到门面,以自己的指腹为中心,就有一圈龟裂忽的出现在了门面之上。 而这次,木门的门轴似乎像是涂了好几升润滑剂一样,几乎没有丝毫阻碍的被维塔推开了。 黑暗连接,却在这时,门面直接碎裂。 维塔瞳孔微缩,看到里面的深邃因为门扉的破裂而无法阻止的涌出,几乎是眨眼间就淹没了维塔和他背后的玛丽莲。 自己的眷顾居然被敌人利用了?!维塔自身不会被黑暗伤害,但这涌出的深邃对于没被他牵着的阿比斯和影子来说,可是致命的! 他不到万不得已事,并不想通过自杀去回溯。因为如果自己的猜想正确,那主持人展现出来的能力,大概都是通过对时间的玩弄所实现的。 至于他为什么没有解除自己使用邀请函的权利,维塔觉得主持人不想解除与不能解除间,概率几乎是五五开。之前让赌神枪击自己,就是为了来见阿比斯这神经质老人的一次赌博。 久赌必输。 所以,维塔迈出了步伐,没有趁机遁入黑暗,而是从涌出的深邃中冲出。 只要赶在黑暗之前摸到阿比斯,就不会让他被深渊吞噬! 却在冲出黑雾的一瞬间,只看到一个竹竿似的背影在玩命似的奔跑,并在黑暗恰好波及不到的地方停了下来! 维塔面色阴沉,有些奇怪刚刚自己为什么选择性的忽略了老人预言家的身份,捏着枪柄跟了上去,只看到阿比斯上气不接下气的回头:“先……先生,你……果然没有丢下我。” 维塔正想开口,阿比斯的大手伸开,又一次将维塔拉到一边。 毛骨悚然的感觉再次袭来,维塔知道阿比斯又拉着自己躲过了一次攻击,而老人马上说道:“就在刚刚,小狮子通过知觉共享告诉了我,主持人刚刚发布了个有着天价悬赏的任务:” 阿比斯轻声说:“第一个任务,守好这附近的每一扇门,警惕随时可能从里面蹦出来的敌人。” 维塔耸肩,心中不以为然。看来主持人并不知道自己不光可以从门中出现。如果不在意其中小小的不确定性的话,一个口袋,甚至皮夹,都能成为自己和黑暗见的出入口。 “第二个,”阿比斯似乎看出了维塔心中的不以为然,声音低沉:“就是邀请所有人去看一场篝火晚……不,不对。” 老人摇了摇头:“或许叫做女巫审判更为合适。” 维塔心里没来由的一沉,在阿比斯的引导下再度躲开一次看不见的攻击:“女巫审判?” “黑……黑暗时代的教会总会干的事情:把教会内部的异见者,又或是某位他们看不顺眼的女性绑在火刑柱上烧死的活动。” “这次,要被烧死的女巫是一个金发的修女,以及两个小女孩。” “火刑的时间就在3分钟后,而我的预言中,如果……先生您通过黑暗穿梭的话,无论如何也……” “……也来不及。” 第二百二十一章 心声 “冒险家,你还不跟咱们说说,你得到的眷顾是什么样子的” 伙伴的调笑声传来,冒险家,那个维塔他们刚来时以7张邀请函为代价成为眷顾者的男人,似乎终于克服了来自某些扭曲存在窥伺的不适,出现在了大家眼前。 而冒险家只是笑了一下,没有回答,转移了话题“主持人发布的两项简直白送邀请函的任务,你们怎么看” 一个任务是去守门,另一个任务是去围观一场火刑。报酬高的离谱,内容简单的过分,让人心存疑虑。 伙伴们对视一下,其中一个摇头“猜测疯子的想法向来不是什么明智的事。” “是吗”冒险家耸肩“可那个疯子不一般,我对他的内心世界真的,真的很感兴趣。” 奥罗拉,艾比以及沃芙她们早就被盯上了。 一开始,是修女和小女孩的特立独行吸引了狒狒们的注意力:她们俩对拍卖会本身兴致缺缺,也不像其他人所准备的那样,赶紧找一个团体用以栖身,又或是赶紧去搜集其他的邀请函;而是在无视掉所有不怀好意的窥伺目光后,平静的在这场地四周散步。 而沃芙,则是因为她偷窃邀请函的行为被盯上的。 狒狒们对主持人所分发的卡片有着模糊的感知,而贪心的沃芙一次偷窃太多邀请函后,在那些人猿眼里显眼的就像夜晚的灯塔。 上一个世界线,狒狒们还仅仅只是出于好奇注视着她们,偶尔伸出舌头弄点恶作剧而已。 它们一直看着几人,看到她们与维塔汇合,看到奥罗拉之后用邀请函交换了一架迫击炮。 之后,炮弹激发,主持人被袭击,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所以,维塔回溯到现在时,几人也在第一时间遭受了无处不在,并且无可触及的狒狒们的攻击。 这些狒狒目前只能通过回忆被观测到,没有阿比斯的预言,它们的攻击就能永远占据先手。 在几种因素的叠加下,三名姑娘理所当然的被俘虏了,狒狒们欢呼着,把她们绑上了火刑架。 并恭迎着主持人的到来。 主持人揉搓着自己的手表,缓缓踱到火刑架前,抬头,看着被绑在柱子上的奥罗拉“你用炮的技术不怎么样,如果不是因为炮弹信标,迫击炮的炮弹怎么都不可能砸在我的脑袋上。” “哈炮弹你在说什么”奥罗拉当然不知道她现在还没有做过的事,只是挣扎几下,让绳子在自己身上留下深深地勒痕“你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 主持人身体前倾“噢,我觉得我的款待已经十分周到了,比如我还想请你们来一场盛大的花车游行。” 他话音刚落,柱上被缚的3人便感觉到脚底下一阵震动,火刑架下的地板缓缓悬浮。回忆之中,密密麻麻的人猿以脊背将地板顶离地面,手脚并用,让“花车”动了起来。 沃芙“噫”的惊叫,而艾比却歪了歪头“我没看到有花。” 主持人抬手,怜爱的摸了摸艾比的头,在奥罗拉愤怒的目光下温柔的说“好女孩,你们将成为的,就是最棒的那种花啊。” “不过,是在你们被点着了之后。” 沃芙嘀嘀咕咕“我还以为你是知识分子,野蛮太野蛮了” “毁灭知识的载体绝非我愿,但,”主持人的脸渐渐不见笑意“但,你们的同伴想将我和无边的知识剥离,而这,也是我这里唯一的罪。” 奥罗拉撇嘴“知识的载体你说的是我们” “当然,人是知识的载体,毫无疑问。” “嘿,可不仅仅只是知识的载体。”奥罗拉咬牙。 却没想到主持人一下露出了极为疑惑的表情,他还看着奥罗拉,眼神却像在看着一个不可理喻的笨蛋。 笨蛋是没办法交流的,所以他转身,坐到尚在移动的地板边缘,抬头注视四周,等候着维塔的到来。 这是赌维塔不会抛弃同伴。赌赢了,维塔就必须再次面对他;赌输了,也无可厚非。 毕竟,他第二喜欢的就是篝火晚会,而适度的放松对吸收知识是有好处的。 想到这,他的手不自觉的抚摸上了胸口,并感觉到了一阵悸动。 那本他从森林中带出的笔记本就紧紧的贴在那里,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的胸膛都要柔软,舒适。 没人可以抢走它,主持人的呐喊在自己的心中震彻。 冒险家听到了主持人来自心中的呐喊。 经过一段时间的实践,冒险家认为自己得到的眷顾很简单,却也很实用: 是读心。 绑着三位女士的“花车游行”下方,冒险家拨开人群,与花车保持着相对静止。 读心如同抽丝剥茧,冒险家极为轻易的绕过了主持人显得混乱的心防。 然后震惊于这人内心深处的空空如也。 他的心灵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断层,前半段是与一帮兄弟快乐又幸福的烧杀抢掠,像是褪色而逐渐生锈的金色铜器,在缓缓消失。 与之相对的,是他心灵中熠熠生辉的后半段,就是现在,他作为这该死拍卖会的主持人的时候。 他在这里异样的兴奋,心中高呼着“知识”,几乎要将冒险家的耳朵给震聋。 但,冒险家以他四十年的人生和经历保证,主持人心里根本没有一丝一毫可以称得上是“宝贵知识”的东西,大多是些佣兵的常识,又或者丘陵地带生存的法门,或是一些笼络人心的粗糙技巧。 与他拍卖会上随口说出的诡异密辛简直是天上地下的差距。 冒险家的职业素养让他闻到了财宝的香气,冒险家在思考,思考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把主持人的脑子当成了中转站,给予他力量,满足其求知,却从未真正的将知识印在主持人的脑海里。 有趣,简直像是个有着自我意识的邪物,而这种邪物如果能够被掌握,可比主持人之前卖的那些垃圾高到不知哪里去了。 他舔了舔嘴唇,脚步加快了几分。 绑住3位女士的绳子似乎有些特殊,沃芙没能将其挠开,于是一直在“噫噫噫“的乱叫。 艾比向她偏头“沃芙,你之前喝那种药剂的时候,浑身都着火了,应该不怕火烧才” 沃芙凄凉的笑了一声,竖瞳悲哀的瞥了一眼奥罗拉。 奥罗拉手上捏着一根断指。 断指曾经属于沃芙,尖利的指甲在顺着绳子的纹理,一点点将其解开。 主持人没有阻止,甚至也没能发现这个小动作。 只是接过了一柄火把。 维塔在阿比斯的引导下,躲过了一次又一次攻击。 火刑的花车就在前面。 第二百二十二章 骚乱 点燃一根柱子要多少材料? 很简单,干草,火把;如果有所追求的话,还能涂上香喷喷的香料。 一个最棒的烧烤大会便能开始了! 但,曾是外号为豁牙的主持人生活中并没有什么格调。而维塔,玛丽莲和阿比斯的行踪完全在他的掌握中,他不会像个三流反派一样,等待女士们的英雄接近自己直到极限时,都没有把这火堆点起。 维塔和玛丽莲正在阿比斯的指挥下,以各种接近极限的姿势闪转腾挪,自己那曾可以永远占据先手的人猿最多只沾到了他们的衣角。 不过,在奔跑中想做出额外的动作本就会拖慢行进的速度、更不用说这火刑架附近围满了密密麻麻因主持人自己许诺的高额报酬,而赶来的观众。 玛丽莲牵引着维塔,在老人的指示下又做出了一个近乎于体操的高难度回避动作。维塔的腰几乎要被压断,好不容易直起身,终于能看清被绑在火刑架上的,3位女士的脸。 却看到主持人有了动作: 他从人猿们抬着的“舞台”上站起,朝着维塔弯腰鞠躬,戴着钟表的右手手腕在胸前转了几圈,像是即将开始作秀的演员。 然后,维塔的眉头紧紧皱起。 有火苗在木柱上一闪而过,接着,易燃的材料剧烈的氧化反应便将周围映的火红。 柱子被点燃了,而维塔他们甚至于没有到达他们3个的面前。 在路上搞清了状况的玛丽莲对着阿比斯怒目而视:“好啊,看来你的预言也不是那么准。按你的指挥,我们还是没赶上,” 然后,玛丽莲越想越气,觉得不发泄出来就会越来越亏:“你可能会让维塔再死一次!” 阿比斯被怼的说不出话,斟酌片刻,才说道:“女士……您……可以对自己的伙伴再多一些信任。” 信任?又是信任!维塔早就和我讲过啦!不用你个老头和我说第二次! 但现在信任三坨焦炭又有什么用?玛丽莲烦躁的看向舞台,却发现上面有了异: 姑娘们在反抗。 …… 主持人仍站在那里,一只捏紧拳头从他的脸部贯穿而出,奥罗拉站在他身后,在柱子被点燃前的一瞬用沃芙的指甲弄断了绳子,跨着弓步,给他的后脑勺来了一拳。 却像打在了空气上。 主持人侧身,修女的拳头像穿模一样从他头上穿过,直到两人的眼睛相互对视。 主持人皱眉:“嘿,你应该像个被囚禁的公主,安静等待你的英雄来救你就行了,不必做这些多余的事。” 奥罗拉绽出笑颜,眼底里的幻术无声发动:“首先,我只是个小小的修女,不是什么公主;其次,过时的骑士文学里那种累赘的花瓶你不会觉得很讨厌吗?现在流行的是自强不息的独立女性。” “唉,我不觉得这样的女性吸引人……喔?”主持人眨了眨眼:“你在对我使用幻术?” 奥罗拉不再挑衅,而是更加专注的看着主持人的眼睛。瞳孔是心灵的窗户,修女原本利用对视,能将幻术魔法像露水一样送进人的精神世界,但这次,她的尝试迟迟不见效果。 主持人的眼睛确实连接着他的心灵,可他的心中似乎被什么虚幻的狂热塞满,让奥罗拉根本没有可以利用的缝隙。 而下一秒,奥罗拉感觉到主持人内心当中的狂喜如同滔天的冰火再次席卷。主持人脸颊颤抖了片刻,才似乎强行压抑住他的情绪:“看来,你的幻术魔法对我没什么效果。” 奥罗拉早知道没效果了。 她已经开始了第二手的准备: 比如,将手往后边捞去,抓住了因动作稍慢而被点着的沃芙。 狼外婆“哇哇哇”的叫起,隐约闻到了奥罗拉手上焦糊的味道。 然后,沃芙感到自己的脚离开了地面,紧接着就是一阵失重,以及眼前视野混杂着火光的天旋地转。 她被修女抓着甩离了地面! 沃芙像是一个燃烧的炮弹撞进围观的人群,引发了一阵无法压制的骚动。以沃芙为中心,围观群众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乱窜起来。 并有很多撞上了这火刑的“花车”。 支撑着舞台们的狒狒无法被触碰到,不代表舞台本身不能被触碰。因此,惊慌的人群四处挤压的时候,有很多也干扰到了舞台的路径。 尽管群众们看不见的狒狒使出了浑身的解数,但它们仍然没能阻止舞台的倾覆。燃烧的柱子倒下,翻滚,带来了比燃烧的沃芙造成的,威力更大的火灾。场面的骚乱也变得更强了些。 奥罗拉找到机会,趁着骚乱,忍着被严重烧伤的手带着艾比走下舞台。但修女很快发现,骚乱平息的速度比预想的要快很多。 这很好理解,倒下的火刑柱一定干掉了某些围观的群众,他们回溯后,这场修女引发的骚乱便已经被曾经的他们所知晓。 不过,还好。还好因为主持人发布了巨额的赏金,让围观群众们就算预见了骚乱,也不愿离去。并且,回溯的人也不只是属于一个团体,即使其中的某些人做了针对这场骚乱的针对性布置,只要他不能讲这里所有团体拧成一股绳,混乱便仍无法被彻底避免。 混乱还能勉强被奥罗拉利用着来掩护自身,她背起艾比,就要往人多的地方钻去。 却在下一瞬间停下了脚步。 在骚乱的人群中,主持人仿佛独立于世外。他像幽灵般穿透一个又一个人的身体,在不打扰任何人的情况下,静静的,走到了奥罗拉面前。 他点头:“真不错,我开始对你们全部人都刮目相看了。你也是,小骑士也是,那个能使用黑暗的男人也是。” “嘿,”奥罗拉自嘲的笑了笑,她身上所有邀请函已经被狒狒们摸走了:“我还真有些想念他们。” “噢,我马上送你去和小骑士团聚,”主持人朝奥罗拉伸出了手。 …… 骚乱的发生让3人得以更快的接近,而玛丽莲瞪大眼睛:“阿比斯,你确定你的指挥没说错吗?” “女……女士,我目前也是你的同伴,你可以更加信任我一些。” 维塔点头,而玛丽莲翻了翻白眼。 …… 主持人的手接近,奥罗拉压低身体,让艾比的脚从新接触到地面。 修女捏了捏小姑娘的大腿,意味着接下来艾比得靠自己了。 然后,奥罗拉闭上了眼睛。 却听到3道熟悉的脚步在朝这边快速接近。 修女马上睁眼,率先看到的就是玛丽莲挥出了她坚硬的拳头。 等等,没有用的。修女张了张嘴,想告诉玛丽莲拳头的攻击只会直接从主持人的身体中穿过,根本无法攻击到他。 但,奥罗拉很快发现了玛丽莲攻击的轨迹有些不对劲。 玛丽莲打偏了,拳头的劲风席卷,却只是砸向了主持人的左边,连他的衣角都没有沾到。 而之后,有一个老人从旁边窜出,抬脚踢向了他的右侧。 之后就是冲出来的维塔。 他双手持握匕首,直直的扎向主持人的后背。 主持人的头转了一半。 刀刃没入了他的背脊。 刹那间,那里冒出了如火的殷红。 第二百二十三章 迟来 刀尖那头传来的触感很是差劲,维塔扭动手腕,刀刃划破身体的触感极为迟滞。 这说明主持人的背部有一点肌肉,但不是太过发达。锋刃切割,肌肉的紧实和脂肪的粘腻混在一起,不上不下,令人厌恶。 而这把成功捅到主持人的刀呢?它就是在这情急之下抽出来的炮弹信标。刀身的设计秉承帝国一以贯之的多功能性:不仅能捅人,还能砍树,做饭,洗衣服。 换句话说,这种通用型的武器根本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刺击的威力也绝不会比得上枪械中发射出的子弹,更不会比的上那能吞噬一切的黑暗的万分之一。 但它就是做到了枪械和黑暗都没能做到的事。 他背部的血迹急速扩散,玛丽莲讶异,看向阿比斯的眼神开始有了改观。 老人并没有时间回应玛丽莲的眼神。 他脸上的皱纹越来越深,像正在一堆难以抉择的选项中去选择正确的那一个。 主持人在经历了最初的疼痛后,似乎开始适应了眼下的状况。他狐疑的回头,让眼神在自己身边三人的身上来回游走。 最终,主持人的目光定格在了老人身上,他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是你?!” 老人被吓了一跳,慌忙否定:“不……不是……”然而在下一秒,他马上对维塔和玛丽莲吼道:“全部!后仰三分!低头,先生向前刺击!女士用右鞭腿!” 几乎是条件反射,维塔和玛丽莲都忠实的执行了阿比斯的命令。他们俩一同低头,然后,维塔提刀前刺、玛丽莲抬脚向右踢去。 但这次,两人都打了个空。只有阿比斯抬起了他干瘦的手臂,用遍布皱纹和龟裂的手指向自己侧方一戳。 一秒钟后,仿佛是命运注定,主持人真的出现在了阿比斯所指向的方位。 接着,指甲凿进眼眶,指骨戳进瞳孔。主持人大叫了一声,捂着左眼向后退了两步:“啊!是你,果然是你!” “不,不……”像是像掩饰什么,阿比斯把手往裤子上蹭了几下,将带血的晶状物体往裤子上擦了两下,怂怂的往后退了两步。 接着,老人才好像想通了什么,还是用最怂的语气说出了豪迈的话语:“不错,就……就是我!是我破解了你的把戏!是我戳爆了你的眼睛!” 主持人还在往后退,可他每退一步,腰杆就直起一分,脸上的狰狞就消退一分。 就好像是在逐步克服着伤口处带来的痛苦。殷红的血迹在他身上渐渐停止了扩散,而主持人甚至顺便撕下了自己的一片衣角,裹在头上:“破解?我看未必,你充其量只是运用神明赐予的启示,让祂们直接告诉你下一步应该怎么做而已。” 阿比斯的好不容易升腾起来的狂气戛然而止,主持人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这世界的神究竟什么德行,你应该知道的吧?倚靠某位神明的启示可不是什么好选择,你真能每次都解读清楚祂们含糊不清的呢喃吗?” 然后,仿佛是为了证实自己的话语,主持人又一次动了起来。 老人照例开始眉头紧皱,脑中飞速分析起由眷顾带来的含糊不清的预言。这些预言有短有长,却需要发挥想象力才能解读。 比如,预言中的每个名字,甚至介词所指代的事情都不尽相同。 阿比斯每次对预言的解读,都像是去强行理解精神病人看似含混不清,却有着它独一套非人的逻辑的话语。 理解精神病人很容易把自己也带偏,所以,阿比斯才总是神神道道的。 主持人动作很快,让阿比斯衰朽的大脑有些不堪重负。但他还是根据经验,在这紧急的关头做出了选择: “先生,向前三步!女士,直接冲拳!” 维塔和玛丽莲又开始了动作,但这次,却没能成功的执行。 维塔只往前走了两步,忽然感觉脚腕上传来了一阵阻力。因为高速奔跑的惯性让维塔往前方跌倒。而玛丽莲的拳头也是同样被看不见的东西所阻挡。 “砰!” 两道声音先后传来,一道是维塔跌倒在地,另一道是玛丽莲揍飞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阿比斯本来已经到达了他预言的位置,可是伴随着维塔和玛丽莲先后遭遇的挫折,他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老人的眷顾又开始给他提供各种难以解读的呢喃,阿比斯呆在原地,努力分辨着这些含糊的预言: “‘卡牌’‘呼吸“?‘范围’……是什么意思?我该怎么做,怎么做……” 可随即,老人的眼前出现了一只在急速放大的独眼。 主持人凑到阿比斯面前,用他仅剩的,缩成针尖一样的瞳孔看着老:“嘿,需要帮忙吗?老家伙” “你……”阿比斯被吓到了,他身体后仰,像是溺水的人一样无助的挥舞手臂,却只看到自己的手触碰无物,直接穿过了主持人的身体。 主持人同样抬起了手,想去按住老人的肩膀。 却按了个空。 是维塔,跌倒的他通过爬行,来到了老人的脚边,伸手拉住了阿比斯的衣服下摆,让他远离的主持人轻柔的动作。 仿佛心有灵犀,玛丽莲在摆脱了看不见的东西侵扰后,直接冲刺,撞向主持人的后背。 并在理所当然的什么也没撞到,只是直直穿过主持人的身体后,一个滑铲,抓住地上的维塔,通过惯性把他带的远离了主持人手能碰到的范围。 然后,维塔又从衣服里掏出了被特殊处理过的相框小门。 小门被维塔砸在面前,碎裂。深邃的黑暗涌出,遮蔽了维塔他们和主持人之间的路。 在上个世界线已经领略过黑暗厉害的主持人并没有追击,他只是背负起双手,头部微侧,开始小声的说些什么。 如果有其他人掌握了回忆观测的技巧,就会发现主持人是在对围在自己身边的狒狒们说些什么,像是一个优秀的战术家,在安排每只人猿接下来的行动。 黑雾散去了,维塔他们已经借助黑暗遁走,那里空无一人。 …… “回忆?观测?”冒险家喃喃自语:“哈,真是……偷窥到了有趣的事情。” …… 某扇门前。 维塔一脚将其踹开,让里面涌出的黑暗清理掉可能站在门前的敌人。 然后,他们从里面走出,玛丽莲走到前方警戒,而维塔拍了拍阿比斯的肩:“你的预言为什么在后来就不灵了?” 防采集,自动加载失败,点击手动加载,不支持阅读模式! 禁止转码、禁止阅读模式,下面内容隐藏,请退出阅读模式! 第二百二十四章 揭秘 “你为什么不早说?” 维塔的质问回荡在周围,像涟漪一样迅速传远。现在,又是临近午夜。不时有知了开始渐渐躁动的鸣起。 比知了更加躁动的是阿比斯的内心。他张了张嘴巴,思索良久,才回应道:“群星的阵列,标高的栈桥。这两个暗示予我诉说,向您询问主持人的力量并不是刚才的第一要务……” 确实,趁着刚刚自己这边的行动,主持人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转移到了维塔他们身上、而原本差点成为烧烤的奥罗拉她们已经趁乱逃离。 并且,他们还成功带走了主持人的一只眼睛。按照维塔拉老人逃离之前,主持人看阿比斯的眼神,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换言之,奥罗拉她们已经安全了。阿比斯的预言确实有效,因为刚刚的首要任务就是解救修女她们。 这时,玛丽莲忽然朝他们摆了摆手:“黑门,别卖关子啦!狒狒们可能要找过来了!” 阿比斯却摇了摇头:“无妨,你们跟着我走就好。我的预言能让我们在躲避狒狒的同时又不断接近主持人。告诉我……告诉我他力量的真面目就好,这次我们一定能干掉他!” 说完,老人自觉的开始跑动起来,维塔和玛丽莲随后跟上。 在跑动中,维塔掏出了阿比斯塞给维塔的怀表:“还记得这个吗?” “记得,”阿比斯点头:“在帝都时我花220千贝买的,预言中把它交给你是个不错的选择。” “很贵,谢谢,”维塔马上把怀表揣起,继续说道:“时间,主持人力量的秘密就在于时间。” 老人的脚步忽急忽缓,带着维塔他们以一种奇异的节奏继续前进。 玛丽莲轻笑一声:“嘿,主持人的力量既包括使他自己,以及那些狒狒们弄得无可触及,能把小骑士弄失踪,还能飞速治愈自己的伤口。这么多功能,真的是时间这一种东西能做到的?” 维塔点头:“没错,用时间来解释就够了。” 然后,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想想看为什么那些狒狒要用回忆才能观测到,而我们为什么在能够预言的阿比斯的带领下,就能伤到主持人本身了呢?” “为什么?”玛丽莲举手,像个好奇的学生。 维塔抬起黑曜石义手,竖起上面的三根扭曲的邪物手指。 然后,他的视线在三根指头上滑过:“假如,中指代表我们所处于的现在,无名指代表过去,而我的食指代表未来。” “那么,回忆能看到的就是过去、而预言能看到的就是未来。” 维塔指着自己那代表着过去的无名指:“那些无可触及的狒狒们,就身处于过去;” 他又指着代表未来的食指:“而我们的小骑士,以及那些失踪的人,之所以连时间回溯都无法将他们找回来,就是被丢到了未来。” 玛丽莲和阿比斯一起沉默,思考。像是在消化维塔的话语。 维塔接着将竖起的三根手指从左往右摆动:“时间的流向永远是从过去,到现在,再去到未来。狒狒们身处过去,自然可以对处于现在的我们造成影响;而骑士他被丢到了未来,不能操控时间的我们就永远无法和他接触。” 玛丽莲晕乎乎的点了点头:“好像……有点……复杂?” 她觉得复杂没什么关系,玛丽莲只要到时候负责莽就好了。维塔的解说是为了给阿比斯提供他预言所需要的条件的,而阿比斯若有所思的神情让维塔很满意,因为他已经尽可能的将自己的推测说的通俗易懂了。 老人咕哝了几句,点头:“我明白了,先生。那主持人本身呢?他是怎么做到让伤口快速痊愈的呢?” “嘿,他不光能让伤口快速痊愈。在我回溯过来之前的那个时间线,他甚至能抗住子弹,还能在我引出的黑暗中站上几秒。”维塔耸肩。 玛丽莲眼睛微微眯起:“扛住你的黑暗?你认真的?” “我亲眼所见,”维塔点头:“但黑暗仍然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影响。现在想来,他抗住黑暗的秘密其实和快速愈合伤口是一样的。” “那就是,他把一瞬间承受的巨量伤害平摊到了自己的过去以及未来之上。” “这样,他就能把致命伤变成小伤,再让小伤变为微不可查的破损。配合与狒狒们类似的无可触及,就能造成一种什么样的攻击都奈何不了他的感觉。” 黑暗并非对主持人无效,那不详的深邃确实吞噬了主持人的身体。但,主持人从自己的过去以及未来透支了许多自身的组织,却还是出现了供不应求的情况。所以,他才会在维塔面前暴瘦,甚至默许维塔自杀,使用邀请函回溯到过去,都有可能是在黑暗中伤了太多元气的因素。 而为什么主持人的眼睛被老人戳烂后没有再生,就是因为人类这种生物无论过去多久,也不能再生失去的肢体或者器官。 阿比斯开始逐渐理解一切:“通过预言,我们从3个方向发动攻击,就能无视主持人的无可触及而攻击到他,就是因为……我们3个同时封住了他的过去,现在以及未来?” “大概率是的。”维塔让自己显得信心十足,尽管刚才自己的话几乎仍属于推测的范畴,但他觉得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至于剩下的疑问,就是主持人这操作时间的力量是怎么来的,以及和帝皇的笔记本有什么关系的问题了。 但这两个问题现在都不重要,维塔相信只要抢到了笔记本,就能有所答案。 他们已经在阿比斯的带领下走了很久,玛丽莲轻哼一声:“老头,你要的条件够了吗?” “……够了,够了。”阿比斯点头,却又快速摇了摇头:“其实……条件有些太多了,我一次可能得出很多种预言……先生,关于我们的战术,您还能提供一些建议吗?” 建议?无外乎就是几种。比如,主持人免伤的奥秘在于把伤害平分进自己的岁月,但平分总有个极限。他能在黑暗中扛几秒钟,不代表能坚持十秒,十几秒。 又或者,继续利用阿比斯的预言,通过攻击3个方向,来切断他的肢体,打碎他的内脏。 维塔将建议说出,阿比斯点头。 却还是觉得怎么也没办法放下悬着的心。 老人继续解读自己的预言,觉得这些来自天外存在的呢喃总是蒙着一层灰色的浓雾。 看不真实。 咩,通宵上班两天惹 《在广袤的黑暗中》咩,通宵上班两天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五章 图穷匕见 某间小黑屋。 十几个人围在一张桌子边,桌面上放着一把满膛的手枪。冒险家坐在上首的位置,眼睛一个接着一个的扫过自己的下属们。 这些人都是冒险家最信任的同伴,但仍被他盯的头皮发麻。每个人都在飞快消化冒险家刚刚说出的东西。 比如,那些看不见的狒狒;比如,主持人的能力,和他运用时间的方法;比如那笔记本,还有通过回忆来观测危险的方法。 这些都是阿比斯他们所讨论的事情,而冒险家通过跟踪和读心,全都隐隐约约的听见了。 现在,他又听见了某属下的心声: 妈的,好难理解,这他妈谁能懂啊?! 冒险家循着这心声望去,看到那名属下神色自信又云淡风轻,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 下一秒,眼睛闪闪发光的冒险家忽然拿起了桌上的枪,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那名属下; 并直接扣下扳机。 子弹出膛,死亡的黑暗瞬间袭向那名属下,而这无边的黑暗彻底袭向他前,时间的回溯发动了。 属下回到了刚进入小黑屋,被冒险家要求把一张邀请函拿出、放下,又捡起的瞬间。 他捂住脖子,有些喘不过气,并愤怒的盯向冒险家。 冒险家的读心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他看着这名属下:“装的很像,但我要的是你们真的明白我要说的故事。” “狗屎,你到底在说什么?!”属下咆哮。 冒险家却没理他,而是转向其他人,说道:“接下来,我会给你们好好讲讲主持人身上的秘密,你们得给我去好好的理解。” 他笑了一下:“我们的时间非常宝贵,所以,关于主持人力量的详细情况,我只会讲一遍。” “没有理解的话,我会崩了你,相信你们在无边的回溯中会有足够的机会去思考的。”主持人指指自己的太阳穴:“我能读心,会知道你们究竟有没有理解。” “好好学习,次次向上吧,我的伙伴们。” …… 几分钟后,冒险家神清气爽的走到小黑屋的门前。 在他的主观视角下,自己就像是个厉害的老师,只说了一遍,就让属下们完全理解了主持人力量的真面目。 尽管通过读心,在属下们记忆中或多或少都有被自己枪毙的经历。但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些最值得信赖的下属已经理解了主持人的力量,能够成为自己莫大的助力。 这样,他争夺笔记本的把握又多了一成。 信心和对笔记本这财宝的渴望在冒险家心中萌发,他深吸一口气,在一片愁云惨雾的小黑屋中潇洒推开了门。 然后瞬间就被外面涌来的,花样程度几乎让人叹为观止的污言秽语挤了一个踉跄。 被动的读心听到了这里所有属下的心声,他们正在自己的强令下,把十几架迫击炮拉出来,装填弹药,擦拭炮身。 外面准备武器的属下是冒险家通过读心,所筛选出的并不是那么忠诚的一批人。会因为他的吩咐而心怀怨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污言秽语仍在源源不断的钻进冒险家的脑海,他摇了摇头,站稳,克服掉这意想不到的的精神污染。 然后,冒险家悲哀的发现,自己真的只能尽力克服而已。被动的读心无法过滤,只要冒险家和其他人之间没有完全封闭的障碍物,那么他人的心声就会无法阻挡的被自己听见。 被留在外面准备迫击炮的同伴似乎注意到了冒险家开门的动静,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向他点头致意。 , 冒险家挤出一丝微笑,回应,走到其中一人面前:“准备的怎么样了。” 那人拍了拍迫击炮:“如您所见,状态完备,随时可以击发。” 冒险家很满意,抬手,想要照例拍拍属下的肩膀以示鼓励。 却听见了面前那人内心的咕哝: 嘿,装模作样的老东西。 抬起的手不自觉的僵了一下,但冒险家神色仍是如常,只是手掌落下的速度慢了半拍。 然后,宛如蜻蜓点水,他的手仍在那名属下的肩膀上点了一下,之后,径直走向那门迫击炮:“这可是个好东西,也不知道主持人因为什么原因,对这些宝贝居然根本不设防。” 确实是个好东西,只是不知道能卖个什么价钱。 冒险家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刚刚这句话是属下的心声。 他有意无意的试探道:“说起价值,你觉得体现在哪些方面?” 晦气,怎么就盯上我了? 属下心中一边骂,一边摆出了一个捏下巴的姿势:“抱歉,我不知道。” 冒险家瞥了他一眼,继续试探:“唉,别想这么复杂,比如我的这些迫击炮,都是经过精密调试的,是我的宝贝。在外面换成钞票都能换不少,更别说在这种环境之下了。” 靠!你的宝贝?!这么说我偷偷把其中几个卖掉换钱的事没戏了? 属下内心中大声抱怨,冒险家眉头忽然一僵。 ……说起来,读那个叫维塔的心时,冒险家就发现上个世界线的维塔一行用迫击炮攻击过主持人,现在想想,他们的炮是哪来的? 眼前的属下内心还在盘算着卖自己的迫击炮……该不会,其实就是眼前这个属下之后卖掉的吧? 冒险家思考片刻,忽然说道:“小心我们的敌人,你的邀请函有没有保管好?” 哈,还用你讲?在我的靴子里好好的放着呢。 属下内心嗤笑,表面严肃的点头:“当然,先生。” 冒险家微笑,前进,和这名属下擦肩而过。 在经过他的耳边时,忽然小声的说道:“嘿,不错的靴子。” “……谢谢夸奖。”属下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觉得此刻的冒险家相比于以往,简直是格外的祥和。 …… 维塔他们还在前进,几乎所有隐藏起来的狒狒都在寻找他们的行踪,让阿比斯通过预言躲避人猿的行为愈发困难。 老人额角冒汗:“我快坚持不住了。” “我们也没必要一直在狒狒们的视线之外呀,”玛丽莲吸气:“被发现了也没关系,只要在被发现后,还有能力走到主持人身边就行了。” “那个,女士……”阿比斯叹气:“这也很困难。” …… 狮子的赌局取消了。 在两个报酬极为丰富的任务面前,枯坐在桌前是件极为愚蠢的事。 所以,狮子和壮汉迅速达成了一个草草的约定,走下了赌桌。 她和壮汉甚至是并肩前行,来到观看火刑的队伍之中,并经历了维塔他们引发的一阵骚乱。 骚乱结束后,主持人并没有宣布任务结束。所以,围观的人又渐渐多了起来。 现在,狮子四下张望,让壮汉一阵紧张:“女士,我们约好的。在这可笑的游行结束前不要耍花样。” 狮子大了个哈欠:“怎么会,我可是很讲信用的。” 壮汉的心刚刚放下,又看到狮子指了指周围:“说起来,你有没有发现这里少了什么人?” “这里人很多。” “嘿,”狮子嗤笑一声:“你看到冒险家的人了吗?他们好像集体缺席了。”、 “……确实没看见。” “说起来,”狮子眨眨眼:“我听说冒险家他藏匿了许多迫击炮,你有什么头绪吗?” “没有,但……” 壮汉的话语被打断了,围观的人群之中,有一个人忽然走出,前往主持人的面前。 狮子挑眉:“咦?那好像是骚乱后我见到的唯一一个冒险家的人。” 那人咽了口唾沫,走到还在生闷气的主持人身边:“先生,我有样东西给你看。” “哦?”主持人来了兴致:“什么?” “嗯……”那人思考了一下:“一副附近的地图,你发布任务让我画的,现在,我画好了。” “有吗?”主持人抓头:“算了,给我看看!” 那人吞了口唾沫,掏出了一张卷轴。 主持人凑近,卷轴缓缓打开。 然后,他在卷轴完全展开时,看见了里面包裹着的一把匕首。 匕首的尾端经历过转动,正在“咔咔”作响。 是冒险家他们的“炮弹信标”。 又来?主持人抬头,神色有些无奈。 却在下一秒感受到了地面的震动。 一阵轰鸣。 午夜将至。 这里,有一场极为壮丽的烟火。 第二百二十六章 观赏 地面震颤,一行三人停下脚步。维塔,玛丽莲以及阿比斯一起抬头,看到炮弹划破天空,绽出烟火。 维塔本来觉得这场“烟火”并不会很壮丽,至少应该比他之前在赫里福德工业区,看着一整个城市的炮火都在鼠飞龙的身上,而自己又正好在爆炸的正下方那次差远了。 但,随着炮弹的落地,炮弹的爆炸,即使维塔所在的地方距离着弹点还很远,他仍感受到了热风铺面而来,冲击波推着不规则的砂砾在脸上撞得沙沙作响。 直到很久之后,爆炸还在用它带来的回音宣示着它的到来。回音渐熄,维塔的耳朵仍在“嗡嗡”作响。 玛丽莲拍拍脸颊:“呀!发生什么事了?” 维塔没在思考是怎么回事。 只是觉得嗡嗡作响的耳朵将一种莫名兴奋的战栗推向全身的同时,想通了一件事: 主持人看似很难打倒,想要击中他的条件似乎如此苛刻:要满足同时封住他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三个位置;还要一次性对他造成无法分摊的巨量伤害; 但其实还是用迫击炮来解决不就好了? 炮弹的爆炸同时满足了杀伤的范围以及庞大的攻击两个条件,并且简单易用,发射炮弹的人甚至只需要远远的抱手看戏就行。 自己之前为什么要和阿比斯一起,靠着他模棱两可的指导去做一堆高难度的体操,来和主持人战斗的? 用爆炸不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吗?! 等等,有点问题。自己之前没办法找到这么多的迫击炮,而手雷的威力又太小了。 不过……自己身边不是有个最棒的炸弹吗? 想到这里,维塔深吸一口气,抑制住心中莫名的战栗,回头,看向一边正鼓着腮帮,对没人回答自己问题很是不满意的玛丽莲。 “干嘛?”玛丽莲被维塔看的有些发毛。 维塔斟酌片刻,整理了一下语言:“玛丽莲,你是我的搭档,真的太好了。” 搭档? 玛丽莲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复杂:“嘿,现在说这个?这么突然?你不觉得现在的气氛还有些不太对?” “?”维塔有些疑惑,但,还没等他接着往下说,忽然感到头顶上又有十数发炮弹划过。 这次,爆炸的中心似乎离他们近了一点点,在午夜中,隐隐约约能看到冲天的烟火。 看来一时半会儿时接近不了爆炸中心了,玛丽莲撇嘴,轻轻踢脚,踱到维塔身边。 然后,她看着远处的火光,余光却在看着维塔。 她在思索,思索维塔为什么会心血来潮说这样的话。搭档对玛丽莲来说是心中绕不过去的一个坎?之前,她的伙伴都在以每年一个的速度死去。那种面对死亡的无力感?让玛丽莲在怀疑自己是不是那种最差劲的?根本无法照顾到队友的人。 可维塔却说,自己做他的搭档真是太好了。 心中意味难明?简而言之,玛丽莲觉得有点“破防”。 维塔发觉身边的玛丽莲很久没说话了,想要解释下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想。于是,他看着火光的方向:“那里很漂亮?就像烟火一样。” “……哼。”玛丽莲没说话?只是觉得心中破防的裂痕又大了一点点。 …… 在观看烟火的两人背后,还有一个孤寡老人。 阿比斯发现自己的预言似乎解读错了方向。 他蹲在地上,用随手捡来的树枝写写画画: “飞鸟?橄榄枝……这么解释也不是不行?但这样似乎也有道理……怎么解,到底该怎么解……” “咦?”灵光忽现?仿佛刹那间茅塞顿开。他站起?把树枝扔掉,眉宇间已经不复刚才的惶急。 他稍微往后退了一步?离玛丽莲和维塔远了些。 然后,和他们一起观赏起这若隐若现的烟花。 “要是狮子和影子在这里就好了。”他嘟囔道。 …… 炮击的烟火结束了。 十几架迫击炮的轮番轰击?目前只造成了一个人的死亡。 死的人是那个把匕首裹在地图里,递给主持人的那个冒险家的手下。 冒险家运用读心,再加上一点点口头上的诱导,使他“自愿”放弃了回溯的机会。 并成功的用“炮弹信标”,让主持人变成这里最大的靶子。 其他被卷入炮击的围观群众,已经因为回溯的存在而提前规避。包括混在人群中的狮子和壮汉。 他们纷纷拿出了望远镜,站在远处,观察弹坑中间的情况。 弹坑中间有一团正在蠕动的碳。 碳似乎是由无数人猿互相牵扯,包裹而成的。他们被主持人操纵着,护住了他。每只人猿都能把受到的伤害平均分摊到生命的长河之中。 但,碳基生物的生命在轮番轰击的火炮面前,一文不值。几乎长达约10分钟的精准轰击下,每只狒狒能做到的,也只是在火光中多坚持几秒而已。 “沙,沙。” 一双翻毛皮鞋踏上了这几乎碳化的地面。冒险家打着头阵,被他特训过的手下在冒险家周围依次散开,警戒。 这里死了很多人猿,但不代表这些就是所有的狒狒。在拿到宝物前,每时每刻都有可能坠入危险。 并且,这附近还有无数正窥伺着这里的家伙,也必须得防备。 那团正蠕动的碳向前滚动,冒险家驻足,拔枪。 其他人的心声一齐涌进冒险家的脑海: 这是他做的?有点东西啊。 冒险家藏了这么多炮? 嘿,听说他的手下放过风声,说有意向卖个一两尊。我没买真是可惜了。 主持人就这么死了? 搞快点,别卖关子了! 像是烦人的蚊子在耳边嗡嗡飞鸣,冒险家咬牙,心情不免变得有些焦躁。 然后,似乎是被心态所影响,他抬脚,停住了那团蠕动的碳。 把手枪换成左手持握,歪歪头,属下给冒险家送来了一把开山刀。 开山刀砍进碳团之中,用力。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咔嚓声,由无数被烧焦的狒狒形成的黑煤球就这样被分割了开来。 人猿的骨头被轻轻触碰就化为飞灰,但冒险家并不担心那笔记本是否也遭受了同样的命运。如果笔记本真是一个被邪神宠爱着的绝世珍宝,那它就不可能因为这炮火而损毁。 毕竟,邪神们盯着这个世界的。它们所喜爱的东西,就算是因为各种不讲道理的巧合,也会把它全须全尾的保下。 煤球快被剥到了核心。 冒险家吸气,精神高度集中,甚至没注意不断涌来的心声一下子全部陷入了寂静。 他伸手,拿掉最后一层脏脏得覆盖物。 然后,看到了勉强还有个人形的主持人。 他像个婴儿一样的蜷缩着,双手怀抱在胸前。 “不要,不要……”主持人喃喃。 冒险家一把抓住了他胸前的笔记本。 第二百二十七章 渴望 直到抓住笔记本的那一刻,冒险家悬着的心才算是稍微落了地。 他的行动一切都是通过读心得来的情报作为指导的,并且,经过一段时间的分析,他真的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问题: 那就是从来没有迹象表明主持人使用过本该是他赋予这里所有来宾的回溯能力。 靠着回溯,这里的所有人可以通过死亡回到过去。换句话说,这里人人都是预言家。 但主持人似乎并不包括在内。 印象当中,他并不止一次的被偷袭。每次被袭击时,主持人都会表达出极大的惊诧。 但,主持人的这种惊诧,被他自身的特立独行冲淡了许多。所有人都认为主持人的表现是一种夸张的表演。 “所有人”的记忆“每一次”都是如此,对冒险家来说,这就很值得玩味了。 也许,不是他演戏,而是主持人自身根本就不能回溯呢? 这个小小的猜想一出现,冒险家便无法再将其驱逐出内心。想法随着冒险家的野心生根发芽,并迅速催化了这次的行动。 他是个急性子。 事实似乎证明他赌对了,即使主持人已经伤成这样,即使他只能对着自己摇首乞怜,主持人也没有回到过去,来避免这令人难堪的窘境。 他所能做的唯一的抵抗,就是稍微加大怀抱笔记本的力量而已。 仿佛怀抱着珍宝,却已经被贪婪的大人发现的婴孩。 而婴孩必定无法与大人抗争,冒险家的手只是用力,就将笔记本抽出了一点。 主持人什么都没做。 除了怀抱笔记本的力度又大了一点点。 读心之下,冒险家满耳听到的都是他绝望的哀嚎;没有计谋、没有陷阱、没有涌出的不明魔法或者咒语,亦或是适用于现阶段的某样诡异邪物。主持人无助的样子和正被抢走玩具的孩子没有任何区别。 再试探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手上的力道加大,主持人的双臂被一点点扯开。 还是没有像样的反抗,抢夺便变本加厉的进行。 直到只剩最后一点书角还在主持人手中,直到冒险家只要在动动指头,笔记本就能换个主人。 围观的望远镜中,每个眼睛都在期待,主持人该暴起了吧?该反杀了吧?该用他神奇的力量把冒险家弄得消失不见了吧?! 否则……他们这么久以来,仰其鼻息,像小丑一样参加这可笑的拍卖会,还有什么意义? 然而,主持人让他们失望了。 笔记本脱手,冒险家感觉那头的力量一下子消失,甚至让他的身体微微失衡。 现在,冒险家是笔记本的新主人了。 …… 维塔一直在做那滚瓜烂熟的帝皇7年式广播体操。 甚至带动了闲极无聊的玛丽莲一起做。 这时,他们俩刚一起单手叉腰,拉伸肌肉?就听到阿比斯冷不丁的说道:“是时候了,我们出发!” …… 在夺下笔记本的那一瞬间,冒险家忽然感觉主持人散发出的气场忽然变了。 连同他心中回响出的声音也是如此。 主持人张开了嘴,露出自己的豁牙?浅浅的吸了两口气?像搁浅的鱼,又或是忽然没了大烟抽的瘾君子。 血丝瞬间布满了豁牙的眼睛?冒险家听见他本来空虚至极的内心中,又涌现出了类似于人的感觉。 嘿,冒险家忽然失笑?只要这豁牙不会生出攻击自己的企图就好。 冒险家现在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心,他想马上翻开这神秘的笔记本,甚至不愿浪费一秒钟去结束豁牙的生命。 当然?豁牙暂时也没有力气攻击冒险家就是了。 豁牙的脑海中,由笔记本带来的虚幻知识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曾经被压缩的犹如脆弱的肥皂泡一样的记忆: 与自己的亡命徒同伴在丘陵尽情驰骋?他们一起举办的宴会;他们在荒野中的狩猎;女亡命徒同伴坎蒂斯教自己包扎伤口,而自己用嘴吸光了咬住坎蒂斯脚踝的蛇毒…… 肥皂泡般的记忆拨云见日,折射出了灿烂的彩虹。 …… 冒险家从中间翻开了笔记本的一页。 却发现豁牙忽然挣扎起来,他往后退一步?拔枪?却没有扣下扳机: “你现在又能使用邀请函的回溯了?”冒险家眯眼,通过读心得出了这一情报。 “没错,不能使用回溯的只有笔记本的主人,”豁牙咧嘴:“我现在失去它了,自然又能使用回溯了。” 冒险家皱眉,豁牙的精神状态显然不太好,他的内心涌现出的全是一些无聊至极的灿烂记忆。冒险家没兴趣,可也不能忽视这些记忆对他读心造成了极大的干扰。 “所以,”冒险家说:“我现在是笔记本的主人了,我也就不能使用回溯了?” “嘿,你得翻开它,盯着读几分钟,才能正式成为它的新主人。” 听到豁牙这么说,冒险家忽然不着急探究笔记本的未知了,他摸摸下巴:“真是有趣,你当了这么久的主持人,对不能使用回溯这方面,有什么头绪吗?” 冒险家是想通过拖延时间让豁牙冷静下来,这样,他就又能快速而方便的读心了。 豁牙的内心的混乱果然因为这个问题而平复了许多,他竟然真的认真思考起来:“我觉得,这是因为笔记本在搜集知识的原因。” “搜集知识?”冒险家有些不可置信,难道笔记本和自己一样,有着读取周围人知识的能力?可这又和无法回溯有什么关系? 就在冒险家陷入思考的一瞬间,豁牙忽然笑了起来:“嘿,你是不是在想笔记本和你的读心很像?放心,不是这么低级的玩意儿。” 豁牙的话过于有冲击力,让冒险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正瞠目结舌时,豁牙继续悠哉的开口了:“秘密还是在于时间,” “笔记本所搜集的,是来自过去、现在以及未来的所有知识。”豁牙抬起手指:“邀请函这种东西,其实只是笔记本搜集知识的一种手段罢了。” “笔记本本身就是一件了不起的邪物,我之前能闪避攻击,就是它把自己的一部分特性给了我。换句话说,这笔记本才是真正的,同时存在于现在、过去和未来的,贯穿了所有时空的东西。” “但,‘过去’和‘未来’这两样东西毕竟还是太过虚幻。只有‘现在’比较容易把握。因此,持有笔记本的人,相当于笔记本在‘现在’这个时间点的布下的锚。” “锚需要的是稳定,不是像其他人一样,会随波逐流的漂向‘过去’和‘未来’,所以,持有者自然不能再使用回溯。” 冒险家已经从最初的惊诧中冷静下来,他嘿嘿冷笑道:“难怪你看上去有恃无恐,原来你还能用回溯?可是,你又能回溯到哪个时间的去呢?” 豁牙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牙缝,那里面藏了个氰化物胶囊:“比你想的时间点要远一些。” 冒险家勃然变色,在读心中,他已经知道了豁牙能回溯到的时间点究竟在哪: 眼前的豁牙是笔记本最初的持有者,自然也是第一张邀请函的持有者。 而第一张邀请函,就意味着豁牙回溯的时间点,很有可能是一切还未发生,就连这拍卖会也没有进行的那一刻! 当然,回溯过后,这就意味着对笔记本的背叛。身为亡命徒的豁牙能赢过在大森林中和他战斗的野骑士们,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笔记本选择了豁牙。 背叛笔记本,那抢到它的就会是蒂塔和老团长加布里尔他们了。 而笔记本的主人更换后,那些曾被豁牙扔到未来的人又会再次回到“现在”。 换言之,自己又能和伙伴们团聚了。 豁牙的臼齿咬上了氰化物胶囊,彩虹般的记忆再一次浮现。 冒险家弯腰,想去掰开豁牙的下巴,而豁牙脑中尽是那些美好的日子: 和坎蒂斯的日常互动,在丘陵中驰骋,于荒野中狩猎,酒馆中黑啤的香味,马棚里蹄铁的腥气;还有女人身子的温暖,赌博给人带来的心跳…… 太美好了…… 太美好了…… …… …… ……真的美好吗? 回忆的气泡破裂了。 因为豁牙想起了一种快感: 那种无限的知识充盈大脑的快感;那种通晓一切的快感;那种所知贯穿时空,仅凭自己的脑海中的知识就能构造一个世界的快感…… 笔记本带给他的知识,所构造的原野要比丘陵地带广袤一万倍!所构造的女人要比坎蒂斯美丽一万倍!有那些知识,他能直接用大脑感受到从古至今最强烈的快感和刺激! 豁牙的臼齿再也无法咬下。 冒险家的身体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的心中迸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声: “我不要我得过去,我不要丘陵,我不要自由;” “我不要坎蒂斯;” “我要我的笔记本!” 第二百二十八章 时机 冒险家成为眷顾者的时间还是太短了,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多小时。 而读心带来的便利又太过巨大,肆意窥探他人内心深处最隐秘角落又十分新奇,让冒险家根本没有发觉自己的眷顾所隐含的缺陷。 但现在,他知道了其中的一个: 就是被他读心的对象在短时间内情绪剧烈波动的话,就会像有人在自己耳边用手挠黑板般,让耳膜、大脑、乃至全身,都笼罩在这无以言喻的噪声之中。 冒险家的思路还停留在阻止豁牙自杀上,他的身体还在往前,想去扣出豁牙藏在臼齿中的剧毒。 于是,他就这样,被这前任主持人激烈变化的心神给震懵了。 前倾的动作变成了摔倒,冒险家探向豁牙的手变得蜷曲,本能的捂向了自己的耳朵。 正常人有两只耳朵,捂住耳朵需要两只手。 冒险家其中一只手之前是拿着那笔记本,而现在,笔记本从冒险家的身上滑落了! “砰咚”一声,落在了地面上。 它是那么的普通,略微有些沾染上了丘陵地带的黄沙,看上去有些风尘仆仆。 却在豁牙眼里,是比一切还要耀眼的宝藏。 一时间,他忘记了浑身忘记了全身上下因为炮弹带来的疼痛,忘记了几乎全部断掉的骨头。豁牙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把自己的身体撑起,爬向那本笔记本。 但,豁牙还忘了一件事。 是关于冒险家的: 就是冒险家人多。 不同于豁牙只有狒狒,冒险家是有一帮人类伙伴的。他们之前围在四周警戒,同时也没有忘记观察冒险家这边的情况。 现在,他们的老大不知为何迎面倒下了。被炸的扭曲的主持人又忽然动了起来,傻子才会没有反应。 离这最近的人叫伊森,他皱眉,意识到了情况出了问题。权衡片刻,伊森还是和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小跑着去倒地上的两人旁边。 豁牙还是没发现又有人接近这里,他一直在往前爬,目标是笔记本的样子太明显了些。 因此,即使冒险家没和手下们说过笔记本的事,伊森的眼睛还是自然的看向了静静躺在地上的本子。 “这是什么?”伊森在心中发问。 但,正如小孩子不会去吃陌生人的糖,伊森也不会随便去捡可能是个邪物的东西。 只是抬脚,一把踩在了豁牙的手上! 豁牙模糊的视线中只有笔记本,伊森的脚像是个不速之客,踏弯了自己的手。 却无法感觉到丝毫痛苦,只是像被扰了清梦一样,愤怒的看向伊森。 伊森感到了一阵毛骨悚然,他发誓,豁牙的眼睛中,是伊森这辈子看到过的最恶心的眼神。 就像长着几十个眼睛的毛毛虫?或是一团在蠕动的蛆。 想也不想,伊森又抬起自己踏碎豁牙的脚?扭腰,发力。 踢到了主持人的脸上。 “咔嚓。” 一道微不可察的碎裂声,豁牙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动不了了。 原本虚幻至极的知觉彻底消失?近在眼前的笔记本如同隔了一条无法踏过的沟壑。 伊森有些惊讶,他知道自己的一脚踢断了主持人的脖子。现在?地上这几小时前还神秘的?看似永远无法战胜的主持人已经高位截瘫。 现在不结束他的生命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伊森吸气,眼睛看着豁牙变形的躯体。 却在这时,听到了冒险家混杂着痛苦的声音: “停,停!” “别杀他,不能杀他!” 冒险家知道豁牙可以回溯到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时候?这样?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而那时候的冒险家甚至不会知道自己进行了这场波澜壮阔的冒险。 伊森愣住?恍然大悟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哦?对,瞧我这记性!得把他身上的邀请函拿走。” “嗯?对,对。”冒险家的心落了地,打着哈哈?起身,手悄悄探向笔记本。 之前不自觉读到的心,让冒险家开始不信任自己的下属了。 他冷眼盯着伊森小心翼翼的搜过豁牙身体的每一寸,通过读心和听觉观察伊森有没有异心。 结论是没有。 伊森就是在专心致志的搜豁牙的身,甚至愉快的吹起了口哨。 冒险家不经意间捡起了笔记本。 伊森忽然叫了一声:“哦!老大!你看我发现了什么?!” “找到邀请函了?” “不对,我找到他身上带着的一根手指!”伊森笑道:“这好像是那个什么……哦对了,是帝皇的手指!” …… 维塔一行三个已经到了附近的高地,他从黑暗中拿出一个望远镜,和周围所有人一样,观察。 玛丽莲也几乎目睹了一切,她愉快的撇了个草杆,叼在嘴里:“噢!守株待兔,我喜欢!”又看向阿比斯:“老伙计,你的预言还是有一套的嘛。” 阿比斯喉头鼓动,什么也没说。闭着眼睛,却像是知道百米开外的那里发生的一切细节。 维塔放下望远镜,瞥了一眼阿比斯,有意无意的说道:“上个世界线,你和我说过,你的目的只是想要帝皇的手指。” 只字咬的有些重。 “咦?我……对,没错。” “现在帝皇的手指已经出现了,你打算怎么做?” “嗯……跟随我的预言……” “你每次提供给预言的条件不同,得到的答案也不同,不是吗?”维塔侧身,这次是直视阿比斯的眼睛:“而你好像从来没说过想帮我们抢笔记本。” 阿比斯沉默。 玛丽莲一下子被自己叼着的草杆噎住了,从没主动回溯过的她完全没往这边想过。她靠着体内的酸液融化了草杆,对着阿比斯怒目而视。 阿比斯张了张嘴,此时无比怀念永远保持着强势的狮子。他正想学着狮子的样子,组织几件威胁的话语,却听到维塔再次开口了: “但没关系。”维塔说道。 “咦?” “之后我们下去,一人抢一边就行。你抢你的手指头,我们拿我们的笔记本。” “这……”阿比斯吸气:“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但,我有个条件,抢到东西之前,你必须继续协助我们,一直到底。” 维塔冰冷的义手拍了拍阿比斯的肩:“我不知道你们要手指究竟想做什么,但,如果你不照办,那我之后就会尽力妨碍你们的行动,直到永远。你大可预言一下我会给你们造成多大的阻碍。” 老人沉默,嘴里嘟嘟囔囔。 随即,不情不愿得说道:“我明白……咦!?” 阿比斯忽然指向下方:“黑门先生,快,就是现在!” …… 帝皇的手指在伊森手上动了。 它的表皮忽然干燥,开裂。碎成万千,随风飘扬。 然后,每片皮屑都在空气中折叠,变白,成为了所有人都熟悉至极的东西: 邀请函。 小山一样的邀请函一下子将豁牙,冒险家以及伊森给淹没了。伊森还以为是遭受了什么突然袭击,慌乱的捂脸。 手指在这一刻被甩飞。 而上面脱落的表皮已经完全愈合,光洁如初。 第二百二十九章 赛跑 参加拍卖会的嘉宾们,这段时间中所过的生活,是外界不知多少人所梦寐以求的。 因为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后悔的事,只能百般懊恼却又无能为力。 但,这里的人不一样。邀请函就是后悔药,这种千金难买的东西,此刻围观的嘉宾身上甚至平均都有复数个。 能够反悔人生的奢侈,让许多人上瘾,并且认识到了邀请函的珍贵。 毕竟,白色卡片是能被夺走的。而每多一张邀请函,可能就会多了好几条命。 所以,嘉宾们能够勉强对主持人拿出的各种诡异邪物视若无物,但不可能不对帝皇手指上,像雪片般剥落的邀请函无动于衷。 “黑门先生,快,就是现在!”阿比斯的低吼像是发令枪,宛如条件反射,维塔和玛丽莲一齐弹出了自己的身体,沿着这高处的小坡向那堆“雪片”冲锋。 然后,在维塔冲锋的第一步踏上地面时,他感觉到了一阵轻轻的震动。 这是因为埋伏在附近,本来只是打算观察情况的嘉宾们,在同时;同分;同秒,和维塔他们一齐,于阿比斯的低吼落下的一瞬,开始了赛跑! 位于这中心,正在警戒的冒险家的同伴们,才刚被突然冒出的一堆卡片弄得手忙脚乱。好不容易稳住阵脚,就又听见了瞬间暴起的脚步。 起初,脚步声就宛如惊雷。这是上百的嘉宾脚步重叠导致的,与维塔一样,他们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完成了第一步冲锋。 这整齐划一的冲锋包围了冒险家的同伴,并且,这黑压压的圆弧在快速缩小。 就像一场真正的赛跑,嘉宾们的冲锋始终保持了一种奇特的韵律,没有自相残杀,甚至没有互相干扰,目的也都惊人的一致,就是那堆小山一样的邀请函。 这种奇特的协调,是在维塔他们无从得知的时间线上,由一条长长的“猜疑锁链”造成的: 就是在围观的嘉宾中还没有人回溯过的那最初的时间线,所有人都只是对那堆邀请函感兴趣而已,还没有人冲出,包围圈依旧是一片寂静。 直到第一个打破平衡的人出现: 这个人是少有的,从拍卖会开始到现在都颗粒无收的人,却也享受过几次回溯那令人上瘾的恩惠。 而邀请函是可以被夺走的,嘉宾当中也混杂着手艺精湛的贼。 这意味着这人的邀请函随时可能失去,而一旦失去,他就不能再把死亡给玩弄在股掌之间了。 所以,他开始犹犹豫豫冲出,也零零星星的带动了一些意志不坚定的人冲刺。 这些人都有分属的团体,团体中其他的成员也开始跟随。 然后,战争便打响了。 一开始,只是团体间些微的摩擦。有些嘉宾确实是在冲突中死了,有些则是为了不想在摩擦中减缓速度而主动自杀回溯。 之后,便是冲突的升级。回溯后的嘉宾仍被那堆邀请函所吸引,退避是不可能的,只能提高警戒,比如把刀和枪事先拿在手里,又或是重新规划路线,避免冲突。 但,这么多人的冲锋,这么小的高地,躲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防身的刀枪成为了威力更大的凶器,冲锋之中,没有人能保持克制。 然后,就是连续不断地凶杀。 回溯便像是沸腾的开水,席卷了每个冲刺的人。每死一次,那人的准备工作便会更加详实。 无意义的残杀规模迅速扩大,团体间同仇敌忾,甚至有人回溯到更远,直接在包围圈的场外用炮击掩护自己的队友。 直到每个人都在这厮杀中死亡过,回溯了几十,上百次,他们才发现,在这人人可回溯,人人都是预言家,人人都想要邀请函的环境下,厮杀就是毫无意义。 团体的首脑们便默契的回溯到了更远,在这包围发生之前就召开了会议。 并且,邀请函的来源是帝皇手指这件事,也被那些用望远镜观察细致的人捕捉到,随着会议的进行而成为了一条首领间的秘密情报。 甚至有人还观察到了笔记本的特别。 他们无意阻止冒险家的行动,因为本质上所有团体都想要邀请函,首脑们也知道抢夺手指最好的机会可能就是这次;他们约定,哪个团体先抢到手指,谁就是赢家。 而这约定达成后,又经过了一段相当漫长的摩擦,大家才找到一个小小的默契: 便是同时起步的默契。 所以,在冒险家的手下看来,他们就是被一群似乎杀红了眼,宛若机械的沉默豺狼快速接近。 脚步声依然重叠的宛如闷雷,其中稍显混乱的便是乱蹿的电簇。 这么多人,即使冒险家的手下们都能回溯,又怎么样呢? 为了保密,冒险家已经将全部同伴的回溯点都调整到了这次行动开始后。而他们如果反抗,就一定会被这些红了眼的嘉宾们杀到精神崩溃,甚至主动放弃生命。 还不如捞一笔就跑。 他们仍有默契,只是这次,默契变成了一齐回头,随意从卡片堆里捡出几张,草草塞进衣服,然后抱头鼠窜。 只要不接近卡片堆。他们就不是嘉宾们的目标。而这么多邀请函在手,即使被踩死几次,也是赚的。 血赚不亏。 …… 因为阿比斯精准的预言,维塔他们没有被卷进厮杀里。冲刺之中,玛丽莲顺嘴啃下了自己的十根指头,它们都是优良的炸药。 最近的嘉宾离玛丽莲只有几米远,她甚至能隐约看见那人脸上的皱纹。而那人身边也一定有其他人。放在平时,只要把这根手指找准机会扔出,一次就能干掉一大片敌人。 但是,这会儿不行。回溯的存在只会让扔出炸弹的自己这边成为众矢之的。 在每步奔跑的间隙,维塔调匀气息,看向身边的阿比斯:“一次对付这么多能回溯的人?你的预言真的可以?” 奔跑中说话是一件很困难的事,阿比斯想回答。却只一下子涨红了脸。 还是玛丽莲主动伸手,用刚刚再生的白嫩手指将他提起,才让阿比斯勉强说出来话:“不……不急……” “现在……根据我的预言,我们要做的事情是…… “放慢……速度!” …… 邀请函堆里。 冒险家的耳朵贴着地面,手在轻轻扒拉。 顺利捏住了掉在附近的笔记本。 读心已经将手下的背叛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但冒险家并不打算放弃刚刚拿到,还捂都没捂热乎的本子。 但,脚步的震动已经随着地面传进了自己的耳朵,冒险家咬牙,想要站起。 却碰到了自己身边躺着的另一个人: 是瘫痪的豁牙。 冒险家撇嘴,拍了拍豁牙的脸颊:“嘿,伙计。还活着的话,告诉我对现在得局势有什么想法。” “快点,我读心读到这些嘉宾里有很多已经看到我们在抢笔记本了,他们很感兴趣,如果你不说,那我们都保不住这破本子。” “嘿?说不出来话?没关系,在心里想就好,我会知道的。” “什么?手指一开始是笔记本的书签?” 防采集,自动加载失败,点击手动加载,不支持阅读模式! 禁止转码、禁止阅读模式,下面内容隐藏,请退出阅读模式! 第二百三十章 寂静 阿比斯虽然总是神经兮兮,但他的预言还从来没有落空过。所以,维塔一行依照指示,默默的放慢了前进的脚步。 他们很快就掉队了。站在较高的位置能看到嘉宾们狂热的后脑勺,正要把这段短短的经历中无数次死去的忿怨发泄在冒险家和主持人身上。 只要再过几秒钟,无数只手就能将卡片堆旁的两人撕的崩溃。 嘿,只是崩溃而已。冒险家摸了摸自己的衣服,里面装着的这种邀请函让这里几乎所有人都忘了珍惜生命。 忘记了对死亡应有的敬畏。 他把主持人被起,自己拿着笔记本,将主持人背到了背上:“你还有许多事瞒着我,没事,慢慢想,把笔记本的用法都告诉我……” “别急……别急……慢慢来,我们掌握了时间,我们有的是时间……”冒险家喃喃,他闭着眼睛,打开笔记本,将帝皇的手指放在中间。 轰隆的脚步越来越近,冒险家的手竟然开始有些痉挛的抖动。 他的脑海中全是豁牙没有逻辑的喋喋不休,一时间,冒险家的世界好像只剩下了他和背上瘫痪的男人。 说起来,新婚的夫妇向母神的誓言里,就有一句是“愿我与你能并行至时间的尽头。”虽然有些恶心,但某种意义上似乎很符合眼下的光景。 冒险家颠了颠背上的豁牙:“嘿,你叫什么名字?” 豁牙的喋喋不休一下子中断,下意识的项回答“主持人”或者“豁牙”,觉得不对时又想了很久,才犹犹豫豫的在心中回答:“……好像是布莱克。” “嘿嘿,刚刚背叛我的手下里就有叫布莱克的,我之前很信任他,他的女儿很不错。”冒险家咧嘴:“但没想到这种时候还能和我说说话的居然是你这个布莱克。” “我叫怀特,伙计,”冒险家看着手上能影响时间的笔记本,觉得还没有踏入拍卖会的那个喜欢恶作剧的自己又回来了,他坏笑着说:“愿我与你能并行至时间的尽头。” 笔记本的书页夹着帝皇的手指被合上了。 …… 约瑟夫茫然的睁开眼。 他之前在一个没有其他人,而物品的状态似乎叠加为混沌的奇妙世界呆了很久,有些精神恍惚。 所以,他花了一点时间,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回到了时间正常的世界。 自己周围横七竖八的倒着许多狒狒的尸体,其他的动物也不再可以像人类一样享受狂欢,行走,或是充当这里的服务员与荷官之类;而是如同普通的家畜?自由散漫的乱窜。 他爬起,茫然四顾,终于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步履匆匆。 是赌神。 骑士思考了一下,决定悄悄的跟上去。 …… 维塔他们已经到了冲锋队伍的最后?但还是没有停下脚步。 却在这时,维塔忽然捂住胸口,感觉藏在那里的邀请函给他传来了一种莫名的感觉。 他把卡片掏出?还是原本的洁白,却在手指揉搓时,留下了指纹灰黑的脏污。 脏污没有如同往常迅速消失?反而随着跑动带来的风扩散向整张卡面。 维塔皱眉?现在?邀请函这世间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后悔药”,似乎变成一张普通的白纸了。 从现在这一刻开始?没人能再回溯到过去?未来的人也不会有人 他抬起头,看着自己前方仍在奋勇冲锋?陷入狂热的嘉宾们,又有多少能发现卡片的异常呢? …… 冒险家背着豁牙?直起身。冲刺在最前方的嘉宾离他甚至只有15米。 但他心中明白这种狂热的冲锋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邀请函赋予的?可以肆意挥霍的生命之上的。 然后?他又重新打开了笔记本?与背上瘫痪了的豁牙一起凝神观望。 笔记本同时接受了他们两个。 那可以将伤害分摊至整个人生的能力又回到了豁牙身上,虽然他的“额度“早已在炮击和维塔的黑暗里用尽,但现在,冒险家帮他分担了。 冰凉已久的肢体又感受到了温度,躁动到不知所云的心也因为从新拿到笔记本而渐渐平复。 然后,豁牙开始静静用内心诉说自己所了解的一切: ——邀请函失效一次后就是废纸,所以即使我们现在从新被笔记本接纳,让掌握时间的力量又回来了,也不会让他们身上的卡片从新激活。 冒险家听完,活动了一下脖子,最近的嘉宾离他还有8米。 ——我们现在可以让自己变得“无可触及”,但如果同时遭受的攻击太多,我们还是会受伤。伤害虽然可以分担,但也是有极限的。不躲避的话,你就会落到和我一样的下场。 冒险家点头,逐渐感受到了被知识填满脑海的莫名快感。 ——对了,现在咱俩同时是笔记本的主人,如果我们间有一个死了,它可就真的会弃我们而去了。 快感让冒险家战栗,这次他甚至没来得及点头,只看见鸡皮疙瘩在身上大片大片的冒起。 还有两米,而冒险家在这兴奋的推动下选择了主动出击。 嘉宾的武器挥动,从冒险家身上穿过,什么也没有碰到。 冒险家在与嘉宾侧身而过时,歪头,张嘴。牙齿在极大的相对速度下划穿了那人的劲动脉,让他踉跄着跌倒。 并且踌躇几下,不动了。 那人没有回溯,而是变成了一具真正的尸体。 可已经冲到冒险家面前的人根本停不下来,他们只看见,冒险家满嘴是血,阴森森的笑。 然后,他一个人和正冲刺的嘉宾群撞上了,逆流而上,宛若磐石。 …… 维塔他们的脚步越放越慢,最终,在阿比斯的引导下,彻底听了下来。 忽然,玛丽莲抽了鼻子,左右四顾,往阿比斯那里靠近了两步:“老头,你可没说你带了朋友。” 阿比斯沉默,而维塔看向草丛的一侧,那里走出了两个人: 是狮子,以及影子。 狮子揉着自己的橘发,影子脸上带着有些尴尬的笑。 冒险家的冲锋还在继续。 …… 豁牙和冒险家并不需要干掉所有人,只需要杀出一条血路逃脱就好。毕竟这里大多数人的目的依旧是那堆变成废纸的邀请函,不会对他们俩进行过多的阻拦。 但,冒险家因为帮豁牙分担伤害,状态本就不好。而知识的涌入更需要时间来适应,并且读心还在一直被动接受者嘉宾们狂热冲锋的口号,使他根本无法冲刺成直线。 所以,他受到了比预想还要多的伤害,每个和他擦肩而过的人都不介意给他一刀或者一枪,更加减缓了冒险家的奔跑。 但,终于要看见尽头了,冒险家心中欢呼,直接穿过了一片灌木丛。 便看见又5个人站在那里,正在对峙。 瞬间,他如坠冰窟。因为这5个人他在熟悉不过了,其中的维塔和玛丽莲更是知道笔记本赋予能力的全部秘密。 冒险家只能缓缓的,停下了脚步。 …… 维塔侧头瞥了一眼刚刚窜出的冒险家,手捏着有裂痕的相框小门,侧头对着阿比斯:“这也在你的计划之中?” 阿比斯张口结舌,而狮子懒洋洋的开口:“喂,我的老友不善言辞,有什么可以和我说。” 玛丽莲冷笑:“你看起来可不只是想‘说说’。” 谷底,大量的嘉宾终于碰到了邀请函堆,他们在哄抢,并理所当然的爆发了冲突。 留下一具具尸体。 惊愕声,叫骂声,打斗声,不耐烦得拥挤声,此起彼伏的从谷底传来。 但维塔周围寂静无声。 第二百三十一章 挑唆 约瑟夫还在跟踪赌神。 直到看见一个橘发女人有些虚幻的身影拦住了赌神亨利的去路。 “女士,发生什么事了?”亨利完全不知道自己和狮子有什么过节,对自己被她拦住感到有些惊讶。 这边的狮子咂嘴,低头看了一眼她的手心,小声嘟囔:“分体之影离本体远了可真难用……”又直接上前,搂住了亨利的脖子:“你得跟我们走。” 亨利并不知道有个时间线他在狮子的拜托下,和维塔有过一段波澜壮阔的冒险;更不知道他拜托维塔、维塔又告诉阿比斯,他想加入狮子的计划,只能在橘发女人强健的肢体下,被拉的东倒西歪:“咦?不……小姐,我们不熟。” 狮子咧嘴,她能说服亨利一次,就能说服他第二次。 凑近亨利的耳朵,悄悄的说起了什么。 亨利挣扎的幅度倏的变小了。 …… 冒险家的膝盖险些站不稳。 挡住他退路的几人看上去对自己的出现并不惊讶,所以这说明他们技高一筹,完全预测了自己的行动轨迹,更有可能利用了自己突围时,在狂热的人群中根本没办法好好读心的缺点。 但冒险家也不会有懊恼这种无用的情绪,这里离在洼地厮杀的嘉宾们很远,读心又有了用武的余地。 维塔与玛丽莲;狮子,影子和阿比斯这两个团体间有着明显的矛盾,而冒险家自己可以洞悉他们的内心,也许……这中间有能挑唆的余地呢? 冒险家开始读心,发觉每个人的思绪都晦若难明,却在互相戒备的同时,仍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的余光仍然冷冷的盯着自己,警戒自己哪怕最为微小的动作。 挑拨变得极为困难,冒险家的反抗甚至可能成为他们同仇敌忾的契机。 苦涩的味道开始在冒险家的口腔中肆虐。 …… 心里的呐喊在大声也不可能影响到周围,而一片微妙的寂静中,是狮子的话语打破了现在的气氛:“这里真是个商量事的好地方,远离人烟,位于荒野。只要我们不说,谁都不会知道这次谈话发生过。” “又打哑谜?”玛丽莲捏住一根自己之前啃下的手指,嘴角含笑,眼神兵坑:“说话再接着这样不清不楚,我就把你们的头给锤烂。” 狮子眼神同样转冷,两位女士间空气的温度似乎都隐隐降低,中间即将出现狂风骤雨。 不过,玛丽莲虽然有些易燃易爆,但她不会是在这种时候还想着一切通过肌肉解决的女人。 维塔很清楚这一点,并且想起了很久之前自己和玛丽莲玩过的“红脸白脸”这一把戏:她扮演凶暴的角色,而自己态度只要稍稍软化,交涉就会变得容易许多。 并且,这里恰巧有一个绝好的交流对象:影子。 这个络腮胡男人既不像狮子这个陌生人一样神秘,又不像阿比斯一样神神叨叨,还和维塔有过长时间的交情,又清楚他的能力和底细,还被维塔暴打过,实在是个很好欺负的目标。 于是,维塔耸肩,抱起双手,将有裂缝的小门藏在怀里:“影子先生,这闹得可真僵。” “是啊,”影子摇摇头:“阿比斯的预言里有‘值得信赖的友人’这一条,我一直觉得这说的会是我们以后的关系。” “我也希望是,”维塔侧目,发觉自己和影子的聊天已经冲淡了玛丽莲那边的剑拔弩张,于是他趁机对狮子说道:“小姐,不解释一下吗?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狮子张开双臂,悠哉的晃了一圈:“我们在这里的谈话,谁都听不见呢。”又轻轻加重了语气:“尤其是我们敬爱的南方总督,和伟大的帝皇先生,没错吧?” “……我记得你是调查员,应该不是什么邪教徒才对。”维塔的眉头轻轻皱起:“而且,只有斯蒂芬妮总督有着类似运用城市监听的能力,帝皇可没……” 维塔忽然自己止住了推测,因为帝皇的“无所不在”似乎比斯蒂芬妮的“无所不知”还要高级一些,用自己的刻板印象去揣摩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狮子摊手,避重就轻的说:“我们政见不同,想要避着顶头上司说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只是政见不同?”玛丽莲倚靠上一棵树,把一根自己的手指藏进了树皮的缝隙里:“我认识个老家伙,整天最喜欢的事就是看着报纸上帝皇和斯蒂芬妮做出的政令骂街,也没见他被怎么样。” 然而这时,一旁的影子忽然发出了一声轻蔑至极的冷笑:“嘿,哈哈哈,你说的是雷德利吧?雷德利能做的好像也只有骂骂街了。” 这声轻蔑的笑宛如清晨的闹铃,一旁闷着声的冒险家一下子有些没反应过来自己的读心到的内容。 只能骂骂街?比这还要激烈的事情是什么?维塔已经的思绪千回百转,下意识的开口:“你们想要杀帝皇和斯蒂芬妮?” 狮子,阿比斯和影子,一起沉默了。 沉默便是意味着默认,维塔他道破了三人的目的。 维塔嘴里有些发苦,他完全没想到影子他们在见识了斯蒂芬妮于城市中几近无敌的表现后,还会有这样的想法。 玛丽莲眨眨眼,忽然发觉自己心中的敌意因为这三名狂人近乎近乎于梦呓的目的消退了不少。 毕竟,他们三个加起来,对于斯蒂芬妮来说甚至不会比一只飞舞的蚊子要烦人。 玛丽莲苦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呀,我没意见,只要你们不想要这笔记本,你们想怎么做都行。” “是啊,我们只是想要帝皇的手指。” 影子语气轻松,做不成“值得信赖的友人”,不要成为敌人也是不错的发展。 却在这时,听见了“啪,啪,啪”的鼓掌声。 5人一齐把头转向冒险家,他正在一下,又一下的拍打着手心。 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自己身上,冒险家才听着背上豁牙的心声,一字一顿的说道:“真是不错的不错的结果。” 他看向维塔:“你们可以走你们的阳关大道,”又看向狮子:“你们可以走那小小的独木危桥。” “但,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冒险家将手探进怀里,拿出了笔记本,指了指它的书页,帝皇手指就是作为书签,静静的躺在那里:“黑门先生,还记得你们刚从大森林里出来的种种异象吗?” 维塔当然记得,从某个亡命徒喝了一口水,脖子便被蛀空后开始,到他们正面突破了赏金利尔的炮击阵地为结束。期间发生的种种异象,维塔根本就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维塔思绪刚落,冒险家便接着说:“那就是我背上的豁牙不小心把手指从书页里拿出来后导致的,这手指,其实就是笔记本的一道保险。” 他把笔记本摊开,露出手指所在的那一页,摆到地上,心如刀割的后退两步:“你们想拿,我没意见。只是,拿着笔记本的人可能又要忍受一路之上层出不穷的诡异了呢,真好。” 5个人的视线一齐看向本子。 沉默。 直到狮子终于开口:“不来和我们一起杀帝皇吗?” “不了,谢谢。” 防采集,自动加载失败,点击手动加载,不支持阅读模式! 禁止转码、禁止阅读模式,下面内容隐藏,请退出阅读模式! 第二百三十二章 味道 “阿嚏。”沃芙揉了揉鼻子,因为火刑被烧焦的皮肤像碳一样大块剥落。 她和艾比,以及奥罗拉逃离游行的现场后,便一同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一躲就是到现在。 听到沃芙的喷嚏声,艾比似乎有些嫌弃的往奥罗拉身边挤了挤,深井一样的眼睛直视狼外婆:“你的喷嚏有些不好闻。” 沃芙摆手,刚想要说些什么,眼泪,鼻涕,口水便像决堤的大坝一样流出,她捂住喉咙扣了几下,见没有效果,又直接把手伸进了自己的嘴里。 奥罗拉一惊,这种反应已经不可能是沃芙恶劣的恶作剧了,她赶紧起身,按住沃芙的手,想要尽快诊断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却在下一瞬间,看见狼外婆直接把自己的舌头给扯了出来! 血粼粼的肉条在地面蹦跳,沃芙咳嗽几声,心有余悸的在地上写了一个单词: 苦! 奥罗拉停下手上的动作,微微愣神。 果然感到口腔里有一种令人不悦的味道在弥漫。 修女和艾比对视一眼,艾比点头,表示自己也尝到了。 但她们的反应都没有沃芙那么剧烈。 哦对了,沃芙是狼外婆,是狗来着。而她的舌头可能也被自己改造过,味觉和嗅觉比常人灵敏也是正常的事。 唯一的问题是,这忽然泛起的苦味究竟是什么?是某种毒素吗?可自己从来到这拍卖会后,并没有摄取这里提供的任何食物或者水分。 修女拍了拍沃芙的背以示安慰,然后拿起她扯下的舌头仔细观察。 有明黄的汁液从断掉的舌头里缓缓渗出。沃芙爬起,好奇的用指尖沾了一下,往自己残留的舌根上抹了一抹。 然后又被苦的死去活来,嘤嘤咳嗽。 这次没人再同情她了,甚至艾比又离她更远了一些。 …… 冒险家的挑唆算是孤注一掷,他本来就是案板上的肉,只有寄望于盯着他的厨师自己打起来,才有机会可以浑水摸鱼般的创造活动的余地。 而这种情况下,眼前的5人思绪每时每刻都在变幻,冒险家的读心很难把握住他们最后的想法。 因此,他靠着读心以及背上豁牙提供的情报作出的挑唆,真的让两个团体间脆弱的平衡被打破时,他的内心是有些窃喜的。 只是,这股窃喜只维持了几秒便戛然而止,因为,无论是因爆炸而飞溅的木屑,又或是飞出的有裂痕的相框小门,还是地上迅速变形扭曲的影子,在互相防备的同时,第一目标仍然是自己! 冒险家嘴里的苦涩到达了制高点他想要逃,却感觉喉咙忽然间连输送新鲜的空气都做不到了。 膝盖软倒,他忽然捂住自己的嘴巴,里面明黄色的液体像是打开了水龙头一样哗哗流出。一种根本无法抵挡的剧烈苦味直接冲进了他的大脑。 读心仍在忠实的发挥它的效能,将周围人的想法送进冒险家的脑海,却在舌头不断分泌的明黄液体的影响下除了一个信息之外什么都解读不出来: 好苦。 苦到只能跪倒在地无法爬起更无法思考;苦到必须低下头颅舍弃一切尊严的伸出舌头,让明黄的液体滴落,用冰凉的晚风缓解这极致的苦涩,同时也在避免不断涌出的明黄液体呛进喉咙,让冒险家窒息而亡。 在极致苦涩的刺激下他甚至一下子没想起来用“分摊”来缓解苦味的手法,而这时相框小门,以及因精准操控的爆裂而飞出的大量木屑已经来到了冒险家的面前。 却被地上涌出的暗影分别打飞和防住。 相框小门落到远处碎裂,黑暗涌出的地方太远飞溅的木屑也失去了所有的杀伤只像清风拂面。 影子从地上钻出,伸手揽住跪在地上的冒险家:“二位,攻击的时候别用杀伤力这么大的手法,好吗?” 维塔没理会影子的调侃,他在思考自己嘴里冒出的味道究竟是谁弄的,并很快确定了嫌疑人: 阿曼达之指没有指出附近有还在暗处的敌人,所以,造成这股苦味的只有一个人了: 狮子。 维塔嘴里的苦味还没像冒险家一样严重,而他一时半会儿也猜不出这味道的触发方式究竟是什么。 那么,选项只有一个了: 就是趁着苦味还没到完全不可收拾的地步前,先行击倒那边的狮子! 维塔向玛丽莲使了个眼色,她点头,引爆自己去牵制已经抓住冒险家的影子,维塔自己则拔枪,开始向狮子泼洒子弹。 然而掌握了预言的阿比斯早就把狮子拉进树丛,弹幕落空,但维塔靠着阿曼达之指,还能掌握他们的方位。 于是,维塔将手伸进怀里,将一扇相框小门的门框捏出裂痕,然后直接将其掷出! 小门没入树丛,碎裂。里面刹那间涌出大片的黑暗直接吞噬了附近的树丛。 只要涌出的黑暗没有消失,维塔在里面就不畏惧任何事物。 但也有一个致命的问题:黑暗会吞噬一切不与维塔接触的东西。也就是说,出膛的子弹也会被完全吃掉。 这是情理地形必须付出的代价,维塔拔刀,靠着阿曼达之指的敌意指示,谨慎前进。 也许是狮子和阿比斯的敌意并不坚决?阿曼达之指提供的敌意视角模模糊糊,只能大致看出蜷缩在黑暗极限范围之外的一个人影。 ……等等,极限范围?一个人影? 人影是谁?是狮子还是阿比斯?这人为什么能刚好蜷缩在黑暗波及的极限范围处?另外一个人又去哪了 对于阿比斯预言的惊惕忽然升起,维塔身处的,原本涌出后就不稳定的黑暗便倏的消失。 阿曼达之指开始疯了般的发出警报,有人在往自己身后快速接近! 维塔头也不回,直接往身后递出一刀! 冲来的橘发女人被逼退了。 …… 玛丽莲身上正持续不断的冒出火光,不断驱散影子身上冒出的暗影。 像是猫儿在玩弄老鼠,影子甚至没有时间拿出冒险家手上的笔记本。 玛丽莲开始变得轻松,回头,暗想维塔他可真慢呐。 …… 狮子好弱,维塔递出一刀后,这么想道。 狮子还算敏捷的后退,眼睛微眯,让维塔嘴里的苦涩猛然加剧。 狮子吸气,抽出一把小锤子,继续往维塔面前冲锋。 却被善于格斗的维塔轻易隔开。 维塔看着她的脸:“你的代号叫狮子,我还以为你很善于正面战斗。” 狮子没答话,只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维塔叹气,手腕翻转,直接崩飞了锤子:“没必要勉强自己的。” 狮子往后退几步,看了看自己生疼的手掌,自嘲:“我的眷顾是能让人嘴里发苦,苦到只能跪着,站不起来。看上去就像臣服于我一样,让我能轻易敲碎他们分脑袋。所以我被叫做狮子。” “但你一次似乎只能让一个人苦到这种程度。”维塔看了一眼主持人,他仍被苦的满嘴黄水。 不再犹豫,维塔拿出相框小门,捏裂,想要直接把它甩在狮子脸上。 却看见狮子摆了摆手:“我认输。” 维塔没有停下,开裂的相框小门已经连上黑暗。 狮子皱眉:“我们仍有合作的空间,斯蒂芬妮是你的敌人,我们才应该是你得盟友。” 维塔的手已经向后甩动,即将完成投掷的动作。 狮子眉毛竖起,咬牙:“我可以告诉你关于通天塔的情报……” 相框小门脱手,于半空便层层碎裂,黑暗涌出,直接吞噬了不远处的狮子。 防采集,自动加载失败,点击手动加载,不支持阅读模式! 禁止转码、禁止阅读模式,下面内容隐藏,请退出阅读模式! 第二百三十三章 种子 “你想过为什么大森林中的伟大存在会蜗居在小小的赫里福德吗?” “你想过为什么明明本该日理万机的斯蒂芬妮,在赫里福德那里一住就不走吗?” “你猜猜看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邪神唯一一次差点降临,选择的地点就是赫里福德?” “为什么……载着丰厚珠宝以及那神秘笔记本的佩斯号列车,又是偏偏从赫里福德出发的?” 在涌出的黑暗中,狮子紧紧的闭着眼睛,却仍然顺着维塔拉住他的手,向前走着。 直到她的嘴唇几乎贴近维塔的耳朵,狮子才将这三个问题一一抛出,然后温顺的低头,不动,气质不知不觉间,从猛兽直接蜕成了在屠夫面前跪下祈怜的绵羊。 但维塔没有去欣赏狮子现在的神态,而是被这三个问题问的心神摇曳。 确实,赫里福德这个坐落于帝国南方的小城市本不应该受如此的注视,伟大的邪神们该关注的更应该是像帝都,或是精灵那边的白金城这样规模的聚居地。 而总督女士呢?她来到赫里福德的理由是处理这里因为邪神差点降临,死伤几乎超过10万的悲剧的善后事宜的。 不过,虽然残酷,但善后事宜并不需要一个“城市之主”在那里呆这么长的时间。她这个层级,哪怕只是在报纸上发表一篇慰问都够了,不会有人再多说闲话。 而这可能存在于赫里福德的所谓“通天塔”,则给了这几个问题一个可能的答案。 维塔没办法不重视,因为自己的弟弟妹妹还在赫里福德! 对于斯蒂芬妮的不满已经在他的心里长成了参天大树,维塔咬牙,抓住仍然温顺低头的狮子的肩膀:“通天塔究竟是什么?!” 却忽然发现狮子一言不发,而是快速的摆动起头,然后指了指周围。 意思是他们还身处于黑暗中,她可不会在这种环境下告诉维塔任何事情。 没有犹豫,维塔拉着狮子的肩膀带她走出了黑暗。 黑暗之外,阿比斯还在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见到逐渐消失的黑雾中出现的二人,才暗自松了口气。 维塔冷冷的盯着狮子的眼睛。 却发现眼前温顺的“绵羊”不见了,她的眼睛微眯而细长,红舌轻舐嘴唇,气质悄然间已经变成一只狡黠的狐狸。 维塔没来由的想到,眼前的女人也许会像数百种不同的野兽一样,流露出各式不同的气质,所以,她才会被称为“狮子”,这是一种百兽之王。 …… 玛丽莲轻轻甩动着手臂,新的白嫩无瑕的双手在断腕处滋滋冒烟,在飞速的再生。 不远处的影子倒在地上,实体完全显露,身上各处都是焦糊,俨然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冒险家还没有从极致的苦涩中回过神来,只能在一边地上无助的微微蹬腿。 而该死的维塔居然还没好!他不知道让女士久等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情吗?! 怨气被发泄在了影子身上?使得地上失去意识的他又额外被踹了两脚。 然后?玛丽莲又看向一边的冒险家,和他背上的豁牙,两人现在脆弱的就像相互依偎的孩子。 玛丽莲不太喜欢小孩子?但仍然不会吝啬于给他们正饱受苦涩的俩人?一人一颗“糖”吃。 之前与影子战斗时?剩下的指头又被玛丽莲拿出,她走到两人面前,把能够爆炸的断指温柔的塞进了二人的嘴。 似乎这根指头真的很甜,冒险家的眼睛忽然从新散出光彩。他抬头,看见玛丽莲举起了新的白嫩手掌。 然后?她弹了一下响指。 “砰。” 微笑的响动后?冒险家和豁牙眼睛里的神采就完全消失了,他们二人无比珍视的笔记本也滑落下来,被玛丽莲捡起。 但下一秒?玛丽莲目光一利,她低下身姿,把地上的影子捞起?左手拿着笔记本,禁锢住影子的右腕上,火光在微微闪动。 另一边,狮子挟持着维塔,走到了玛丽莲的对面。 被挟持的维塔动了动,说道:“抱歉,雪烟,得拜托你把指头给他们了。” “好……好!”玛丽莲心头一颤,下意识的开始翻找笔记本里面的指头,嘴中慌乱的开始想着什么拖延时间的话语:“是……是怎么回事?!” 维塔静静的说:“抱歉,我大意了,没有闪。” 玛丽莲抿嘴,然后瞪向狮子,手里却已经捏好了帝皇的手指。 …… 维塔想起了之前和狮子的交涉。 几分钟前,狮子把通天塔的情报告诉了维塔,月光下,树影摩挲,维塔的脸藏在阴影下,狮子看不清他的表情。 而维塔此时,出了心中连他自己都看不清的情绪外,依然在分析狮子情报的可信程度。 并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有些模糊的细节可以之后去找沃芙补充,其他的情报可以轻易的和维塔至今经历的事情对照。 然后,维塔眯眼:“你说的情报还不全。” “剩下的,得等你到万恩蒲洛才能告诉你。”狮子眨眼。 万恩蒲洛? 是斯蒂芬妮让自己去万恩蒲洛的,不知何时,总督和帝皇的身影,在维塔心中已经成为了一片漆黑,就这样,还要听总督的话,去往那里的既定目标? ……不,不对,狮子是正确的,自己必须得去。 因为瑟薇和安德鲁,自己的弟弟和妹妹,就是斯蒂芬妮手上最好的人质。而总督的耳朵几乎遍布世界,自己想要违抗她命令的话,几乎是第一时间就会被发现。 但,自己也不是案板上的肉。必须要反抗,反抗就需要盟友,而自己最信任的人就是玛丽莲。 可是,狮子似乎看穿了维塔的想法,她轻声说道:“不行,这次你不能指望你的小雪烟。” “……为什么?” “因为她姓拉克瓦,和斯蒂芬妮是一个家族的,”狮子看着维塔:“伟大存在是血脉的中心,即使雪烟她本人并不知情,斯蒂芬妮也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她,甚至……” “在借着她的眼睛和耳朵,在她脑海里低语,说着雪烟曾经搭档的死去都是她的错,在一点点撕开她的心防,然后,有朝一日在总督大人的本体陷入危机时,成为雪烟,取代雪烟……” 维塔皱眉:“你的意思是,我能信任的盟友只有你们?” “不,当然不是,”狮子轻笑:“在总督大人真的死去前,你不能信任任何人。” 狡猾的狮子身体前探:“因为……说不定我也是斯蒂芬妮呢?” …… 交易很快平和的结束了。 维塔回到了玛丽莲身边,玛丽莲则扔出了帝皇的手指以及昏死的影子。 然后,两伙人迅速的相互远离,狮子和阿比斯并不擅长正面战斗、而玛丽莲也忌惮狮子那发动条件不明的苦味。 狮子背着影子,在阿比斯的引导下很快脱离了维塔的追踪范围,她才大大的吐了口气,气质从狐狸变成了惊魂未定的猫:“妈呀,刚刚可真是在玩火,我真的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结果还不错,不是吗?”阿比斯拍了拍狮子的肩膀:“你的分身在什么地方?” “就快要带着赌神过来了,”狮子调匀呼吸:“唉,我们真的能杀掉帝皇和斯蒂芬妮吗?现在我们的战斗力严重不足,至少得有个正面能打的人吧?” 阿比斯苦笑:“我也觉得,所以我早就做出预言了,正面能打的伙伴即将与我们汇合。” “你是说赌神?” “不是,”阿比斯摇头,指向前方:“她即将在那里出现。 狮子顺着老人的指头望去,发现这里是一开始拍卖会的入口。 而那里,隐隐约约有一个带着猫的小女孩出现。 小女孩头上插着羽毛样的装饰,似乎提着一个提灯。 提灯有两张面容,小女孩正在同它喋喋不休。 “特诺奇,你确定,是这里吗?我们已经,迷路,很久了。” “哦。我得特拉佐尔,”提灯的一面微笑:“我很确定。” “可是,我看,这里的拍卖会,已经结束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夜空 黑暗之中。 维塔回过神来,意识到这又是通过诸如梦境之类,所进入的黑暗。 义手上那可以打破现实和虚幻隔阂的伏波之指,目前是因为这片梦境中的黑暗的存在,才能发挥它的作用。而对维塔来说,梦境黑暗也太过神秘,它的一切几乎都是未知的。 不过,难得被梦境中的黑暗拉进来,好好欣赏一下也没什么问题。维塔把手插进裤兜里,开始散步,心中不由的开始回忆最近发生的事: 在狮子交出通天塔的情报,维塔和他们暗中结盟,自己假装被狮子劫持,同时将手指交给狮子后,已经过了差不多三星期。期间,维塔几乎没有睡过一次好觉。 因为想要继续往万恩蒲洛走,就必须在丘陵地带的各个私家火车站间换乘。火车站周围一定有市镇,而斯蒂芬妮就是“城市之主”。 她能听到城市中发生的所有声音。 通天塔的情报就像是诅咒,让维塔每时每刻都觉得自己笼罩在斯蒂芬妮似有若无的视线之下。而现在,他和女总督间的力量对比又太过悬殊,不得不暂时的委屈求全。 维塔甚至不能趁着他们位于荒郊野岭时,和玛丽莲交流情况。按狮子的说法,每个姓拉克瓦的人都有可能成为斯蒂芬妮意识的容器。 但,女总督的力量再强,耳朵能延伸的地方再远,也不可能听到这片黑暗中的事。 简而言之,没有被人监视的感觉真好! 维塔彻底放下了心中的疑神疑鬼,甚至觉得这片神秘的黑暗都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不过,和蔼可亲的不止是这片黑暗,还有黑暗中一个熟悉的人影: 从大森林中诞生的另一个他。 另一个他坐在虚空中,铁线虫缓缓蠕动,形成了一把椅子。他坐在上面,似乎满是疲累,只有大拇指和小拇指的右手扶着额头,让维塔看不清另一个自己的眼神。 不过,没关系。心情很好的维塔并不计较这些小事。维塔保持着和另一个自己之间的距离,微笑着打招呼: “嗨。” 另一个他动了动,右手垂下,露出了眼睛。 维塔看到,另一个自己的眼睛遍布血丝,毫不掩饰对维塔右手上伏波之指的渴望。他腮帮鼓起,有“咔哧咔哧”的声音细细传来,是他在紧紧的磨着牙齿。 维塔耸肩,抬起义手,翘起上面的无名指:“你很想要它?” 另一个他的呼吸陡然间加重,遍布血丝的眼睛猩红的像是要滴血。 维塔继续晃着无名指:“只有通过这伏波的指头,你才能不仅仅是活在这精神的黑暗中,而是在现实世界拥有实体。” “……没错。” “我记得你之前并不想到那冷冰冰的现实世界中的。”维塔问道。 另一个他没有说话,只是抬手,往他的脖子上抓去。 并直接将自己的气管给扯了出来。 维塔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觉得看着就很疼,却忽然发现,另一个他手上被扯下的气管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另一个维塔指了指他自己光洁如新的脖子:“我在这里死不掉,而我之前以为可以很快得到解脱的。” 然后,另一个他对着维塔嗤笑:“你在这里是不是感觉还不错?没有幻觉,没有某些存在令人发疯的窃窃私语……” “确实,这里很舒服,”维塔指了指另一个他坐着的,蠕动的铁线虫:“而且你还有个坐处。” “……你还能站在这调侃,就是因为这片意识中的黑暗,把一切注视和幻觉全部叠加在我身上了。” “辛苦。” 另一个他咧嘴,猩红的眼睛看不出情绪:“这本该是我们两个一起扛的。” 维塔耸肩:“我也想,但是这片意识中的黑暗好像对我不是很感兴趣。我在这里自始至终都没有感受到过任何幻觉。” “……嘿。”另一个维塔冷笑一声,似乎不是很相信。 然后,他们倆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直到维塔忽然感觉自己的精神恍惚了一下。 自己要醒来了。 另一个他在这时忽然抬头,指了指周围的黑暗,对维塔说:“当心。” “当心什么” “你最近什么也没得到,祂有些不满。” “祂?” 另一个维塔没再说话,只是坐在铁线虫蠕成的椅子上,再次低下了头。 维塔觉得自己离他越来越远,最后,只能隐隐约约看见这没入黑暗中的一个身影。 恍惚间,另一个维塔坐着的铁线虫们又开始了躁动。 蠕动着,相互攀折,结合。 竟隐隐间,于另一个自己的身下,形成了一个漆黑的王座。 维塔眯眼,漆黑的王座仍在远离,最终小成了一颗米粒,一根针。 却无论有多远离,王座也没有被湮没在这黑暗中,反而开始发出丝丝光亮,成为这片黑暗中唯一的一缕隙光。 最后,这道光也越来越远。维塔眯眼,觉得王座之于这片意识中的黑暗,就像是星星之于亘古不变的夜空。 而这个世界的夜空是异常的,星星不会有它的固定频率,固定轨道;上一秒还在静静闪烁,下一秒就可能突然爆燃成一团绚丽的烟花。 仿佛是为了映照维塔的联想,远处隐隐约约发着光的王座真的开始闪烁起来,它在黑暗中不规则的漫游,一如那些夜空之上的星星。 …… 维塔皱着眉头,从那片意识的黑暗中醒了过来。 阳光被从房屋附近不断渗进来的砂砾映成了橘色,还算宽敞的侯票厅中,到处都是风尘仆仆。 这里是前往万恩蒲洛之前的最后一个私人火车站,再往前走,就要借助其他的交通工具了。 维塔偏头,玛丽莲坐在他旁边,对自己投来一个微笑:“你醒啦?” “醒了。”维塔看了看她手上拿着的笔记本:“换我来吧。” “好。”玛丽莲回答,把笔记本递给维塔,才如释重负的呼了口气,往自己的小包中掏了掏,继续开始做自己小小的针线活。这是她放松的方式。 笔记本在没有了手指作为书签的封印后,只要受到惊扰就会变得不稳定。维塔他们想出来的解决办法是对本子轮流看护,保证24小时都有人像照看婴儿一样照看笔记本。 不过,有两个人是被排除在照看笔记本的行列中的: 沃芙和艾比。 狼外婆现在就贴着耳朵,对艾比说悄悄话:“小姑娘,我们两个被嫌弃啦!” 艾比有些疑惑:“老奶奶,被嫌弃的好像只有您。” “噫!我身为科学家,对笔记本保证有限度的好奇,是件很正常的事呀!”沃芙理直气壮:“而且,我偷看的行为也没造成什么影响……” 沃芙的理直气很快就败在艾比深井般的眼神下,狼外婆揉揉脸,一脸讪笑:“所以,小姑娘,求你拜托你的老师帮我根维塔说说情嘛,就帮我这一次好不好?” 艾比觉得很烦,身上的脐带蠕动,吐出了两颗眼球。 然后,小姑娘把眼球塞进了自己的耳朵里,顿时觉得世界都清净了不少。 维塔同样听见了沃芙在这时候絮絮叨叨,也明白这是为了说给自己听的。但他同样不理会沃芙的手舞足蹈,而是看向不远处,满脸不爽回来的奥罗拉,以及刚刚打听消息回来的约瑟夫。 奥罗拉还是打扮的像丘陵中的亡命徒,她咬牙,拿着几张粗制滥造的车票:“真是晦气,我们被看出来是外地人了,在车票钱上被狠狠宰了一刀。” 约瑟夫眨眼,才恍然大悟道:“我说这里的报纸怎么这么贵!居然要50贝一份!还是上周的!” 维塔摇摇头:“没关系,买到就好。”他接过车票和报纸,看着空气中的黄沙。 丘陵地带的尽头,土壤因为大森林附近的那场盐雨的板结还没有蔓延到这里,而维塔他们已经离万恩蒲洛很近了。 维塔摊开报纸,在心中小声喃喃: “斯蒂芬妮女士,如你所愿,我来了。” 防采集,自动加载失败,点击手动加载,不支持阅读模式! 禁止转码、禁止阅读模式,下面内容隐藏,请退出阅读模式! 第二百二十五章 “公主,你好像在烦恼。” 菲落米有些担心的看着杵着腮帮,正沉思着的蒂塔,在惊叹于她的美丽的同时,单手给她端了一杯茶。 这名年老修士的断臂还没有完全恢复,而与她们俩同坐在一辆马车中的老团长加布里尔,则是抱着双手打盹,对修士的不便视若无睹。 他们坐在一截列车的车厢内,古铜色的发报机通过延绵不绝的铁轨,将千里之外的信息传递到了这里。 蒂塔手上就拿着一份千里之外而来的文件,她对着上面的内容端详许久,似乎一直没有参悟其中的秘密。 终于,精灵放弃了,她将文件往地上一扔,把头靠在椅背上,咏唱般的叹息:“你们人类的帝皇大概真的是个精神病人,朝令夕改,相互矛盾,却每份都有相同的效力。” 菲落米眼疾手快的把文件接住,却只是把它叠好,就站在一旁缄默不言。 反而是加布里尔耸了耸肩,将手指抬到自己的太阳穴那里点了点:“帝皇比我这个老头还要大上30多岁,或许已经老年痴呆了也说不定。” 精灵烦躁的想要反驳。一个无论好坏,将世界推动到这个地步的人不应该会老年痴呆。 但,精灵又想起了人类这个物种在时间这个庞然大物面前的孱弱,反驳的话语又默默地咽了回去。 蒂塔这段时间过得很憋屈,其中,维塔对她的阻挠只占了这憋屈的一小部分。更大的原因是,她所选择的盟友所提出的要求,让蒂塔都有些无所适从。 这个盟友不是斯蒂芬妮,女总督只是蒂塔表面上的盟友。 她真正的盟友是帝皇本人。 甚至与斯蒂芬妮的交易,都是在帝皇的默许、乃至授意下进行的! 否则,一个生活在遥远北方的精灵贵族,是如何单枪匹马躲过帝国这么多的眼线,来到帝国南方,策反了这么多人,甚至搞出了几十万的邪教徒的呢? 但,与帝皇合作初期的顺利已经消失了,从之前开始,从帝皇那里传达来的消息便开始了自相矛盾。 比如,蒂塔与斯蒂芬妮达成协议后,蒂塔他们本该全力保证佩斯号列车开到万恩蒲洛的。即使偶然遇到了那场滔天的巨型海雨,让列车车厢失散在各处,也该借助着护工、野骑士以及教会守旧派的力量,尽量把笔记本不着痕迹的送到维塔手上。 凭借护工操控森林的力量,以及加布里尔和菲落米他们的身手,这本该是件十分简单的任务。 但,来自帝皇的通信打乱了这一切。 这名帝国睿智的统治者连续传来13道电报,强令蒂塔必须亲自夺取笔记本,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在所不惜。 甚至,帝皇还以撕毁盟约相威胁,使精灵不得不启用了多年之前布下的,已经不知道还可靠与否的暗线。 但,在一些可笑至极的巧合下,精灵的行动失败了,甚至失去了自己这边一个身为伟大存在的战力。 而且,就在蒂塔几乎错过了丘陵地带的所有机会,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想要重整旗鼓,继续行动时, 却在列车上再度收到了来自帝皇的通信。 上面甚至只有一句话: “停止一切行动!” 就像一拳打进了藏着针的棉花,精灵觉得自己之前做的一切都白费了。如果合作的对象不是帝皇,她真的好想品尝一番这位盟友的脑浆是否醇厚、肥美。 但,只是想想而已。蒂塔愈发的烦躁,感觉这丘陵边缘的风沙都格外的刺眼。 更加恼人的是,有人开始“砰砰砰”的,以一种独特的韵律敲响了列车车厢的门。 加布里尔懒洋洋的起身,开门,是他的一名野骑士下属。 那名野骑士先是恭顺的对蒂塔单膝跪地,行礼,才接着说:“公主殿下,老团长,我们打探到了4个情报。” “都是好消息吗?”老团长咧嘴。 “都是坏消息。” 精灵摆手:“直说。” 野骑士才低头道:“第一个消息,调查员黑门手下的修女购买了6张终途站的车票,推算最迟后天就能到达万恩蒲洛的门扉,已经离我们十分接近了。” “呵,”精灵杵腮:“这已经不算是坏消息了,还有呢?” “第二个消息,”那名野骑士吸气:“在这往南37公里处,我们发现了一处露营的痕迹。按残在那的物品看……极有可能是守密者的猎犬部队。” 说完,这名野骑士把一枚画着眼睛的竹签递给了蒂塔。 精灵皱眉:“是延达罗斯部队……37公里,居然已经这么近了。” 然后,她展颜,对野骑士点头:“做得很好。” 那名野骑士瞬间觉得如沐春风,心都要融化了,在加布里尔不爽的咳嗽声下,才勉强回过神来:“第……第三个消息……” “……第三个消息很简单,就是最近开往这附近的列车数量忽然增多了不少。但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这些列车或多或少,都经过了某些大贵族的领地。” 一旁的菲落米终于开口了:“这算什么坏消息?” 加布里尔整个瘫在了椅子上:“没分析出具体意义的消息就是坏消息。现在看起来没什么,却不知道什么在时候会忽然窜出来,绊住我们,让我们栽跟头。我们甚至没办法去对这个消息做出针对性的布置,只能泛泛的来一句,提高警惕,罢了。“ 蒂塔轻轻点头:“我明白了,第四个坏消息呢?” 这次,这名野骑士沉默起来。她思索了良久,久到刚刚蒂塔的夸奖带来的雀跃都全部化为了颓唐,才犹豫着说道:“第……第四个消息……” “即使经过我们最细致的推测和搜索……” “我们……我们也……” “没有在万恩蒲洛本应该在的地方……找到这个小镇……即使搜索范围已经扩大到了在其周围50公里,我们也没有找到万恩蒲洛在什么地方……” “就好像,这个小镇原本就不存在一样……” …… “万恩蒲洛究竟在哪里哇哇哇哇哇!”骆驼背上,沃芙拿着地图陷入了抓狂,然后,她想拿起水囊痛饮一大口,却发现水囊已经被奥罗拉没收了。 奥罗拉已经将所有补给集中起来保管:“沃芙,省着点,像你这么浪费下去,我们很有可能渴死在这片沙漠里。” 维塔戴着面巾,凝目向四周望去,只有一片几乎看不到尽头的黄沙。 他们已乘坐列车走出了丘陵地带,而维塔一行经过的,最后一个接受对外售票的火车站,就是精灵口中的“终途站”了。 想要到达万恩蒲洛,则还需要租借骆驼,在沙漠中再走上两三天。运气好,没遇上沙暴的话,几乎只要一天半就能到达那个目的地。 但,维塔他们已经在沙漠中穿梭5天了,原本极为充足的补给已经见底,可就是找不到这个小小的城市究竟在什么地方。 约瑟夫拉开面巾,呼气,将落在上面的灰土吹飞:“要不,我再把自己交换到上空,去看看情况吧。” 沃芙斜眼:“没用的,你不是已经试过很多次了吗?” 玛丽莲抬脚踢了下狼外婆的屁股:“别说丧气话!倒是你,不是说如果把地图交给你,顶多只要3小时就能把我们安全的带到万恩蒲洛吗?现在呢,已经过了两天了,镇子呢?我这么大一个镇子呢?” 雪烟小姐双手比划出了一个圆,让沃芙哑口无言。终于,狼外婆气鼓鼓的把地图塞给玛丽莲:“哎呀!我不行了!你行你来!” “我来就我来……” “诸位!”奥罗拉终于爆发了:“不要吵架!留点体力吧!我们的补给已经不多了!” 然后,修女把视线移到和自己同乘一头骆驼的艾比身上:“小艾比,想成为淑女的话,只要看着我们的二位女士,她们做的一切都不要学,自然而然的就成了。” 艾比点头,玛丽莲冷笑着看向奥罗拉,却在这时,听到了维塔忽然出声:“各位,看看那是什么?” “咦……” 众人的视线顺着维塔所指的方向看去,玛丽莲犹犹豫豫的说:“……一个驿站?” 修女拉停了自己的骆驼:“会是海市蜃楼吗?” 沃芙观察了一下天空:“不,不会,那就是真实存在的驿站。太好啦!有给养可以补充的话,小玛丽,我们就不需要节省体力,又可以接着吵架啦!” 玛丽莲捏拳,这次她打算直接动手。 却在奥罗拉和艾比师徒俩意味深长的注视下,有些心虚又不好意思的别过头,决定暂时尊重一下老年人,取得补给后,再偷袭就好。 他们向着那神秘的驿站进发了。 ……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一行人才终于走到驿站附近。 约瑟夫艰难的拉厅骆驼,下马,把一片染血的丝巾交给奥罗拉:“带着小姐在这等等,我们去看看情况。” “好。” 修女目送着几人谨慎的向前,眯眼,远远地看见她的同伴们好像和什么人碰面,开始交谈。 几分钟后,奥罗拉感觉周围的风景忽然变化,是约瑟夫把她们交换到了驿站前方。 然后,维塔小声的对修女说:“这里确实有补给,来鉴定下,看看有没有问题。” “这里的驿站应该是帝国官方的吧?”奥罗拉揉揉眼睛:“会有什么问题?” “这里的店长就有问题。”维塔低声,向奥罗拉指了指方位。 修女探头,一下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几乎无垠的戈壁,在万恩蒲洛和整个丘陵地带间的沙漠中出现的神秘驿站,它的店长,居然是一个可爱到几乎完美无瑕的小女孩。 百褶洋裙,蕾丝头饰,与风尘仆仆的一行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个小女孩样子的店长就坐在那里,头歪了歪:“贵安,我是安格拉·罗伯特,欢迎来到门扉驿站。请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想要什么样的补给尽管和我说就好。” “当然,要付钱的。” 沃芙张大嘴巴,决定以后给自己从新做脸的话,就按安格拉的脸来就好。而艾比也眯起眼睛,觉得她可比自己曾经拥有的橘猫可爱多了,一时间又找到了努力的方向。 约瑟夫吸气,正想对安格拉说些什么,却忽然看到这极为可爱的姑娘忽然捂了下嘴:“噢,抱歉,容我失陪一下。” 说完,安格拉头也不回的去向驿站的里间。 维塔一行互相对视一眼:“跟上去看看?” “走。” 约瑟夫打头阵,剩下的人跟上,小心的前进。 却发现安格拉去的地方居然是厕所。 这是这间驿站唯一的厕所,男女混用,有人时门口的煤气灯会亮起。 而这时,安格拉似乎已经用完了,她正用门口得纱巾擦着手:“呀?你们也要用?请随意。” 说完,她可爱的提裙行礼,自顾自的离开了。 而众人面面相觑,而约瑟夫沉默片刻,眼神忽然变得坚毅:“我也要上一个。” 然后,大家看着骑士的眼神开始微妙起来。 约瑟夫被看的很不自在:“别这么看着我,只是在沙漠中回归文明后,我们就应该拾起骑士应该遵守的文明规章制度了……” “嘿,伙计,别解释了,”玛丽莲拍了拍他的肩:“越解释越显得你有问题。” “啧。”约瑟夫咂嘴,决定不再理会众人异样的眼光,打开厕所门,走了进去。 门上的煤气灯亮起,几秒钟后,却看见约瑟夫脸色铁青的走了出来。 防采集,自动加载失败,点击手动加载,不支持阅读模式! 禁止转码、禁止阅读模式,下面内容隐藏,请退出阅读模式! 第二百二十六章 放松 由于安格拉的可爱带来的好感瞬间烟消云散,现实与印象的冲击让骑士不由的惊叫出声,让他约瑟夫甚至忘了自己想要做的事。 维塔不满的皱了皱眉头,看向奥罗拉。修女是现在轮到照看那像婴儿一样敏感的笔记本的人。 奥罗拉脸色煞白的往后退了两步,低头,看了看自己怀抱中的本子。所幸,它还“睡”得正香,没有被约瑟夫突然的惊叫吵醒,惹来种种难以应对的异象。 骑士低头,轻声道歉。玛丽莲神色放松,然后用手肘捅了捅约瑟夫的腰:“现在,你还想用厕所吗?小骑士?” “不,不了……”约瑟夫觉得脸上发烧,正想要开口辩解,却只看见维塔向前走了两步。 维塔平静的说:“既然你不用的话,那就换我吧。” “……咦?”约瑟夫眨眼,看见维塔头也不回的进入厕所,反锁上门。 骑士忽然觉得自己的尴尬消减了不少,他抬头,对玛丽莲说:“你看,我不是唯一一个……” “不对,”玛丽莲瞬间打断,眼睛眯起,面容冷峻起来:“维塔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异常,才进去的。” “等等,我也是……”约瑟夫想要辩解,却发现玛丽莲根本没理他,而是径直走到厕所前,抱起双手,靠在门边。像守着自己领地的猫儿一样警戒起来。 约瑟夫无言,玛丽莲却对着他龇了龇牙:“嘿,伙计,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维塔跟你可不一样!” “我也是觉得有些异常才……” “不!一!样!” “啧,”约瑟夫放弃了争论,只能小声嘟囔:“双标的女人。” …… 维塔无视了自己同伴的小小争吵,在厕所里面端详了一阵。 这真的是个十分讲究的盥洗室,设施齐全,甚至做了干湿分离。古铜色的蒸汽管道被遮掩的很好,虽然管道的热量隐隐的将马桶内某些秽物的味道弄得弥散出来。 但这有管道,说明这个厕所确实可以冲水。而不是像大沙漠中其他普通的驿站那样,把厕所布置在室外,让干燥的风沙和猛烈的阳光将秽物撕成砂砾,随风飘走。 嘿,有管道,真是有意思。维塔向前踱步,瞄了一眼后就按下了冲水的开关?让温热的水流让这里重新变得清洁; 蒸汽管道可不是随便一个小村庄能配备的,至少在丘陵地带,只有大些的村庄才会在其中主要的建筑?比如教会之类配备,甚至市镇当中?也不是每栋建筑都能享受蒸汽的便利。 并且,管道的中心必定是一台硕大的蒸汽机?所有市镇的发展都是围绕着这样一台机械?所以,除非有一整个工业区这样的能源始发地? 但?这沙漠中心的小小驿站的厕所?居然真的连接上了蒸汽管道。这种“城市”的血管。血管没有身体其他部分的协作与支撑,连烂肉都算不上。而如果这间名为“门扉”的小小驿站,是沙漠中孤立的存在的话,蒸汽管道就会因为没有各种配套设施?而只是一堆破铜烂铁。 所以,这里的蒸汽管道能够正常运作的话?只有两种可能了: 一是万恩蒲洛这个小城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蒸汽管道是从市镇中直接牵引出来的。但,这个猜测会有几个问题,比如?如果万恩蒲洛已经离的很近,那么维塔一行之前为什么没有找到这么个城镇的哪怕一定点踪迹?又为什么要在离城镇很近的地方设置这样一个驿站? 而第二个猜想,就让维塔觉得有点意思了: 那就是这个小驿站就位于万恩蒲洛附近,可是出于某些原因,维塔他们看不到万恩蒲洛究竟在什么地方! 更有趣的是,这个小驿站的名字是什么来着?对了,“门扉”。 维塔走到盥洗室的镜子前,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继续思考: 门扉?什么的门扉?万恩蒲洛的门扉? 自己接下来是要推开这前往扇门扉吗? 心绪回转,维塔打开了水龙头。 却忽然发现,里面流出的不是水。 而是已经有些时候没有打扰他的铁线虫。 铁线虫缓缓流出,可是,还没等维塔朝祂们打招呼时,流动的虫群便瞬间爆散! 祂们一同涌上了维塔的义手,啃噬,想要夺走那三根邪物手指;而镜子的倒影中,维塔看到自己的镜像嘴角咧起。 然后,镜像中的自己抬起只有大小拇指两根指头的右手,在镜子上写了一句话: “祂很失望”。 …… 依然背靠在厕所门上的玛丽莲打了一个哈欠。 维塔可真是太慢了,她抬手,“砰砰”的敲了一下门:“维塔?需要帮忙吗?” “……维塔?” 她的搭档没有回应,玛丽莲有些担心的直起身,回头,然后缓缓蹲下。 玛丽莲的手搭上门锁,她身体中的酸液能轻易将锁的结构完全腐蚀。而透过锁孔,她能看到门那边传来的光亮,瞳孔调节焦距,维塔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 …… 敲门声让维塔忽然回过神来,低头,水龙头中流出的是正常的,清亮的热水。 刚刚看到的一切难道是幻觉?维塔眯眼,想要更加细致的看看镜子中的景象。 却发现氤氲的雾气早已爬上了镜面,而义手上的伏波之指似乎有些隐隐发热。 这是能打破虚幻与现实隔阂的手指,而镜面上,有几行水珠缓缓流下。水迹的起点处,一行字仍留在镜子上: “祂很失望”。 ……怎么回事?刚刚看到的明明是幻觉才对。 难道,属于梦境中的,那几乎只有自己陷入濒死的幻觉才能进入的黑暗中的另一个自己,开始可以影响现实了? 怎么做到的?他窃取了一部分伏波之指的权能?还是说……被自己扔进黑暗的伏波尸体被另一个自己找到了一部分没被铁线虫们分食完全的残渣? 还有,“祂很生气”是什么意思?是黑暗嫌弃自己最近扔进去的东西少了? 可是……黑暗中还有另一个他,如果自己为了取悦那片黑暗,继续往里面扔东西,会不会让那些事物的残渣反被另一个自己利用,从而加速他窃取伏波之指权能的速度? 不知不觉间,维塔的眉头已经深深皱起。 却在下一瞬间,仿佛心有灵犀,维塔一把将镜子上的字迹抹去,转头,看向门上的锁眼。 他和玛丽莲的眼神,透过锁孔,悄无声息的撞在了一起。 …… 奥罗拉发现自打进入这间驿站后,笔记本就变得格外安静。 这让她终于可以放心的说话了,奥罗拉伸展了下双臂,往左右观察了一阵:“他们两个还没过来?” 奥罗拉,艾比,还有约瑟夫和沃芙坐在驿站提供的小桌前。沃芙坏笑的拍了拍桌面:“哎呀,那里可是厕所,我们应该给两位年轻人留下一些空间才对。” 约瑟夫嘴角抽搐,在安格拉没冲的厕所里? 但,奥罗拉却摇了摇头:“是吗?我不这么觉得。” 然后,修女看了一眼艾比,忽然觉得偶尔这么聊天也许是引导小姑娘拥有自己感情的一个契机。于是,她一边观察着艾比的反应,决定做一些原本她不会做得事: 比如,在背后议论自己的同伴,以及八卦。 奥罗拉斟酌片刻,才说道:“我觉得,他们两个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而没人推一把的话,恐怕就算等到帝皇驾崩他们也不会有什么进展。” “哎呀?那不也挺好?”沃芙的手开始在桌上啪嗒啪嗒:“这种青涩的感觉,真棒!” 约瑟夫笑出了声,忍不住插嘴:“女士,他们俩一个22岁,一个26岁,哪里青涩了?” “哎?对我来说不都是很年轻……” 奥罗拉失望了,因为沃芙似乎对这个话题一点兴趣都没有。 却没想到吸引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听众: 安格拉。 这个可爱的小姑娘杵着腮,悄悄坐到了这张桌子前,眼睛里亮晶晶的。 不知何时,驿站之外已经是黄沙漫天。 沙尘暴来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相貌与身份 沙尘暴?来的这么巧? 桌上几人的目光一同转向正捧着脸,正聚精会神打算听故事的安格拉,将从未放下的警惕又隐隐拔高。 毕竟,就算安格拉再可爱,也无法抵消掉她个小姑娘独自一人,在这沙漠之中开设驿站,还能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同时,又一尘不染的可疑。 只不过之前因为能够探测敌意的维塔并没有给他们示警,说明至少截止至刚刚,安格拉是友善的。既然友善,他们一行也没兴趣对这个驿站刨根问底。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这个告诫一直铭记在众人的心底。 但现在,安格拉开始主动接触他们了,而门外又忽然刮起了原因不明的沙暴,更要命的是,维塔和玛丽莲这两个小队中的顶尖战力还在厕所里一直耽搁。 所以,直接动手显然是不明智的。 约瑟夫默默的移动视线,悄然看向了桌上的笔记本。手中指缝开始轻快的把玩起一枚硬币,并前屈身体,做好了将任意目标交换至怀中的准备,并尽力保证不让笔记本可能的“惊醒”造成过大的冲击。 骑士的交换本身就是一种邪神赋予的眷顾,作用在笔记本之上时本身就会有极大的风险。 刚离开丘陵地带的拍卖会时,他们因为还没摸清这没有帝皇手指封印的笔记本的特性而手忙脚乱了好一阵,甚至每次异常出现,都需要约瑟夫把他们一起交换走,待到异常平息后,再回来小心翼翼的取走这阴晴无常的笔记本。 不过还好,一路上除了沃芙又丢了几次手脚外并没有什么损失,而摸清了笔记本那像是个难哄的孩子的脾气后,只要小心应对,就还有腾挪的空间。 笔记本的脾气就是喜欢安静,所以不能在它旁边动刀动枪;它还很讨厌他人的注视,尤其是那些来自天外的邪神们的注视,不要把任何样式的眷顾直接作用在笔记本身上才是明智的选择。 这也是为什么维塔不直接把笔记本储存进黑暗中保管的原因。它只要嗅到黑暗那不详的气息,就会直接用扭曲的诡异和异象淹没周围,根本不给维塔把它好好放进黑暗的机会。 至于用摔碎小门,让涌出的黑暗直接淹没笔记本,可能会直接把这本子给毁了,同样不能使用。 这时,奥罗拉已经看清了约瑟夫的举动,开始不动声色的观察起安格拉,心中盘算起应该怎么把这个故事继续下去。 该死,修女心中暗骂,自己实在不擅长讲故事。约瑟夫腾不出手帮自己,艾比也不能指望。 而沃芙倒是想帮奥罗拉继续,但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还是个乌鸦嘴,说不定会让局势更加糟糕。所以沃芙的跃跃欲试被奥罗拉给狠狠的瞪了回去。 很快,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几十秒。 但安格拉似乎没有对奥罗拉没有继续讲故事而感到不满,反而迎着奥罗拉投向她的目光弯起了眼角:“大姐姐,你的头发真好看。” “诶?”奥罗拉眨眼?反射性的摸了摸自己垂在肩上的马尾。在沙漠之中穿梭时?奥罗拉把自己的一头金发裹得严严实实,还戴上了亡命徒们的牛皮毡帽,头发也只露出了扎起的一截末尾?还由于长时间没有仔细清洗而蒙满灰尘,和漂亮实在是搭不上边。 但?还没等到奥罗拉想出应该如何回答,安格拉的视线又转向了约瑟夫:“你的脸也很好看。” 好看?约瑟夫不动声色,他的脸上全是被维塔用定向地雷炸出的细密疤痕?平时不化妆根本没法看。 是安格拉眼神不好?还是说……这是她发动自己眷顾的某种条件? 约瑟夫回以沉默?奥罗拉也是如此。而想要继续试探安格拉的话语是否是带有敌意的攻击的话?就需要一个主动出头的靶子?一个迫害的对象: 沃芙。 奥罗拉收回了阻止沃芙嘴欠的目光,垂下了脑袋。 下一秒?对安格拉一直抱有极大好奇的沃芙便像是脱缰的哈士奇,开始兴奋。她“啪”的站了起来,双手撑桌,身体前倾:“我呢我呢!小妹妹,你觉得我怎么样?好看不好看!” “唔……”安格拉上下端详一番,忽然皱起眉头:“我该叫你什么?妹妹?姐姐?阿姨?小动物?还是……奶奶?” “当然是姐姐。” “可是你身上有各个年龄段的气味,还有各种牲畜的……”安格拉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就像……一个用大堆尸体乱七八糟缝起来的破玩具。” 皱着的眉头很快成为了嫌恶,安格拉轻轻的捂住嘴,往后退了好几米。 沃芙一下子好像很受打击,她低头垂泪了一阵,却又起了坏心眼; 然后,她趁奥罗拉没注意,一把将艾比给拽了过去! “安格拉,你再看看这位妹妹,”沃芙顶着艾比眼镜下的意味难明的目光,用自己的脸颊和人造人小姑娘的脸挤在一起:“你觉得她好看吗?” 嘿,沃芙心中想道:既然她在安格拉眼里是一堆尸体缝成的破玩具,那艾比这个专门由尸体而生的人造人,岂不更是个移动的乱葬岗了? 插一句,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唔?”安格拉这次犹豫了许久:“这位妹妹和你有些像……但……她更有活力和生机,也更加的复杂……” 思考了许久,安格拉才“恩姆”的点了点头:“很难评价!不过,我觉得不是很好看!” 没有家长在听到外人说自家孩子不好看后还能保持愉悦的,安格拉的“不是很好看”在奥罗拉耳朵里荡了几圈,钻进她的脑海时,不知怎的就变成了嘲笑艾比脸上,那藏在眼镜下疤痕的刺耳话语。 由于熔炉爆炸留在艾比脸上的痕迹仍然倔强的留在那里,一点也没有消退的迹象。 奥罗拉周围的空气开始转冷,沃芙小心的“哎呀”一声,悄悄缩到艾比身后,又缩回椅子上面。 “嘿,”修女盯着安格拉的眼睛,冷笑:“你对我们评价来,评价去,你还没说你自己呢,需要我帮你找个镜子,自己去照一照吗?” “我?”安格拉眼睛睁大,下意识的摸了摸她自己的脸:“我还从来没想过这些……” 奥罗拉眯眼,忽然看见安格拉的手在桌上轻轻拂动了几下,虚抓。 就在原本空无一物的桌上抓出了一面镜子。 修女和骑士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甚至没有看清那面镜子是怎么出现的。 他们俩还在面面相觑,而安格拉已经对着这面银镜端详了片刻。 然后,她忽然的绽出笑颜,“咯咯”轻笑,笑的很大声。 安格拉对着四人,轻轻转动镜面,让他们能与她一同看见镜子里属于她的倒影。 她还在笑,笑声中竟然隐隐有某种莫大的愉悦与自豪,白嫩的手指也指向了镜子之上:“真是,一团最为污脏的泥巴、深渊之中的泥垢、散发着恶臭的屑粒、扭曲而无形的渣滓、猪猡染粪的嘴、腐臭油窟的魔井……” 污言秽语在安格拉口中愈吐愈快,甚至她的脸上都染上了一股兴奋的潮红; 可是,这股兴奋忽然被另一个人从沙暴中猛然撞开驿站门的声音打断了。 安格拉对那人怒目而视,约瑟夫和奥罗拉也一齐转头,看向那个不速之客。 那人围着厚厚的围巾,每呼吸一次,都会将围巾上的黄沙吹起。护目镜也因为满是尘土,让人根本看不清那人究竟张什么样子,只是,他胸口处有一枚金色的徽章,哪怕是尘土也没办法掩盖它的光芒。 那人终于把护目镜拉起,蓝色的额眼睛像是宝石:“嗨,诸位,这里就是门扉驿站吗?有人吵架?刚刚在沙尘暴里都听见有人在骂人……”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这人又把护目镜拉下,将头伸进风沙里呼唤了几句,才又重新进入驿站,挺直腰杆:“抱歉,忘记自我介绍了。我的名字是道格拉斯,来自帝都的艾格曼家。” “当然,你们叫我道格就好。” “艾格曼?”约瑟夫皱眉,小声低语。 “这个艾格曼家里有你的熟人?”沃芙小声凑近。 “嘿,我认识艾格曼家的人,他们可不认识我,”约瑟夫将笔记本放在自己的腿上:“艾格曼家可是来自帝都的侯爵世家,和维塔的本家卓尔凡家是世代姻亲。” “侯爵?”安格拉杵腮,被道格拉斯打断的不快已经消失了:“侯爵?你们为什么这么惊讶?” 约瑟夫侧目:“因为我没想到会在这见到身份如此高贵得人。” “侯爵很高贵?”安格拉的眼睛满是不解。 “是的,”骑士沉吟片刻:“比大多数人要高贵。” 安格拉的疑惑更深:“可是,我爸爸妈妈不是这样说的。” “你爸爸妈妈说了什么?” “爸爸妈妈说,除了他们俩还有我的哥哥姐姐外,就没人比我高贵了。”安格拉嘟嘴:“爸爸妈妈叫我公主。” “哈哈,”约瑟夫摇头:“这有些复杂,而且不应该用高贵来形容,你爸爸妈妈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安格拉低下脑袋:“我只知道其他人是怎么称呼我爸爸的。” “怎么称呼?” “别人叫我爸爸,那个……好像是……”安格拉皱眉思考,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道:“对了!我想起来了!” “他们叫我爸爸地滑” 约瑟夫还是笑着:“地滑?应该不是,你爸爸应该叫蒂姆,提壶,或者是……” 笑容凝固在约瑟夫脸上,一个词语顺着他的嘴溜出: “或者是……“ “帝皇?” “对!”安格拉展颜:“就是这个发音!” “我的爸爸叫帝皇!” 第二百二十八章 担心 “你的爸爸……是帝皇?”约瑟夫吸气,又用手指沾水,把这个词语写在桌上:“是这么写的吗?” 安格拉探身,眯着眼睛对这行字左右摆头,片刻之后才颓唐的坐下:“抱歉,我不太识字。” 奥罗拉轻敲桌子:“小公主,诚实些。我们刚到这想购买物资时,你账算的可是清清楚楚。” 安格拉眼中的疑惑开始浓郁:“可是算账又不需要识字……” “嗯?”奥罗拉挑眉:“不识字怎么算账?怎么记录账本?” 安格拉把手抱在头上,眼中似乎出现了蚊香般的旋涡,在为奥罗拉的话语感到头疼:“……掌笨?大姐姐,你在说什么?” “嘶……”奥罗拉咬牙,交流似乎不该是这么困难的事情才对。 不过,奥罗拉曾是救济院的陪护,最不缺的就是和意识不清的病人交流的耐心。 但,还没等奥罗拉重振旗鼓,开始第二轮试探之前,又有不速之客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是自称道格的道格拉斯。 道格已经在刚刚短短的时间内,把身上的灰尘粗略的清理过一遍,胸前金灿灿的徽章现出了它的本来面目: 闪亮的很迷人,很嚣张。 而在这种地方显露自身的财富显然是不明智的,但道格拉斯这么做了,还安然无恙的穿过了遍地匪徒的丘陵地带,就说明他有在这里横行的资本。 要么,就是道格本身不容小觑;要么,就是身为大贵族的他有着强力随从的跟随。 结合道格之前又把头伸进风沙中吆喝了一下,或许第二种猜测的可能性更高些也说不定。 真是麻烦,这小小的驿站还真称得上是卧虎藏龙。 并且奥罗拉最讨厌的就是这些所谓的大贵族了。 道格站在那里,先是用他湛蓝的眼睛环视众人,对每个人都报以和煦的微笑。使得奥罗拉马上低头,开始自闭,尽量让她的存在感降至最低。 而后,道格郑重的立正,右手放在小腹前,左手背在身后,弯腰行礼:“贵安,安格拉公主殿下。在帝都阔别9年后,我们又见面了。” 安格拉狐疑的眯眼:“我好像没见过你……对了,既然你是从帝都来的,我妈妈还好吗?” “哈哈,殿下当时才3岁,不记得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道格直起身:“殿下的母亲几个月前离开了帝都,详细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 “哼。”安格拉轻哼一声?有些失望?不再去理会道格?自顾自的开始思考“掌笨”究竟是什么东西。 而道格似乎对安格拉的态度并不在意,他还是站在那里,看向约瑟夫以及奥罗拉:“你们是……” 却还没等一行回答,道格的视线就定在了艾比和约瑟夫身上:“你们是……雪莱家?!” 约瑟夫片刻间僵住?反射性的想要摇头否认?但,在片刻的思考后?缓缓点头:“我没想到我们这一个小小的子爵家族,能被您一眼认出来。” “你们在帝都的圈子里可是很有名,”道格冲约瑟夫眨了眨眼:“斯蒂芬妮总督为了你们可是出了不少力。” “……谢谢。”约瑟夫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而道格只是摆了摆手:“同志?感谢的话语不应该同我诉说?而现在还有一件最重要的就是……” 话题一转,道格的视线又看向安格拉:“公主殿下,厕所现在方便让我们使用吗?” “噢,里面有人。”安格拉回答。 “真是遗憾?我们只能等等了。”道格摇头?找了另一张桌子坐下。 “……你们贵族来到一个地方第一件事就是借用厕所?”奥罗拉有些无法理解。 约瑟夫赶紧回答:“不,我发誓不是。” 沃芙轻晃身体,眼神闪动:“同志?你们?又是一个用厕所的?嘿……” 道格拉斯什么也没说?只是坐下,目光看向驿站内侧。 那里是维塔和玛丽莲所在的厕所。 …… 维塔和玛丽莲的目光仍在透过厕所门上,那小小的钥匙孔撞在一起。 玛丽莲尴尬的脸上发烧,一时间甚至没有想起自己搭在锁上的手指正静静的分泌着强酸。 强酸悄然腐蚀,锁孔失去了它防止门面乱动的作用。 然后,玛丽莲的眼睛忽然发现,她原本倚靠着的锁孔越来越远,而后,门完全敞开,她和维塔之间再也没有任何的遮挡物了。 强烈的羞耻感灼烧着玛丽莲的大脑,浑身酸液的温度接近沸腾,她现在满脑子只有两个念头:不能让别人发现自己在偷窥!可以的话,也不能让人发现自己一直待在厕所这边! 然后,在这近乎放弃思考后得出的两个想法的驱使下,她继续着自己的奇妙操作: 她一把将门打开,自己进去,然后,用背靠住了门面! 真棒,简直是一箭双雕!她想,自己靠住门面的话,它就不会又莫名其妙的打开!并且,自己的身体还能挡住那被腐蚀出一个洞口的锁孔!就没人能发现自己在这里啦! 只是,还有一个人的视线依然落在玛丽莲的身上: 维塔。 玛丽莲被维塔看得恼羞成怒:“你在看什么?!” 维塔歪头:“我在想你为什么会做出这一套动作……” 稍微冷静,玛丽莲便发现自己刚刚是有多么离谱。但她不会在这种时候,在这里承认错误,只能磕磕巴巴的解释:“还……还不是因为担心你!” “担心?”维塔沉默,他面前没关的水龙头还在不断的流出热水,镜子上被自己抹去那行字迹的地方又开始沾染起了雾气。 雾气在蠕动,在维塔眼中于黑白间快速切换,而被蒙住的镜面上,另一个他似乎又在隐隐作祟。 看来,自己的情况随着那神秘的“祂”的不满,已经开始飞速恶化。而黑暗中的,那诞生于蝴蝶夫人啃咬的另一个自己还在虎视眈眈…… 但维塔只是摇了摇头,露出一丝笑意:“不用担心,我没事。” “咦?”玛丽莲挑眉,忽然感觉维塔刚才的话有种令人熟悉的感觉。 为什么会熟悉呢?玛丽莲眯眼,忽然发现,在她幻觉中从未远去,却在现实中死的一个比一个惨的搭档们,身影一个个的重合在维塔身上。 他们出事前,都曾微笑着,对她说过一样的话: “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 然后,乱枪,诅咒,敌人的诡异眷顾,不该触碰的禁忌知识,便会将搭档的性命温柔的带走。 …… “不用担心。” 这次,轮到维塔说这句话了。 原本用来宽慰人心的话语让玛丽莲觉得如坠冰窟,狭窄的厕所似乎一下子变得广阔无垠,让本该近在咫尺的维塔离她好远。 好远,远到他和她间好像又隔了无数的墓碑,玛丽莲又回忆起了她在大森林中做的那个梦,维塔在一下一下掘开给自己的墓,上次他往墓中扔进了一只手掌,维塔他便真的失去了一只手掌,而这次……他又在挖掘什么样的墓地呢? 但,觉得浑身冰冷的玛丽莲只是微微的张了张嘴,又闭起,咬牙,又再张开…… 许久之后,她才用双手抱着胸口,憋出了几个字: “维塔,你对我很重要。” “……谢谢。”维塔看着玛丽莲,也是想了许久,却只是回以轻轻的道谢。 然后,他吸气,用手掬了一捧清水,往脸上抹去。 清醒些,在找到阻止自身情况恶化的方法前,把精力放在之上只会拖慢自己的脚步,让自己畏首畏尾。 广个告,真心不错,值得装个,竟然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水珠滑落,有些渗进了他得嘴里。 咦?这水居然是咸的。 第二百二十九章 吵架 自身状况的飞速恶化并没有让维塔感到难过,他从不畏惧死亡,只会觉得自己死后,不能再继续做人有些难过。 很久以前他就和玛丽莲说过了,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因此,维塔认为人与人的尸体间的区别就在于,尸体不会去回应“它”所联系着的所有关系了。 而就在此刻,在死亡已经对着维塔初露祂的狰狞容貌,并无可阻挡的向他迈进脚步时,玛丽莲对他说了,“他对她tā很重要”。 一如上一次在地球的人生中,维塔的朋友以及亲人那样,他对他们也很重要。 维塔很想回应,可是,回应了又有什么用呢? 对,回应了过后,能加深他和玛丽莲之间的关系,说不定再经过一段时间,关系还能再深一些,深到能在维塔心里像宝石一样无法替代。 可,死亡无情的镰刀能斩断一切关系,维塔或是死后,或是失控后,又或是被另一个他取代后,可就不能再回应玛丽莲的任何话语了。 嗯,稍微有些寂寞。 他重活过一次,而上段人生,他也不是什么孤儿,有着幸福的亲情与珍贵的友情。 而在这个世界恢复记忆已经过了快17年,维塔早就学会了克制情感,把原本令人难过的事情克制成浅浅的寂寞。 所以,面对注定会被死亡斩断的情感,维塔觉得偷些小懒,不要去加深它也不错。他和玛丽莲就保持现在这样就很好,结识之时像是普通的上班打卡,两人间有一方死去时像普通的下班签退,突出一个平静就好。 这样,既符合维塔凡事追求平静的想法,而且离别的时候也不会很悲伤。 维塔还站在洗手台前,由玛丽莲的话语带来的,这忽如其来的情感冲击让他想起了许多,悄然涌上眼角,让那里有些发酸。 可只是发酸而已,维塔觉得自己还不至于因为这些小小的想法流眼泪。 那么?为什么他尝到的,这为了缓解眼角酸涩而洗脸时,流进嘴里的水,居然是咸的呢? 是自己其实并没有自己想的那样渴望平静?还是说……这水本身就有问题? 维塔心中凌然,马上从这无意义的感伤中清醒过来。 他眯眼,看向玛丽莲?对她tā招了招手。 “哎?”玛丽莲眨眼:“妳想……想做什么?” 维塔摇了摇头?知道在这情况不明的客栈,吃下什么东西都是不明智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把这些水给吐出来。 于是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朝这里来一下?力气用大些。” 玛丽莲愣了片刻?马上反应过来:“妳怀疑这水有问题?” 边问,边走向维塔的面前。 “以防万一。”维塔挺直了腰。 玛丽莲握紧拳头,在维塔面前挥了挥?然后蓄力?击出! “唔……”维塔闷哼一声?感觉到了涌上喉头的苦涩:“不行,再来?力气在大点。” “好。”挥拳。 “嘶……保持刚刚的力道?多来几次。” “嗯。” 玛丽莲点头,可,随着拳头挥出的,还有自从和维塔相识以来,一直压抑在心中的情绪: 玛丽莲咬牙,低声道:“叫妳在工业区拿定向地雷乱来,还切断和我的通信。” 拳头挥出,砰。 “叫妳明明和我一起挥动了月光剑,却什么事还想着一个人来扛。” 拳头挥出,砰。 “叫妳乱玩我的头!” 砰! “叫妳在拉我进黑暗时老是不讲礼貌!” 砰! “叫妳把右手丢了也不和我说怎么回事!” 砰! “叫妳到现在还不和我说,妳在森林熔炉那里时,身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砰! “妳有多久没和我说妳现在的精神状况怎么样了?有多久没和我说过妳身上现在有什么风险,有什么样的危机了!?”原本的治疗变成了宣泄,玛丽莲这次拳头的力量稍微大了一点点。 就直接把维塔锤上了墙。 而之前的锤击已经让维塔确信,自己肚子里确实没有其余的水了,可他没有叫停,任由自己被玛丽莲死死的抵在墙上。 维塔看着玛丽莲的眼睛,觉得就像是透着红光的湛蓝宝石。 玛丽莲抿了抿嘴,感觉眼角的酸涩同样无法抵挡,而这是最近,她tā离维塔各方面距离都是最近的时候了:“妳什么都不告诉我,还说要我放心?!还说妳没事?!” “还叫我不要担心妳?!” 她tā冷笑,却无法抑制眼泪滑向脸颊。 维塔只是沉默,忽然间鬼使神差的,蜕去了左手上的半指手套,并抬起了它。 然后,竖起食指,擦去了玛丽莲脸上的眼泪。 她tā的眼泪同样是强酸。 强酸烧灼,让维塔的手指甚至发出了焦糊的味道。 但他还是平静的笑着,任由酸液淌满整根手指。 “放心,我没事,”维塔看着玛丽莲,继续开口:“不用担心我。” 转瞬之间,维塔觉得眼前玛丽莲的那双蓝宝石样的眼睛似乎一下子蒙上了厚厚的坚冰,接着,随着她tā低头,便再也看不到了。 将维塔抵在墙上的力道渐渐增大,玛丽莲的愤怒如同暴风雨般凝聚,维塔甚至觉得自己的双脚在渐渐远离地面。 但片刻之后,抵住他的力量瞬间消失了。维塔落到地上,而玛丽莲朝他伸出了手。 她tā的手握在了维塔手上,将酸液构成的眼泪全部吸走。 然后,玛丽莲捂着鼻子,直接摔门而出。 留着维塔一个人,捂着隐隐作痛的肚子,出神的看着那边的镜子。 幻觉之中,另一个维塔已经在镜子那边,观看了许久。 另一个他摇了摇头:“这样好吗?” 维塔叹气:“挺好。” “随便妳吧,”另一个他耸肩:“在我取代妳前,妳想过的幸福些还是难受些,都是妳的自由。” “嗯,加油。”维塔点头:“如果妳可以的话。” 另一个他狠狠地剜了一眼维塔义手上的多洛之指,渐渐消失:“我会的。” 另一个他消失后,维塔才起立,重新打开水龙头。 氤氲的雾气中,有种独特得咸腥味。 果然,这水龙头中流出的,居然是海水…… 第二百三十章 进食 海水?怎么可能? 万恩蒲洛所在的地点是深入内陆的沙漠,离这最近的海洋都几乎在千里之外,还有重重山脉阻隔,不可能有海水流到这里。 那么……是隐藏在地下的咸水湖? 嘿,这很合理,但这个猜想还真是无聊。维塔耸肩,只把这个结论留作备用。 毕竟万恩蒲洛这个小城可是整个失踪了,而区区一个咸水湖似乎还不够解释这里的异常。 不过……咸水,真是有趣。那场大森林附近降下的瓢泼大雨也是咸水,只不过,上次还有各种居于深海的庞然大物来到了地面,这次,维塔仅仅是在陆地上瞥见了疑似海洋的一角。 对了,之前那场海雨似乎在让大森林附近的土地在缓缓的盐碱化,但,自从抵达丘陵地带的边缘后,就没有再收到关于大森林附近可能有的饥荒、粮食绝收的情报了。 似乎有人在竭力阻止这条关乎许多人生命的消息的扩散,或是想要借机捞上一大笔的富商,或是某些腐败的官员…… 或者毫不意外的,又是来自总督和帝皇那两个精神病人的默许甚至是授意。 真是该死,说不定刚刚维塔和玛丽莲的小小冲突也被斯蒂芬妮看的一清二楚。 阴霾又笼罩上了维塔的内心,好不容易暂时忘却的压力又涌了过来,但维塔现在能做的只有深呼吸一次,然后默默的关掉了水龙头。 却在这时,听到了恰到好处的敲门声。 “砰,砰。” 维塔记得门被玛丽莲腐蚀出的空洞:“门没锁了。” “我还是得保持礼貌,”是道格在门外说话:“方便的话,能请你……” “好的,”维塔最后看了一眼镜子,这次终于走出了厕所,与道格擦肩而过,瞥见他胸前的装饰:“不错的徽章。” “谢谢。”道格点头,便进入了厕所。 然后,维塔发现厕所门口居然排起了长龙。 有许多风尘仆仆的人安静的站在那里,确切的说,是站在道格身后,他们是一条安静至极的长龙,将面容完全隐藏在阴影之下。 甚至呼吸都是相同的频率。 维塔与他们一个个的擦肩而过:“你们要一起?” 没人理他。 直到维塔的脚步掠过了长龙的最后一人,这排成一排的,刚刚穿越了沙暴队伍就几乎是同时抬起了脚。 然后,追随着道格的步伐,一个接一个的,进入了厕所。 而最后一人进入厕所前,甚至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维塔,像是在警告,之后,才轻轻的拉上了那个被玛丽莲搞坏的,根本无法继续使用的门。 警告? 嘿,维塔转身,既然外面正刮着沙暴?那么直到沙暴停止,或搞清这间驿站的秘密之前?也只有等了。 而既然要等待,那么最好就是在目前来看?异常最为集中的厕所门口等啦! 这段时间中?就不能允许自己的目光接近钥匙孔,看看这间厕所究竟有什么异常……吗? 维塔弯腰,眼睛刚刚凑上锁孔。 却又感觉到来自身后的别样视线; “叔叔,偷窥是不对的。”安格拉可爱的声音传来,撞破了维塔的行为。 但撞破了又如何呢?该看还是得看。只要维塔不尴尬?那尴尬的就应该是安格拉了。 于是,维塔摩挲着自己义手上的阿曼达之指?在感受着安格拉是否有敌意的同时?继续保持身体的姿势?让眼睛继续对焦,观察里面的情况。 安格拉张了张嘴?对维塔的行为似乎有些震惊。 然后?维塔就发现自己无法偷窥了。 因为,离自己眼睛只有咫尺的锁孔,像是有了生命?开始渐渐微缩?缩到比针尖还要小。 维塔皱眉?下意识的把门往前一推。 却发现原本应该被玛丽莲腐蚀掉门锁的木扉已经完全恢复了。 安格拉仍然背着手,好好的站在维塔身后。他回头,对着这个小姑娘指了指木门:“是你做的?” 维塔没有探测到她的敌意,聊一下天似乎是不错的选择。 “没错!”安格拉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做到的?” 安格拉展颜:“是种花!还有培养!” “门可没办法种植或者培育。” “咦……”安格拉又捂着了头:“叔叔你讲话为什么和金发大姐姐一样,云里雾里的,我完全听不懂……” 安格拉抿嘴,走上前来,小小的手掌“啪啪”的拍打门面:“这些小家伙就是可以种植的,这可是常识哦!” “我觉得你有问题,”维塔离这门远了一些:“你可以和那个金发大姐姐多交流一下,她很擅长教导别人。” “是吗?”安格拉面露狐疑:“可我已经和她聊了很久,没有什么收获。” 随机,狐疑变成了深深的关切,安格拉示意拍了拍维塔的手:“你可要好好照顾金发大姐姐!她没什么常识,不知道怎么种花,怎么计算,还不知道怎么打理自己!甚至,甚至……” “甚至没办法描述好她自己的长相!”安格拉呼气,把刚刚和奥罗拉他们的聊天内容说给了维塔听。 维塔边听,边点头,在小姑娘故事的尾声,打断道:“抱歉,打断一下,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挺好看的……咦?”安格拉眯眼,看见了维塔的义手,以及惨白至极,毫无血色的面容。 然后,刚刚还有的一点点欣赏瞬间消失,她抿了抿嘴,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感同身受般的表情。 她伸手,这次只是在维塔身上轻轻点了一下,就马上缩回:“你一定要坚强得活下去啊!” “我会的。” “是吗?”安格拉松了一口气:“我和金发姐姐他们讲讲,让他们也要好好照顾你。” “好,你去吧。”维塔想把安格拉打发走,在她不在的时候去思考一下安格拉究竟是什么样的状态。 “去?去哪?”安格拉再次露出了不可理喻的表情。 “你不是要和金发大姐姐说话吗?” “咦?可我已经把他们吃掉了呀。” “……你说什么?” “唉,最慢的就是你了!你为什么还没有做好准备?”安格拉踢了踢脚。 “什么准备?” “被我吃掉的准备呀,”安格拉踢了踢脚:“我比较喜欢在厕所里吃东西,能让我很放松……不过,我会尊重你的意见的!毕竟……” “你们是妈妈特地嘱咐我,要好好照顾的客人嘛!” 第二百三十一章 猎犬 周围的空间在融化,而维塔第一次知道被生吞活剥是什么样的感觉。 最先融化的是地面,它像波浪般的涌起,直接让维塔失去了平衡,让他原本掏出折叠门并将其抖开的动作稍微有些变形。 然后,墙壁和天花板便一起蠕动着,向着维塔压迫而来。 但压迫的速度终究是赶不上维塔展开门的速度,黑暗连接,他已经一只脚踏入了里面。 维塔也没有光顾着逃命,他仍然在特续观察安格拉的行为,在思考她为什么会突然攻击自己。 还有……这真的是攻击吗? 蠕动的通道只在开始时看上去气势汹汹,却在之后连分毫的移动都显得小心翼翼,好像是在尽力避免维塔感受到任何疼痛。这通道的包覆就像猫儿的喉舌,虽然带着刺,但舔起人来的感觉却很舒服。 而更让维塔有些拿捏不准这是否是攻击的原因,是他义手上可以探测到一切形式敌意的阿曼达之指没有丝毫反应。 在这种种现象下下,安格拉之前那两句透露着妖异的“被我吃掉”和“好好照顾”,甚至有了一些别样的意味。 维塔的一只脚还在黑暗里,以黑暗中的铁线虫为支点,让另一只脚保特随时可以悬空后,将它轻轻地往地面点去。 这是维塔在野外行进,遇上前方都是稀泥烂路时总结出来的经验,可以试探地面的虚实,不会一脚踏进砂浆,拔都拔不出来。 这只脚轻轻下压,然后抬起,再下压,再抬起。 没有感受到丝毫阻力。 反而是不远处的安格拉鼓起了腮帮,像是自己的努力被破坏了:“你别闹!这样我该怎么把你吃掉呀!” “我不想被吃掉。”维塔回答。 通道的蠕动刹那之间戛然而止,安格拉愣住,嘴巴张的好大:“你说什么?” “我说我还不想被吃掉。” “噫!”一声小小的悲鸣后,原本已经压快压到维塔面前的通道像是受惊的猫一样缩回,而安格拉踌躇一阵,终于下定决心,弯腰,鞠躬: “对不起!” 道歉的很有力,很大声。 维塔感觉自己快摸清安格拉的路数了:“你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我没有问清楚你的意愿,就想擅自吃了你……” “没关系,”维塔点头:“保险起见,我想问一句,你说的吃掉是什么意思?” 安格拉马上又露出了一种近似怜悯的表情,但似乎是因为她自认为刚刚犯了错误,于是耐心解释:“吃掉你,就是把你放进我肚子的意思!” “我明白了,现在的问题是……”维塔打量着这个安格拉的全身上下:“你的肚子在哪里?” 安格拉竖起手指,理所当然的指向一个方向。 维塔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心中了然。 她所指的方向不是她自己的身体,而是在地下。 这间驿站的地板之下。 维塔点头:“你的肚子里有什么?” “有万恩蒲洛!” …… 尘暴渐息。 太阳终于又在这沙漠之上露出了它的容貌,光芒洒下,把沙漠映照的像黄金一样,金灿灿的。 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去3个黑点。 是3个黑洞一样,几乎要吸走所有太阳光芒的人影。 他们在沙丘之后轻快的移动,沙地的沉陷似乎根本影响不到这3人的速度。 直到地平线处若隐若现的出现了小小驿站的影子。 仿佛心有灵犀,他们3人一起停下了,并开始一个,接着一个的讨论起来: “万恩蒲洛不在这里?” “万恩蒲洛不在这里。” “万恩在哪里?” 他们3个互相对视一眼: “天上?” “地面?” “地下?” 3个视线一起看向他们各自仅有黑色绷带包裹的脚尖,然后,异口同声: “地下!” 接着,一起蹲下: “怎么进去呢?” “钻洞?” “钻洞!” 3人中有一人身着铁甲,他的手杵在地面,几秒钟后,却是摇了摇头: “太深,有阻碍!” “找入口?” “找入口!“ 随机,他们的眼睛又机械般的移向了那小驿站: “那里!” “有帝皇和斯蒂芬妮的味道!” “没关系,不完整!” 围绕着这两个名字,他们爆发了激烈的争论: “帝皇无处不在!” “有限制,观测有漏洞,这里是帝国边境!” “万恩蒲洛相当于腹地!” 争论愈演愈烈: “蒂塔同未找到入口!她仍在沙漠之中!” “蒂塔并非首要!我们的最终目标为探寻万恩蒲洛之秘!而蒂塔最终仍会进入城镇!” “……附议。” 终于达成了共识,他们又同时迈步,往驿站走去: “气息不对。” “是帝皇邪恶的子嗣。” “可怜、可悲。她就是入口?” 3人中用身着黑色布条组成的衣服,上面有明暗光斑在悄然闪烁的那个点头:“对!” 他们开始往驿站移动。 尘暴彻底平息。 沙丘之上,连一丝风都没有。 只他们3人在金色砂砾上那似乎可以吸去一切光芒的黑色身影。 但他们前进速度还很慢,即使选定的目标就在眼前。 就像训练有素的猎犬,在发起致命的扑击前,只会一步一步循着味道,悄悄的接近尚且懵懂的猎物。 直到猎犬露出了他们猩红的舌牙。 …… 安格拉真的很好搞定。 维塔在与她的聊天中发现了,虽然这名小姑娘有些常识错误,逻辑混乱,还有些生活习惯十分的不雅,但,她本质上遵守着只是逻辑有些诡异的良好道德观。 他已经在聊天中得到了许多情报,包括安格拉是帝皇的女儿之类的,以及她和自己的同伴们刚刚的聊天内容。 现在,安格拉跪坐在地上,头因为愧疚而低下。 维塔抱着双手,靠在折叠门上:“所以,你袭击、吃掉了我的同伴,是想送他们到万恩蒲洛” “没错……” “可是你们刚刚还在聊天,为什么‘吃’他们的时机这么突然?”维塔看着安格拉,听她所说,小姑娘是在于奥罗拉约瑟夫他们聊天时,忽然让房间蠕动起来,直接把几个同伴吞下肚子的。 而刚和维塔吵过架的玛丽莲正好走到大厅,被安格拉一起‘吃掉’,送到万恩蒲洛去了。 “因为……我正好把你们要的补给打包好……”安格拉小心的抬起眼睛:“爸爸说过,浪费别人的时间是不对的……我只是……” “……我明白,”维塔叹气:“我的朋友们没有反抗吗?” “‘泛……扛?’这是什么?”安格拉摇头:“他们只是在被我吃掉的时候动作有些大而已……” “这就是反抗,那个脸上有伤的叔叔没忽然消失……你先吃掉的是谁?而他们挣扎了,你为什么不像对我一样,没有停止吃他们的行为?” “最先吃的是和我年级差不多的那个妹妹!”安格拉小小的笑了一下:“我想和她做朋友,当然最不能浪费她的时间!” “至于第二个问题,”安格拉撇嘴:“你的朋友又没直接和我说他们不想被吃掉……只是扭来扭去炸来炸去的,我哪懂啊!还以为是他们只是紧张而已!” 原来最先遭到安格拉奇怪善意的是艾比,也难怪约瑟夫这个几乎没人能抓到的骑士没有把其他人一起交换出来了。 只要艾比的脚稍稍陷入地面,对约瑟夫来说她的小姐就和这间房子,甚至这片沙漠都连成了一个整体,交换也就发挥不了作用了。 唉,一切都能解释的通了,维塔看着安格拉,思索她有没有骗自己的可能性,以及接下来,是另寻进入万恩蒲洛的方法,还是通过安格拉,直接进入万恩蒲洛? 维塔张嘴,还想问些事情,却看见安格拉忽然眨了眨眼睛:“咦?有客人来了。” 小姑娘看着维塔:“那个……先生,能容我失陪一下吗?把客人晾在外面很不礼……” 她忽然说不出话了。 维塔皱眉,看着安格拉似乎有些疑惑的抬起自己的手掌,看了看。 随机,有漆黑的液体顺着安格拉的眼眶和嘴角流出,碧蓝的眼睛,鲜嫩的舌头一起跟着融化。她想站起,却怎么也使不上力。 维塔马上把身体全部送入相框小门后的黑暗,蹲在里面,手拉门面,随时准备一把将门关上。 却看见安格拉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是在诉说着什么话语。 维塔学过唇语,知道她在不断重复着一个单词: 快,走。 …… “帝皇子嗣已被诅咒锁定。” “幻术准备完毕!准备开始捕获!” “等等,还有一个目标!” 3人站在离驿站不远的地方,身上有明暗相间布条得,和把自己眼睛蒙住的一齐坐在沙地上,法阵的光芒在他们周围闪烁,仍是像黑洞一般,不被任何光线干扰,磨灭。 随即,因为驿站中另一个目标的存在,让他们一齐紧张起来,法阵催化,功率加大: “准备向二号目标施加诅咒与幻术。” “准备完毕,开始施加。” …… “异常!” “异常!” “异常!” “诅咒无效!” “幻术无效!” …… “侦测到二号目标开始保护帝皇子嗣!” “尝试不同幻术……” “尝试不同诅咒……” …… “无效!” “无效!” 防采集,自动加载失败,点击手动加载,不支持阅读模式! 禁止转码、禁止阅读模式,下面内容隐藏,请退出阅读模式! 第二百三十二章 顺风 她好重。 维塔在帮助安格拉时,只剩下了这一个感觉。 至于为什么要帮她,最大的原因有两个,其一是安格拉是现在能把维塔送到万恩蒲洛的,最方便的通道,也是能让他和自己同伴汇合的最快的人。 至于第二个原因……就是维塔对安格拉其实很有好感,并不介意在她危难时刻拉她一把。 是字面意义上的拉她一把,维塔在这段旅途中和奥罗拉这个优秀的法师学过一些魔法上的常识,知道安格拉的症状也许是来自某种光暗系魔法的诅咒。 但,这世界上不会任何魔法,能在作用的目标身处于那片黑暗之后还能生效。而碰巧,维塔刚刚就靠在自己本是用来的相框小门上,它仍然连接着那片黑暗。 安格拉距离小门也只有几米,只要伸手,做一些小小的举手之劳,安格拉便能从这诅咒中被解放出来。 但伸手容易,往回拉却显得尤为艰难,维塔的手扯着安格拉,感觉自己触碰的是一个重达千斤的石雕。 不过,拉不动安格拉又有什么关系呢?把小门搬过来,让门直接把她装起不也是一样的效果? 心念所至,维塔就将小门提起,却在这时,隐隐感觉到了地面的一阵像是有人在奔跑而形成的震动。 然后,连一秒钟都没过,他又觉得没有窗户的木墙之上竟然传来了丝丝的凉风。 转瞬之间,阿曼达之指急速运作。维塔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高速奔跑的人影:他全身黑色的鳞甲紧紧的贴覆在身上,将空气阻力的影响降到了最小。 但是,不够!他的速度快到每奔跑一步,还是在不断地将其身前碍事的空气给全部撞开! 被撞开的空气甚至顺着木墙的缝隙中被挤出,形成了这拂在维塔脸上的微风。 而地面的震动在以几何的形式增大,阿曼达之指捕捉到的人形离维塔只剩下了几堵墙。 维塔甚至不确定自己来不来得及改变动作,去躲闪这一次可能与子弹的速度相差无几的撞击! “砰,砰,砰,砰,砰!” 脚步声就像火车高速转动的齿轮,没有人可以在全速运行的火车正面撞击中幸存下来。 前方几堵木墙被撞碎的声音已经像扑在维塔脸上的闷雷,现在,甚至连这一点点的思考的时间都显得这么奢侈。 但,安格拉还在维塔面前,他手上的原本想用来把她装起的相框小门,已经离小姑娘的脑袋很近了。 安格拉很重,像大理石一样的重。 而维塔现在只希望她的脑袋也有大理石般的硬度! 小门原本已经慢下来的轨迹又被维塔强行加快,他腰部收缩,释放力量,联动着肩膀,让自己的身体变得像是个小小的投石机一样。 并直接把小门甩在了安格拉头上! “噗!” 力量让安格拉的身体稍稍歪斜?木质的门框如愿以偿的在和小姑娘脑袋的撞击中碎裂。 但与此同时碎裂的?是维塔面前的木墙。 并不是为这冲刺之人的身体撞破?毁坏墙壁的,居然是这人仅仅通过奔跑就引发音爆! 只有超越音速才能出现音爆,甚至连维塔蒸汽手枪中发射出的子弹的初速度都无法超越音速! 更何况子弹的质量才多大?这撞过来的人重量可是一枚小小子弹的千倍! 在绝对的速度前,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维塔下意识的脑补起自己被撞成肉泥和粉末?以及一个可以悬在空中长达数秒的红色喷泉?这将是他可以预见的唯一下场。 当然,这个命运若想降临?还有个前提: 那就是假如撞在安格拉脑袋上碎裂的相框小门中,那广袤而深邃的黑暗没有涌出的话。 音爆很快散去,其掀起的风而降低的周遭温度让维塔觉得浑身冰凉?耳朵都因为忽然的爆音而流出了一行血液。 但他仍站在涌出的黑雾之中?往自己的全身看去,没有发现哪里有缺少。 什么都没发生。 甚至没有发现那撞过来的人究竟在什么地方。 或许,是因为那人的速度太快,而没办法减速?就这样直接一头撞进了黑暗中?被完全吞噬了? 嘿…… 不再想着可以奔跑出引爆效果的敌人的下落,维塔弯腰,蹲下?将一直被他拉着没放手的安格拉背到了背上。 正好,她的眼睛和耳朵融化了,倒是省了把这两个地方堵起的麻烦。 然后,维塔使出了全身的力量,大腿酸胀难忍,连腰肌都在抗议,才堪堪将她背起。 阿曼达之指指示了,外面还有两个敌人,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可能的转移到新的地方。 黑雾之中,维塔瞳孔微缩,看到铁线虫们铺就出一条直接通往黑暗内部的路。 现在,维塔能在涌出的黑暗散去前,自由的选择是回到现实世界,还是直接进入黑暗内部。 他的脚踏了上去。 …… 驿站之外,两名“猎犬”还站在那里,他们面前是其中一人以冲刺而撞出的人形空洞。 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听到同伴凯旋而归额捷报。 用布蒙着眼睛的那个声音发颤:“光暗死了?” 这人的代号是“幻术”。 全身是黑色布条制成衣服的那个点头:“是的。” 这人的代号是“毁灭”,而刚刚冲进去的那人,就是“光暗”了。 “他的光暗魔法无人能敌!” “肯定。” “连人类的子弹都无法追上他!” “敌人或许有特殊手段。” 猎犬不会退却。 幻术继续开口:“小心行事?” 毁灭点头:“小心行事。” “失去光暗,我们无法感知敌人的肉体位置。” “可以直接进入内部搜索。” “为何不直接毁灭驿站?” “会将帝皇子嗣一起杀死。” “了解,出发?” “出发。” …… 驿站之中,又有一扇门被打开了。 黑暗显现,维塔从中走出,气喘吁吁,感觉消耗颇大,幻觉又开始困扰他,而刚刚直面音爆受损的耳膜也在“嗡嗡嗡”的给维塔持续不断的传递着噪音。 而消耗太大的原因只有一个:安格拉实在太重了。而在黑暗中穿行必须留够足量的体力,否则维塔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在黑暗中迷失。 安格拉被维塔放下,刚刚融化掉的眼睛和舌头在渐渐复原。 维塔知道三系魔法中,光暗魔法是专门针对肉体的,刚刚那个一头撞进黑暗里的敌人,或许就是用光暗系魔法把他的肉体增幅到了极致,才能跑出超越声音的速度。 而一个人该有多么精通光暗魔法,才能达到这种程度的速度? 阿曼达之指还在震动,维塔眯眼,看着正渐渐接近驿站之内的另外两个敌人。 他们也有相同的魔法造诣吗? 驿站里有什么可以自己利用的东西吗? 维塔还在观望,却忽然感觉自己的袖子被拉了一下。 是安格拉,她刚恢复的眼睛依然迷离,显然还处于幻术控制的余波之中。 却对着维塔展颜笑了出来:“爸爸?” 维塔想捂住她的嘴,但安格拉却笑的愈发开心:“爸爸!” “安格拉,你还能控制这间驿站吗?”维塔说道:“我需要你帮我控制和改变这里的地形。” “是爸爸的要求的话,我会努力的!” …… 毁灭与幻术一起进入了驿站。 幻术抬起用布条遮住眼睛的头,将魔法的力量注入空气之中,将迷惑催眠这栋建筑中的一切生命。 这样,虽然没有光暗魔法来的直接,但也有寻找敌人的作用。 毁灭也是这样,他把手放在墙壁上,以妙到毫厘的精度注入热量。透过温差,他就能找到应该藏在这里的安格拉以及另外一个神秘敌人,并直接把神秘敌人以太阳的温度火化。 却在下一瞬间,毁灭忽然发现自己面前的墙壁变成了一扇门。 门被从内部一脚踹碎,深邃的黑暗从中涌出。 但毁灭是猎犬,是久经沙场的战士,在墙壁发生变化时,他就已经后撤,走出了黑雾波及的范围。 黑暗中的维塔皱眉,走出,伸出右手,抓住了还在后撤的毁灭,想把他拉进黑暗。 而毁灭心中一阵嗤笑:“血肉贫苦,孱弱。只需要一点小小的热量就会化为飞灰。” 魔法的能量在被维塔抓住的地方凝聚,火焰会顺着肉体,将黑雾中的敌人直接燃尽,即使这神秘的黑暗能够防御,也能要了眼前敌人的一只手! 但下一秒,毁灭疑惑了。 无往不利的火焰没有让抓住他的手化为飞灰,甚至没有减小抓住他的力量。 而毁灭的火焰有接近太阳的温度,哪怕敌人带着铁手套,也会被瞬间融化才对。 是自己的魔法失效了?毁灭忽然惶恐的想。 敌人发力,而疑惑中的毁灭总算看清了敌人的右手: 是一只假手,材质好像是黑曜石,已经被高度的热量烫的发红。 ……太好了,太好了!原来不是自己的魔法没有用,自己还是最优秀得毁灭魔法师! 混杂着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毁灭就这样被拉进了黑雾之中。 而尚在黑雾中的维塔马上顺着其中铁线虫构成的道路往回走,进入黑暗空间。 只剩下一个敌人了。 但不知为何,阿曼达之指所提供的视野中,这名敌人的身影开始渐渐地模糊了。 …… 幻术蒙着眼睛的头对准了那片尚未消散的黑雾。 他点了点头,继续往驿站深处走去。 第二百三十三章 幻觉 维塔在黑暗中站着,感受着右腕义手上那令人心悸的余温。 他的义手扯住那浑身缠满黑色布条的男人的时间连半秒钟都不到,可构成义手的黑曜石已经被烧至赤红,缓缓融化,在黑暗空间的重力下又开始向着更扭扭曲,更非人的方向发展,让维塔无法想象如果抓住那个敌人的是自己的肉手,会闻到怎么样的香味。 而另维塔感到有些诧异的,是黑曜石义手上那3根邪物手指,居然没有因为瞬间的高温而烧毁,甚至其中的,那来自伏波和阿曼达的两根指头都没有向他传来多余的触感。 唯一有感觉有异的指头是位于无名指位的伏波之指,它变得颜色暗青,好像又一次完全失去了生机。 是这根指来自伏波的指头保护了其余两根手指吗 保护的程度怎么样?那可以通过探测敌意来窥伺敌人的的阿曼达之指,现在还可不可以使用? 结论让维塔有些失望,它的外表仍然很青葱,很漂亮,但,探测敌意的功能似乎跟随伏波之指一起陷入了沉睡,连同多洛之指也是如此。 没有这两根指头,维塔就很容易在黑暗中迷失方位,别说再与最后那名敌人对抗了,连找回安置安格拉的房间都变得有些困难。 不过,还好,维塔已经嘱咐过能改变驿站格局的小姑娘,把她所在的房间弄成一个密闭空间,隐藏起来,而唯一能够让维塔借助通行的“门”极具辨识度。 咦?等等…… 黑暗里的门呢?维塔目力所及,以前那由铁线虫连接着的,可以当做出口的门面,居然全部消失了? 半分钟后,门才一扇接着一扇的显现。 维塔开始跑动,目光在黑暗中所有为铁线虫连接着的“门”中搜索。 并且,他想起了一件事情: 黑暗中门消失的时候……或许就是黑雾还没消散的时候? …… 安格拉抱着膝盖,坐在地上。 这是如她“爸爸”所说,制造出来的密闭空间,而她面前,有一个小黄鸭形式的圆柱形垃圾桶,以及一根小小的蜡烛。 蜡烛的模糊的光芒让安格拉想起了许多温暖,而这次,自己做的够好了吗? 会……让爸爸妈妈失望吗? 小姑娘一下子变得有些惶恐,她有些不记得自己的眼睛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了,只觉得她的爸爸可能会因为自己的表现而摇头叹息。 父亲叹息的神情让安格拉觉得浑身冰冷,她手忙脚乱的爬起,却被自己笨手笨脚的绊倒。 她仍是不知所措,只能笨手笨脚的向着蜡烛爬去,期翼这一丝温暖。 却在怀抱火焰,烧伤自己之前,被一只手拉住了。 维塔掀开了小黄鸭垃圾桶的顶盖,从中小心翼翼的钻出,尽量不让义手上被烧灼出的余温毁坏这个垃圾桶,让冲出的黑暗淹没这个地方。 而安格拉似乎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她马上扑到维塔身上,将脸埋到他的怀里:“爸爸,爸爸!” 维塔只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好重。 躲过了敌人超越音速的撞击,却还是躲不掉安格拉这大理石块一样的体重……吗? 他好不容易重新找回平衡,把身上的安格拉扒拉开:“我不是你的父亲。” 却没想到安格拉一下子露出了一副“我懂”的表情,她乖巧的站在一边,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让维塔有些怀疑她还住在帝都,和帝皇相处时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挥去某些糟糕的联想,维塔开始单刀直入:“还有一个敌人,但首先,我需要一个洗手台。” 安格拉点头,密闭的,只靠其中小小蜡烛着凉的房间之中,转瞬间便构造出一个洗手台,维塔伸手,打开龙头。 咸腥而冰凉的海水流出,淋到义手之上,却在余温的烘烤下瞬间变成了大量的蒸汽。 袅袅的烟雾中,维塔开始思考应对最后一个敌人的策略。 刚才被他拉入黑暗的男人能让黑曜石瞬间变得炽热无比,也许他就是一个精通毁灭魔法的法师,而他第一个杀掉的男人擅长加强肉体的光暗系魔法,那么,最后一个敌人的能力也就呼之欲出了: 也许就是三系魔法的最后一系,幻术系。 嘿,维塔握了握温度逐渐降低的义手,忽然感觉优势在他! 因为幻术系魔法根本无法对维塔造成影响。而可以加强肉体,以及使用元素力量的两名法师已经被维塔通过有些撞大运的过程给干掉了。 而剩下的这个疑似擅长幻术的敌人呢?维塔自信单纯的格斗他不会输给体重在一个量级的人,更何况,维塔还藏着一军火库的武器,可以更加抹平他和法师间的实力差距。 毕竟,公认的,能够最有效挡住子弹的魔法只有毁灭系的水障而已。 ……不,等等,不能太膨胀。义手掬了一把清水,被维塔拍在脸上。凉意让维塔冷静了下来。他知道,已经被他干掉的两人紧紧是惊鸿一瞥就展露出的魔法,已经超出维塔所了解的太多。 所以,即使剩下的敌人大概率掌握的是自己最不怕的幻术系魔法,也不能以常理来度量现在的情况。 再过一下刚才的记忆,因运气而胜的感觉愈发高涨;维塔认识的,上一个因为运气能在强敌之中反复横跳的还是特拉佐尔,没想到现在,轮到自己接受幸运的垂青了。 但幸运不可能一直都在,维塔转身,丢掉了那一鼓作气干掉剩下那个敌人的计划,想要带着安格拉继续开溜。 然后,他拿起了那个小黄鸭的垃圾桶,连上黑暗,想要把它扣到安格拉身上时,却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因为这个密闭的房间墙壁的某处,开始发出了敲击的声音。 想也不想的,维塔掏枪,直接朝那里射击! 五声枪响,弹夹里还剩一发子弹,他停止了射击。因为几乎所有的反击都是在人清空了弹夹,陷入射击的间隙时发生的。 留一发子弹就是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 而没有直接丢出连着黑暗的垃圾桶的原因,是他刚刚发觉了这一招的一个致命的弱点…… 也许是黑暗中的另一个他在作祟,就是如果通过黑雾直接进入黑暗,那么在外界的黑雾消失前,维塔就无法从黑暗中打开出口脱身了! 而黑雾消散的时间并不固定,大多数是半分钟左右。 可谁也无法保证黑雾会不会存在的时间更长,长到一小时,甚至一天,一个月? 维塔不可能再黑暗中坚持那么久。 但忽如其来的敲击声打断了维塔的思考,弹孔之后,敲击声竟然仍在作响。 打偏了?维塔侧头,久违的开始认真瞄准。 却发现墙后已经不止一处开始发起敲击声。 以那五枚弹孔为中心,“叩叩”的响声开始往密闭房间的四处扩散,从脚心,到头顶。好像有无数个蒙着眼睛的男人站在外面,背着一只手,在欢迎维塔和安格拉进入了一张蛛网似的陷阱。 阿曼达之指还未复原,维塔也不能寄望于安格拉给他提供情报。擅长幻术的敌人随时可能操作小姑娘,或是来误导维塔,或是直接让她对维塔刀刃相向。 还好,现在安格拉看上去只是有些晕乎乎的,意识尚且清醒,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此时,敲击声已经响彻房间内外,维塔垂枪,丢掉垃圾桶,转而摸上了相框小门:“装神弄鬼倒是很符合幻术法师的特点。” 下一秒,又是熟悉的房间蠕动,但这次,从软乎乎的墙壁中走出的不再是安格拉,而是那个蒙着眼睛的男人: 幻术。 嘿,一个不擅长正面攻击和防御的法师,居然敢站在自己的正前方? 想也不想,维塔直接举枪,准星对准了幻术的眉心。 然后,维塔扣动了扳机。 却没有成功发射。 咦?哑火了? 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是这最后一发子弹? 摸上小门从里面牵出一根线,线的那头又是把新的手枪,维塔皱着眉头:“我的枪是你搞的鬼?” “是。”幻术言简意赅,然后,像是欣赏艺术品般的上下打量维塔:“幻术为何对你无效?” “无可奉告。” “你所使用的黑雾是为何物?” “你很啰嗦。”线条拉动,维塔拿出了满膛的新手枪,扳机又连续扣下4次! 却依然全都哑火。 幻术饶有兴致的看向维塔腰间:“那是个小门?你是通过这个使用黑雾的?是门的主体被破坏后,黑雾才会出来?你通过门,可以在黑雾中穿行?然后到达另一个门的那边?” “啧。”维塔咂嘴,有一种底裤都被敌人看光的奇妙感觉,但他还是不了解眼前男人的哪怕分毫。 巨大的劣势让维塔知道自己必须开溜了,即便这样会将安格拉一个人丢下。 然后,维塔捏碎了自己腰间的相框小门。 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维塔眼前依然只是幻术咧开的嘴,没有黑雾涌出,甚至连黑暗那令人发冷的气息都消失了。 是自己不慎把小门关上了? 维塔没有惊慌,他身上还有许多门,他将手探进怀里,开门。 却依然没感觉到熟悉的黑暗出现。 “咕咕,咕咕咕咕……”幻术诡异的笑了起来:“门的主体被破坏后,黑雾才会出来。你通过门,才可以在黑雾中穿行。” “也就是说,你所有的行动和攻击都围绕门这一事物展开的,”幻术指着维塔:“没有门,你寸步难行。” “……”维塔沉默。 而幻术的嘴角彻底咧开,他张开双臂,声音激昂:“我的魔法对你无效,可真是吓到我了,但,你不知道一件事:” “你凭什么认为,只有生物才会陷入我幻术的泥沼?” “碰巧,我刚刚让你的手枪陷入幻觉中,让它认为自己已经无法被激发;” “刚刚让帝皇子嗣操作的房子,认为我才是它的主人;” 幻术的视线看向维塔的身体,扫过每一个他藏了相框小门的地方:“刚刚让你的相框们认为,它们根本就不是一种门。” 在广袤的黑暗中 第二百二十四章 “门” 黑暗并不属于维塔,他能做的只是打开一个连接着那片广袤空间的小小通道。 而尽管已经有了些心里准备,他仍然有些不敢相信这个男人的幻术系魔法居然这么离谱。 说什么让自己的枪和相框陷入幻术的泥沼?而自己的这两样东西还真的就失效了? 一阵后怕和庆幸掠过维塔的内心,如果自己没有免疫幻术类魔法的能力,恐怕在不经意间被催眠成这人的傀儡,都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幻术还在笑,维塔把手枪举到自己的面前:“你是说,这把枪有它自己的意识,所以你才能催眠他?” “愚昧,麻瓜,”幻术的嗤笑愈发不佳遮掩:“与不通魔法之人交流是浪费时间。” “嘿,”维塔也笑了一声:“我在想,你能催眠我的手枪到什么程度?” “看吾所想……”幻术话音未落,忽然间瞳孔一缩。 他看到维塔直接把手枪朝他给扔了过来: “你总不能催眠我的手枪,让它以为自己砸不晕人了吧?!” 幻术有些狼狈的弯腰,躲闪,不屑的笑容僵在脸上,那强大至极的气场被破坏的灰飞烟灭。 而痛打落水狗是维塔的好习惯,他提步上前,肩膀和腰一齐用力,挥出义手的拳头! 居然真的砸在了幻术的下巴上! 而他的义手材质是黑曜石,比普通的手要硬的多。 按以往在赫里福德和各路帮派拳脚相向的经验,这一拳一定可以让普通人失去意识,甚至下巴碎裂,昏死过去。 却看见幻术的眼睛只是迷离了一会儿,就离奇的恢复了清醒,并瞬间被血丝填满,像是有无尽的愤恨如火山般即将爆发。 维塔稍稍抬起左拳,想寻求机会再朝这个男人的下巴上来一拳,有些遗憾自己所有的刀子现在都被收在相框小门里了。 求助下,可以像偷菜一样的偷书票了,快来偷好友的书票投给我的书吧。 却忽然感觉有人从身后拽住了自己的腰带。 左拳还是挥出,维塔同时向后踢去。 拳头再一次击中了幻术,把他打的跌坐到地上。但向后踢的脚尖却只感觉到了一股钻心的疼痛。 用余光往后瞥,果然,自己踹中的,是刚刚还一直安静的站在那边的安格拉。 她很重,很硬,脸上依然挂着甜甜的微笑。 却像千斤的石坠,没有被撼动分毫。 而后,房间忽然像被电击一样的蠕动起来,这个密闭的空间又成为了怪物的胃。只是,这次不想安格拉操纵时那样温柔体贴,令人舒适了,而是狰狞的露出了它的爪牙。 下一刻,房间的墙壁上便凸起了无数的针刺,直接朝维塔扎来,而他还在安格拉的束缚之下! 他咂嘴,只能有些屈辱的解开腰带,向旁边翻滚,躲避尖刺的攻击。 可尖刺的狂舞还是划破了他的脸颊,剧痛让维塔的思索进一步加快,他在思考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有些无关紧要,那就是为何在他不远处的幻术,是如何被自己两拳锤倒到墙角瑟瑟发抖的? 是他已经习惯了通过幻术的读心预判对手的行动?还是他平日战斗时根本不需要自己出手,依靠两个强大的同伴以及操作的傀儡,就能扫清一切障碍? 或许这两个猜想各占一半也说不定。 而第二件事,就比较关键了。维塔双手撑起自己的身体,因为他所站的地方已经从几米外的墙壁扭曲翻转成了地板。其上开始出现细密的毛刺,似乎可以瞬间消化掉与其接触的任何事物。 密闭空间的地形已经极端不适合维塔的所在,那么,第二个问题就是来了:就是这房间产生的针对自己的异变,是不远处的男人通过直接迷惑这里的墙壁地板达成的?还是…… 还是通过催眠一旁拿着自己腰带的安格拉,让她代为完成的? 心念所至,维塔再次翻身躲避房间的压迫。但这一次,就没有上两次的轻松写意了。 蠕动的房间似乎已经脱离了它的“蹒跚学步”?单调的攻击开始开始出现了数种令人瞠目结舌的变化;地板开始限制维塔的行动?尖刺开始隐藏于各个暗处伺机而动; 更糟的是房间的整体,它在收缩,收缩的速度也在越来越快,这是步步紧逼维塔的阳谋?一旦收缩到某个限度,维塔将失去所有能用以腾挪的空间,直至最后被挤压而亡。 嘿……挤压而亡? 维塔心中忽然有了结论,房间异变的源头不可能是幻术,而是安格拉。 否则,不远处的男人为何不直接催眠自己的衣服鞋子腰带,来把自己给挤死,勒死呢? 很明显,在遭受了两拳这样的屈辱后,他不是不想。 而是做不到! 幻术仍瘫坐在房间的一角,可惜,他面前属于房间的异变最多,显然对自己本体的保护也最为周到。 那么,现在的选择也只有一个了: 就是跟着自己的推测往下走,想办法让异变的源头安格拉失效。 比如……打晕她,干掉她?让她这样失去意识? 安格拉离维塔还非常近,他有些踌躇的握紧拳头,又躲避了几下房屋的异变,来到她身边。 然后握紧坚硬的黑曜石义手,往小姑娘的下巴锤去! 却只听到了一道清脆的响声,连脸上挂着的笑容都未曾改变。 她很重,很硬。 硬到自己拼尽全力的上勾拳,都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作用。 房间的追击又跟上来了,维塔觉得自己假以时日,好好研究一番,说不定能找到静默安格拉的方法,但显然,在眼下可不是个好时候。 得想想办法,还有没有办法能在这种情况下,解除安格拉所遭受的幻术的呢? 维塔的手又碰上了那些小门,只是,他们全都失效了。 …… 另一边瘫坐着的幻术又调整了下姿势,他看着维塔的挣扎,蒙着眼睛的脸竟然有着一丝悲悯。 挣扎,继续挣扎吧,父神的孩子。 然后在挣扎的徒劳中,死在你所保护的小女孩,那帝皇邪恶的子嗣手下,然后在父神的怀抱中继续去仇视你们的人类的帝皇,仇视这世界,然后仇视我,仇视这该死的世界…… 原谅我吧,孩子。因为你身上魔仆中恶毒的诅咒,让我无法深入你的内心,引导你,让你在死前看清这个世界的样子了,只能希望父神去抚平你内心的忿怨,让你拥抱宁静的港湾…… 只是维塔忽然停止了挣扎,甚至蜷成一团,一动不动。 放弃挣扎了?幻术心念所动,继续往安格拉那里注入魔法的力量,通过她,想让操纵的逐渐得心应手的房屋,去结束维塔在这个可恨世界的脆弱生命。 只是,幻术忽然停止了操控安格拉的动作。 因为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黑暗的气息,那吞噬了幻术的两名同伴,极为不详,连他漫长而饱览群书的生命中,也没有丝毫头绪的黑暗世界的入口,竟然又出现在了维塔的身上! 怎么可能?!幻术内心震惊,抛下了操控安格拉的想法,把魔法的力量投向维塔身上的所有物品。 找到他身上是什么东西连接上黑暗了。 咦……这东西也算门? …… 维塔看着刚刚,自己用身上相框小门的木条,加以坚硬的义手辅助,将其重组成了一样东西: 是很久之前,与工业区多洛的墓园中那“滑盖棺材”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小小工艺品。 并且,黑暗真得如愿以偿的在这小工艺品里出现了一瞬间,只是,还没能维塔将其捏碎,让黑雾涌进现实,幻术便在另一边急忙打了补丁,让这小工艺品无法被判定成门。 维塔开始理解破局的方法了,不远处的男人催眠物品,让物品以为自己不是门的行为,其实也要基于那个男人自己对于“门”的理解,而刚刚的小工艺品显然超出了幻术这个男人的认知范畴。 嘿,我明白了,现在是在比拼的,其实是对于“门”的理解吗? 维塔把手上的半指手套完全脱下,心中开始飞速构思: 到底什么东西,才能算得上是门呢? 第二百二十五章 开关 维塔最先想到的是自己的身体:比如嘴巴,眼睛,鼻孔,各式的伤口。或者在这种情况下有些不雅甚至糟糕的地方,通过肌肉与皮肤的开合,有许多能当成是门。 但可惜,除了在大森林中变成蝶蛹,即将孵化那次极端情况以外,维塔就再也没能成功的让自己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连接上黑暗了。 而正在思索时,安格拉已经在被幻术操作着,摇摇晃晃的向维塔走来。 并握起了她小小的拳头,挥出。 这名小公主的拳头速度并不快,维塔只要微微侧身,就能闪开她笨拙而透露着一些可爱的攻击。 但,在她的拳头擦过维塔身边时,他却忽然被激起了一身冷汗。 因为维塔根本无法估计这一拳中有多大的威力! 就像是一座沉闷的山,不需要任何言语彰显她的存在感。其本身的重量便是一种十足的压迫力。 而以自己的身体去接安格拉的拳头显然是不明智的,并且,她的攻击虽然很慢,容易闪躲,但加上房间不断的异变可就说不定了。 下一瞬间,地面忽然沉陷,于孔洞中突出数十根针刺,差点将维塔的脚嚼的粉碎;而安格拉也将自己的双臂舞成两个风车,一步一步向着维塔靠近。 该死! 维塔暗骂一声,在继续闪躲的同时,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去思考“门”,自己已经推开,就能连接上那片黑暗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是门框,再加上一块木板构成的门面? 心念所至,维塔又将手探进怀中,摸到了那些还能把材料拆开,改造成种种形状的相框小门们。 然后,他开始构思,想要像刚才类似于“滑盖棺材”一样的异形之门。 ……不,不对。 维塔刚靠着自己的灵巧的手,想把几个木条组成三角体,便发现了自己这个想法的愚昧无知。 远处的幻术刚露出讥笑,维塔知道他是一个超乎常理的魔法师,而听奥罗拉,甚至自己弟弟安德鲁的那本《幼儿魔法入门》所说,任何魔法的初学都是通过学习复杂的几何图形开始的,魔法师已经在“滑盖”上吃过一次亏,没道理不对其他各式种类的形状加以防范。 而身为魔法师,幻术能想到的图形一定比自己多。 很快,三角体被维塔捏碎形成尖利的木刺,被向墙角边的那个男人掷去。 可尖利的木刺居然扑了个空,全部从幻术的“身影”中穿过。 这是某种幻觉?可维塔自己应该不会被幻术系魔法侵扰才对,而这个“身影”看上去很粗糙,只能在这显得十分阴暗的密闭房间中唬住维塔一次,之后只要稍加观察,便会很快发现其露出的马脚。 “我能迷惑光线,这是我留下的残影。”幻术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阴恻恻的传来。 嘿,你说出来干什么? 维塔环视四周,不见幻术的踪迹,也许这个男人通过改变地形把自己藏起来了也说不定,他认识到了其自身本体的孱弱。 而目光所及,只有还在不断蠕动变形的房间,以及不断挥舞着拳头,正在缓缓逼近的安格拉了。 她仍像一座正在倾覆的山,而维塔自身已经被逼近了变形房间这麻烦的沼泽地中。 维塔往后退了几步,警戒四周的同时,开始继续往刚才断掉的思绪往下想。 “门”是什么? 却想着想着,莫名的想起了前世自己十分喜欢的一个画家: 毕加索。 他的抽象画卷就是提取一个事物的本质,用最为简洁的线条勾勒出事物的画卷,一头牛,一个人,甚至只需寥寥三四笔。 该死,有些走神了。 安格拉的拳头擦过了维塔的腰,他瞬间在剧痛之下倒飞出去,倒在地上,还翻滚了几次,才躲掉了异变墙壁的攻击。 可维塔并没有停止往下想,想“门”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是一个空间,与另一个空间的连通,交界之处,可以自由选择是否让两者间连通的事物? ……不,还是不对。 这只是普通的门,并不是自己的“门”。 比如维塔身上挂着的那些小门,只是简简单单的有一个框,并没有与其他任何空间有所连接的迹象。 可是其仍能连接上那片不祥的黑暗。 这是为什么?这之间的规律是什么?是自己还没有把握住其中的关键? 安格拉始终坠在维塔几步之外,他的活动空间开始越来越窄。 但此时维塔的集中力却没放在安格拉身上了,他的脑中飞速回忆起自己所经历过的一切日常生活,以及战斗的经历。 安格拉甜甜的笑容朝自己接近,维塔看着她的脸,却想起了另外一个女性: 精灵蒂塔。 与她战斗时,自己曾通过穿脱鞋子,拿出了其中藏在黑暗里的手枪。而平日生活中,迫使自己习惯永不脱下自己的半指手套的直接原因,就是在自己穿脱衣物,哪怕偶尔使用水龙头,甚至冲厕所时,都会让那片黑暗现身于这个世界上。 而此时,维塔也发现了,自己其实是极度厌恶着这片黑暗,并本能的排斥去深入思考,关于自己所受眷顾的方方面面。 甚至没有仔细思考过自身眷顾的触发条件。 触发条件……本质……触发条件?本质? 门,相框,棺材,衣物,水龙头,甚至马桶……为什么这些东西都能连上黑暗?它们中间难道有什么共通…… 咦? 仿佛如有电击,维塔忽然为自己的猜想所战栗。 难道说……自己眷顾触发的本质,其实是……? 安格拉拳头挥击,房间如胃蠕动,维塔却不再茫然的乱窜。 他甚至冒着自己的脚被扎穿的风险,往密闭房间的中央走去。 …… 幻术一直在偷窥。 维塔能连上的黑暗让他心中极为不安,那种深邃的黑洞,如此不祥的气息,幻术不希望黑暗又任何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机会。 不过,还好,还好维塔他似乎并不是黑暗的主人。并且,他眷顾开启的方式似乎十分局限,只能通过“门”来触发。 而对于这种类型的眷顾者,幻术以及其所在的延达罗斯部队,其实见的很多。比如帝国中的权要就很喜欢一个叫“小丑”的眷顾者,这人的眷顾是制作诅咒娃娃样式的替命护身符,而这个眷顾的缺陷就在于,替命符只能由“玩偶”被制作出来。 而只需自己迷惑玩偶,就不用在费劲心神的去杀某人两次,自己这特殊的幻术魔法也是为了破坏这些强大眷顾的发动条件而开发的。 所以,只要封住维塔能想到的所有的“门”,自己就将立于不败之地。 幻术抬头,他能欺骗的光影其实十分有限,把位于死角处的光折射过来就是现在的极限了。 维塔在干什么? 他终于放弃了? 自己要获胜,而那不祥的黑暗,终于要永远的不见天日了? 咦? 他到底在干什么? …… 维塔费尽周折,终于来到了蠕动房间的中央。 这里,是维塔刚刚来到这密闭房间时,让安格拉叫出,用来降低义手温度的水龙头。 现在,维塔来到了它的前方,又重新带回一只手的半指手套,打开了清水。 并且,目光落在了安格拉贴心准备,却在之前被维塔一直觉得毫无用处的一样东西之上: 肥皂盒。 肥皂盒主人山一样的拳头就在自己的后方,维塔把其中的肥皂拿出,均匀的涂在了自己没带手套的手上。 然后,沾水,侧身,躲过安格拉的一拳,险而又险的把左手之间点在她的额头上。 下一秒,沾满了肥皂的义手轻轻揉搓了一下,就半张而开,拇指与食指组成了一个圆环。 晶莹剔透的皂膜出现在了中间,维塔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后,张嘴,如同小时候陪瑟薇和安德鲁玩耍那样,轻轻吹气。 并吹出了个颜色稍显暗沉的肥皂泡。 它在蠕动的房间中,在安格拉的拳风下,被轻轻吹向更远处。 然后,静静的破裂了。 有深邃的黑暗从中涌出,沿途吞噬着周围的一切。杀气腾腾的蠕动房间在黑暗面前就是脆弱如浮影的幻想。 没有实体,一点就碎。似乎黑暗才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真实。 藏起的幻术大惊失色,是巧合吗?涌出的黑暗竟然有许多往他所躲藏的地方冲了过来! 他只能狼狈的窜出,眼罩下的发红双眼盯着维塔,他是用肥皂泡连接上黑暗的? 这也能算是个门? 幻术所至,漏洞修补,现在,维塔吹出的所有类似于泡泡的东西,都不会将自身视作为门了。 你还有什么花招?幻术很想大声喊出来。 却发现维塔根本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只是看见维塔在涌出的黑暗消散后,挥动尖锐的义手,在他的衣服上随手划了一下。 并扯出了一根线。 然后,维塔将线对折,捏住圈的断口,并稍微抖动了一下。 就形成了一个“线圈”, 而“线圈”之间,便又是那片黑暗。 安格拉在维塔身前,把打开的黑暗往小姑娘的头上一罩,让安格拉的头部稍微置于黑暗中一瞬间。 一直笼罩着她的幻术被解除了。蒙着眼睛的男人失去了控制着密闭房间的权柄, 然后,维塔又拉住晕乎乎的安格拉,松开了捏着“线圈”连接处的手。 黑暗再度冲出,幻术只能踉跄着躲闪,远离。 还好,这次黑暗消散的很快,幻术没有被直接吞噬。 只是这次,被逼到这密闭房间角落的,是他了。 幻术几乎要把牙齿咬碎。 维塔却是牵着安格拉的手,像带领着这位小公主翩翩起舞般,引导着她的脚步。 然后,在被逼到墙角的幻术面前,轻轻的放开了引导着安格拉的手。 她的“舞步”很笨拙,在失去维塔的引到后,很快便跌倒在地上,跌倒在她前方的墙角。 并顺势压住了那里的幻术。 安格拉很重,很硬。 像山一样的又重又硬。 幻术被压的动弹不得,维塔尖利的义手轻易的掐在了他的脖子上。 幻术挣扎片刻,果断放弃了。 他伸手摘下了自己的眼罩,有些不适应光线的眯了眯眼睛,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微笑:“先生,恭喜你战胜了延达罗斯部队。” “你们很有名吗?” “还好,”幻术叹气,围殴我摇头:“请给我一个痛快。” “好。” 维塔义手用力,幻术眼睛突出,却是咬牙道:“在我死后,在我的尸体前……或者把我烧掉,在我的骨灰前,请告诉我……您眷顾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它是如何发动的,好么?” “不好,我不知道你的尸体会不会有把我的情报传达出去的功能,”维塔摇头:“你们是一个部队,不是吗?” 幻术点头,有些不甘的笑:“没错。唉,那真是……太遗憾了。” 义手抓下,幻术脖子一歪。 他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 在经过一番仔细的补刀后,维塔喘着粗气,站起。 幻术应该确实是死了,他看着这位魔法师的尸体,知道没有幻术系魔法能读自己的心。 于是,在心中,默默的对幻术说: 我眷顾的发动条件,似乎只是单纯的“开与关”。 吹出肥皂泡是“开”,制作线圈也是“开”。 仅此而已。 然后,维塔靠在木墙上感叹,自己的眷顾发动条件竟然如此轻易,让黑暗的入侵变成了多么可怕的东西。 嘿,开?关?开与关? 什么东西能开?又有什么东西能关? 维塔忽然想起了前世的计算机,计算机语言中,1是开,0是关。 而计算机,几乎可以描绘这世间的一切东西…… 停,停!打住,不能再想下去了! 再这样想下去,万一自己发现,这世间万物都可以“开”或者“关”,或是找到了开关的方法…… 或是在自己眼中简化为了最为单纯的0与1…… 那,周围的一切将被维塔不再视为现在的一切,一切现有的关系将不复存在…… 自己将所有事物都简化为“0与1”后,能随时随地,随手就能打开那吞噬一切得黑暗后…… 我,将变成一个多么可怕的,行走于世间的怪物啊。 就像是伟大的邪神们于这世间的开门人? 嘿,邪神们。 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防采集,自动加载失败,点击手动加载,不支持阅读模式! 禁止转码、禁止阅读模式,下面内容隐藏,请退出阅读模式! 第二百二十六章 爸爸 有些气喘吁吁的将安格拉扒拉到一边,维塔吸气,满意的看着经过自己细密补刀的,已经可以百分百确定死亡的幻术的尸体。 接下来是令人愉悦的搜刮战利品的时间! 然后,他感叹,自从成为眷顾者,遇到的敌人大多简单粗暴的被丢进黑暗后,自己已经有多久没享受过摸尸体,来寻找战利品的乐趣了? 义手上那两根手指甚至是黑暗中的铁线虫吃剩的,以前维塔还能勉强不在意,但现在不行了。黑暗中的另一个他在遥遥窥伺,而黑暗本身阴冷的恶意也渐渐让维塔开始觉得无法接受。 可惜,那片黑暗大概要常伴维塔很久很久了,现在他能做的只是如同螳臂当车般,不要让黑暗吃下太多太多的东西。 毕竟,吃太多会胖。 而相处了这么久,维塔也隐隐约约发现黑暗偏爱的是各个为邪神所眷顾的人或者物品。之前就是因为太久没把这样的人或物给丢进去,才会被黑暗中的另一个他自己所警告: “祂很不满。” 但,这次干掉了这所谓的“延达罗斯部队”,扔进去了两个极为强大的魔法师,应该能让黑暗那无法被满足的深邃饥渴,暂时平静一小会儿了吧? 安格拉晕乎乎的翻身,咂了咂嘴,看来离醒来已经不远了。不去理会她,维塔蹲下,在确定半指手套有好好戴着之后,他开始缜密的观察幻术身上每一个可能有所价值的东西。 最为明显的,应该就是那个眼罩了。 维塔把幻术的眼罩捡起,触感尽是丝绸的光滑。忽明忽暗的几何符号随着维塔的触摸,散发着有些妖冶的光芒。 嘿,挺好看的,得好好收起。 接着,维塔的双手顺着幻术被扭断的脖子往下,伸出指头,拽出了一根项链。 木质的,看上去不是很值钱,上面有一个眼睛的图案。维塔拿着左右打量了一下,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 先留着吧,以后给自称十分博学的沃芙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其他的发现。 之后,维塔又从幻术身上掏出了一大堆零零碎碎的东西,有用的没用的,甚至还有半个没吃完的煎饼。 将这些零碎的东西分门别类的放好,并随手把这半块煎饼扣在尚且昏迷的,安格拉的鼻尖上,观赏她在睡梦中流下的一溜口水。 然后,维塔席地而坐,眼前摆着的是他认为价值最大的两样东西: 一是画满了各种几何图形,几乎每一页上都有种种便签,纸张已经因为长时间的翻阅而起了毛边的手札;直到现在,维塔还在因为幻术的那手“催眠物体”而感到微微的战栗。不光是因为其诡异的效果,还是因为维塔在直觉上,觉得“催眠物体”这种魔法的能力; 似乎在冥冥中,揭开了这个世界神秘面纱的一角。 唉……维塔暗自叹了一口气,现在思考这些还太早了。而且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魔法亲和力。再多的疑问也只能暂时装进肚子里,还是要等到和沃芙以及奥罗拉这两名专家汇合后,才能展开对这种魔法的讨论。 而另外一样东西,则是一张便签。便签上还只是潦草的写下了它曾经主人的一些想法,发现,只是还没来得及彻底的分门别类,总结到那厚厚的手札之上。 维塔将便签捡起,眼角的余光看向阖着双眼的幻术身上,感叹他真是一个博学的人: 上面用许多种不同的文字记载了他的思考历程,似乎在想哪一方的问题,就会使用什么样的文字。 所以,尽管精灵的文字对维塔涞水就是鬼画符,但其中属于人类的拼写是他不会认错,并格外扎眼: “帝皇”。 用人类的文字写成的“帝皇”。 而这个单词下,还有4条黑白分明的墨迹从中引出,末尾是4个箭头,指向了便签的末尾: 是4个被草草涂鸦出来的小人。 每个小人旁边都有一大堆鬼画符似的注释,似乎体现了幻术作出笔记时心中的矛盾与不可思议。 什么意思? 是说帝皇手底下有4个让这延达罗斯部队的幻术都头疼的属下? 嘿,有可能。但这个答案未免太无聊了。而且,说是有4个强力的属下,但总会有“4骑士肯定有5个”这样老得不能再老的套路出现。 思绪又转回了安格拉的父亲身上,维塔侧目,将盖在她脸上的煎饼拿起,竟然看到小姑娘在昏迷中微微起身: 所以,更有趣一点的答案会是什么呢? 是帝皇精神分裂成了4分? 还是说…… 忽然,地上的安格拉微微颤动了一下睫毛。 她龇牙咧嘴的微微睁眼,劈手向维塔手上的煎饼夺去。 而维塔在看到安格拉肩膀微动的那一瞬间,就赶忙放开了手。 下一秒,煎饼便在安格拉势大力沉的巴掌下化为了万千粉末。她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就开心的舔起了自己的手上的残渣。 然后,安格拉看向维塔,脸微不可查的一红,就马上被满脸的笑意掩盖了:“你给我吃的,是好人!” “我还救了你,是个大好人。” “真的?”安格拉眨眨眼睛。 “真的,”维塔点头:“所以作为回报,能给我讲讲你的父亲吗?” “噫!”安格拉似乎完全没有料到维塔回提出这样的要求,脸蛋刹那间为难成了猪肝色。 安格拉被下了再明显不过的封口令,不过,维塔仍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想知道在这矛盾的最后,安格拉会有什么样的选择。 她作出了决定: 把还沾着煎饼屑的手摆在脸上,才些微直起的腰又倒了下去。眼睛紧闭,呼吸暂息。 她选择装死。 “噗……”维塔憋笑,笑得肩膀都耸动了起来。 她的脸因为憋气而变得通红,维塔摇头,拍了拍安格拉的脸:“还记得刚才,你也叫过我‘爸爸’吗?” “呜啊!”安格拉惊坐而起,四肢狂乱的挥舞:“别说……别说这个,快把这个忘掉,求你了!” 维塔赶紧闪躲,安格拉的反应虽然很有趣,但被她的手挥到可不是简简单单的骨折就能了事的。 几分钟后,她才气喘吁吁的镇静下来。维塔倚靠着墙壁,刚刚他收好了从幻术那里得来的所有战利品,冲着安格拉指了指这具尸体:“你能处理这个吗?” 维塔并不想把幻术的尸体喂给黑暗,他觉得这次,黑暗已经吃得够饱了。 而尸体的手指也已经被维塔全部切下,没有保存在相框小门里,而是被用布粗糙的裹起,收进了怀中。 “很简单,”安格拉打量片刻:“放厕所里冲掉就好啦。” “麻烦你了,”维塔点头:“现在,该送我去万恩浦洛了。” 安格拉眨眨眼,忽然有些难为情的说:“……就……不再坐一会儿了吗?” “不了。” “那个……你……再坐一会儿的话,我再喊你几次‘爸爸’……也不是……不可以……” “不用了,谢谢。”维塔轻笑。 “……哼。”安格拉皱了皱鼻子,音量忽然提高:“啊啊啊!我知道了!送你去万恩浦洛!” 维塔站直,却看见安格拉气势汹汹而来: “对你,这次可是特别服务哦!” “不……” 容不得维塔拒绝,安格拉忽然张大了她的嘴巴。有钢筋在她的颌骨处出现,支撑,刹那间,小姑娘的头颅变成了一只妖异而正准备吞下比她的头大许多倍物体的“蛇头”。 然后,她的小手竖起,往自己的巨口那里指了指。 维塔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让自己的靴子踏进安格拉的口腔。 …… 维塔被送到万恩浦洛去了。 安格拉抬头,遍地疮痍的驿站内又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随手挥动,驿站快速恢复着原貌,却在下一瞬间,她停止了手上的一切动作。 安格拉不可思议的望向驿站外边,就在那,万里金黄的沙丘上,伫立着一个少年。 小姑娘开始颤抖,而少年却咧嘴一笑,抬脚往驿站中走来。 安格拉的颤抖达到峰值,然后,她蹲下,双手捂脸,粉嫩的指甲扣进肌肤。 少年拍了拍蹲着的,安格拉的头。 安格拉抬脸,原本玉一样的脸颊已经被扣出10道鲜血淋漓的沟壑。 但她仍在笑。 这次,是真心实意的在喃喃着: “爸……爸?” 第二百二十七章 摸鱼 被安格拉操纵着的柔软木屋包覆的感觉很舒服,而被她的血盆大嘴直接吞掉的感觉就更加美好一些。 克服掉仅仅是从心里升起的不适感后,维塔觉得自己像一头钻进了柔软而温暖的羽绒被,竟然又是最近属于他的最好的一次休息。 几秒种后,就像进入梦乡时的下坠感,维塔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这包覆中渐渐往下,深入地心。有砂砾摩擦的声音自四周传来,想来是自己在安格拉的操纵下,正在逐渐贯穿沙漠,一路往下。 就像是摇篮曲,静谧的黑暗中只有维塔一个人。他稍微活动了一下肩膀,感叹如果自己开启的黑暗空间如果也是这样安静,不会再自己进入其中后,在自己耳边造成难以忍受的噪音的话就太好了。 嘿,不知道黑暗中的另一个自己是怎么忍受住那些令人发狂的低语的…… ……不,不对。维塔摇了摇头,按照蝴蝶夫人的孵化来看,黑暗中的另一个自己只是仅仅经过了一次强化,各方面比自己强是肯定的,但也不会强的太多。 也就是说,另一个维塔也许能在黑暗中比他撑得更久一些,但也不可能能在里面长达一个多月后,都安然无恙。 没来由的,在这温暖的包覆中,维塔感觉到微微的凉意。如果是被孤零零扔进黑暗中一个月的是自己,那…… 一些疯狂而诡异的念头没来由的在他脑海里浮现,可还没等维塔细想,自身被包覆的感觉忽然消失了。 然后,就是一阵的失重。 他看到自己周围似乎出现了一层薄薄的气泡,而自己的双脚居然浮空而起,站在了空气之上。 随即,他往下的速度变减缓了下来,似乎来到了这金黄沙丘的最底部。 同时,也是万恩蒲洛这座地下城市,那最边缘的天空。 维塔下坠的速度越来越慢,直至减慢到零。 包裹着他的气泡轻轻的震动起来,好像在与这“天空边缘”做最后的抵抗。 下一秒,便是“啵”的一声轻响。 悬浮在半空中有些难以保持平衡,这轻轻的震动让维塔稍微弯了下腰。 接着,便是豁然的开朗。 气泡在钻透沙丘底部后,又开始缓缓的下坠。可是加速的幅度很小,让维塔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危险。 与之相反,他的精力完全没有放在自己身上,而是极目远眺,遥望着远处地面之上的,那座名叫万恩蒲洛的城市。 ——报纸上说,万恩蒲洛人口大约5万,从城市的最南到最北大概有4公里左右,是个名副其实的,坐落于广袤沙漠中的渺小城市。 可在气泡中,维塔分明看到的,是一座繁荣的都市。星星点点的灯火辅以“天空”之上横亘着光芒的宝石,把照耀的亮如白昼。而就算维塔现在处于极高的高空,一时间也无法估算这座城市究竟是个怎么样的规模。 维塔还在下坠,还在观察; ——所有图书馆对这座城市的描述都是它极度缺水,甚至整座城市的建立都是倚靠着位于其中央的几座泉眼来作为水源的。 这个描述还算擦边,维塔的视线移向万恩蒲洛的中央,那里确实有能够当做水源的东西。 只不过不是几个泉眼。 而是一眼宽广的像是海洋般的湖泊。 有渡船在湖泊中间巡游,维塔看着那个渡船,眼角一跳。 在渡船之下,在那碧波粼粼的湖泊之下; 有状若乌贼的庞然大物收缩着自己的腕足,一吞,一吞。 可所有渡轮仍是浑然未决,甚至在维塔缓缓下落时,又有更多的渡轮在不断出航。 船只们似乎集体无视了那个阴影,甚至在不断的往湖泊的中央开去。 湖泊中央有什么? 泡泡中的维塔愈发的好奇,并将手探进怀中,捞出了一个望远镜。 镜筒拉长,目光直指湖泊的正中心。 那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旋涡。 旋涡正中就是那个乌贼样的黑影,而出航的渡轮的停下,齐刷刷的围成了一个圈。 随机,仿若心有灵犀,黑影开始了它幅度最大的一次收缩。 而后,颤抖,释放! 刹那间,从旋涡的中央爆出一股硕大的水流,水流直插天际,却没有波及到周围的游船分毫。 维塔知道这些渡轮是来干什么的了,他所身处的气泡仍在缓缓往下,而被高速水流卷出湖泊的游鱼居然有几条被送到了他的附近。 这些小鱼随即便因为重力而往下坠,视野跟随着它一起往下。 直到看见了湖面船只的甲板。 鱼和水滴一起纷纷落到了穿上,每艘游船很快就变得满满当当。 这些船只是来“摸鱼”的。 随着维塔高速下降,由磅礴的喷泉喷向高空的鱼越来越多的在和维塔擦肩而过,甚至有些撞进了他所身处的气泡。 并拍在了维塔的脸上。 维塔沉默着把这条鱼从面部拿下,看着它一张一合的腮,感受到了渗进嘴角的咸腥。 这是条海鱼? 鱼在维塔手中挣扎,而他身处的气泡也没有因为偶尔刺进的鱼而爆炸,甚至在下落中不断进入气泡,来拍维塔的脸。 很快,他就放弃了摸鱼。即使如此,也不断的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海鱼往维塔身上拍,什么都不用做,就解决了接下来好几天的伙食。 真是一幅盛景,而习惯了这幅景象的万恩蒲洛人民生活一定相当富足,至少吃食方面是一定不愁的。 ……又与在帝国各处所能听到的,万恩蒲洛人民只能在采摘沙地中的仙人掌果实,又或是在难得的绿洲上稍微耕种,以及靠着放牧的牛群才能勉强过活的描述很明显的大相径庭。 并且,一座处于地下的庞大都市本身就十分的不符合常理了。 湖泊中喷泉掀出的气流让维塔的漂浮不会坠入湖心,而随着愈发接近地面,维塔也有时间开始思考造成传闻和现实不同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或许,外界的传闻就是用来故意迷惑世人的,所流行的知识和实际的万恩蒲洛根本就不是一个东西。 毕竟,一座巨型的都市,哪怕有着帝国的全力扶持,也需要漫长的时间以及巨量的物资才能成长到如此的规模。 而光是巨量的物资这一点就尤为艰难,毕竟,地底城市不可能有港口之类的设施,而这地下空间无论多么宽广都是有极限的。城市本身就占了许多的空间,也就很嫩有类似于矿山、森林等给一座健康城市供血的设施。 等等,莫非是用列车? 维塔想起了那在大森林中坠毁的佩斯号列车,他们原本计划就是搭乘它,来到这个地方。 这至少说明万恩蒲洛有列车车站,而上面所搭载的巨量财富,就是帝国有意为之,为这个地方输送的血液? 甚至之前造成全国贵族财政负担的原因,就是他们在自己所不知道的情况下,供养着这座繁华的城市? 离地面已经很近,维塔也失去了居高临下的视野。高耸的建筑物开始遮蔽他的视线,又过了几分钟,才缓缓的落到地面之上。 气泡静静的破裂,鱼儿散落一地。在特有的,属于海鱼的腥味下,维塔抬头,看向他刚刚从中飘落下来的天空。 发光的矿石挂在天上,缓慢而又静谧的闪烁。 当然,是不会像这个世界的星星一样,不规则的运动的。 ……简直就像前世那片寂静而又安详的夜空。 维塔沉默,一时间陷入了无数的感慨。 直到一道尖利而又刺耳的声音打破了他的遐想: “先生,这些鱼是你的吗?” 维塔转回视线,发现自己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气势汹汹的警察,正盯着他附近散落了一地,在散发着腥味的海鱼。 “应该是。”维塔点头。 而警察的视线愈发不善,他的手摸向了腰间的手铐:“先生,你犯法了,得跟我们走一趟。” “犯法?”维塔很不解:“犯什么法?” “混蛋!”警察大踏步走来,手铐拿出,闪烁着森寒的银光:“当然是你浪费了食物!” 一些之前的推测被推翻了,看来这里的物资不是想象中的那么丰盛?维塔边想,边摸出了自己身为调查员的证件,摆在了警察面前。 调查员属于三大组织之一,层级可比单纯的警察要高的多。而因为涉及了种种诡异的神秘,寻常人根本就是避之不及。所以,这个警察应该很快会规矩的行礼,然后逃之夭夭。 却没想到,他一把拨开了这个证件。 证件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直线,维塔看到的,是面前男人坚毅而凶狠的眼神。 “你不知道我是调查员?” “什么调查员矮查员?你犯了法,就必须跟我走!”警察咆哮着,唾沫星子都差点喷到了维塔的脸上。 第二百二十八章 旧业 维塔有些纳闷。 眼前的警员训练有素,步伐稳健,拿着手铐在一步步往维塔压来,看上去不会是个装模作样的假警官。 但他的动作在精于格斗的维塔面前,还是有些不够看。而差不多一小时前,他还直面了仅凭肉身就能超越音速的敌人。眼界的抬高让维塔实在很难对现在的状况有所紧张。 他好整以暇的上下打量起眼前的警员:他制服熨帖,帽檐端正。肩章上是一只小小的雏鹰,职位比维塔最开始时还要低上一些。 ……不对,这位警员的职位不是重点,重要的是他的制服依然是维塔十分熟悉的那种制式,表明这里确实是帝国治下,警员也应该和维塔身处的是同样的一套治安系统。 警署和普通人不一样,除了乌鸦面具外,调查员的证件对他们来说最管用。 可为什么,他认不出自己这通行了大半个帝国都无往不利的调查员证件呢? 维塔又把这个黑色的小本本拿出:“不再仔细看看了吗?” 警员皱眉,声调提高,手铐被扔到了左手上,而右手往他的腰间探去:“伙计,请你配合。否则,我要拔枪了。” 看来这里治安不错,至少警员遇到情况的反应不是马上把人射成筛子。维塔摇了摇头:“你不会想用枪指着你的长官的,实习警员。” “长官?”警员冷笑:“需要我帮你联系万恩蒲洛疯人院吗?我在那里有点面子。” “稍等,”维塔摇了摇头:“我还有几张别的证件。” 又有一个小小的猜想在维塔心中浮现,他又往怀里摸了摸,拿出了另外3张证,并依次展开。 第一张是骑士团发的,调查员在外界大多数时候都是以骑士团的下属活动的。对身处警署之外的普通人来说,用骑士团的身份更方便,所以,在成为调查员时,维塔的名字也挂在了骑士团里。 但警员只是冷笑,拔枪,让枪口对准维塔。 维塔不紧不慢的展开了第二张证件: 这第二张证件则是教会的,它的原主人是奥罗拉。这位团队中的修女被教会除名后,维塔把她的证件要了过来,并贴上了自己的画像和一个随便编的名字。用代表着母神信仰的教会应付劳苦大众可比不详的乌鸦面具以及警署那令人生畏的那身老虎皮好用多了。 可惜,警员的表情连一丝动摇都没有,甚至解开了对准维塔的枪的保险,指腹搭上了扳机。 果然,不仅是调查员,连骑士团和教会一起,警员不认识这世间对抗各种诡邪的3大组织的任意一个。维塔将两张证件收起,拿出了最后一张证:“抱歉,刚刚全部拿错了。” “全部拿错,嘿……”警员决定扣动扳机给维塔点厉害瞧瞧,却忽然间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维塔手上的警员证有些扎眼,上面“高级警探”这几个字是那么的扎眼。 小小的实习警员张了张嘴,咽了口唾沫。但他还是思考了片刻,就猛地把警员证呛了过来,举到头顶,借着满城的煤油灯光以及挂在高空之上的静谧矿石,开始缜密的观察起这个小本,枪仍然指着维塔的面门。 几秒钟后,实习警员又思索了片刻,依然嘿嘿嘿的冷笑:“做的不错,很逼真。哪搞的,给我点条道呗?还赫里福德?做也不做张属地近点的假证……” 维塔看出了他的心虚,只是耸肩:“不相信的话,尽管开枪。只是,既然身为警员,你也应该知道枪击表明了身份的上级是什么后果。” 实习警员愣住,再次思考片刻,才恨恨的咬牙:“嘿,你是真是假,去警署一查就知道。先生,和我走一趟?” 维塔展颜:“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但,去警署的路上,你要给我当万恩蒲洛的导游。” “这是你的条件?嘿,遵命,长官。” …… 这位实习警员一直在防备维塔,并冷冷的跟着他,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而维塔确实像个好奇的观光客,观察着这座城市在地底,基色几乎为漆黑的城市的同时,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警员聊着天:“你是本地人吗?” “……是。” “从小就生活在这万恩蒲洛的?”维塔问道,跟着身边一栋庞大高塔的眼睛带着自己的身体转了一圈。 “没错。” “嚯?”维塔沉吟片刻,想要通过提问来旁敲侧击这座城市的年龄:“你几岁了?你的父母也是从小生活在这座城市的吗?” “这不关你的事!”警员快要抓狂了,让维塔意识到继续这样对他本身刨根问底可能会把小警员的耐心给全部磨没。 只能暂时按转移话题了,维塔稍微回头看向警员:“你来这个小巷子里干什么?” “巡逻!” “之前你有遇到过像我一样,来历不明的人吗?” “哈,你也知道你自己来历不明?”警员咧嘴,随即却摇了摇头:“你以为万恩蒲洛有多大?又有多少人?我怎么知道谁谁谁是来历不明的?” “我以为万恩蒲洛就是个小村子。” “……你真该去疯人院好好看看才对。”警员心中直接开枪的冲动又大了几分,但那张证件预示的,开枪后可能的风险是他无法承受的。 无比的憋屈让警员只能狠狠往地面啐上一口,并带着维塔七拐八拐,总算是走出了这条小巷。 维塔眼前一亮:“这是什么?马车?” 警员心中已经将维塔当成了疯子,漫不经心的说:“是啊,马车。这匹马是我的搭档,你可以叫它葡萄……” 维塔打量着这匹名叫葡萄的马,鬃毛光滑油亮,肌肉紧实发达:“它是吃什么的?” 应该不是草料之类,因为任何植物的生长都需要阳光,可地底城市的照明只有满街的煤油灯,以及稍显晦暗的静谧星星。在这种环境下,植物应该是奢侈品,不应该被轻易喂马才对。 “嘿,疯子,”警员嘟囔道:“当然是饲料。” “什么样的饲料?” “鱼肉饲料!” 这里的马居然吃肉?维塔在警员的注视下,登上马车,隐约看见了葡萄马嘴藏不住的獠牙:“我就不用进囚室了吧?” 车厢内部有个笼子,显然是用来装被捕的犯人的。 “你最好……算了,坐我旁边吧。我会盯着你的。”警员说。 马蹄声哒哒,马车缓缓驶出,向着警署前进。 维塔的头靠在窗上,欣赏着外面黑色的城市,有些感叹:“你们这里的警员平时一定很忙,也有许多完全破不了的案子吧?” 警员几乎都是普通人,破不了的案子大都与邪神的眷顾相关,而万恩蒲洛似乎没有那3个组织,责任一定全部压给了警署身上,所以维塔才会如此感叹。 “你在怀疑我们?”很可惜,这位实习警员是个敏感的听众。 “怎么会,单纯对同僚的关心而已。”在警员的冷哼下,维塔微微阖起眼睛:“警署离这远吗?我有些累……” 忽然,疲劳瞬间驱走,一道冷汗从维塔的额角滴下。 等等,等等!他又想起了之前自己的结论,他眷顾的发动条件是“开与关”,而眼睛的闭合很显然符合这一条件。 虽然黑暗还不能主动的开在他自己身上,但,眼睛是自己接受外界信息的窗户,如果,自己变得再唯心一点,又或是伟大邪神对自己再感兴趣一点点…… 那么有一天,自己因为困倦闭上眼睛,舒服的伸个懒腰,打着哈欠,再度打开眼皮时, 会不会发现世界已经陷入了那片,由自己所引导而出的疯狂黑暗中呢? 维塔沉默了下来,思绪万千。 而他身边的警员只是撇了撇嘴,冷笑:“果然是个疯子。嘿,警署不远,马上就到了。” “……到了叫我就好。” “就在那边。”警员抬手一指。 “……这么近你还坐马车?” “我只是想去小巷里小解一下。” 维塔失笑,摇了摇头,看向警员所指的建筑,发觉那里的门口果然停了许多和这辆马车制式相同的车辆。 而其中一个显然是刚刚停下,上面窜出两个警察,打开了车厢里的囚笼,把里面被捕的倒霉犯人抓了出来。 维塔看着那个犯人,觉得十分眼熟:姣好的脸庞和身段,总是充斥着挥之不去的疲劳的眼睛,以及一头像阳光一样温暖和蓬松的金色长发。 是奥罗拉。 这个昔日的不良少女,居然被押解着,一步步往万恩蒲洛的警署内部走去。 她这是被捕……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外面的人 奥罗拉的金发于维塔来说只是惊鸿一瞥。很快,两位警员深色的制服便遮挡住了修女的身影,把满脸坦荡淡然的她拥进了警署的侧门之内。 维塔觉得奥罗拉这样的表情就像回家了一样。 然后,他的视线又在其他几辆囚笼马车间巡视了一下,同样有几个犯人被押解出来。但这些人似乎都平平无奇,没什么特别的,更没有自己其他的几位同伴。 是他们被安格拉“吃掉”,送到万恩蒲洛后,又统统失散了? 小姑娘那缺根筋的笑颜浮现在脑海,维塔咂舌,坚定了一定要获得警署支援的想法。阿曼达之指还没有从之前毁灭的高温中完全复原。而仅仅依靠维塔自己,在这巨型的地下都市中寻找伙伴无异于大海捞针。 嘿,说起捞针,在取得警署信任后,再把奥罗拉捞出来吧。维塔想起之前自己在赫里福德与同伴一起袭击警署的经历。感觉那真是一段快乐的日子。 收回视线,维塔饶有兴致的观察起身边实习警员怒气冲冲的脸。 …… 怒气冲冲却很快变成了惶恐。 约一小时前,小警员带着维塔来到警署内部,先是把他安排在了一个固定在地面上的冰冷矮凳上。 维塔没坐,在许多人的监视下抱手靠墙休息。他的信息不可能在万恩蒲洛没备案,因为这里仍是帝国治下,虽然三大组织莫名消失了,但维塔的名字可是依然老老实实的挂在警署系统内的。 退一万步讲,即使这里真的与外界隔绝到了某种层次,但叫他们来到这里的可是女总督斯蒂芬妮,不可能连这点小事都安排不好。 果然,在那小警员去查询维塔的身份后,很快,监视他的人开始有了隐隐的骚动。马上,几个忙碌的人冲来,对着监视者们说了些什么。 维塔被领到了有软垫的座椅上,很快,又被安排到了松软的沙发上。递给他的饮品也从白开水变成了美味的茶,维塔拿在手上晃了晃,没喝。因为他总觉得水中那股若隐若现的咸味是再好的茶叶都无法掩盖的。 又过了月十分钟,一个大腹便便的警官才步履匆匆的拎着那位惶恐的实习警员跑来。警官立正,敬礼:“对不起,先生!我这边的年轻人太莽撞了,冒犯了您……” 维塔摇摇头:“没关系,我不怪他。相反,他做的对。” 警官松了一口气,却看见维塔站了起来:“说起来,我在你们这里,算什么级别?” 维塔并不知道斯蒂芬妮做到了什么程度。 “咦……?”警官眨眼,不明白维塔为什么这么问,但斟酌片刻,仍是说道:“和我的顶头上司是平级。” 那太好了,维塔开心的想,这次还不错,不是孤家寡人,有许多助力可以借用了:“很好,那现在,我需要你调用所有可以用的人手,去找几个人。” 维塔将玛丽莲,约瑟夫以及艾比和沃芙的特征告诉了他。 “遵命!长官!”警官行礼:“我现在大约能调用100人左……” “才100多人?“维塔皱眉:“是你可以调用的所有人,不需要有警署的正式编制,把临时都叫上。” “我……这……”警官喏喏:“这就是包括了所有的临……临时工的力量。” 刚觉得斯蒂芬妮做了些事的感觉又烟消云散,维塔明白了,警署这属于万恩蒲洛明面上唯一的暴力机构的力量一定是被抽调向了别处。 也对,毕竟这里是女总督所指定的终点,她和帝皇一定在做着些什么。运用警署的力量也是很正常的事。 维塔只能揉了揉眉心:“我知道了,先把这100多人派出去吧。而其他的人手去了哪里,我需要一份报告。整理好后就交给我。” “是!” “哦,对了,还有件事。”维塔与警官擦肩而过:“刚刚你们这里进来了一个女囚犯,我想见她,单独见,给我们准备一个隐秘的房间。而且,隔音要好。” “好……好的。”警官眼神晦涩难明,但仍点了点头:“您要的‘她’……具体大概是……?” “金头发,很漂亮,照着这个特征找就行了。”维塔依然在尽量避免知道这些警员的名字,以及他也不想把自己的真名暴露出去。 并且维塔觉得总不会有很多女囚符合这个特征,所以告诉这位警官这两个特点就行。 这是因为他进到了闹市,而因邪神气息所可能造成的污染像悬在天上的利剑,虎视眈眈。为了这些普通人好,名字之类的能避免泄露就避免泄露。 这是身为调查员的职业道德。 只是他不明白警官的眼神为何这样精彩。 …… 而那小小的实习警员嘟嘟囔囔:“嘿,外面的长官架子真大。居然来我们万恩蒲洛的警署里选妃?” “小声些!”警官语气严厉:“你还不懂外面的人是什么尿性吗?说是审问个女囚,结果还要个密室?哈……你先去囚犯里面找找,实在不行再去找几个交际花的头头问问。还好要求只是金发,算常见的性癖。” 至于好看,这不是应该的吗? “我们这又不是什么窑子!没必要这么讨好他……”小警员梗起脖子。 “闭嘴,小子!”警官呵斥,但看见小警员不服的神色,只能和缓语气:“杰克,听着。我的女儿今年8岁了,你知道吗?” “……知道。” “她做梦都想去帝都看看,我身为父亲,想在她8岁生日时和她一起去,”警官叹气:“但你知道,申请出城是件多难的事?我好不容易把它提上去,可不想现在出什么岔子。” “长官,恕我愚钝,”小警员挠头:“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笨!”长官失笑:“女总督是‘外面的人’,这位先生也是‘外面的人’,而他的身份很明显是被总督大人特别关照过的,你这都不明白吗?” “我……” 小警员杰克不说话了,直到与长官径自分别。 只是,他的心中仍在重复长官说的话里的一个单词: 外面的人,外面的人。 他驻足,看向外面静谧的黑色天空。 外面有什么好的?是万恩蒲洛不够大,不够精彩了吗? 天空上的星星安详的闪烁,只是这名名叫杰克的警员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外面的世界再精彩,看到的不也是这片永远不变的黑夜吗? 一成不变,也拥挤不堪。 一定也是一样的无聊至极。 第二百三十章 汇合 万恩蒲洛警署的效率可真低,维塔坐在一个相当舒适而豪华的办公室内,在半小时前边打着哈欠,边这么想到。 毕竟找奥罗拉这样有醒目特征的人不应该这么困难才对。 可是,随着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维塔刚刚的这个想法在转眼之间,便如春雪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推门进来的依旧是实习警员杰克,只是他的脸上晦暗莫名,仿佛遭受了极大的羞辱。可杰克唯一能做出的防抗就是梗着脖子,装作维塔不存在。 而之后,跟着小警员一起进来的,还有一大群养眼的莺莺燕燕。 维塔挑眉,看着跟在杰克之后,鱼贯而入的女人们,或是顾盼生姿,或是娇艳欲滴;从青涩到妖媚应有尽有,而相同的是她们都有一头或是耀眼或是柔和的金色头发。 他是第一次发觉原来金发还有这么多的种类,而它们的主人也是如此:从清纯到妖媚,应有尽有。 维塔觉得警员们似乎误会了什么,只能看向杰克,质疑道:“你确定她们是这里的囚犯?” 杰克却只是点点头:“了解。” 然后,他大手一挥,这些莺莺燕燕便有序的离开。几分钟后,换了一批,依次进来,终于和“犯人”沾了一点边。 但维塔额角的青筋仍然鼓起,隐隐跳动。 因为这些女人仍是清一色的金发,仍是散发着那扑鼻的香水味。 只是她们都穿上了明显相对于自身小了一号的斑纹囚服,显得十分前凸后翘。 维塔吸气,盯着杰克:“我要的是真正的那些囚犯。” “嗤……”杰克嗤笑,再次挥手。临走前,却驻足在门边:“长官,真正的囚犯可不会像她们一样这么听话,”又犹豫了一下:“特别是刚被捕的一位犯人,更是如此。而我是一名警员,可不会在你干这种事的时候给你当保镖……” 不听话?那太好了。维塔开心的想:奥罗拉大概就是这不听话的犯人,总不至于这次也找错吧?终于能摆脱这种情况让维塔有些雀跃:“是吗?那赶快吧。” 杰克咂舌,忽然间冒出了一个念头:这名神秘的长官不会是为了某个特定的人,才提出这些过分的要求的吧? 不,应该不会吧。外面的人应该不会蠢到这个地步,直接指名不就好了?杰克这么想到,殊不知维塔为了堵死污染所有可能的源头,才干出了这样的蠢事。 名字的威力很大,即便奥罗拉不是眷顾者,但她也和自己牵扯的太深了。维塔叹气,整个人都无力的埋进了沙发里。 ……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奥罗拉坐在维塔面前,肆无忌惮的笑:“原来,噗嗤,原来是这样……” 办公室隔音的效果很好,维塔确认过了。 奥罗拉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你知道吗?我都准备好撬手铐的工具了,刚想跑,听说来了有奇异癖好的警官时,本来想揍他一顿的,没想到是你,是这回事,噗嗤……” 维塔叹气:“很荣幸成为你的笑料。” 奥罗拉捂住肚子,好不容易调匀呼吸,眼角仍是弯弯的。 维塔趁机询问:“你们被安格拉吃掉后,发生什么事了?你是因为什么被捕的?” 奥罗拉边笑,边摇摇头:“袭警,越狱,打架斗殴,赌博,无证驾驶马车,非法集会,等等等等。” “你才来这几个小时而已,”维塔上下打量他,终于找到了反击的地方,于是一本正经的点点头:“犯法的效率很高啊,不良女士。” “很荣幸成为你调侃的对象,”奥罗拉耸肩:“很遗憾,都是些陈年旧案了。我皈依母神后,应该已经在教会中,已经为赎完这些罪了的,可不知怎么,我在这座城市里依然是个通缉犯。” “……也许是这里没有教会,可警署的系统仍然与外界联网的原因吧。” 奥罗拉皱眉:“你说什么?这里没有教会?” 不止是教会,是3大组织都没有。维塔把之前在杰克那里套出的情报给奥罗拉说了。 虔诚的修女沉默,摇摇头:“真是……不可思议。” “我还以为你会断然否认,说母神不可能有未曾注视的地方之类。”维塔好像是第一次和奥罗拉单独而又轻松的攀谈。 “怎么会?”奥罗拉轻松地耸肩:“我从不怀疑母神的荣光,但……我小时候,在救济院,以及最近的经历让我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信仰很好,能让人很快乐。但,每个人都可以有不同的信仰,也不必只是信仰教会,信仰母神。而没有教会,天也不会塌,甚至教会就能代表母神吗?呵,我看未必。” 维塔咧嘴:“离经叛道,被教会听到的话,你是要上火刑架的。” “火刑架我在丘陵地已经上过了,”奥罗拉也对着:“而且,这里没有教会,不是吗?” 维塔点了点头,忽然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你这种想法的萌生,就是母神衰弱的诱因之一?” 奥罗拉沉默了许久。 “真是尖锐的问题,”直到几分钟后,她才苦笑着摇摇头:“当然想过……但,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而即便是母神亲临,也不能改变。” …… 奥罗拉仍将脸埋在阴影中,让将气氛变得有些尴尬,维塔觉得自己对奥罗拉的了解又深了些。 “等等,你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维塔忽然反应了过来:“第一个问题呢?你们被安格拉吃掉后发生了什么?” “噢,抱歉,”奥罗拉摇了摇头:“按计划,我们的谈话不该是这样的。” “谈话也有计划?” “当然,这是身为修女的职业素养,”奥罗拉轻笑,随即陷入了回忆:“我们是包覆在泡泡中,慢慢落下的。但城市中央的那个大湖里似乎一直有股上升气流,我们几个的泡泡被吹散了,落到了城市不同的地方,除了雪烟小姐。” “她怎么了?” 奥罗拉观察了一下维塔的脸,很是平静。于是她有些失望的撇嘴:“她落下来的时候很不安分,用自己的身体把泡泡给炸碎了。” 维塔眉毛终于挑起:“泡泡被炸碎了?她落到了哪里?” “直直的,落向了湖心。” 奥罗拉饶有兴致的观察着维塔的脸,终于在他脸上发现了一些微乎其微的动摇。 第二百三十一章 学习 动摇的忽然出现就像什么东西被忽然打开,让维塔小小的心悸了一下。但,想要细细去品味。捕捉时。却发现心中仍是一片荒漠,刚才的小小想法似乎已经坠入深渊,不见踪迹。 所以,奥罗拉的饶有兴致很快变成了失望,她看着维塔开始冷静的分析:“她不会有事的。” “我也这么想,”奥罗拉耸肩:“雪烟的眷顾让人很难想象她会淹死。不过……我以为你至少会担心一下子。” “为什么?你也说了,她不会被淹死。” “再冷静的理性也不应该完全压过感性,”奥罗拉看着维塔,觉得眼前的男人似乎悄然间发生了一些难以捉摸的改变:“就像离乡的游子,即使外出的地方只是相隔不过数里的城市,家里的亲人该担心的,还是会担心。” “雪烟不是游子,我也不是她的亲人。” 奥罗拉却只是咧了咧嘴,歪着头思考片刻,决定跳过这个话题:“好吧,好吧。关于这个问题,我回头再跟你分析……现在的问题是,你该怎么去和雪烟汇合?” “很简单,把她从湖里捞起来不就好了。” “哈,哈,哈,”奥罗拉一顿一顿的笑了笑:“你是在说如何把大象放进箱子里吗?麻烦具体一些。” “我去雇一条船,你用光暗系魔法在上面搜索,找到雪烟后,把她给拉上来。“维塔说道。 奥罗拉鼓了鼓掌:“几乎完美!就是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什么?” “谁的光暗系魔法能深如可能有几十米深的湖底,还从一堆异形而巨大的水生生物中,把你可爱的雪烟给分辨出来?” 维塔的脑海中马上浮现出了那个以肉身超越音速的敌人,从捕捉到他的敌意,到他突破的音障撞破墙壁的时间来算,他用光暗系魔法捕捉到安格拉位置时,离驿站应该相当的远。 他们三个所展现出的魔法造诣,让不通魔力的维塔对着三系法术的认知开始出现了微妙的偏差。 维塔暗自检讨,同时向奥罗拉问道:“那你能感知多远?” “不要指望我,陆地之上可能20米左右,而水里的效果就非常差了,”奥罗拉摇头:“你不如用用你的敌意探测,你不是和雪烟吵架了吗?说不定她在水下一直在骂你来着。” “不行,我在驿站经历了一场战斗,手指还没有复原。” “战斗?和谁?安格拉吗?” “不是。”维塔伸出自己的义手,把那被瞬间烧融又缓缓冷却过的义手给奥罗拉看了看,随即,又把那3位法师的事情告诉了奥罗拉。 奥罗拉哑然,眼睛睁的很大:“你说的……是真的?这世界上真有能达到这种程度的魔法师?” “没错。” 而奥罗拉得到维塔的确认后,一下子陷入了自身的遐思,她在自己低语着:“这种幻术系魔法?迷惑物品,光线?这不可……不,不对,有可能,但是……” 然后,修女小心翼翼的抬头:“你说……你缴获了那位幻术系魔法师的手记?上面写满了各种密密麻麻的几何符号?” “没错。” “能……能给我看看吗?”奥罗拉仍是小心翼翼,毕竟这是维塔的战利品。 “当然。”维塔爽快的答应,将笔记交给奥罗拉:“这本来就是要交给你的,对了,你会精灵语吗?” “抱歉,不会。” 真是遗憾,看来另外写着帝皇,画着4个小人的纸条还是得找到沃芙后,才能加以辨认了。 奥罗拉已经迫不及待的翻开幻术的遗产,维塔趁她还没有彻底入迷前,站起,又在保险起见问了句:“对了,我们得笔记本现在在谁的手上?” “最后应该是约瑟夫和小姐一起保管的,小骑士把他自己交换到了艾比在的那个气泡里。”奥罗拉回答道,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沉浸在了魔法的知识之中。 维塔看着专注学习的修女,稍微有些惭愧的同时,在办公室中搜索了一圈,给她找来了纸和笔,又把幻术留下的洁白眼罩放在了她的面前。 咦?等等,好像还缺了什么。 哦,原来是房间有些昏暗,奥罗拉看书很吃力。 他又走到门口,推开办公室的门,向外张望。 杰克仍百无聊赖的坐在那里,看到维塔向他招手,才不情不愿的走过去:“什么事,长官?” “我需要一些蜡烛。” “哈?蜡烛?”杰克眨眨眼,几秒钟后,才像是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长官,好兴致。” 他没有朝办公室里面张望,而是步履匆匆的离开了这里。 …… 在给奥罗拉把办公室安排的妥妥当当后,才走出办公室,并嘱咐了这里的警员们,让房间就留给奥罗拉任意使用,并且,她可以自由的出入警署内外,任何人都不能阻拦。 命令发布的很顺利,但同时,维塔也发现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变得奇怪起来。不乏有些奇异的窃窃私语。 嘿,奇怪就奇怪吧,维塔不在乎。只是又要了几张警员证的壳子,咨询了一些事情后,自己一个人走出了警署的大门。 既然奥罗拉说她目前的魔法很难起到探测的效果,那接下来的行动带不带她都不能影响什么了,让她抓紧闲暇的时间好好学习一下,才应该是最有利的选项。 那么现在,自己应该感谢什么呢? 他拦下一架马车,对着车夫说:“去最近的码头。” “好嘞!”车夫抽动缰绳,带着维塔穿行在这黑色的城市中。 他还是决定去大湖那边看看,说不定玛丽莲早已自己爬上了岸呢? …… 也许所有车夫都喜欢和乘客絮叨上两句,而伴随着空气中的鱼腥味渐渐浓郁,维塔知道,自己快要到达大湖的旁边了。 “先生,我跟你讲,你今天来可不是什么好日子,”车夫边将马车的速度放缓,以躲避拥挤的车流与人群:“今天可是收获日,到处都是臭烘烘的,可不适合你这样的绅士来这里。” “我来这有事。”维塔含糊的回答,右手一直被他揣在怀中。 他忽然惊觉,自己相较于人类,好像距离开始越来越远了。 可车夫没发现维塔的心思,犹自在那里絮絮叨叨:“唉,大家都是为了讨生活。像我,每年最大的盼头就是等着外面的火车进来,送来香喷喷的米粒。前年我吃了一碗,配上酱油,这才是人间绝味啊。” “码头那边也有卖米饭的,可是一家比一家贵。只能去吃那些该死的鱼。哦对了,码头东边的鱼别吃,那里的酒馆收的都是落到岸上的死鱼,不新鲜,吃了会闹肚子……” “我知道了。” “嘿,先生,”车夫神神秘秘的说:“你知道怎么鉴别烹饪好的鱼是否新鲜吗?告诉你个诀窍,就是看鱼的皮和眼睛。做出来的鱼,如果皮和眼睛烂了,那才是新鲜。嘿,知道这个秘密的可没几个……” “我会去试试的。” “嘿嘿,这可灵了。”车夫笑了笑:“先生,我应该把你载到哪?” “前面那个路口停下就好,”维塔用左手有些别扭的捞出纸币:“对了,想要雇船的话,应该找谁比较好?” 车夫的眼睛转了一圈:“啊哈,这你可就问对人了,去找大鸟酒吧的老迪亚,他是我亲戚,也是个出色的水手。” “大鸟酒吧?”维塔下车,感受着铺面而来的咸腥空气:“我记住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习俗 永远不要因为出租马车司机的健谈,以及他向你抛出的几个有趣的话题,而觉得车夫是一个对你本身十分友善的人。 与这个诸如赫里福德,或是帝都,亦或是这个腐朽帝国的任意一个角落一样,车夫身为生意人而维塔感兴趣的地方,永远都只是维塔的荷包而已。 而这位车夫竟然附赠了维塔一个吃鱼的生活小窍门,已经算是良心又厚道了。 维塔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不在乎。刚刚已经在警署确认过了,在万恩蒲洛,外界的存折仍然能使用,并且,账户中的调查员经费已经累橙到了一个相当可观的数字。 所以,维塔尽管知道出租马车车夫的推荐大多有猫腻,可他仍往车夫口中的大鸟酒吧走去。 只是,他走到酒吧门口时,就后悔了。 并不是因为酒吧条件不行,相反,由油灯中混入化学品而制成的霓虹灯,在酒吧招牌上缓缓闪烁,悠扬的乐曲藏在鲜美鱼料理的香味中悄悄溜出,刺激着维塔的感官,让人十分神往。 可维塔依然在犹豫,因为酒吧招牌上,那变化着的霓虹灯俨然是一只正伸着脖子,呈圆弧状甩动的,令人遐想万分的鸟类;并且,酒吧中散发出的也是幽幽的紫光;玻璃之后,里面赤膊的水手在其中目光灼灼的看着维塔…… 让维塔觉得这里简直就是深不可测。 也许……那车夫根本就不是因为维塔的荷包二推荐他来这里的?维塔感觉到身上猛然窜过一股小小的寒流,却还是对是否离开这里而犹豫不决。 毕竟,车夫没有骗他,这大鸟酒吧确实是浑身刺青的水手的聚集地,也确实是一个找到打捞船之类的理想场所。 或许自己的身上的含义只是错觉?维塔这么想到,推门,走进了酒吧。 …… 还好,目光灼灼看着维塔的似乎只是少数人,而赤膊并浑身刺青的也并不仅仅是男性。顾客们大多都是在和自己的同伴自娱自乐。房间之内是由蒸汽设施所带来的特有闷热,却似乎正好为这里的人提供了绝好的兴致。 维塔先坐到吧台上,鱼料理的鲜香已经不可阻挡的充斥住维塔的整个脑海。他捞出几张纸币,拍在桌上:“小姐,一条烤鱼,一杯牛奶。” “好嘞,”单单围着一条围裙,展现着自己强健肌肉与古铜肤色的女性酒保应声,打开锅炉,在铺面而来的热浪中开始烹饪。 维塔几分钟就有些受不了了,只能顺应温度,脱去外套。所幸,端上来的牛奶是冰的,可仍在飞速的往变得温吞滑落。 他赶紧用左手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边抿边问:“伙计,认识老迪亚吗?” “老迪亚?”酒保回头,将烤鱼翻了一个面:“当然,一个告诉我们赌博有多危险的活例子,他欠了你多少?” “没欠,有人和我推荐说他是个出色的水手。” “是,是。”酒保笑道:“出色的水手,船员,舵手。还擅长开汽船,钓鱼,打捞,”接着,酒保忽然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向维塔挑了挑眉:“同时,老迪亚肌肉强健,经验丰富。无论是在大湖上,甲板上还是卧室里,都没有他不会的。” “……卧室里?” “啊哈,”女酒保把烤鱼端到维塔面前:“是真的,他技术真的很棒,我还有我弟弟经常去找他玩,每次都是不醉不归!” 别想多了,别想多了。维塔暗暗告诫自己,说不定是玩赌博或者赛船之类的呢?他笨拙的用左手切开鱼皮,撕下一块留着油脂,散发着热腾腾香料气息的洁白鱼肉,尝了一口。 ……真是好吃,鱼肉几乎是入口即化,香辛料恰到好处的冲击感与这酒吧里的热浪恰到好处的结合在一起,冲击着维塔的每个味蕾。 简直是令人上瘾的辣味。 维塔又吃了几口,才满足的轻叹一声,擦了擦嘴:“我该去哪找他。” “喔,他现在可能有点忙,”女酒保弯腰,围裙卡在她的胸口附近,有巨型章鱼的刺青若隐若现:“你知道的,他欠了许多钱,碰巧,他技术不错,各方面的技术都很不错。” “他开船是很优秀,甚至可以说是顶尖,但开船能挣几个钱?”她脸上泛起一抹红光:“卧室里的技术就不一样了,你懂吧?我攒两三个星期的钱,都是为了和他去玩一次。而我弟弟更是,积蓄几乎全部撒在他身上了,有时候我们还得两人凑一起才行。而现在,他沉迷其中,离还完债务已经不远了。” “所以,”女酒保离维塔的脸越来越近,常年在湖上奔波而变得粗糙的皮肤竟然有种奇异的妖媚:“你想找他的话,得排队,这是值得的,他一定能让你流连忘……” 酒保忽然闭了嘴,因为维塔把一个厚厚的皮夹拍在了她脸上。 酒保打开,清点了一下数字,讶异的站直,再无刚才的挑逗。 维塔将鱼肉吃的干干净净,拿出一根鱼骨剔牙:“把他带这里来,麻烦你了。钱包里的钱你看着用。” “好。”女酒保笑颜如花:“我该说些什么?” “就说我请他吃鱼,”维塔把鱼骨头扔掉:“所以,麻烦再上两条烤鱼,皮烤脆些,记得要多加辣。” “好嘞!” …… “先生,你……” 老迪亚被找来了,坐在维塔身边,张了张嘴,又缓缓闭上。 事实上,老迪亚并不老,也就约莫45岁左右,岁月以及湖风在他脸上留下了深深的刻痕。但与那位女酒保一样,这些痕迹非但没有让他的容貌有所折扣,反而更加生出了一种别样的气质。 如果不是老迪亚身上只裹着原属于女酒保的围裙,并一直在有意无意的抚摸他自己的屁股的话,维塔也差点生出了对这个男人的好感。 维塔点的两条鱼全部被他自己吃掉了,并随手拿出个纸巾擦了擦嘴:“有问题就说。” 老迪亚一直在观察着维塔:“先生,您……没在开玩笑吧?在这么大的大湖里捞一个人?” “是的,我听说你擅长打捞和钓鱼。” “打捞是打捞金属质的宝箱,钓鱼也不会有人指定钓某条特定的鱼,”老迪亚舔舔嘴唇,揣摩主顾的心思是他在某个行业叱咤风云的关键:“您要找的……是您的爱人吗?” “不是。” 老迪亚当然知道不是,事实上,他的猜测是眼前的维塔应该是个警官,寻找的也许是牵扯了某个案件的尸体,而从他提出的过分要求来看,地位或许不会很低。但他当然不能点破,只能装傻,说不定还能推掉这个麻烦的差事。有这个时间,多接几个客人不香吗? 维塔看着老迪亚,抱着双手:“你看上去很没信心?” 老迪亚沉默片刻,忽然拉起了自己的袖管:“先生,你看见我的刺青了吗?“ “看见了。” “刺青的作用就是在于,如果我们不慎落水,却运气很好的留下了被冲上岸的尸块,有能被辨认的方法,”老迪亚十分诚恳:“但每年被辨认出的尸体很少很少,失踪的水手倒是数不胜数。所以,有所痕迹才是运气很……” 老迪亚又不说话了,因为维塔又把一个厚厚的皮夹拍在了他脸上:“少废话,再说一遍,你能找得到吗?” 老迪亚沉默片刻,忽然笑颜如花:“当然,不管你的这位朋友是变成了几块,我都能全部收集起来,分毫不差!” 第二百二十四章 偶遇 在绿油油钞票所特有的魔力下,老迪亚夸下海口,准备把荷包里的钱贪了就跑路。反正是个没办法完成的任务,而万恩浦洛这么大,他的恩客又这么多,随便找个地方一钻,又有谁能找得到他呢? 但,维塔这个衣冠楚楚的恶魔,却在之后对着他发出了醉人的魔咒:“这只是十分之一。” “什么?!” “这只是十分之一,”衣冠楚楚的恶魔看着老迪亚的眼睛:“找到了,我再把剩下的给你。找不到,你就准备着在监狱里卖一阵子屁股吧。” “监狱里的家伙不行!我可是有原则……” 维塔没理会老迪亚的辩解,又向不知何时出现,坑了他的女酒保竖起一根左手手指:“再来条烤鱼,和刚才一样,谢谢。” 随着维塔再次开始的大快朵颐,老迪亚闭嘴,心思已经飘得很远。 毕竟,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又想要去卖屁股呢? 忽然,老迪亚鼓了下眼睛,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先生,你也知道,想要在这么大的大湖里搜索一个人,用常规手段是根本不可能的,得用些非常规的手段,但……” 维塔瞥了他一眼,结合对这里不曾存在三大组织的现状做了一些小小的猜想,然后点头:“放手去做,没人能妨碍你,我说的。” 老迪亚狐疑的看着维塔的眼睛,似乎仍是有些不相信。 但维塔却是没给他思考的机会,而是看向面前的女酒保:“刚刚我和迪亚先生说的,你都听清楚了吗?” 女酒保目光狡黠,点头。 维塔继续吃鱼:“这是一次悬赏,谁能找到我的同伴,谁就能拿到全部的赏金,可不是只委托给老迪亚一个人而已。” “至于你,迪亚先生,”维塔转向面色忽然发苦的水手:“有人向我推荐了你,说你人缘广而有手段,你才能拿到一笔额外的定金时,又是第一个知道消息的。” “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衣冠楚楚的恶魔露出微笑,让老迪亚身心胆寒,只能鞠躬点头,飞也似的逃出了酒吧。 “喔,我觉得最后的悬赏大概不会是老迪亚赢到了。”女酒保看着老水手的背影,掩嘴说道。 “为什么?” 她朝下往自己的身上指了指:“因为他是被我直接从某位先生的床上抓下来的,还没来得及穿裤子。如果他出门撞上了纠察队,那您可就要直接去看守所里捞他了。” 维塔沉默片刻,摇头:“运气总不至于这么差。” “是呀,”女酒保上下打量着维塔,忽然为他倒了一杯酒:“这杯是请你的,祝你我都好运。祝你能找到你的同伴,祝我们能拿到那份悬赏。” “谢谢。”维塔端起,借着鱼肉的鲜味,一饮而尽。 味道甘冽,舒爽,维塔咋了咂嘴,看着酒杯底清澈的液滴,感叹这真是一杯不错的美酒。 “这酒叫什么名字?”维塔问道。 “就是普通的,用大湖里的水酿的酒啊。” ……水怎么酿酒?怕不是勾兑,但真的很好喝:“再来一杯。” …… 小酌几杯,吃饱喝足后。维塔先慢悠悠的走到离这最近的电话亭,拨通了这里警署的电话。 所有可以动用的警员已经开始展开搜索了,维塔决定放手交给他们就好。毕竟找人这种事,每个警员都会有他们自己熟悉的、或明或暗的人脉,有些人脉可能见不得光。所以,由自己全权指挥很可能会达不到应有的效果,让警署自己发挥更好些。 不过,警署很可能会一无所获。他小队中的每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可以说不想被找到的话,就一定不会被这些主要由普通人构成的队伍发现。 唉,维塔不禁叹息一声,觉得总督斯蒂芬妮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糟糕的那种上司,什么都不说,又几乎什么都不做。来到万恩浦洛后,除了把自己的身份问题解决外,把笔记本送到后,居然连个接应的人都没有。并且,自维塔来到城市,特意消磨了一段时间后,斯蒂芬妮也没像之前来到丘陵地带时,主动联系维塔,就像遗忘了这支穿越了大半个帝国,苦难行军的小队。 ……咦,等等。维塔离开电话亭,信步往码头走去,继续思考:会不会斯蒂芬妮是直接联系了带着笔记本的约瑟夫和艾比,直接跳过了自己? 有可能,但这种关头怀疑同伴毫无意义。维塔摇了摇头,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大湖边上,一个规模庞大的码头边。 放眼望去,根本看不见大湖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尽头。这好像根本不是一个湖,而是一片像是前世那个世界中古罗马帝国的内海。 “真是宽广。”一道熟悉的声音似乎顺应着维塔的心声,在他旁边这么说道。 维塔偏头,发现果然是熟人。 道格拉斯·艾格曼,那个在驿站之中,和他沉默的手下一起消失在厕所里的大贵族。 维塔静静的看着他,只见艾格曼张开双臂,面部朝向天空,像是在拥抱这一片大湖:“可是,还不够!我们的脚步不应该只局限于这一小片空间,而是应该向更远的地方,向着无限去迈进!” 维塔听着道格拉斯有些莫名其妙的感叹,却见这名贵族收回动作,有些欣赏的看着维塔:“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开始之前,观察环境是必须的。” 开始?开始什么?维塔记下了关键字,继续静静的看着道格。 而大贵族拍了拍维塔的肩膀,神神秘秘的说道:“觐见还在明天,准备好了吗?” “……还没。“ “嗨呀!”道格拉斯笑着摇了摇头:“不用这么紧张,帝皇可是个很和善的人。尤其你和我一样,还是他选中的,这不是更不用紧张了吗?” “还是会紧张。” “唉,那就没办法了,”道格轻笑:“不过,没关系,离最后的日子还早得很,有的是时间让我们调整状态。” 维塔沉默,而道格拉斯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喃喃道:“其实我也紧张,我不相信有谁能视死如归,在那天来临前,谁都会紧张……” 但愁容很快又被笑容所取代:“不过,我会做好准备的,不用担心我。” “……我没有担心你。“ “哈哈,这就好,”道格冲维塔挤了挤眼睛:“我只希望帝都那些风韵的贵妇人担心我,而在这该死的万恩浦洛,已经有很多男人对我送秋波了,晦气!” 维塔点头,斟酌着语气:“明天的觐见,你打算怎么去?” “还能怎么去,当然是等帝皇阁下派来的车啊,”道格思考片刻:“唉,我理解你,帝皇派的车一定是拥挤不堪,椅子也硬邦邦的。但,这也是为了隐秘,希望你可以理解。” “……我能。” 道格拉斯点头,还想说什么,忽然,陷入了沉默。 他望向码头处停泊着的一艘游船,上面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穿戴的像猫头鹰一样的属下目光静静的扫过。维塔揉搓了下藏起来的右手,感叹敌意探测失效真是麻烦透顶。 而道格只是转身:“我的船准备好了,要一起吗?” “……不用了。” 道格耸肩,没有挽留,自顾自的上了他的豪华渡轮。 而半分钟后,又有人在呼唤维塔:“先生,先生!我的船准备好了!” 是老迪亚。 “喔!”维塔回答,看到了老迪亚的破渔船,嘴角扯动,希望自己洒出去的钱不是完全没用,白费力气。 第二百二十五章 被捕 大湖中央的湖水极为清澈,维塔向水中眺望,几乎可以看见从舢板下窜过的游鱼的长相。 但正如太阳的光芒无法刺透百米的水深,让海下100米尽是一片漆黑一样,只靠天空那有些晦暗的发光矿石照明的万恩浦洛,让维塔几乎无法看清水下10米的样子。 所以,在天上看到的巨大乌贼的阴影是怎么回事?是它栖息的地方其实很浅?还是说大湖中其实有其他的光源?维塔往湖中央看去,可若隐若现的雾又是遮挡住了远处的水面,根本看不清水下到底有没有什么东西在神秘的发光。 也不知道老迪亚是怎么在这种环境下掌握自己的方位的。 忽然,不知何处到来的暗流让着酷似舢板似的小船开始颠簸。维塔几乎无法站稳,只能压低重心,目光转向正在掌舵的老迪亚。 他正稳稳的捏着舵盘,纹满刺青的手臂沉沉的一震,由波浪带来的影响便悄悄的消弭于无形,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那位车夫说的是对的,老迪亚确实是一个优秀的水手。只是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擅长于打捞以及搜索的本事怎么样了?维塔直接坐到了甲板上,知道船舱中还有一个人,似乎是老迪亚叫来的帮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肯现身。 嘿,不愿意现身就算了吧,只要能找到玛丽莲,就算里面的是一坨蠕动而带满触手的烂肉,维塔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如果玛丽莲真的是沉到了这冰冷黑暗的咸湖中,她会寂寞吗?她会痛苦吗? 可是担忧的同理心刚刚升起,便又向之前那样,似乎被一片位于他心中的,比这片大湖的深渊还深的漆黑拉扯着,却怎么也不肯坠下。 维塔忽然有些心悸,切身对湖泊的宽广的感受,与平日里那比他还要矮上两公分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冰冷的湖风吹在脸上,让他根本想象不到下面究竟有多冷。 打捞上来的真是玛丽莲会变成已经失去所有生机的碎肉吗?又或是会被湖底的怪异扰动的直接失控吗?会…… 咦?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去思考这些毫无意义的事? 升起的担心来得快去的也快,维塔忽然发觉自己变得极为冷静,甚至会去思考刚刚的担心是有多么的可笑。 ……嘿,怎么回可笑呢?不如说有这种情绪才是人之常情。维塔悄悄将非人的义手伸出,锤在自己的心脏上。 心脏在舒缓而有力的跳动,维塔却已经发觉那里似乎生成了一个看不见的黑暗之门,在自己有高昂的情绪升起时,便静静的将其吞噬。 情绪的出现是“开”,情绪被吞噬完全让自己彻骨冷静下来后是“关”? 而这种异样的冷静让维塔不由得回忆起不久前,与玛丽莲一起挥动月光剑的时候,所感受到的也是那刺骨的,几乎能够冰封思绪的阴寒。而这与现在,自己情绪发生的变化有没有关系? 该不会这就是月光剑那必定引人失控的命运,随着自身眷顾的加深而悄然加快了它不可阻挡的步伐了吗? 嘿,月光剑? 维塔抬头,却发现万恩浦洛的“天空”,根本就没有月亮。 …… 老迪亚早就发现那名衣冠楚楚的恶魔先生在发呆。 是时候了,虽然得到了他的保证,老迪亚也不可能完全信任这名一看就和警署关系颇深的主顾。 他往船舱里招了招手:“密克,密克!差不多了,准备好了没有?” 密克就是老迪亚找来的帮手,他神情紧张,豆大的汗珠一颗颗的落下:“闭嘴,我再问你一遍,这他妈是不是那些警署老虎皮的‘钓鱼’?” “就算是‘钓鱼’,那鱼饵我们也得吃!”老迪亚低吼:“见鬼,这么多钱,足够我们买一张去外面的车票了!” “嘿,但愿如此,”密克眼中闪过一道亮光,接着便桀桀冷笑:“这把我赌了,但如果我被抓了,我一定会把你给供出来的。” 说完这可有可无的威胁后,密克闭上眼睛,盘腿坐下。 他的周遭已经摆好了一圈鱼的头骨,而一堆嶙峋的小刺中,曾属于玛丽莲的一把小刀被围在其中。半透明的骨头开始在无物的影响下缓缓震颤,接着自主拼成了一道除了密克之外,谁也无法看懂的图案。 老迪亚见状,舒了一口气,却忽然感觉背部汗毛一阵直立,下意识的回头张望。 他背后却空无一人,而掀开船舱的门帘,维塔这衣冠楚楚的恶魔仍然好端端的站在那里,发呆。 “是错觉吗?”他喃喃,回到船舱,继续给密克的行动把风。 只是,他不曾注意到,船舱的一角,有一只被扣下已久的鱼眼,在悄悄注视着房间里的一举一动。 …… 鱼眼是维塔扔出的,多洛之指着可以借助死体眼眸的指头,已经从之前那超高温的炙烤中率先恢复。这让维塔的监视方便了许多,可惜目前来看,最有用的阿曼达之指,迟迟没有完全恢复的迹象。令人讨厌的是除了等待之外,维塔也没有什么能做的。 考虑到之前的分许得出的结论是伏波之指保护了剩下这几根指头,维塔心中不由得在对昔日的长官摇旗呐喊道:加油啊!队长! 维塔揉搓了一下义手,心中对刚刚偷窥到的情况有所了然。 果然,老迪亚请来的帮手,他在大湖中寻找渺小的玛丽莲的手段,就是眷顾。 嘿,对啊,这里没有三大组织,但虽然隔着厚厚的大地所形成的天空,被邪神注视的人依然存在。因而这里出现眷顾者也是不足为奇的事。 只是,这里对眷顾着的态度是什么?是像自己一样,尽可能的吸纳进官方的组织吗? 还是说……维塔看了看深不见底的大湖,以及之下偶尔游过的庞大黑影,感叹这真是个毁尸灭迹的好地方。 “先生,先生?”维塔思考的时候,老迪亚掀开门帘走了出来,他揉搓着双手,脸色谄媚:“我的同伴已经开始搜索了,或许很快会有结果。” “好。”维塔回答。 “您……您不问问我们是怎么找的吗?”老迪亚下意识的发问,毕竟哪找这么好的雇主。 “不用,只是我忽然有一个发现。” “什么?” “我发现这个大湖用来毁尸灭迹似乎很合适。”维塔实话实说。 “嘿,嘿嘿嘿。”老迪亚干笑:“先生您还真会开玩笑。” “还好。” 两人间再度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老迪亚搜肠刮肚,他本来是个很会活跃气氛的人,却怎么也想不到如何与维塔这不按套路聊天的人说话。 他就这样沉默着,忽然,鬼使神差,情不自禁的问道:“先生,您是从外面来的吗?” “外面?”维塔回头:“是万恩浦洛的外面吗?没错。” “嘿,嘿嘿,”老迪亚刚问完就有些后悔,可还是安耐不住好奇,继续问道:“外面……是什么样子?“ 维塔思考了片刻:“和这里差不多。” “怎么可能!”老迪亚失声:“我听我奶奶说过,外面的天上有一颗不用交钱就能享用的庞大光源,还有叫做‘白天’和‘夜晚’的分别,就连星星也不是这个样子……” 确实,那个光源叫做太阳,可如同维塔的妹妹瑟薇所说,太阳随时都有可能脱离既有轨道,漫天乱窜;而夜晚的星星更不像是这里的静谧,只会让人看了就想要发狂。 维塔甚至觉得万恩浦洛这个地下都市相比外界来说更棒一些,所以,他只是揶揄道:“你对外面这么感兴趣?我还以为你只对卖屁股这么执着。” “先生!注意你的措辞,这只是兴趣而已!”老迪亚咬牙,接着摇摇头,看向天空:“但,我真的很想去外面看看,我活了45年,几乎熟悉了这片大湖的每个角落,已经看厌了这一切。每天吃的都是鱼,鱼,鱼。闻到的都是腥味,整日累死累活,却一辈子也无法在拥挤的城市里买下一个落脚的地方,嘿,女人我也玩腻了,男人也是。现在,只有被人玩弄还能提起我的一些兴趣。” 维塔沉默着。 “先生,您能和我说说吗?”老迪亚打开了话匣子:“‘外面’究竟是什么样的?是不是有一眼看不到头的平原,有不同于人类的族群,像什么精灵,猪人,矮人,龙人?外面的人不需要煤炭就能生火,用电,还能造出虚幻的海市蜃……” “咳咳,咳咳!”忽然,船舱内部密克的咳嗽声打断了老迪亚的陶醉,后者惊醒,歉意而警觉的笑了下,钻进船舱。 维塔侧耳倾听,却听见了船舱内几乎不加掩饰的声音: “什么,你找到外面那人的同伴了?活的?怎么可能……” “什么?!真的在湖里?还在飞速上浮?!咦?” “就在我们的脚下?!” 维塔听到,马上走到船边,伸出脖子,观察船下的湖面。 居然有个硕大的黑影在急速浮出,接近。 维塔顺手拿出一个小门,准备随时跑路。而那庞然巨物掀起的波浪已经在扰动着这破旧的小船,几乎要被它掀翻。 老迪亚马上掌住了舵,稳定了船身。却在下一秒,手腕一僵。 他和维塔,以及舱内的密克一起看见了,造成几乎掀翻小船波浪的罪魁祸首: 是一块黑铁。 黑铁制的庞然大物。 人造的庞然大物。这里天空上形成星星的矿石点缀在其上,有圆形的玻璃分布在其四周。 维塔瞳孔微缩,忽然认出了这是什么玩意儿。 “潜水艇?”维塔喃喃,看着黑色的巨物浮出,接着张开了它的大嘴。 打开的潜水艇中,维塔果然看见了熟悉的人。 是玛丽莲。 玛丽莲看见维塔的一瞬间,有喜悦在她的眼里流过,却在下一瞬间,被闹别扭似的冷淡生生掩盖。 她的周围还站着其他人,居然是熟悉的“乌鸦面具”们。 而玛丽莲站在其中,听着她周围的人气势汹汹的吼道:“船上的人都听着!都不要动,否则我们马上就将你们击沉!” “放下武器,立即投降!” “你们都被捕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无理 被捕?真是个稀罕的词语。 那艘巨大的黑色潜艇上,熟悉的“乌鸦面具”们鱼贯而下,维塔悠哉的抬着头,欣赏着老迪亚以及密克两人忽然成了猪肝色的脸;以及在船舱中,头发依然沾着湿润湖水,因为寒冷而有些发抖的玛丽莲。 她身上披着毛毯,手有些不自然的藏在身后,一看就知道是被手铐之类的东西束缚着。 以玛丽莲的肉体力量和所能制造的爆炸威能,不是一个手铐之类的东西就能束缚住她的。 乌鸦面具们轻巧的落到了这小船上,几乎一个照面就把另外两人摁倒,并训练有素的朝维塔涌来。 不过,维塔的手早就展开了相框小门,深沉的黑暗已经被打开了一个小缝。坚硬锐利的黑曜石之手捏住了小门最薄弱的地方。 也就是说,维塔若是想跑,那就没人拦得住他;若是想反抗,只要捏碎小门,让疯狂的黑暗瞬间涌出,周围便必定不会有人幸存。 但他没这么做,因为玛丽莲在潜艇上看着他。而她神色平静,没有中了幻术魔法之类的恍惚,没有被什么邪物束缚住的急迫,只是看着维塔的眼神有些奇异,简直就是意味深长。 忽然,维塔感觉拿着的小门质量一沉,几乎脱手,想来是某位乌鸦面具眷顾的影响。 随即,维塔顺应着这股力量让小门脱手,顺从的让乌鸦面具们束缚住自己。 毕竟他的目的就是寻找玛丽莲,既然找到了,那就赶紧汇合吧。为汇合地点是这神秘的潜艇,还是这破旧的小船上,都一样的。就算维塔浑身的小门都被收走,只要他还有一件衣服,能够抽出几根线头,又或是什么能在物理上实现“开与关”的东西,那片黑暗就会像维塔最亲密的恋人般,静静的如约而至。 并怎么也甩不掉了。 “先生,先生!”老迪亚发觉维塔束手就擒,才出现的不到一秒钟的“我有人罩着”的情绪瞬间灰飞烟灭,他只能赶紧慌张的大吼:“您的身份,快用您神秘的身份想想办法啊!” “真是抱歉,”维塔歉意的回头:“你可以当我现在只是个无名小卒而已。” “哈?!”老迪亚和密克一起惊叫。 “在我重新变得有名气起来前,请你们忍耐一下吧。”维塔朝看着这名仅是一面之缘的水手,忽然又升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像是那心中的深渊既会吞噬正常的情绪,却又会让平日里几乎被理性完全压抑的,几乎不可能付诸实现的念头加倍爆发:“我还没跟你讲外面是什么样子呢,虽然这个故事也许会很无聊,可别太期待了。” 老迪亚被束缚的同时,愣住,心中忽然有些荒谬,这衣冠楚楚的恶魔是这么个怪人?居然在现在还惦记着那被打断的聊天? 尽管不应该,但老迪亚这个水手忽然对现在看来是完全坑了他的维塔升起一股奇妙的好感:“不,不会!我想听!我一定要听!” “嘿,”维塔闭眼,虽然早就发觉这从心中开启的念头虽然根本不符合自己的性格,却像是那股涌出的黑暗一样,根本无法抵挡。并渐渐地,他也根本不想再抵挡这股冲动了:“好,我会讲给你听的,我保证。” 维塔看着老迪亚,看着他被乌鸦面具的黑色裘衣淹没,清晰的感受着刚刚玩笑般的承诺又被心中的深渊吸附,却怎么也不肯消失,反而像烙印般,深深的刻在了脑内。 嘿,说实在的,这种感觉还不错。维塔舔了舔嘴唇,居然又找回了小时候刚取回前世的记忆时,想通过抄袭前世那些经典著作发家致富时的感觉,开始给外面那干巴巴的疯狂世界润色起来,构思起了一个尽量有趣的故事。 直到他被乌鸦面具们完全束缚,抓进潜艇。 直到他和玛丽莲一起,被关进了潜艇腹中一个小小的黑屋。 …… 也许是玛丽莲也是被刚打捞进潜艇不久,那些带着乌鸦面具的疑似调查员还没摸清玛丽莲和维塔的身份以及他们所有的力量,再加上一些机缘巧合,居然把他们两个给关在了一起。 他们的手都在身后,被反铐着。维塔的义手已经被发现了,但邪物是一种很特别的东西,有些只有它们的主人能发挥效果。并且,这只义手也无法被卸下,只被那些乌鸦面具们用暂且观察而草草下了定论。 但,这个处理方式也没有问题,因为潜艇这小黑屋就是个隔离舱,五厘米厚的金属板隔绝着外界,还有数个观察孔藏在暗处,监视着两人的一举一动。这样想来,或许是乌鸦面具们认为,如果他们俩合谋像逃离的话,必然会展露能力,这样能搜集到的情报更多吧。 只是,乌鸦面具们有些失望,因为小黑屋里的两人好像真的相互不认识,许久了,久到潜艇下沉了许多,他们之间依然是静悄悄的。 玛丽莲果然是被刚捞起来,她的衣服仍是湿漉漉的,凉凉的湖水顺着滴下,形成小滩,缓缓的流到了维塔的身边。 只是一开始时,玛丽莲还目光灼灼的盯了维塔一小会儿,只是那时,他还沉浸在构思一个诉说外界的故事中,反正玛丽莲也找到了,而且看情况,他们还要在小黑屋里呆很久,也不急于现在就热切的聊天。 于是,被晾在一边的玛丽莲眼神渐渐冰冷,连动着她身上滴下的湖水都似乎带上了一股阴寒。 终于,那小小的故事构思完毕。维塔满足的轻叹一声,对着黑暗中的玛丽莲说道:“嗨,找到你了,我很高兴。” “……”冰冷的沉默。 “你是怎么来到这个潜艇中的?这些乌鸦面具是调查员吗?我在万恩浦洛里没有发现三大组织的踪迹,他们是藏在这大湖的湖面之下了吗?” “……”冰冷的沉默。 “这个潜艇会送我们到哪里?你有什么头绪吗?” “……”冰冷的沉默。 “你好像在生气?” “……” “你为什么在生气?” “……” “你怎么还在生气?” 玛丽莲好像终于被问烦了,她把头撇向一边,银白短发上的水珠甩了维塔一脸:“闭嘴!” 维塔叹气,背在身后义手指尖稍微拨弄了一下手铐的锁孔,便将其直接解开了,并顺手抹了把脸。 然后,他把解开的手铐在玛丽莲面前晃了晃:“这难不倒你,对吗?” “哼。” 维塔有些苦恼,什么时候和玛丽莲的交流都变得这么困难了?他只能抓了抓头发:“我去四周看看,你……” 玛丽莲忽然有了动作。 她果然解开了一只手的手铐,顺手一甩,把手铐解开的那一环又铐在了维塔手腕上。 把她自己和维塔铐在了一起。 “给我坐在我旁边,哪都不许去。”玛丽莲低吼,把连着手铐的手往回抽,拉着维塔强行坐下。 维塔沉默,借着微弱的光源,隐隐看清了她的脸。 或许是因为被富含着高盐的咸水辣的?他和玛丽莲对视,发现她的眼睛似乎有些红红的。 第二百二十七章 休战 那声清脆的“闭嘴”已经过了许久,在不知何处而来的水滴答落下声中,维塔的手与玛丽莲铐在一起,又过了许久。而在此时 只是,维塔心中却出奇的镇静。尽管他知道玛丽莲这有些莫名的不讲理让情况有些危险,毕竟,在这手腕被她这个四五十斤的秤砣坠住时,只要潜艇里某名乌鸦面具心血来潮向维塔开一枪的话,他的命也会交代在这里。尤其是现在阿曼达之指的探测敌意失效,而伏波之指正忙于修复其他手指的境地下,更是有些危险。 嗯,只是有些而已。 危险的程度让维塔少见的犯困,并完全无法提起丝毫的紧张感。 ……这当然很不正常了,维塔知道自己根本不是这种在神秘潜艇继续往下的境地中,粗枝大叶到神经末梢坏死的人。那么,难道这无法提起的紧张感也与心中那默默吞吐情绪的深渊有关? 它是在让稍弱的情感直接消失,却让稍强的情绪直接增幅到无法抑制,情难自已? 简而言之,就是他现在在对自己眷顾理解的加深下,被影响的变得偏激了许多。 比如现在,他完全提不起对抗这种偏激的兴趣。或许是心中的深渊把抵抗的念头吞掉了,也有可能因为性格这种东西本就是润物无声的影响一个人也说不定。 所以,对维塔来说,玛丽莲想闹别扭,那就陪她闹吧。在小黑屋中断断续续的光源下欣赏她这样少见的神情,居然还蛮有趣的。 于是,许久之后,反倒是玛丽莲忍不住这诡异的气氛和维塔有些异样的目光了。她恨恨的磨了磨牙。与维塔连在一起的手轻轻一扯,就把他扯的东倒西歪:“呵,你还真是沉得住气呀。” “还好。” 感觉青筋在自己额角暴起,玛丽莲心中的愤怒一下子超出了阈值。 但,极度愤怒下有些人反而会在表面上变得冷静,她只觉得自己被气笑了:“哈?还好?你连我们俩在哪,会不会就这样被沉湖也不关心了?” 维塔思考了一下:“不是很关心,因为我能打开黑暗带着你走。而且,就算失败了,被扔进湖里,你也不会让我淹死的。” 玛丽莲眼中透露着讥讽:“先不说我能不能做到,就算我能,我为什么要救你,不让你被淹死?” 忽然,潜水艇震了震。微弱的光源从天花板的舷窗中照进房间。 维塔借着这小小的光源,黑色的眼睛中倒映着玛丽莲的银发:“因为你说过我们是搭档。” “咦……” 仿佛输入了正确的密码,这两个字是针对她的魔咒。玛丽莲愣住,无名的怒火瞬间钻的无影无踪,而那股讥讽甚至都没来得及消失,就这样悄然凝固在玛丽莲的眼中。 昏暗的光源很快消失了,玛丽莲与维塔周围又一次陷入昏暗。维塔没看到玛丽莲慌张的动起,手忙脚乱的理了理发梢; 玛丽莲也没看到维塔眨了眨眼,没看到他深色眼眸中的轻轻吞吐着漆黑的深渊。 又是许久之后,好不容易理清自己想法的玛丽莲决定继续装作自己还在生气,似乎可以挽回一些其妙的面子。她把嗓子放低,故意冷着声说道:“哼,我们暂时休战,听明白了吗?” 只是,就连她自己也发现了,故意冷下的声音可比刚才要柔和许多了。 甚至……居然有些像撒娇的软糯? 嘶……酸液构成的嗓子开始活动,物理上的改变了结构。那里还残存着没消去的腮,这是玛丽莲用她的眷顾变化而出的,也是这样,她才能在水下生存许久。 而维塔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原来我们在战争? 他有些震惊,但觉得刨根问底很是麻烦,就只是点了点头:“好。” 顿了顿,觉得嗓子变化的差不多了,玛丽莲才吸了口气,沉声说道:“你刚刚问我什么来着?这些乌鸦面具是不是调查员?” “对。” “我不能确定,”玛丽莲将早有的结论缓缓抖出:“还记得我们的那些卷宗吗?执行任务,抓捕目标时,展露身份是最基本的。但这些人却没有这么做,有些可疑。” “或许只是类似于调查员,还记得我说的吗?陆地之上没有三大组织的丝毫踪迹。” “连教会都没有?” “没有。”维塔回答,将岸上的见闻,以及在警署中与奥罗拉的交流一起告诉了她:“还有一个问题,你对这潜艇了解多少?” “不多,我见到你前十几分钟才被刚刚捞起来,”玛丽莲有些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在海水中,我身上的酸液有些不好控制,好不容易弄出了腮和鳍,想要往上游时,就被抓住了……有什么想法?” “喔?你在水下用了眷顾?” 维塔点头,结合了一下老迪亚以及密克被抓前;也是刚刚发动起眷顾;甚至乌鸦面具们下船时,第一目标都是维塔手上已经连接上黑暗的小门这三个线索来看:潜艇上的某个人,或者潜艇本身,有着搜索并定位发动了的眷顾的能力,是板上钉钉的了。 “喔!”玛丽莲点头:“所以,万恩浦洛是在‘狩猎’眷顾者?” “和外面好像差不多,”维塔偏头:“我刚受到眷顾时,也被好几架炮给指着。” “这能一样吗?”玛丽莲瞥了维塔一眼:“虽然指着,但我可是很友善的亲自出现,并给你温和的做测试的,可不是像这里,给我们铐上,还一直在下潜,现在水深已经超过3公里了……” “……等等,”维塔耳朵一跳,下意识的打断:“你说现在这湖有多深?” “现在是3公里,还在继续向下。” “即使是在海洋中,三公里也已经是深海中的深海了,”维塔抿嘴:“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能控制不同浓度的酸液,按照沃芙奶奶教我的一招,用自己的身体做了一个深度计,”她凑近维塔的耳边,悄声:“有些酸液还挂在潜艇外面呢,那是个很好的压力计。同样,只要我愿意,无论是把潜艇腐蚀出空洞,还是把它直接炸掉,都没有问题。” 维塔觉得耳边有些痒,心中的深渊在吞吐一些类似于悸动的情绪。只听见玛丽莲借着说:“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选项很多,逃脱以及攻击的手段都很丰富。所以维塔一点也不急,并且,他也不想毁坏这个潜水艇。 毕竟,老迪亚还在上面呢,那个故事已经构思好,就待送进听众的耳朵了。 维塔摇了摇头,想伸懒腰,却忽然想起自己的手还和玛丽莲铐在一起:“先看看吧,看看这潜水艇究竟要去哪里,这个湖有多深……雪烟,不打算解开这手铐吗?” “……哼,再等等。”她将手收回,连带着维塔的左手被扯来,放在身边,仿佛这样才算安心。 第二百二十八章 相同 “你用邪力缴了他的小门?”沉重的语气。 “是啊。”轻佻的语气。 “你明白吗?” “废话,我明白的。”轻佻的语气丝毫不变,它的主人甚至翘了翘椅子,双手枕在自己的脑后。 “……那就好。” 在维塔和玛丽莲有些微酸的和解时,在他们几面铁板之隔离的潜艇舱室中,气氛有些沉重。乌鸦面具们围坐成一圈,其中两名相互对视,说出了刚才这些像谜语一般的对话。 对话混杂了“谜语”,对他们来说只是因为一个情况:对话中的含义太过沉重,以至于他们根本不想正面提及话语中冰冷的现实,以及那个不祥的词语。 这是那名乌鸦面具,在对他的同伴说:去死吧。 而他的同伴却只是在面具下微笑,便欣然应允。 …… 维塔一直盯着小黑屋上的舷窗,不知不觉间,外面本是偶然闪过的微弱荧光已经愈发常见。玛丽莲在他痒痒的低语,说现在已经是在深达4千米的深水当中。 4千米,即使是晴天最灿烂的烈阳,也绝不可能用它的光芒刺穿如此之深的深水。所以,这里本是应该漆黑一片,只会有偶尔游过的异形动物用它身上的生物光源作出一点对黑暗小小的反抗,而绝不会像舷窗外这样,像是有静谧而柔和的月光洒进这小小的黑屋。 玛丽莲看着这光源,只是抿嘴,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黑门,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挥动月光剑后,我们之间谁先失控,就要被对方杀掉那个?”维塔点头:“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 玛丽莲握了握手掌:“不为什么,只是这光让我想起了月亮我讨厌月亮。” 月光剑的冰冷静谧曾让她的双手变得近乎透明,用了许久才彻底恢复。 “我也不喜欢,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维塔将耳朵贴在小黑屋的铁墙上,那里仍被玛丽莲弄得痒痒的:“我们好像要到目的地了。” “你怎么知道?” “听到的,看到的。”维塔竖起义手上的多洛之指,只是玛丽莲看了一眼,就有些嫌恶的撇开了视线。 而仿佛是印证了维塔的所说,潜水艇忽然剧烈的震动了几下。金属因不均匀受压而产生的悲鸣声“呜呜”的传来,像是遥远海域里鲸鱼的沉沉低吼。 维塔和玛丽莲感觉到他们自身的重心有了些许改变,或许是潜艇在调整姿态,泊入属于它的港口。 经过几次调试,潜艇便渐渐的安静了下来。几分钟后,小黑屋的门被“砰”的推开了。 门外站着3名乌鸦面具,呈现三角形的阵列站在一起。后两名身上背着枪,而最前面那个却是手无寸铁,只是语气轻佻的叉着腰:“欢迎来到你们的终点站!这里是万恩浦洛大湖之下4313米的出口……嘿,你们把手铐弄开了?技术不错嘛。” 玛丽莲眯着眼睛,沉默。而维塔点了点头:“多谢夸奖,但这其实很简单。” 轻佻的乌鸦面具舔了舔面具之下的嘴唇:“嘿,我开始喜欢你了,”又潇洒的转身:“跟我来吧。” “手铐不用修了?” “哈哈,不修了,反正也困不住你们。” 玛丽莲耸肩:“是吗?可我放翻你们三个用不了10秒钟,铐上手铐,说不定能让你们多挣扎个一两秒来着呢。” “咦?你的邪力不应该是对某些水生生物进行拟态吗?为什么这么自信……唉,没关系,你想做就做吧,都一样的。”轻佻的声音毫不在意玛丽莲的威胁。 “都一样?”维塔感觉自己最近好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了。 “别忘了这里是哪,是水下4313米,人只要一暴露在外面的水压中,暴毙时连挣扎都不会有。想要出去就得靠潜艇,可这潜艇的防盗不错,除了我们之外,谁也开不走。”轻佻的乌鸦面具回头:“至于制服我们?也是没关系的,毕竟……” “……毕竟我们都一样,是有罪的啊。” 忽然,另一个小黑屋中传来的声音打断了这轻佻的伤感:“放屁,放屁!我是无辜的,放我走,放我上去!我跟你讲,我在警署有人……” 是老迪亚的声音,他和密克显然没有维塔和玛丽莲这么平静,一直在挣扎,却像是死狗一样被拖出。 维塔看着老迪亚一直被拖远:“对他温柔一些,我还要给他讲故事。” “这我做不了主,”轻佻的乌鸦面具耸肩,忽然神秘兮兮的凑近维塔,小声:“你们注意到我没带武器,而我后面的俩兄弟一直在拿着枪吗?” “我看到了。” “不问问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其实维塔是没兴趣的,但他这么要求了,那就问问吧。 轻佻的男人在面具之下笑:“因为……我和你们一样,也是即将接受审判的人啊。” 这时,轻佻男人身后的两名乌鸦面具却开口了,声音居然有些哽咽:“嘿,布鲁西,别说了,求你。” 原来这轻佻的乌鸦面具叫做布鲁西。 而布鲁西只是偏了偏头:“没什么关系嘛,只是聊一聊天而已。” 维塔对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却根本没兴趣,只是有些讶异的说:“你们之间交流居然不用代号?” “代号?是外号吧。”布鲁西的反应表明他似乎根本不知道这一茬。 玛丽莲单手叉腰,点了点头:“看来你们确实不是调查员。” “调查员?我没听过万恩浦洛有这种职业,”布鲁西摇了摇头:“唉,我在湖里太久了,真希望闻一闻岸上的湖风。” “你也想出去,想要走出大湖,去岸上看看?”维塔思索片刻,忽然有些发笑:“你和老迪亚一样嘛,要我和你讲讲岸上的故事吗?” “当然,谢谢,”布鲁西也笑了:“不过,也许这就是我们的罪孽吧。” …… “哇,以前的小水洼居然能刮出湖风了?干得不错,就是有些过头了。” 大湖岸上,那曾经站在金黄沙漠中,让安格拉跪着叫“爸爸”的少年,望着几乎与黑色天空融为一体的湖面,轻轻的踢脚,卷起了几粒轻飘飘的沙。 然后,少年左右张望一番,发觉四周无人。于是深呼一口气,让一只手捏住鼻子。 另一只手抬起,面前井盖大小的一片湖泊忽然变成了蒸汽,在静静翻涌。 少年的脚踏上了这片蒸汽,仿佛踩在了一片柔和的棉絮中。 之后,像天神踏上了降下人间的阶梯,他慢慢向下,往湖心坠去。 他右手没有小指。 …… 安格拉仍抱着脑袋,浑身颤抖,满地乱滚。脸上被自己扣出的十道伤痕不知何时已经恢复如初。 她面前,绝美的精灵蒂塔半蹲着,吐气如兰:“小妹妹,带我们去万恩浦洛吧。” 安格拉像是抖动的机械一下子断了电,魔术一样,冷静下来:“好啊好……咦?你好像不是人?” “我当然不是,不过……” 蒂塔的双手忽然前探,捧住安格拉的脸,宝石样的眼睛流光四射,似乎窥见了安格拉最深的心底:“我和你爸爸是朋友,你可以叫我……姑姑。姑姑我这一点和人类小小的区别,你就当没看见吧?” 安格拉愣愣的看着蒂塔,艰难的思索片刻:“姑姑,我想吃棒棒糖。” “好啊,给。” “嘿嘿嘿嘿,”安格拉憨憨的笑了:“谢谢姑姑,可千万别告诉爸爸,说我跟你要了糖吃。” “当然,我不会的。” 在广袤的黑暗中 第二百二十九章 咒语 “听着,你被抓进的地方是4313米的深水之中,妄图逃跑或者有任何形式的抵抗,我就会按下这个按钮,让你零距离感受一下大湖的‘温柔’,听明白了吗?” 对老迪亚的审判比预料中来的快许多。在一个熟悉的,俗称忏悔椅的凳子上,活动着双手,眼珠溜溜的打转。 他所身处的是个透明的,被直接放于大湖湖水中的玻璃圆球。似乎经过特殊处理而能耐得住超高压的材料,让老迪亚觉得自己似乎身处于一个水族馆的参观室中。 为了看清水下的风景,水族馆必定有所照明。这里的照明就是位于这神秘水下堡垒表面上的,无数微微散发着荧光的矿石,将原本漆黑一片的湖底隐约照亮。种种长相狰狞可怖的深水生物在周围悄无声息的厮杀,捕食与被捕食无时无刻不在悄悄上演。 简直是一副天外的绘卷,老迪亚讪笑着吞了口唾沫:“明,明白了。” “那就好,”坐在老迪亚不远处,在这个透明玻璃球中与他单独相处的乌鸦面具点了点头:“我要的只有两个字:‘配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是明白的,你的同伙……叫密克对吗?他就在你不远处的那个玻璃球里被审讯着,嘿,希望他的供述和你不要有什么冲突。” 该死,是囚徒困境。老迪亚感觉到有些牙疼,听说某些受过专门训练的团体能对抗这种情况,但很可惜,他和密克显然不属于这样的情况,在高压和不信任中互相把对方的底裤都卖了才是最后唯一的结果。 所以老迪亚决定成为第一个出卖同伴的那个:“你们说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是真的?” “是真的。” “那太好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您。” 乌鸦面具的镜片反射着荧光,它的主人点了点头,拿出一张纸飞快书写:“我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关于你朋友的邪力,还有多少人见过,听过,看到过,感觉到过?” “这很难说……” “那就给我好好想想。” …… 这座位于深湖之中的堡垒极为庞大,维塔驻足在一面玻璃舷窗构成的墙前,借着星星般的荧光向外张望。 居然一眼都无法看清这座水下堡垒的边界究竟在哪里。 按理来说,身为俘虏又或是囚犯的维塔和玛丽莲本不该想走就走,想停就停。如身处公共厕所般自由活动的。但,一边的布鲁西似乎对他们两个表现出了非凡到异常的友好以及耐心,竟然任由两人四处走动,甚至拦下了他自己同伴的怒火。 “他们俩不是说了吗?我们打不过他们,你们难道不相信?”布鲁西是这么对自己的伙伴挤眉弄眼的说的。 看得出布鲁西平时人缘很好,又或许是一种对将死之人的怜惜,他的两个队友居然真就这么垂下了枪口,答应了这几乎是过分太多的要求。 但维塔很快就发现,他们能容忍维塔两人这么放纵是有原因的,就是他们所在的地方似乎独立于这水下堡垒之外的某个类似于专门的审讯室的建筑物中。 运送他们到来的潜艇早已驶离。也就是说,就算他们四处乱窜,乃至真的把这里给击沉了,也不会威胁到水下五十米之外堡垒的本体。 这里,十数个透明泡泡被一个金属圆环似的通道连在一起,每个玻璃泡中都能隐隐看清相邻的舷室,却又因为超高的水压阻隔,让里面的囚犯虽然能看见他的同伙,却会觉得这泡泡之间生生相隔的十几米,被超高水压这道天堑,隔绝的几乎比天与地之间的距离还要遥远。 可惜,布鲁西他们对超高水压而保护水下堡垒的自信,对维塔来说一文不值。只要他随意做出个类似门的东西,牵着玛丽莲轻轻踏入,就能通过黑暗,直接通过堡垒中的任意一扇门侵入那里的空间。什么超高水压,和陆地上的空气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但维塔现在不想走,给老迪亚讲故事在他心中的黑暗不经意影响下,已经成为了一块抹不掉的心魔。不去实现,维塔就觉得浑身不舒坦。 所以,他在连接着玻璃囚室的圆弧通道中乱走,就是想要找到关着老迪亚的那个,想要进去,去实现自己的承诺。 而玛丽莲刚刚被维塔输入的“密码”还没有过期,尽管她的嗓中由她之前的控制下,正不自觉的持续不断发出种类繁多的冷笑,但居然就这样通过那将她和维塔铐在一起的手铐,任由被他牵着乱走的胡闹。 终于,维塔的脚步在某个玻璃泡审讯室的门前停下了,透过被深湖湖水遮得模模糊糊的玻璃,看到里面坐着一个人。 维塔将头偏向布鲁西,既然他答应了自己过分的要求,那再过分一点点说不定也会答应:“劳驾,里面是谁,我想和他说说话。” 布鲁西思考片刻,上前,在铜门前捣鼓了几下,开启了一扇小小的舷窗。 维塔开心的探头,却转眼间变成了失望。 因为里面的人不是老迪亚,而是密克。 密克没注意到铜门这边的声响,而是面容忧郁,叹息着摇头,面对着跟前的乌鸦面具:“你知道吗?其实我是个诗人。” “……期待你的大作。”那位乌鸦面具冷漠 “你不明白吗?刚刚你已经听到我的诗了,”密克依然在叹息:“‘你、知道、吗、其实我、是个、诗人’,这就是一首我的小诗,同理,‘深海、你我、碎玻璃、黑暗’,这也是一首……” 想也没想,维塔直接关上了这小舷窗。对身边的布鲁西说:“我要找的是老迪亚,他在哪?” 布鲁西憋笑,反手打开了另一扇铜门上的舷窗。 这次是老迪亚了。 老迪亚仍是一脸谄媚的坐在忏悔椅上。就在刚刚,他把密克给卖了个底朝天,被束缚着的双手握着他的两根大拇指,正紧张的等待面前乌鸦面具的审判。 乌鸦面具翻看着他面前的文件,轻轻点着头:“唔,不错,很详细。虽然还要等待验证……” “嗯……那个,先生,”老迪亚低了低头:“所以……你们会怎么处理我?” 乌鸦面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似乎轻笑了一声:“你忘了吗?被抓的时候,我的同伴是怎么跟你说的?他要的只有一个词语:‘配合’。” “对对对!那个……我……够配合了吧?” “确实。唉,虽然我没办法现在告诉你最后的结果,但上边已经研究决定了,你们两个之间,有一个从宽,一个从严。” “啊!那……我,那个……” 维塔在门外点了点头,乌鸦面具这么说的话,看来自己故事听众的安全有保证了,他打算在“宣判”后,直接推门进去把故事讲完。而在这之后老迪亚是被关几天就释放,还是牢底坐穿,就不关他的事了。 而就在这时,乌鸦面具忽然伸抬起手指,止住了老迪亚的絮絮叨叨:“稍等,我接个电话。” 在老迪亚期待的目光下,几分钟后,电话挂断了。 乌鸦面具深吸一口气,在面具下微笑:“迪亚先生,恭喜你,判决结果下来了:” “你既不是邪力的拥有者,也没有做出任何企图获得这种邪恶力量的举动。所犯的错误只有一样:那就是误交了一个朋友而已。” “嗯……对对对!“ “更何况,你还很配合,在这一点上,我谨代表我个人,十分的感谢你。” “嗯……不客气?” “所以,我就说嘛,你的判决结果不会很严重的,”乌鸦面具微笑,随手撕了一张单子,交给老迪亚:“看看吧,没问题的话,签个字就好了。” 老迪亚压抑着笑容,将单子接过,并套近乎似的,向乌鸦面具借了一只笔:“谢谢长官,真的,太谢谢你……” 这名水手忽然愣住了。 他低下头,用被铐着的手艰难的揉了揉眼睛:“长官……这……您……是不是……那个……开错……单子……” “没有啊,”乌鸦面具抽出腰间的手枪,解开保险,黑黝黝的枪口对准老迪亚:“死刑立即执行,这上面写的很清楚啊。” 老迪亚张着嘴巴,而乌鸦面具则是低下头,口中喃喃:“再见了,愿你在这疯狂的世界中找到宁静的港……” 维塔皱着眉头,忽然对着铜门,向后退了半步,语气有着十足而浓烈的不爽:“雪烟,砸开它。” “砸开?”布鲁西轻笑:“这门可有1厘米厚……” 玛丽莲已经行动起来了,虽然不理解是为什么,但她依旧照做。 爆炸轻起,拳头击出。酸液精准的流入锁孔,在侵蚀着锁与门面的同时,被她巨大的液压力量直接给锤开了! 维塔吸气,心中的深渊在不断的吐出着莫名的愤怒,他不允许自己故事的听众死在现在,死在听完故事之前! 但玛丽莲锤开门的动作终究比扣动扳机的速度慢了一步。 子弹仍旧旋转着,在维塔的脚踏入房间的那一瞬间激发了,冲着老迪亚凝固了惊疑、震惊与不甘的眉心,无可抵挡的飞速向前! 但下一瞬间,维塔心中的莫名愤怒忽然消失,脚步也终于踏实在这囚室的地面上。 玛丽莲被他通过手铐拽着,进入了房间。而维塔已经发现了,被凝固的不止有老迪亚的眉心。 还有那枚半空中的子弹。 还有乌鸦面具手上的枪支,它没来得及消失的枪焰。 还有空气中的水汽,灰尘,铜臭味。 还有,这玻璃泡中的时间。 维塔发觉他和玛丽莲还能动,在这几乎一切都静止的囚室,这深湖,这除了窗外荧光就是一片绝对漆黑的高压湖底中,开始了心中狂风般的警戒。 警戒的对象,是个不知何时,出现在囚室当中的少年。 少年坐在审讯桌上,面对着维塔,有些爽朗的笑着:“让我想想,该说些什么呢?” “哦!对了!”少年击掌,看着维塔的眼睛,轻轻的开了口: “ji,bian,ou,bu,bian。” 少年说道。 第二百三十章 罗马 一下子,维塔觉得听到了许多,却又像什么都没有听到。 脑袋里一片空白,他皱眉,想要再凝神,去倾听刚才那五个音节残留的回音。 可惜,玻璃圆球中寂静的落针可闻,或许是因为少年凝固了这里的一切;而高压的水流缓缓抚过玻璃圆球时,也只是悄悄在玻璃泡中,留下了似乎有些遥远的,低沉的歌。 直到湖水的压迫玻璃泡发出的歌声悄然散去,维塔才忽然惊觉自己听到了什么。 ——是“ji,bian,ou,bu,bian”,奇变偶不变,异世某个国家的人几乎都知道的一句顺口溜。 ——是迥异于这个世界任何一种语言的音节: ——是熟悉又陌生的,汉语的音节。 维塔张了张嘴,顺着本能,让肺中压出的空气震动喉咙,想要说出那后半句话语,却一时片刻,怎么也无法确定自己究竟有没有发出声音: “符,号,看,象限?” 已经二十几年了,重新捡起阔别已久的母语居然已经变得如此艰涩,他的发音糟透了,简直比牙牙学语的小孩说的都烂,可有一股他乡遇知音的惊喜和热情充进了维塔的鼻腔,让他情不自禁的想加大音量,再说一次。 却又忍住了。 嘿,自己不需要这么激动,对吧?不是早就知道了嘛,穿越者在这个世界并不稀奇,而眼前这个少年虽然吊诡了些,但,这也不意味着他就是帝皇,那名生活在这个世界,就要无时无刻不受其潜移默化影响的人,同时也是目前看来硕果仅存的穿越者前辈…… 不,不对。 维塔的余光又瞥了瞥凝固在半空中的弹头;以及老迪亚脸上掺杂着震惊以及惶恐,却定格了的脸;以及原本应该只是一瞬间绚烂就消弭于无形,却在半空中盛开已久的枪口火花,转瞬之间就明白了这是什么; 大概率就是操弄时间的眷顾:让时间停止。 而根据这一路之上的见闻和推测,帝皇的能力就是和时间有关。 另外,还有一个证据,就是眼前这突然出现的少年虽然是双手交叉,放在他的唇前,却也暴露了少年一个相当明显的特征:右手之上没有小拇指。 而帝皇的右手小指,就是之前出现在丘陵地带拍卖会中的拍品之一,让那里的普通亡命徒豁牙,有了玩弄命运的力量;也是那神秘笔记本的封印、书签,目前在调查员狮子的手上,被带着一路往帝都而去。 这两个证据已然十分充分,维塔上下打量这名少年一番,斟酌许久,却仍只是用汉语说了两个字: “是你?” “当然是我,”少年抚掌,同样用汉语愉快的说道:“你还记得我们的家乡话,真好。” “已经疏于练习很久了。”维塔的余光发现玛丽莲在他旁边看着自己,大大的眼睛里正塞着的都是问号,那最初遇到老乡的热情已经全部消退,毕竟,再是老乡,他对于维塔也只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而已,而他身居的高位足以把维塔吃了,连骨头都不会吐。 因此,用汉语交流虽然可以拉近与这位疑似帝皇的少年的距离,但也仅此而已。维塔在这能信任的人仍是只有玛丽莲一个。 所以,为了让玛丽莲听懂,让她了解当下的情况,维塔的下一句话就又切回了这个世界帝国的语言:“你应该是个老头子才对,不应该是个少年……嗯,好像比我妹妹还要小许多。” “嘿,我当这个帝皇这么久了,也挖掘,发现了这么多秘辛,找到保持这幅样子的法门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吧?”少年也配合的切换了语言,并摸了摸自己的脸,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嫌弃的甩了甩。 玛丽莲眼睛里的问号消失了,却和她的嘴巴一起张的老大。 “……你承认你是帝皇了?”维塔眯着眼睛看着他。 “咦?刚刚我们不相认了……”少年忽然顿住,之后却猛然像是恍然大悟:“啊!我明白了,你是想要我亲口承认自己的身份才行。唉,没必要这么阴险吧?” “我只是不想因为某些诸如错认皇帝的事情而锒铛入狱而已。” “就这个理由?你的顾虑怕不止这些,”少年的嘴巴撇了撇:“好吧!你听到我亲口说的了!我就是帝皇!” 玛丽莲的惊诧愈发浓郁,她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你在说什么,帝皇陛下至少已经110岁了,你?能有110岁的零头……” 她忽然闭嘴,因为这个疑问和刚才维塔的本质上是同一个,只是刚才维塔和少年用了一种奇异的语言交流,她才一时间没有搞清楚情况。 不过她马上找到了漏洞,玛丽莲抱起手:“别骗我,每年新年帝皇都会发布新年致辞的,那时陛下的照片可是铺天盖地,确实是一位老人没错,还是说……” “你用操控时间的力量,改变了你自己的容颜?”玛丽莲点头:“嘿,真想看看您本来的容貌。” “我知道我现在这样有些缺乏威严,但是,雪烟小姐应该是最能理解我的才对,”少年挠了挠头,上下打量了一番玛丽莲的样子:“我算是见识过许多女人了,但像您这样,这个年纪还有小女孩般皮肤肤质的,可真的很少见。或许,你也在一直运用着眷顾保持着自己容颜不改?” 十几岁的少年说他见识了许多女人,让玛丽莲觉得有些好笑。而他稚嫩的外表确实是个绝好的伪装,让她一时没有对少年后面有些冒犯的语句而感到生气。 勉强解释的通,可维塔有种强烈的感觉:少年确实是帝皇,但,关于他所解释的,关于其外表的话,绝对是一句谎言。 不过,谎言就谎言吧,确认他是帝皇就好,不管他的真身是个发臭的将死老人还是一大堆盘亘的触手,都没有关系。 维塔同样微微躬身:“陛下,谨遵您的旨意,我们来到了万恩浦洛。而您的笔记本在我的同伴手里,不日就能送来。” “对,笔记本,还有我的手指。”少年轻笑:“你们做的很好,而笔记本和手指,我已经收到了,那位有趣的伟大存在,以及骑士约瑟夫,我也都见到了。” “是吗?敢问他们在哪?”维塔有些开心,知道自己同伴的下落总是一件好事。 “我送他们俩去帝都了,”少年轻飘飘的开口:“帝都才是真正需要笔记本的地方,比起这个,我还有件事要拜托你们。” 什么?帝都?等等,帝都和万恩浦洛相距着十万八千里,说送就送了? 维塔一时间没想通这之中的关节,思绪一时间飘远,下意识的问道:“什么事?” “帮我杀一个人,很简单,他就在这湖下的堡垒里静静的躺着,只要轻轻一刀,就能解决掉这个小问题。” “……你是无处不在的帝皇,哪位人物连您都对付不了?” 少年微笑,却只是缄默片刻,却又对维塔用起了汉语:“这里的大湖就像一个属于万恩浦洛的微缩内海,而我们的世界中,哪个国家能将大海当做内湖呢?” 维塔思索起来。 …… 道格拉斯·艾格曼同样在湖下堡垒中,只是,维塔他们所在的是囚室,而他这名大贵族所在的是贵宾间。 他面前的,则是被熨帖的没有一丝褶皱的华美服装,而需要艾格曼家这样强大贵族如此礼遇的,只能有一个人: 帝皇。 终于,服装之上再也挑不出一丝瑕疵,是时候整理自己的仪容了。 他坐下,在侍者的帮助下,修剪起本就完美的鬓角,胡须。 而那梳洗台前,有一副被镶了纯金相框的照片,被恭恭敬敬的放在一边,即使是在梳洗时,道格的目光也一直盯着那张照片。 “少爷,您的目光有点不对劲。”侍者提醒。 “嘿,就要觐见帝皇陛下了,你难道不兴奋?” “我没有觐见的资格,而少爷您也不止一次见过帝皇才对。” “以前是我不认识陛下,但现在,我才真正的认识他。”道格拉斯呼气:“所以,我才会这么兴奋的。” “……祝您好运,少爷。” 道格微笑,点头,像是做好了某种觉悟。 目光又落在了那纯金相框中,里面有一位精神健硕的老人,正横刀立马。老人就是帝皇,在带领帝国的军队,冲向那不可一世的精灵国度。 …… 湖下堡垒的中央处,有一名老人躺在月光之间。 老人有着与纯金相框里完全一致的容貌,只是横刀立马的霸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只有一股像是独立于极寒之地的寂寞与痛苦。 在他周围,数百把月光剑静静漂浮。 将这里映照着,就像真空而又荒芜的月面。 …… 约瑟夫仍然不敢相信,他和艾比居然真的就这样来到帝都,来到帝都的皇宫了? 而更突然的是,深宫中的帝皇,居然指名道姓的说,让约瑟夫带上笔记本去见他。 复兴雪莱家,难道就在今天?! 骑士雀跃着,握住艾比的小手,激动万分。 深宫之中,面容俊美的青年看着艾比的报告,约瑟夫的资料却早已被扔在了一边。 “是时候了。”青年握着拳头,心中翻涌着滔天的巨浪,踌躇满志。 …… 极北之地,图德王国。 中年一个人站在硕大的广场中央,表情比月面还要冰冷,环视着周围一圈,被称作守密者的精灵之间。 “你希望我们不插手?!”为首的精灵已经活了不知多长的岁月,却仍然震惊于中年那无视一切的狂妄。 中年终于有了表情,只是嘴角微微弯起,是在嘲弄精灵空度的千年岁月:“‘希望’?你们在说什么?” “这是命令,如此而已。” …… 万恩蒲洛警署的效率其实很高,根据维塔提供的特征,他们很快在一家酒馆里,找到了把自己灌得烂醉的沃芙。 并在耍酒疯的同事,被很快扔到了奥罗拉所在的警署房间中。 还没有付酒钱。 现在,她的酒劲已经在奥罗拉所讲述的,维塔在驿站里的故事中消了,她夸张的拍了拍手:“哎呀!精彩!话说小修女,你现在在干什么?” “催眠物体启发了我,”奥罗拉指了指幻术留下的笔记本:“我在想,可不可以按照这个原理,去改造下维塔的手套。这样,他就可以不用再通过穿脱半指手套来控制眷顾了,而是凭借自己的想法和思维,去自由的开启那片黑暗。” “有趣的想法,你忙你的吧。”沃芙打了个哈欠:“我头疼,先睡一会儿。” “好。” 但只过了几分钟,躺在沙发上的沃芙便开始闹腾:“哎呀呀!好无聊!小修女,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唔……有,”奥罗拉沉吟片刻,拿出了从维塔那里抄下的,上面写着帝皇加上四个抽象小人的纸条:“能解读一下这个吗?” “我康康……喔,好多种语言,碰巧我都认识……咦?” “上面写了什么?” 沃芙随手把纸条一扔:“一些疯言疯语罢了。” “到底是什么?” “上面猜,帝皇是不是有四个,还分为了什么少年,青年,中年和老年?哈,怎么可能嘛。” …… 维塔终于得出了结论,他想到了一个符合条件的国家: “罗马?”维塔有些不确定。 “对啊,罗马,”少年轻笑:“1453,精罗落泪。” “而说道罗马,它的四帝共治,真的很迷人,不是吗?” 第二百三十一章 选项 四帝共治?简直荒唐。 维塔很想大声告诉眼前的少年,快醒醒,无论怎么算,你的罗马都早亡了。而那所谓四帝共治制度的瓦解,还比罗马本身的灭亡还要早得多。 ……不,等等。 反驳的话语刚到嘴边,维塔便忽然想起了那张来自幻术的字条:“帝皇”这个单词之上,连出了四条长长的扭曲黑线。每条线的末端,就是从矮到高的四个简笔画小人。 一开始,维塔还以为这是在说帝皇精神分裂成了四份;其实现在看来也差不多,只是他连着身体,一起分成了四份而已。 而上面杂乱的笔触,现在看来,显然表明了幻术对自己这天方夜谭般的猜想十分的不确定。但,这也侧面说明了,至少在猎犬部队那边,陛下分裂成四份,其实是一件有迹可循甚至能被捕捉到些许的蛛丝马迹的事。 换句话说,这张小纸条恰恰是少年口中故事的,一个极为有力的无声证词。 而证词是当面拿出来,会更加的有效。维塔从怀里掏了掏,拿出那张已经起了褶子的字条:“陛下,我在上面的驿站里,找到了这个,给您看看。” 少年接过,面上有了一闪而过的讶异:“延罗达斯部队的?查我查的很卖力嘛。安格拉对我说过她被三个神秘人袭击了,没想到……” 他又看向维塔,眼睛中竟然充满了混杂着愉悦的嘉许:“真厉害……任何一支深入到帝国境内,都无一例外的成为了我们的噩梦。有时甚至需要放任他们达成目标作为诱饵,才能推上无数正规军把他们给堆死……可你,居然一个人就做到了?” 玛丽莲呆了呆,看向维塔的眼神一下子掺杂了许多,既有一些意味难明的骄傲,又有点炸毛。因为维塔又没和自己说他曾遇到的危险的事。 “只是运气好而已,”维塔摇了摇头,谦虚起来。 那张纸条已经的内容已经被维塔牢牢记在心间,四个黑色涂鸦小人在维塔心中愈发清晰,眼前少年的面孔居然渐渐在他心中,浮现在那最矮的涂鸦小人上。 而少年是为什么要给维塔讲罗马之类的事情的来着? 因为他想要维塔帮他杀一个人,躺在这湖底堡垒中的人。而那个人是谁,从少年引出的,关于四帝共治的话题来看,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大概率就是藏于堡垒中的另一个帝皇。 不同于眼前少年的一个帝皇。 “太棒了,我给你的委托正好需要运气不错的人,”少年舔了舔嘴唇:“所以,你会答应我的委托吗?” “……我还以为你身为帝皇,会直接命令我。” 少年却摇了摇头:“那可不行,单纯的命令可没办法发挥你的主观能动性。” “这么说,我有拒绝的权利了?”维塔挑眉。 “有。”少年看着维塔。 “那,情容我拒绝,陛下。” “唉,”少年只是轻叹一声,接着,居然郑重其事的起立:“那么,维塔先生,恭喜你,你的任务完成了。你冒着重重危险,穿越大半个帝国,将最重要的笔记本成功的运送到了这里,对此,我代表帝国,向你表示致敬。” “……只是致敬?”维塔还记得自己是为何踏上这趟旅程的,目的是更加了解这个世界,而斯蒂芬妮告诉维塔,这万恩浦洛会有他所追寻答案的线索。 可是,随着少年帝皇宣布他旅途的终结,维塔却什么也没了解到,反而,甚至连这该死世界的一点神秘面纱都没触碰到,也无怪乎维塔会不满意。 “嘿,维塔,别急嘛,你真觉得我是这么一个小气的人?让你白跑这么远,这么久?”仿佛是预料到了维塔的反应,少年有些狡黠的轻笑:“我还没说关于你奖励的事呢。” “……愿闻其详。” “你的旅途已然终结,可是,你还面临着最后一个选择,”少年张开手臂,像是要将一切拥入怀中:“完成任务后,当然得找任务的发布者‘交任务’,对吧?” “……” “可你已经猜到了,这里有两个我,”少年不理会维塔的沉默,左手抚在他自己胸前:“一个,是现在,就在你面前的这个我。” 而下一秒,他的右手又指向这深湖堡垒的深处:“另一个,就是现在还躺在那里,我叫你去杀的另一个我。” “而我们,都给你准备了不同的礼物,”少年收起双臂,背手站直:“只要你想好,无论何时,我们都将恭候。” 少年的意思是,他会给维塔充足的时间去考虑,考察;甚至可以去见见另一个帝皇,听听另一个他是怎么说的。 维塔依旧沉默,忽然想起了在岸上码头时,所遇到的大贵族道格拉斯,以及和他说过的话:“艾格曼家的人说明天有一场觐见,见的是你,还是躺在堡垒深处的那位?” “是躺在那里那位。” “你说的‘礼物’,我可不可以全都要?” “当然可以,”少年轻笑:“你可以保底拿到一份礼物。至于其他的,去偷‘我’,骗‘我’,抢‘我’,尝试说服我,都行。看你的本事了。” “……稍等一下,听您的口气,礼物好像不止有两份?” “很敏锐嘛,“少年眨了眨眼:“我说的是“我们”都给你准备了不同的礼物,所以,理所当然的有四份。” “有两位您在这深海堡垒中,那剩下两位呢?”维塔决定继续询问,情报总是不嫌少的。 “一个在帝都,一个在精灵的地盘,图德王国上。”少年十分的坦诚。 帝都?听少年所说,艾比和约瑟夫就是拿着笔记本,被送到帝都去了:“帝都离这很远,你是怎么把我的同伴送过去的?” 谁知,少年这个时候开始打起了马虎眼:“谁知道呢?或许,是我暂停了时间,扛着他们两个一步一步走过去的?” “……”看来这里是个关键,维塔暗中提醒自己,决心要多留意万恩浦洛与帝都的关系:“谢谢陛下,我暂时没有疑问了。” 少年抽了抽鼻子:“咦?看起来你们两个都不太相信?” “不信。“玛丽莲摇头,这样确实可以在“一瞬间”把艾比和约瑟夫送到千里之外的另一座城市,但堂堂帝皇会这么做?打死她都不信。 “嘿!”少年忽然抬手,打了一个响指! 维塔和玛丽莲眼前风景瞬间变换,他们居然在响指落下的一瞬间就回到了地面之上! “……您是想说您刚刚暂停了时间,把我们一起给扛上来了?”玛丽莲愣住,心道眼前的帝皇真是人如其表,万万全全的少年心性。 “当然!”少年叉腰:“我就说了,这又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对了,明天你们觐见的时候,最好找几件像样的衣服……” 维塔忽然上前,走到少年前方:“等等,陛下,送我再下去一次。” “干嘛?落东西了?” “我答应了老迪亚,还有个故事没和他讲。”维塔格外的认真。 “咦?哦……”少年轻笑:“答应我的委托,就再送你下去一次。” “……陛下,这是玩笑吗?”维塔皱紧眉头。 “当然不是,”少年摇头:“既然你不同意,那就算了。反正那个老迪亚就在堡垒里,又不会跑到哪里去。” “陛下,有一颗子弹就悬在他的面前,只是因为您的力量,才没有钻进老迪亚的眉心。” “行了行了,”少年不耐烦的挥手:“我保证老迪亚不会今天死,至于明天的事,你觐见完了再说吧。” 话音刚落,像是剪开了时间的束缚,凝固的世界忽然又变得鲜活起来。码头上熙熙攘攘,竟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而少年却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玛丽莲深吸一口气,刚刚的信息量真大,她还要努力的消化一会儿。 而维塔却是觉得心中郁郁,那个本打算讲给老迪亚的故事,居然又要继续沉淀许久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两极 岸上的湖风依旧吹拂,连同万恩浦洛上空的那些发光矿石,似乎亘古未变,可是与少年帝皇见面后,却又像是改变了许多。 湖风的吹拂也让维塔的思绪又清晰了些许,他开始分析刚才那场谈话的一切。 而遗憾的是,除了少年想告诉维塔的以外,维塔仍是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在凝固的时间下,那少年的笑容就像是遮上了一层谁也不敢触及的晦暗面纱。而如果少年那他一人将约瑟夫和艾比扛去帝都的调侃是真的,那…… 就几乎说明少年暂停时间的威能便是趋之于无限,可不是仅仅暂停时间五秒十秒那种能想出法子稍稍挣扎的程度。 所以,面对着少年,维塔几乎是拱手让出了谈话的所有主动权,没有问那所谓的“礼物”究竟是什么,没有问那笔记本究竟有什么用,没有问为何单单是把约瑟夫和艾比给直接带到帝都那里去,更没有问为何偏偏委托他去杀死躺在堡垒中的另一个帝皇。 甚至可以说,手上没有笔记本的维塔就根本没有任何与少年谈判的筹码。若不是他奇异的委托,少年就算是暂停时间一脚把维塔踹回赫里福德,维塔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要不要跟随少年的指示,参加明天的觐见,去看看另外一个帝皇,以及另一个帝皇所准备的礼物?还是就这样罢手,承认这是一趟徒劳而没有意义的旅程,就此打道回府? “噗,嘿嘿,哈哈哈……” 忽然的一阵笑声打断了维塔的思考,他回头,看见玛丽莲不好意思的在嘴边扇了扇:“呀,抱歉,我想起了好笑的事。” “有快乐而不分享可不是件好事。” “我只是在想,那个小孩儿在暂停时间时,是怎么把两个大活人给搬走的?是鬼鬼祟祟的扛着?抬着?还是干脆给他们俩当了马骑?还有我们俩刚刚呢?他会不会觉得咱俩很重?嘿,我也是骑过帝皇的人了。” “……如果我们真是骑着他上来的,那陛下还真是这世界上最快的交通工具,”维塔也咧起了嘴:“听你这么一说,我忽然感觉不虚此行了。” “还不够呀,因为陛下再快,也还上不了天。”玛丽莲对着大湖伸了伸懒腰:“从家出发时,我还想着这趟能不能坐上帝都那边的新式飞艇来着,我还只是见过呢。” “我觉得你可以控制自身,变出翅膀才对。” 玛丽莲偏头思考了一会儿:“以前还不行,但现在我感觉对自己身上的这些酸液控制的更得心应手了。要不现在试试?还可以载你一程。怎么样,想好要去哪了吗?” “我们现在应该先回警署,”维塔看了看跃跃欲试的玛丽莲:“这次就先别试着飞了,不要忘记万恩浦洛的人对眷顾着的敌意很深,我不想飞着飞着被打下来。” 玛丽莲扫兴的撇撇嘴:“好吧!” 维塔无言的注视了她一阵,几秒钟后,才抬起还被手铐和她铐在一起的手:“这个可以解开了吗?” “……哼,再等等。” “那就等一等吧,否则待会儿走在街上,怪不方便的。” “哈,刑期延长!就凭刚刚这句话,你得和我再多铐一会儿了。“她抬起手腕,奋力摇晃,把维塔给拽的东倒西歪。 …… 湖面之下。 老迪亚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只记得指着他面门的枪口火花一闪,零点一秒后,便被激起了浑身的冷汗。 然后,老迪亚惊觉,自己居然还活着,没有坠入那死亡的无尽深渊。 而他面前的乌鸦面具呆坐着,和老迪亚面面相觑。他们之间的桌上,一枚古铜色的子弹冒着袅袅的烟雾,被静静的搁置在桌上。 他们两一起望着那枚子弹,老迪亚眼中满是问号,而乌鸦面具则是又看了看他手上拿着的枪。 枪口热气汹汹,表明刚才它确实是正常的发射了。 他们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直到片刻之后,乌鸦面具忽然开口:“你还说你没有邪力?” “我真没有!” “没关系,你有没有邪力,再试一次就知道了,”乌鸦面具咬牙,又一次狠狠地扣下扳机。 可枪声过后,面前的老迪亚仍只是惊慌的捂住头,没有鲜血四溅,没有脑浆迸流。 只是桌面上平白无故又多了一发子弹。 老迪亚张口结舌,想要说些什么。而乌鸦面具只是摆了摆手:“不必多言,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 “那太好了,我跟你讲,我根本就不会什么邪……”他忽然住嘴,因为老迪亚看见乌鸦面具轻轻的把枪扔下,抽出了刀。 “不要误会,我是相信你的,真的,”乌鸦面具用刀子在他面前比划:“我只是在想,这是你自己的邪力,还是有人在保护你?用刀子呢?会不会也像这样……” “你他妈根本就是疯了!” “染上邪力的人,早晚会疯。今天只是个疯了的好日子而已。” 老迪亚闭嘴,抱紧自己的脸,只希望这神奇的力量能够从眼前的疯子的刀下保护自己。 同时,他的余光也在瞥着玻璃泡之外的黑暗湖底,他知道往上3公里,就是他熟悉的万恩浦洛,熟悉的家。从生下来到现在40多年,心中没有哪一次,对呼吸岸上那令人作呕的咸腥空气如此的渴望。 没有哪一次,如此渴望再看一次外面那惹人生厌的星星。没有哪一次,如此的渴望出去。 …… 维塔发现自己身边被女孩子包围了。 带着玛丽莲回到警署时,那里所有警员看他的目光都变得更为微妙。而实习警员杰克的看他的眼神已经不再加以掩饰,像赤裸裸的在看着一坨腐败至极的垃圾。 嗯,一定是没说服玛丽莲,让她把手铐解开的原因,才让警员们以为自己又在玩什么不得了的游戏。 误解最深的显然就是杰克,他打量了一下维塔和玛丽莲,以及连接着他们的手铐后,冷笑:“长官,真是好兴致。但,你办公室里那个真是你的同伴?明明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恳请您做个人吧。” 维塔思索片刻,知道他们找到了沃芙。于是,认真的点头:“真的是同伴,真的是太谢谢你们了。” 杰克只能牙痛似的不断吸气。 办公室中沃芙的酒显然没醒,所以维塔让她复述纸条上的内容有些艰难。不过,过滤掉她不着边际的胡言乱语后,那四等分的帝皇的面貌,也变得更清晰了些。 “少年,青年,中年,老年?有意思。” “嗝……”沃芙擦了擦嘴,吐出一串酒味的气体:“你这么认真的分析干嘛?这明明是连家都不会用的设定,垃圾,无趣……” “我们见到这其中的少年了。” “咦……哈?!“沃芙惊坐而起,从沙发上噗通滚落。 “少年陛下还说让我们明天去觐见另一个他,”维塔不理会沃芙,转向奥罗拉:“关于觐见帝皇之类,有什么意见吗?” “……让我捋一捋,”奥罗拉扶额:“我刚刚还在给你用幻术先生的眼罩,做新衣服。现在你跟我讲明天要觐见帝皇陛下?看来款式得改改了……” “给维塔做新衣服?”玛丽莲的语气酸溜溜的:“好手艺呀,能给我也做一个吗?” “当然,我们都得准备一份,看来今晚我是不能睡觉了。”奥罗拉认真的说。 …… 帝都的皇宫角落。 约瑟夫张开双臂,任由礼官在自己身上游移,测量,裁剪。一件华丽的新衣在他身上缓缓的成型。 “小姐的衣服怎么办?”约瑟夫被幸福的感情冲的晕乎乎的,下意识问。 “艾比小姐?”礼官沉吟片刻:“您不需要操心这个,一切交给我们,全都安排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约瑟夫呼气,觉得轮到自己携带笔记本,真的是个莫大的幸运。 …… 皇宫深处。 青年帝皇闭着眼睛,昂首,似乎在看现在根本看不到的星空:“还要多久?” “快了,就快了。”虚空之中,一名银发女性析出身影,缓缓接近他。 身影走到青年面前,抬手,想要触摸他的脸颊。 却被青年躲了开来:“嘿,斯蒂芬妮,不是现在。” “至少现在,我们不熟。” 斯蒂芬妮的影子触电般收回手,然后,似乎带上了一点哭腔:“是啊,现在我们还不熟。但,答应我,只是现在,好不好?” 青年沉默,直到身影消失,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第二百三十三章 话疗 万恩浦洛似乎有迷惑人对时间的感知,因为这里只有用不改变的黑色天空,没有太阳,没有月亮,只有静谧的永夜静静注视着这个环绕着大湖的都市。 但,虽然很难感受到日子的流逝,但精神的疲劳以及墙上的钟表可不会骗人。 也没法阻止诸如奥罗拉这样勤劳的肝帝继续劳作。 一边的玛丽莲已经左摇右晃的打了许久的瞌睡,因为从警署那里要来的缝纫机在奥罗拉细心而专注的操作下,正规律而持续不断的发出这“铎铎”声,成了玛丽莲耳边一首绝好的摇篮曲。 可随着奥罗拉的大功告成,她深呼一口气,满意的看了看缝纫机下,用幻术的眼罩以及维塔的“另一人的手”,再辅以酒醒了的沃芙许多看似不着边际,实则极为关键而有用的建议和指导下,两样东西便恰到好处的结合在了一起。 然后,修女的目光移向了另一边,靠着沙发浅睡的同时,还用双臂将自己的手掌紧紧夹住的维塔,似乎是不想在睡梦中不小心打开某扇连接着黑暗的门扉。 奥罗拉已经感觉到他的心态发生了某些难以捉摸的变化,既然是一个小队的,那既为了自身安全,也是身为队伍里唯一一个兼职的心理医生,她有必要时时刻刻关注这些小小的变化。 碰巧,因为自己用缝纫机演奏出的“摇篮曲”的止歇,目前看来与维塔最亲近的玛丽莲有些不爽的停止了瞌睡。她伸了个懒腰,轻轻的打了哈欠,准备换个姿势继续去睡。 却被奥罗拉给阻止了:“玛丽,有时间吗?你很久没有做过心理咨询了。” “啊呜?现在来?几点了?我睡了多久?”她每次起床都会这样迷迷糊糊的。 奥罗拉知道现在已经是凌晨3点多了,但望了望外面的天色,依旧是一片不变的黑,而迷糊的玛丽莲似乎很好骗,于是,笃定的说:“才八点,你只睡了一个小时左右。” “是这样吗?”玛丽莲舒展的身体爆出了一阵细碎而迷人的关节挤压声:“好呀,我们开始嘛……咦,奥罗拉,你有黑眼圈了。“ “我有黑眼圈才是正常的状态,”修女耸肩:“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 每次的心理测试都是一些简短的疑问,就像和维塔初见时玛丽莲照着小册子念的那样。玛丽莲觉得这些叫做测试的小把戏应该差不多,她老老实实的回答,奥罗拉替她保密,至今也没出过什么样的岔子。 所以,迷迷糊糊中,奥罗拉开始了对玛丽莲的话疗:“上次我们聊到了对生活的想法,你告诉我平平无奇的生活也不错,现在呢?最近的想法有没有什么改变?” “没有哦。” “嗯,可是上次你并没有正面回答我所谓的‘平平无奇’的生活应该是什么样的,说你还要思考一段时间,怎么样,现在有头绪了吗?” “唔,有一些了,”玛丽莲因为困倦揉着眼睛,像是梦呓般的小声诉说:“有一个永远也不会离开我的搭档,生活或者任务中都尽量相互帮扶一下。他帮我买买柴米油盐,我帮他挡挡刀子之类的,就这样平和的走下去,走很久,直到我们一起死掉……” “柴米油盐和挡刀可不是一种东西,”奥罗拉眯着眼睛看着眼前有着美丽外表,可心理年龄大概是这一伙人中最为年幼的玛丽莲:“而且,我认为刚刚你的描述可不止是搭档。” “是吗?不止是搭档的话,还有什么,医生小姐?” 奥罗拉的眼神更加显得饶有兴致:“我认为,你想要的这种关系是‘家庭’。” “医生小姐你学艺不精呀,”玛丽莲笑着摆了摆手:“这两个中间可是有很大的不同的,比如,比如……” “比如什么?” “比如家庭可不需要我帮他挡刀!” “同舟共济,风雨相随,”奥罗拉轻声念起教会祝福新人的誓词:“我觉得和挡刀子差不了多少。” 玛丽莲沉默片刻,激动的反驳却装上了愈发沉重的困倦。她只是勉力睁开眼睛,用里面的光彩表达了一瞬间的抗议,又很快的将其轻轻半阖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随你。” 那一抹抗议已经被奥罗拉捕捉到,修女轻吁了一口气,玛丽莲这对“搭档”这个概念有些病态的执着,几乎挤占了她全部的脑海,以至于其他重要的感情,诸如朋友,亲情,甚至是唾手可得的爱情等待,都被她统一概括成了扭曲的“搭档”。 并且,她目前的正牌的,无法舍弃的搭档只有维塔一个;而像自己这样的“队友”则更像临时搭伙的同路人,哪怕一同旅行了这么久,也是如此。 不过,这好歹也算是一种搭档吧,至少玛丽莲每次说背刺自己时都只是嘴上花花,还没有真的付诸过实践。 ……也有可能是维塔拦得够及时而已。 “好,那就随我,”摒弃掉一些不快的念头,奥罗拉决定专心把现在的事做完:“那么,你说的这样的搭档,最近有不顺应你心意的时候吗?” 修女几乎是在明示维塔了。 “哈,他就没让我顺心过,”困顿的玛丽莲居然瞬间清醒了些许,冷笑一声,在潜意识中思索片刻,便下意识的说:“我觉得他变得有些……极端?” “极端是什么意思?” “就……就是,有些时候根本感觉不到他有情绪的波动,就像是一个木偶,但,”她想起了维塔硬要给老迪亚讲一个故事:“有时候遇到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时,却又会有极大的热情,会……不肯罢休?” 变得极端?奥罗拉沉思片刻,就像维塔之前和自己提的一嘴,像他的门一样,不是“1”,就是“0”? 这就是邪神的眷顾对维塔的侵蚀? 奥罗拉不禁又看了一眼一边的维塔,他仍在浅睡,眉头却是深深皱起,是感受到了什么不祥的气息吗?是他在什么微小的地方,偶然开启了他人连看都看不见的,微小的门,从而闻到了里面的气息吗? ……真是难以提防,怪不得维塔连睡觉都一直保持着相同的姿势。如果他的动作再大一点,会不会让那看不见的门被撕碎,从而让里面的黑暗悄然涌出呢? 看来,自己帮他改造的手套是很有价值的了,奥罗拉把与幻术的眼罩结合起来的半指手套拿起,递给玛丽莲:“给,沃芙和我一起改造的‘另一人的手’。” 玛丽莲接过,发现原来伤痕累累的皮质手套已经完全修复,眼罩被裁成两段,像吸纳着银河的绷带,缠绕在两只手套上。 “有什么新的效果吗?”玛丽莲问。 “能让‘另一人的手’变成‘另一人的全身’。就是带上这手套后,你的搭档就不用担心会因为某个不经意的动作开启黑暗了,至少理论上是如此。” “好像没什么用,”玛丽莲眨眨眼:“黑暗对他的影响依旧,也摆脱不了……失控的命运。” “确实,但他至少带着的时候能随意变换姿势,睡个好觉了,对吗?”奥罗拉拍了拍玛丽莲的肩:“去吧,由你交给他,他会很高兴的。” “……谢谢。”玛丽莲站起,惦着脚尖,悄无声息的接近维塔。 就算还是要叫醒他,但现在让维塔能多睡那么几秒钟,也是值得的。 第二百二十四章 相似 另一人的全身?听上去可真是怪怪的。 就在刚才,维塔被从浅睡中叫醒后,便从满脸不自在的玛丽莲手上接过这像是缠绕着星空的手套,又听完了她虽在奥罗拉的暗中提示下,却仍显得有些磕磕绊绊的讲解,心中对自己的同伴们所准备的礼物已经有所了然。 简而言之,就像之前那位猎犬部队的幻术能够催眠物品一样,这陪伴了维塔许久的半指手套,也在曾属于幻术的眼罩的催眠下,被修改了“判定”。现在,维塔只要带着两只手套的任意一只,就会因为他的“全身”都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而无论怎样都不会打开黑暗了。 这是件好事,在领悟了“0与1”,并隐隐察觉到它的危险后,维塔已经感受到黑暗无可抵挡的侵蚀。并且,通过第一次用微小的线圈以及破裂的气泡开启黑暗后,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维塔总能发觉有微小到连自己都看不见的门悄悄打开。现实的世界已然不在安全,黑暗的窥伺让他连些微的安眠都做不到。 因为原先“另一人的手”覆盖的范围只有堪堪手腕以上的部分而已,而他身上可以与“开关”扯上关系的部分太多太多,哪怕诸如伸手抬腿这些日常中在正常不过的动作都会让黑暗现世,以至于维塔不得不在自己身边放一扇相框小门,利用“同一时间只能打开一个通向黑暗的入口”这一规则,来让那些无意中出现的黑暗悄然关闭。 但,有了新的手套后便不一样了,维塔又能自由的选择睡觉的姿势,甚至能从新捡起阔别已久的睡前体操,来恢复曾经良好的生活习惯。 维塔伸手,高兴的接过手套,轻轻戴上。 其上的星光开始流转,一种彻人心肺的冰寒慢慢从手套中渗入身体。而他的右手是黑曜石,身体右侧变冰冷的速度要似乎要更快一些。 冰冷很快从右侧身体一直延伸,直至侵入心脏,让那里血液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有些不舒服,而维塔看着自己的双手,觉得它散发着一股别样的气息,变得熟悉而又陌生。 然后,在三位女士的目光下,维塔深吸一口气,握拳,摆动臂膀,对着一直放在自己跟前的相框小门伸出了自己的手肘。 手肘完全超过了曾经的半指手套所包覆的范围,用这里触碰小门,黑暗会理所当然的从中显现。 而这戴上了“另一人的全身”的情况下,情况会不会有所改变呢? 维塔的手肘碰到门面,在他轻轻的呼吸中,推开。 后面不是黑暗,却是看见了玛丽莲往这里偷瞄的眼神,以及远处奥罗拉倦容之上挂着的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成功了。 偷瞄的玛丽莲的眼底一下子露出了喜悦,却被她别扭的强行压住:“哼,恭喜咯。睡觉时你不用一直正襟危坐了,我看着都难受呢。” “谢谢,”维塔认真道谢,又看向奥罗拉和沃芙:“也谢谢你们。” 沃芙仍然躺在地上,微微眯着眼睛。发觉自己的设计没问题,喉咙里满意的哼了几声,翻身继续呼呼大睡。而维塔活动着戴上了新手套的手,习惯性的望向窗外:“现在几点了?我们明天还要觐见来着。” “才8点,”玛丽莲复述了一遍奥罗拉的谎言:“但我好困……修女小姐,这时间,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是骗你的,现在其实凌晨3点了。”奥罗拉摸了摸玛丽莲的头发,爽快的点头。 玛丽莲的眼底一下子闪过一丝愤怒,却被无可抵挡的困倦淹没。随着奥罗拉抚摸猫咪般的手法,居然头一歪,干净利落的进入了梦想。 奥罗拉的手悄然收回:“到时间就会困成这样,像个小孩子。有时候我居然觉得玛丽可以当艾比的妹妹,真是不可思议……” “雪烟大概是有小孩的性格,但又有做针线活这样老人的爱好。不过,她困大概不是因为这个问题,而是你睡眠时间太短了。”维塔耸肩,从旁边的沙发上给玛丽莲拽了条毛毯:“说起艾比,她被约瑟夫带去帝都了,你不担心吗?” “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奥罗拉干脆承认:“但,有约瑟夫在她身边。而我兼职心理医生这段时间,可早发现骑士先生重视艾比甚于一切,保护她这件事,我做的大概不会有骑士这么好。” “我还以为你会怪我,没打听清楚艾比是怎么被带去帝都的。”维塔已经和奥罗拉讲过在湖底的遭遇:“当时少年陛下凝固了时间,我甚至生不起反抗的心思。” “……我理解,也有些生气,但我也没有其他选择,”奥罗拉耸肩:“也许我见到陛下时会比你还要不堪,而且,我也记得如果没有你们,我也只会是警署的通缉犯。别说是找到如何从这里瞬间移动到帝都的方法,甚至连平常的生活都会寸步难行。” “谢谢你的理解。” “应该的,“奥罗拉微笑:“比起这个,不如想想我们明天的觐见,陛下是怎么安排的?” “那叫道格拉斯的贵族说会有车来接。” “嘿,都是听说,你好像什么也不知道。这么消极,好像不是你的风格。” “……确实。” “我听说你相比之前变得更加极端了,而消极也是极端的一种。还听说你非要给萍水相逢的水手讲一个故事?” “……我非做不可。” “伙计,心理的大幅改变已经说明了问题,”奥罗拉的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安:“我在教会读过很多有关的文献,这就是眷顾着这是失控的征兆之一,你必须克……” “我只能尽力。”维塔甚至没让奥罗拉说完,便粗暴的打断了她的劝诫。 “……”奥罗拉沉默,眼前的男人居然已经不屑于掩饰他的变化,一般而言,这样发生极大失控倾向的眷顾者若是在赫里福德那样正常的城市中,必定会勒令24小时携带炮弹信标,每天定时接受幻术魔法的干预,必要时,还会被送到远离城外的疗养院中…… 那个有护工的疗养院中。 咦?等等?奥罗拉思维一下子有些发散,赫里福德疗养院她是了解的,接收过许多濒临失控的眷顾者。但走出来的人总是比送进去的人要少得多,一开始奥罗拉还以为是彻底失控的眷顾者被送到了别处,而从来没有在意过。 可是现在,维塔,他的同伴也有了这方面的征兆,奥罗拉才忽然发觉其中的不同寻常,因为疗养院中驻扎着护工这样的伟大存在,而护工是喜欢吃人脑子的…… 会不会,那些失控的眷顾者其实并没有被妥善安排,而是被护工给一个个撬掉了脑子,全部吃掉了? 可是,为什么吃的是眷顾者?说句不好听的,想吃人,赫里福德的工业区有的是吃了也没有丝毫风险的黑户,根本不需要这么大张旗鼓…… 难道,眷顾者这种被邪神青睐的人本身就是特殊的,而失控的他们更加接近邪神,所以对于护工这样的群体来说,也更加的可口吗? 奥罗拉忽然陷入了巨大的不安,她开始怀疑,怀疑艾比在不经意间就随着约瑟夫一起被带到了帝都,会不会也是安排好的? 而艾比,她也许是这世间最脆弱的伟大存在,可即便如此,她也必定比普通的失控者,要特殊的多,也可能要可口的多? 是帝皇想把她喂给什么东西?还是说……帝都的帝皇想要亲自享用小小的艾比? 奥罗拉捂住了嘴,仿佛感受到了痛苦的反胃,却只能深吸一口气,强行平复下因为猜测而翻腾至极的情绪。 然后,抬头,忽然一把扯住维塔的领口:“明天如果真有觐见,你必须带我去,休想撇下我。” “好。”维塔回答的很干脆。 奥罗拉这才低下眼睛,放开了扯住维塔的手。 维塔揉了揉脖子:“你和雪烟或许有些地方很像。” 奥罗拉心烦意乱,只是咬了咬牙:“什么?” “有很多,比如你们一样会突然的生气,”维塔耸肩,坐下,靠在沙发上:“我大概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惊慌是这世界上最没有意义的事。我们明天先暂且等待,实在不行,就再潜一次水。湖下堡垒就在那里,不会消失的。” “……谢谢,明明我才是这里的兼职心理医生,居然反过来被你开导了。” “我也许很擅长开导人,”他轻笑:“而且,我也确定雪烟也说过类似的话。” “……能给我讲讲吗?” 维塔点头,迷上说故事的他缓缓的将他和玛丽莲在工业区的所见所闻,以及那“黑暗中的星星”,静静说出。 而万恩浦洛上空的矿石还在闪烁,他们也是“星星”。 也是这个夜晚最忠实的听众之一。 第二百二十五章 怪物 照理来说,今天的觐见已经在之前得到了少年以及那位大贵族道格拉斯的双重确认,理应不会有任何差错。 但,随着墙上古铜色钟表的时针几乎要走完四分之三圈,终年笼罩在黑夜下的城市又经过了并不容易令人察觉的一天。几乎临近下午五点半,一天当中最为黄金的工作时间已然结束了许久。 维塔他们仍坐在办公室中,商议完了许许多多的情况和对策,又打了许多把牌局,一个担忧也越来越在几个人内心当中萦绕、盘旋: 帝皇是不是鸽了? 沃芙胡乱丢出一张牌,斜眼看向维塔:“小黑门,没想到你也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说是觐见,没搞清时间地点,以及前往的方式,就像从没摸过女孩子手的男人一样,女孩轻飘飘却根本没往心里去的一句‘下次见面’,就能让你期待许久许久?” “少年帝皇没有说,我也不敢问,”玛丽莲见维塔没有回应的想法,只能自己去帮腔:“在凝固的时间里,我们的所有提问都是陛下有意诱导的,聊了许多,但就是不包括这次觐见的方式与方法。” “哎,”沃芙喉咙里哼了几声:“如果觐见其实已经结束了,我们是因为待在警署里,让躺在湖底堡垒中的那个陛下根本找不到,该怎么办?” “不会的,”忽然出声的是维塔:“我认为我们等对了,因为觐见应该刚要开始。” 大家停下了手中的牌局,一齐看向语气中有些信誓旦旦的维塔。 维塔的双手握了握,手套上的星光缓缓流转。他偏头,耳朵朝向窗户的位置:“不觉得今天很安静吗?街道上也没有居民或者叫卖的商贩之类的人,和往日的差别真大。而警署里反而很热闹,却都是些老面孔,就像所有人都被勒令禁足了一样。” “呀……”沃芙点头:“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起一件事,”维塔静静的看向这件豪华办公室的门,黑色的眼眸仿佛是要洞穿那里的墙壁:“想起我刚来警署的时候,他们说这里的主力几乎都派出去了。并且来这两天,也一直没人告诉我这些被派出去的力量究竟是在做些什么事情。” 玛丽莲无声的站起,张嘴咬下自己的一根手指,眼睛同样冷冷的看向那一面墙壁.奥罗拉把牌扔下,抓进时间抿了一口茶。 沃芙眨了眨眼,忽然弹起,一轱辘的钻进桌子底下:“噫!外面有埋伏?!” “不一定,”维塔轻笑,脱下手套,另一只手则是抽出了枪:“说不定是陛下派来迎接我们的人呢。” “你的阿曼达之指还没好?!” “很遗憾,还没有。我还指望你帮我修修呢。” 沃芙在桌下探头,大声嚷嚷:“这是你的邪物!我又做不到!” 却在下一秒马上缩回了头。 办公室本被反锁的门无声的开了。 …… 帝都之中。 约瑟夫经过了礼官一天的训练,打扮,往脸上铺了近乎几厘米厚的白粉,微卷的头发都被洗的香喷喷的,油光水滑。 打粉似乎是为了掩盖他脸上平日里被遮掩在面具下的细密伤痕,而艾比脸上的伤疤要比约瑟夫严重的多得多,曾在熔炉那边被整个炸开的面部迄今都显现着肌肉组织的猩红,如果不戴沃芙给她做的黑框眼镜,便根本无法遮掩。小艾比像是个怎么打理都无法清洗干净的布娃娃,以至于礼官最后不得不放弃,往她脸上铺了些金粉便草草了事。 骑士早已发现这次觐见,艾比受重视的程度比他要高。但,没有将一个家族的骑士从她的主人身边剥开的道理,所以约瑟夫依然得以侍立在艾比身边。 礼官似乎经过千百次打磨的完美声线在约瑟夫耳边响起:“先生,是时候了,陛下想要见你们。” 约瑟夫点头,目光移向艾比,伸手,与她四目相对:“小姐,我们走?” 艾比无声站起,繁复而华丽的礼服,以及点缀着各种闪亮名品的裙子可以夺走任何人的目光,从而让人忽视掉她脸上根本遮掩不住的疤痕。 她将手搭在了约瑟夫掌心。 约瑟夫觉得他即将引领艾比推开一扇名为“雪莱家”的光耀之门,他可以按照自己的使命做一位贵族的骑士,艾比也能真正成为一名能行走在阳光下的贵族,堂堂正正,尊贵无比,行走在云端,就像她命中注定的那样。 艾比却什么也没想,只是觉得缠绕在周身的脐带很不安分。 脐带上的眼睛轱辘转动,像是闻到了什么东西,好像是泪水与痛苦。构成她身体的是来自世界各地的黑户与劳工,竟与这里的土地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这里是帝都,而皇宫是帝都的心脏。 她发现这里的每寸土地都缓流淌着悲鸣与血汗。 这让艾比很烦恼。她的身体理解,清楚,甚至隐隐想要融入这地上的肮脏,可记忆又无法磨灭之前在大森林中熔炉上体会过的,那端坐云端,俯视众生的快感,让艾比觉得有些割裂,有些痛苦。 如果奥罗拉老师在就好了,或许这样的烦恼有能被解答的空间? 而这还有能够商议的人吗?约瑟夫? 不行,艾比小小的摇了摇头,约瑟夫给出的答案一定是“云端”,根本不需要期待。 对了,不是还有一个人的意见可以参考吗?那个他们此行的终点,即将相见的人:艾比想起了她的父亲讲过的故事,那位陛下一直在向前,从未犯过错,而这样的问题或许陛下会有不错的答案? 不知为何,身上的脐带开始在她脑海中发出更为惨烈的嘶吼。 她跟着约瑟夫踏进了纯白的皇宫。 似乎因为没有夕阳的光照,周围骤然变暗了些许,她踏入了磅礴的阴影,而满心期待着疑问可以被解答。 …… 青年的帝皇站在皇宫中央。 他没有小指的右手拿着那维塔他们历经千辛万苦才送来的笔记本,侧耳倾听,似乎是在听取各个时空的下属发来的报道。 笔记本本身就在不断凝聚,萃取着过去、现在与未来的知识:“关键的数据收集到了?哈,有趣,真是有趣。送笔记本去周游世界果然是对的。” 斯蒂芬妮的暗影悄然出现,她贴着青年的耳朵,轻轻询问:“陛下?就是现在?可是通天塔那边还没准备好……” “没关系,今夜真好合适。”青年仰头,皇宫的中央是一处庭院,从这里能看到天空。 夕阳即将落下,远处的天边,那些永无安宁的星星又撕开了天幕,就像某些庞然大物趁着太阳不在,又一次投来了窥伺的目光。 而青年脚下,这个名为帝都的怪物不甘示弱,它每时,每分,每秒、都在吞噬着数以百计的生命,它的地下腐烂着一具又一具尸体、地面上暗藏着无数诡异的邪异、邪异在吃人,帝都的每一寸都在吃人。黑户与贫民已经是接近本能的麻木,在极度压榨和邪异窥伺下小心的保管着他们根本不值钱的,甚至是有些脏兮兮的生命。可是,在他们麻木的生活直至逝去时,眼中一定一直映照着帝都某处高耸入云的人造奇观。 奇观之上,那里的人却在寻欢作乐,醉生梦死。这里是帝都,是世间头号帝国的中央,是财富汇集的地方。肉体的极端快感甚至已经无法满足这些上层人寻欢作乐的要求。他们饥渴,他们渴求,却根本不知道在渴求着什么东西。 这些激烈至极的矛盾在碰撞着,理所当然的吸引着某些神灵。 神灵向这片炼狱投下注视,这里的人因为极乐或痛苦或麻木经历着或生或死。 可是帝皇,却只是凝视着根本没人关心的天空。 他看着太阳,月亮和星星,看着祂们在自顾自的闪烁,运行。 太阳,月亮和星星却没在看他。 最大的轻蔑便是无视。 帝皇努力了这么久,却依然没有换来这片天空的回眸。 第二百三十六章 谐音 维塔所在办公室的门悄然打开了一个小缝,可是并没有人往里面冲。只是就这样半开着,像是在等待猎物主动踏足的蹩脚陷阱。 而因为维塔的阿曼达之指仍未恢复的缘故,他刚才只能粗略判断出门外有人,但在门已经半开的现在,外面的空间便像是一个黑幕,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否有陷阱,埋伏着什么样的武器装备…… 咦?等等?说到底,为什么门后的人要主动的将门推开?这不是根本就毫无意义的举动吗?除了让屋内的人警觉以外,还有什么作用? ……确实有一个作用。 转瞬之间,维塔大致上明白了门外的敌人会是谁,也知道了他们为什么要事先推开门: 因为这个动作大概率就是在防备自己的眷顾!而门外的人,也八成就是在湖底下遇到过的那群乌鸦面具! 他们和维塔打过一个照面,其中有乌鸦面具看到过自己掏出相框小门的动作,而那个小门也早就被乌鸦面具缴获了。 反过来推测,自己的眷顾和“开门关门”有关这件事或许已经暴露,他们推开门,就是因为自己若是想要冲过去,将被打开的门重新拉上的话,便势必会浪费一秒钟的时间。 就这一秒钟,也许就会有无数的弹药招呼到自己的身上。 乌鸦面具们的评级在维塔心中开始暗暗升高,仅凭这一点点信息就推测出了这么多东西。可惜这些情报十分的不完全,乌鸦面具根本不知道黑暗可以涌出并直接把他们全部吃掉,也不知道仅凭泡泡和线圈之类的东西,维塔便能开启黑暗。 但把他们全部干掉除了再给黑暗在投喂一点食物外毫无意义,维塔现在需要的是情报,关于现状的情报、水下堡垒的情报。如果运气不错的话,可能还会有关于那觐见的情报。 所以,维塔想要抓活的。尽管这必定会遭遇难受的枪林弹雨。 碰巧,房间中就有一位维塔的伙伴,根本不惧常规的刀枪剑戟的伤害: 玛丽莲。 他朝玛丽莲使了个眼色,玛丽莲撇嘴,甩掉鞋子,站起,一步一步往门口走去。赤足足底的酸液经过精巧的控制,在松软的地毯上轻轻移动,竟近乎无声。 然后,她的手贴在了门面上,有些微的震动传来,说明有人在门的另一面附耳倾听。 附耳倾听的人很快失去了耐心,玛丽莲瞥见门缝后传来了镜面的反光,似乎有人想通过镜子来观察房间内部的情况。 不再迟疑,放在门面上的手微微发力。 便崩飞了门面和其所连接的一部分墙壁。 门后的人显然是猝不及防,玛丽莲昂然走出,竟过了数秒,才开始响起阵阵枪声。 而后,是种种诸如闪光弹的轰鸣和催泪烟雾的弥漫。门外的人似乎为了强攻房间做了许多准备,但此时只是仓促击发,并绝大多数都打在了根本不惧怕这些东西的玛丽莲身上。 又过了几分钟,门外乒乒乓乓的声音渐歇。维塔起身,从少了门的办公室中探头。 果然,四周横七竖八的倒着种种被打断的枪械,以及六七位乌鸦面具,玛丽莲坐在其中一位身上,有些嫌弃的在鼻尖挥手。毕竟催泪弹的味道实在是不好闻。 然后,她边扇着这根本就挥之不去的催泪弹味道,一边将被她坐着的人脸上的乌鸦面具揭下。 居然是个熟人,那个在湖底的潜艇中与他们相处的最久的乌鸦面具。 这个熟人即便被残留测催泪弹烟雾呛到,也依旧是那么的轻佻。玛丽莲捏着鼻子,瓮声瓮气的说:“哟,这不是布鲁西吗,一天不见,我们怎么就反目成仇了?” “小姐,你们本来就应当是我们的囚犯,”布鲁西苦笑:“而且,你的邪力不应该是变成能在水下生活的某种动物吗?怎么会……” 怎么会几乎是一个照面就放倒了他们所有,布鲁西没把这句话说出口,毕竟有些没面子。 玛丽莲根本没有搭腔,只是用手背往布鲁西脸上狠狠一拍:“少废话,回答我们的问题就行。”又看向维塔,撇嘴,示意他可以开始问了。 真是方便,维塔感叹,蹲到布鲁西面前:“第一个问题,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你的邪力在城市中简直比最亮的探照灯还要耀眼,找到你可太简单了。”布鲁西干脆的回答,毫无犹豫,似乎根本没有考虑他自身的立场。 “我更习惯称呼这种力量为‘眷顾’”,维塔看着布鲁西的眼睛:“第二个问题,为什么是现在来抓我们?我的眷顾在之前出于某些原因,有可能时常都在开启状态。你们应该早就知道我的位置才对。” “‘眷顾’?嘿,”布鲁西苦笑:“我们也没办法,本来抓你这种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忽然消失的敌人不应该这么仓促,但,上司下死了命令,我也没办法啊,事实上,我们也是半小时前才忽然得到的命令。” “上司是谁?命令又是什么?” “嘿,伙计,这是两个问题……” 玛丽莲无言的又在布鲁西脸上拍了一下,这次她用了些许力道。而布鲁西只感觉脑袋一空,脸不由自主的便转向了另一边,甚至颈椎都发出了令人不安的“咔嚓”声。 他只能赶紧暂且收起轻佻,赶紧交代:“命令就是3小时内抓捕所有已经暴露的邪力拥有者,不计代价。” 看来就是这短短的一天下午之内发生了什么变故,而万恩浦洛城内莫名的肃杀可能就是另一半警署的力量和所有乌鸦面具们忽然开始超负荷工作的原因吧。 嘿,看来警署的人还挺给面子,又或是万恩浦洛没有出现过什么危害性过大的眷顾着,他们还没有学会直接用大炮之类的东西把办公室整个轰掉的方法。 “你还没回答上司是谁。”玛丽莲出声提醒。 “我只远远的见过一次,他总是躺在一片发着白光的房间里,好像是个很和气的老人……” 不用说了,布鲁西的上司百分之一百是那个躺在堡垒中的另一个帝皇,而这被玛丽莲坐着的人显然没意识到他透露了多少情报,比如白光,比如老人。 看来这就是老年帝皇安排的“觐见”了?等等,光是抓捕,这算得上哪门子的觐见…… 忽然,坐在布鲁西身上的玛丽莲打断了维塔的思考:“黑门,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维塔沉默片刻,忽然将头地下,用耳朵贴紧了地面,倾听:“震动?” 对,是地面在震动。 而此时,房间内的沃芙忽然叽叽喳喳的叫了起来:“哇哇哇!你们快过来看看!那是什么?!” 维塔和玛丽莲对视一眼,一齐起身,而玛丽莲顺便再布鲁西脖子上踹了一脚,把他踢晕,便一齐跟进了办公室中。 维塔看向沃芙,发现她的手指正有些发抖的指向窗外。 指尖那头,就是被这座都市环绕着的大湖。 现在,大湖之中仿佛沉溺了千百万的萤火虫,从湖中内部发出的,像是月亮和星星柔软的光在湖中起起伏伏,被不明的涟漪扰的纷乱。 而后,涟漪的震动愈发明显,就和维塔刚乘着泡泡来到这座都市一样,似乎又将是一场鱼群的喷泉,以及万恩浦洛丰收的盛宴。 这次,喷泉好像要带来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很快,湖中的星光似乎愈发密集,有庞然大物般的黑影将要接近湖面,并掀起一阵海啸。 但刹那间,一切的时空仿佛再次凝固。维塔偏头,发现不知何时,迎着湖面发出的星光,有一名少年已经靠在了窗沿,站在了维塔身边。 维塔看着少年:“现在我有些理解无处不在是什么意思了。” 少年没有答话,只是看着湖面,忽然问道:“想喝一杯吗?” “现在?” “万恩浦洛的酒很棒,”帝皇真的掏出一个玻璃瓶,递给维塔:“说起来,这么久了,你还没发现万恩浦洛是什么意思?” …… 万恩浦洛上方沙漠的驿站。 白天带来的炽热在飞速消散,而安格拉坐立不安,面前摆着一根长长的羽毛。 忽然,她心思微动,发觉自己身边不知何时坐了一个老人。 安格拉怯怯的眨眼,有些不确定的出声:“爸爸?” 老人看着安格拉,抬起他遍布皱纹,却缺了小指的右手,抚摸她的脑袋:“安格拉,你知道你的名字有什么含义吗?” “……不知道。” “在我来的地方,你的名字就是‘天使’的意思,”老人讲安格拉抱在膝盖上,眼睛看向了天空:“孩子,你是我的天使。” 安格拉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有些湿润,她擦了擦眼角:“是的,爸爸,我知道应该怎么做。” “不急,就陪我再多看看天空吧。” 安格拉会意,抬手,驿站上的天花板无声开启。 之后,安格拉也会像开启天花板一样,将自己的身体缓缓分解,张开,散布到整个沙丘中,直至意识消散,融化,去遮挡某些存在的视线,来达成她来到这里就就一直铭记着的目标。 换言之,她就要死了。 而抱着他的老人完全明白这一点。 但老人没有出声,甚至没有一点惋惜。 “你是我的天使。” 但不是我唯一的天使。 只是安格拉心中的已经被满足充溢,上次坐在爸爸的怀中,已经是多久了? ……好像从来没有过。 “你是我的爸爸。” “也是唯一的爸爸。” …… “什么意思?”维塔接过玻璃杯,打开,和少年碰杯,饮下。 真是甘冽而又酣畅。 少年举起杯子,借着湖中的光芒观察里面清亮的液体,咧嘴:“万恩浦洛,万恩浦洛……酒的英语是什么来着?” “我连汉语都快忘……”维塔愣住,忽然失笑:“是这样吗?真是无聊的谐音。” 万恩浦洛,万恩浦洛,怪不得维塔一直觉得这座城市的名字很是拗口,原来它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语言。 万恩浦洛,不就是“winepool“……吗。 再翻译成汉语,又用小学生般的水平转译出来,就是“酒泉”。 而酒泉,是前世维塔的故乡,那个一直向天空迈进的最前线阵地,是卫星和火箭的发射中心。 那湖里的庞然巨物,不知怎的,维塔觉得那就是一处通天之塔。 第二百三十七章 引诱 少年的尴尬仅持续了一瞬,他马上抹了一把脸,脸上有些不安的表情便如春雪般融去,并在转瞬间挂上了一股奇异的冷酷。 只是这股冷酷出现在少年明显还十分稚嫩的脸上,显得有些小小的滑稽。 又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维塔在这又被选择性凝固的时间中,对毛骨悚然的感受要更加强烈一些。所以,他选择憋住笑,轻轻将透明的酒杯搁在窗边:“那么,陛下,您这次出来是有什么新的命令吗?” “也没什么,”少年眨了眨眼睛:“只是看见成了老头子的那个我和安格拉聊天正欢,就也想找人聊聊天罢了。” “……安格拉不是在万恩浦洛上方的沙丘上吗?我以为另一位您只能乖乖躺在湖底的堡垒里才对。“ “你猜对了,”少年嘉许的拍了拍维塔的肩:“成为老头子的那个我确实只能躺在里面,整体晒晒月光浴,冷的瑟瑟发抖,但,只要停住时间,就还能放松一小会儿。所以老头子的我也依然是无处不在。” “所以,您要我去干掉依然无处不在的另一个您?” “嗨,有点信心嘛,我相信你能办到的,”少年咧嘴,忽然看向外面的湖面:“对了,待会儿动静可能会有点大,你得找个地方躲上那么几分钟。” “有什么建议吗?” “地势要高,不然会变得湿哒哒的……” 少年的尾音还没有消失,维塔忽然发觉周遭变得嘈杂。 确实变得很嘈杂,这是因为时间的静止解除后,之前消失的声音又瞬间回来,冲垮了那只有少年和维塔的活动才创造出的静谧。 维塔听取了少年的建议,转身,一把将桌下偷懒的沃芙揪出,同时拉上奥罗拉的手,并对身边的玛丽莲低声道:“跟我走!” 玛丽莲张了张嘴,发现这三个人即将跑远,不再犹豫,她三步两步便追上了几人的步伐。 维塔此时正好冲到房间的门口,他将门关上,又打开,将其连上黑暗。然后,开门的手已经空出,又往后伸了一下。 果然摸到了玛丽莲递来的手心。 已经无需交代,三位姑娘自觉的闭眼堵耳,与维塔一起进入这每次都会让她们十分难受的黑暗之中。 并在躁动异常的黑暗里度过了十几秒,一路奔跑,最终随着维塔一脚踹开那连接着这栋建筑物屋顶的某扇门时,而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不对,万恩蒲洛并没有天与日,维塔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恍惚间,发觉周围的亮度有些不同寻常。 并感觉到迎面有咸腥的雨滴刺在了脸上。这简直是一场瓢泼大雨,维塔被密集的水滴打得迷了眼睛,一时间甚至有些无法睁开。 ……又是不对,万恩蒲洛是个位于地下的城市,怎么可能下雨? 只有初至万恩蒲洛时,湖心之中莫名涌出的高高喷泉,才会给这带来一场并不能解渴的甘霖。 但那只会是几点雨滴,而不会是这种让人睁不开眼睛的雨幕。 维塔和三位女士一同俯身,他抬起义手挡在眼前,却还是无法看见大湖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玛丽莲已经适应了这咸水的扑脸,她楞楞的沉默片刻,抬起双手,其上肌肉变换,竟然给奥罗拉和维塔做了两幅临时的挡雨板。 他们终于看清了这遁入黑暗的短短十几秒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湖中突出了一座塔。 塔尖几乎要刺破万恩蒲洛天幕的通天之塔。 漆黑的塔身上,宛如星星的白光刺破雨幕,像是萤火虫的巢,又像是捂着将熄太阳的炭堆。 而这瓢泼刺人的雨幕,便是大湖中的水被这巨塔瞬间推出的失控怒潮。 奥罗拉一下子捂住了嘴,因为她想通了一件事: 那就是警署的这座建筑物离湖边很远,可就算在这里也会感觉道被巨塔抛掷出的水滴分外刺人。 那么,岸边上的居民呢?码头上的人呢? 她想开口询问,可这里并没有能解答的人。 只是,她恍惚间觉得维塔身边出现了一个少年。 雨水扑在少年脸上,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有些分不清那里面是否夹杂了泪水 不对,更多的像是汗水。 有些反常,少年有些气喘吁吁,却是满脸的得意。 维塔偏头,不解:“你为什么会开心?” “因为我救下了每一个人。”少年开心的说。 “……怎么救的?” “像把你们搬上岸来一样,暂停时间,一个一个搬到安全的地方呗。”少年有些雀跃,像完成了一个硕大的工程,迫不及待的找人炫耀:“我跟你讲,搬人的时候就像是看电影一样,一帧帧的,每个人都不一样……” “你搬了多久?” “这次还好,几个月吧。” “我以为你身为帝皇,不会做这些粗活累活。” “我也不想啊,”少年摇头,脸上的神情却显得格外认真:“但,你也说了,我是帝皇,而他们都是我的子民。” “但,塔里的那个老去的我已经完全忘了这一点,甚至另外两个我都快忘了这一点,”少年咬牙,似乎想起了帝国上下无数人所经历的苦难:“所以,帮我杀了他,拜托了。” “另外两个即将忘了这一点的你呢?” “嗨,我又没疯。你根本无法办到的事,我为什么要开口拜托你?”少年轻笑:“嘿,准备好了吗?为你准备的觐见,就要开始了。” “您是想让我们去到塔那边?” “你也可以回头就走,我绝不拦你。” …… “小姑娘,你真是问了我一个有趣的难题。”青年帝皇看着艾比,有些为难的抓了抓头。 而此时的约瑟夫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没想艾比居然会如此放肆,在见到青年时,便劈头盖脸的问了那么一个什么“云端”和“底部”的,令人听不懂的问题。 也没想到眼前的青年居然真的是帝皇。 更没想到陛下居然会如此的和善。 甚至绝未想到这个时间段的觐见似乎为了他们专门准备的。 礼官惊诧,几乎要夺步而上,却被青年挥手制住。 他摸了摸艾比的头,认真思考片刻:“小小姐,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 而就当艾比脸上刚刚闪过一丝失望时,青年的话锋忽然一转:“因为,我确信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云端。” “……咦?”艾比难得的疑惑了一声。 “小小姐,我大概知道你说的云端是什么……附身于那森林中的熔炉之上,以此俯视林中众生。切,那算什么,太低端了,”青年轻笑:“这次我要带你去看的,是那种刺破云端,直达天际的高……” “陛下!”约瑟夫再也忍不住,出声打断:“您是说……您要带艾比去什么地方吗?” 青年犹豫了一会儿,忽然间似乎开始说起不相干的话题:“约瑟夫,知道我的座右铭吗?” “嗯?什么?不……不知道……” 青年转身,觐见的地方是他的私人书房,他的身前,是四副眉宇间有些相似的画像:少年,青年,中年,老年。 而青年帝皇继续,眼睛扫过每一幅画像:“绝不自视高明、绝不故步自封、绝不盲听从信,永远锐意进取,这就是我一直努力至今的力量。” 约瑟夫磕磕巴巴,显然没有理解青年为什么岔开话题:“嗯,这真是好……嗯……” “所以,对不起了,骑士,”青年看着约瑟夫的眼睛:“你做的很好。” 骑士张大了眼睛。 而这双眼睛,却在下一瞬间,出现在了青年手上! 约瑟夫甚至没来及喊出声,礼官却如鬼魅般欺身,直接堵住了骑士的嘴! 并将他马上拖远。 艾比看着这一切,却没有提出丝毫质疑。 只是她身上脐带鼓动,上面腥黄的眼球咕噜噜的,注视着骑士被渐渐拖远。 第二百三十八章 恶人 艾比曾给自己的定位是一件工具。 而工具不能有感情,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他人。 但,她也不是个死脑筋,又或是个感觉不到自己内心想法的真正死人。 所以,她十分清楚自己最近涌现出的种种想法,甚至刚才主动开口向青年提问,都是在对于这个定位的背叛。 而随着约瑟夫眼睛被青年夺走、捏碎,被迅速拖走,而她却选择无动于衷时,艾比忽然间想通了一个问题: 原来,奥罗拉老师说的对,自己可不是什么工具; 而是仗着一副人畜无害的小女孩模样,几乎骗过了所有人,让他们以为自己不谙世事;靠着劳工们的尸体组成的肉身,成功拴住了奥罗拉;靠着艾比家最后的继承人的身份,将约瑟夫这位骑士给死死牵住; 是一个让所有人几乎都在为自己费心费力,而自己却分文也不需付出的,只去食髓知味般思考那身处云端的快感的,一个自私至于极端的; 大恶人。 嘿,太好了,艾比悄悄的舔了舔嘴唇,为自己第一次真正发现自己到底是谁而有些雀跃。那“工具”的壳已经悄然破开,现在,这层壳甚至能被她主动利用,去伪装自己丑陋的,像是缝合怪一般扭曲而令人作呕的内心了。 不,自己本来就是个缝合怪。 那么,眼前这位陛下,这位正在带着自己从穿越一道又一道华丽门廊,深入宏伟宫殿的陛下,究竟要利用自己这个“工具”做些什么呢? 陛下说的“冲破天际”,会是真的吗? 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她渴望被这样利用,渴望去畅享比在与大森林中的熔炉融合时,所感受到的千百倍的快感。 指不定是谁利用谁呢。 …… 青年只是在艾比身前絮絮叨叨: “你们送来笔记本,可是帮大忙了。小小姐,你应该知道吧?笔记本是一个不断收集着现在、过去与未来的知识载体,我安排它周游各地,就是为了收集各地富集程度不同的知识,与这个世界每个地方都不同的‘数据’。” “但我又不能亲自去做,先不说停滞的时间下收集到的数据有没有意义,像我这样的,做什么都有人、有东西盯着,精灵啊政敌啊天外的存在之类,只能把事情委派给你们这样当时还并不是很受这世界瞩目的人去做,”青年叹气:“而把事情交出去,就难免会有纰漏。就像你们在大森林附近遇到的天地倒悬,我至今也不知道原因究竟是什么……” 艾比仍然保持着一脸的淡漠,身体却逐渐兴奋,兴奋到不可抑制的颤抖,青年的话语显然是对那“冲破天外”的铺垫,铺垫的越多,那就越真实。 而不知不觉间,青年已经带着艾比七拐八拐,华丽的回廊已经不见了,粗重的蒸汽管道越来越多,有时甚至占据了他们行走通道的大半;管道之上,是裸露在外的铜丝,明亮的电弧偶尔从铜丝中不甘的剥出,却会在下一瞬间又被重新拉进线路;而管道所被固定在的地方也不是墙面,艾比微微侧目,终于发觉这些墙面似乎是在缓慢转动着的黄铜齿轮,齿轮背后连接着数以亿计听起像是鼠啮的咔嚓声,是无可计数的小小零件在看不见的地方精确运行着。 艾比忽然有一个联想,想到他们根本不像是行走于宫殿中,而是某个巨型机械的体内。 确切一点,这宫殿深处好像就是一台极巨型的“差分机”,那种帝国科技的最高杰作,与赫里福德大学中的那台有着异曲同工,只是规模和精细程度都不是一个量级的计算机械。 这种程度机械的运行需要的人力也是惊人的。 不知何时开始,有源源不断的人开始出现在青年周围,他们都穿着或是被黄铜润滑的油污沾染的白色大褂,每个人手上都拿着厚厚的报告,却只是有序的列队,每个人在青年的身边驻足一瞬后,便马上步履匆匆的离去。 而艾比那属于伟大存在的感知,发觉了时间的流动似乎有些不协调。 或许,是每个研究员走过来时,都被帝皇单独拉进了暂停的时间中,进行了一番冗长的报告,又或是激烈的探讨吗? 可即便这样,青年仍在和自己絮絮叨叨,尽管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一想到他在自己看不见的时间中可能经历了许久后,也就能理解这个现象了。 “说起来,”青年忽然回头,看着艾比在黄铜倒影下偏向金色的眼睛,指了指周围的研究员:“你知道这些叔叔阿姨是做什么的吗?” 我早猜到了,艾比心想,却未有任何举动,就这样用她招牌的古井般的眼神看着青年。 什么也不说,假装没感情,假装是工具。 青年撇嘴,有些没趣,却在接下来暂停时间的讨论和报告中完全忘记了这段插曲,在艾比眼中,他只是直接转身,然后开始了一段新的话题。 直到艾比跟随着青年来到了这巨型差分机终于的一处空腔。 艾比的瞳孔不受控制的一缩。接着她抬起头,像是要止住从身体满溢出的狂喜。 因为,空腔的中央,是一样艾比最近朝思暮想的东西: 一台熔炉。 比大森林中那台破破烂烂的,布满龟裂的,要完整许多的熔炉。 尽管熔炉上的石质零件多有缺失,被硕大的黄铜替代,连接。整个熔炉就像是颗被重度改造过的心脏,黑曜石与金属的光泽互相辉映,竟然有种原始文明的细腻与现代科技的粗狂相互碰撞的异样和谐。 而这经过修复的熔炉,与差分机的算力,能将自己推到什么样的地方呢? 艾比身上的脐带都在因为期待而发抖。 青年却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这东西你应该很熟悉吧?帝国境内有许多和阿兹特一样的失落文明,这种熔炉就是前面文明的遗产。巨人的、矮人的,羽人的,等等等等。你在森林里熔炉旁边那里看见的巨大女性,就是一位保存完好的巨人。可惜,他们现在彻底灭绝了。” “你是想让我和熔炉合二为一?”艾比偏头,语气甚至有些急促。 “……是,熔炉与伟大存在有种奇妙的共鸣,我之前准备的人选是护工,而你是备份。”青年看着艾比,声音当中有些许歉意:“我需要你与熔炉结合,并对我开放思想。熔炉是这里的心脏,我需要你成为这台机械的大脑和眼睛,报告你所感知到的一切……” 青年的话甚至没有说完。 艾比便向前迈步,展开自己身上的全部脐带,让它们像菟丝子般,攀爬,缠绕上熔炉的表面。 自己则全身心的投向了熔炉的怀抱。 青年张了张嘴:“有问题的孩子。” 然后,有着无数子嗣的青年摇了摇头,略带追忆的感叹:“唉,没差。” “这个年龄的孩子没问题,才是真的有问题,”他轻轻的自嘲:“虽然我也没资格说这句话就是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质问 艾比看见熔炉时的喜悦让她差点忘了青年之前对她做的许诺:他将未艾比带来的,是一个远高于俯视大森林的视角,和与之相匹配的全新视角。 而随着与这镶嵌着青铜零件的熔炉合二为一,万千纷繁的讯息涌入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而她的思绪也反馈到这皇宫,渗入这里隐藏起的每一个零件,甚至在继续向下,向下……直到渗入这名为帝都的城市,却依然在向下…… 直到窥得了全貌。 这座宫殿的全貌,这座城市的全貌。 以及帝皇这将近百年野心的模糊样子。 啊,原来是这样。 窥得了某个秘密,艾比脑海中生出一股心满意足的感叹,青年却已经指挥着身上沾满油污的白大褂们拿来了一整套手术道具。 随即,锋利的锯子据开了艾比的后脑勺,七八把小镊被毫无颤抖的手操作着,轻柔的撕开了她的脑膜。、 露出了居然隐隐散发着黑色雾气的大脑。 然后,便是几根金灿灿的铜丝往艾比不同于常人的大脑的褶皱中穿了进去。 铜丝的那头,白大褂们紧张的盯着一个装满了灯泡的装置。随着艾比的身体小小的一颤,灯泡齐齐亮起了橘色的光辉。 几秒钟后,个别灯泡开始有序的熄灭,又重新点亮。那台机械上的灯泡规律的开始闪耀,而有规律,就代表着机械正在向外界传达信息。 传达着艾比这个不完整的伟大存在,所感知到的信息。 白大褂们齐齐的松了一口气,每个伟大存在的身体构造都不相同,而艾比这个伟大存在并不完整,或多或少还保留了一点人类的结构,才让感知的读取变得可能。 很快,铜丝与艾比大脑的连接处便被加固,加装了诸如泄压阀,拘束带之类的装置,又引出了更多的铜丝。 每根铜丝都被连接上了新的装置,空腔很快被这些装满灯泡的机械填满。灯泡们的规律闪耀,几乎要将这里映照成一个暖色调的舞厅。而同样被光染成金黄的科研人员们还不满足,他们在艾比的手上,脚上,大腿上,小小的身体上,插上了更多的丝线、胶管…… 现在,她的身体就像是个受到最严密监管的囚犯,其上俱是那些骇人的镣铐。 可是,艾比却觉得自己的思想正飞速扩大,深入地下,甚至即将直指苍穹,是比肩传说中母神,那世间最自由的生灵。 她想将思绪与意识突破帝都,往更深,更远的地方运送,以便在之后俯视时,能看到更多的生灵,享受更强的快感时; 却被粗暴的打断了。 是青年关闭了连接着艾比身上的某道阀门,而尚且闭着眼睛享受一切的艾比一愣,接着身体开始极度不满的扭动起来,让所有装置上的灯泡电压失稳般闪烁。 青年只是微微抚摸着艾比的头发:“别着急,小小姐,别着急。你选错了目标。” “不是往地下,或者更远的地方、城市之类的。” “别忘了,我们的目标是天空,是天幕之后,不是吗?那里才是最高最高的地方。” 天空? 艾比听从了青年的话语,将思绪和意识拉扯着,往天上延伸。 出乎意料的是,这似乎很容易,在巨型差分机以及熔炉的辅助、和千百白大褂的科研人员辅助下,比想象中的要容易的多。 对啊,之前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直接往高处走呢?所谓俯视的快感,不就是往越高的地方走,才能感知的彻彻底底吗? 但不知怎么,艾比却没感觉到丝毫快乐,反而随着高度的上升,而感到愈发的冰凉。 忽然,在艾比已经摒弃了自己是个无感情的工具,并正式接纳起自己的种种情绪后,发觉自己是个彻彻底底自私的恶人后,她又发觉了一个事实: 这股浇灭了她全部兴奋的冰冷战栗,其实有一个相当完美的词语去形容: 是恐惧。 思绪和感知的上升已经停止,艾比身体的战栗已经影响到熔炉边上这些插满灯泡的仪器。炽热的橘光消失不见,与她的恐惧辉映,连灯丝都开始变得冰冷。 “有……有……”艾比颤声,升到天上的视野和意识像是猝不及防受到袭击的兔子,竟然一时间因为应激反应忘了逃跑。 “有什么?”青年抚住艾比的肩膀,竟然神奇的吹散了一点她浑身战栗的恐惧。 “有……有……”艾比深呼吸,牙尖咬上了自己的舌头,才最终让自己冷静下来了一点点。 就像将头埋在雪地里的兔子终于抬起了被长耳朵捂住的眼睛,开始怯怯的偷窥睡满猛兽的周围,她靠着熔炉和差分机送上天空的意识和视野终于送回来了有用的讯息: “有东西在天上看着我们,很多很多的东西,在黑暗的天空中,像星星一样……” “喔,那不是什么‘东西’,”青年微笑:“你是感觉到祂们了。” “祂们?”艾比抿嘴,品味这个词语中所蕴含的力量以及不容挑战的权威。 “对,‘祂们’,”青年也抬起头,目光似乎要穿透这巨型差分机的内部:“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会凝视着你。你的目光投向祂们,祂们也会回应相应的一瞥。嘿,还很有礼貌,不是吗?” 艾比沉默片刻,忽然连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咧起嘴角:“你想在祂们的注视下,去探索天幕之后?哈,哈哈哈。” “别傻了。”艾比的笑最后成为了一声感情充沛的嘲讽。 然后,她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又活动了一下身体,想要收回还挂在天空上的视野。 但下一秒,本来满脸和煦的青年忽然一脸狠戾。某个阀门又被他转动,艾比发觉自己的意识和视野居然被困在了那漆黑的深空之上,如同被铁箍和虎钳牢牢定住,强迫着她看着“祂们”,竟然连脖子都无法转动分毫。 “你没听见吗?小小姐,”青年眼睛里俱是血丝:“‘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会凝视着你’,现在,我要的就是让你抬头,看着祂们,吸引祂们的视线,哪怕一丝一毫都行!” “好啊,只是我这么弱,‘祂们’好像都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艾比同样冷笑:“而且,吸引了视野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不是想要窥探天幕之后吗?” “不感兴趣?没关系,”青年摇了摇头,然后挥了挥手。 周围的白大褂一拥而上,竟然和艾比那样同发炮制,将一堆机器插在了青年身上:“我也来一起陪你看‘祂们’就是了,虽然我只能看着‘祂们’,不能像你这样的伟大存在般,把所有的感知给送进这个世界。” “不仅如此,‘祂们’还对种种纷争与有趣的知识、故事感兴趣,”青年同样开始颤抖,身体里涌动着和艾比相似的狂热:“帝都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也是最混乱的城市!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弱肉强食的饕餮盛宴!‘祂们’的视线从未移开过!而我!也是这里最瞩目的那个人!” 艾比心中的烦躁压抑到了极致,心烦意乱间,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坦斯肯兰弗,那个男人一直在灌输她种种知识、科学上的,机械上的……这些干巴巴的知识竟然在这一刻,与这完全映入她脑海中的巨型差分机的所有运转中的零件一起一起,融汇贯通: “你是认真的?”艾比张开嘴唇,竟然满是不可思议:“这座皇宫,这台巨型差分机,乃至整座帝都的一部分,居然可以变形成一个火箭?” “一个可以把你我一起送上天边的火箭?!” “可这有什么意义?天外的‘祂们’依旧在窥伺,你不可能冲破祂们的牢笼,祂们的窥伺,特别是现在,你还把‘祂们’的视线给故意吸引过来了?” “这根本就是自相矛盾!而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第二百四十章 职业 万恩浦洛之中,觐见之路一路平坦。 简直是平坦的过了头。 他们之前仍位于警署的顶楼上,淋着那因那巨塔从湖中瞬间突出,掀起湖水而迎面泼来的咸腥雨滴,又看着面前汹涌而至,混杂着种种奇异水生生物尸体的洪水,一时间根本没想到如何才能优雅又安全的去到巨塔之前。 但,随着雨滴时不时的静止在空中,少年把所有居民搬到安全的地方,又对维塔撂下他的那句“我绝不阻拦”后,似乎又做了许多事情。 在维塔和三位姑娘的视角下,他们看着一座由无数钢铁和黄铜相互拼凑而成的巨桥忽然出现,而每眨一次眼睛,冰冷的巨桥便又撕开一段雨幕,往前延伸很长一段距离。 直到巨桥连同了警署的屋顶与那黑塔塔身,少年又出现在维塔一行面前,靠着桥的围栏微笑。 并任由雨水拍打,顺着他的头发渐渐滴落,像个小小的瀑布一样。 就像在说:你要走我不拦你,但我还是把去那里的路准备好了,厉害吧? “哎呀,陛下大人,感谢您的贴心!”沃芙谄媚的笑,就差把尾巴露出来使劲摇晃了。 维塔看着没入前方的黑暗,直至刺入远方巨塔投下的阴影:“陛下,您该不会想说,这座桥是您在停止的时间下,一点一点徒手搭出来的吧?” “啊哈,虽然我很想这么说,”少年摊手:“但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极限的,我可以做到走到帝都,帮你开架飞机过来,也能帮你给造桥的机械材料,在静止中花个几年准备好。但凭我自己一个造这么长的铁桥?嘿,怕不是让时间停个几十上百年才行。” “而这次,我只是做了一些诸如定位,引导之类的微小工作罢了。” 接着,外表过于稚嫩的帝皇便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注视着维塔,像是要见证他的选择。 维塔沉默了片刻,忽然抬头:“对了,老迪亚他还在塔里吗?” “咦?我去看看,”少年疑惑的声音刚落,下一秒,他便笃定的说:“在,那些玻璃囚室也是巨塔的一部分,只是他的房间有些漏水,”他好像想通了什么,脸上的笑意忽然有些意味深长:“最好快些,因为漏水的速度可有点不妙。” 玛丽莲和奥罗拉同时看向了维塔的背影,她们俩都清楚维塔心理出现的问题:做事变得极端,有些东西轻而易举的便会放弃,但有些却是撞到南墙也不会回头。 而关于老迪亚,就是维塔极端的想给他讲一个‘故事’。 果然,维塔转回了头:“抱歉,几位,我有必须去塔里的理由。你们……” “闭嘴,”玛丽莲冷声,磨牙:“你敢说让我先走,你一个人去这样的话,我就把你舌头给拔下来。” 奥罗拉也沉默,因为刚才少年的话给了她灵感:从这步行前往帝都可是相当远的一段路,而如果有什么传送的法门,大概率就是隐藏在那个塔中。 并且,帝皇将艾比这个伟大存在费劲心思带到帝都,而现在,又是这座巨塔莫名破湖而出的时刻,奥罗拉不相信两件事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也因此,她就不可能慢慢悠悠的买一张去帝都的火车票,花上十天半月的功夫慢悠悠的摇到那里去。 至于沃芙,她一直是蛇鼠两段,随波逐流的。 “太好了,”少年鼓掌:“看来你们已经有了决断,但我还有点事,就不把你们给送去塔下……唔。” 少年帝皇的话语忽然中断,而维塔挑眉,看见陛下的脸上忽然流出了两道殷红至极的鼻血。 血液来势汹汹,又被拍打着少年脸的雨滴给冲散,很快,就连他的脖子都花了。 维塔依旧看着少年的一举一动,觉得他脸上有一种类似于“不可思议”的情绪一闪而逝,但下一秒,这位盯着自己手上鲜红血液的年轻的帝皇便凭空消失了。 “哎呀,听说陛下的身体状态对帝国来说可是绝密,”沃芙捂了捂嘴:“我们是不是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事情了?” “这只是四分之一的殿下,”维塔沉声:“关于这一点,我认为是知道了全部四位殿下的身体情况才算数。” 然后,他起步,心中的深渊爆出欢呼,简直要将维塔从内而外的吞噬。 那个故事已经发酵,压抑的太久了。甚至原本已经构思好的内容都被闷烧的模模糊糊,看不清内容和字迹。 他开始烦躁,奔跑。任由冰冷的雨滴拍在脸上,向巨塔接近的同时,拼命的思考已经在看不见的深渊中,缺失了太多细节的故事。 对,题目,先从题目想起! 故事的题目是……外面的世界,那么,只要顺着往下想,也许就能想起来具体的内容…… 维塔的脚踩到了桥面的一处坑洼,里面的积水溅出,与周围的雨点撞在一起,在飞速思考的维塔看来,居然像碎裂的镜子。 而镜子中,就倒映着那所谓的“外面的世界”。 却在他眼中,不是万恩浦洛之外,那个混乱诡谲,有疯狂邪神窥伺的地方。 而是一个稳定,安全,永远吹着和煦季风,名为地球的蓝色星球。 嘿,这个故事要有趣多了。 …… 沙漠之上的驿站,安格拉孤零零的一个人看着天空。 太阳已经大半隐没于地平线之后,只剩下最后的几缕晚霞。 然后,她有些不舍的凝视最后的风景。 下一秒,她就看不见了。 龟裂从她的眼睛深处出现,逐渐蔓延,有砂砾从这些裂缝中渗出,逐渐随着晚风,被吹向远方。 而安格拉还有一个特征,就是很重。 因此,渗出的砂砾仿佛延绵不绝,几乎要铺满整个沙漠。 但,只是一小会儿,这些渗出的沙子开始震颤,居然自动向上累积,好像要搭建成一个壳; 一个可以暂时遮蔽来自天空视线的壳。 而此时,遥远的帝都,那青年帝皇的行动,艾比借着熔炉和差分机送上天空的视野,那隐藏在皇宫中的火箭,以及名为帝都的怪物无时无刻不在上演的苦难与屠杀,一直像饭后的甜点般,吸引着那些存在的注意力。 “祂们”好像没在看万恩浦洛了。 安格拉很满意,因为她达成了目标。 而在她的下方,她洒出的砂砾下方,这座驿站的下方,这厚厚的沙漠下方; 有黑色的塔顶还沾染着大湖的湿气,抵住了这地下的边缘。 这黑塔对万恩浦洛来说,真的是一座“通天塔”。 …… 维塔他们一直在疾行,而桥面似乎也在向着巨塔收缩。两个速度相加,居然让他们觐见之路的速度格外的快。 甚至一路猛冲,只用了七八分钟,便来到了巨塔的入口。 而出乎意料的是,这金属之桥的末尾,这巨塔的入口,居然就是这样敞开的,一个高达50米的巨型空洞。 维塔冲进入口后,有意的放慢脚步。按常理来说,这时候少年应该忽然出现,说出下一步的指令了。 塔里要比外面明亮许多,维塔眯眼,一时间有些没适应这样的光线。 而下一秒,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后衣领被揪住了,直直停步。 是玛丽莲干的。 瞳孔收缩,维塔适应了这里的光线。 却发现这里居然满满当当的,站了许多人。 其中居然一眼看见了一个胸前别着金色徽章的熟人: 道格拉斯·艾格曼。 道格看见维塔,蹙眉,似乎十分的不满意:“你们为什么才来?” “怎么?你们不是来陛下面前,不是来到这迷人的塔前,” “来成为一名光荣的航天员的吗?” 第二百四十一章 问路 维塔一瞬间觉得有些出戏。 就在刚才,道格拉斯口中吐出的词语接近生造,而在帝国这特地为了易学而简化过的语言系统中,甚至显得有些过于绕口。 不过词语的意思还是传达出来了:所谓航天员,就是即将乘坐某种飞行器,冲向比天空还要高远的多的地方的人员。他们在地球就是诸如勇气、坚毅和希望之类崇高品质的代表,甚至就可以说这个职业是人类探索精神的最高凝聚之一。 但,维塔回忆着之前在赫里福德看到邪神的早产儿降生的情景,想起了因为“祂们”的力量,那可以骤然改变的晨昏,以及早产胎儿的哀啼声中,如蛋壳般碎开的天空……使得航天这个词之前在他心中几乎能与“愚人”能划上等号。 并且,他在这个世界22年的人生中,亲眼见到能飞的人造物就三种:一是那些商务公司用来投放广告的热气球;二是斯蒂芬妮在战斗中召唤出来的战斗飞艇;而第三,就是靠着某种推进器把自己咆哮着推向天空,去挥舞月光剑的雷德利了,也不知道这老家伙最近过的好不好。 但这三样东西充其量也就是能在低空滑行,而这个世界的天到底有多高,恐怕都是一个极端的谜题。 所以,种种这个世界的常识问题让维塔对这个词语的惊讶近乎冷却,他停下脚步,终于开始仔细打量现在的道格拉斯。 他好像很是颓唐。 道格拉斯的衣服已经因为折皱和潮湿的污渍而完全看不出之前的华贵,被精心打理修剪过的头发蔫嗒嗒的贴在脸颊上,双眼当中尽是殷红的血丝。 道格拉斯和在这的其他人一样,像是被滞留在这里的无助旅客。 只是按照这些旅客的衣着来看,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是非富即贵,身体强健,在冰冷咸腥的雨滴和漫进此处的倒灌潮水中,仍在努力的保持冷静风度,显然受过良好而严格的教育。 甚至可以说,作为这个混乱世界的第一批“宇航员”,维塔觉得他们的素质是够格的。 但素质的发挥显然要辅以良好的精神状态,关于这一点,这里的所有人目前显然都没有处于他们的最佳。 “哎呀,能冒昧的问一句,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吗?”沃芙探头,她是最有闲心问东问西的那一个了。 道格拉斯张了张嘴,却一时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然后,他的脸开始憋得通红,宛如有万般语言想要说出口,却又不知从何开始,只能让话语连同呼吸的气息一起,被他生生的卡在自己喉咙里。 甚至卡的他即将让自己窒息。 好在奥罗拉这个资深的医护还在,她对这种情况似乎有些心得,而处理这种事态最快捷的方法就是一手握拳,一手摊开。 然后,让握紧的拳头击中道格拉斯的腹部,摊开的手掌在他背上狠狠一拍。 “唔!”双倍的冲击让道格拉斯直接弯下了腰,他的气终于顺了,憋在胸腔中的话语终于吐出:“陛下,是陛下……” 维塔上前一步,蹲下,和道格拉斯脸对脸:“陛下怎么了?” “陛下……他,他……” 维塔感到有些不耐,于是,有些强硬的抛出几个选项:“他是疯了?死了?忽然流鼻血了?还是突然变成一位少年了?” 道格拉斯闻言瞪大了眼睛,显然没料到维塔会如此无礼,但,一个单词也不由得,在听见这几个单词后悄然从他嘴里溜了出来:“疯了……” 疯了,道格拉斯说只是说他疯了,没有再说诸如“少年”之类的单词,似乎说明疯掉的陛下,就是少年委托维塔去杀的,那个年老的另一个帝皇。 所以,这些看起来训练有素的贵族宇航员们之所以被滞留在了这里,滞留在这因为巨塔突出湖面而骤然掀起的风雨潮水中,空耗着他们的热情与心力,就是因为应该待在这里的老年帝皇疯了? 所以少年才委托自己去杀掉年老的另一个他? ……恐怕没这么简单。 但维塔现在一点也不想去深究这一件事。他现在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找到老迪亚,然后把已经在他心中闷烧的像是炭火一样的故事给抛出去,从而减轻内里的煎熬。 跟别提现在,这个故事已经不知为何和维塔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忘却了的故乡绑定在了一起,让维塔看着道格拉斯的碧蓝的眼睛时,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又看到了那片熟悉的蔚蓝海洋,熟悉的土地,熟悉的版块形状。 却只是让故事在他心中烧的更闷了一些。 而道格拉斯这才反应过来维塔对于帝皇的冒犯,他想要大声斥责,却是在维塔直勾勾的诡异目光下,有些张口结舌。 先开口的居然是维塔:“劳驾,艾格曼先生,你知道这塔里的监狱,或者禁闭室之类的地方在哪里吗?” “咦?禁闭室?” “对!”维塔完全没法觉自己的表情已经逐渐狰狞,像是头困扰至极的野兽,手甚至直直伸出,揪住了艾格曼的衣领:“禁闭室又或者是监狱之类,你们这种宇航员稍微犯点错就可能进去的地方!可能在塔的下层之类的地方,告诉我怎么走,或者具体方位,那房间的门长什么样子……” 但下一瞬,就有一只手伸出,搭在了维塔的肩上。 是之前在驿站见过的,和道格拉斯一起排队进入厕所,似乎护送着这位张扬又高调的贵族一路穿越丘陵这片无法地带,平安来到万恩浦洛的蒙面人们。 这场小小的冲突开始在周围的人群中引发了一点点骚乱。 维塔却是恍如未觉。 而道格拉斯却似乎找回了主心骨般,深吸一口气:“先生,你找这里的禁闭室是有什么事情?” “有一个人被困在了里面,可能会被淹死,而我必须给他讲一个故事。”维塔实话实说。 道格拉斯又张了张嘴,显然今天遇到的事情太多,让他似乎忘了应该怎么样说才能显得得体:“……嘿,卓尔凡先生,您还真像个,只有上古时代才会出现的那种死脑筋的义士……” 又抬起手掌,指了指搭住维塔肩膀的那个蒙面人:“住手。” 蒙面人马上移开了手。 “告诉卓尔凡先生禁闭室在哪里,你们来的时候仔细勘察过地形,如果有的话,应该知道的清清楚楚才对。” 蒙面人轻轻点头,然后俯身,在维塔耳边低语了几句。 维塔马上松开揪着道格拉斯的手,往某个方向冲去,而玛丽莲亦步亦趋。 但奥罗拉和沃芙却是留在了原地。 修女看着正在揉搓自己脖子的贵族,有些期翼的问道:“那么,先生,您知道从这如果想要瞬间到达帝都,应该用什么样的方法?” 道格拉斯却又一次露出了惊奇的表情。 …… 禁闭室内。 咸腥的湖水已经渗漏太多,将整个房间淹没的只剩下因为气压而残存的一小个气室。 一只鼻子浮在那里,尽力吸气。 然后,鼻子的主人老迪亚奋力下潜,纹满刺青的大手伸出,伸向了因为巨塔的活动而被压断的,让边缘极为锋利的金属杆前。 手臂活动,他用摸着黑,努力在水下瞪大眼睛,用那锋利边缘打磨着自己的指甲。 如果细看,就会发现他的指甲已经在打磨下渐渐有了棱角,就像是一把钥匙的粗胚。 他不想淹死,因此他现在必须尝试越狱。 但水下的打磨终究有些难以控制力道,只是手腕稍微多活动了一点,指甲变被锋利的金属拉断了。 老迪亚并不气馁。 尽管这是他失败的第六次。 还有四枚手指甲,以及能撑15分钟左右的气室,形势简直一片大好!老迪亚暗自磨牙,强迫让自己觉得斗志昂扬。 他想出去,不止是这该死的监狱,他还想去到这万恩浦洛的外面,成为整条街道第一个见识过外面世界的人,还想要听听那该死的警官承诺的,有关外面的故事。 他想出去,一定要出去,见识世界的花花绿绿,以及其他纷繁的色彩。 …… 少年面对着老年,在一片月光之中。 少年捂住鼻子,血液依然还没有止住。因此有些瓮声瓮气:“我找人来杀你了。” “是吗?”老年声音枯槁,连眉毛都懒得抬起:“那太好了,我巴不得把剩下的寿命完全给你。” 少年嘿的冷笑,原地消失。 老年却歪了歪脑袋,皱紧眉头:“怎么回事?还是小年轻的我找来的人,走错路了吗?” “唉,算了,”老年弯着腰,缓缓站起,像棵连树皮都在缓缓剥落的古木:“还得我自己去找他们……” “去找一个死。” 第二百四十二章 碎片 水的阻力约是空气的800倍,并且又因为它的冰冷刺骨,会让人的体温快速流失,又因为老迪亚其实已经缺氧许久,让本就复杂的撬锁变得愈发艰难。 终于,他最后的,那枚大拇指指甲在锁眼被折断,他的眼睛忽然鼓出,积蓄在肺中的所剩无几的空气因为瞬间的惊骇而被全部挤出,化为碎裂的气泡从他的嘴中欢快的向上溜走。 可老迪亚这个经验丰富的水手甚至忘了再度上浮,换气。反而是让那已经被泡软了的手发疯似的前伸,去用冷的几乎没有知觉的指尖触碰那里的门锁。 果然,被指甲给堵住了。 嘿,他在没顶的水下苦涩的笑起,之前折断倒数第二颗指甲时,开锁的希望已经渐渐趋于渺茫时,老迪亚还能乐观的说服自己,手指甲用完了也没事,脚指甲同样能用,还有很多很多次机会…… 可现在,锁眼被直接堵住了。老迪亚甚至没办法分清它是什么时候被堵住的,或许是之前感觉锁眼连转动都很艰难时,被堵住的也说不定。 所以,老迪亚放弃了。人力终有穷尽,蛋白质构成的肌肉绝无拧断一厘米粗细的钢筋的道理,哪怕他再想出去,再想去看看那外面的世界也一样。 眼前的视觉因为缺氧开始涌现黑斑,探出监牢的手渐渐痉挛。现在“想出去看看”的念头只能促使着他稍微挣些许,仰起头颅,往上游,想再去呼吸一口空气。因为溺水窒息而亡是最痛苦的死法之一,虽然老迪亚的意识已经知道挣扎毫无意义,但身体的本能就是想让死亡推迟到来,哪怕只有一丁点而已。 可惜,这一丝残存的本能也太过无力,只是那缺氧痉挛的肢体把他往牢笼之后推了一点点而已。 在水的浮力中,他开始阳面躺倒。牢房的舷窗似乎已经因为巨塔的上升而离海面很近,老迪亚甚至能隐隐约约看见外面那永远挂在万恩浦洛上空亘古不变的发光矿石们。 ……居然离水面这么近,可就是隔着一层自己无论如何也触及不到的距离?那么自己心中的“外面的世界”,是不是也和现在的水面一样,也是自己永远也到达不了的地方呢? 痉挛无力而又冰冷至极的手缓缓顺着水的浮力抬起,他忽然咧嘴,这样,是不是让自己的指尖离外面更近一点了呢? 眼睛的焦距开始涣散,在水下睁开的眼睛本就模糊不清,这下,他几乎又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对空气的渴望即将让他拼命屏住的呼吸重新运转,可吸气的渴望也只会让他吸进满肺的咸水,继而被一次比一次猛烈的呛水折磨致死而已。 可老迪亚并不在意,他只想顺着自己最接近外界的指尖,去看看外面的样子而已。 却在这时,发现舷窗之外游过了一个黑影。 是什么奇怪的鱼? 不对,鱼不会有双手,也不会有人型的头,更不会特意游向舷窗往自己的牢笼中张望。 哈,说不定是传说中灭绝许久的人鱼呢。老迪亚猛烈的呛了一口水,身体开始剧烈的痉挛起来。 …… 游在外面的是玛丽莲,她对自己身体的掌握加深了许多的缘故,能让自己的脖颈和而后长出鱼鳃一样的器官,由此能在水下长时间的浅游。 鰓部一开一合下,她终于发现了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水手的下落。 然后,她叹息,心中觉得自己是在帮维塔做傻事,但还是拿出了顺便抓到的一条鱼,拧下它的头,用新鲜的鱼眼看向牢笼之中,给维塔定位。直接锤碎舷窗有些困难,还直接游到水面上又需要差不多一分钟,老迪亚大概没这个命能活到那个时候。 只能看维塔赶不赶得上了,她想,用死鱼提供的视野以及知觉共享来给维塔定位。 却在这时,挑了挑眉毛。 好像有人的动作比维塔还要快上一些。 …… 也许是自己到了弥留之际了?老迪亚隐隐约约觉得自己遇到的怪事真的好多。 在水面下,在自己这个被封闭的房间中,不知何时居然出现了一个老人,他右手虚握,似乎里面有一片比这湖水冷上许多的光源。 老人的衣服在水下轻轻的摇曳,困扰老迪亚许久的牢门不知何时已经无声的打开了。 果然是幻觉……? 可下一秒,老人便从另一只没有握着光源的手上向他扔出了一个东西: 面罩? 高级货的面罩,老迪亚只有在那些有钱人的船上隐隐约约的看见过。那些天杀的会戴上这种面罩来潜水,逗鱼,似乎能在水下轻松活动许久。 老迪亚心中狂喜,想要摆动,挣扎。 但他居然做不到。 缺氧和体温的散失让老迪亚克服昏沉的意识来理清状况都显得尤为艰难,更别说在控制身体做出哪怕定点的动作了。而让他能够呼吸的面罩就在那里,距离老迪亚甚至连一米都不到。 老人就是没有再帮水手这举手之劳的兴趣。 他就是把希望放在老迪亚堪堪够不到的地方,却似乎绝非故意。 纯粹是懒得伸手,就让面罩在那里随波逐流,无论老迪亚最后是被淹死还是求生成功,老人都不会干涉,甚至不会去见证,去投以分毫的视线。 直到房间中终于有东西吸引了老人的注意力。 被自己轻轻切断锁舌的牢门在水流中被关上,而在下一秒,它又被打开了。 漆黑而无边的黑暗在门中出现,而牢房中的水有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再加上黑暗主动的吞噬,这内部的水平面居然开始飞速的下降。 很快,老人原本借着浮力漂浮的脚落在了地上,而在这之前,老迪亚的脸也久违的接触到了新鲜空气。 等等,新鲜空气?哪来的新鲜空气? 维塔从门中走出,心中有些惊异这房间中空气的更新。按道理来说,自己的黑暗只进不出,因此里面虽然有能供人活动的氧气,但绝不可能是从门里出来的。 然后,维塔注意到了地上的那个面具,莫非氧气的发生和它有关? 如果这个奇怪的老人不在意的话,等下摸走好了。维塔心想,一边注意着老人,一边蹲下,想给老迪亚做人工呼吸。 却在这时,听见了老人有些低沉、沙哑的声音:“你就是那个小年轻,找来杀我的人?” “是我,”维塔承认,开始在迪亚胸口按压:“但能稍等我一小会儿吗?我有些忙,老陛下。” 出乎意料,老人居然坦率的同意了。他拍了拍手,身上便换成了干燥的新衣服,又饶有兴致的绕到维塔为了阻挡水流涌入,而一直打开的黑暗面前,饶有兴致的问道:“这就是你用来杀我的眷顾?” “……我还没决定接受刺杀您的任务。”维塔展颜,因为他在老迪亚胸口的按压有了效果。他开始咳嗽,咳出一大滩水。 这是老迪亚缓过来的征兆,维塔叹息,故事的听众没去世真的太好了。 而老人却一直在那里观察黑暗,维塔看着这位年老的陛下,觉得他在跃跃欲试,下一秒就要主动踏入里面。 说不定刺杀的任务可以就这样轻松愉快的完成,而自己可以轻易的得到少年帝皇准备的礼物? “等等,老陛下,”维塔想起了礼物这一茬:“我听年轻的您说过,每个您都给我准备了一样礼物来着。” “礼物?”老人似乎努力的回忆了一下,终于眉眼间有了些许的惊喜:“喔!原来是你,哈哈,礼物,对,礼物……” 思索片刻,老人忽然挥手,把手上一直捏着的,那个散发着冰冷光源的东西扔出,扔到了维塔的面前:“给!” 维塔没接,任由那像刀片一样的发光物体在自己面前滑出一个优美的弧线,直至撞在地上,散出一点点炫目的白光。 维塔看着老人:“冒昧的问下,这是什么?” “月光剑的碎片而已。” 老人耸肩:“我想你之后不论是杀我,还是干其他的事总会用的到。” “……其他的事?” “嗨,你不知道吗?火箭就要发射了,飞到天上,飞到这个世界的外面去,”老人轻笑:“到时候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不奇怪,有这个碎片,你还能防下身什么的。” “可您的宇航员们还在塔的入口等你。” “宇航员?”老人坐下,抬头,忽然有些孩子气的眨眨眼:“这是我骗他们的。毕竟,火箭又不在这里,而是在帝都。真正的宇航员们早在帝都那边做好准备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自私的意志 对老迪亚的人工呼吸起作用了。 之前涌进双肺,黏住肺泡的水已经被完全排出。本就与大湖打了大半辈子交道的老迪亚很快的便醒来了。 但他决定在地上躺一会儿,像个小白兔一样的装死。 毕竟,这间被莫名排干了水的牢笼中,他就是食物链的最低端:舷窗外似乎有个“人鱼”在虎视眈眈,而不知如何进到房间里的两人,居然在随时可能被重新淹没的牢房中,开始了悠闲的攀谈。 偷听不好,偷听不好……老迪亚心中默念,想借着自己还能装作意识不清的时机,悄悄翻身,堵住耳朵,绝不去知道那些自己不该知道的,这是他的原则,也不知道给他免了多少的麻烦。 但悄悄的翻身只是刚刚完成,耳朵也只是捂住了一半,几秒钟后,他却再也无法进行接下来的动作了: 是维塔和老人的谈话竟然像是有魔力的钩子,竟然直直的勾起了老迪亚的好奇心。 而好奇心是那最为甘美的毒药,尝过之后,便让他心中坚定的原则被瞬间腐蚀,消解。老迪亚甚至在不知不觉间睁开了眼睛。 …… 维塔有些不明白。 他歪了歪头:“您的意思是火箭发射场地不在这里,而是在帝都里吗?真是可惜了‘酒泉’这个好名字。” “嘿,怎么会?这里,这万恩浦洛,这座巨塔确实是火箭升上天空的地方没错,但火箭现在确实是在帝都也没错,”孩子气的老人咧嘴:“看在我送你的月光剑份上,要不来猜猜它到底是怎么发射的?” “我想想,”维塔思索片刻:“在帝都那边架了一个口径超大的炮,把您的火箭给打出来。让它飞到万恩浦洛后,又借着这巨塔的某个功能改变方向,再垂直的往天上飞?” “嘶……”老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是什么让你想到这么……这么神奇的发射方法的?” 措辞十分委婉。 “因为万恩浦洛离帝都真的很远,”维塔认真分析:“而除了让它直接飞过来,还能有什么样的方法吗?” “……唉,”面前的老人夸张的叹了一口气:“你说的这东西不是火箭,倒像是什么一次性的大炮仗,而且这次本来就应该要避开太阳和月亮的耳目的。” 不是吗?维塔在心中默想,在这个世界突入天空恐怕大概率就是一次有去无回的旅途。 倒在地上的老迪亚也在想:太阳和月亮是什么? 而老人只是从湿哒哒的床上做起,喉头鼓动了几下,张嘴,又闭上,仿佛躺在月光中已经很久没对人倾诉过一样,斟酌许久,才缓缓开口:“再给你点提示吧,你想想,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地上的老迪亚忽然一阵狂喜,要来了吗?这俩来自外面世界的人的谈话,是不是一份现成的,供给自己日后出发探险的藏宝图? 而维塔却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因为他不知道。 “从来没有成功过的环世界航行;远离陆地10000公里后就一定会失踪的舰队;到达地平线时只会隐没于似有若无的雾气中的物体;即使是强如有差分机这样算力的机械也无法计算太阳在夜晚时位于何处,月亮于白天时又位于何处,以及从来无人触及过的宇宙……” 维塔将这句话默念出来,这是很久之前,他在赫里福德魔法大学中偶然听见他的妹妹瑟薇发觉连太阳和月亮这样的天体运行都不稳定时,他所总结出的问题。那时的他只能承认,这个世界就是笼罩在这样的一团根本看不清的迷雾之中的。 “没错,”老人赞许的点头:“看来你没落下对于信息的收集。” “这很困难,关于这个世界你一直在做信息管制。” “啊,这是没办法的事,”老人叹气:“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同理可以得出一个结论:知道的人越多,大家一起死的就越快……” 又是这句话,维塔从心中本能的升起一股厌恶。这句话听得太多,每次都像这个世界敷衍他的借口。 每次,每次。让维塔尽管都蜕化成了一个只想过平静生活的咸鱼,可这敷衍就是如同俯骨之疽般,在他尽自己最大努力克制掉自己的好奇心后,依然时不时的出现,冒头,仿佛在大肆嘲笑着维塔对这个世界的妥协。 是的,他这种追求平静生活的态度就是一种妥协,对这神秘与疯狂的妥协,对漫天邪神的妥协; 对把他不由分说,从地球扔到这该死世界的异样存在的妥协。维塔一直心安理得的认为这种妥协是种没办法的事,毕竟,来到这个世界就要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 “……但我就是不甘心。” 老人粗粝的像磨砂般的声音猛然在维塔耳边低低的炸响,让维塔从自己对自己的一些自嘲和反思中刹那间惊醒。 维塔抬起头,盯着眼前的老人:“你说什么?” 但也许真的是上了年纪,年老的帝皇又一次岔开了话题,只是挠了挠头,略带追忆的念叨:“我记得……我们这样的人好像叫穿越者?嘿,你觉得身为一个穿越者,一个异世界的来客,所身负的使命或者意义是什么?” “……使命或者意义?”维塔眉毛挑起,咧嘴:“哪来的这么奢侈的东西?我让弟弟妹妹能过得不错,不被莫名奇妙的疯子干掉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哈哈,我认为这也是你的意义之一,”老人笑起:“事实上,我来这个世界这么多年,最开始的时候,就是想比前世过得好一些而已。” 老人目光移动,落在了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的少年身上。 少年则冷冷的回瞪。 就像那名为帝皇的生命,在人生的两头分别嘲讽对方的不堪:少年不屑老人的迂腐发臭,老人轻蔑少年的幼稚与天真。 接着,少年不说话,老人接着絮叨: “这个目标我一开始就办到了,我出生在一个破落的贵族家庭,靠着一些小手段和小知识,成功赚到了第一桶金。然后,就是越赚越多,越来越富……我带来的那些小知识,也悄然引起了一点点的变革……” “老头,长话短说,”少年的声音响起,蕴含着某种微妙的情绪:“没人想听你又臭又长的回忆。” “噢,抱歉,”老人挠了挠头:“后来……后来我想做什么来着?” “对了,一个国家,”他低低的笑起:“国家,哈。这花了我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 “但我还是做到了,如你所见,这个帝国就是我结出的果实。” 一瞬间,老人的话语里豪气干云,仿佛寥寥几句话中,却又迅速干瘪,只剩下了丝丝落寞:“可是,建立一个国家之后呢?若是那些传奇故事,我登基加冕,把精灵的王国压的喘不过气来时,故事就应该结束了……哈,但我这又臭又长的人生可没有结束呢。” “所以,我接下来应该追求什么呢?” “女人?我有的够多了,有感情的却就是那么几个。” “家庭?嘿,确实很棒,但我活了这么久,孩子一个个的独立,远走高飞。十年,二十年,亲情还在。但三十,四十,五十年呢?我们一个个的形同陌路,或是他们早就先我而死,说实话,我腻了。” “又或者,去弥补拿之前,或者前世的某些缺憾?哈,哈哈。事情总会事与愿违,缺憾永远越补越多……” 维塔静静听着:“所以,您究竟找到了什么样的目标?” 老人的嘴角依旧咧着,眼睛却是缓缓闭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说来可笑,我这把年纪了,仍然不时的回忆起地球上的生活,而当我还是个小少年时,想家的感觉天天都有,简直快要把我自己给逼疯。” 一边的少年磨牙,撇嘴,而老人促狭的看了看年轻的自己,继续:“可现在,想念地球的感情已经很少有了,我才终于发现,这个世界已经被我当成了现在的家,虽然疯了点乱了点,依旧是家。” “但,说来可笑,说来可笑啊。” “到现在,我已经100多岁了,却连我‘家’到底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老人忽然站起,胸膛起伏激烈异常:“从来没有成功过的环世界航行;远离陆地10000公里后就一定会失踪的舰队;到达地平线时只会隐没于似有若无的雾气中的物体?这是在说这个世界没有边界,又或是大地是平的?邪神子嗣降临时天空会碎裂?这是在说天空其实就只是一层空空的盖子?” “可这些从来就只是现象,而不是本质啊。”老人冷笑着摇了摇头:“说什么‘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我不服气,我就是想知道。“ “想知道这个世界,这已经成为了我家的地方是什么样的,”他的声音就像是苍老野兽的低吼:“如果这地是平的,我就要看看大地的边界;如果世界是封闭的,我也要看看它究竟在哪里,怎么样的被扭曲;而关于那该死的天空如果有盖子,我就要去摸一摸它的边界、而如果它真的连接着宇宙,那我就要去那无边的黑暗中去看看!” 躺在地上的老迪亚不知何时已经出了神。他猛然间有一种感觉:这个听起来高高在上的老人,居然和自己这个卑贱的水手好像是一样的:他们都想要“出去”。只是,老人想要“出去”的地方,竟然是整个世界。 维塔深吸了一口气:“所以,你准备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发射一颗火箭到天上探索这个世界的真面目?” “哈哈,更正你一点,这火箭只是我最后的尝试,”年老的帝皇从新坐下,杵腮,手指指了指地面:“你还在地球,那个圆形的世界时应该想过一个问题吧?就是往我们的国家挖一个通道,挖穿整个地球,我们能到达的地方是哪里呢?而如果在这个世界又从新做一次,不就能排除掉许多关于这个世界错误的猜想了吗?” 维塔思考片刻,忽然感到一阵惶恐。 ……不会吧? 老人又是低低的笑了:“对,没错。前世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是南美洲,或者东南太平洋西南大西洋之类。而这次,我选择开挖的地点的入口是帝都,而越深入往下,直到挖穿世界,到达了另一边的出口,就是……” “这万恩浦洛?”维塔摇头:“不,不可能。或许是您挖偏了,这个世界没有这么小。因为远方还有更远的精灵的国度……” “哈哈,我也很好奇,这根本就不符合常理,我也想象不出任何一种符合这种现象的世界的模型,”老人又是笑起:“但挖偏是不可能的,别忘了帝都那边有算力绝强的差分机,并且重力也告诉我,我确实是一直在往深处挖的。” 维塔仍在摇头:“地下是什么?岩石还是岩浆?” “……是海洋。“ “什么?” “是海洋,往地下挖掘30千米后,就是一片隐藏在地底的海洋了。我不断加固,制造通道,直到来到这一端,又挖上30千米,便来到这万恩浦洛。”老人解释。 真是个巨大的工程,而帝皇搜刮的民脂民膏“……所以,城市中心那大湖,就是从地心中涌出的海洋?而这座巨塔,就是你刚刚说的,从帝都一直连通到这里的通道?” “没错,”老人的眼中开始有了些许成就感,却又一次转移了话题:“可这座通道修好了,却还是不能直接帮我看清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 “但,你看过一本吗?大刘的《地球大炮》,里面就是我挖穿世界灵感的由来,也为我指明了另一个方向:这个贯穿世界的通道,把东西扔进去后,会因为重力一直加速,到达中点速度达到最大,然后在剩下一半的路途中逐渐减速,最终来到万恩浦洛这边时,速度归零,而后重新下坠,就这样一直做着循环往复的简谐运动。” “但,只要在中点时控制火箭加速,我们就能获得事半功倍的力量!这原本失败的奇观,却将成为我迈向天空的踏板!” “你也知道是奇观,”却在这时,少年打断了老人的话:“嘿,哈哈哈,这篇我还记得一点,就是大刘似乎是原本是想把那挖穿了地球的人设定为一个野心家,却在后来被写成了一位学者。” “但可惜,”少年咬牙:“最后成为了野心家的居然是你,而你,为了自己的这探索世界的野心,为了转移邪神们的视线,让帝都成为人间炼狱,让无数你的子民每分每秒都在死去,值得吗?” 值得吗? 老人抬头,皱眉,猛然间感受到了一丝丝的悸动,以及无数后悔的往事:而最近一件遗憾就是刚才,他眼睁睁的看着安格拉,他的女儿化为了一堆碎石而死,生命的最后居然只剩下一块煎饼为伴; 而远在帝都的青年同样抬头,在差分机提供的,无限增强的感知中,他听到了无数血与泪的哀嚎,以及阴暗滋生的暴力下,弱者成为邪神窥伺下点点的消遣; 老人的眼角无声的有眼泪滑下,他低低的呢喃:“绝不自视高明,绝不故步自封,绝不盲听从信,永远锐意进取……对啊,这句话原本是我们为了创建帝国,让我绝不成为一名晚年昏聩的领导者所总结出来的,你……我的少年时代,就是那‘绝不自视高明’,是在提醒我一切的初心,让我不至于走偏了路……” 少年却只是上前,狠狠的甩了老人一巴掌! “不对。” “不对!” 他拧着老人的衣领:“你知道我是‘绝不自视高明’,又为什么要在我面前自说自话!” “你为什么要到现在还躲在这里,这座监牢之中絮絮叨叨,去看望你无数子嗣之一的,没有丝毫特殊的安格拉,却就是不做你该做的,去完成火箭发射的最终准备步骤?!” “咦……”老人瞪大了眼睛。 少年放开了扯住老人的手,任由他跌坐。而年少的帝皇继续诉说:“‘在所不惜’,忘了吗?你忘了我们分裂时,一起许下的誓言吗?” “对,‘在所不惜’,”少年的眼角同样滑出泪水:“我们开始一次又一次的计划,为了引开邪神的注意力,和搜刮到满足实现计划的财富,将这个世界变成一座人间炼狱时,就回不了头了,我们就是罪人!万死也不能洗脱罪孽的罪人!” “但,我不能忍受你变得软弱,在临近发射的最后关头却选择逃避,犹犹豫豫的把自己关在月光剑室的冰冷中,装病,装死。我来了你还在这慢悠悠的聊天,就是对死在我们探索世界的野心之下,我们子民的极端不负责!” “你每犹豫一秒,每在这里说闲话一秒,都会有更多的人在死,”少年的话语愈发激动:“原本他们还能是死在我们的这极端私心之下!而你的拖延,就是让他们的死变得更加没有意义!” “你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老人沉默,捂住眼睛:“我,我怕了……我已经无法再锐意进取,只能当个固执的老人……如果,这次再失败,那我……” “在所不惜。”少年握住老人的手,眼中有着一种奇妙的坚毅。 “在所不惜。”帝都的青年又一次放大了他的感官,不去拒绝哪怕再微弱的哀嚎,这是他的罪孽。 “……在所不惜。”老人擦干了自己的眼泪。 而一边的维塔忽然感觉到巨塔那头传来了一阵震动。 似乎是世界的那头,火箭开始喷吐出它几近能燃烧这世界的烈焰。 第二百四十四章 礼物 维塔刹那间想通了许多,脑子里原本零散的线索渐渐汇成了一根线: 比如帝皇之所以对自己现今发布的种种政令之所以会自相矛盾,就是因为他把自己分成了四份,从而为了他升天探索的梦想不断奋勇向前,并也凭借着他不同年龄段的不同风格,一直对自己建立的这台国家机器进行着越来越深的疯狂榨取。 所以,帝国的贵族们才会尽显疲态,在帝皇自私的理想下,一个接着一个的陷入财政危机。 但毕竟只是财政危机而已,并不会要了这些统治阶级的命,而贵族若遭受了损失,他们又天然会积极的会像把损失转嫁到别人的头上。 比如那些手无寸产的平民。 而在帝皇自私的理想下,或是为了实现目标损耗了太多精力,或是为了调配资源,或是为了将某些邪恶存在的注意力吸引走,这名陛下一直在深知自己罪孽的情况下,有意放任着贵族和怪异的肆虐。直至将这个明明应该仍然年轻的国家变成了贫民们的人间炼狱。 一瞬间,之前观察到的,关于这个国家的种种不协调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而自己运送的那一直在收集着知识的笔记本,不如说是在收集关键的“数据”。火箭的发射一定要准备许多,其中蕴含的知识或是某些关键。 但这并不是眼下维塔最关心的事。 他看着自己眼前,虽然相互理解,但眼神仍旧别扭的从对方身上移开的一老一少,维塔心中已然明白,这两位陛下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根本性的矛盾。 充其量只是年轻的那个觉得年老后的他自己磨磨唧唧,忘了最初的目标。觉得有必要时应该由年强的他去把老去的自己杀掉,自己取而代之罢了。 看来陛下也是个有着非常极端性格的人。 但眼下,老年帝皇看上去已经被劝服,那少年的谋杀委托也必然已经失效了。 果然,老人便晃悠悠的站起,眼中已经没有了丝毫的颓废或者迷茫。下一秒钟,又消失在了原地。 维塔左右看了看:“他去哪了?” 少年耸肩:“重新去月光之中躺着,他年龄最大,受到的眷顾最深,月光对他的伤害也最小。” 那枚被老人带来的月光剑碎片还静静的落在墙角,而维塔同样记得月光剑并不止一把。躺在月光之中,是说老年帝皇身边就围着无数的月光剑? 考虑到传说当中,月光剑就是母神赐予人类的武器,那它们拥有邪神所讨厌的力量似乎也不足为奇,可能也是一个转移祂们视线的手段? “所以老陛下是如何出去的?“维塔并不想纠结关于月光剑的话题,只是在环顾四周时又发现了新的一个问题:周围是密闭的玻璃泡囚室,而唯一的门仍然连接着自己打开的黑暗,按道理来说,帝皇即使能暂停时间,也不应该能在这随进随出。 “咦?”少年歪头:“啊,哦!你在问这个啊,很简单,追溯物体曾经的状态而已,门总有没沾上水,也没连上你黑暗的时间点,对吗?” 维塔想点头,却忽然觉得浑身都有些无力,他坐下,靠着玻璃,想不通眼前的这位陛下究竟有多强?也忽然理解了他所说的“操弄时间”究竟能做到如何离谱的事。 也难怪自己和老人见面时,少年一定要出现,跟过来。否则,仅靠自己去实施刺杀计划简直就是个再拙劣不过的玩笑。 些微的震动仍然不时的从玻璃幕墙中传到至维塔身上,他抬头看着上方不远处仍在翻腾的湖面,玛丽莲仍在外面像人鱼一般的遨游,在担任着一点聊胜于无的警戒。 “火箭发射了吗?”维塔看着玛丽莲漂在水中的银发,有些心不在焉的问道。 “是的,你能感觉到它的震动才对,”少年仍然甩了甩手,刚刚与年老的自己交谈时,原本止住的鼻血又如涌泉般流下。铁锈味缓缓满溢于四周,直到少年干脆不去理会,任由它直直流出:“说起来,你对火箭升天后看到的东西感兴趣吗?要不要让我把你送到火箭上去,当做我送你的礼物?” “……不用了。” “是吗?真遗憾,”少年耸肩,鼻血已经染红了他的半身:“你还想要什么吗?最好赶紧想想。” 赶紧?为什么少年从刚开始时便显得有些急切? 维塔仍是摇头:“暂时没有了,谢谢陛下的慷慨。” “是吗?嘿嘿……真,遗憾。”少年的话语竟然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然后,仿佛是一次性耗光了所有的气力,少年竟然腿一软,就这样跌坐在牢房的中央。 甚至有一只脚是鸭子坐。 维塔站起,但终究没有去搀扶少年,而是挑起眉头,有些诧异的问:“你怎么了?” “哦,该死……”少年看着自己的双手:“没想到我居然会是第一个,嘿,哈哈哈。” “第一个什么?” 少年没理会维塔的提问,只是依旧看着自己的双手絮絮叨叨:“怪不得成了老头子的那个我,说什么‘巴不得把寿命给我’,而我也不是说服了最顽固的那个自己,只是他发现我……我居然要第一个死了,可能会破坏发射的平衡,所以才会这么好劝……也怪不得他们三个总是对近在眼前的人见死不救,原来是……哈,哈哈哈,原本我最小,能使用的眷顾应该更多一些才对……” 维塔听懂了,眼前的少年似乎因为热血未泯,会像之前见到万恩浦潮水肆虐,却将每一个居民都搬到安全地带一样,去解救所有自己看得见的人,或许是一种他对自己认知中那“罪孽”的微末补偿? 但,正如大多数人在年轻时根本不懂得节制一样,最年轻的这位陛下,对他眷顾已经几乎是在滥用。 而滥用的代价就是他居然要比另外三个他先一步的死亡。 维塔迈腿,走到他的前方,蹲下,右手义手搭在少年的肩上,摇晃:“陛下,你死了后会发生什么?” 义手只是在少年的衣物上轻轻触碰,却从中轻易挤出了鲜红的清流。 “死……还是失控?”少年的眼神却已经有些迷离:“我还不能死,只有他们两个看见外面的世界算什么?狡猾……对,在停滞的时间中我就不会死,但,想让火箭升天,就必须让时间流动……” “对了,”少年抬头,与维塔的眼睛对视:“你的眼睛里好像有一片深渊……” 维塔也看着少年,觉得他的眼睛里有正在迅速崩解的流动旋涡。 少年忽然咧嘴:“我想好给你什么样的礼物了,即将失控的维塔先生。” 然后,他忽然抬手,在维塔的眉心轻轻一点。 维塔一下子感觉脑海当中有什么东西被凝固住了,想要细细发掘,却一下子根本无法抓住。 少年似乎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杰作,刹那间,便在维塔的面前直接消失。 按这位小小的陛下所说,他应该是在暂停的时间中,身体会停止糟糕的恶化。 维塔分析了许多,却丝毫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他完全忽略了陛下所说的,自己即将失控这一件事。 现在,这间玻璃囚室中只剩下他和老迪亚了。 接下来,赶紧把心中的故事给老迪亚讲完,然后离开这里,回到赫里福德和弟弟妹妹他们团聚,与玛丽莲一起当一个普通的调查员,继续去过这对他来说,不好也不坏的生活吧。 维塔抬头,对仍在玻璃泡外面畅游的玛丽莲竖起了大拇指。 咦?奇怪?她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焦急?在飞速的敲打着这玻璃的幕墙,而且脸很红?似乎很热? 思维正在变得迟滞,维塔捂住额头,感觉自己眼前似乎有隐隐约约虚幻的铁线虫们冒出,凝神去看,却又根本看不真切。 是少年拍在自己额头上做的手脚?这算什么礼物? 而且,什么时候,周围变得真的好热…… 等一下吧,再等一下……故事一下就好…… 老迪亚呢?他怎么样了? 哦,他已经坐起来了,真好。 快,故事的开头是什么来着? 嘿,老迪亚,给我坐好。你为什么要跳起来,来一直拍打我的脸? 咦?我的视野……怎么变得怪怪的? 维塔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近乎无法思考,他回头,想要看看周围发生了什么事,想要尽力掌握目前的情况。 却发现自己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深处于一片根几乎能刺破人双眼的白光之中。 就像直面烈阳,甚至脸牢房的玻璃泡都在融化。 唯有角落的那片碎裂的月光,还散发着丝丝的凉意。 …… 同一时刻,玛丽莲被轰飞了。 被因为巨塔不的表面不知何时瞬间被加至高热,依附其上的水一下子全部变成水蒸气,而引发的水下“爆炸”轰飞了。 巨塔在发热,却不是被火箭的尾焰烘烤而至。 是少年出了岔子。 而发射跟着出了岔子。 第二百四十五章 许诺 维塔直面着这从巨塔中忽然散发出的炽热白光,就像在直面银白的烈阳。 若不是有海水的些许隔热以及月光剑碎片散出的丝丝凉意,恐怕此刻维塔已经被气化了。 可维塔仍处于不知为何而来的思维迟滞之中,甚至没有意识到危机的降临。 只是最后关头,维塔模模糊糊的感觉身边有人一把抄起了那属于月光的冰凉碎片,扯着自己,跳进已被加至极为灼热的湖水之中。 …… 然后,维塔忽然惊醒了。 思维的迟滞刹那间破开,他的脑海又恢复了正常的运转。 灼目的纯白光芒与极致的黑暗间发生了切换,似乎没用上0.1毫秒。维塔恢复意识,便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身处那片黑暗之中。 而维塔的黑暗有两种进入方法:一是通过现实物质世界的可以开关的东西;二是经由自己失去意识或者做梦等等,所进入的那片属于精神世界的黑暗。 ……维塔揉了揉眉心,觉得这是因为现实中的自己失去意识后所进入的黑暗。 虽然现实中的牢房当中,自己为了让那玻璃泡中的水排出,而让黑暗一直连接在那狱门之上,原本是一个能随时用来跑路的绝佳地点。 但可惜,刚刚自己莫名其妙的变傻了,而牢房中剩下的老迪亚很明显是不知道黑暗的作用的。因此,那名古道热肠的水手拉上自己跳进黑暗的概率微乎其微。 也因此,维塔才得出了自己又是被拉进了精神的黑暗之中的结论。 ……嘿,自己现在不傻了嘛。 而说起精神世界的黑暗,或许自己还能再见到那位老朋友也说不定? 仿佛心有灵犀,维塔忽然回头,果然看见了熟悉的东西: 是一个由铁线虫们互相结合缠绕形成的王座; 和那经由大森林中孵化而出现的另一个自己。 只是这另一个自己的动作诡异,他是保持在低着头,身体重心前移,而屁股堪堪离开椅面的瞬间的姿势。 像刚想从王座上起立,有些滑稽,却仿若被抽走了时间般凝固。 而被凝固住的人当然便无法说话了。 这就是少年帝皇再自己眉心点了一下,给自己的礼物? 维塔不由的向前两步,观察起这位一直对自己抱有敌意的另一个他: 果然,他脸部的棱角更加分明,皮肤上也没有那些因为风吹日晒而出现的毛孔或伤疤,甚至体格也比自己要强健一些,完全符合“更好的自己”这个特征。 只是,这张更好的脸上,大半藏在了阴影中。 而阴影中有东西在摇曳,细细观察,居然是那些黑色而细长的铁线虫们。 铁线虫一经被发现,便开始了躁动。祂们飞速的涌出,一下子盖住了另一个自己的脸。 祂们却不满足,仍然在蠕动。一条又一条,用同类的身躯作为爬杆,搭乘阶梯,离开了另一个自己的体表。 并在半空中,缓缓搭成了一行字: “我想帮你。” 帮我?嘿,被少年凝固住了时间才说想要帮我?维塔咧嘴,抬起黑曜石的义手拍打另一个自己的脸:“嘿,我刚刚在外面变笨,有没有你的手脚?” 字符开始了变化: “向后看。” 维塔愣了愣,忽然感觉由尾椎向背脊,爆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毛骨悚然。 他诧然回头,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竟然矗立了一扇门。 在黑暗之中的门。 在黑暗之中漂浮于天的门。 王座与门沉默相对,不知凡久。 而铁线虫的字符又有了新的内容: “我在监视它。” 而之后,蠕动的速度越来越慢,到后来,居然像冻结的黑油般,在缓缓凝结。 却仍然固执的完成了最后的变化: “我在监视你。” 不是对维塔说的,而是对着这扇门。 ……简直是一头雾水。 维塔忽然意识到,自己虽然愈发了解打开黑暗的方法,但对这片黑暗本身的了解却仍然是零,至少肯定远远不如眼前这时间被凝固住的另一个他。因为眼前这位从诞生以来,就一直呆在这里,所了解的东西更多也是寻常之事。 但现在,这探索黑暗的先驱的时间被凝固住了,维塔也在不知不觉间失去了了解这片黑暗的最佳向导。 虽然这向导也不太靠谱就是了,他直到最后,仍然没有回答自己在现实世界中突如其来的思维迟滞是因为什么。 所以,黑暗的意思是让他自了解“0与1”这开启方法后,又亲自去探索它的本身? ……别想万事都如你所愿,该死的黑暗。 维塔这么想着,目光不自觉的又移向了这正对王座的门。 只觉得它的边界如此虚幻,晦若难明,根本看不清具体的形状。 自己是怎么把它认成一扇门的来着?维塔疑惑的思考,却忽然感觉这黑暗之中传来一阵阵些微的震动。 该醒了吧? …… 念头刚刚通达,维塔忽然睁开了眼睛。 剧烈的疼痛如百十斤的重锤狠狠捶上一根带着铁锈的钉子,扎进了自己的脑仁。 维塔闷哼一声,咬牙,嘴角不自觉的流出了漆黑的血液,左右张望,却觉得恍如隔世。 这里……是万恩浦洛吗? 周围的空气闷热而潮湿,过量的水从大气中析出,竟然成为了让人无法看清其外数米的深沉浓雾。 他忍着头痛缓缓站起,发觉自己似乎是在原本大湖的湖岸上。 大湖也不似之前那般充满着生机,因为滚烫的湖水在不断杀死其中的生灵。居然让整个大湖像石锅煮鱼一般,香喷喷的。 而热源,似乎就是出了岔子的巨塔了。雾气之后,黑色巨塔上的白色星光已经全部转为高热的赤红,彰显着它仍在向外喷吐着猛烈的热流。 ……该离远一些了。 忍着头痛,维塔的脚步开始向后移动。 却堪堪踢到了一样东西: 老迪亚。 维塔蹲下,发觉老迪亚的背部已经被高热烫的通红,皮肤失去了活性,只要轻轻一撮就会脱落,露出其下的肌肉。可是他的正面却又莫名结上了一层寒冷的霜。 而他的手心似乎握着什么重物,维塔小心翼翼的将老迪亚的手打开,果然,是月光剑的碎片。 事情很明了了,维塔顶着头痛脑补出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老迪亚不知道黑暗是逃生的通道,只是在炽热的白光爆发前,依循着本能,拿起了对它而言沉重非常,却又一直散发着凉气的月光剑碎片,而后靠着水性领着自己一路上游,借着月光的寒意与沸腾的水对抗。 而除了头痛之外,维塔自己受到的伤害意外的小,是黑暗的功劳?还是老迪亚拿着的月光剑碎片,大半用来保护维塔了? ……真傻,维塔蹲下,剧烈的烫伤如果不赶紧处理是会要命的,他看着老迪亚皮肤剥落,露出森白骨骼的背:“你为什么要救我?凭你自己加上这碎片,应该不会伤成这样才对。” 甚至不救自己才应该是最好的选择,维塔的黑暗离得很近,门被毁灭时会生出黑雾,将维塔覆盖之后,他的身体都能安然进入黑暗了。 但还是那个问题,老迪亚不知道黑暗的作用,只是选用了自己的方式,去把刚刚傻掉的维塔给救了出来。 哪怕自己身受重伤。 老迪亚勉强睁眼,呼出寒霜,回答:“因为……你答应给我讲讲外面世界的故事。” “嗯,这个故事我构思了许久。” “真……真的?”老迪亚的眼里很是雀跃:“你能给我讲讲你们说的太阳,月亮的样子吗?还有海洋,它们的光泽,它们的形状,它们的轨迹,它们的温度……” “它们……究竟是什么样子?” 头疼愈发的猛烈,维塔抿嘴,深深吸了一口气。 构思,构思,构思…… 却在下一秒,维塔又瞥见了那高耸入云的灼热黑塔隐隐约约的身影。 嘴角咧起,维塔开始轻轻的磨牙,他开始喜欢老迪亚,喜欢这最后关头依然想要看看万恩浦洛这地下城市之外的他了。 然后,便是小心翼翼的将老迪亚背起,顶着愈发剧烈的头痛,眼睛里的深渊竟然有光在闪耀:“光是听听,怎么足够呢?” “我得带你去看看真家伙。” 第二百四十六章 见证 灼热的蒸汽让维塔感觉自己就像在蒸桑拿,又配上那几乎可以撕裂头骨的疼痛,他每时每刻都在觉得自己的大脑可能已经被烤熟成了一道绝美的佳肴。 在这种条件下,每活动一下,都会抽动神经,让脑袋里的每根血管像被针挑一样的翻腾。 所以,维塔认为自己大概不可能忍受长时间呆在黑暗中会听见的那些让人发狂的窃窃私语,也就不可能通过黑暗离开万恩浦洛了。 但,自己背上的老迪亚已经为了救自己而生命垂危,而在万恩浦洛,没有教会或是其他三大组织,可以预见的,大概也没有多少人掌握治愈的魔法。至于医院,最近的医疗设施恐怕不是被潮水淹没,就是被少年将里面的人给转移到了别处,一定派不上用场。 并且,维塔认识的唯一一个治疗者奥罗拉,现在大概率还呆在巨塔之内。 换言之,背部被烫水严重烧伤,但正面又被月光剑碎片的寒气严重冻伤的老迪亚现在想要活下去,唯有往那仍在莫名散发着高热的巨塔走才行。 真巧,现在维塔能用的,连接着外界的快速通道只可能连接着天空的巨塔才有。即使找不到奥罗拉,他也能践行自己的承诺:带老迪亚去看看外面,按现在的时间,他可以带老迪亚看见天上挂着的清冷月亮。 嘿,真是讽刺。维塔背着老迪亚来到沸腾的岸边,看了看义手上的月光剑苍白的碎片,它一直隐隐散发着寒意,以及与天上的月亮相同的光辉。 可他还是要带着老迪亚去看“真正的”月亮。 黑曜石义手从衣服里抽出了一根线,维塔将月光剑碎片拴在上面,缓缓垂进沸腾的水里。 居然因为碎片的低温而飞速凝结出了一层冰盖。 果然,这碎片经由自己使用,威力比在老迪亚手上大多了。维塔咧起嘴角,自己受到邪神的眷顾现在究竟有多深? 抬脚,踏在已经凝结结实了的冰面上,体重压动浮冰在沸水上荡出涟漪,然后冰盖开始发出了因为受热严重不均而碎裂的“咔嚓”声,但在头部延绵不绝的疼痛下,维塔觉得碎掉的是自己的头盖骨。 但,这并不重要。 在冰盖压出的涟漪中,维塔拨开蒸汽,用月光的碎片凝结出的冰盖作为踏板,一步一步向巨塔前进。 巨塔仍散发着猩红的热光,他背上的老迪亚已经因为严重的烧伤、冻伤产生了幻觉,在低低的梦呓,似乎是看到了外界绝美的风景。 而湖面之下,经由挖穿世界的通道,火箭在重力的引导下自由下坠,却还没到达地心处的,那速度最高的点。虽然出了某些意外,却仍在固执的向前。 维塔也在固执的向前。 他每前进几米,身后的冰盖变会碎裂,融化。仿佛踏上了一条没有退路的旅途。 …… 躺在月光中的老人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满溢着月光的房间中居然站着一位老朋友。 年老的帝皇微笑起来:“蒂塔,初次见面,你比传闻中要美丽的多。” 精灵蒂塔身上满是血液,却不是她的。精灵愣了片刻,们然回头。 是一名浑身猩红的少年。少年仍然虚弱的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却仍然抬起手,招了招。 蒂塔刹那间明白了许多,她左顾右盼一番:“二位都是陛下?哈,哈哈。好大的手笔,难怪,难怪。” 然后,精灵摇了摇头,忽然之间满眼尽是颓唐:“原来,我也只是受你们几个摆弄的棋子而已。为什么还要见我?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别这样啊,”老人挠了挠头:“我们共同的目标还没达成,你最讨厌的守秘者可还好端端的活在图德王国呢。” 蒂塔磨牙,露出宝石般的牙齿:“所以呢?我只是看守秘者对待知识的态度很不爽而已,但这和你见我有什么关系?我帮你搞乱了世间,吸引了邪神大人们的注意力,现在,我已经被你用完啦,也该被你扔了吧?” 老人叹气:“唉,怎么会,我还有一件事拜托你来着。” “什么?”蒂塔嘿嘿冷笑,扯了下自己沾血的衣服:“陪你爽一爽?” “我倒是不介意,”老人看上去有些尴尬:“但不是这件事。” 然后,老人正色:“我需要你做一个见证。” “见证?”蒂塔挑眉。 “又或者说,给我们刻个墓碑,”老人看上去有些慵懒,很是平静:“我需要你看着我们冲破天空。然后,把这个样子记下,记在你的余生里。每遇到一个缩在龟壳里的守秘者,就把我们的今天做的说出来,啐那个守秘者一脸。” “冲破天空?”蒂塔300多年的见多识广一下子把所有的线索都完全串联:“这是模仿通天塔所建造的奇观?哈,你不要命了?” “不要了。” “不当你的帝皇了?” “不当了。” 蒂塔抿嘴,终于开始重新审视这个虽然早已与她暗中结盟,却是今天才初次见面的人类领袖:“为了什么?” “我想想,”老人皱眉,仿佛在寻找一句淡忘了许久的话语:“我的家乡有一句老话,叫什么来着,朝……朝……” 少年听不下去了,咧嘴:“朝闻道,夕死可矣。” “对!”老人拍手:“就是这一句话。” 可是仅仅这一句话,一拍手,就让他们俩都已然十分虚弱的身体受到影响。少年的寿命因为滥用眷顾而即将耗尽,老人因为躺在月光的森冷中正不断被夺走着活力。 而共同虚弱的身体引发了月光的摇曳,它们往外输出的冷气中断了片刻,让巨塔的温度又有所上升。 是的,这些月光剑一是为了借助母神的力量,躲过邪神们的监视。二是为了用它们的冰冷去冷却模仿通天塔造成的,无时无刻不在散发高热的黑色巨塔。 朝闻道,夕死可矣。蒂塔看着虚弱的老人,咀嚼着这句隐藏着豪气干云的话,又与守秘者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对知识保持着的谨小慎微作着比较,抿了抿嘴,感受着来自大地深处的微弱震颤。 然后,微笑:“好啊,我会看着的。看着陛下你上天,我也许还能活个七八百年,会好好记住的。” “会好好记住你是真的冲破天空成功了,还是半路掉下来,给我放了个大烟花,哈。”说完,蒂塔转身便走。这万恩浦洛的巨塔是模仿通天塔制造的,她很熟悉后者,也大概知道哪里的景观最好。 …… 蒂塔走后,少年咧嘴:“女人真是麻烦,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喜欢。” “她是女精灵,”老人也笑了:“火箭怎么样?” “失联了,”少年叹气:“只能期待青年的我们能处理这个变故。” “我们能的,年轻时的我,成熟后的你,一定行的。” …… 维塔终于再度踏进了巨塔。 而这个入口处,原本呆在这里的贵族宇航员们少了大半,大概有许多被潮水卷走,又或是被猛然间升高的温度烫死烫熟了吧。 维塔靠着垂在线头处,那月光剑碎片的功效,没有在这高热的蒸汽环境下受伤。他左顾右盼,居然也发现了个熟人: 道格拉斯·艾格曼,他居然还在这。 他的属下们围坐在他身边,每个都在尽自己最大的力量保护他们的主人。也因此减员大半,也让道格拉斯保住了自己的身体,没有重伤。 维塔走近,招了招手:“嗨。” “嗨,”道格拉斯抬眼:“卓尔凡先生,你回来了?” “是的,有没有看到我的修女同伴,他去哪了?” “……抱歉,我不知道。” 维塔有些失望,而背上的老迪亚开始轻轻的打起了摆子,幅度由小至大,俨然已经弥留。 没时间去找奥罗拉了,维塔叹气,自己能做的只有在火箭冲上天空,打开万恩浦洛的天空时,给老迪亚看看外面的风景了。 所以,维塔问道:“知道有什么地方适合在火箭发射后看看天空吗?” “啊,这个我知道,”道格拉斯点头:“我知道一个绝好的观景去处。” 然后,这位贵族像之前告诉维塔牢房所在一样,给维塔指明了方位。 维塔低头感谢,想要离开时,却又看见了他正一个接一个死去的部下:“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我要成为宇航员。” “这很有可能是一场不归路,而你的这些属下已经回不去了。” “我知道,我知道,”道格拉斯吸气,咬牙:“我对不起他们,真的……但,你知道吗?” “知道人类的脚步是探索的脚步,人类的赞歌是勇气的赞歌,而最古老的贵族,就是带领着人类在蛮荒中开拓,艰难中求生,才换来一个高贵的地位的,”道格拉斯有些落寞:“我和那些已经堕落的亲戚不一样,我要去做祖先做过的,我该做的事。” “就是成为宇航员?“ “就是成为宇航员,”贵族微笑:“哪怕被烤死在这里,也在所不惜。” 在所不惜? 道格拉斯,你和帝皇那位陛下是一样的,而我背上的老迪亚,也是和陛下一模一样的啊。 维塔点头:“珍重。” 然后,迈出步伐,向高处走去。 走向可以看见天空,见证这些人火花的观景台去。 第二百四十七章 偶遇 这么高的塔居然没有电梯。 站在一个几乎是向上无限延伸的螺旋阶梯上,顶着剧烈头疼的维塔觉得身旁两侧那考究的木质扶手几乎是深深没入天空,根本看不到它所连接的观景台究竟在哪里。 而再往后看看,维塔所走过的台阶又全部被逐渐升腾起来的蒸汽所掩盖,让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走过了多高。 对,就算是在这里,空气的温度也越来越高,而兴许是塔身受损的原因,维塔从之前开始,就隐隐约约听到远处的地面上,有水流动的声音传来。 或许刚刚道格拉斯所在的地方已经被淹没了也说不定,而维塔觉得那名贵族即使被水淹到脖子,也会固执的站在那里、为了追随陛下突入天空,即使湖水淹没他的脖子,头顶,最后成为一具被烫熟的浮尸也不会服输。 而自己背上垂危的老迪亚同样没有服输。 为了如维塔所说,看到真正的外界,一直咬牙坚持着。 巨塔因为正在穿越地底火箭的接近在加大颤动,老迪亚也因为烧伤和冻伤在打着摆子,反馈到维塔脚上、背上,是一种微妙的双重体验。 让维塔感觉到那高高在上的帝皇,和他背上这不如意到要靠卖屁股为生的卑微水手的意志,竟然奇妙的交融在了自己的身上。 正在穿越世界的火箭维塔无法干涉。与之相比,背上的老迪亚要显得生动许多;他的颤抖,他向往外界的喃喃低语,他对太阳和月亮的想象,如停不下来的梦呓,全部钻进了维塔的耳朵。 让他的头疼又加重了些许:“嘿,别吵了,你真的好烦。” 老迪亚含糊不清的碎碎念真的停下了一秒钟,却因为他分不清是维塔的声音究竟是属于现实还是他伤重而带来的幻觉,混沌的思考片刻,又继续说道:“先生,我感觉好冷……是来到月亮边上了吗?” “不是,”维塔咂舌,继续抬脚向上:“月亮离我们很远,你只能看看他的样子。” “是吗……”老迪亚微微睁开眼睛,转动,看了看四周:“周围有好多东西在转……这些是星星吗?” “不是,”维塔将拴着月光剑碎片的线向上提起一下,白光朦胧的渗进周围的缺乏照明的环境:“这些是齿轮,是巨塔的一部分,像那些钟表一样,巨塔就是靠这些东西运转的。” “哦……那我眼前这些一闪一闪的东西呢?是不是就是星星?” “不是,大概是你眼睛被灼伤了,晶状体或者视网膜之类受损,才会看见那些闪烁的东西。”维塔回答。 “我,我眼睛受伤了?”老迪亚愣了片刻,忽然有些慌张:“那等下我还能看清外面,看清月亮和太阳吗?” “你只能看见月亮,”维塔用力把老迪亚又往上抬了一些:“至于细节,我会讲给你听得。” “……谢谢,谢谢。” 客气什么,维塔笑了一声,感觉头疼的症状似乎有所减轻,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一条岔路前,这里很贴心的附上了之路的标识牌。 可是如同巨塔中没有电梯一样,这个指路牌隐没于阴影中,没有照明,令人难以分辨。他只能把拴着碎片的线如同提灯一样,抬高些许,想去照亮那个路牌。 洁白的光芒向上,照亮了前方的环境,光芒被一个柔和的物体反射回来,让维塔的瞳孔微微一缩。 一时间,他被那个物体的极度美丽小小的惊了一下,略微凝神,咧嘴,拔枪: “蒂塔,没想到在这会见到你。“ 蒂塔宝石般的眸子同样闪过了一些奇异的光彩,在碎片的照耀下,让人有些分不清谁才是白色月光的光源:“在这见到你,我倒是不怎么惊讶。看来我们目标相同,到这里也就是前后脚的差别。” 维塔没再说话,只是解开了手枪的保险。 但精灵却只是耸肩,拿出了一件维塔十分熟悉的东西: 是一张洁白的卡片,其上有一个红红的“卅”字。 是邀请函,经由帝皇玩弄时间的力量,可以经由死亡来回溯时间的邀请函。 维塔沉默,精灵有还未失效的邀请函,就只能说明一件事:她和帝皇大概率是一伙的。 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可以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霎时间,蒂塔在赫里福德做过的那些事,放出的那个无头骑士、对游乐场的屠杀、对疗养院的袭击,以及直到现在还隐藏在暗处的邪教团体,都在维塔的面前一一浮现,让他刚刚消减一些的头痛再次升起,一股微弱的怒火已经点燃。 却被在月光的照耀下,像是在发光的白色卡片给瞬间扇灭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袭击也好,屠杀也罢,都是在那位陛下的默许,甚至是指使下发生的。 怒火像是蓄满力的拳头一下打在了空处,维塔一下子有些无所适从:“你做的这些事,都是为了用那些惨剧引开邪神们的注意力?” “呀,我也是才知道陛下有这样的安排,”蒂塔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手指:“至于那些惨剧,我也是乐在其中呢,你大可恨之我入骨。” “我会的,”维塔点头,枪口并没有放下:“你来这里做什么?” “去观景台,我要在这里做一个见证,见证你们人类的帝皇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姿态。”蒂塔耸肩,一直在有意无意活动着自己的手指。 维塔看在眼里,知道蒂塔心中对他的愤怨一点不比自己少:“我来见证也行,你可以回去了。” “人类的见证能维持多久?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蒂塔嗤笑:“倒是你,来这做什么?有这闲情逸致还不关心下你自己的心理?你就快失控了,真好。” 维塔却依然将“失控”两字当成耳边风:“我背上的伙计想看看外面,看看天空和月亮,听说观景台是个很不错的地方。” “是吗?那你应该正好看见火箭升天的尾焰,可别被烧到了。” “好。”维塔答应,不再说话,枪依然指着精灵,他们俩之间却又陷入了猜疑链般的尴尬沉默。 “你先走?”维塔悄悄观察了一圈,觉得加布里尔以及菲落米应该不在,才打破了沉默。 蒂塔耸肩,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邀请函,收到怀中,转身,往观景台走去。 维塔亦步亦趋的跟上,仍然举着枪,却在走出巨塔,来到观景台之上时,刹那间觉得豁然开朗。 这里的确是个不错的地方,万恩浦洛上空的那些发光宝石几乎是触手可及,好像伸手就能摘下。 地下城市上空的地面已经有了些许开裂,而维塔脚下的巨塔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晃动。 火箭要来了。 火箭想要从万恩浦洛射向天空,势必要让上方的地面张开,开裂或许就是为了这一刻到来前的准备。 老迪亚被放在了地上,仰面。维塔坐在他身边,觉得风有些大,脱下外套,盖在了他身上:“喂,醒醒,你就要看见天空了。” 老迪亚的睫毛轻轻颤起,像演奏出一首欢快的曲子。 他满怀期望的睁开了眼睛。 第二百四十八章 章程 当严重烧伤的背部混杂着脏兮兮的衣服,辅以不断渗进伤口盐分,又被头疼欲裂而并不擅长包扎疗伤的维塔放在地上,老迪亚的背部可以预见的变得一团糟。 所以,仍被维塔用枪指着的精灵皱了皱眉头,捂住鼻子:“真脏。” “你喝血的时候就不嫌脏了?” “哈,你们人类享用甜点的时候,会把它连着盘子拍在地上,跺上几脚再吃?”蒂塔靠在观景台的栏杆上,尽量与维塔拉开距离,感受着怀中邀请函的质量,出言讽刺。 维塔只是咧嘴,尽管头痛让脑子里的血管根根抽动,逐渐发黑扭曲的视野中开始偶尔有铁线虫的惊鸿一瞥,他却仍然稳稳的拿着枪,准星指着精灵极美的脸。 蒂塔大概率是会能够治疗老迪亚的魔法的,但通过刚刚的对话,维塔已经知道,他们仍然是生死的敌人。 所以,维塔不会开口,精灵也不会答应。现今他们两个能友好的一起在这观景台上等待火箭,全是因为两人现在互相都没有必定能撂倒对方的把握罢了。 不必浪费口舌,现在他们只能在巨塔愈发剧烈的震动下,在万恩浦洛逐渐龟裂的“天空”下,悠闲的等待火箭的来临。 老迪亚却没发现气氛的诡异,只是终于睁开了冻伤的眼睛,眉角含笑,期待着这里亘古不变的天空打开的一瞬间。 并晃晃悠悠,颤颤巍巍的,向天空伸出了手。 却很快脱力,抬起的手马上要“跌倒。” 在下一秒,坐在他身边的维塔忽然伸出左手,扶住了老迪亚输给重力的臂膀。 蒂塔微微直起身,看见枪口巍然不动,又悄悄的靠回了栏杆之上。 …… “小艾比,周围有东西在看着我们吗?” 穿越世界的海底通道下,混杂在磅礴的水压声,以及某些巨型生物的低低歌唱中,青年的声音显得如此渺小而不值一提。 浑身插满管子,连头骨都被掀起一块,内部大脑连着满当当机械的艾比,从未感觉自己周身细胞被如此充分的调用过。她觉得自己比起现在自己依附的这台装载于火箭中的超小型差分机来说也不遑多让。 “没有。” 艾比回答,感受着这世界之下海洋的浩瀚与自身所在火箭的渺小,在如此宽广的海洋中,这个通道简直细的像一根头发,让艾比觉得若是邪神们不仅要注视人类社会的种种惨像,还要观察这片世界之下无边海洋的所有变迁的话,或许祂们真的,真的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注视世界的所有微毫变化也说不定? 毕竟,根据她的父亲研究所说,眷顾者不仅有人类,偶尔还有动物被眷顾的案例,而这片海洋中的生物比人类应该多多了吧? 仿佛是映照着艾比的猜想,艾比经由那帝国最强算力的机械,再加上前几个文明的遗产一起,所强化了太多的感知,能察觉到所有窥探向他们的视线。 但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凝视深渊时,深渊也会凝视你。有伟大的东西在凝视艾比的话,艾比也必定会有所感觉。 所以,这小小的伟大存在心中正愈发笃定一件事情: 帝皇成功了。 成功用世间的惨剧,用发生在各地的怪异,用裂成4分的他,用青年还留在帝都的假象,用帝都那可能会发生大事件的暗示;成功的晃开了那些存在的注意力。 这名受着那些天外存在的无限眷顾的男人,现在就像一个虽被溺爱,却用一些小小的诡计暂时脱离了家长视线的孩子,可以自此开始,去做一些稍微有点隐私的事了。 比如,趁“大人”不注意,溜到外面的“花园”去看看。 青年得到了艾比肯定的答复,深深吸气。 然后,拨弄了几下身边的几个阀门。 火箭中的其他工作人员,那些从帝都登上火箭的宇航员们得到指令,用已经在帝皇专门停止的时间中千锤百炼出的完美动作操弄着身前的仪器,表盘。 让火箭顺利越过了海底通道的中点。 现在,它的速度便是最高! 火箭中的燃料接触到催化剂,开始加速燃烧,里面的青年、艾比以及所有躺在狭窄椅子上的宇航员们,开始感到加速度的瞬间压迫,以及骤然上升的温度。连插在艾比身上的那些黄铜盒子都开始发出尖锐的哀鸣。 艾比抿嘴,在几乎压迫着浑身内脏的力量下感受到了一股因为即将上天而来的由衷兴奋。 她意识延伸的范围更加远了些。 依然什么样的窥伺都没有感觉到。 艾比延伸出去的视野看到通道中的火箭已经璀璨如流星。 流星的光芒刺入这片世界之下的海洋中,刺穿水体,投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却仍渐渐被黑暗吞噬,而这颗流星,在无边无际的世界海洋中,好像连发光的砂砾都算不上呢。 …… 躺在月光中的少年已经意识模糊的发出了轻轻的鼾声,却在下一秒骤然惊醒:“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老人被少年的忽然惊醒打了个措手不及,脸上看着自己少年时样子的追忆与柔和没来得及收起,仓促间只能讲表情扭曲,让它变得有点像阴阳怪气:“按原计划,现在是你去考验这边的宇航员们,视情况看看要不要带他们一起走的时候,可惜,你……” “闭嘴,老头,“少年低喝,强撑着站起:“我去看看情况,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宇航员幸存的。” “凭你的身体?绝不自视高明先生?” “我有数!”少年咬牙,消失在了原地。 老人此时才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抬起被皱纹占据的手,揉了揉脸:“咦?刚才我好像真的相当阴阳怪气来着。” …… 维塔还在和精灵对峙。 而此时,镶满发光矿石的上方,龟裂似乎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令人不安的“咔嚓”碎裂声像被蚂蚁啃出,伴随着砂砾土石稀稀疏疏的落下。 维塔觉得鼻腔中满是尘土的味道,抬头,上方的龟裂已经已经将万恩浦洛不变的天空雕刻成了一朵即将绽开的莲花。 维塔伸手,把老迪亚的臂膀调整了下位置,仍保持着它伸向天空的姿势,将自己的手腾出,遮在这名水手的眼前,防止砂砾落进去。 “……先生?”老迪亚怯怯的开口。 “保护你的眼睛,”维塔仍然警惕的精灵的动作:“就快了,再坚持一下。” …… 少年回来了,只扛回一个人: 道格拉斯艾格曼。 老人挑眉:“只剩他了?” “只剩他了,”少年叹气:“他带的人多,都在保护着他。” “……他愿意和我们上天吗?” “我问问。” 少年喘息,蹲下,伸手,刚刚想要开口。 却发现道格拉斯爆发出了一股惊人的力量,握住了少年的手:“要去!陛下,我……一定要去!” 老人和少年一起沉默,他们知道重伤的道格拉斯甚至可能扛不住升向天空时那磅礴的加速度带来的压力。 只是,下一秒,少年和老人又一起笑了:“先生,你还记得成为宇航员时,所接受的训练,以及各种章程吗?” “记得,当然记得!我能背,倒背如流!” “哦?那跟我背背十二章三十七节第四段,以及十八章九节第九段。” “执行任务前,身上不能携带任何金属物品;以及必须穿着完整的宇航服……”这名聪明的贵族忽然明白可帝皇的意思,慌忙将胸前金色的徽章解下,放在地上,又左顾右盼一番,爬起,按照自己所受的训练,往盈溢着月光的房间中,某个角落走去。 几分钟后,他穿着通体洁白而稍显臃肿的宇航服走来了,只是没罩上浑黑玻璃制的头盔:“陛下!见习宇航员,道格拉斯艾格曼报道!” 老人打量了他片刻,点头:“很好,再背下三章十四节第四段的内容。” “如得到长官允许,可携带酒精饮料……” “你带了吗?” “没……没有。” “去找一瓶,”老人挥手:“我们可以在路上一起喝。” “去往天空的路上,没有美酒作伴怎么行呢?”老人咂嘴:“这也可能是我们的最后一杯甘冽美酒了。” 少年撇嘴,很是不屑。 而按地面传来的震动看,火箭即将到达,最多不过几分钟。 酒找来了。 震动到达了最大,时间正好。 老人和少年一起暂停了时间。 他们一起抬着装了一瓶烈酒的道格拉斯,在凝固的时间中踏上了征程,去往火箭的登录口。 …… 时间恢复流动。 月光的房间中已是空无一人。 而沃芙鬼鬼祟祟的出现。 她四处打量片刻,觉得这里的东西她什么都碰不得,只有一样除外。 尽管有些不满,她还是拿走了道格拉斯原本别在胸前的金色徽章,然后扬长而去。 …… 大湖的岸边。 玛丽莲委屈的弯腰吐水,把身体里多余的盐分排解殆尽。 然后,她叉腰,擦嘴,看了看龟裂的“天空”,以及发热的巨塔,鬼使神差的,觉得维塔就在那里。 在最接近“天空”的之下。 第二百四十九章 流星 几分钟不见,玛丽莲对维塔甚是想念。 可是,玛丽莲之前被磅礴的水压给直接掀飞,掀的好远,巨塔对现在的她来说简直是可望而不可即。 该怎么办呢?走过去?那黄花菜都该凉啦! 她眯着眼睛,看着闪耀着岩浆流般橘色光芒的塔顶,觉得它就像是个蓄势待发的活火山,维塔在那里有没有什么危险?遇到什么不该遇见的人? 该怎么办呢?怎么才能用最快速的方法过去? 把自己的身体寸寸引爆?这样自己到塔顶时估计只剩下一个头了、像这样靠着身体的力量直接冲过去?那样耗时还是太久…… 又或者,自己可以直接飞过去? 玛丽莲愣神片刻,这个点子居然在她脑海中飞速的茁壮成长。忽然看向自己的双手,脑海中沃芙那贱兮兮的表情悄然浮现: 这位狼外婆喜欢在来这个城市的路上抓鸟吃,那时的自己每每会露出嫌恶的表情。可沃芙不会引以为耻,不会羞愧,反而会把还未死去的鸟从嘴里吐出,剖开皮肤,指着小鸟还在跳动的心脏与肌肉,给所有人讲解禽类的身体结构;讲完后,又会把鸟继续吃掉,吐出骨头,于这无聊而稍显漫长的旅程中拼出一幅幅鸟类的完整骨架。 居然还在路上吸引了一些收藏家的注意力,赚了几个零花钱花花。 拜狼外婆这些诡异的癖好所赐,玛丽莲在这一路上尽管并不情愿,还是被动吸收了许多关于鸟类身体结构的知识。 而玛丽莲所受的眷顾是自由操控自己身上的由酸液构成的软组织,并在一定程度上改变自己骨骼的结构。 以前这个眷顾只是被自己用来将身体的组织解放为螺旋的肉条来杂耍而已,几乎从没想过认真而仔细的去雕琢肉体,改变成某种特定的形态过。 现在,那一只只被拆解的鸟又在玛丽莲的脑海中一个又一个的浮现,它们的活灵活现,它们在天空翱翔的姿态。 玛丽莲闭起了自己的眼睛。 中空的骨骼,长长的尾羽,玛丽莲在脑海中飞快的构思出一张鸟类的设计图,踢掉鞋子,赤脚站进了湖中。 然后,紧握的双手发生了变化,肌肉蠕动,玛丽莲体内发出骨骼碎裂的声音。一片片碎骨被自己体内流动的酸液推动到了其他地方,又一片片的重组。 现在,她的手臂被自己拉的好长,甚至构造出了能“抓住”风的皮膜。 但还有一个问题,羽毛应该怎么办?催动毛囊用头发来构成?有点太傻了吧? 还是用软组织来模拟比较好? 想到这里,被拉长的手臂上,仍然光滑而洁白的皮肤开始突出一根根的,密密麻麻的肉刺。 然后,这些肉刺在玛丽莲的控制下,均匀的变长,变宽,变得中空。引入毛毛细血管,让小刺变成泛着红光的半透明状。 很快,毛刺变得越来越长,玛丽莲突出这些肉刺的地方也越来越多,从脸上,到腋下,胸口、甚至大腿,股沟……每颗肉刺都精雕细琢,中空的内部有蜿蜒扭曲的通道,能最大程度捕获风的浮力。 肉刺包覆了她的全身,湿哒哒的,黏在了玛丽莲异形的身上。 像一枚半透明的血色之卵,偶尔有风吹过,会将没有被水黏住的肉刺吹起,竟然长达数米,在迎风招展。 这卵并不需要孵育幼鸟,只要时机一到,就会被破壳而出。 时机很快就到了。 万恩浦洛的地下,先是有大地细微的“咔嚓”碎裂声和地下潮汐隐隐约约的奔涌声。原本沸腾的大湖悄然变得寂静,巨塔上高热的红色流光熄灭。 这枚卵蓄势待发。 下一刻,喧闹很快再临,这寂静可能只是维持了几秒钟。 然后。大地忽然震动,起伏摇摆,有东西想要从大地之下冲出,而它的通道就是那默默沉寂下来的巨塔。 大地的震颤让建筑粉碎,让那枚卵的底部骤然腾空。 淹没着巨塔根部的湖水忽然爆出轰隆声响,这是由于那里瞬间局部沸腾的湖水,巨大的气泡忽然破裂而发出的声响。 大地的震颤让地面抽到了卵的底部,竟然给了她一个加速度。 玛丽莲展翅,浑身的肉刺乘着风,乘着这股力量,乘着她奋力挥舞的“翅膀”,肉刺被风吹散、乱舞,抓住了乱涌的浮力。 巨塔底部已经将那里的湖水蒸发殆尽,是铁融化般的猩红。然后,这股灼热的明亮红色包裹着一枚火箭,向上蔓延,向上! 玛丽莲腾空而起,展翅,血液涌向每一颗肉刺,让玛丽莲化为了布满肉刺的猩红怪鸟,腾空,向上! 玛丽莲想奔赴塔顶,而火箭直指苍穹。 就像一大一小的两颗逆行的流星,并肩向上。 …… 在观景台下的维塔看不见塔下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被一阵剧烈的地震震的东倒西歪,却一直用枪口指着精灵蒂塔。 可惜,蒂塔也没有在这短暂的时间中放松警惕,露出破绽。 露出“破绽”的是天空,万恩浦洛的天空。 一明一暗的两颗灼热的“流星”在向上突破;而这漆黑天空中,构成这了地下城市静谧星星的发光矿石在脱落,像月亮的碎片,淅淅沥沥的下坠。 也是像流星,只是它们冰冷而静谧。 维塔眯眼,一时间有些懵。 脱落的矿石再静谧,比起这地震再文静,也只是视角的缘由。发光矿石最小的都有篮球大,砸下来是会死人的。 而看它们落下的密度太快了,简直就是一场无从躲避的小雨。 蒂塔张口结舌,怎么也没料到这样的情况。回头,发觉自己为了到达发挥魔法的最佳位置,离维塔较近,可是离观景台的出口距离已经很远,怎么看都不是三两步就能跨越的距离。 而发动回溯的条件是当下的死亡,即使回溯到现在,也只会眼睁睁的,再度看着这些发光矿石砸下来,要么,是在一次又一次死亡中摸清每个矿石下坠点,逃离;要么,就是在一次次的死亡中崩溃,放弃回溯继而放弃生命。 维塔没有犹豫,解开改良手套的穿戴,可是下一瞬间,意识到这些石头构成的流星雨居然几乎到达了头顶,连抽一条线,连上黑暗,再破坏它,让黑屋涌出的时间都没有。 蒂塔在挣扎,在头顶布置了一层水障。但由于过于仓促,水障太薄,只能堪堪浮空,根本没有阻挡石块雨的力量,而仓促间的操控甚至将维塔和老迪亚这两个死敌盖在了水障下。 真巧,维塔想道。 然后,停止了拿出门的动作,这太慢了,只是抬起拳头,在盖住了透顶的薄薄水层上,轻轻一敲。 水层被敲“开”了,荡起一圈涟漪。 涟漪迅速蔓延,它荡过的地方被迅速染黑。 连接上了黑暗。 蒂塔瞪大眼睛,维塔这时甚至放下了枪,并遮住老迪亚的眼睛:“抱歉,再等等,现在我们头顶上的黑暗不是你要看的。” 老迪亚点头,维塔瞥了一眼精灵,目光便移到了连接着黑暗的水幕之外。 矿石尽落深渊,消失。一同吞噬的还有火箭橘色尾焰映出的光芒。维塔看不见的地方,天空已如莲花般绽开,为火箭让开了升天的通道。 它直直的插向夜空。 “恭喜你,陛下,也恭喜我”维塔喃喃:“你去看你的外面,而老迪亚也能看见天空了。” “你会在上面看见什么?” 维塔胡思乱想,收回目光,又凝视着自己通过水幕而打开的黑暗,盘算待会儿怎么用这个把精灵给干掉。 ……咦?这次黑暗当中好像要比以往要安静,而自己的头,好像也不疼了? 第二百五十章 在黑暗中 维塔哑然,他的左手还遮在老迪亚的面上,而黑曜石义手原本在持枪,瞄准着美丽的精灵。 可现在,精灵的威胁与维塔在自己头顶为了遮挡那些发光矿石所开启的黑暗中,居然隐隐约约看见的火箭尾焰相比,竟然如此的微不足道。 所以,维塔第一时间怀疑是自己是否眼花了,竟然下意识的,抬起义手,揉了揉眼睛。 尖锐的黑曜石瞬间便划伤了维塔柔软的眼珠,他“嘶”的吸了口凉气,眯眼;脸上滑下的热流又多了一股,而维塔自己也感觉更加清醒了一些。 结果发现自己居然没有看错。 那片黑暗中,的确摇曳着一点来自火箭尾焰的星火。 那枚火箭,凝结了帝皇的野心的航天器,在深入天空的同时,居然也在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留下了自己的踪迹; 在广袤的黑暗中。 …… 少年,青年,老年。 他们三个坐在火箭狭小的舱位中,却仍然像坐在他们的王座上。 也确实相当于王座,他们三个的舱位是特制的。帝国工程师克服万难,把他们的周围做成了透明的,方便帝皇能在第一时间近距离的观察这外面的世界。 现在,火箭越飞越高,竟然再次看见了本该隐没消失的太阳,将火箭本体染的金黄。而金黄的部分渐渐下移,从火箭箭首,到与尾焰相融。 嘿,大发现啊。 三个帝皇默契的举杯,打开,甘冽的酒香溢出,他们一饮而尽。 在高空中太阳的光芒会改变,这个现象本身就包含着许多。帝皇的三个脑中飞速构思出了关于这个世界的三个不同的模型,而为了在这趟大概率有去无回的旅途中满足自身的求知欲,他可是准备了很久,做了很多功课的。 简直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痛苦学习。但,这值得。毕竟,这可能是唯一的一次飞行,而很多东西注定只能有那短暂的惊鸿一瞥而已。 果然,太阳撒在火箭上的光芒,随着高度的上升而在逐渐褪去。现在,它的目标直指着那片冰冷而黑暗的深空。 …… 此时,穿着洁白宇航服的宇航员们开始计算,记录。不同的宇航员用不同的方式,从简单的纸币书写,到特定密码的保存,再到一直向地面的某处隐秘所在发射信号的机器,甚至有用人在用泥塑,石雕。 毕竟,敌人是邪神,同时也是未知。所有宇航员都清楚,这趟旅程就和他们的生命一样,结局是大概率是一场通往死亡的单行票,可是,就这样死了难免不甘心。就像人会将自己的经历记在墓碑上一样,他们也在尽力记录下天空上看见的风景。 而宇航员们并不知道最后的结局会是以何种形式到来的,是坠毁?还是莫名消失?对于结局不同的预想,他们每为宇航员准备的都是不同的预案。 比如道格拉斯·艾格曼。重伤的他分配到的是一块石头。原本,他经过漫长的训练,可以在颠簸的环境下精准有力的刻下自己的见闻。但现在,引以为豪的肌肉被烫伤,皮肤也失去了大半触觉,就是想拿稳锥子也尤为困难。 但道格还是在收缩着自己的肌肉,拿着锥子,调整着眼睛的焦距,在石头上一划,一划。 划出他看到,听到的景象。反应在石头上,却成为了意义难明的扭曲弧线。 …… 火箭的另一个部分,艾比仍染忠实的履行着她的职责,感知有没有异样的视线投来,同时等待着高度达标,自己能高高在上的投下视线的那一刻。 同时,这名残缺的伟大存在也在感叹,深邃的高空之中居然真的会那么的寂寥,安静。 没有存在投来视线。 火箭在广袤的黑暗中,显得那么的渺小。 高度还在升高,继续升高。 现在,是时候了,可以往下看看了吧? 艾比压抑着某种奇异的悸动,再次催动力量,将视野推得更高,更远。 却没有感受到哪怕些许的快意,只有来自深空中的丝丝彻骨的阴寒。 为什么?艾比开始疑惑,火箭中明明是恒温,为什么会感觉冷? 感知再度推远,却仍是没感觉到有什么存在的凝视,放眼望去,只有一篇广袤无垠的寂寥。 艾比知道是为什么了。 因为那俯视众生的快感,有一个前提:自己是伟大存在,哪怕残缺的可怜,也和众生不是一种生物。 可现在,在这片寂寥中,她显得渺小,太过渺小。“伟大存在”这个名头,什么也不是。 哈,也正因为如此,正因为火箭上的所有人连同这飞行器本身,于这世界比起来太过渺小,才能绕过那些存在的注意力,来到天上的吧? 艾比忽然有些意兴阑珊,插满管线,被打开骨头的头摇了摇,打了个哈欠:“喂,陛下,我们还是很顺利,没有东西在看着我们。” 透明舱室中的帝皇们听到,点了点头: “太好了。” 三个晶质酒杯已经见底,三名帝皇一直在凝视着周围的高空,看着橘色的阳光渐渐被甩在身后,可迟迟没在向大地投向目光。 现在,往下看的话,应该能解答最大的问题之一的吧?这个世界究竟是圆的,还是平的? 可正是这样一个朝思暮想的东西,在帝皇眼前眼前唾手可得,他们三个不约而同的,在心里升起了一种小小的胆怯。 哈,有什么胆怯的呢?三个帝皇一齐抬头,竟然都在互相的眼中看出了针对自己的自嘲。有什么胆怯的呢?他们不是早就下好了决心,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会尊重,并且接受的吗? 尊重,尊重的不仅仅是自己这么多年的准备,尊重这个世界的真相;也是在尊重自己进入这片无人踏足过的天空,那些由此而死的无数生灵,尽管这渺小的尊重本就不足以补偿任何东西。 等等,不该这么伤感啦! 在这片晃开了所有邪神注视后,在这从未有人类到达过的深空之中,他们应该像成功披荆斩棘的冒险家一样,以一种豪迈无匹的心态,去迈开这属于探索的最大的脚步,去做这人类史上的第一才对! 三名帝皇互相对视一眼。 他们一齐抓起了还剩着杯底残酒的晶杯,深吸一口气,调整了狭窄座位的角度。 他们想要往下看看这片已经成为他们家园的世界。 却浑然不知,在地面上,在他们已经远远离开,几乎忘却的万恩浦洛,巨塔那里,有一个满脸是血的人遮着老渔夫的眼睛,在心里不断呼喊: 不要回头,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维塔看着头顶上,从精灵的水魔法中开启的黑暗,看着其中摇曳的火箭尾焰,只希望它能够飞的更远一些。 因为黑暗在动。 世界在动。 被晃开了视线的世界,终于恍然。 维塔看见,在这广袤的黑暗中; 世界朝着小小的火箭,翻滚,移动;以它为中心; 向它伸出了手。 …… 对三名帝皇来说,一切都仅仅是发生于刹那。 他们三个拿着酒杯,只是正好调直座椅。 却还没来得及向下张望时,发觉他们忽然到了什么地方。 火箭中的逼仄与这地方忽如其来的广阔,让三名帝皇有些猝不及防。周围如此的明亮,简直不像是在那片幽深的太空之中。 然后,他们一齐闻见了淡淡的香味。 这里,居然是一片明媚的花田? 香飘四溢,几乎盖过了他们三个手中的酒香,他们转头四顾,只看见了或黄或白的花朵,在随风飘荡,发出枝叶碰撞的轻响。 极目远眺,尽是花海。除了他们三个之外,居然没有了其他生灵的丝毫气息。 可是,他们的火箭呢?与他们一齐航天的宇航员呢?还有艾比那个小姑娘呢? ……以及,自己本应即将看见的世界呢? 他们三个还没来得及感伤。 花海忽然吹来了一道微风。 微风卷着香味四溢的花瓣,吹动了三名帝皇的头发。他们眯眼,一齐往着风源望去。 却发现,翠绿而明媚的大地之上,涌现出了一点黑。 比海洋的最深处还要黑,比黑夜的深空还要黑。 在那点黑里,摇摇晃晃的,出现了一个影子。 影子在流血,流出两道猩红的涓流;两道细细涓流在花海中席卷,将红色烙在大地之上,像在铺开,迎接贵宾的踏垫,铺到了三名帝皇的脚下。 而后,这花海中的踏垫中,有东西在浮起。 左边的踏垫浮出的是他身着白色宇航服的航天员们。 右边浮出的是航天员的腿。 那点黑在变得有所实质。 每名航天员都被深黑的玻璃偷窥遮住面容,对着他们对面各自的腿,他们的下半身,机械的重复着一些动作: 或是书写,或是在操控向远方发射信号的机械,或是在操弄石塑,木雕; 或是在一块石头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看不懂的符号。 那点黑中,有影子踏出来了。 航天员们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对着他们的腿,他们的下半身,他们穿着的一半航天服,一半探索世界的盔甲,双手合十。 祭拜。 帝皇凝视着那一点黑中的影子。 凝视着从中缓缓,踱出的存在,却无法描述那存在究竟有什么样的样子。 ——是不可名状。 人们总是把不可名状与触手,烂肉联想在一起,只因为这些东西最符合不可名状的样子: 没有规律、无法解读、无法描述。哪怕瞪大眼睛,确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东西,也无法在人类可怜的理解范围内,理解那东西的样子、外貌。 三名帝皇总算知道了一件事: 他们一齐看到了“祂”。 在这片明媚的花田、在这片舒适的光亮,醉人的花香中; 在这看不见一丝希望的广袤黑暗中; 看见了“祂”。 祂没有动。 只是帝皇被腰斩的宇航员们在朝着各自的下半身疯狂祭拜。 宛如将各自的腿当成了神祇。 祂捻碎了宇航员们最重要的东西:理性、科学、记录、 以及无论是公是私,帝皇他们好不容易迈出的探索的脚步。 只是不知怎的,帝皇们听到各自耳边居然回荡着一阵扭曲而嘶哑的声音。 仔细倾听,他们发现了声音的源头: 居然是笑。 他们自己在笑。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三个帝皇笑的这么难听,嘶哑,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们在对着祂笑。 笑声渐息,少年,青年和老年,一同仰脖,将各自杯中残存的美酒一饮而尽。 最大的轻蔑便是无视,我们在地上仰望天空这么久,呼唤了这么久,赞颂了多少神名,发出多少诅咒,却从未得到过任何回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是现在,可是这次,可是在我们终于迈向天空,即将往大地投以人类史上第一次看清家园的一瞥时,你出现了吧! 不再无视我了吧!不再轻蔑我了吧!在我们骗过了你的视线一时后,你总算来到我们的眼前了吧! 祂看着帝皇们状若哭泣的大笑。 帝皇感受着美酒滑落腹部,如此甘冽,动人。 三名帝皇对着了看各自,对方,互相嘲笑各自的哭脸有多难看。 然后,一齐向着祂,张牙舞爪的,迈步, 冲锋! 一路上,他们仍大笑,甚至唱起了歌。 歌声回荡,回荡在这些被腰斩的宇航员中,回荡在这宽阔无垠的花田中; 竟然如此的寂寥、渺小。 …… 维塔头顶的黑暗忽然消失了。 黑暗一直在转播帝皇和那片花田,却在最关键的时刻,消失,仿佛有人恶作剧般,在最精彩的时刻掐断了电视的信号。 是因为维塔和精灵都坚持不住了,精灵倒在地上,七窍血流如注。 不过,黑暗和那片薄薄的水障一起消失时,头顶已经没有发光的石头落下了。 而这时,因为火箭升天,万恩浦洛的天空一定是打开的,换言之,只要自己移开手,就能为老迪亚实现愿望了! 维塔心中一阵悸动,拍了拍老迪亚的脸:“喂,醒醒,快睁眼!看啊!是外面的天空!” 老迪亚胸膛剧烈起伏,竟然挣扎着坐起,背部的皮肉与衣服黏在一起,粘在地上,被撕的乱七八糟。 可老迪亚恍然未觉,只顾着向外眺望。 却连同他的声音一齐呆住:“这就是……外面的世界吗?” “是……咦?”维塔意识到了不对,抬头,顺着老迪亚的视线望去。 却看见外面的天空,不见星光,只有一轮月亮。 腐尸眼眸般的月亮。 月亮上遍布着无数已经发黑,发绿的血丝,蠕动的蛆虫在月面狂欢,缠绕,简直是一场狂蛆的盛宴。连带着月亮一同蠕动起来,“扑哧扑哧”的,破开许多腥臭的破口,却瞥见底下更多,蠕动在一起的蛆虫们。 毫无美感。 让人作呕。 老迪亚躺回了地上,起伏的胸口渐渐平静:“这就是……外面的天空吗?” 老迪亚看向维塔,饱含歉意的一笑:“真是……让人失望啊。” 说完,胸口便再无了起伏。 维塔愣神了片刻,被义手划伤的右眼一阵刺痛,是有泪水混杂在了血里。 然后,他忽然咬牙,重重的一拳锤在老迪亚的胸口上,按压:“不,不是,不是的!” 按压! “真正的月亮像是个玉盘,不对,一个月中只有两天像月盘,剩下的时候它会变,从月牙,到满月! 泪水滴落,右眼的刺痛更甚,而维塔只是用力,按压! “真正的月亮上有月海,月海像兔子,像树,像蟾蜍!传说上面有宫殿,在我的家乡,这宫殿被称作广寒宫,还有许多关于它的诗,你醒醒,你看到的不是真的月亮!我嘴笨,我背诗,我可以背我家乡的诗给你听!” 按压,可维塔知道再怎么按压也是徒劳,力道渐渐的变小了:“这不是真正的月亮,这不是家……啊啊,该死,这不是我的家。” 维塔捂住了自己的右眼。 感受着泪水从中涌出,感受着血液如同潮涌。 然后,他拿开手,却忽然发觉一件事: 自己刺痛的,被划伤的右眼,居然分出了四个视野? 巨塔的塔顶开始在天空腐烂的月亮注视下,连同观景台一起,开裂,坍塌。 中间的地板最先塌陷,形成了一个陡陡的坡度。 七窍流血的蒂塔和老迪亚的尸体率先顺着这个坡度滑落,滑向深渊,那火箭来时,贯穿了世界的通道。 维塔感受着自己右眼的视野突出自己的眼眶,到处乱飘,有一部分居然看到了自己被血弄花的脸,以及惊愕呆滞的表情。 然后,他跟着这个坡度,滑落。 却在滑到连向那深渊的入口时,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一把拽住了。 维塔抬头,看见一只怪鸟,怪鸟上的肉刺渐渐收起,露出了玛丽莲被哭花了的脸。 他对着玛丽莲笑了一下:“你为什么哭啊?” 玛丽莲颤了颤嘴唇,忽然,看向她自己的腰间: 那里有一把名叫炮弹信标的匕首。 匕首震动,似乎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刺激。 玛丽莲忽然振翅,把匕首往上一抛,同时裹起维塔,向下俯冲。 而后,匕首召唤来了无数的炮弹,以匕首为中心,爆出了一朵绚烂至极的蘑菇云。 蘑菇云裹挟的火光下坠,从背后将玛丽莲的哭脸照亮,灼烧着她的羽毛。 “维塔,你失控了。”她一直在向下飞,与炮弹的碎屑和火焰赛跑,流出的眼泪落到维塔的脸上,被火烤的暖洋洋的。 失控? 过了好久,久到他们已经逃离了炮弹火光杀伤的范围,久到玛丽莲已经振翅,在贯穿世界的深渊入口悬停已久,久到这座城市中姗姗来迟的乌鸦面具们终于赶到巨塔内部,在深渊入口的周围围成了一圈,看着他们俩时,维塔才终于理清了这两个字的含义。 分成四份,突出眼眶的视野,让维塔根本无法想象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样子。 玛丽莲还在哭。 真吵。 他抬起左手,微笑,食指擦去了玛丽莲的泪痕:“别哭啊,履行你的誓言就好。” “我们不是约好了吗?”维塔收回了手,张开双臂:“谁先失控,另一个人就把对方杀掉,不是吗?” “履行你的誓言就好了。” 维塔环顾四周,看着乌鸦面具们,没有一个用枪指着玛丽莲,反而都是在瞄准自己。 看来他们在万恩浦洛的天空被打开后,猛然想起眷顾这回事,以及他们是调查员的身份了? 玛丽莲还在咬牙,乌鸦面具们各个将武器上膛。 维塔叹气:“玛丽,别忘了,你是调查员呀,而我现在,已经是怪物了。” “控制失控者被来就是你的责任,就算你忘记了我们的约定,也总该记得职责所在吧?”维塔在他太阳穴那里比了个手枪的姿势:“我失控了,就不再是你的搭档了,你还在等什么?趁我还有人形,可以说话,给个体面?拜托了。” 维塔感觉玛丽莲的手在发抖。 她咬住牙齿,有如雌兽在低吼:“我是调查员,你是怪物。” “你不再是我的搭档,我也不会忘了我们的约定。” “我会杀了你……” 玛丽莲看了看包围住他们两个的,已经想起“眷顾”和身为调查员职责的乌鸦面具,看着他们瞄准维塔的种种致命武器,甚至有火箭筒和种种迫击炮,似乎是巨塔里早就准备好的,配合这么多眷顾者的眷顾,现在的维塔绝对视十死无生。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泪水完全咽进肚子:“我会杀了你,但不是今天。” “什么?” “我们的约定只是谁先失控,谁就杀了对方,可没说过要马上杀了对方!”玛丽莲嘶吼,忽然将维塔拥入怀中,仿佛是想把他融进自己的身体,再也不分开:“听着,我会杀了你,但不是今天,更不是现在!” “我会杀了你,你这个该死的怪物,也只有我能杀了你!听好了,只有我,明白吗?你给我等着,在我来杀你前,要好好的活着,活下去!成为一个荼毒四方的怪物也好,杀人如麻的疯子也罢,都给我好好地活下去!” “直到我来杀了你!” 然后,她忽然将维塔推开,推进这个连接着帝都的深渊。 维塔落下,而周围的调查员们瞬间齐刷刷的开枪,开炮,使用眷顾,向着深渊,向还未落远的维塔使用各式各样的妖邪武器。 却全只是打在了玛丽莲的身上。 她这只怪鸟身体一下子被开了许多贯穿的空洞,种种眷顾的侵蚀,溶解。 而她恍如未觉,仍然振翅,守着这通向帝都的深渊入口。 对包围这里的所有调查员露出了带血的獠牙。 第二百五十一章 分头 奥罗拉不是每一次都能跟上事态的脚步,尤其是这次,她中途脱离了队伍,想靠自己去找到通往帝都的捷径,结果无论怎么瞎逛也不得其门。 并且,或是为了收集情报,又或许是她身为前教会成员还没完全泯灭的责任感作祟,在灼热的海水倒灌进巨塔时,奥罗拉选择了尽力去救助那些被帝皇拒之门外的,想成为宇航员的人们。 结果这些准宇航员大多都固执的呆在原地,奥罗拉能救的只有那些已经失去了意识的人而已。 终于,将失去意识的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包扎,固定,一气呵成。 结果就是奥罗拉什么也没有问到。抬头望天,巨塔塔顶已经被完全破开,天上的月亮毛扎扎的,有些奇怪,有些刺眼。直觉告诉修女月亮发生了某种异变,但她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就算啦!不去管它了,奥罗拉甩了甩沾满海水的金发,思索着还有什么地方没有搜索过。 只有一个地方了:巨塔的正中,万恩浦洛的天空被开出的那个洞口的下方,之前有什么东西冲出来的地方…… ……咦?冲出来?是什么东西冲出来来着? 奥罗拉捂住头,脚下不停,觉得自己脑中空落落的,好像被某种存在生生挖走了一块记忆。月亮一直在散发着令人不适的光芒,像在用一种黏腻的目光扫视它对世人记忆做出手脚的成果。 ……嘿,怎么可能,自己是不是看多了? 奥罗拉自嘲的笑了笑,但这笑却在中途僵在脸上。修女一直在往巨塔的地下走,月光洒在奥罗拉的背上,让她觉得浑身发冷、 以及一种深彻入体的毛骨悚然。 奥罗拉停步,情不自禁的抱紧双臂。周围全是被月光染成的苍白,她的正面竟是唯一一块还隐藏在黑暗中的地方。 月光在审视她。这一念头如同毒蛇般窜进她的每一寸皮肤。奥罗拉因为背身,看不见那永远悬挂在天空的白色天体。 脑海中,这与慈悲母神又千丝万缕关系的月亮,仿若喷出无数粘稠潮湿的触手,伸向大地,舔舐过每一寸它所照耀的地方,留下腥臭腐败的粘液…… 包括这黑塔中的每一寸土地。 包括自己后背的每一寸皮肤。 刹那间,想象中的苍白触手似乎密密麻麻的盘满了她的全身,潮湿的触手尖端已经顺着自己的脖子爬上,轻轻触动耳垂,即将爬进她的鼻子,她的嘴巴…… 修女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猛然转身,直面月亮,发现自己的双足居然已经如此的僵硬。 月亮只是好端端的挂在那里,洒下它的光辉,有些刺眼,又有些让人移不开眼睛。 奥罗拉想要松口气,但她不敢。 只能转身,迈步,飞也似的逃离这里。 …… 莫名的恐惧自从逃离月光的照耀后便得到了缓解,奥罗拉直到到达这巨塔的最深处,才敢停下奔逃的脚步。 但她仍然没办法逃离月光的范围,这里是巨塔的正中,那颗星体的光芒理所应当的会从巨塔顶部的空洞直直的照进这里。 修女只能暂时让自己躲在光芒照不到的屋檐下,撑着膝盖,喘息。 却发觉有一道红色的涓涓细流,慢悠悠的流到了自己的脚尖。 奥罗拉哑然,闻到这是熟悉无比的血腥味,抬头,想要看看这巨塔正中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看到了小山一样的尸体,其中一些还在往下滴落血滴,每具尸体都穿着黑色的袍子,以及他们最最标志性的: 乌鸦面具。 乌鸦面具堆的顶部,玛丽莲坐在那里,用猩红的双手捂着她自己的眼睛,苍白的月光照在她身上,竟然像个晶莹剔透的红宝石。 “红宝石”样的玛丽莲似乎听见了动静,轻颤一下,将手从脸上拿开,看向修女,轻笑了一下:“嗨,是你,奥罗拉。” 奥罗拉看着玛丽莲的眼睛,一时间竟然无法从其中的猩红中找到她的瞳孔在哪里:“……玛丽?发生什么事了?” 玛丽莲咬牙,眼中冒出的清流一时间居然将她脸上的红色洗出两道洁白:“维……维塔他失控了,我把他推下这连通着帝都的深渊,想要保护他,等过会儿就飞着把他接上来,但……但我没有料到这深渊的入口居然会关闭,关掉了,我下不去了……” 然后,她再度掩面,哭成了泪人:“我又把他弄丢了……” 奥罗拉看着在月亮下哭泣的玛丽莲,没有将脚迈出阴影,脑海中咀嚼着玛丽莲刚刚话中的讯息: 通向帝都?深渊?意思是说这里之前有个能直接连到帝都的池子,但现在又关上了? “……玛丽?”等到玛丽莲哭声稍歇,奥罗拉才开口:“这个池子,又或者深渊,是什么东西?” “帝皇修的,”玛丽莲抽气,捏着鼻梁:“一条贯穿世界。从帝都到万恩浦洛的通道。” “修来做什么的?” “你没看到吗?当然是修来……修来……” 接不下去了,玛丽莲一时间甚至忘记了悲伤:“我忘了。” ……也忘了? 真的有一双看不见的手看不见的手抹掉了她们的这一段记忆? 玛丽莲还沐浴在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月光下,奥罗拉抬脚,反射性的想要把她拉到阴影中。 却发现脚下红色的涓流早已浸湿她的鞋,一点点血花被甩起,像顽童抓起了一把红宝石随意撒出,居然隐隐约约的。将苍白的月光分成了深色的彩虹。 直到现在,奥罗拉才发觉自己也开始变得不正常,居然一心为了寻找通向帝都的道路,而下意识的忽略了这里最需要关注的东西: 尸体,乌鸦面具们的尸体,疑似调查员们的尸体。 尸体流出的血已经染红了地面,染红了这苍白的月光。 修女猛然抬头,盯着仍然在微微啜泣的玛丽莲,颤声:“这里……这些?玛丽,这是怎么回事?!” 而玛丽莲也忽然停止了哭泣。 她抬起头,双手的皮肤开始有所变化,而眼睛刹那间已经比月光还要冷:“我不知道。” “你说什……” “我说,我不知道。”玛丽莲缓缓站起,身上淤积的血液如瀑布落下,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混杂着奥罗拉的心跳,玛丽莲一步一步走下这血肉堆成的高台,但某一步时,她的脚下,竟然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悲鸣。 有人还活着,这些乌鸦面具中,有人还活着。 奥罗拉刚刚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看见玛丽莲抬起了她修长洁白,却已经染血的脚。 然后,重重踏下。 噗滋。 幸存者微弱的悲鸣停止了,玛丽莲甩了甩玉样的脚掌,将上面红与白的秽物甩下,声音仍旧冰冷,却是展开了仍挂着泪痕的脸,有些娇艳的笑了:“我不知道,你明白吗?” 奥罗拉抿嘴,沉默,掌心正暗暗酝酿着魔法的力量。 而玛丽莲身体开始快速变化,肉刺生成,就像等待展翅的凤凰。 她们在对峙,奥罗拉知道玛丽莲杀人是为了灭口,为了不让维塔失控的消息流传出去,然而,是她也将自己当成了同伴?才会在担忧维塔时不经意间说出口? 该怎么办,怎么办…… 忽然,有一阵刺耳的声音打断了这气氛: “丁琳桄榔……” 二位女士一齐回头,却发现是沃芙。她捏着两个酒杯,摇摇晃晃,东倒西歪:“哎呀?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然后,狼外婆把酒杯往地上一放,打嗝,轻笑:“哎呀,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呢。”说完,顺脚把周围落着的一个头给踢开:“不就是几个人嘛,嗝……” “几个人,你在说……”奥罗拉气急,想要打断。 “都发生了,你又不能把他们复活,不如想想你们应该怎么去帝都才对呢,”沃芙只是摆了摆手:“小玛丽,别慌,如果这真的贯穿了世界,那你的维塔到帝都的时候由于做得是简谐运动,所以肯定不会摔死;而小罗拉,你肯定也要去帝都的吧?我能感觉到你的亲爱学生艾比同学,之前有段时间飞上了天,而现在不知怎的,居然又在帝都啦!” “既然我们注定还要同行一段时间,不如卖我这老人家一个面子,暂时别打架了,好不好?”沃芙又灌了一口酒:“嗝,好喝。” 玛丽莲和奥罗拉沉默,她们互相对视一眼,又一齐别开了视线。 “哎呀!”沃芙拍手,又拿出了那原本属于道格拉斯·艾格曼的徽章:“既然你们达成共识了,就出发吧!碰巧,我还拿到了某位大贵族的徽章,这可是艾格曼家身份的标识,一路上可以很方便呀!” “对了,你们不尝尝这里的美酒吗?”沃芙把两个杯子拿起,丢出。 居然准确无误的扔到了两名女士的手上。 玛丽莲和奥罗拉又对视一眼。 然后,一起抬头。 互相不服输的将杯中甘冽的美酒一饮而尽,并不约而同的,一个在月光下,一个在阴影中,把杯子往地上一掷。 摔得粉碎。 第二百五十二章 帝都 谁说神灵的眷顾只能由人类荣膺的? 帝国,帝都,那最高学府中某位年长的教授,原本只是在懒洋洋的教书授课,看着底下勤奋又聪明的学生们,觉得有些怅然,摸了摸鼻子,往外面懒洋洋挂在天上的太阳瞥了一眼。 老教授盯着太阳看了几秒钟。 忽然,猛的摔下书本,夺门而去,跳着踢踏舞般冲进实验室,手舞足蹈的把各种试剂混在一起,盯着产出的一堆颜色不断变化的化学试剂,癫狂发笑。 他对着围到身边的学生们瞟了一眼,咧嘴,低低唱出了最开始的那句话。 只是,对老教授来说,这是莫名押韵的歌词罢了。 …… 一开始,老教授的这句话没有受到特别的重视。彼时的帝都调查员、教会和骑士团在为了太阳月亮两个天体无法说道的异变而头疼、为皇宫中流传出的只言片语感到惊惧;一些敏锐的人已经发觉了记忆的不对劲。老教授的疯癫,只是今天无数令人焦头烂额的事情之一。 但之后,帝都的异象不得不让人重视老教授的这个有些疯癫的结论: 有云雾莫名升起,遮天蔽日,却根本无法驱散;医院忽然迎来了一波又一波病患的高峰,有瘟疫以一种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速度蔓延开来、而这些疾病,居然对所有医疗器械、药物有了莫大的抵抗力;城市周围忽然又出现了未曾被目击,记录过的怪物。把它杀死,解剖,却发现怪物的尸体里压根就是普通的木屑石头。 难道,这帝都出现了为邪神所眷顾的云雾、疾病和花草木石? 猜想一出,调查员们迅速翻到了关于这位老教授案件的卷宗,想要拔腿赶往帝都大学时,却发现那里的云雾居然超乎想象的浓密。 让人寸步难行。 “唏律律律律!” 一阵马匹的惊叫回荡在雾中,却闷闷的,根本传不出多远。接着,便是金属车轮失控,在地上猛然刮起的摩擦声。 “吱——!” 马车狠狠的擦在墙上,接着就是失稳,侧翻。带着惊叫的马匹一齐倒在地上,滑出老远。 “砰!” 终于,侧翻的马车于一堵墙前狠狠的撞上,停下。 变形的车门被人从里敲击,两下,三下,敲出一条缝隙。有一个暗影从缝隙中缓缓飘出,在车外凝成一个男人的样貌。这个男人用力拉拽,与马车内的人“里应外合”,才终于将变形的车门弄开。 由暗影凝成的男人就是调查员影子。而被打开的车厢中,是有着醒目橘发的调查员狮子。她甩了甩发疼的手,盖在乌鸦面具下的精致面容撇嘴:“弄开个车门都这么费劲?我开始担忧我们的前途了。” 影子无奈的笑了笑,伸手,把狮子从马车里拉出,向着车厢内部探头:“特拉佐尔小姐,以后,马车还是由我们来开吧。” 另一边的阿比斯·努拉克也在不住的点头。 驾驶马车的就是之前,在拍卖会结束时与狮子一行碰上的特拉佐尔。此时,她的脸上范起两点红色,有些结结巴巴:“不,不是我。是马儿,受惊了。我控制不住它……” 然后,她咬牙,站起,强行转移话题般,提起了自己有着两张面孔的灯笼:“交给我,一瞬间,就能,开门!” 影子无奈的笑容更深:“小姐,以你提灯的威力,恐怕方圆几里的调查员都会被吸引到这里来的。” 5人终于艰难的从车里爬出,特拉佐尔拍了拍仍然没能穿习惯的帝国衣物,举起了有着护工和盖伊面容的双面提灯。 护工满脸慈祥的开始发亮,柔和的光线贯穿了笼罩整座城市的浓雾。照亮了不远处一座庞大建筑群雾蒙蒙的轮廓。 是皇宫,帝皇所居住的地方,也是此次最近事件漩涡最最核心的正中。 然后,光亮渐熄。特拉佐尔把它抱在怀里,用脸颊轻轻蹭着提灯的表面:“路德,我的路德……” 大家对这一幕司空见惯,狮子去拍了拍阿比斯的肩膀:“怎么?这次车祸你被你的预言预示到了吗?” 阿比斯的神情比以往要更加无措一些:“不……我的预言被干扰了,这可是头一回……我也……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狮子点点头,若有所思:“和我们被篡改的记忆有关?” “或许……吧?”阿比斯简直快失去了自己所有的自信心:“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预言被干扰了,我们的行动也不能像之前那样恰到好处……” “没关系的,阿比斯,”影子满不在乎的耸肩:“我们已经来到皇宫面前了,接下来只要潜入进去就好,又有什么苦难的?” 说完,影子便凭借印象,在雾中瞭望片刻,便化为暗影,向着雾中的皇宫高墙溜去。 但,这道暗影还没来得及溜出几米,雾蒙蒙的远方便突然射来一束强光。 猛烈的光柱直接将影子照回原形,他哑然的抬手,知道若不是雾的阻隔,这道光束便已经足以轻松致盲。 光束的源头,有中气十足的质问声传来:“不许动!什么人?!” 狮子咂嘴,放声呼喊:“自己人!西城区调查员分局,狮子和她的伙伴们!” “西城区?哈,蒙谁呢?这么远你们跑来做什么?!” “迷路啦!这么大的雾,我们走错了方向,马车翻了,指南针也不顶用!”狮子仍在高呼,却借着浓雾的掩护,向自己的其他几名伙伴打着手势。 同时,转头,用唇语默念: 走,快没时间了。 “鬼扯!”光束那头,有人影攒动,似乎是有人在渐渐包围上来:“西城区到这皇宫脚,中间可有几十道哨卡呢,你迷路能一直顺顺利利的迷到这个地方?” 阿比斯和特拉佐尔对视一眼,刚刚在突如其来的强光以及盘问下,没有暴露的大概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不再犹豫,提灯的光芒微微闪动,特拉佐尔似乎得到了某种力量,提起阿比斯,跳跃。 然后,在墙上蹬了几下,三下五除二的翻了进去。 几秒钟后,手掌发光的盘查的人员调动着自身的光亮,终于走到近前,在看到狮子那出了名的橘发后,才微微放松了警惕:“到底怎么回事?” 狮子吹了声口哨:“唉,我运气向来很好。” 那名盘查人员失笑,斜眼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马车:“这也算运气好?” 一边的影子点头,但盘查人员看见他的瞬间,眼神忽然变了。 影子眼角一跳,心说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不可能啊,自己也是在编的调查员,也暂时还没做出什么经天纬地的事,怎么可能被盯上? 心脏砰砰直跳,而盘查人员只是愣了片刻。 继而暴跳如雷:“先生?你他妈的的面罩呢?!” “……咦?”影子下意识的摸了摸脸,哪里光秃秃的,是因为自己之前化为暗影从变形的门出来时,为了图方便而把乌鸦面具摘掉了。 “他妈的赶紧给我戴上!”盘查人员低吼:“你不知道瘟疫已经开始感染我们这样的眷顾者了吗?!” …… 特拉佐尔偏头听着墙外的对话:“他们,安全了,”又转向阿比斯:“现在,去哪?还是,去中央?” “……不,”阿比斯缓缓的摇头:“看来我们赶不上了。维塔先生初到帝都时,没有他人的帮助指引,一定很是茫然吧。” “唉,我们真是他最不合格的盟友。” 第二百五十三章 交易 在深渊中。 维塔不知道自己坠落了多久,有没有经过万恩浦洛与帝都间连线的中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结束加速的下落,而开始减速的上升。 只是这贯穿世界的通道周围,偶尔有巨鲸幽远的歌,提醒着维塔他还活着。 让维塔微微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右眼分成四份的可怖视野,有时在轻轻飘荡、又有时在疯狂乱舞。接受着周围幽蓝的光学信息,传到自己的脑子里,摇摇晃晃的。 不断对维塔诉说着一句话:你失控了。 你失控了。 你失控了。 ……真吵。 维塔尝试将突出的视野从新塞回眼眶,然后闭上眼皮,捂住耳朵。既然在贯穿世界的通道中穿行,那自己只要不采取任何行动,就一定会一直做着匀加速、匀减速这样循环往复,几乎是生生不息的简谐运动: 在世界的中点时速度最快,而在两端那两个城市时,速度又为零;从万恩浦洛的这头,到帝都的这头,像荡着一个永无休止的秋千,轻飘飘的…… 直到把自己饿死。 哈,这不是很棒吗?作为一个不断向外界散发着污染的怪物,处在这个深渊之中就不会伤害到任何人;而且,这个通道无论是以前世来看,还是现今的人生来看,都是一个足以震古烁今的奇观了。死在这里面怎么都不算亏。 想到这,维塔微微睁开了左眼。右边那四份视野此时骚动起来,从内部乱动,想要突破眼皮的束缚,甚至真的撬开了一点点睫毛,就被维塔给从新按回去了。 然后,通过左眼,维塔看到周围有了一丝丝的亮光。 深海之中是没有光的,看见光线,说明自己已经接近世界的另一头,人类的奇迹都市,帝都了吗? 那自己现在移动的速度应该相当的慢,如果条件理想,就会在来到这深渊的出口时,速度堪堪减慢为零,只要一伸手,就能扒住地面,从而离开这个深渊才对。 ……但这和现在失控的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维塔双手枕住头,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左眼似乎真的隐隐约约,看见了深渊的出口:半开着,有许多奇怪的青铜机械连线的残骸从那边沓出,有电弧从残骸的断口流过,像短暂的闪电,把这一段路给微微照亮。 让维塔觉得这简直就是地狱的出口,即将释放出自己这个失控的恶魔。 没关系,只要自己不出去就好了嘛! 打定了注意,维塔决定无视掉在缓缓接近自己的出口,同时久违的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情况,重点是饥饿感,这可以让意识断断续续的维塔知道自己究竟下落了多久。 结论很鼓舞人心,因为维塔觉得自己离饿死不远了。 舔了舔已经干枯开裂的嘴唇,维塔知道只要不去抓住出口,那在下一次穿越这深渊的循环中,自己一定会饿死。 不会对世界造成危害了。 只是大概还是会有人因为自己而悲伤吧。 一道电弧又从入口机械残骸的断口中冒出,维塔在这刹那间的闪光中,看到了自己的弟弟妹妹,在卓尔凡村中的其他家人,这一辈子的爸爸妈妈…… 只能对他们说声抱歉了。 维塔叹气,闭眼,估算着自己离因为饥饿而晕过去还有多远。 却在这时,发觉自己分成四份的视野中,有一点怎么也无法按回眼眶。 那一点视野,看见出口的机械残骸在电弧闪烁中,有火花四溅,金属脱落,向着维塔落来。 落下的火花碰撞,在维塔身边炸开,就像某凤凰抖落的羽毛。 自己之前恰巧也认识一名可以变成凤凰的伙伴,她,在将自己推进深渊时,说了些什么? “活下去,等我来杀了你。”玛丽莲的话语犹如在风中摇曳的铃铛,他们的约定,一起举起的月光剑,此时居然历历在目,宛如刚刚发生。 的确有类似的触感,维塔抬手,看见老年帝皇给他的月光剑碎片,还好端端的拴在自己的手上。 维塔看着这碎片,皎洁的如同玛丽莲的脸。 而她居然说出了让失控的自己“活下去”,这么残忍的话。 维塔失笑,这是玛丽莲给自己苟活下去的借口吗?他这么想着,朝出口伸出了自己的手。 离那里已经很近了,最多不超过30米。 可这刹那间,维塔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接近完全停滞,连同周围被微光照亮的海洋,几乎静止在了相同的一刻。 失控的大脑明显有些卡壳,等到身体开始重新下坠,维塔才知道自己究竟经历了什么事:自己匀减速的进程已经结束了,现在是新的一轮,直至重新到达通道中心,才会结束的匀加速运动。 而出现这30米偏差的原因很好想象,或是由于空气的阻力,或是由于这世界本身就奇特至极的形状。 这是世界在告诉自己这个失控者放弃幻象,外面的社会已经不会欢迎自己了吗? “活下去,等我来杀了你。” 玛丽莲的脸再次闪过,维塔咬牙,又一次感受到了这句话的沉重和残忍。 这30米的距离该怎么跨越?维塔思索,撕开了自己的衣服。 撕“开”衣服,黑暗显现。 维塔将衣服撕的只剩下一点线头相连,再将它往上重重一抛。 黑暗涌出,四面八方溢散而开,向上奔涌,其末端似乎到达了出口那边。 而开始下坠的维塔则触碰到了向下而来的黑暗。 黑暗中,重力忽现,他直接站在了涌进这通道中的黑暗里,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摇摇晃晃的,向上走。 但黑暗毕竟是通过衣服涌出,破碎的衣服会下坠,连带着这一整片黑暗也会下坠。 饥饿的维塔当然没办法快速奔跑,只能一步步,向在电梯上逆行,抵抗着由衣服下落而带来的速度。 不能直接进入黑暗,自己失控后那片深邃不知道会有什么变化;更何况,进去后就要找门作为出口,有可能会污染无辜的人,而维塔打算就这样隐姓埋名,直到被玛丽莲找到并干掉的。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黑暗的尽头。 而离出口居然还有一臂的距离。 “活下去,等我来杀了你。”这句话又开始在维塔耳边回荡,如同幻听。维塔失笑,只是不甘心的伸出了手,自己努力过了,努力而没有做到,就算违背了约定,也应该情有可原吧? 但,下一瞬间,出乎维塔的意料,居然有一只玉一样的手伸出,抓住了自己往上探的义手。 维塔哑然,锋利的义手直接划伤了那只美丽的手的手心,与人类相差无几的血液流下,维塔居然对这只手的触感很熟悉。 他曾经一根根的,掰断了这只手上的每一根手指。 “……蒂塔?” 维塔干枯的声音充斥着惊讶,而上方精灵的眼中一瞬间闪过了几乎无法压抑的愤恨,却强忍住,将维塔拖拽上去。 维塔来到帝都,来到从下面看到的这一堆机械残骸之间了。 精灵蒂塔嫌恶的甩了甩手,声音清脆如银铃:“你还活着?活着我们就得赶紧离开这该死的人类皇宫。” 维塔明白精灵为什么要救自己了:她是精灵,也是人类这边榜上有名的通缉犯。而这是皇宫,如果她贸然出现在别人的视野中,不用猜也知道会是被当场击毙的下场。 “……我很饿。”维塔只是这么说。 精灵了然的点点头:“我早猜到了,所以给你准备了现成的食物呐。” “什么?” 精灵往维塔旁边指了指,而维塔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狠狠的刺了一下。 蒂塔所指的食物是老迪亚,老迪亚的尸体。有些地方已经露出骨架,旁边有一个袋子,里面是经过特殊处理而不会干涸的血。 维塔沉默。 而蒂塔则是饶有兴致的看着维塔的反应。 直到戏谑的笑终于从精灵的嘴角溢出,她捧腹,大笑起来:“呼呼,哈哈哈哈哈!瞧你的表情,明明还没有完全变成怪物嘛,哈哈哈哈!” 维塔沉默着看着蒂塔笑。 蒂塔擦了擦笑出的眼泪,伸手,从老迪亚背上撕下一块肉,挑衅似的嚼了两口,然后,才模模糊糊的说:“你们人类当然不吃人肉,我有这个常识,给你准备的食物在旁边,你自己去拿。” 说完,精灵又对旁边指了指,维塔顺着看去,蒂塔的声音适时响起:“不觉得这些机械的残骸很眼熟吗?” 确实很眼熟,黄铜制的外表,圆柱形。十分巨大,精密的结构从破口里露出,看得出来,它们各有各的用处。 是火箭。 那原本应该冲破万恩浦洛的天空,飞向外界的火箭。 为什么它会在这里?是坠毁了?但若是坠毁,其残骸应该在维塔之后到达帝都才对啊? 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从维塔脑中浮现,他一点点接近这火箭的残骸。精灵说的没错,火箭中肯定有供宇航员使用的补给,比如食物和水。 蒂塔似乎也是才上来不久,她没理会维塔,继续对着老迪亚的尸体大快朵颐。 而维塔也废力的掀开了一块火箭的残骸,寻找食物和水。 却在这时,眼角一跳,看见了一个红色而又熟悉的东西。 纷繁的念头再次袭来,失控的恶果已经凸显。维塔又觉得自己的脑子越来越不好用,原本平平无奇的念头,在脑袋里转两圈,竟然会轻易变成根本无法解读的晦暗想法。 几乎是依靠本能,维塔来到了那团红色面前。 是脐带。 艾比的脐带。 上面的眼珠忽然一颗颗的睁开,飞速抬起,向维塔缠绕而来。 维塔没有躲闪,脐带爬上了维塔的脸,居然顺着右眼分成四份的视野中央钻去,从那直直深入维塔的大脑,却没觉得不适,反而觉得生锈的失控大脑一阵舒爽。 而脐带终于露出了压在它之下的一张小小的脸。 是艾比,几乎只剩下上半身的艾比。 她眨了眨眼睛:“维塔先生,你好像很难思考。” “所以,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我辅助失控的你思考,过滤你不该有的想法,吃掉你四溢的能让普通人失控的信息。” “作为交换,你带上我,和那精灵一起走出帝都吧。” 第二百五十四章 算计 触手在头颅中轻轻搅动,扫清了维塔思考的障碍。躺在废墟中的艾比,脸上的表情虽然仍是毫无波动,但随着触手的融合,维塔居然能读懂一些她的心情和想法: 有些压抑住的恐惧,有些人生目标破碎的一点怅然,还有一点因算计了他而来的小小忐忑。全都融在一起,化为一点波光映在艾比深井样的眸子中,竟然让她有了一点点的人味。 ……也有可能是自己的错觉,但维塔并不讨厌,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你和蒂塔约好的?” “是,精灵说我们一起行动,离开帝都的可能性要大一些。”艾比点头,维塔开始清理压在她身上的那些废墟。 一些脐带被解放出的一刻就伸出,其上黏黏的眼球粘着许多罐头、水壶。这是艾比被压在这里面时,为了喂饱自己用脐带收集的。 维塔不客气的接过,小口小口的吃喝,同时问道:“艾比,你的存在有斯蒂芬妮背过书,贵族的身份也恢复了,大可不必与我们一起行动,逃离这里更是没有必要。” “我不要。” “嘿,为什么?” “……我不想再当工具了。” 维塔感觉插进眼窝的触手一阵阵的,传来了一阵难以言明的情绪。维塔捕捉到了这情绪的一角,觉得这与其说是她自我的觉醒,倒更像是对差点夭折的野心新的感悟。 饮用水和食物落进了肚子,维塔觉得好些了。远处令人那令人憎恶的美丽精灵也结束进食,即将整装待发。 然后,维塔将艾比背起,脐带配合的扭动,尽力贴在他的身上,隐藏。艾比她失去了双腿,有些轻飘飘的。 该出发了。 但,在迈出双腿之前,维塔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对了,我们在深渊中大概穿行了几天?” “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时候落进去的,”艾比用脸颊贴住维塔的背,辅助一个人思考真的很累人:“只知道距离火箭发射,到现在大概4天左右,不到5天吧。” 怪不得自己会这么饿这么渴,但维塔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这四五天时间,还没有任何一个人来到这里查看情况?” “没有。”艾比回答。 蒂塔擦着嘴角的红色,把嘴唇弄得更加娇艳欲滴,款款走来:“你在想什么?或许火箭的发射本就是机密,而它现在居然坠毁在这里,说明有某种力量把所有这计划的相关人员给全部干掉了也说不定呢。” “快走吧,免得横生枝节。”蒂塔走过维塔的身边,肩膀有意无意的擦过,留下一抹芳香。 维塔偏头,却发现自己的目光和精灵那美得惊心动魄的眼睛恰巧撞在了一起。 蒂塔楞了片刻,忽然低头,把眼睛藏在自己垂下的头发后,脸上居然闪过一点点红:“你还好吗?需要我扶你吗?” 声音软糯,吐气如兰。 维塔一头雾水:“不用……” 可精灵的双手还是扶住了他的肩膀,一抹柔软贴住了维塔的背。蒂塔的声音响起:“少废话。” 像是低吼,又像是在撒娇。 然后,些许力道传来,维塔背着艾比,被精灵挑逗似的搀扶推着往前走。这时,维塔才看清周围机械的废墟不止是火箭的,还包括着一整套用于发射的设施。 像被某种强大的存在气急败坏的捏成一团,连同现实的因果一起粗暴的扔在这里。 等等?气急败坏?粗暴? 却在这时,维塔的思考被那美到极点的精灵轻轻打断了,她身上好闻的味道不浓不淡,软软的睫毛拂在了自己的耳垂上。 维塔回头之时,他们的目光再次相遇,精灵这次一时间没有闪躲,直勾勾的,好像蕴含了无数感情,却又像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质。 他们的脚步继续向前。 而维塔背上的艾比却悄悄的打了个哈欠。 维塔的目光从精灵那双宝石上移开了。 而是看向周围的废墟,看向这些被粗暴破坏的,属于人类向外探索的野心。 废墟稍远处,更是一层无法看清的阴影。 背上的艾比开始轻轻喘息。 之前维塔被打断的思路又重新接上了: 他们还在往前,而维塔想起了在废墟中感受到的破坏者的粗暴。 粗暴的破坏,会有闲情逸致把每个相关的人精确的抹杀吗?这涵盖的范围会不会太大了? 他和精灵即将接近那看不清的暗影帷幕。 而艾比已经来到这里四五天了,还没有人过来查看的原因,不应该是…… ……他们进不来吗? 而这个道理,精灵没道理想不通……啊。 艾比的脸在维塔后背蹭了蹭,暗影的帷幕就在眼前,他刹那间止住了步伐。 然后,维塔肩膀用力,想将精灵直接推向前方,可是,一股相同的力量也同时从蒂塔那边传来,传输到了维塔被她搀扶着的肩膀之上。 他们俩都很虚弱。 结果就是他们俩一起直挺挺的栽倒。 蒂塔脸上的妩媚像是假面具般,一下子变得扭曲。她对着维塔怒目而视,可在下一秒,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维塔也抿住了嘴。 因为他们身前的暗影帷幕中,忽然荡出了一片涟漪。涟漪渐渐凝结,有了眉眼、五官。 凝成了一个有银白头发的小女孩模样。 仔细看看,这眉眼很是熟悉,分明就是幼小的女总督斯蒂芬妮。 为什么是小女孩的模样?因为这就是她和帝皇相遇的年纪。 斯蒂芬妮的暗影神情恍惚,眼泪都流干了,只是看了一眼地上的维塔和蒂塔,便往前走去,到火箭残骸的周围巡视了一圈。 边走,边哽咽:“陛下,我的陛下……” 但火箭里没有帝皇的踪影,斯蒂芬妮的暗影在那边伫立良久,才缓缓消失,析进了空气之中。 维塔终于敢呼气了,他看了一眼身边美丽的精灵:“你想把我推过去喂给她,你就可以趁机离开了?” 蒂塔已经整理好了自己扭曲的表情,眨眨眼睛,浅笑嫣嫣:“既然被你发现咯,那我就向你道歉吧。” “对不起?” “所以,为了能从这里出去,我们更应该精诚合作才对呢,是吧?” 维塔咧嘴:“我觉得把你干掉,扔给斯蒂芬妮才是正确的选择。” 蒂塔同样美美的笑:“那就要看是你的黑暗快,还是我的血快了。相信我,速度差不多,要不然我怎么会用偷袭这样的小手段呢?” “……嘿。” “我们算是达成共识了?”蒂塔支起身子,揉揉眼睛,鸭子坐:“真是奇怪,是我长得不好看吗?我刚刚都那样了,你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维塔看了看精灵,最完美的画卷也不过如此,于是诚实的说:“很棒。” 确实很棒,她说的对,自己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维塔忧心忡忡,这也是失控的副作用? 只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艾比在他背上小小的打了一个嗝。 什么乱七八糟的情绪,欲望,全都被我吃掉啦! 艾比懒懒的想,品味着刚刚从维塔那里过滤而来的,横冲直撞的情绪,不知为何,觉得心里麻麻的。 真是舒服来着。 摸了两篇番外哦 《在广袤的黑暗中》摸了两篇番外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五章 执念 和蒂塔达成共识,精诚合作?维塔觉得自己讲了个天大的笑话。 但,这也是无奈之举。精灵从很久前,与维塔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没有发挥过她全部的力量。换言之,维塔也没有翻脸就能百分百制服她的底气;更何况蒂塔她还有一张不知道还有没有用的邀请函,却也是一个无法忽略的变数。 所以,尽管理智每时每刻都在发出刺耳的警报,维塔还是只能边提防精灵,边去行动了。 “所以,这片暗影的帷幕是什么?”维塔用余光锁定着精灵的身影。 蒂塔眨眨眼睛,一脸纯真:“哼?不知道呢,要不,你去碰一下试试?” “女士优先,而且,你还有邀请函,去碰一下应该不过分吧?”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碰过。”蒂塔用双手划出了一个正方形,这是邀请函的形状。她用维塔听得见的音量嘟囔,却忽然又捂住了嘴巴。 因为小小的斯蒂芬妮的暗影似乎在火箭的残骸那边无功而返,摇摇晃晃的又徘徊到了两人周围。这次,她失神停留的时间很长,几乎是一直徘徊在维塔他们的旁边。 边徘徊,边在呢喃着她的陛下。这呢喃是那么的轻微,几乎要比人的呼吸声还要轻。 所以不管是维塔还是精灵都不敢呼吸了。 同样不敢呼吸的还包括维塔背上的艾比。 小小的斯蒂芬妮还傻傻的愣在那里,而维塔忽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还不到15秒,他就开始觉得缺氧,不知为何,维塔觉得自己对于呼吸和氧气的渴望几乎是平时的两倍还要多。 艾比眨了眨眼睛,通过脐带传递思想:抱歉,我在消耗你身体里的氧气。 暗影的斯蒂芬妮徘徊到了维塔跟前。 维塔咬牙,也尝试和艾比通过脐带交流思想:你就不能像我一样的憋一憋? 艾比摇头,手指在维塔背上画圈圈:胎儿怎么能控制脐带中营养的流向呢?除非直接把它断开,但之后你会疯癫癫的做出什么,都不是我能控制的了的了。 嘿,有什么你能做的吗? 唔姆,我尝试过滤下你憋气的痛苦? 艾比的思绪在维塔脑海中刚刚落下,憋气的痛苦果然缓解了许多。可这并非长久之计,虽然没了痛苦,但氧气的消耗依然是实打实的。 所幸,斯蒂芬妮的暗影开始缓缓离开了。 维塔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对于空气渴望的本能让他不受控制的想要呼气。一旁的精灵眼中流光盈盈,幸灾乐祸。维塔没工夫管她,只是双目充血的盯着这小小的斯蒂芬妮黑色、纤细的盈盈可握,仿佛轻易可以折断的,正在远离他面前的脚踝。 见鬼,这脚踝离自己还有多远?维塔想要凝神去看,可因为缺氧怎么也看不清。 他背上的艾比扭了扭维塔的耳朵,没有用。接着,想伸手和维塔一起,去捂住他的嘴。 四只手的力量总比两只手要大一些。 可是迟了。 “咕……”些许的空气从维塔的嘴角露出,这一点点声音只比暗影斯蒂芬妮的呢喃要大上些许。 那双纤细至极的脚踝刹然停步,可它的主人并没有转身。 而是直接下腰,将她自己的身体反向九十度对折,咔咔咔咔咔咔咔咔。 然后,维塔与斯蒂芬妮倒过来的头对在了一起。 这个斯蒂芬妮没有温度,没有呼吸,双眼尽是无穷无尽的灰暗。 以及因为她奇特的姿势,正往额头流淌的泪水。 灰色的暗影开始在维塔周围激荡,升起。 维塔咂舌,义手开始摸索自己的衣服,准备拉扯线头。尽管自己失控后直接进入黑暗并非明智之举,可是顾不了这么多了。 而他身边蒂塔眼中的幸灾乐祸忽然冻结。 因为无论是斯蒂芬妮掀起的阴影,还是维塔即将打开的黑暗,她高挑的身体都在这两方的范围内。 这样下去,她不会是渔翁,而是被夹死在中间的可怜虫。 “该死的。”蒂塔咬牙,忽然翻身,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扔远。 “砰。”那样东西远远地撞在了地上。 还在下腰的暗影斯蒂芬妮愣了愣,侧耳倾听。然后,她瞪大眼睛,身体像潮水般融化,连同还没有升起的晦暗,一同扑向了那个东西。 维塔和精灵马上爬起,于斯蒂芬妮前往地点的反向奔逃。 然后,一起钻进了某个掩体之后。 维塔还是不敢大口呼吸,只能擦着汗水,咬牙:“你刚刚向斯蒂芬妮扔了什么?” 蒂塔张了张嘴,可是被维塔打断:“给我说真话,我冒冒险能通过黑暗走,你可就不一定了。” “哼,小人之心。”蒂塔翻了翻白眼,又从怀中探了探:“喏,就是这种东西。” 维塔接过,渐渐的张大了嘴。 精灵递过来的东西,他太眼熟了。 居然是一台人类的本质—— 一台复读机。 按下心中没来由升起的莫名亲切感,维塔用眼神向精灵诉说着他心中各种各样翻腾着的疑问。 蒂塔耸肩:“还记得和帝皇一起飞上天空的宇航员们吗?他们的职责就是用各种各样的手段记录下在天上的所见所闻。这台……你们好像叫它复读机?就是某位宇航员用作记录的手段。” “可是宇航员全都失踪了,我没在残骸中看见他们的尸体。” “我知道,可我就是找到了这些记录的载体,”蒂塔指了指远处被她丢过去的东西:“那是一本书,我身上还有一块石头。可我就找到了这三样,别忘了,宇航员还是有许多的。” “其他记录的载体被压在废墟下了?” “谁知道呐,”精灵轻笑:“明明已经飞上天空的火箭,居然没通过这条通道而坠毁在了这帝都,我觉得这些记录了天上事的载体们,若是散落在了世界各地也不足为奇。” “……现在不是思考世界的时候,”维塔看着这台复读机:“说说斯蒂芬妮吧,你们精灵和她作对了这么久,知道的一定比我多。” “哼?你想知道些什么?” “她的眷顾,不是操控城市吗?为什么能用出这样的暗影?还有她为什么能用出分身?” “哈哈,真没想到呀,这原本应该是你们人类的机密,可你居然在问我这个精灵。”蒂塔伸了伸懒腰:“我认为这道暗影应该是尘土、铁屑之类的东西。别忘了一座城市不止有高楼大厦的繁华,也会有角落当中的污脏呐。” 真是熟悉的台词,维塔看了看自己义手上的无名指,这根指头曾经属于他的长官:伏波。 “至于为什么会分身,我认为应该和斯蒂芬妮小姐伟大存在的身份有关了。她送来了一点意识,意识凝结了周围的灰尘,大概如此。至于为什么这个分身看起来不太聪明,也许是离她本体太远了,而且失去了从小到大唯一的爱人,你们的总督一定很伤心。” “……从小到大?”维塔看着手上的复读机,以及过往帝皇的情报,心中渐渐有了主意。 “嗯哼,根据情报,你们的总督大概是四五岁的时候遇见帝皇,那时的帝皇可是已经步入中年了呐。” “……中年?嘿。” 然后,精灵眼角一跳,看见维塔在拨弄这台复读机:“喂,你在干什么?这里面的每一条讯息可都是全世界的珍宝。” “同意,但现在我的命才是最珍贵的。”维塔满意的对复读机点了点头,然后,把它放在地上,往掩体外探出了头:“喂!” 一声呼唤,尘土的帷幕果然震动,开始往掩体这边压过来。 精灵转头便溜,而维塔没动,只是缓缓按下了复读机的播放键。 然后,义手拉着衣服的线头,缓缓后退。 复读机开始播放刚刚维塔录下的声音。 尘土中的斯蒂芬妮踉踉跄跄的走到它跟前。 却没再往前一步。 斯蒂芬妮看着复读机,沉默。 然后,身形猛地崩解。 维塔舒了一口气。 复读机只是在沙沙重复着一句话: “中年的陛下没有上天。” “中年的陛下没有上天。” 第二百五十六章 动机 “喔,利用复读机?真是不错的想法。” 不知何时,美丽的精灵又回到了维塔的周围,手上把玩着仍在不断重复“中年的陛下没有上天”的复读机,撇嘴:“说起来,这里面原来的信息还在吗?” “宇航员们飞到天上记下的那些?当然是没有了。哪有可以录两次的录音机?“ 维塔笃定,可这时,蒂塔居然怯生生的上前,想要来握他的手。 维塔躲开了。 而精灵还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真的?你没有骗我吧?” “你猜啊。”维塔保持着面对蒂塔的方向,脚步缓缓后退。回忆着之前的交手,精灵鲜血魔法生效有没有一个特定的范围? 精灵叉腰,将复读机向后随手扔掉,收起了刚刚的嗲声嗲气,冷笑:“我说过,天上带下来的每一条信息都是世界的珍宝。” “是吗?可我还是比较关心怎么从这里出去。” 维塔冷漠,好在背上的艾比还留着在皇宫中这些歪歪扭扭的亭台楼阁的印象,就这样找出去应该不算太难。而维塔一直认为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活着,活到玛丽莲来杀他的那一天,为此,维塔什么责任也不想承担了。 什么世界?什么精灵犯下的罪行?和现在成为怪物的他有关系吗? 所以,他决定让步。无论是立场上的还是距离上的,只要远离蒂塔,想必精灵也不会跟上自己这个随时会要了他命的敌人吧? 他的身影渐渐藏于阴影后,斯蒂芬妮灰尘帷幕的崩塌刚过不久,而帝都正弥漫着大雾,不会有足够的阳光撒到这本来就昏暗的皇宫中。 而蒂塔只是咬着嘴唇,宝石般的眼睛忽闪忽闪。 见鬼,因为维塔的一句话居然像魔咒一样笼罩在她的心里:她刚刚询问复读机中情报的下落时,那句轻描淡写,宛如玩笑的: “你猜啊。” 猜?猜什么?我300多岁的年纪,还轮的到去猜你这20来岁小小人类的心思? 你猜啊;你猜啊;你猜啊…… 见鬼,这三个字一直居然赖在她脑子里不走了。 蒂塔咬牙,捂住自己的敏感的长耳朵,揉搓。动作先是轻柔,可渐渐地,幅度越来越大,最后几近狂野。 几秒钟后,她的脸上才忽然浮现出一抹潮红,发出了声满足的娇叹。 维塔的那三个字影响已经消退了许多,可是居然有一句新的话在渐渐浮现: 居然是人类那讨厌的帝皇说的,他让自己这个精灵去充当这次失败航天的见证者。 蒂塔答应了,可也只是随口一说,精灵这个种族可从来没有一诺千金的习惯。毕竟,什么样的承诺在漫长的岁月中都脆弱的像完全风化的卫生纸。 只是,有一样东西,一个组织,它的存在比任何精灵的生命还要又臭又长: 守秘者。 哈,守秘者。你们已经这么腐朽了,想必见不得任何一丁点这样有关域外的知识流出到外面的世界吧?而自己在那贯穿世界的通道里下落了四五天,若其他知识的载体真的如她预想的那样,因为种种原因四散到了世界,恐怕已经有很多被倾巢而出的守秘者拿走了吧? 四五天时间,足够这个组织做许多许多的事了。比如将知识的载体抹杀,藏匿,或是贪婪的收进他们自己的储藏,从此不再让任何只是示于人们的眼前。 这样的话,自己身上好藏着的一块石头,以及那复读机里可能被维塔还记着的内容,居然可能最安全的、并且还不为守秘者所知的两个载体了。而它们眼下居然显得如此弥足珍贵。 这是对付守秘者的筹码,也是蒂塔她彰显自己绝不像守秘者一样腐朽的道标。 而维塔的身影即将完全没入黑暗,精灵舔了舔嘴唇,忽然感受到一股不可抑制的饥饿。 真想……真想把这个男人的脑壳敲开,品尝一下他脑浆的滋味呢。 碰巧,有一种血魔法能够通过脑子读取记忆来着…… “喂,等等我,”如同变脸般的娇笑,蒂塔一路小跑:“你要去哪呢?我要跟着你一起去!” 然后,在阴影中忽然扔过来几片由木条简易拼凑的,连着黑暗的门扉。 蒂塔眼角一抽,慌忙躲闪。可片刻之后,笑容又被调整的极为美丽且完美:“哎哎,别把这么危险的东西扔过来嘛!” 这还是头一次,蒂塔竟然觉得自己笑的有些卑微。 …… “所以,我们,是,迷路了?”雾霭弥散的皇宫中,特拉佐尔愈发觉得神经质的老人阿比斯是在左右乱晃,原本华丽的建筑现在几乎看不见了,感觉就像在渐渐远离皇宫的中央。 “孩子,我从不会走错路。”阿比斯擦了擦额角的汗:“我只会带你走最适合的路。” 然后,老人忽然驻足,感觉弥漫的雾前方有脚步传来。 “什么人?!”强光手电照进,驱不散这层浓雾。 果然,在皇宫中巡逻的人数不胜数,而他们一老一少两个闯入者瞬间就成为了这浓雾中的焦点。 哨子尖锐的声音响起,接着,便是此起彼伏。 特拉佐尔咬牙:“这就是,你的,最适合?” “是的,是的,我觉得大概似乎没什么毛病,”阿比斯擦汗,转身就走:“或许我们的勇者先生需要有人帮他充当诱饵也说不定。” …… “所以说,复读机里的内容我真的没有听,也没有留下任何记录。” 维塔深深的感觉到了什么叫做祸从口出。蒂塔只是背着手,与他保持着一点距离,却仍是浅笑:“嘿嘿嘿,你猜我信不信。” 明明是互相戒备,明明在这昏暗的环境中,明明知道精灵吃人的可憎,可维塔还是觉得蒂塔的笑让人如沐春风。 真是可怕的魅力,在维塔背上的艾比深有同感,她从维塔那边不断吃着会让人酥酥麻麻的情绪,快吃撑了。 就连在维塔脑内的导航也变得懒洋洋:“向左……不对,应该是向右。“ 维塔叹气,真是个不合格的向导。 不过,亭台楼阁间渐渐有了落地窗之类的结构,视觉上比废墟那边要开阔了许多。 至少距离这栋建筑的出口很近了。 压抑的心情开始放松,没人不喜欢开阔。尤其是对在狭窄逼仄的通道中自由下落了这么久的维塔来说更是如此。 但心情一放松,维塔忽然发觉自己右眼那分成四份的视野也跟着蠕动了些许。 对了,他还一直没关心过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来着。 也是为了给不知为何不在状态的艾比分散下注意力,他颠了颠背上以后可能会很长时间无法分开的艾比:“嘿,我看起来怎么样?” “不好看,”艾比在维塔背上蹭了蹭:“出去后最好带上面具,否则会吓到别人的。” “我的右眼呢?是什么样子的?” 蒂塔凑上前来:“像一朵花……” 维塔触电般的跳开,手上已经捏了连上黑暗的临时垃圾门。 蒂塔吐了吐舌头,继续厚脸皮:“但闻起来很香,就像陛下他在天上看到的那片花田。” 第二百五十七章 等候 特拉佐尔恼了,抬起自己的人头提灯。护工的脸亮了一亮,浓雾背后的追踪者便是一片人仰马翻。 而在阿比斯的带领下,他们有了一个相当完美的走位。 完美的走位不但能躲避敌人,反过来,也能吸引他人。仅是在皇宫中来回片刻,阿比斯蓦然回首,发现自己仿佛置身于舞台之上。因为他身后勉强穿过浓雾的强光手电已经像是密集的探照灯,如果再多点颜色,就和演唱会没两样了。 并且,因为浓雾的关系,再加上特拉佐尔妖邪提灯的威力,他们两愣是在皇宫中游击出了酷似一个连的火力。 真是见鬼,帝皇的寝宫状况不明,难言的力量一直在阻挡帝都的力量前往探查。更糟的是帝皇本人也已经超过一周没有露面,而传播疫病的浓雾几乎把所有的大臣都锁在了家里,甚至连外勤人员更是连佩戴乌鸦面具都不能保证安心。 并且,帝国统共三个总督,两个在和北边的精灵打仗,非得允许不准回到帝都;而剩下那个与帝皇极为密切的南方总督斯蒂芬妮,本来应该凭借她和帝皇的关系以及本身具有的实力赶紧来帝都主持大局的,结果她却仍然只是窝在南方小城赫里福德,甚至联系都联系不上,这又算个什么破事? 偏偏在此时,原本已经疑云重重的皇宫中,居然又出现了酷似一个团的袭击者?这怎么能不刺激所有人敏感的神经? 这个世界还没有靠谱的远程通信手段,对这雾中神出鬼没的“一个连”的敌人,守卫的力量几乎只能靠哨子来交流他们的方位。 所以阿比斯和特拉佐尔觉得身后的哨声此起彼伏,却在特拉佐尔人头提灯的照耀以及阿比斯风骚的引导下,追击始终慢他们一步。 皇宫内部警备的力量被他们牵扯,吸引。 结果就是终于走出那建筑物的维塔和精灵,觉得偌大一个皇宫怎么会如此的安静? 路上也没有警卫或者宫人之类的,和外边的街道差距可真大。 “所以,我的大天才,”蒂塔本能的发觉雾有些许的古怪,捏住鼻子:“我们现在的计划是什么?” 这个精灵真是麻烦,得想办法把她干掉才行,维塔磨牙:“我的计划是走出皇宫,至于你?不关我的事。” “哎哎,别这么说……” 但精灵的嗲声嗲气忽然止住,就连维塔也是马上停步。 因为雾的背后有人影在动,他们听见了这边的动静,也发现了斯蒂芬妮弄出来阻挡他们脚步的雾霭消失。搜查的队伍到来,人数还不少。 毕竟在维塔还不知道的地方,为他们引开这些安保力量的也只有阿比斯和特拉佐尔两个人而已。其实他们干得不错,因为维塔和精灵一个是失控的怪物,一个是国家的敌人。 如果这些力量没有被阿比斯他们拖慢脚步,就势必会和还没有走出帝皇寝宫的维塔他们撞上。一场遭遇战会必定打响。雾在室内可没有室外浓密,而在帝都力量源源不断的增援中,遭遇战势必会演变成针对维塔和精灵的歼灭战。为了脱困,维塔也许会在失控的状态下冒险进入黑暗,而精灵也说不定会做出什么样背刺的举动。 但现在,他们已经来到了开阔的地带,有雾的掩护,可以选择的策略就太多了。 维塔斜眼看向旁边警觉着前方来人的精灵。 然后趁她不注意。 将刚刚一直攒在手心的,用垃圾草草拼成的门往她的身后一扔。 垃圾分散,可黑暗仍旧涌出,从精灵身后气势汹汹的奔来。 “我呲……”精灵全然没想到维塔的背刺会是这样的形式,骂人的话卡在喉中,只能被迫往前迈步,躲避黑暗的侵袭。 结果就是蒂塔直直扑向了前方队伍的怀抱。迎接她的是几道刺眼的强光手电的光束,以及几个夹在光源间的黑黝黝的枪口。 蒂塔甚至连转头骂人的余裕都没有。 维塔很满意自己的行为,施施然往后退了几步。弥散着雾的好处就这样凸显出来了,只要往那里远离个六七米,他就可以权当自己根本没有暴露过行踪。 雾的那侧开始发出枪响,以及猩红魔法的光芒。蒂塔这个诱饵真是称职,自己能变得相当轻松。 “我真棒。”维塔笑出了声。 “是是是,你好棒,”艾比撇嘴:“所以你还不快走?雾里的队伍只有这一只吗?” “……我觉得还是以前的你比较可爱。”维塔像个衰朽的老人般,开始怀念并不遥远的过去。 艾比在维塔背上面无表情:“可爱?那种过时又没用的东西猫猫有就好了,我又学不来。” “说起猫,我记得我们以前有一只橘猫来着,它叫尼……尼……”维塔想不起来了,在雾中边回忆,边按照指引寻找离开皇宫的道路。 “叫尼古拉斯,”艾比蹭蹭维塔的背,开始怀念吸猫的感觉:“顺便,是你威胁过它吗?我们的小猫曾经一直不喜欢你来着。” 还有这事? “只是开过想吃它的玩笑而已,顺便,你能懂猫的心情?” “能啊,”艾比伸手晃了晃插进维塔眼睛里的脐带,上面的眼珠一转一转:“一样的原理,把小猫紧紧裹住,自然而然就知道了……喂,前面好像有个岔路口,往右再走一公里多,可以看到一道城墙。把它凿穿,就是宫外了。” “嘿,公里?还有这么远?狗帝皇,我的家可是只有七米宽,六米长来着。”维塔想起自己和弟弟妹妹的三室一厅。三个人一起住有些拥挤,但挺温馨。 “四个帝皇只剩下一个了,指不定有多虚弱。说不定以后你能把他干掉,取而代之也说不定,建立一个失控怪物所属的国家,这样玛丽姐姐就没理由杀你了才对。” “……你是在关心我?我还以为你根本不会有这样的心情才对。” “谁叫和你聊天很有趣呢?”艾比微笑:“怎么样?我的提议还不错吧?” “免了,这不适合我。” 艾比歪头:“可是你还是能干掉最后那个陛下,再顺便把斯蒂芬妮给干掉的,到时候扶持一个傀儡上位,就能垂帘……垂帘……” “你从哪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奥罗拉老师的,她以前喜欢看推理类的,现在更喜欢皇宫中的故事之类……” 闲聊中的时间过得总是很快,一公里的路程几乎是转瞬即逝。 果然,正如艾比说的那样,这里出现了一堵墙。洁白的墙身隐没于雾中,竟然看不清它有多高。 不过城墙对维塔来说毫无意义,他的黑暗才是无坚不摧。仅是在衣服上抽出几根线头,便能引出黑暗,侵蚀这并非特殊的墙壁。 很快,墙便被黑暗蚀出一个洞,而看到这个通道,让维塔眉头一挑。 并通过脐带,用思考和艾比交流:对了,你不是想让我干掉帝皇和总督吗?我之前还真立下过类似的盟约之类的。 通道那一面,是一架看起来被剐蹭的很惨的马车,以及敞开的车门。 狮子依照预言等候在里面,就连雾都掩不住她橘发的火红。 ·· 第二百五十八章 活着 维塔没有去遮掩自己分成四份的右眼,以及插在其中央转动着无数眼球的脐带。 狮子穿过浓雾,下意识的想要关闭马车车门。毕竟,维塔现在的卖相并不好,形似触手的脐带轻轻飘扬,在空中蠕动;而他脑袋上还长了花瓣一样的眼睛,又或许是眼睛状的花? 离人类可能已经有点距离了。 要不是狮子对她自己的伙伴,那身为预言家的阿比斯抱有绝对信任,恐怕在看清维塔的身形时,她就势必会拿出贴身的配枪,瞬间清空弹夹,再拿自己的小锤子把眼前这非人的脑壳给敲爆。 可是,就算对阿比斯的预言抱有相当的信任,狮子还是不知道,她到底应该如何与已经失控到了一个极危险的程度,变异已经在他身体上明显浮现的失控者相处? 气氛居然就这样冷了下来。 “唉,”打破沉默的是维塔的一声叹气:“不用这么为难。你有顾虑的话,我可以自己走路的。” 狮子看着他,一时间思绪万千,却是忽然咧嘴:“哼,你让我这么对待自己的盟友?简直就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然后,她敞开马车车门,自己从上跳下,右手抚胸,鞠躬:“希望你原谅我的失礼。” “这不是失礼,是你身为调查员必要的警觉,”既然互相和解,维塔也就毫不客气的登上了马车:“还有,关于我们的盟约,我需要和你谈谈。” 狮子耸肩,也登上了马车。 却没发现在雾的掩护下,有一道红色的小溪从维塔在宫墙上开出的过人洞中流出。这小溪是这么的细,只是堪堪浸湿了马蹄铁的一隅后便彻底干涸,与深色的地面融为一体。 伴随着鞭子破空的声音,马匹深深的吸了一口雾气,有些摇摇晃晃的驶往前方,隐没于雾后。 而宫墙之上,一只玉一般的精灵忽然探出了头,几乎把嘴唇给咬碎:“狗人类,该死,贱种,猪猡,我居然在你手上差点又栽了一次……嘿,哈哈哈,与你个狗人类待久了,我居然会忘了自己还很好看。” 她的背后,是两个猝不及防,被魅惑了的皇宫守卫。现在,她的幻术魔法已经暴露了,在针对性的防范下,效果将大打折扣,甚至效果为零。 尖锐的哨声响起,那两个守卫露出一副慷慨赴死的表情,端墙,打算用他们的肉身来守卫这宫墙的空洞。 蒂塔走了,枪声响起。精灵满脑子都是维塔令她憎恶的脸。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那两个守卫一眼。 …… 马车悠悠,缓缓。驾驶着它的影子向维塔挥手致意,而橘发的狮子坐在维塔和艾比的对面,抱着手,一脸复杂:“你身上是抹了香水吗?为什么这么香?” 原来自己真的香,维塔之前还以为只是那精灵的调侃。毕竟,理论上蒂塔和自己一样,都是通过自己的黑暗看到天上帝皇所经历的一切的,而隔着一层黑暗,可是闻不到这味道的。 按下心中的疑问,维塔指了指自己的右眼:“大概是这个味道。” 狮子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说实话,除了看上去有点……有点特别之外,我倒是不讨厌这个味道。” 艾比戳了戳维塔的腰眼:“她在说你丑。” 维塔咧嘴,揉了揉艾比的脑袋,看着狮子,正色:“所以,有关我们的盟约……” “如果你想说解除盟约之类的话的话,就此打住吧。”狮子翘起二郎腿,摆手。 维塔耸肩:“你不愿意解除也没用,我现在只想安安静静的活下去,等雪烟来把我干掉,可没心思去杀在赫里福德的女总督,以及那不知所踪的帝皇。” “没关系,我们的盟约还在就成,”狮子微笑:“我会按照约定,给你在帝都安排落脚的地方。也会在你决定动手的时候给你帮助。” “如果我一直不动手呢?” “那我也会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保证你在帝都的安全。” “谢谢了,保护到雪烟她们来帝都就行。”维塔点头,全是好处的合约,干嘛不继续呢? 马车有些颠簸,狮子好像得到了她想要的结果,嘴角微翘,甚至轻轻哼起了歌。 维塔听着狮子的歌,等到歌声渐歇,才终于忍不住:“我的反应也在阿比斯的预言中吗?” “怎么会?”狮子微微眯眼:“再强调一次,阿比斯的眷顾是找到我们想要达成某个目的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所能做的最好的事。至于做了之后,事态如何发展,最后的结果会不会成功,就完全无从得知了。” 维塔想起了之前拍卖会上,在某个世界线自杀过一次的阿比斯,原来那个神经质的老人不知道自己能复活? “你们真是一群赌徒。“维塔感慨。 狮子耸肩:“我的团队中可是有个敢冒充赌神的人来着,也许他把我们也感染成了疯狂的赌徒也说不定。” “谁?赌神?” “哦,他叫亨利。还记得吗?拍卖会上,最后在地上挖洞,画了个假地板救了你们一次的那个。” 眷顾是作出极为逼真的画的那个亨利? “当然记得,他也加入你的队伍了?”维塔点头,发觉脱出皇宫如此顺利应该也有狮子他们很大一部分功劳:“你的队伍还有谁?” “特拉佐尔,以及她的邪物提灯先生们。” 嚯,不知不觉间狮子的队伍可真是壮大:她,影子,阿比斯,还有亨利,甚至拉上了特拉佐尔。而自己这边呢?只剩下自己和艾比相依为命了。 是真正的相依为命,自己现在能正常思考全凭艾比的辅助。如果把脐带从眼眶里拔出来,恐怕变傻都还算好的,怕不是会瞬间就疯掉。 不过,就算狮子的阵容强大又如何?帝皇的能力已经确定是玩弄时间,能暂停能回溯;即使仅剩的中年帝皇元气大伤,在戏弄时间这种根本不讲道理的能力下,又能有什么作用? 并且,就算帝皇真的被重创到不行了,可还有一个尚且全盛的斯蒂芬妮呢。 更何况现在的自己比任何时候都要咸鱼,几乎就是混吃等死的代名词,连面对近在眼前的精灵蒂塔都升不起什么特别的敌意,更别说遥远到不行的帝皇和总督了。 如果狮子觉得满意,那就这样吧。 维塔不再说话,马车继续向前。 而似乎是因为影子和眼前的橘发女人调查员的身份,在这谁都绷着一根神经的眼下,他们居然没有受到什么特别的刁难,一路畅通,甚至没有人来搜查这个车厢。 不对啊,这些调查员没有配备炮弹信标这样自动搜索失控者的装备的吗? “啊,现在炮弹信标被配备的很少,”狮子解答:“现在是非常时期,失控的东西太多了。人手一把炮弹信标,怕是整个帝都都会被拆掉。” “失控的东西很多?有多多?不会多到我这个怪物大摇大摆的走在路上,都不会被帝都的某种装置检测到吧?” 聊天之中,马车已经行驶了很远,很久。现在,它的速度渐渐放缓,像是到达了目的地。车厢密闭的窗户外正微弱的传来某种噪音,此起彼伏,却又听不真切。 是什么声音? “还真的检测不到,”狮子微笑,向维塔和艾比丢来两个乌鸦面具:“戴上吧,你会明白的。” 乌鸦面具可以遮挡自己非人的面孔,维塔小心的给自己和艾比戴上,尽力把脐带藏的更深一些。 狮子拉开了马车门,像是拉开了帝都这个硕大舞台的幕布。 浓烈的雾气夹杂着刚刚听不真切的声音瞬间涌了进来,即使带着乌鸦面具,维塔也有着一阵阵被窒息的错觉。 然后,他在狮子的引导下下车,却在这时,肩膀被撞了一下。 维塔听清那声音,也看清自己的肩膀是被什么撞到的了。 那声音居然是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而撞到维塔肩的,只是个普通的,步履匆匆又西庄履革的行人。 这是个近乎摩肩擦踵的人行道,雾的那一侧,带着简易口罩的交通警察在灰白中尽力挥舞手上的光棒,杯水车薪的疏导这汹涌的人群。 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这种时候拥有口罩。 所以维塔居然觉得咳嗽声和脚步声构成了一曲令人不安的交响乐。 这里是帝都这超级城市的某处中心。繁忙而热闹的中心,即使在诡异的大雾天也绝不停下脚步的中心。 维塔背着艾比,有些难以行动。 所以他只是稍不注意,就被人群挤的东倒西歪,甚至差点被人群裹挟着走向未知的目的地。 还好,狮子伸手拉了他一把,强行分开人群,搂住维塔的肩膀,引导着他,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却夹在随时随地都扑面而来的行人咳嗽声中,听不真切。 天上,有轨道列车经过,摩擦铁轨刺耳嘎嘎声。搭在高处的站台有人在吆喝,在尽力挤进城市列车。混杂着咳嗽,脚步,以及路人的每双擦肩而过的发红眼睛,维塔恍然间觉得自己像呆在梦里。 这种天气,这个情况,百分之三四十的人都在剧烈咳嗽,你们还出门干什么?为什么不好好的呆在家里? 维塔抿嘴,在咳嗽声中,在人群中,在狮子与自己听不真切的耳语中,维塔再明白不过这是为什么了。 咳嗽的人尽管西装履革,却也只是在帝都中的普通人,只是在尽力去工作,尽力活着,如此而已。 尽力活着,尽力工作。再为这隐隐失控的城市再添上他们的纷乱的脚步。 失控的是咳嗽,是其中藏着的瘟疫,是帝皇因为他的野心透支了太多的,已经像是怪物的国家。 也许正因为这样,炮弹信标才根本无法找到轰炸的目标啊。 在这里,光鲜亮丽的帝都居民们; 好像和赫里福德衣衫褴褛的黑户工人没有任何区别。 第二百五十九章 医生 其实从目睹帝皇飞天,而自己又失控后,维塔就对生活产生了一种淡淡的疏离感。 毕竟,成为眷顾者后不到一个月,他就离开了都市生活,离开了大量人类的聚居区。在茂密的森林以及广袤的旷野中几乎片刻不停的穿行,不知不觉间,神明对他投来的视线似乎越来越热切,而他也不知不觉间切断了原本这些正常的社会关系。 直到自己失控成为怪物的那一瞬,这种疏离感便一下子凝成了实质。从那时开始,维塔便觉得世间除了那个杀掉自己的约定外,似乎什么都不重要了。外在表现就是维塔不想去关心周围的环境 而自己的当下仿佛是在舞台上正上演的一段平平淡淡的表演,让维塔只是去远远的观赏;跟着那眼睛长花,还被插了跟脐带,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演员去笑去哭。可毕竟是“表演”,无论多惟妙惟肖,自己也无法产生太多的代入感。 但说来很神奇,仅仅是肩膀与帝都中汹涌的人群接连擦过,听着他们的咳嗽声;仅仅是看到了这些人没有藏在面罩下,被这邪雾咬的通红的无数眼睛;这种萦绕在维塔心中的朦胧隔阂感忽然破开了,消失的无垠无踪。 而后,帝都在维塔的心中一瞬间变得嘈杂,头顶架在空中的无数铜轨上,列车的奔驰从不间断;雾中看不清面孔的行人除了咳嗽,同样在低低的发出属于他们的嘈杂;灰白的浓雾后,一些它终究无法掩住的颜色和灯光终于被维塔注意到了:大多是古铜色,混杂着金属色的高大建筑墙壁,建筑物的顶深入头顶的雾中,墙角正排出深黑的污水;有暗黄的广告牌灯光在上方一闪一闪,戴着小帽的报童为了在雾中也能让别人看清自己,大多在这些灯牌下穿行,忍着刺吼的雾气,拼命叫卖…… “咣,咣,咣。”是报童跑过的声音,维塔也听清了他们鼓点一样的脚步声,不是像在水泥地,倒像是在钢架之上。 维塔低头,发觉脚下并不是寻常的地面,而是钢铁的格栅。有长条状的缝隙在这些格栅上,建筑物排出的黑色污水顺着这些格栅缝隙拍到下方。 并激起了钢铁格栅下弥漫着的雾。 咦?等等?地板下怎么还会有雾?不应该是下水道吗?维塔眨了眨眼睛,低头,想去看个明白。 视线穿过乌鸦面具的镜片,透过自己踩着的这些钢铁格栅,维塔竟然在其下的雾气中,居然看到了一些隐隐约约的,藏在浓雾中的高楼大厦的屋顶。 屋顶?什么意思? 一直拉着维塔肩膀的狮子用力,把他拉的离开:“第一次来帝都?” “是的,为什么地板下面还有建筑物?” 列车的汽笛声又一次穿过浓雾,投到维塔的耳朵里。而周围的人群一下子好像汹涌了好几倍,他们踩着的钢铁格栅发出令人不安的“嘎吱”声。 “很简单,”狮子好不容易没和维塔走散:“因为帝都像是一个像蛋糕般层层叠叠的城市,有钱的住在上面,没钱的住在下面。上面的人少,下面的人多。就是这样而已。” 维塔想起他刚刚看见的,由建筑物中排出的深色污水,就这样毫不处理的通过充当这层地面的钢铁格栅,直直排放到城市的下层去了? 而这么想来,刚刚自己才摆脱的皇宫,应该就是帝都的最高处了吧? “没错,”狮子点头:“皇宫以及大臣们住的皇城就是最高的地方。也是最近的天气糟,否则,你能随时看见皇城里排出的污水,简直会形成一道挂在天上的瀑布。也是我们还处在比较上层的位置。而在下层,不随时备着雨伞的话,说不定下一秒,头发就被什么莫名其妙滴下来的液体给腐蚀干净了。” 狮子拉着维塔走了一个弯,在地上残存的污水中踢出了一朵水花:“所以,分辨一个人身份的方法不仅有看他的衣着,还能看他的发型。长时间居住在下层的许多人都罹患斑秃,发质也因为来自层层叠叠污水的腐蚀而粗糙不堪,根本不可能做什么漂亮的发型。” 维塔的目光不由得朝周围人的头顶移去,在暗黄的广告灯下,行人大多都戴着帽子。偶尔露出的鬓角也油亮油亮的。 这好像就是当初在《赫里福德周报》上,看到过的所谓帝都风尚?原来是有原因的。不抹的油一点,油到不会让滴下的污水浸到头皮的话,会很伤发根的。 维塔感觉腹部一阵抽搐,想笑。 却被他生生忍住,转移话题:“所以,我们现在要去哪?” “带你去下层,那里人多,藏污纳垢。你在里面应该不会太显眼。” 架在空中的轨道列车又一次敲响铃铛,愈发汹涌的人潮将维塔挤的东倒西歪,他咬牙:“这里是上层吧?算人少?” “不,算多的!”嘈杂的人声与咳嗽中,狮子和维塔的交流几乎是靠吼:“上层房价多贵!大多数人都是在下层安家,而已!” “也就是说,这里是上下层连同的节点,车站之类的?” “对!” 终于,狮子拉着维塔进入了一个小巷,就像一个躲避汹涌人潮间暂时的避难所。 熙熙攘攘的人仍旧在前进,与小巷中的维塔,艾比以及狮子擦身而过,却永不相交,感觉微微的很奇妙。 而维塔和狮子同时松了一口气,狮子挠挠头:“唉,帝都的调查员有在空中架设的专用铁轨用以行动,我也好久没和这么多的人挤过了。” “看得出来,”维塔点头,小心的躲开小巷中的排污口,靠在墙上,手指往外指了指:“所以,现在是早上?这些人潮是来上班的?” “没错。” “人潮过去后,我们就能去下层了?” “不对,”狮子摇头:“普通的‘电梯’一天只会开两次,一次往上,一次往下。我们得等到这些人下班的时候,才能跟着一起去下层。” “还好,以前我经常来这附近出差,有个相熟的旅店,这段时间可以在里面落落脚。亨利在这等你,也能给你的眼睛伪装一下。毕竟,你不可能永远不脱下乌鸦面具。” “住旅店?应该需要个身份的吧?不知道我调查员的身份还能不能用。”维塔有些担心,自己装证件的小相框十不存一。 “很负责的告诉你,目前你仍然是一位帝国的调查员,”狮子轻笑:“但,你失控了,这个问题不知道可不可以瞒住……呵,难怪阿比斯的预言说我们最好给你准备一个新的身份。” “什么样的身份?” 狮子敲了敲小巷中的一道门,这里似乎是她所说旅馆的后门,侧头:“一个医生。” “医生?” “对,大雾天,弥满的瘟疫,是疫医戴上乌鸦面具穿行于城中,治病救人的时候了。很合理,不是吗?” 沉默了良久的艾比敲了敲维塔的脑袋:“你会医术吗?” “贴创可贴的程度的话,会,”维塔摇头:“哪有一个怪物去当医生的?” “嘿,兄弟,只是个伪装,”狮子耸肩:“又不是真的叫你去治病救人。” 第二百六十章 亨利 看起来,狮子带着维塔,由位于这逼仄小巷的后门进入的旅店是属于她自己争取来的安全屋。 由于调查员这个职业富有特殊性,而且有“自己撞到的因,由自己去结果”的规则,每位调查员在工作时都有相当大的自由度。而且只要不过分,能申请到的经费几乎是上不封顶。甚至事后只要向上级展现自己的成果,那盈余的经费就可以全部装进自己的腰包。 这也是维塔为什么不太担心自己的弟弟妹妹的原因之一。只是粗略的计算,他就发现自己留给安德鲁和瑟薇的银行账户中,几乎是可以包圆他们两个的下半生了。 然后,随着打开后门的服务员在看着狮子敬畏的目光下,把金属质的门关闭,维塔只是觉得恍如隔世。 里面真是安静,金属的墙壁似乎不止一层,把外面嘈杂的人声和咳嗽声隔绝了大半,听上去有些闷。酷似空调的设备在全功率开启,有赤膊的服务员在往里倒进一铲又一铲的活性炭,用以过滤这连室内都隐隐飘荡着的致病雾气。 狮子朝这附近的服务员们点了点头,把一个领班模样的招呼过来,在手心藏了几张钞票,与他握手:“拿去分给你的弟兄们,还有,老规矩,明白吗?” “明白,”领班一脸灿烂:“三间上下相连的空房间,我一直都帮您留着的。但是,您是熟客了,可您这位蒙面的朋友……” “当然,直接把登记名册拿过来,我可不想去你们的前台,太挤。”狮子耸肩,目送着领班跑远后,才低声对维塔说:“我只收买了这的领班,旅店的老板不喜欢沾上我们调查员的事。待会儿我帮你把你疫医的假身份登记一下就成。” “好,我这疫医的身份叫什么名字?” “格里沙,来自贝尔镇。具体的我之后会给你一本册子,看完记得销毁。” 维塔点头,义手的无名指忽然动了一下,轻笑:“贝尔镇?真是够远的。” “数据统计目前帝都中来自贝尔镇的人最少,身居公职的更没几个,风险是最小的。”狮子脸上略微有些得意。 而刚刚跑远离开的领班带着登记簿,远远的快赶过来了。 “只是收买领班就够了?”维塔有些不安:“你说过,这旅店的老板很讨厌我们这些和怪异沾边的人。并且,看起来这里档次不错,如果老板去投诉的话,恐怕会引起相当的重视的。” 被重视,就会被调查。有些事不去查证就是天衣无缝,而一旦被调查就是漏洞百出。比如自己这个即将接受的,名为格里沙的疫医身份。由调查员提供,就说明它可以唬住大多数的机构与团体。可是一旦暴露在别人的视野下,恐怕坚持不住哪怕几小时。 不过狮子却是一副早就考虑过的样子:“当然,收买这些基层领班就够了,各有各的家室,还背着贷款。背叛我们也捞不到什么好处,毕竟,只是收容了几次调查员而已。你指望他的老板因为报告这种小事就帮他还债?噗。” “并且,说来讽刺。我们所在的旅店是帝都比较大的连锁店之一,有147家分店,传了四代。现在的老板平日里整天见首不见尾,指不定躺在哪里,靠着职业经理人的报告来掌握这些店的现状。上次这老板来这还是50多年前,他6岁的时候。” “所以,这些基层的领班和服务员们,才应该是这旅店事实上的主人。他们都没什么意见,你还能担心什么呢?” 领班到来,狮子接过他递来的登记簿,观看片刻,递给了维塔:“给,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亲爱的格里沙先生。” …… 亨利看到维塔,一下子有些恍如隔世。亨利还记得初次看见维塔时,他从大森林中直接冲出,带领同伴像个怪物一样突破炮击阵地的样子。事后,居然还在酒吧里喝牛奶时,因为撞见奥罗拉,和维塔争那不存在的醋来着。 他们现在坐在狮子包下的房间内,橘发女人在门口望风,亨利这名眷顾为以画作出惟妙惟肖的物件的人,在给维塔上妆。 艾比坐在维塔身侧,打着瞌睡。走出皇宫,见到狮子他们后,这名小女孩就渐渐变得沉默,像以前那样假装乖孩子。 只是在内心中,对维塔这唯一的听众对狮子一伙发着牢骚: 一群什么都靠预言行动的人,你真的信任吗?别忘了预言也是邪神给那老头的东西哦? 哈哈,这个亨利,我记得他!一开始看着奥罗拉老师的眼神就不太对,瞧他是个正经的教会修士,不知道有没有发现老师唇环和鼻钉的洞来着。 还有门口的狮子,她的眷顾是让人嘴里发苦来着?就这,对上邪神或者帝皇的时候又有什么用?不像你的,至少用来逃跑可是非常方便…… 维塔想要捂住耳朵,来对抗艾比直接投到他脑袋里的叽叽喳喳。连接着他们两个的脐带在亨利的画笔下渐渐变得透明。让维塔有种他和艾比已经不再相连的错觉。可是只是个错觉而已。 证据就是艾比的声音根本就没有停下的迹象。 维塔只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去找亨利聊天:“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怎么和狮子他混一块了?” “咦?我没和你讲过吗?”亨利抓了抓脑袋:“我觉得这个国家有大问题,狮子告诉我根源或许就在帝皇以及总督身上,我觉得有道理,就加入她了。” 确实是这样,维塔暗暗点头,帝皇因为飞天的梦想将这个国家机器不正常的催化,压榨了起来。也为了引开邪神的注意力,故意将这世界变得像是地狱。但现在,他的野心失败了,一切由帝皇主持的,有关航天的研究都将终止。而这个国家尚且年轻,应该不会完全丧失纠错的力量才对。 但维塔不想告诉亨利有关的这一切,只是试探的问道:“所以,现在你们还觉得这一切都是帝皇的错吗?” 亨利的画笔移动,连接他们的脐带彻底融在了空气中。他研究了半晌维塔开花的眼睛,居然觉得无从下笔。 好半天,才叹气道:“抱歉,黑门先生,你的眼睛我无能为力。只能拜托你平时不要脱下面具了。哦对,也要小心你和小姑娘间的脐带,尽量不要让它沾上水……” “至于你的问题,唔,我该怎么说呢?”亨利起身,收拾自己的画具:“狮子还是这么想的,但我……还需要再观察。我需要观察在帝皇和总督都无法发挥他们影响的当下,这个世界会不会变好。” 然后,亨利叹气,目光往房间的窗户移去。外面雾蒙蒙的,可是就连双层的窗户也无法彻底阻绝外面隐隐传来鹅,关于行人的咳嗽声。 亨利轻声:“可世界好像没有变的更好,反而在当下,又变得更糟了?这样,把一切的一切都归咎在帝皇和总督身上,到底合不合适?” “总之,我还需要思考一阵,”亨利摇摇头,起身:“先告辞了,我和狮子还要去见一位赫里福德来的朋友,明天见,你自己小心。” 嘿,居然这么巧?维塔摇了摇头,不想去追究亨利说的老朋友究竟是谁。 亨利推门而出。 而艾比终于张开了自己的嘴,呼气。 然后,摇了摇半空中已经被描绘的透明的脐带:“噢,尊敬的格里沙先生。” “我不能有自己的房间吗?” 第二百六十一章 求救 “你想要你自己的房间?”维塔揉了揉艾比的头发,饶有兴致的指了指她藏在衣袍下的身体:“可你的腿没了,怎么走路,怎么自己住一间?” 艾比撇嘴,掀开了遮住自己残缺身躯的衣袍,露出断掉的洁白双腿的一截。 然后,她让维塔瞪大了眼睛。艾比可以分化而变长、加粗的脐带,以两条大腿残存的部分为根,分成了九条,向下生长,蔓延。 直至根根脐带纷纷蔓延到了地面,艾比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杰作,靠着九条脐带的支撑,居然堪堪的站了起来。 甚至在维塔难言的目光下,提起裙子,像跳舞般悠悠的转了两圈。 望着艾比翻飞的脐带,维塔面无表情:“……你能自己走路?” “嗯啊。”艾比得意的弹了弹自己的脐带。 “那为什么还要我背?” “能被人背着,干嘛要自己走路?”艾比理直气壮:“而且这样走路很疼的。” 不知不觉间,维塔揉着艾比头发的左手力道开始缓缓增大。那面无表情的脸蛋被摇的东倒西歪:“就算你能自己走路,我们之间可是有脐带相连接的。你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难道是让我们之间的这肉条去钻门缝?” “在墙上打个洞不就好了?” “多大的洞?能让你整个钻到隔壁房间的那种?”维塔摇头:“无声的打洞,我能做到。但悄无声息的把墙恢复原状,就只能麻烦艾比你亲自来了。还是说,你其实很擅长搬砖和砌墙?” “切。”艾比撇嘴:“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亲爱的格里沙先生。” “所以,你为什么想要一个自己住的房间?”维塔不解:“我们一起行动了这么久了,你还是头一次提出这样的要求。” “很简单的问题,你是疫医,那我是什么?” “疫医的小跟班。” 艾比坐到床上,轻轻挥动自己的大腿,像是坐在秋千上荡着自己的双脚:“一个行走在城市四处的神秘疫医,居然有个断了双腿的,约莫9岁的小女孩跟班?还在一家旅馆的同一个房间里腻了一整天?” “那你也可以是我的妹妹。” “很遗憾,”艾比挥了挥狮子给维塔的,有关格里沙这个身份的档案:“格里沙先生是个孤儿,无父无母,也没有兄弟姐妹。” “……啧,总之,你就是在担心关于身份的问题?” “没错。顺便还有一些追求舒适,以及在火箭里呆了一转,本能的讨厌与人挤在一起的原因在里面,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艾比静静冷静的分析自己的动机,意外的很有说服力。 “如果你觉得挤,我能帮你铺个地铺。你躺在那里,将就将就一天也就过去了,”维塔耸肩:“至于你说的有关身份的问题,恐怕是杞人忧……” 然而,维塔话音未落,这间旅馆的金属质房门便被敲响了:叩,叩,叩。 敲击声并不均匀,似乎说明门外的来客颇有犹豫,更与维塔和狮子他们约好的暗号 有人造访?还是这里的领班或者店员之类的来查房?维塔马上把艾比的裙子重新盖下,来遮住她缠绕在残缺大腿上的九条脐带。 艾比长了张嘴,用嘴型和维塔交流:要不,我们装作不在吧? 维塔摇头,起身:“想想我们才到了几分钟?敲门的要么是走错房间了,要么就是有备而来。装作不在没有意义。放心吧,不会有危险的。毕竟,那可是门的边上,是我的专场。” 右眼分裂的视野在收缩,维塔探了一下自己的怀中,枪支之类的武器弹药已经用完了,他现在全身上下威力最大的家伙居然是老年帝皇送给他的月光剑碎片。 这玩意儿不适合在闹市区使用,所以维塔一直把这片碎片小心翼翼的收着,藏在自己义手上半指手套的内部。手套上有来自猎犬部队的幻术的眼罩缠绕,对封印这碎片的气息意外的有用。 至于义手上的三根手指,尤其是最有用的阿曼达之指,其之前被猎犬部队灼烧殆尽的光泽已经几乎完全恢复了,想来距离它恢复探索敌意的功能已经并不遥远。但可惜,现在维塔仍然不能去使用如此方便的指头。 准备妥当,而门外的来人又一次敲响了门扉。比上次敲响的间距要大一些。 维塔把头凑到门上,去观察猫眼,并时刻注意着不让自己的身体遮住透过这猫眼的光线。如果外面的来人有枪,就有可能在猫眼的光线被从内部遮挡的一瞬间发起攻击。这是最最基础的防备之一。 但,外面并不是什么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 维塔通过猫眼看到的,是一个戴着发黄的口罩,两鬓已经隐隐有些斑白,深色憔悴不堪的妇人。她衣着勉强算是考究,可是看起来已经有几天没有更换、清洗了。而她身上一些女性时长会佩戴首饰的地方空无一物,与她衣物不错的面料相比,有种奇异的不和谐感。 但更关键的,是这名妇人是空手,而且身上似乎没有携带武器的空间。 维塔朝艾比使了个眼色,指了指房间中的梳妆台,有一面镜子的话,就能更容易的知道外面的情况了。 但艾比却翻了翻白眼。 然后,她用九条脐带啪嗒啪嗒的站起,在梳妆台摸索片刻。 然后给维塔递来了一束花。 上面梳妆台上一直摆着,已经有些焉了的一束花。 嗯? 艾比指了指门缝:“我刚刚用亨利弄得看不见的脐带已经看过了,外面没别人,除了这位愁云惨雾的女士以外。” “所以你给了我一束花?” “是啊,花不是比枪更适合迎接一位陌生人吗?” 维塔沉默片刻,叹气。 然后,把花扔在地上,在已经改造过的手套辅助下,打开了一条小缝:“你好?“ 妇人明显是被维塔的乌鸦面具吓了一跳,反射性的往后退。 但妇人似乎是生生止住了步伐,强行压抑着直面这可怖面具的恐惧:“请……请问您是……是一位疫医吗?” “我是。”维塔点头,戴乌鸦面具的不是调查员就是疫医,他只能承认自己的假身份。 “太,太好了!”妇人枯槁的眼睛似乎一下子燃起希望,居然抬起头,直面维塔,甚至又往前走了两步:“我是中层人,来这上层已经三天了,想要给我的孩子看病……这该死的雾,我的孩子坚持不下去了。” “但已经三天了,我们始终排不上医院的队,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快,快……” 然后,妇人居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抽泣:“疫医医生,我有钱,我有许多钱……求求你,求求你看看我儿子的病……我们就住在你隔壁的隔壁,求您了,只是看一看,不会很久,不会耽误您很长时间的……” 第二百六十二章 花香 以曾经多年的警探经验来看,维塔知道这个妇人在撒谎。 倒不是说她讲述的,关于自己的儿子的病情有假。相反,维塔觉得妇人不自觉流露出的情真意切根本不可能作伪。 妇人的谎言其实有,且仅仅只有一个微不足道的一点: 她说她很有钱。 而这一点之所以是个谎言,妇人身上有些不协调的穿搭都还是其次,最重要的证据是:她所求救的对象维塔,现在伪装出的身份是一名“疫医”。 疫医们医治的是瘟疫。换言之,这种职业的绝大多数从事者其实并不擅长悬壶济世,治病救人。 相反,他们其实更擅长杀人,只要不让瘟疫扩散就算成功。在某些烈性传染病出现的伊始,疫医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扼杀瘟疫的源头: 若罹患瘟疫的是一个家庭,就让这个家庭消失;若出现瘟疫的是一个村子,就屠灭村子里所有的人。之后,疫医们会挖一个坑,把尸体全部扔到里面,焚烧,再撒上厚厚的石灰粉。有传言说最初的调查员就源于疫医这个群体,毕竟,在杀人的日常、以及见识和处理种种被瘟疫折磨的奇形怪状的尸体时,最容易受到邪神的关注。 所以,这种和调查员一样戴着乌鸦面具的职业被人视作不祥。毕竟在帝国尚未成立时,他们只要出现就几乎意味着一场不由分说的屠杀。即使帝国建立后,对疫医的管理与约束日渐规范,可仍是有些偏僻的村庄会时不时的整个消失。 但即使这样,“疫医”这个词中毕竟还带着一个医字,一些基础的医术还是具备的。并且,只要付上一笔报酬,疫医们也会很乐意施展自己的医术去救人。只是他们的医术比不上正规的医生,所以医疗费也相对要低廉一些。 所以,眼前的妇人财政情况一定很不好,才会走投无路,来向维塔这个扮作不祥疫医的人求救,才会摆出一副卑微到低贱的姿态,来恳求这以往都被人避之不及的“乌鸦面具”。 艾比悄悄的走到维塔身后,捡起被他扔在地上的花,扯了扯维塔的衣服后摆。 并通过脐带向他询问:你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当然是做符合疫医这个职业的事情:去看看病人,来决定自己应该怎么处理啦。当然,对维塔这个假医生来说,最后的结果只会是他对妇人说一句:抱歉,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只是前置的戏份得做足,否则有些太过显眼。维塔弯腰,对着妇人虚扶一把:“带我去看看你的儿子吧。” “您,您能救救他吗?” “我只是去看看,”维塔耸肩:“怎么称呼?” “鄙姓昆娜。” …… 妇人住在维塔他们隔壁的隔壁,几步路就能到。 而艾比已经面无表情的想把那花塞进了妇人的手中。 可妇人并没有感谢,在看到那有些蔫坏的花时,却像是触电般的一跳,巴掌扇来,扇到花的骨朵上,把花瓣彻底打的纷飞。 维塔瞥向这刚刚自我介绍完的昆娜夫人。 艾比歪头,对着昆娜夫人启齿:“花可以治愈人内心中的惶恐,您是例外吗?” 维塔瞥向昆娜夫人。 “不……那个……抱歉……”昆娜的局促与不安溢于言表,刚刚拍落花朵的手在她自己身上擦了擦,像是为了缓解尴尬,有些生硬的转移话题:“那个,小姑娘,您是疫医先生的……?” “恋人。”艾比不假思索。 “妹妹。”维塔慢了一步。 然后,维塔意味深长的盯着艾比片刻,直到小姑娘有些无聊的别开眼睛。 维塔一字一顿的确认道:“就是妹妹。” 昆娜女士没有发表异议,因为疫医有着相较常人不同的举止以及人际关系,似乎不是那么异常。 只是维塔还是有些介意,对艾比小声质疑:“哪有人会找差不多十岁的孩子当恋人?” “很多,”艾比笃定:“教会里这样的事情对了去了。神父喜欢小男孩,同理,修女喜欢的也应该是小女孩……” “打住,”维塔在乌鸦面具下有些无奈的咧嘴:“你的奥罗拉老师听见你这么对比,会很伤心的。” 这时,昆娜女士打开了她的房门,而维塔和艾比也同时闭上了嘴。 有一股味道从这房间中散发,几乎是扑面而来。 艾比小小的吸了一口气:“你闻到了吗?” “嗯,是花香。” …… 旅店中所有房间的布局都差不多,维塔毫不费力的酒来到了床前。 同时,这里也是房间中奇异花香的源头,有几个盆子杂乱的放在旁边,里面是同样散发着异常香味的液体。 而床上,有一个被床单盖住的人形,想来就是昆娜女士的孩子了,他的胸口在平缓的起伏,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痛苦。 昆娜女士的脸上开始浮现期翼,维塔准备掀开盖住她儿子的床单,并在心中冒出了一种荒谬的预感。 下一秒,昆娜女士别过了脸,似乎是根本不忍直视自己孩子变异的脸,而维塔掀开了床单,看到了这大概只有五六岁的男孩,他脸上洋溢着的诡异笑颜; 以及从他脸上各个缝隙中冒出的花。 与帝皇在天上直视邪神时,那片原野中所长满的,一模一样的花。 下意识间,维塔抬起手,想去触摸自己面具下分成了四片的右眼,可只是摸到了冰冷的镜片。 “疫医……不,医生,请问……”昆娜的声音传来,想要询问她孩子的状态。 维塔与艾比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孩子脸上为什么偏偏会冒出这样的花朵?他和自己的失控,以及那已经完全失败的航天有关? 不,不对,昆娜夫人大概率只是个普通的中产,不会和航天的计划扯上关系。 所以,结论只能有一个了,维塔眯眼,看向昆娜:“你的孩子最近捡到过什么奇怪的东西吗?比如录音机,书本,或者刻着奇怪符号的石头之类的东西?” 维塔觉得小男孩异变的原因大概率只有一个:那就是从火箭中流出的,那些宇航员用于记录天上情况的载体散失后,其中的一样或几样被他捡到,甚至阅读了。 所以才会长出如此让人熟悉而不安的花,而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把那样东西回收,毕竟,这可能引来帝都其他的调查员,甚至隐藏在这座城市的守秘者。而这样,维塔这个已经失控怪物的暴露,就几乎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咦?我……”昆娜正想回忆。 而这时,房间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有一个男人冲了进来,言语中满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亲爱的,亲爱的!我预约上了!斐乐医院的唐纳德医生说他后天下午就有时间,可以接诊我们的孩……” 男人冲进卧室,忽然住嘴,止步,兴奋一下子变成了满目的狐疑:“你……你们是……?” 昆娜夫人起身:“他们是同住这里的疫医先生……” “疫医?”男人沉默,脑中忽然闪过许多有关疫医的传言,屠杀,处理尸体,根本不分青红皂白…… 他两步窜了上来,把昆娜挡在自己的身后,颤声:“两位,请你们离开,我的孩子患上的可不是什么瘟疫!” 维塔咂舌:“我没有敌意。” “请你们离开!” 维塔还想说什么,可这时,房门又一次被敲响了。 这旅馆的领班探进了头:“客人们,恕我冒昧,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第二百六十三章 连接 乌鸦面具的长嘴反着室内橘黄的光,缓缓旋转。面具之下,维塔长了花的眼睛缓缓平移,挨个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然后,拉来一把椅子,翘着二郎腿坐下,远远的,对着一脸担忧的领班耸了个肩。 他知道剩下的事情这家人会替他解释的。 毕竟,有哪家旅店会欢迎床上孩子这样,得了不明怪病的人呢?只要自己找领班小小的声张一下,这家人只有带着自他们病重的孩子一起,从新投身那该死灰雾中的下场。 而且,从男人的衣着来看,他应该是某行某业的精英,不可能想不通这个道理才对。 果然,男人只是双眉挑起片刻,怒气勃发的瞪了一眼昆娜女士,又心疼的看了看自己的孩子。便马上转身,对着领班笑出了一脸灿烂:“没事的领班,只是住客之间普通的问候而已。” 边说,边向着领班迎了上去,用他自己有些瘦弱的身体挡住了房间内部的床,挡住了他满身花香的孩子。 然后,男人在门口与领班开展了一场亲切又热烈的交谈。他们互换了香烟,谈了谈这该死的雾,又互换了通信的地址。 几分钟后,领班离开,男人对着他的背影有些不舍的挥了挥。 领班的背影转过了墙角,消失。 男人把门关上,随即,像换了张脸般,张牙舞爪,双目目眦欲裂:“昆娜,我就离开了一会儿,就这么一小会儿,你干了什么,你究竟干了什么?!” 艾比歪头:“昆娜干了‘邀请我们进来’这件事。” “还用你说!”男人近乎咆哮,原地转圈,拼命揪着自己的头发,直到眼睛又一次对上了维塔乌鸦面具的镜片。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坐到已经有些噤若寒蝉的昆娜女士身边,咬牙对维塔询问:“你想要什么?” 维塔学着艾比的样子歪头:“怎么称呼?” “……鄙名迈尔斯。” “迈尔斯先生,”维塔摊手,指了指床上的孩子:“如你所见,您孩子的情况我都看见了。很高兴你明白我把这情况说去的后果。所以,我将慷慨的给您两个选择。” “……请直话直说。”迈尔斯咬牙。 维塔在面具下咧嘴微笑:“第一个选择,现金2000千贝,一次结清。我马上消失,您孩子住在这里的事就将会是个永远的秘密。” “……狗屎,”素有涵养的迈尔斯先生直接爆了粗口:“我每年的收入才1500千贝,现在……现在这样,你是要我们死……” 昆娜女士捂嘴,眼里满是无尽的懊悔,起身,想要往屋外走。 迈尔斯拉住自己的妻子:“昆娜,你要去做什么……” “还用说?去报警!”昆娜甩来迈尔斯的手。 “报警?”迈尔斯气极反笑:“你是嫌现在的医生不难找,觉得我们的孩子还能耽误很久吗……” “又或者,”维塔抬高音量,打断这即将爆发的家庭纠纷:“你们也可以考虑一下我给你们的第二个选项。” “……是什么?”迈尔斯嘿嘿冷笑。 “让我诊断一下你家孩子的具体病情就好,当然,是免费的。” …… 迈尔斯夫妇答应了,他们当然只能答应。 只是在维塔“不拆屋顶,只开窗”的条件下,夫妇两人虽然仍不情愿,但还是竭力配合。 只有配合才有送走维塔这个瘟神的一线希望。 维塔和艾比也在配合,掀开床上男孩身上的被子,把因为身上裂口中冒出的鲜花而黏在他身上的衣物给剪开。 只是维塔有些不满,因为艾比实在笨手笨脚。 终于,在艾比用着剪刀又一次在她自己手指上划出一道口子时,维塔忍不住通过脐带传过自己的质疑:怎么回事? 我又没干过这种活,艾比反驳:倒是你,不关心一下柔弱的我吗? 我既不是奥罗拉也不是约瑟夫。维塔瞥了一眼她的手,自己加大了撕开小男孩衣服的力道。 终于,在艾比“你为什么这么熟练”的轻嘲中,男孩龟裂而布满鲜花的身体完全展露在了维塔眼前,一股比之前浓烈数倍的异香直直扑来,熏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浓烈的几乎像是恶臭。 好在,乌鸦面具本身就有过滤空气的功能,维塔弯腰,将其中一朵鲜花花瓣贴在面罩镜片上。 观察。 观察了良久,直到艾比拽了拽连着她和维塔间的脐带,小小的打哈欠:“不用看了,和你记忆中天上那片原野里的花朵一模一样。” 维塔得出了同样的结论,眼前的男孩相比人类,倒更像是位于那片天上花海中的石头。 那按照自己的猜想,这名孩子会变成这样的缘故,大概率就是接触到那些承载着天上知识的载体了。 一旁的迈尔斯终于忍不住,他咽了咽口水:“……你,你真的在帮我家孩子诊断?为什么?” “身为疫医,对稀奇古怪的病例感兴趣不是很寻常?”维塔随口扯谎,又向迈尔斯询问:“你家孩子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大概是三天前,太突然了……”昆娜女士抢先回答。 “你家孩子在患病前,有捡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迈尔斯和昆娜对视一眼,奇奇摇头:“我们不知道。” 不知道?也好办啊。有艾比在,夫妇俩提供的讯息只是聊胜于无的参考。 维塔指了指连接着他和艾比间的脐带,又指了指这个孩子的身体。 艾比不情不愿的撇嘴:“我脑子烧了,你可要负责……哦,到时候你大概也疯了。” “看看这孩子捡到的东西在哪就行,不需要看他所了解到的内容,”维塔摇头:“我们只是基于兴趣来诊断,又没承诺治好他。” “我不是说这个,有些东西不是我想不看就不看的……算了,反正先遭殃的是你,你就是我的保险。” 艾比打算动手,而维塔抬头,看向迈尔斯夫妇,手指转了两圈。 在示意夫妇俩转身。 拿捏着别人把柄的好处就这样显现出来了,尽管夫妇俩仍然犹犹豫豫,但还是迫于维塔那“2000千贝”的威胁,转身。 脐带被连接到了孩子的身上,将他和维塔,以及艾比一并了解。 孩子脸上洋溢着的诡异微笑微微的一僵。 第二百六十四章 花海 艾比稍稍有些胆颤心惊。 经由亨利的涂抹,而变得透明的脐带,除去附在男孩脑袋上以外,也在不断巡游过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因为记忆并不仅存在于大脑中,还有些以别样的形式存在于人的肌肉、神经之中。 毕竟,那群上了天的宇航员有些是通过雕刻来记录自己的见闻的。而这名可怜的孩子或许只是不小心赤脚踩到了某片雕塑,把上面记录的图案印到了脚掌上才糟此劫难也说不定。 忽然,脐带上那些变得透明了的眼睛齐齐一定,每颗都瞪得老大,似乎是在男孩各种形式的记忆中感应到了某些东西。 艾比赶忙集中精力,放空自己。同时暗暗祈祷这小孩的记忆可不要像自己一直在处理的,那维塔失控的脑内世界般,既偏激又难搞。 还好,自己这个伟大存在虽然弱小,但位阶仍在。而那小男孩可能接触过的知识虽然属于触不可及的深空,但毕竟这些是由宇航员这些凡人去理解过一次,才带到这世界上来的。 凡人的理解先天就限定了这些知识的位阶,也说明这些知识可能会轻易搞疯普通人,却很难威胁到艾比这样的伟大存在。 前提是不要在艾比脑中停留太久,被这小小的伟大存在给重新理解一次。 所以,这些知识的处理方式只能是被艾比直接扔进维塔的脑子中,用他当一道防火墙,再由艾比给理解一次,转换为维塔可以理解的信息。 并且,这个过程中还有一个最棒的点:就是根本不用考虑维塔脑子以及精神的状况,可劲的去使用就好。 毕竟维塔实质上已经疯了。 与艾比连接着的维塔自然知道这小姑娘心中所有的小九九,不过,他也没什么意见,他毕竟只需要活到玛丽莲来杀自己的那一刻,在此之前,脑子不去尽力的被使用,不是一种浪费吗? 维塔也沉下心来,去仔细甄别艾比传来的,那小男孩记忆中的思绪。 艾比在分析,传输。 维塔觉得鼻尖闻到的香味愈发浓郁,渐渐的,连脚底下也有了一层松软的触感。 好像坠入了环境,又好像踏上了一片不存在的柔软草地。 维塔眯眼,他看到了小男孩现在的梦境。 并且不出意料的,又看到了那片花原。 小男孩在往这片原野的深处欢愉的奔跑,放眼望去,还有许许多多,有着不同衣着、神色的人在周围恍惚的漫步。 有人西庄履革,有人衣衫褴褛。无论男女老幼,无论身份高低,皆只是为这片幻觉中的花香迷醉。 无论他们在幻觉之外是达官显贵,还是卑微的乞丐,皆是如此。 这就是宇航员带下来的知识,所会让人看见的东西就是这片原野?而被拉进这片幻觉中的人,现实中的身体也会渐渐长满与这花原中一模一样的花? 维塔侧目,幻觉中的小男孩自始至终都没有跑得太远,他是不想,还是做不到? 小男孩又一次经过了维塔的身边。 维塔亦步亦趋的跟上了他,看着男孩欢脱的背影。 他知道他自己的身体在外面已经不成人样了吗?而在周围漫步、迷醉的其他人,同样会知道这一点吗? 忽然,小男孩奔跑的脚步放缓了一瞬,直至完全停步。 他向着维塔转过了头,笑容仍然挂在脸上,眼睛当中却全是瞳孔,没有眼白。 然后,小男孩有些不安的开口了:“大哥哥,你是来带我回家的吗?” 维塔只是耸肩:“你的父母很担心你。” “噢!”小男孩似乎一下子放松了许多:“替我告诉爸爸妈妈,叫他们不用担心,因为我们很快就会团聚的。” 维塔挑眉:“团聚?在哪里?” 小男孩却只是重新转过了身,没理会维塔的疑问,想要继续在这片花海中奔跑。 这怎么行? 维塔皱眉,向前迈步,拉住了小男孩的后衣领。 却忽然发现,自己在外界应该一直戴着的半指手套,此刻居然没在手上。 小男孩的衣领被拉开了。 “开”了。 刹那间,以他年轻白嫩的背部皮肤,以及本该在外界被维塔剪碎的考究衣领,有无边的黑暗瞬间浮现。 而小男孩似乎终于想起来不告而别似乎很不礼貌,脚下不停,嘴里却像连珠炮般开口:“诶大哥哥你为什么这么笨团聚的地方当然是这片花海谁想要去上学啊这里这么好……“ 团聚的地方是这片花海?但这里不应该是人经由看到来自深空的知识,才会被拉进来的吗?对了,帝都现在似乎在传染着种种诡异的瘟疫,难道所谓的团聚,就是让小男孩的父母也像感染瘟疫般,被拉进这片花海吗? 而如果染上这种疫病,浑身开始冒出鲜花的人越来越多,那外面的世界又和这片花海又什么分别? 维塔被这一瞬间的猜想惊了一瞬,竟然忘记了松开来着小男孩衣服后领的手。 而他仍在继续向前奔跑,男孩衣物考究的柔软布料在这一瞬间居然如此的脆弱。 布料被轻而易举的撕开了一条缝。 黑暗涌出了。 初时,小男孩只是觉得后颈有些凉,伸手去摸。再抬手时,手指已经消失,只留下了其中猩红的肌肉切面,与其中央苍白的空心指骨。 惨叫甚至只是卡在了男孩的喉咙里,维塔皱眉,想要去触碰小男孩的身体,只要自己碰到他,黑暗对男孩的侵蚀便会停止。 但是,晚了。男孩的脖子是细细的,脆弱的。黑暗甚至只是用了零点几秒,就彻底将他的头和身体完全分开。 男孩倒下,却在半空中就被黑暗吞噬殆尽。 而这片花原中忽然吹来一阵风,把周遭的景象整个的吹得模糊。似乎因为小男孩在这边的死亡,也在拒绝着维塔的窥伺。 他就要被赶出这片花海了。 却隐隐的,听见这吹来的风中,回荡着一首歌。 听不清内容的歌: “——,——。” 下一瞬间,维塔骤然惊醒。他发觉自己仍然站在小旅馆中,眼前是躺在床上,浑身龟裂,长满闲话的男孩。 只是,他身上的鲜花像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活力,居然在快速的干瘪,脱落。 花瓣凋零,男孩忽然睁开了他自己的眼睛,嘶吼:“啊啊,我疼,妈妈,我疼!” 昆娜女士呆愣半晌,却是迈尔斯第一个冲过来,手忙脚乱的按住男孩浑身上下的裂口:“别怕,爸爸在这里,你哪疼,告诉我,爸爸帮你捂着,帮你叫医生!” 男孩却没理会迈尔斯,挣扎中,却是愤恨的瞥到了维塔的身影。 然后,忽然咧嘴,扭曲的提起脸颊,微笑。让花朵凋零留下的裂口更深,更粗。 却是开始用他的童音唱起了一首歌,一首根本听不清内容的歌: “——,——。” 维塔想要仔细去聆听,却忽然感觉自己义手上,已经许久没什么用处的多洛之指开始发热。 这跟能借用尸体视角的手指,让维塔看见了一道别人的视野。 隐隐的,在小旅馆的房间外,有高跟鞋的声音传来: “咚,咚、” “咚。” 第二百六十五章 双腿 维塔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这忽如其来,通过多洛之指获得的视野给吸引住了。 而眼下,小男孩恢复了意识,或许对迈尔斯夫妇来说已经是个求之不得的积极发展,维塔现在心思完全可以不再放在这里。 另外,关于那个如果这让人浑身长花的瘟疫扩散开来,会让那片诡邪的花海和现实世界间的区分不再明晰的猜想,他也不是很在意。 毕竟维塔觉得目前自己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失控者而已,再怎么样,天塌下来也不该由现在的他去顶。至于这场瘟疫,连守秘者都开始行动了,帝国方面会没有动静? 这才奇怪呢。 所以,维塔现在对忽然获得的视野更感兴趣,想要看看究竟是有什么样的尸体在房间中走动,会不会威胁到他打算以后再被玛丽莲干掉而死的人生规划。 然后,维塔直接扯断了他和男孩间脐带的联系,将艾比提溜起来,把迈尔斯一家的哭喊当做遮掩自己脚步的悦耳背景音,信步往门口走去。 不过多洛之指传回的视野很奇怪,按经验来看应该是由人类的眼球获得的光学信号才对,可是,比普通人的视野要模糊许多,还有许多奇怪的噪点。 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微妙的不协调感,只是维塔一时间看不出来。 他的耳朵贴在门面上,那高跟鞋“咚,咚,咚”的脚步声此刻已经临近最大,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心尖,尖锐又沉重。这声响的主人离维塔似乎只有一门之隔。 那获得的视野也瞥见了一扇门,是这房间的另一面。 维塔开始期待起来,这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敌人? 但下一秒,这微妙的期待便随着高跟鞋“咚咚”声的远离而落空了。多洛之指所捕获的视野的主人甚至可以说是目不斜视,就这样直挺挺的路过这扇维塔贴着的门,一路在这旅店的通道中,走远。 维塔看到这视野的主人面前出现了楼梯,好像要上楼。 这意味着高跟鞋声的主人已经走出了至少30米,这个距离已经足够安全,即使袭击到来,维塔也能及时作出各种各样的应对。 所以,维塔微微推开了房门,观察,门口并无什么陷阱。 难道脚步的主人真的只是路过? 推开的门缝隙加大,维塔探出了头,往楼梯那看去。 只看见了那正在上楼的腿。 噫?真是双好腿。维塔在心中感叹,高跟鞋中露出的脚趾洁白如玉,而整个脚掌似乎盈盈可握。往上的双腿包裹着半透明的丝袜,极为修长,又有着完美的比例。却不失野性的肌肉结构,彰显着这双腿似乎蕴含着狂野的力量。 简而言之就是真好看,完全符合维塔的审美。 但他也没有忘记一个问题:就是腿主人的视野是可以经由多洛之指捕获的。 多洛之指的能力是借用尸体的视野,换言之,双腿的主人大概率不是活人。 ……怎么感觉更感兴趣了? 发觉自己奇异想法的维塔开始对自己心生警惕,拉门,想要关上。 却只是拉到一半,便听到了一声小小的悲鸣。 是他夹到了不知什么时候探过来的,小艾比的头。 她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抬头:“奥罗拉老师的比这个好看,还有漂亮的纹身呢。” 这时,高跟鞋的声音彻底消失,那双腿也完全隐没在了楼梯后。 她上楼了。 维塔把艾比的头摁回房间,张望片刻,确定没有陷阱后才带头走出房间,叹气:“我只是在确定她是否是敌人。顺便,你能看见我的思想,应该知道她不是活的。” 艾比微微眯眼,古井无波的眼睛中都透出一种难明的情绪:“可你知道她不是活的之后反而更开心了,你真的……” “唉,”维塔揉着艾比的头,打断她的话:“失控后难免有些古怪的想法,帮我过滤掉就行……现在,我们该走了。” 毕竟那双长腿的主人大概不是活的,这说明又是诡异的东西出现在了维塔周围。虽然目前看来双腿的主人对维塔没什么兴趣,但,指不定之后会发生什么变故呢? 综合来看,离开才是更好的选择。至于离开旅店后如何与狮子他们汇合?嘿,有阿比斯这个预言家在,该汇合的时候自然就能汇合。根本不存在什么见不到面的事。 艾比被维塔拉着。重新背回了他的背上。靠着艾比自己的九条脐带指不定要走到什么时候。 艾比满意的哼了哼:“我还以为我既不是死掉的,又没了双腿,你会对我一点兴趣也没有了呢。” “……你能变回去吗?变回以前那个沉默的像是个人偶一样的你。” “你逃不掉的,现在你还可以捂住耳朵,如果我闭嘴,就是通过脐带直接在你心里念啦,”艾比面无表情,语气却有些戏谑:“稍微忍耐一下吧,维塔先生。” 维塔不再说话,被这么小的孩子质疑自己的爱好感觉可不怎么棒。希望自己加快的脚步能让艾比稍微闭下嘴。 然后他们迎面撞上了旅馆的领班。 维塔稍微减慢速度,在别人看来自己如此脚步匆匆有种犯事后逃离现场的味道,也难怪领班会如此的警惕。 当然,洗清嫌疑的方法也很简单。维塔稍稍放缓脚步:“给迈尔斯先生他们拿三杯咖啡,算我账上就好。” 果然,领班皱着的眉头稍微舒展,哪有主动邀请别人去看自己嫌疑现场的犯罪分子? 领班点头:“知道了,格里沙先生……迈尔斯一家是出了什么状况吗?” “他们的儿子罹患了一种奇异的皮肤病,我去看了看。所幸不是会传播的瘟疫,”维塔信口胡扯:“对了,你的床单被弄的挺香,或许不用更换也能用。” “哈哈,”领班干笑:“格里沙先生您真是会开玩笑……” 然后,领班叫了3杯咖啡,急匆匆的往迈尔斯的房间走去。 维塔站在原地,看着领班的背影,伫立良久。 十几秒后,才像是做了件好事般,满意的伸了个懒腰。 伸懒腰时,盖住维塔脸的乌鸦面具上,那布质的鸟嘴微微上抬。 维塔在看着上方的天花板。 他知道有人在上面往下看他。 是那充满了噪点的视野,那双绝美双腿的主人。 只是,维塔的肉眼完全没看见天花板上有什么可以向下窥伺的空洞,只是铁质钢条盖着木板的拼接处,有一点点甚至连水滴都很难渗进的微小缝隙。 而那双腿的主人就是在看着这条小缝。 她的视野在放大,往这条小缝拉近,拉近。 穿过了这条小缝,看见了在往上看的维塔。 可她遍布着噪点的视野还在往下拉,往下放大。 看到了维塔的乌鸦面具,那鸟嘴上细密的针脚,那为布线织出的每条纹路。 而后,双腿的主人把她的视觉往上抬了一点点。 维塔看见她在看着自己乌鸦面具的镜片。 深色的镜片以及它的反光竟然无法挡住那双腿的主人的视线,竟然直直的看见了维塔充血的左眼。 和那业以开花的右眼。 维塔咂舌,反射性的往右边一跳。 而自己身边便是一道强光闪过,上方天花板直接无声的开了一个洞,便是灰尘扑面而来,令人窒息。 维塔又抽出了衣服上的一条线,躲在走廊上的一个柜子后,甚至拿出了那月光剑的碎片。 而那双绝美的腿落下,接触地面时颇有力量感的弯曲,卸下了所有冲击的力量。 而后,双腿拨开了灰尘与雾气。 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维塔微微探头,又看到了一眼那双绝美的腿,那双腿上盈盈可握,有肌肉线条的细腰。 还有细腰之上古铜色的的狰狞炮台。 炮台旁有红色的光点闪烁,扫过了维塔藏身的柜子。 然后,绝美的双腿弯曲,像是蹲了一个马步。就连那丝袜都被双腿修长的肌肉微微撑粗。 炮台黑黝黝的大口径枪眼一闪。 “哒!” “哒哒哒哒哒!” 勃发的子弹却全部隐没在了黑暗后。 而维塔却在额角滴下一颗冷汗星子。 多洛之指热的发烫。 无数这样有噪点的视野在周围绽放开来。 房顶、外墙立面、隔壁房间、地板之下…… 高跟鞋的响动比似乎比刚刚枪口发射的子弹更加密集,动人。 第二百六十六章 犹豫 “报告,二十九层层区,莫尔爵士火车站北89米处,莱克连锁旅馆第十七分店发现污染,以及一名疑似失控者。” 收听报告的人抿了一口咖啡:“派出二型自走炮台了吗?” “已到位37台。” “授权二级致命火力,另外,以后死20个人以下的事情不用汇报。”咖啡杯被放下,那人把腿翘到了桌上。 “收到,另外污染源怎么办?似乎是个不到九岁的孩子。” “妈的,污染源就算是个受精卵又怎么样?给我一起扬了。” …… 在那绝美双腿上连接着的炮台倾泄子弹前,维塔将连接了黑暗的线头扯断,让黑暗涌出,包裹住了自己的周身。 子弹打进黑暗时瞬间化为乌有,而黑暗也在侵蚀旅馆的地面。现在,在这入侵现实的黑暗消失前,他站在其中由铁线虫构成的道路上,能够有所余裕的去思考现在的形式。 并且通过多洛之指听到了刚刚两个神神秘秘的对话。 所以,这双肚脐往上尽是机械与齿轮炮台的东西叫做二型自走炮台?看这指挥员的口吻,操作它们的是帝国的官方人员了? 可自己为什么能听到他们的对话?能借助着炮台疑似摄像机的视野?多洛之指的能力不是借用尸体的视野和听觉吗? 哦,对了。这自走炮台的确不是活物来着。 在多洛之指提供的视野中,已经有7台曼妙的双腿踏进了这层房间,其中一台直接抖了抖胯,以一只鞋跟为支点,旋转一圈。犹如芭蕾舞般踹开了迈尔斯一家的房门。 然后,轻轻踏进去。甚至犹如娇羞的恋人般,用鞋跟将房门轻轻带上。 接着便是里面传来的男人怒吼,女人的哭喊。 还有一阵闷闷的“哒哒”声。 维塔捂住了心口,感觉有些闷。通过多洛之指窃取到的炮台视野,他看见了迈尔斯一家最后的眼神。 并觉得自己好像再也忘不掉了。 瞄准着维塔这边的那个炮台似乎是发觉这片黑暗有异,没有贸然前进,只是迈着向后的猫步,缓缓后退。 接着,又有几台双腿自走炮开枪,用大口径的子弹“哒哒”拆掉了维塔周围所有的房间、墙壁。 十几条腿包围了维塔,让他能通过多洛之指360度的看见自己身处的黑暗外围究竟是什么样的。 连光线经过涌出的黑暗周围时都会扭曲,摇曳。若隐若现的铁线虫竟然散发着月芒般的光线,在等待猎物的踏入。 但炮台们显然是为人所操控着,有一定的智慧。它们当然不会贸然前来观察情况。 只是这十几条美丽的腿之上,齿轮攒动。炮台的红光又一次闪耀。 便开始持续不断的向黑暗倾泻子弹。就像前世新年的夜晚,密集的枪声几乎要堵住维塔的听觉。 艾比皱眉,拨弄了一下脐带,将维塔听见的这恼人的噪音过滤。维塔观察着自己放出的黑暗,在思索脱身的策略。 就此进入黑暗是不行的,还是那个原因,维塔失控了,他并不清楚这个状态下进入黑暗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等待这些长了炮台的脚把子弹打完?也不可能。炮台的数量现在包围这附近的炮台多达37台,而且这小小的,似乎没有引起指挥员更多注意的旅馆中也不可能集中了所有的自走火炮。更何况自己放出的黑暗消失的时间并不固定,有时可以持续几分钟,又有时连十秒都没办法坚持到。 更何况维塔还是肉体凡胎,只要被一颗这么大口径的子弹击中,就绝无生存下来的可能性。 得溜了。 也只能溜了。 脚下的地板已为黑暗蚀穿,而涌出的黑雾本身是无视重力的,还能悬浮在空中。维塔是踩在其中的铁线虫道路上,才不会往下坠的。 所以,只要将身体倾倒,维塔便可以跳下铁线虫道路,并来到旅馆的下一层。 并且,目标也很明确,只要逃到街上就算成功。因为此时虽然虽然帝都的上班高峰期已然过去,可临近火车站的旅馆周围人流量依然十分巨大。而操作这些长腿火炮的毕竟是帝国官方组织,他们可以轻易抹去某几个普通家庭的存在,却无论如何也不会当街开枪来制造屠杀。 所以维塔落地,通过翻滚缓冲,把背上的艾比压的小小惊叫后,便又想拿出一根线头,再度将地板蚀穿。只要重复几次,他就可以畅通无阻的到达一楼。 但现在还不行,维塔皱眉,有个他以前一直没有太在意过的弱点挡住了维塔的脚步: 在上方涌出的黑暗消失前,他没办法再放出一道新的黑暗。这个弱点是以前“一次只能开一扇连接着黑暗的门”的延伸。对自身眷顾的理解加深后,连弱点都在不经意间得到了相当的强化。 真是该死,还好多洛之指能借助这些炮台的视野,维塔能因此间接掌握每一个这种曼妙的致命武器的方位。 而旅馆的上一层开始出现高跟鞋纷乱的踏步声,似乎是自己留在上层的黑暗已经消失。炮台们发觉自己已经忘楼下逃窜了。 可是,负责留守楼梯的炮台并没有离开,而是忠实的遵守它们的任务:射杀一切想要在现在离开旅馆的人。 只能通过窗户了?而这一层最有可能存在窗户的地方是哪? 答案是客房。如果每一间房间的布局都大体相似的话,每一间客房都必定有窗户,只是密封的死不死的问题而已。 想通了这里,维塔一脚将身边最近的一间客房房门踹开,奔跑进入。 而此时,上层的曼妙炮台也已经跳下。修长的双腿仍如之前那样弯曲,再缓缓直起,吸收了所有的冲击力。 并且,维塔通过多洛之指,用炮台遍布着噪点的视野看到了自己冲进一间房间的脚后跟。 而眼前,维塔的心情更是复杂。 这房间并不是空的,有一个两鬓斑白的绅士在房间中,手颤抖着抬着一把餐刀对准着自己。他的身后是一个妇人,咬着嘴唇,紧紧怀抱着一个小女孩,她虽然发抖,但仍是用肩膀护在小女孩的前面。 又是一家人,一家被外面密集的机炮声吓坏了的人。 而外面步步紧逼的曼妙炮台会怎么做呢?它们为了安全,想必会与同伴们一起,直接在这房间的上下左右前后,进行无差别无死角的扫射吧? 即使自己用黑暗帮他们挡住了攻击,这一家人却仍然大概率要被黑暗污染,也逃不过直接被击毙的命运吧? 该死。 维塔虽然失控成了怪物,但还没变成能面无表情的让这家人死,还能厚颜无耻的安慰自己是帝国杀了他们,与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人。 于是,维塔直接折身,在炮台往房间倾斜火力前,便跑出了这里,顺便将这家人把门关上。只要不是亲眼目击眷顾着释放的眷顾,被污染的可能性就会大大降低。 炮台上又是红光一扇。 维塔咬牙,顺手扯下走廊上的一个装饰画框,义手用力,黑暗浮现,向前扔出。 黑暗在自己的前方爆散,犹如势不可挡的海啸,代替维塔,咆哮着将前方的炮台吞噬。 维塔顺势冲进这片黑雾,让它再次替自己挡住如雨点般的子弹。 可维塔刚才也才出其不意的干掉了一架炮台而已,还有36架,在向这边包围,倾泻弹药。 还有办法吗?还有不伤及无辜就能逃出生天的办法吗? 过了几秒钟。 维塔背上的艾比忽然打了一个寒颤。 在她像深井一样的双眸中,忽然倒映进了一抹月光。 维塔握着这一抹月光。 那是月光剑的碎片。 第二百六十七章 多洛 “报告!还是二十九层层区,莫尔爵士火车站的那件事!” “又怎么啦?” “我的十三架自走火炮失联了。” “……有意思,难道是撞大运撞到了个守秘者?”指挥员还是靠在椅子上,抿了口咖啡,又随意的将杯子放在桌子的文件上。 “再调几台自走火炮过去,调50台。追踪型匿踪型全地形型一起上,现在29层没有列车上下,他出不去的。”咖啡的污渍氤氲开来,指挥员挠了挠头:“争取在下班前把这事解决,否则我们就得加班了。” …… 维塔嘶嘶的吸着凉气,以刚刚挥动的月光剑碎片为中心,整个义手都结满了霜。 而它也不愧是人类目前掌握的最强单兵武器,尽管只是个碎片,但只是一挥动,眼前的炮台被像是为霜冻打了的叶子。尽管仍在面上保持着威武与活力,却不再对维塔的任何动作有所反应。 被霜冻波及的同样有远处的墙壁,多洛之指的视野让维塔知道,刚刚一剑的威力已经将面前走廊所有潜伏着的自走火炮完全净空。 只要往前跑就行了。 背上的艾比似乎有些不舒服的在喘息,维塔弓起背脊,往前狂奔。 衣角擦过那美艳的双腿,那双腿便连着其腰部往上的古铜色炮台一同无声的崩解。甭价的断口有细小的冰晶散出,打在了艾比脸上。她微微睁眼,感觉自己像身处于脆弱的流星雨中。 真棒,看来地面也能看见和天上差不多的风景。 但这些小小的,反着光线的冰晶很快略过了她的周围。维塔完全没理会艾比她看到的小小绝景,一直前冲。 直到每一步都会踏碎冰结酥化的地面,维塔咬牙,脚下发力。 便轻松的撞破了旅馆的金属墙壁。 之前已经测量过,整条走廊的长度长达几乎30米。月光剑碎片在这个距离下可以无视一切遮挡与掩体,甚至连金属本身都会被它的寒气从内部彻底摧毁。 好像比手枪之类的东西好用多了。 撞破墙壁的维塔开始下坠,两层楼高度的冲击可以通过自己的身手来缓解。 但问题是维塔撞破墙壁的同时,也是又撞进了那片浓雾之中。 这意味着维塔根本看不清地面的情形,哪怕距离其实只有六七米而已。 他开始采用抗冲击的姿势:把自己缩成一个球。现在任何技巧在缺乏信息的情况下都没有用处,他只希望自己的下方不要有什么尖锐的凸起。 他义手上的多洛之指还在发热。 …… “报告,那个疑似守秘者跑出旅馆了,可能失去他的踪迹!” “妈的,有什么想法直接说,不要让我替你做决策。” “申……申请开启周围5个街区的监控设备,我能用知觉共享一起观测,或许就能找到他的踪迹了。” “……周围街区的电力全被贵族老爷们拿去开空调了,可没多余的分配给你。” “三个街区,只用开十五分钟!” “……一个街区,你只有4分钟。” …… 维塔背上的艾比忽然瞪眼,有纷乱的讯息忽如其来的出现在了维塔本就乱成一团浆糊的脑袋中,差点打乱了她去理清维塔思绪的步伐。 还好,花了几秒钟去适应,艾比对自己日渐娴熟的手艺感到十分的满意。 思绪和信息被理清,条理分明的注入维塔的脑中。 就和她之前一直在做的一样。 而维塔只是吸气,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成为了位于城市这个舞台的宠儿。 有万千道视线在投向他,在看着他撞破墙壁,从高处坠落的身影。这些视线能透过浓雾,以红色标注出维塔身上的每一寸热量。视线们看到本该隐去了形状的脐带,以及他藏于面具之下的,眼睛当中开出的花。 而维塔自己也在借用这些视线看着自己。 看见自己在半空抱头的样子有多么狼狈,看到蜷曲在自己背上的艾比光是抓进就有多困难。 还是360度全方位的视角,每个细节都通过这类似红外的视野看的清清楚楚。 其中,也包括地面的细节,情况。有路人似乎听见了楼中的响动,好奇的向上张望。可就是因为浓雾的阻隔看不清在楼层外立面上蹦跳的妖娆长脚,以及在天上调整姿态,俯视着他的维塔。 真是奇妙的感觉。 身体用力,翻转。灵敏的做着体操,调整身形,抖落着身上的霜。 而仰头的那个路人只觉得裸露在口罩之外的皮肤微微一凉。 伸手去摸,却只听见自己身后不知为何,发出了“咚”的一声。他回头,看见是一名疫医,不祥的,带着乌鸦面具的疫医。 疫医只是耸肩:“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在这么大的雾里不会迷路的?明明往外1米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我走这条路上,上班20年了。走的多了,闭着眼睛都能走。” “是吗?”维塔耸肩:“20年,真够长的。这条路上有没有被装过什么监控设备?” “监控设备?整个帝都都有。只是听说用起来太费电,从装上到现在都没用超过六七次。”路人有些惶恐,为什么疫医会问自己这些问题?难道这附近爆发了什么瘟疫? 见鬼,请假的话,自己今年的工资都可能完了! 维塔却是在神游天外。右手不断揉搓着自己的多洛之指。 原来是这样?多洛之指可以借用死物的视野,而不知何时,死物的范围甚至扩大到了“机械”。 所以,这附近的摄像头启动时,自己也通过它们,看到了自己的身形。而摄像头本身是不会产生敌意的,这一点可比阿曼达之指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简而言之,在现在,敌人已经成为各种长腿炮台之类的机械时,多洛之指能发挥的作用比自己以往所想的要大的多,甚至可以利用这满城的摄像头,来让自己主动出击。 维塔挥了挥手,路人一路跑远。 而维塔凝视向雾中的某个方向。那里,自己的身体在摄像头中呈现橘红色,热的有些发烫。 有人在通过摄像头看着自己。 维塔对着摄像头,鞠躬,行礼。 他知道所有开启的摄像头所照射的方位,分布的范围,甚至能看清这些摄像头因为电力的缺乏而一盏一盏的接连熄灭。 直到只剩下自己所面对着的那一盏。 直到它也熄灭,维塔知道这座城市失去了自己的踪迹。 第二百六十八章 打算 二级警报:二十九层层区,莫尔爵士火车站北89米处,莱克连锁旅馆第十七分店,出现不明敌人。 危险性:击毁13台二型自走炮台,于一个街区长达4分钟的全方位监控中匿去踪迹。 推测:疑似为守秘者组织中失控眷顾者,眷顾不明,但其精神状态疑似保持平稳。(未对平民造成伤害。) 建议:追踪为先,发现其踪迹后等待支援。 对策:老子已经把手上的自走炮台派出去了,骑士团和调查员仍要把捕杀城市中出现的污染当做第一要务,别想用去抓这个敌人作为借口去偷懒! …… “喂,维塔先生,你现在有时间吗?”艾比的声音响起,比以往的声调还要没有平仄,显然她现在的心情很糟糕。 “我想我们现在除了远离那个旅馆外,好像没有什么要紧的事。”维塔回答,显然不明白艾比为什么会生气。 “我现在脑瓜子在嗡嗡的响,亲爱的维塔先生,您有什么头绪吗?” 维塔抬头,漫步在雾中的帝都街上,思索了很久。 然后,才恍然大悟:“啊,你在抱怨我用月光剑用的太频繁了?” “还有您手上的多洛之指,我要一边处理你因为挥动月光剑后产生的幻觉,又要一边去梳理刚刚那些监控视野在你脑海里的残留。而且,别忘了您现在本来就是个精神病人,能想象我现在有多辛苦吗?” 维塔皱眉,像是又在思考,几秒钟后,才略带遗憾的摇头:“抱歉,不能。” 艾比的眼睛轻轻眯起。 然后,捏起拳头,开始一下、又一下的锤维塔的脑壳。 维塔觉得有些痒:“你在做什么?” “在帮你理解理解我的感受。” 维塔点头,去用心去理解。 这让艾比瞬间觉得自己敲的东西像是一块傻掉的木头,连接的思绪表明维塔绝非故意捉弄自己,这难道就是失控者令人摸不着头脑的逻辑? 虽然自己锤维塔脑袋的逻辑也没好到哪去就是了。 她看着维塔覆盖在面具之下的后脑勺,没来由的升起一股亲切。这个男人好像不再是生命中无数利用她的过客之一,反而开始像一个真正的伙伴。 他是怪物,自己也是怪物。他们都是一样的怪人,有相似的思想。 那么,维塔会理解自己,理解之前她想要端坐于天空,从高处俯视众生的想法吗?会理解自己现在既眷恋地上,又渴望天空的心态吗? 小小的嘴唇轻启,艾比甚至不敢将这个想法由脐带传输过去。也许,靠模糊的语言还能对自己的真实想法遮掩一二。 但她就是想说,就是想要去交流: “喂,维塔先生,你现在有时间吗?” “我想我们现在除了远离那个旅馆外,好像没有什么要紧的事。”维塔回答,然后皱起眉头:“这段对话和刚刚是不是重复了?” “不,这次是正事。” 维塔点头,停下脚步:“我洗耳恭听。” “我,我……”艾比在尝试组织语言,自己能在掩饰住想法的某些奇怪的,早已是非人想法的点时,又取得维塔的理解吗? 维塔在静静的等待。 “……我们之后的打算是什么?”结果艾比还是没能问出口。 她整理着维塔的思绪,眼前的这个男人对艾比来说几乎是透明的。或许比起被维塔否决,她更担心被他敷衍、欺骗也说不定。 而维塔只是觉得这小女孩的心思简直和玛丽莲一样深不可测,这是女性的共通点吗:“这好像是你第三次问这个问题了。我们现在需要远离那个旅馆,然后去找一个离开帝都中心的方法。” “当一位女性重复问你一个问题时,一定是她对现在的答案不满意,”艾比整理这他的思绪,轻哼:“在这个大前提下,我们或许还要在帝都待上一段时间。在此期间,你有什么感兴趣的点吗?” “有啊,我一直想问约瑟夫哪里去了。” “……被帝皇摘了眼球,之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艾比叹气:“之前我们在皇宫中我们没看见他,或许是被送到了监狱之类的地方。你想救我们的小骑士?” “尽力而为吧,毕竟同伴一场。”维塔凝视着浓雾,思索片刻:“第二个好奇的地方,就是蒂塔那位精灵小姐有没有被我干掉,我总觉得她会再度出现在我面前。” “为什么?” “因为那些知识的载体,刚来到帝都时,为了引开暗影斯蒂芬妮的注意用的录音机,里面的知识我是的的确确没有留存,但,蒂塔肯定不信,而我刚刚是看了迈尔斯家孩子的内心世界的。”维塔的脑中开始浮现出被艾比打了马赛克的,蒂塔的脸:“精灵公主肯定会为了这个追着我来,或许连守秘者也会盯上我也说不定。这些个麻烦,我想争取在帝都时解决掉。” “否则会影响玛丽女士边哭边干掉你的打算?” “没错,”维塔点头:“另外,还有最后一个好奇的点。” “直接说啊,我不想一直当捧哏。”艾比皱眉,刚刚的她有些傻傻的。 “我在想我们的盟友们,狮子,影子,亨利还有特拉佐尔他们,现在在做些什么?”维塔的心情开始变得沉重又复杂:“据说阿比斯·努拉克的预言,效果是找到达成他们所想做的事的最好的方法、途径。我会在那个旅馆住下就是预言的手笔,而这预言已经让我暴露了,让我挥动了月光剑,砸烂了十几台长脚的炮台。” “还让我脑瓜嗡嗡的响!”艾比的语气开始戴上一丝情绪:“也就是我,我们的一切都是预言安排好的!?” “是也不是,阿比斯的预言只能引导狮子他们接近其想要的结果,去告诉他们应该怎么做,而且即使是最佳策略,也并不一定能保证成功。换言之,至少我们的意志还是自由的,没有被玄而又玄的预言变成我们亲爱盟友的提线木偶。” “啊,你连盟友都不信任了。” “我是怪物,是失控者,而他们是人类。信任不应该在我们之间产生,相互利用已经是极限了。” 哦,我也是怪物来着,艾比心中莫名的有些雀跃,怪物和怪物间应该是能相互理解的吧? 是不是可以不用顾忌,去找维塔倾诉自己的想法呢? 但此时,艾比忽然感觉维塔的脑子开始抽调曾经的回忆,熟练的辅助他回想,熟练的去偷窥。 他回忆起的居然是很久以前,她和维塔算是初遇的场景:艾比她由血肉中剥离,被维塔抓在手上,差点扔进黑暗。 那时,她对着坦斯肯兰福的尸体,叫了一声“爸爸”。 维塔停手了。 从那时起,自己在他心中,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人类。 第二百六十九章 纽扣 没想到那时自己是这样活下来的,艾比读着维塔的记忆,看着当初浑身脏兮兮的自己,觉得在看一只红色的小猴子。 至于维塔一直把自己当做人类这一点,小姑娘舔舔嘴唇,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哎?!这怎么行! 你自比怪物,却把我看做人类,这不说明你理解我那非人愿望的前提不就不存在了吗?!这还让我怎么说出口?再说了,谁允许你把我当人类,又有谁认定你就是怪物了?! 微微眯起眼睛,艾比觉得自己有必要掰一掰维塔一直以来的思想了。 要么,就是让维塔的思想扭转,把她当怪物,又或者让他自己重拾做人的自信。 让我再翻翻,他觉得人类是什么……噢,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有些拗口,不过也可以去做文章。那答案也很明显了,只要认为维塔是个人类,或者认为自己是个怪物的人达到一定数量,或许就能扭转维塔他关于这个问题的看法。 关于扭转别人对维塔的评价,现在就似乎是个不错的机会。大雾与疫病弥漫的帝都,维塔现在是个叫格里沙的疫医,救死扶伤就是名正言顺。而一个怪物又怎么会去行医呢? 而扭转他人对自己的印象……只要在他行医的时候,稍微露出缠在身上的脐带,小小的恶作剧一下就好了,不是吗? 然后,艾比开始回忆之前蒂塔使用过的嗲声嗲气,却仍是一脸面无表情的撒娇:“亲爱的格里沙先生,在走出帝都的过程中,对治病救人有兴趣吗?” “……?” “比如那些可怜的,被来自天上的知识弄的浑身长花的人,好像您只要去到那片幻觉中的花田里,把他们在那个地方的投影之类扔进黑暗,就能让他们痊愈来着。” 多救一点,你就能变成家喻户晓的名医,成为一个自己能接受自己的人类了吧? 而维塔只是沉默片刻,忽然面带悲悯的摇了摇头:“对不起,艾比,我不该挥动这么多下月光剑,给你加了这么重的负担。” “……啊?” “你看你,居然怂恿我去这么危险的地方,”维塔长吁短叹:“真可怜,看来你都被压力给压傻了。” …… 雾中,有模糊的身影在高低错落的楼宇中行动,是许多有修长双腿的炮台一直在寻找维塔的踪迹。 但无论它们怎么移动,都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这个型号的自走炮台在几年前的展会上初次登场,便很快引起了极大的关注,甚至有些癖好独特的专门购置,用于自己的日常护卫。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个型号炮台确实与众不同:双腿之上,柔软的黑色绒毛代替了普通型号那半透明高强度黑色纤维的包裹,而原本令人惊叹的完美小腿处,竟然被换成了和猫咪后腿相似的反关节。 甚至炮台没有穿高跟鞋的前脚掌上,还有和猫咪一样形状的粉色肉垫。 甚至炮台下半身的尾椎骨处还为了保持平衡,还插上了藏着锋刃的猫尾。 或许揉搓着炮台的肉垫,再看着它上半身象征着不祥杀戮的红色光眼,对那些贵族来说是一种不错的消遣呢。 …… “嘿,亨利。别东张西望的,显得你像个土包子。” “……我本来就是丘陵来的土包子。”亨利咂舌,整理了一下衣领,隐藏在他画作下的眼睛却仍是不由自主的瞥向自己的周围。 帝都是一座“层层叠叠”的立体都市,每层与每层间的间隔却总是薄薄的金属栅板。浓雾之后,盘亘扭曲的建筑张牙舞爪的隐藏其中,总会让人觉得每一秒都如履薄冰。 但让亨利不安的并不是建筑物的形状,而是其上状若繁星的红色光点。 每个光点都是一只机械的眼睛。 有人在通过与眼睛的知觉共享看着他们。 而这个区域监控如此密集的原因,就是这里是帝都上下两层间的枢纽。 不知不觉间,那些奇形怪状的建筑被亨利与狮子远远甩在了后面。 亨利觉得自己终于摆脱了那些令人坐立不安的红色视线,才走到狮子并排,压低声音:“为什么这附近这么空旷?刚刚可是寸土寸金,到处都是建筑物的啊。” 狮子轻轻眯起眼睛:“因为这里是’纽扣’。” “纽扣?” 他们忽然噤声,前方有骑士团成员领着四五架自走炮台从雾中析出,前来盘问。狮子与往常一样,拿出了她和亨利的身份证明,就和之前无数次所做的一模一样。 盘问结束,骑士团成员远离,狮子和亨利总算能继续向前了。 他们之前是一个虽然孤零零,却有着豪迈直径的圆柱形电梯。向上连接着更上层,往下则能通往这立体都市的更下方。 狮子拍了拍亨利的肩膀:“你刚刚问‘纽扣’是什么,该怎么解释呢……你这一路走来,对帝都的印象是什么?” “立体,很乱……这栋楼的一层和那栋楼的顶层并列,寸土寸金,建筑巴不得塞满全部的空间。有些建筑甚至盖到了天上,和上一层的基础结构碰在了一起……” “哦?总结的不错,”狮子把双手枕在脑后:“所以,你有没有想过帝都这一层一层的结构,是怎么样支撑起来的?” “……不会是靠那些违章建筑捅到上层基础的顶吧?” “当然不是,”狮子对着远处圆柱形电梯遥遥一指:“上下两层的支撑靠的就是这样的‘纽扣’。环城市的周长有一圈,而每层城市中也有伪装成建筑物的‘纽扣’,它们一起把城市支撑在空中。” “至于城市当中的‘纽扣’,所处的位置当然是机密,我也只是知道它们的存在而已。” 雾后可以充当电梯的“纽扣”被亨利隐隐约约的看清,他震惊于这圆柱体的庞大,而这能够用于通行的电梯于纽扣的规模来说,委实有些稀疏了。 毫无疑问,帝国的官方在有意控制“纽扣”的运输能力,毕竟,这里是仅属于3大组织的专用通道。 ……等等,为什么要大张旗鼓的做这样的专用通道?多建几条铁路间的专线不香吗? 而它又为什么叫做“纽扣”?为什么要用这种如此不搭边的名字? 狮子的手指搭上了青铜按钮,吊篮启动,即将把他们俩运送到下层。 亨利说出了他的疑问。 吊篮缓缓上升,狮子陷入了瞬间的沉默。 然后,盖在面具下的脸咧开了一抹笑容:“当帝都某一层的疫病或者污染,有蔓延至无可救药的趋势时,应该怎么办呢?” “……”亨利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 眼前的柱子,更像是属于3大组织的逃生通道。 而所谓“纽扣”,是可以解开的啊。如果某层真的无可救药,那直接扔掉便好。 不是很方便吗? 第二百七十章 偷窥 硬币落入机械,连带着机械内部结构发出一系列悦耳的碰撞声。维塔面前的售卖机闪烁几下,上面的装饰小人弹出,开始如跳起芭蕾般转动。 “嘀嘀哩嘀嘟嘀嘀嘟。”艾比面无表情的从维塔背后探出头,哼唱出了几个音节。 在为这旋转的小人伴奏。 维塔无言的拿出贩售机里面的咖啡,用它的金属罐子敲了敲艾比的脸颊。艾比默契的接过,稍微拉开自己的乌鸦面具,仰脖喝下。 结果却迎来了维塔的不满:“……我只是让你帮我拿一会儿。” “你喝和我喝,不是一样的?”她的伴奏还没结束,连说话都戴上了抑扬顿挫的节奏:“连着我们的是脐带,交换个营养不也轻轻松松?” 维塔叹气,继续摆弄着面前这个贩售机。 右手义手划过它的表面,里面有以醒目字体作出标题的报纸:诸如《赫里福德重建工程缓慢,总督尸位素餐?!》、以及《丘陵地带土地大规模盐碱化,粮食绝收?!》等等等等,维塔觉得这些事他似乎早就知道了,并不是那么的感兴趣。 而他购买咖啡,用右手的黑曜石义手购买咖啡,其实是因为他在漫无目的的乱晃时,偶然间,发现这贩卖机上似乎闪过了一丝微弱的红光。 而刚刚投币,购买咖啡的一瞬间,红光果然又闪烁了一瞬。 果然,是装载于贩售机上的监控。是它所属的公司为了防止有人偷盗而设计的吗? 刚刚那一瞬间,监控探头的启动,连接上了自己的多洛之指,这一点也是自己可以利用的吗? 维塔看着义手上的无皮手指,忽然间跃跃欲试:“艾比,喝了我的咖啡,该交利息了。” “我随时可以吐出来的哦。” “开个玩笑而已,我想试试多洛之指的潜能,待会儿帮我处理下信息。” “那,咖啡,我要再来一杯!”艾比仍是面无表情,声音中的节奏却戴上了某种期待。 “作为大人,我的积蓄可以让你在全是咖啡的泳池里游泳。”维塔拍了拍自己的钱包,然后,掏出一枚硬币,扔进贩售机。同时,多洛之指无皮的结构抚摸过了硬币进入的光滑开口。 说起来,这个世界还没有靠谱的无线远程通讯手段,所以,这贩卖机的监控探头,要么是像相机一样把那一瞬的影像保存在里面,要么,就是用实体的线路传输到了传输到了远处。 会是哪一种呢? 维塔在思索,忽然,多洛之指如同触电般麻了一下。背上的艾比闷哼一声,似乎一下子处理了维塔所接收到的太多信息。 多洛之指所提供的视觉在眼神,顺着这贩卖机所连接着的线路,一直延伸。 延伸到了远处,这个贩卖机所属的公司。公司规模不错,摄像头被大量安装:员工的办公室、走廊中、财务室,甚至还有厕所里。有员工因为大雾而迟到,垂头丧气的去财务室核算罚款;而公司的老板则在窃喜,如此大的雾,不是能名正言顺的把员工留下来加班到死了? 他们不知道几公里外的维塔通过一直连到公司的,布满了金属建筑整个墙壁的线路看到了这一切。 直到售卖机上的红灯暂熄,罐装的咖啡落进篮中,摇晃几下,被维塔接住。 他看着咖啡,看着自己的义手,忽然对那根无皮手指有了更深的理解,甚至,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嚯?可以看到机械的视野,可以通过摄像头的接线看到更远方,甚至能看到这些摄像头的核心处? 而帝都到处都是摄像头,如果,自己触碰了那些属于官方的监控中的一个……? 艾比忽然皱起了眉头:“你又起什么坏心思了?” 维塔咧嘴:“当然没什么坏心思,就是,艾比小姐,你喜欢喝酸奶吗?” “……有点兴趣。” “再帮我一次,我能让你在酸奶里也游个几回。” …… 上下的电梯更类似于“纽扣”之外的吊篮,亨利跟着狮子踏入,从雾后那若隐若现的红色视野中消失。 门扉轻阖,狮子脱下头套,靠在电梯的金属壁上,慵懒的打哈欠。调查员专属的电梯甚至每台都配了单独的空气过滤装置,将“自己人”和随时可以舍弃的“普通人”分得明明白白。 而亨利却有些失神,甚至觉得这被过滤出的新鲜空气有些让人窒息。 狮子的话还在他脑海里回荡,真是见鬼,“纽扣”可以随时解开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狮子半眯着眼睛:“把城市的某一层解开,从帝都这个主体中扔掉就行。” 上面的人呢? “帝都有33层,扔掉一层最多也只会损失百分之七八的人口而已,相比之前在赫里福德发生的那件事,多划算呀。”她耸肩:“要知道帝都规模庞大,藏污纳垢的事也多得多,指不定哪天某个神秘的邪教就捣鼓出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帝都不是层层叠叠的吗?把中间的某层抽走,上面的层级不会塌? “谁告诉你‘纽扣’就是一层支撑着一层了?是最上层被下方32层共同支撑着,而32层又被下方31层共同支撑着,以此类推。直到最下方的1层,它就是建在地基上,也就不需要支撑了,”狮子对亨利保持着超常的耐心:“所以,每一层其实都有复数层的‘纽扣’结构在一起支撑着,丢掉某一层也无法影响大局。” “也因此,高处的三十二三层其实都稳固的紧,因为往下每一层其实都在支撑他们。” “但,反过来的,处于基层的一二三四五层,也在支撑着一切东西。” “我们的敌人,是帝皇,是斯蒂芬妮,是那些住在三十二三层之上的大贵族,”狮子的眼神开始变得意味深长:“所以,你明白我们真正的盟友应该是什么人了吧?” 亨利吸气,终于瞥见了狮子靠墙的窈窕身体依靠的电梯壁上,那发着安橘色光芒的按钮。 目的地是第三层,是有正常人所居住的最下方。 电梯的下降开始发出噪音,似乎是因为外面的滑轨开始因为染上了肮脏的污渍而加大了摩擦。亨利忽然感觉光线变暗了许多,贴向着玻璃往外看,不知何时,另一面的玻璃已经沾上了黑色的雨滴。 不,这不是雨,而是上层往下排放的污水。 甚至之前明明洁白的雾都被染成了脏污的灰色。 有沙沙声撞在电梯上,挠的让人心痒。亨利愣住,猛然间理解了狮子为什么要脱掉头套: 再不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可就没机会了呀。 可是,迟了。吊篮到达了目的地,下坠感已然消失。亨利咽了一口唾沫,等待着电梯的打开。 他只有一个想法:狮子所认定的真正盟友,在这种环境下,真的还能活着吗? 那盟友的生命力得是有多顽强? 还在思考间,电梯门带着砂砾的摩擦声缓缓打开。然后开始细密的撞击亨利面具的镜片。 周围监控的红光微微闪烁了一瞬间,便即熄灭。 第二百七十一章 初心 监控探头的光芒被亨利的余光所捕捉,他面具下的脸却有些惊奇。 红光穿透了黑色的空气,却几乎没有被雾气所挡。 他发现在这第3层糟糕至极的空气中,所弥漫的灰尘与微粒几乎全部由自上层所排放的未经任何处理的污秽,而那无可驱散的白雾的似乎还没有在这留下太多的踪迹。 也许是由于白雾的源头是起自皇宫中的神秘意外吧,而上层肯定有无数能人志士在研究驱散浓雾的方法,客观上也减慢了雾弥漫至下层的速度。 亨利猜对了,甚至上层人所采取的措施维塔也刚刚经历过,就是将那些接触了天上知识的人给物理抹杀掉。 若非如此,本就糟糕的空气再配上这窒息之雾,一瞬间带走下层九成的人口也绝非难事。 但亨利的心情又沉重了几分: 因为这里“本就糟糕”。 狮子无言的活动了一下肩膀关节,抬手,擦拭了一下刚刚变得灰蒙蒙的镜片。 她鞣皮的手套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光泽,手指揉搓几下,沾上的灰簌簌落下。 “噫,真脏。”她感叹,开始向前迈出步伐,靴子踏进了地上随处可见的污泥中,一下子让鞋底都厚实了几分:“跟紧了,这附近为了维护‘纽扣’还算好的,再往外走,就会被地上的垃圾弄得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就像影子先生的房间一样。” 亨利点头,跟上:“那些监控不用管吗?毕竟我们要做的事……” 要做的事是谋划干掉总督、帝皇,甚至大部分贵族的事情,目前看来……还有些上不得台面。 而狮子却发出一声嗤笑:“嘿,伙计。你以为下层有多大?而有权限看监控的人又有多少?在下层,监控的意义只是告诉别人‘有人能看着你’而已。所以,只要别太出格,我们在这做任何事都没什么关系。” “那……什么叫出格的事?” “我想,只要我们别去对‘纽扣’做出什么,那么在眼下这种情况,任何行动都不算出格。” 原来是这样,所以他们甚至连妆都懒得画,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在第三层活动了。亨利暗自点头,把手插在兜里,握着画笔,打算去应对任何突发的情况。听着尘粒不时间在面具上撞出的沙沙声,感觉双脚沾染的污泥越来越多,越来越重,恍惚间居然有些失神。 直到亨利的肩膀与一个路人撞了一下。 他的身体只是微倾,而那个路人居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亨利马上想要道歉,却发现那个路人已经一咕噜的爬起,看着他和狮子这两个衣着光鲜的人,马上点头哈腰。 汗渍从这路人的脸上滚下,竟凝成了一大滴泥水。亨利看不清这人被泥灰完全染黑的长相,而路人为了道歉。咧开残缺不齐的黄牙,同时摘下了他几乎成了破布片的帽子。 露出了依然染灰,却满是破损脓包的头,以及稀疏的只有环头皮一周的头发。 ——上层在往下排放着污水,丢下无法降解的腐烂垃圾。在下层,一顶帽子是生活所必备的,因为你根本无从得知什么东西会在什么时候从上空滴落、砸下。 亨利后退了几步,隔着面具,他似乎都能闻见这路人头顶那令人作呕的腐烂味道。 但他却被狮子拉住了:“你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 “咦?我……” 那个路人见这两名“衣着光鲜”,一看就是上层来的人没有追究的意思,赶紧戴好帽子,逃之夭夭。 而狮子一直箍着亨利的肩膀,强迫他一起看着这路人逃进污浊空气中的背影,轻声:“你有什么感受?” “……他健康状态很糟糕,赶紧离开这个城市才应该是正确的选择。” “哈哈,这毕竟是人类世界最大的城市,何况这里也是许多人的家,哪有这么容易割舍,摆脱?但我要说的可不是这个,”她和亨利看着那个背影渐渐消失,声音中的慵懒开始消失不见:“看清楚他的样子了吗?这是下层人的常态。” “而我身为调查员,你身为一名教会的成员,之所以会想和帝皇总督还有贵族们作对,就应该是为了他们。” …… 29层。 雾中追寻维塔踪迹的自走火炮发现了他的踪迹,它们匿踪,缓缓包围向这背着一个小孩子的男人。 而维塔在雾中忽然加速,身体拐了几下,冲进某个小巷。 长着猫型长腿,还在脚掌上戴着肉垫的毛茸茸自走火炮仍然保持着队形,无声的分散。每架与每架间并没有相隔太远,按照出厂时的设置,对这由错落的建筑构成的小巷形成了紧密的包围。 它们打开炮口,它们抖擞长腿,它们采用了谨慎的搜寻姿态,它们构建了火力网,它们缩小了包围圈。 它们中的一架视野忽然熄灭了。 炮台们愣住,略显慌乱驻足,马上朝着它们各自的周围,扫射,扫荡! 却理所当然的扫了个空。 这是因为维塔掌握了它们所有的视野,掌握着它们所有的位置。 并在之前,只是像散步一样,借着监控的视野、错落的地形与浓雾的掩护,轻而易举的绕开了这有些僵硬的包围。 蹑手蹑脚的,跟上了一台自走火炮。 抽出衣服上的丝线,拉开,连上黑暗,鬼鬼祟祟的往炮台的头上拉去。 黑暗涌出一隙,却是比纳米刀锋还要尖利的利刃,无声间将炮台与可爱的猫型长腿分开。 维塔捡起炮台,多洛之指触碰,收到信息。而艾比一声闷哼,咬牙切齿:“几杯酸奶想让我干这么多活,恐怕已经不够了!” “我把这腿也送你装上,够不够?” “这腿本来就有我一份!” 维塔耸肩,像捡拾尸体的拾荒者,拉着被他破坏的炮台和那双猫型长腿,隐没于雾中。 …… 炮台不光在搜寻维塔,有更多的仍在城市中游弋,寻找任何有价值的目标。 忽然,有三四架炮台停步,错落有致的站在墙壁上,房屋顶。 正对着一座瘦长的高楼,一扇窗。 窗内,温暖而富有生命力的花朵铺开,缓慢生长,柔软的像一个徐徐铺开的毯子。花朵的源头是一个人型,将头枕在窗边,似乎在沉睡。 炮台直接启动,榴弹发射,火焰与热流直接花朵与人型撕碎,掀飞,就连雾都被火热的冲击驱散了一瞬。 而还有一个身影,目睹了火炮的发射与花朵的燃烧,心在滴血。 精灵蒂塔,捂着自己的胸口,似乎听见了无价知识灭失的脆响,摇摇晃晃。 然后,对准这些炮台狠狠的竖起中指。 派台倏然转过,红色的光点在蒂塔身上来回扫描。 …… “报告!29层又发现了可疑的目标!” “嘿,可疑?我看现在鸡毛蒜皮的事也能吓你们两跳,有多可疑?” “……热成像显示,这个目标有尖耳朵。” “尖耳朵?画像出来了吗,拿过来我看……咦?啊……” “长官,应该采用什么对策?” “……不用过多注意,首要目标还是给我放在搜索污染源上。” 第二百七十二章 底层 炮台几乎是在目送着精灵蒂塔重新遁入浓雾,只是几秒钟,便离开了炮台上搭载的红外监测所能看到的最大范围。 自走炮台的指挥员并没有对他们的长官所下的奇怪命令报以怀疑。因为这几天在他们的操作下,自走炮台屠杀的平民以及毁灭的家庭不计其数。一次又一次打破下限中,他们的心也在渐渐变得麻木。 毕竟,他们也是用类似于知觉共享的邪物技术来操控这些机械的,每次杀人,都与身临其境没有任何区别。如此,若不让心变麻木,若不把一切的一切都归结、寄托于这长官的指挥,他们一定早就崩溃了吧。 但指挥员和他们的长官都不知道,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人看见了精灵隐没于雾中的身影。 依然是29层,离心如刀绞的精灵相距约3公里的地方,艾比趴在维塔的背上已经被累的晕乎乎,而后者却是饶有兴致的咂了咂嘴。 真有你的,蒂塔。敢对着50mm口径的炮口竖中指,还能在暴露于红外视野下长达五秒钟的时间后,全身而退。是你的幻术能够隔着机械,还能对人施以无可摆脱的魅惑? 怎么可能呢,维塔摇头,多洛之指所获得的信息已经将自走炮台的总指挥室的情况摸了个准,里面的人各个都精神抖擞,完全没有被魅惑的迹象。 所以,是蒂塔和那个指挥官认识?但看指挥官看到精灵时,那一瞬间的状态,他们之间似乎又没事前联系过。 有点意思,但一时半会儿好像分析不出什么。一定是在自己背上偷懒,不好好帮自己思考的艾比的原因。 感受到艾比又在生气的锤自己的背,维塔咧嘴,坐下,将刚刚拿到的炮台和它修长的猫型双腿放在自己身边,坐下。 帝都是错落的建筑群,维塔的脚荡在高耸房屋的缝隙间,向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炮台上的红光仍在执着的闪烁,它的操作员依然在努力的想要掌握状况。操作员能感受到这台杀人机械被人像抓着尸体一样的拖动,却无论怎么旋转摄像头,都看不到维塔的脸。 操作员只能申请更大范围的,位于炮台周围的监控视野,想要一窥这能悄无声息干掉自走火炮,甚至抓住“俘虏”逃出包围圈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于是,艾比开始因为自己陷入了无良维塔的无止境压榨而低低咒骂、啜泣。并暗自思量自己的要价真是太低,居然被几杯咖啡和一点酸奶就给搞定了? 而维塔一下子似乎理解了斯蒂芬妮了。 理解了什么叫“监控全城”。 帝都无数的探头所录下的视野如同潮水般涌来,被艾比分门别类,完全映进了维塔的脑中。维塔在看,在听,雾气之中,帝都居民的脚步,自走火炮在房檐轻点的声音;甚至有花原悄然铺开,温软的覆盖城市的金属,又被闻讯而来的火炮烧毁、交锋的声音。 艾比忽然有些哑然,她费劲心思想让维塔了解的感受,居然如此轻易的就在他身上实现了?他成功感受到那种俯视众生的高高在上了吗? 当然没有。 维塔只是暂且放下对于精灵和这些的炮台指挥所的疑问,让艾比的脐带黏着住炮台,向着这高耸金属楼层的间隙跳跃,然后熟练的抓住一处凸起,翻越。 便恰到好处的躲开了所有可能看到他的监控视野。 现在,掌握了蒂塔的踪迹,就该去思考他最后一件好奇的事了,他的“盟友”狮子以及亨利,还有用预言促成了这一切的阿比斯,现在究竟在做些什么呢? 而用这俘获的炮台所入侵的监控网络,究竟能被自己的多洛之指入侵到一种什么样的程度呢? 艾比忽然开始挣扎:“停,停!你想做什么?还嫌我不够累吗!” 维塔咧嘴:“你都能为火箭的发射来处理打量的数据了,帮我再往远处看看不应该是小事一桩?” “我在火箭上就是充当了个探头的位置!而计算之类也有差分机的辅助!”她慌慌张张的想去扯连接着她与维塔间的脐带:“再多?再多我脑袋就要炸啦!” “哎哎哎,最后一次,最后一次。”维塔按住艾比的手:“别忘了这里是帝都,世界最好的大学就在这里,之后帮你再找个便携的差分机有什么难的?” “最便携的差分机,也不是我能搬动的!” 维塔却踢了踢身边曾属于自走炮台的猫型机械长腿:“用上这个呢?” 艾比沉默,觉得自己好像被压榨的明明白白:“……这都是你想好的?” “不,都是临时起意而已。”维塔耸肩:“休息好了就干活,我真的很想看看狮子他们究竟在做些什么。” …… 有狮子的引路,下层的路再难走也难不倒狮子。而他们相对于这里的居民,已经算是华贵的衣服,和那某种程度上象征着官方的乌鸦面具天然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一路上很是顺利。 直到他们俩终于来到了某座建筑物前。 亨利抬头,这座由废铁板,旧铜柱组成的建筑仍然固执的延伸至高处,毕竟,每高一分,就能与满地横流的污水以及脏污的泥巴更远离一分。与第三层其他的建筑物相仿,它的大门早已被拆解成往上堆砌的建筑材料,用不知从哪里搞来的铜板嵌在地里,若想打开,势必会发出震颤整个金属建筑的噪声,客观上形成了一种相当有效的防盗门铃。 狮子自顾自上前,拿出自己的小锤子,敲击这铜板门。 三长,一短;再三长,又两短。 然后后退,过了几秒。铜制门板便从内部被人抬起些许,发出刺耳的划擦声,拉开。 里面有一个秃头老人警惕的探头,又张望片刻,才终于咧嘴:“狮子小姐,这是你没有出卖我们的第1578天,真好。” “这是你对我冷嘲热讽的第1578天,贾斯丁,真不好,”狮子领着亨利进入,听着身后的铜板门被拉上,才拉开面具,皱眉:“我不是教过你们修改周围监控的接线,让它们变得为你们所用的吗?为什么还要特地探头出来?” “我从不信任机器,”贾斯丁张开缺了牙的嘴:“若不是机器,我也不会丢工作,这位是?” 秃头老人指指亨利,他的手甚至连指头都是残缺的。亨利也拉开面具,却听见狮子已经替他介绍:“我的新朋友。叫他画家,或者赌神之类的,都行,随你喜欢。” “赌神不错,打牌毕竟是不错的消遣。”贾斯丁微笑着朝亨利点点头,却在之后马上变得严肃:“狮子,坏消息。今年万恩浦洛那边的代表还是不能来,我们依然没办法掌握那边究竟出了什么事。” “这个没关系,我已经找到掌握着万恩浦洛确切情况的人了,今年的关键是森林以及丘陵,土地盐碱化的问题就是那边蔓延开的。” “丘陵地带来了3个代表,够吗?” “很明显不够,”狮子吸气:“森林呢?” “森林的工作很不顺利,那里面的怪异简直是莫名其妙的多……”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狮子领着亨利,与贾斯丁一道往前走:“还有赫里福德,在此之前我们一直忽略这城市,谁都没想到斯蒂芬妮那个婊子一直驻扎在那,也没想到那还有通天塔之类的东西,水真他妈深……那里的代表来了吗?” “来了,新代表,是个干练的年轻人。” “太棒了,这年轻人叫什么?” “叫费尔顿,没有姓氏。” 第二百七十三章 会议 多洛之指简直超乎维塔的想象,被维塔放在身边的,卸下了弹巢的炮台依然连接着帝都的防务网络,它闪烁着的红灯本应该是杀戮的象征,现在,却成为了指引维塔窥伺全城的灯塔。 并且,再加上对艾比的全力压榨,维塔找到狮子和亨利的身影居然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 他的视线绕过被简易改造过的监控接线,一下子便遍布了狮子他们所在的整栋房屋。而此时,似乎是会议即将开始,里面有一个懒洋洋的保安嘟囔几声,关小了接在蒸汽管道上的一台收音机,里面“呜呀呜呀”的音乐沉闷,居然同样传到了维塔的耳中。 毕竟这个世界还没有靠谱的远程无线联络手段,那么收音机这样的娱乐设备也是像电话那般接在管道上,由此来收到远方的声音的。 而收音机接在管道上,收听着来自官方的频道,就同样有与这防务网络连通的通道。 理所当然的,混杂着这微微关小的音乐,狮子和贾斯丁的谈话也传进了维塔的耳朵中。他听见了熟悉的城市名,那几个自己走过的地方,永远不会忘怀的赫里福德,以及,一个已经快要被他忘记的名字: 费尔顿,没有姓氏。 由于失控而变得一片混沌的记忆中,还是艾比像个合格的小秘书,帮他提取出了在赫里福德的,那个他几乎以为不会有下文的故事。 费尔顿是被毁灭的工业区中,一个稚嫩的工人团体的领袖。在维塔还不知道昔日的长官伏波就是名噪一时的贵族杀手时,维塔曾经进入过工业区搜罗情报,并碰上了这个团体,甚至与费尔顿出现了一些小小的摩擦。 而结果却是出于一些小小的情怀,维塔向费尔顿他们复述了异世某位教员的理论与思想:诸如一定要坚持武装自身,绝不放弃武力;要分清谁是敌人以及谁是朋友,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等等,应该是大千世界争取更好生活的通用法则,不会有错的。 毕竟维塔在此世的大半人生中所采取的都是一种躺平佛系的态度,自然不可能因地制宜的想出最适合这个世界,并且还面面俱到的纲领。而与费尔顿他们的交流自始至终都没有超过半小时,即使维塔知道一些异世的标准答案,也不可能与他们交流的有多么详细。 所以,在维塔下意识的判断中,费尔顿他们有些稚嫩的团体,在一段时间的运动中被目前虽然腐败,但大体尚且处于青年期的帝国发现并毁灭的概率还要大一些。 却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和自己在帝都重逢——其实也不算重逢,维塔在29层,费尔顿在第3层。最多也只能算是通过监控看到了熟人而已。 维塔忽然感觉之前没有喝完的残余咖啡变香了,就算小口去抿也很有滋味。艾比被勒令继续搜索蒂塔的行踪,而维塔自己则将咖啡一口干完,罐子就直接扔掉,看着它落尽建筑物的缝隙中,继续在脑内偷窥这第三层中开始的小小会议。 太有趣了,费尔顿在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他是如何与帝都的狮子搭上线的? 第三层的这栋房屋里,监控探头悄然转了一个角度。狮子领着亨利,跟上贾斯丁,走到一个被清理的干干净净的空场中,围着一个圆形的桌子,落座。 会议开始了。 贾斯丁轻咳一声,开始了一段简短的陈词。被维塔入侵的监控以及收音机却没有在这老人的身上做过多停留,而是将大半的精力都放在了费尔顿身上。 他拿出了一个小小的记事本。 …… 狮子悄无声息的绕到费尔顿身后,倒不是说有什么怀疑,费尔顿能来到这个会议中,就说明他已经取得了相当的信任。 费尔顿仍在用碳棒书写,狮子看了片刻,忽然露出一抹微笑。 然后,她拍了拍费尔顿的肩:“虽然勤奋是一件好事,但给贾斯丁的开场白记笔记,就没有必要了吧?” “你好,女士,”费尔顿点头致意:“贾斯丁先生的开场白很有意义……我得了解这里的方方面面。” 狮子耸肩:“也行,不过,最好别留下书面的东西。这是为你自己,也是在为我们着想。” “放心,我懂这个。”费尔顿点头:“笔记我之后可以交给你,而它本来也只是我为了加深记忆的习惯而已。” 狮子忽然对费尔顿升起了极大的好感,基于调查员这个职业的特殊性,以及对某些眷顾的了解,她很清楚这种笔记一旦外露,就有可能将会议的内容、地点甚至参与人员,像是公映的电影般,给明明白白的展示给有心人看。 但她不想在这个建立于相互尊重和合作的会议上表现的盛气凌人,更何况费尔顿还只是个新人,狮子原本想的是陈清厉害,再阻止他继续书写笔记而已。 是有人教过费尔顿这些事情? 她还在思考,却听见贾斯丁那个秃顶老头不断拍打着桌子:“各位,各位!坐到各自的座位上,不要耽误时间……说的就是你!狮子!” 狮子撇嘴,从费尔顿身后离开,自顾自坐下。 贾斯丁清了清喉咙,环视圆桌上的众人一圈:“我们从哪开始?” 他声音被改装的收音机放大了,每个人都听得清。 “从为什么这次会议距离上次仅仅过了3个月开始吧,”一个穿着褶皱的皮质外套的胡茬男人手指在桌上轻叩:“要知道,不是所有地方都有直通帝都的列车。我们一来一回就要花上十天半月,所有的时间都费在路上了。” “因为情况有变,”贾斯丁眯眼:“或许,这是帝国72年来最大的一次剧变也说不定。” 所有人一齐沉默,有些人住的远,只是在来帝都的路上瞧出一点端倪。而那些驻扎地在大城市,又或者干脆离帝都很近的代表,则早从诸如报纸,广播,甚至街上的布告等,理清了许多蛛丝马迹: “帝皇出事了。”贾斯丁缓缓说出这个消息,圆桌后有些代表震惊,有些则露出了若有所思,果然如此的神情。 费尔顿属于后者。 毕竟,某种程度上,赫里福德是目前受帝皇情况的影响最大的城市。 没有之一。 第二百七十四章 分歧 圆桌上陷入了一段短暂的沉默。贾斯丁抿了一口热水,给所有参会的代表一个思考的时间。 直到有人打破了沉默。 还是那个穿着褶皱的皮质外套的胡茬男人,他抓了抓头发,咂舌:“真是……惊人,我还以为这几天丘陵这边的异常又是帝皇这个老不死的想要搞什么鬼把戏,没想到……” 然后,他又看向贾斯丁:“所以,这对我们现在的形势有什么影响吗?” 贾斯丁回望:“讨论这个就是我们此次的目的,亲爱的丘陵代表。我们需要彼此间交流各自的见闻,毕竟,也只有你们自己最了解各自家乡的情况。” “交流?我喜欢交流,”丘陵代表耸肩:“但总得有个头啊,我该从哪开始?” “就从你说的‘异常’,以及丘陵地带的近况开始吧。” “唉,我这边还能怎么样呢,”丘陵代表有些萧索的叹气:“就因为那场该死的盐雨,已经确定有7成的耕地完全盐碱化,剩下三成地也就只能长几颗杂草。拜此所赐,牲畜也死了大半……不过也有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就是亡命徒们没办法骑着马出来抢劫了。” “那……与之对应的坏消息呢?” “坏消息就是亡命徒们就算徒步,也要出来抢劫。” 众人一齐愣住,几秒钟后,才发出了几声零星的低笑。贾斯丁挥手:“真是……嘿,伙计,你是在说笑吗?” “哪能呢,这是再客观不过的事实。”丘陵代表拉了拉自己褶皱的皮衣:“活在我这鬼地方,手上没几把枪,说不过去的。而有了枪,有了武力,丘陵人总得做一些事情。再加上完全板上钉钉的饥荒,你们懂我意思吧?” 费尔顿静静聆听,忽然听见了这句“有了枪,有了武力”,若有所思。下意识的想记在笔记本上,但又生生忍住了这股冲动。 贾斯丁点头:“懂,这是你一直在说的事。现在,该说说你谈到的‘异常’了。” “怎么说呢,”丘陵代表双手比划:“教会,骑士团,警署,你们明白吧?几十年来尸位素餐,看着丘陵一步步堕落至此,关着大门享受着他们丰厚的养老金,除了收税的时候没见过他们影子的傀儡,僵尸。你们应该见过的吧?森林里冒出来的怪异居然还要靠居民们自发去募集资金,雇佣赏金猎人去摆平,而教会只要派一个人去旁站围观,就能把功劳记在他们自己账上了。” 亨利悄悄的把头低下,很惭愧,他就是被教会派出去“旁站围观”的那个。 在座的所有人都点头,三大组织所表现的有多废物,很多人都有切肤之痛。 “但就是这样的组织,”丘陵代表呼气:“就是这样的教会,在最近,在最近居然……” “居然开仓放粮了。” 又是一阵静默。 直到贾斯丁掏了掏耳朵:“等等,我们没有听错吧?你是说,教会开仓放粮?” “没错。” “放的什么粮?” “普通的,能吃的那种。只是因为贮藏了很久有些难吃。”丘陵代表做了个干呕的动作。 “没有亡命徒来抢?” 丘陵代表指了指自己:“我派了伙计们去协助,也有骑士团成员借度假的名义来帮我们。” “收领粮食有什么前提条件?” “要有身份证明,一个人短时间内不能重复申领太多次。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限制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教会想要靠着豪迈的放粮,来达到平抑粮价的目的。 狮子挑眉,敲桌:“等等,放出的粮食中没有长虫,也没有混了沙子和石头?” “没有。” “嘿,有趣。”狮子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其实根据档案,教会以前也开过仓,放过粮。但……申领粮食的人几乎都是贵族的白手套。放出的粮食会以正常价格的几十倍上百倍被卖出,让有权有势的人狠赚一笔……让挨饿的人慢慢死去。” “但偶尔,偶尔也会有赈济粮送到穷人手上,”狮子眯起眼睛,看向这房屋的天花板:“总有一些人没完全被金钱腐蚀的,总有些人能听见挨饿的人的声音。三大组织中依然有志士,他们想出的,把赈济粮从权势滔天的贵族手中抢下的方法是……” “在粮食中混进沙子,虫子。让食物发霉,让它们糟糕到令贵族的白手套们以为这根本不能吃。” 丘陵代表缓缓摇头:“哦?但这次我们吃到的是正常的粮食,也就是说?” 狮子眯起眼睛:“也就是说,至少在丘陵地带,教会不再畏惧那些所谓滔天的权势,开始激活了他们本来的职责。” “……救治,收容,保护。我还以为这是三句被遗忘了太久的口号。”丘陵代表叹息:“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我们以前的猜想没错,”狮子环视众人:“三大组织如此不堪,就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压制。而最近最大的变量,就是出事的帝皇。” “而毕竟,三大组织的初衷都还没彻底磨灭,压制的力量一经解除,他们又由于这初衷的惯性,开始缓慢的开动起来了。最近,我们调查员的任务量是以往的数倍,骑士团针对怪异出动的也很频繁,而教会……我才知道教会甚至敢去反抗利益近在眼前的贵族了,尽管只是在贵族的力量相对薄弱的丘陵,但这……该死,我该怎么说呢……”狮子的话开始断断续续,犹如感叹。 “哈,我总算理解你为什么一直在说要干掉帝皇了,”丘陵代表点头:“但现在,一切都欣欣向荣,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 “不!当然不是!”贾斯丁却在这时猛的拍了下桌子:“你们忘了我们这个会议的初衷吗?!是干掉帝国,推翻这腐朽的政权,把所有贵族吊路灯!不管用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一百年!但现在,帝国只是稍微对你们温柔了一些,你们就一个个像找着妈的孤儿,开始嗷嗷叫,准备去吸它的奶了?!别忘了,三大组织是帝国的一小部分,而他们,大多数时候就是贵族的刽子手!” “因为一点点还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的所谓三大组织的‘良知’,和一点点它们状态的好转,就开始一个个的欣慰,你们,你们,”贾斯丁最后几乎是在怒吼:“你们这是在投降!” 丘陵代表一下子被搞蒙了,楞了几秒,才忽然砸桌,直接暴怒而起:“贾斯丁!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不要脸的话!我们的初衷是让所有人过上更好的日子,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什么夺取政权,而你,就连让我们为现状的改善开心一下都不准吗?!” “开心,我看你已经开心的迫不及待,想要飞回丘陵,加入你的伙计们帮助教会去开仓放粮,最后再顺势加入教会,成为整天念经的帝国一员!?最后还光宗耀祖,让你的儿子女儿也成为光荣的神父修女?!” “嘿,我反正觉得加入一个会开仓放粮的教会可太有意义了,”丘陵代表冷笑:“倒是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投降’,想必不会投降的你,一定能强硬的想出什么比教会还好的方法吧?” “当然,”贾斯丁舔起嘴唇:“我们有枪,我们有武器。” “我们完全可以抢了教会,自己去放粮。” 第二百七十五章 方针 与圆桌上的所有人一样,在帝都29层通过多洛之指偷听的维塔直直愣住。 然后,维塔揉了一下脸,看着这小小会议室中猛然间爆发起的激烈争吵,总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有些不得了的东西。 但维塔无法对会议的内容展开什么评价,还是那个原因:他曾经生活的像一条咸鱼,略微有些上进心后又是一直呆在较为优渥的环境中,而且年纪和见识也有颇多不足,更不是擅长厘清关于会议内容中种种利害关系的人中龙凤、所能做的,似乎只有静静聆听。 以此见证一个今后可能是个重要历史事件的……斗殴? 咦?什么时候事态发展成斗殴了? 维塔敲了敲艾比的脑袋,让她不要在关键时刻停下整理他思维的工作,去摸鱼。 又敲了她几下,多洛之指所窥伺到的视野才不情不愿的重新连接。 …… 相互指责之声不绝于耳,亨利悄悄的把椅子向后挪,避免自己被不时飞过的鞋子帽子,甚至桌腿等物品波及。狮子叹气,一脸“又开始了”的模样。而费尔顿却是忽然望向贾斯丁,以及在这片混乱中与他沉默对峙的丘陵代表,在他们之间左瞧,右瞧。 直到不知谁的鞋垫“嗖”的飞到狮子眼前,被她挥手弹开。打开自己的怀表,这场因为贾斯丁不知是狂言还是确实如此打算的话语所引发的骚乱,持续时间已经快让秒针转过了三个整圈。 然后,秒针再次走过12点钟的位置,怀表被她关闭。发出清脆的“叮”声。 狮子的指头敲了一下桌面。 骚乱便忽然停止,刚刚还在向着他人挥拳的代表们神情忽变,每个人的脸都别扭成了苦瓜。有种愈演愈烈的极致苦涩在他们的口腔中蔓延。 他们赶紧坐回到各自的位置上,个别已经被苦的站不起来的代表甚至与刚刚还挥拳相向的“敌人”相互搀扶,像课铃打响的学生一样争先恐后。 下一瞬间,众人嘴里苦涩的味道便消失了。狮子环视众人:“根据‘争论如果陷入3分钟的不可控,则必须停止’的约定,先生们,该安静下来了。” 然后,她看向贾斯丁:“说说看你抢劫教会,我们自己去放粮的计划有什么理由?我看许多代表都不太服气。” “很简单,”胡子被拽掉了几根的贾斯丁心有余悸的舔了舔嘴唇:“谁赈灾,民众就会记得谁。丘陵地带工作推进缓慢,不就是因为各个村庄间相互割裂吗?农民被关在农场里中日劳动,而各个市镇的米面作坊又大多是家族式的结构。我们讨论过的,丘陵的这种形势让那里的各个村庄间都极尽封闭,生活在其中的民众甚至不知道自己过得有多糟,不知道他们其实配得上更好的日子。” “不够,这歌理由不够,”丘陵代表冷笑:“封闭的社会结构根本就不是问题,我们的工作推进的虽然缓慢,但也意味着一旦有村庄接受我们的理念,这个村庄就会因为它本身的稳定,成为与其他地区相比起来,坚实了数倍的后援!而且,只要我们别像亡命徒一样烧杀抢掠,这个过程可比想象中的要容易的多。” “但,”他盯着贾斯丁的眼睛:“你叫我们去抢劫教会,先不说能抢到多少赈灾的粮食,靠抢能坚持多久。问题在于,我们在丘陵踏出了这一步,就和亡命徒帮派没有区别了……民众成为亡命徒,不就是为了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吗?和你说的‘配得上更好的生活’可是一模一样。” 大家的视线又朝贾斯丁望去,这个秃头男人眯着眼睛回视,轻声:“……我们能活动的范围不多了。” “别转移话题,我们在说丘陵……” “我没有转移话题!”贾斯丁忽然抬高音量:“你们都知道的,帝皇出事,三大组织开始从新唤起活力,而你们同样知道!里面有良知的只有一小部分!” “而我们在被唤醒的三大组织面前有多弱?狮子几乎是半个文职人员,一个普通调查员,就能用她苦味把我们弄得无法吱声……而那些更厉害的,与历史悠久的邪教斗了更久的调查员呢?我们这个才成立了五六年的团体能比那些蛊惑人心的百年邪教强多少?” 贾斯丁几乎是捂住了自己的头:“丘陵代表,我理解你的想法和方针,但,民心这个东西,如果我们不去占领,就全部会是教会的了。而后,教会会在丘陵封闭又稳定的丘陵重新立稳脚跟……而丘陵,本应该是我们最合适的发展地方。” “五年了,说实话,我们成果斐然。意识到这个国家荒谬之处的人遍布各地,就连精灵那边也有认同我们的朋友。越来越多的人发觉自己生活的情况不对头,意识到了三大组织就是衣冠禽兽。我们在世界各地工厂工作的朋友在暗中生产武器零件,从各地秘密的运来,我们渐渐拥有了力量……” “但这,全都是建立在3大组织根本无法发挥他们的职能下,才取得的成果。以后,他们回复元气了,会怎么样呢?教会控制思想,骑士团保障情报与绝对的武力,调查员则是怪异而不可测的恐怖威慑……他们本该如此,他们今后会一直如此……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但我们现在甚至连站稳脚跟都算不上。每次会议都要选在不起眼的阴沟,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根据地。” 贾斯丁咬牙:“而最后的机会就是丘陵的这场灾难,断了丘陵教会的赈济,他们的信誉就会跌落谷底,就可以革了教会的命。代替他们救济灾荒,我们的事业,就会……” 丘陵代表摇头:“贾斯丁,现在的你,可真卑鄙。” “那又如何?我们就应该现在屈服?就甘心因为帝国尚处于青年期,三大组织还没有腐朽,因为‘时机未到’这种无聊的借口,就让贵族一直醉生梦死,让我们苦不堪言。直到子子孙孙,去等候那个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时机?”贾斯丁缓缓站起:“凭什么我们自己要成为帝国发展的炮灰?我自己就想过我们所追求的好日子,有错吗?!我就想现在就让好日子来临,有错吗?!我说三大组织、贵族乃至这个国家不推翻一天,我们,与这个世界的所有人,就会受压迫一天,有错吗?!” “并且,帝国与三大组织又要活过来了,要上升了!我们就快没机会了!”贾斯丁环视众人:“但现在,一切都还方兴未艾,我们与帝国的差距有史以来最小的时候就是现在!” “我们现在就得出击!” 代表们面面相觑。 狮子轻咳一声:“贾斯丁,这就是你针对我们今后行动方略的阐述吗?” “没错。” “那么,按照我们的条约,针对贾斯丁先生的观点,” “进入举证和投票的阶段。” 第二百七十六章 表决 所有代表都看着贾斯丁,恍惚间,他觉得自己的秃头似乎处在了一个不存在的舞台中央,倒映着其余代表质疑的目光。 但贾斯丁并不怕质疑,反而相当享受。代替教会去赈济的计划本来只是灵光一闪,而在举证与辩论这个所有代表的头脑风暴中,灵光一身的计划会迅速变得相当完善,利弊分明。 而这也是会议成员间的通讯并不方便,也不能长时间逗留在某个地方的情况下,讨论方针解决问题的最快方法之一。 “抢劫教会会让我们变得像亡命徒,也就会失去在丘陵地带民众的支持。而民众的支持才是我们生存以及发展的根基。”丘陵代表第一个提出质疑,这是他一直以来都在强调的问题。 “这点负面印象在赈荒救灾的功绩面前不值一提。另外,有亡命徒会救灾吗?会分享他们抢到的粮食,种子吗?”贾斯丁在几分钟前想通了这个关节,现在回答已经是信心满满。 “光靠抢,我们能坚持多久?”这回是狮子提出质疑:“我们在丘陵并没有多少资源,铁路系统也只是渗透了十几个火车站而已,可没办法从全国各地源源不断的调配物资。” “……不,谁说我们需要坚持很久的?”贾斯丁舔了舔嘴唇,整个人开始变得阴沉,就连秃头反射出的光似乎都在变冷:“我们的目标并不是真的赈灾,而是利用这次机会挤夸丘陵的教会,在这里立稳脚跟。所以,只要坚持的比教会久,不就好了?” “哈,教会毕竟是帝国的三大组织之一,所可以调配的是国家级的资源。恐怕……” “不,这个不成问题,”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代表忽然开口:“正如我们之前讨论的那样,丘陵的教会发放赈济粮的行为,绝对会成为某些贵族的眼中钉。” “想想看,教会为什么是选在丘陵地带,开始进行这与贵族分庭抗礼的试探的?”管家模样的代表擦了擦自己的眼镜,似乎是通过这双镜片见过太多上层间的弯弯绕绕:“无非也是因为丘陵地带中,贵族的势力同样不强而已。也就是说,教会上层只会把丘陵教会的行动看成一次对贵族的小小试探。如果一直顺利,那自然不错。可一旦受挫,那教会上层叫停赈灾的速度可能会让所有人咂舌呢。” “重申一次,在我看来,如果目的是击垮丘陵的教会,那对我们来说,可能比想象中要容易许多。”管家模样的代表扶住自己的额头:“甚至,只需要让抢粮的行动成功几次,就可以瓦解教会的整个行动。” 贾斯丁眨眨眼睛,看着管家模样的代表,有些不可置信:“没想到你会帮我说话……” 但管家模样的代表忽然打断了他,只是偏头:“丘陵代表,我还对一件事感到好奇。” “但说无妨。” “这丘陵教会的赈灾行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约一个半月之前吧。”丘陵代表抱手回忆。 “有意思,”管家模样的代表轻笑:“贵族间有关这件事的传闻,是在三个星期前才传开的。因为什么?是教会的上层封锁了消息?” “不可能,”狮子摇头:“你可是卓尔凡家30年的老管家,应该清楚教会上层中有些成员和贵族盘根错节到了什么地步,这种消息如果教会上层事先知晓,是不可能封锁住的。” “对,”老管家点头:“所以,开仓赈济这件事,或许它的前期准备,它的筹备,它的推动,它的开始……完全是丘陵教会自己的行为。而帝都这边的教会上层,也只是发现这件事已经启动,并且本来就有试探贵族的打算,就顺水推舟的默许了而已。” 贾斯丁咧嘴:“这不正好?丘陵教会势单力薄,而我们一旦成功,教会上层和贵族的视线就都会从丘陵这个令他们尴尬的地方移开,我们的根据地会更稳固。” “贾斯丁!”老管家的音量骤然提高:“你没听懂我的话吗?丘陵教会即使在外部条件困难重重,而自己的处境势单力薄下,也坚持着开仓赈济,放粮!他们是义士!是在践行我们让民众过上好日子这个理念的义士!而我们,我们却还在这里一本正经的讨论如何去袭击丘陵的教会!” “贾斯丁!我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卑鄙了!” “……嘿,卑鄙?哈哈哈,”贾斯丁只是愣了片刻,便忽然发出一阵冷笑:“我一直说你是个生活在旧时代的老贵族,一直会把没用的荣耀之类挂在嘴上,看看,果然没错。卑鄙?那又如何,因为卑鄙,我们可以得到的是一个实打实的根据地!我们的一切都将步入正轨!” 老管家的白眉一下子竖起,而贾斯丁则毫不退让的回视。 场上陷入了一阵沉寂。 亨利觉得很难熬,因为讨论的是他出身所在的丘陵教会,一切的一切都不便插口。但听了老管家对丘陵教会的分析,亨利心中又止不住的兴奋与自豪。艾德曼教长呢?他有没有参与这自发的赈灾活动? 而费尔顿却若有所思,脑海中却一直盘旋着很久以前,他在工业区中遇到的那个奇怪乌鸦面具的一句教导。 狮子又看了看自己的怀表,然后,拍了拍手:“伙计们,静默已经持续了三分钟,依照我们的约定和规章,关于贾斯丁提案的第一次表决……开始。” 然后,她拿出了一盒火柴:“老样子,赞同贾斯丁的人,把火柴原样放回;反对的,把火柴头撇掉。如果赞同的人多,那就进入商讨这一议题如何具体实施的环节。” 火柴盒分发,每个人接过,从里面抽出火柴,又传递给下一个人。很快,除了贾斯丁以外的每名代表都拿了一根火柴,而所有人都把它攒在手心里。 火柴盒回到了狮子的手里,她环视一圈,又打开怀表,静静数秒。 然后,将属于自己的火柴完完整整的放入盒中,传出。 传到亨利,他深吸一口气,将火柴头折断,放了进去。 轮到费尔顿,他握着,摇了摇头,轻声复述了当初维塔跟他讲的一句话: “分清谁是敌人,谁是朋友。” 火柴被他折断,放入盒中,传递出去。 …… 维塔看着这场表决在继续,还是老样子,他觉得自己无权,也无法对这场辩论展开任何评论。 只是安静的做一名旁观者,见证者。 只是忽然,他感觉到艾比扯了扯自己的衣服,而脑海中,忽然多了几道视野。有着兽型双足,在破败的楼宇间静静跳跃,撞开了空气中弥漫的细小砂石。 在朝着这表决的现场轻快的移动。 第二百七十七章 行动 下层的空气虽然污染严重,但还没有弥漫起那令人窒息的白雾。因此,维塔能看清这些骤然闯入的视野,它们所看到的轻轻跃动的脚步,它们越过空中所排列出的队形…… 以及它们所望向的目标。 维塔对此有种十分奇异的熟悉感,这些自走炮台所越过的轨迹,它们的活动方式…… 不就是一种立体的“查水表”阵列吗? 维塔还在赫里福德,是个小小的警探时,曾参加过许多次这样的行动。有时,是接到线报,去突击搜查黑帮或者邪教的窝点;有时,则是早就盯上了某个具体的人,与警署的同事一起,去沉静的收网。 但无论是哪种,都有一点是肯定的: 那就是这几架在空中跳跃的炮台就是盯上了正在进行的这场小小的表决。 汗毛瞬间倒立,维塔惊坐而起,这本不该关维塔一丝一毫的事,可他就是觉得连心脏都被狠狠的揪住。 会议中有什么像样的战斗力吗?狮子?她的眷顾是让人嘴里变苦,但接近他们的可是自走炮台!是只有长腿,连上半身都没有的机械造物!除了眷顾,狮子还怎么去对付那些炮台?用她几千克重的小锤子? 开什么玩笑! 维塔咬牙,影子和特拉佐尔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亨利的眷顾又几乎没有正面作战的能力,而从狮子在这小小会议中的话语权来看,她或许就是最厉害的那一个。 该怎么办? 冷汗犹如瀑布,维塔心乱如麻。 直到背上的艾比此时却抚摸了一下维塔的额头。 仿佛有薄荷般的冰凉沁入心肺,维塔奇迹般的冷静下来,于雾中开始踱步,思考。 首先思考的问题是自己为什么会对这发生于帝都的第三层,与自己这个已经失控的怪物毫不相干的事情感到揪心? 有列车于雾中缓缓驶过,维塔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个城市空轨列车的站点前。迎面有一块闪着霓虹灯光的站牌,上面是一张简易的地图,和这列车接下来会到的站点的名称。 果然,通往下层的列车一天只有两趟。用常规的方法想去第三层,无疑是一次艰难的长途旅行。 而“查水表”已然进入倒计时,那些长着腿的机械可不会给维塔 而维塔此时,长在右眼眼眶中,那似乎从深渊中一直汲取着养分的花朵轻轻摇摆,摇曳着他的思想,让维塔得出了一个结论: 或许是因为前世听过的一些热血沸腾的故事,以及这小小的会议中就有自己亲手播种下的火苗吧,维塔觉得无所谓得失利弊,他就是想出手,就是想为这小小的会议做一些事。 搭建在半空中的列车碰撞着铁轨而来,维塔在兜里掏出一个硬币,在乌鸦面具这生人勿进的气场中,登上列车,甚至轻松的找到了一个空位。 背上的艾比被他放在了自己的旁边那靠窗的位置。她用来充当双脚的脐带还是很惹眼。让她坐在内侧,可以最大程度的阻隔别人的窥探。 列车缓缓行驶,而艾比却开心不起来,赌气似的将视线瞥向雾蒙蒙的窗外。 维塔揉了揉她的面具外的头发:“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不知道!”艾比抬手把维塔的手挥开。 “唉,“维塔抓了抓自己的脑袋:“我在想,既然这个世界的远距离通讯全靠铁轨,而那种自走机炮似乎又是隶属于骑士团。那么,我们坐在列车上,朝骑士团各个驻地附近的站点走,再配合我们屁股底下的铁轨和多洛之指,是有可能找到那些正在第三层的自走炮台的总指挥所的。” “当然,可能性虽然微乎其微,但这依然需要你的一点点帮助。”维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比较诚恳。 艾比转头,有些烦躁的低吼:“不是一点点帮助,是全部!全部都指望我对信息的分析哦!光靠你那根破手指有什么用!” “确实,”维塔向艾比靠近一点:“确实全部都指望你了。” 艾比想要躲闪,却发现自己被挤在角落根本无处可躲。只能皱着眉头把维塔的脸推远,咬牙:“还来?这几个小时我帮了你多少,而你欠我的人情还还的清吗?” “还不清了,所以这是最后一……” “给我闭嘴!” 艾比的尖叫在车厢中引起了一点点骚动,但乘客转过头来,发现是一大一小两个疫医时,全都快速的转回了头。 看来艾比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帮她了。 维塔有些为难,还想再劝。 可骤然间,发现已经有无数被整理、归纳好的视野在源源不断送进自己的脑海。 维塔愣了片刻,想要道谢。却发现艾比已经将脸又转向窗外,对维塔完全的理也不理。 …… 火柴盒被重新传回狮子的手上,狮子摇晃了几下,叹气。 传出的声音表示里面的火柴与刚分发下去时相比,似乎少了许多。这说明有许多代表选择了弃权,也是,贾斯丁的提案毕竟是关乎未来的路线,甚至关乎今后这个会议与组织的存亡与否。让他们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出选择实在太困难了。 但是,没辙。虽然是在会议地点是在广大的第三层的一处不起眼的民宅,但毕竟位于帝都,风险还是很高。而不选在帝都又不行,这里毕竟有人类国度最为发达的交通网络,可以最大程度的保证来自各地的代表不会因为交通的问题缺席。否则,这次缺席几个代表,下次会议又缺席几个。长此以往,会议就必将名存实亡。 更不能通过经由铁路系统所建立的长途通信网络来开会,这些长途信号会经手铁路公司,警署,骑士团等等多道监察,不被发现异常才是个新闻。 所以,以最快速度得出结果,哪怕过程显得有些欠缺考虑,有些莽撞,其实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必要。 狮子微不可查的叹气,拿起面前的水杯,环视一圈:“都投好票了吗?我们现在就……” 忽然,狮子沉默,因为她想将水杯中的水一饮而尽时,看到了上面荡起了一层小小的涟漪。 她抬头,思索片刻,将杯子往桌上一放。然后毫不犹豫的站起,抿住嘴唇,手臂轻轻一挥。 代表们眼睛中有些不可思议,甚至有人开始扫视周围的同伴,但他们动作同样不拖泥带水,按照座位远近,快速排队。 有看似盲眼的老人已经打开了地上的一个暗口,代表们鱼贯而入。接着,有衣衫褴褛的居民坐到了这些代表原本的座位上,拿出藏在衣服中的黏糊糊的食物,往桌上堆砌。 狮子位于进入这进入暗井的队伍最后,压轴,她前方是亨利,如果有必要,亨利还能用他的画笔,来拖延来者的脚步。 但忽然,似乎有东西高速划破空气的声音传来,接着,又是一阵极为强烈的震动。 似乎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踩塌了地面。 同时,暗道中的代表发出惊呼,贾斯丁捂住自己的鼻子嘴巴,将声音减到最小:“见鬼,真是见鬼! “暗道塌了!” 金属铁板制成的薄薄大门,此刻被轻轻敲响。 第二百七十八章 拔枪 “暗道塌了!” 贾斯丁有些急切的声音闷闷回响,狮子咂舌,转头,向这栋金属建筑的门那边看了一眼,又回头向贾斯丁低声:“维持好秩序,让大家保持安静……亨利,跟我来。” 亨利点头,从暗道中转回身,用右手抹了一把脸。 原本他年轻人的模样开始扭曲,变化;而亨利的左手的动作也没停下,在狮子脸上涂抹了数次。 瞬间,站在那里的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缺了一半门牙的老妪,以及一个瞎了一只眼睛的老头子。 然后,老妪以鬼魅般的速度混进那些原本就居住于这个建筑物的居民中。而亨利则是转头,半跪,抿着嘴唇开始涂抹地面。 很快,亨利的绘画让地面这个暗道开口迅速弥合。贾斯丁的目光像被他画笔绘出的帷幕所遮挡,渐渐没于黑暗。 可还没等到这地面的暗道被绘画完全封闭,亨利忽然听见了被贾斯丁背影挡住的窃窃私语: “为什么我们会被盯上?是狮子出卖了我们吗?!” “怎么可能,她想出卖我们用不着这么麻烦!” “那出卖我们的是阿比斯?每次会议地点都是根据他的预言选择的……” “阿比斯先生只能找到我们力所能及的‘最佳选择’!或许在其他地方开会我们已经被捕,甚至被击毙了!” “借口,都是借口!哪有这么巧的事!” “……” 贾斯丁还被外面的光线照着的双眼露出一丝苦涩,他耸耸肩,用唇语缓缓开口:“别管了,去做你该做的。” 亨利点头,由眷顾绘出的地面将暗道入口给严丝合缝的彻底抹去。 而后,在地面上的痕迹完全消失的刹那,亨利扭过了头。 看到狮子已经抱着双手,在人群已经乔装完成。刚刚这个会议只是借用了建筑物中的一张桌子而已,暗道则是由特拉佐尔她提前打穿的,居民们事先并不知情。 她呼气,希望来人能看在建筑物中有这么多人的份上讲讲道理,这样还能拖延一些时间。拖延,拖延下去。拖到阿比斯的预言发现异样,让他带着影子以及特拉佐尔前来支援。 ……前提是来者真的会讲道理,而不是视这里所有人的生命卑微如草芥。但地道已经被它们弄塌了,就至少说明它们已经知道这栋建筑物中有所异常。 在这种情况下还指望来者“讲道理”,未免有些太天真了。 狮子心中发苦,在这时,听到有吱吱呀呀的声音从建筑物的简易金属门外传来。建筑物中的一名原住民吊起嗓子:“谁啊?谁在外面?” 没有人回答,只是金属门那像是被爪子划动的声音越来越大。原住民嘟嘟囔囔,而后一跃而起,骂骂咧咧的往门口走去:“见鬼了,是是谁?我们这里不需要装空气净化器,也没人想搬到什么集体社区。” 那人往门口碎步而去,狮子看着他,眉头渐渐皱紧。 那个人仍在骂骂咧咧,但金属门上的滑动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不再犹豫,趁着那人路过自己跟前时,狮子忽然伸出了自己的手。 伸出的手拉住了那人的衣服后摆,他骂骂咧咧中的脚步一滞,回头想要发泄自己的怒火。 却感觉肚皮前微微一凉。 有一跟锐利至极尖刺的已经戳破了钢板之门。 而后,尖刺缓缓下压,外面的阳光顺着这被划出的缝隙透进室内。糟糕的空气中出现了亮白的光条,直到缝隙被拉拽至一米五长,那尖刺才从外面收回。 被狮子拉倒的人无言的向后倒爬,狮子悄悄起身,想要换个隐藏自己的地方。 但她的屁股只是刚刚离开地面,钢板门上的缝隙便像花瓣一般被直接踹开。 一双修长而美丽的腿从这开口飘然踏入,它没有上半身,却只靠着双脚的摆动,便让人觉得这是如此优雅而美丽的机械。 优雅而美丽,与这里的凌乱肮脏根本就是格格不入。 狮子抬起一半的屁股又悄然放下,思索片刻,决心抬起头,用这缺了一半牙的老妪的脸去斜眼瞧着这台机器。 很符合这张脸的人设。 果然,双腿上的闪着红光的摄像头只是在狮子身上扫了一瞬,便失去了所有探查的兴致。两只长腿一前一后,就向屋子的深处走去。 而狮子心中一片冰凉。 双腿的目标如此明确,以至于丝毫不拖泥带水,没有任何多余的盘查,恐怕就是盯上了那条同样外界,却已经被破坏的密道,盯上了里面的成员。 前后交替摆动的双腿很快走到了亨利面前。 亨利抬起了自己的脸,被隐藏起的密道入口就被他坐在屁股下面。 双腿停住,陷入了一瞬间的迷茫。 通道的轨迹明明就是往这边延伸的才对。 然后,机械抬起了一只修长的腿。 高跟偏向外侧,轻轻一踏。 亨利僵住,高跟所踩出的震动已经传导进了地面的深处。 亨利的画毕竟只能伪装表面,而高跟的震动已经深入地面的内里,回音在暗道中响动,所传回的就是不同的声音。 双腿上的监控闪烁了几下,亨利竟然觉得是这没有上半身的机械像是在笑。 而后,玉足轻轻抬起,高跟鞋尖勾起了亨利的下巴,向上,似是情人间最最轻柔的挑逗。 但亨利记得这双脚刚刚踢破铁门的力量,也看到了从监控两端缓缓打开的机枪枪口。喉头鼓动,他的头部与这只玉足保持着抬相同的速度,慢慢抬起。 直至他被强逼着离开了地面,被伪装入口完全露出。 他快坐不住,掩护不了屁股底下的入口了。 甚至没办法保护自己的喉咙。 闪着红色光芒的探头发现眼前这瞎了一只眼睛的老头不再动弹,即使高跟鞋尖刺穿了他的下巴,也不肯离开。 可疑目标,马上清除。 隐藏在皮肤下的纤维肌肉迅速收缩,双腿甚至不需要额外的动作,仅凭其中蕴含的力量就能将亨利的头直接踢飞。 狮子忽然暴起,朝着这机动炮台扔出了自己的小锤子。 但双腿甚至没有转面,只是两个机枪的枪口对准了她这个缺牙的老太婆。 飞舞在空中的小锤子迎着炮口而去,它的轨迹那么的缓慢。 …… “您好,两位?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一名穿着温暖人心的制服的前台小姑娘露出完美无缺的职业微笑,将烦躁以及睡意完全压在心底。 但她面前的维塔却没理她,只是抬起头,四下张望。 ——这里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劳务公司,骑士团的指挥部会在这? 维塔问。 ——不相信我你走就是了。 艾比答。 维塔耸了耸肩。 然后,迎着前台小姑娘忽然放大的瞳孔。 拔出了枪。 第二百七十九章煞白 帝都的上层与下层几乎是不同的维度,物理和经济的双重隔绝使得它们就像是两个世界。 但就在此刻,两发子弹出膛的声音几乎贯穿了这种时空上的阻绝,尽管,一道声音在上层,另一道却响彻在下层。 下层的枪响是自行火炮机枪的出膛,而机枪令人生畏的口径表明它仅仅需要一发子弹,就能在这个距离下撕碎一切由血肉构成的生灵。 铜制弹头先是贯穿了狮子那缺了半口牙的老妪的脸,才有震耳欲聋的枪响传出。她的身体甚至因为弹头的带动而踉跄后退了两步,才堪堪软倒。 这时,狮子的小锤才慢悠悠的划过半空,“嘭”的一声,砸到了自走炮台上泛着红光的机械监控。 监控眼睛一歪,调正后,又再度将焦距对准了地上的狮子。 没有血,甚至伤口中都没有本应被子弹搅碎的血肉与骨渣,而是有浓稠的暗影在其中缓缓蠕动,飘散。 邪物·分体之影,属于狮子的杀手锏之一,能运用她的影子制造自己的分身,曾经在丘陵地带中的那场拍卖会里使用过,并由此将亨利拉上了她的贼船。 亨利看见自走炮台的注意力被吸引走,忽然暴起,手心因为紧张已经积攒了一点点汗液。汗液被他甩出,在半空便凝结成了浓郁的黑色墨水,沾染到那婀娜多姿的炮台身上,如瀑布般流动,将这台机器上下全部绘黑。 包括那永远闪着不祥红光的摄像头。 藏在居民中的狮子本体此时也将将起立,在炮台一时间搞不清自身状况时,将双手紧紧的抱住了它露着机械结构的细腰。 眷顾全力催动,而苦味实质上是人大脑中产生的一种微弱电信号。让机械感觉到苦味是不可能的,但确实能让炮台产生它所无法理解的混乱讯息。 片刻之后,狮子已经大汗淋漓,她咬牙,几乎脱力:“如果这玩意儿是个生物,在我碰到它的一瞬间就已经……” 话音还未落。 “嘭!嘭!嘭!” 数个尖刺已经刺破这金属建筑物的外墙,每个尖刺都是一个高跟鞋的尖根。 来“查水表”的炮台当然不止一个,而亨利与狮子已经是满脸煞白。 …… 前台小姑娘的脸已经完全煞白,维塔开枪的巨响让她耳朵嗡嗡直叫,枪口中喷射出的灼热蒸汽几乎要把她今早辛辛苦苦画的妆容完全破坏。 子弹造成的弹孔让她身后的墙面在缓缓剥落碎屑,小姑娘蹲下,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啊!!!” 边叫,边哭,边把收银机中的硬币钞票一股脑的往维塔这边扔来。维塔环视一周,所有前台柜员都已经把他们自己的身体藏到柜台后面,而保安甚至还在和他们争抢掩体的位置,毕竟,谁也不想对上一个会突然开枪的疯子。 当然,保安也不需要自己出头。 手枪枪口的烟雾开始缓缓飘散,维塔抬头,咧嘴。 找对地方了,这里果然是骑士团的一处秘密驻地、枪声响过后,隐藏于大厅中的监控开始连上了新的线路,线路的起点似乎是一双双好奇的眼睛。 见鬼,有谁不长眼的在骑士团的地盘撒泼了? 维塔抬起头,多洛之指提供的视野中,在上方约莫一两层楼,所有监控提供的视野像汇集至蛛网的正中那般,那里,是一个特意隐藏起来的宽敞房间。 房间中的骑士团成员在嘲笑维塔的行为,在互相推搡,吵闹究竟该谁去解决这个戴着面具的小小蟊贼。 而维塔却是脱下自己的帽子,放在胸前,对吓坏了的前台姑娘微微鞠躬。 然后,探手摸出那冰凉的月光剑碎片,往上轻轻挥动。 月光静谧,冰冷。悄然间,将头顶楼层轻轻撕开,骑士团成员还来不及惊诧,便发现他们脚底出现了宛如悬崖一样的裂口。 他们惊愕的向下遥望,透过两层地板那些被切断的电线,零件,看到一个背着个小孩子的疫医在下方与他们遥遥对视,就算隔着面具都觉得这疫医像是在笑。 疫医又往上扔出了什么东西,又像炫技一般,在那样东西还在半空中时,开枪将它射碎。 如墨又不祥的黑暗涌出,直接将骑士团成员想要往下开枪的想法生生摁熄。维塔看着黑暗流动,填充满了月光剑碎片撕开的空隙。 像拔地而起了一根黑色的圆柱。 然后,维塔踏上黑暗,踏上了这黑色的圆柱。引力倒转,他并没有进入黑暗,只是垂直走在黑色圆柱之上,如同散步般,往上行走。 维塔如此嚣张的行为自然是被骑士团成员以枪林弹雨招呼。但他们一来站位已经被黑暗逼的分散,无法形成有效的火力压制;二来,他们的站位也已经被监控摸的清清楚楚。 所以,维塔只需要利用这暂时不会消散的黑暗圆柱,在其中反复没入,旋转,就足以让所有冲他而来的子弹全部没入黑暗。 只是背上的艾比又在嘀嘀咕咕:“你在逗他们玩,还是在跳舞?” “……我只是在等待而已,哦?这边好像没人。” 维塔又从黑暗圆柱中跳出,往某个方向挥动了一下月光剑碎片。 那里又连着墙面带房间被一齐静谧的撕碎,而维塔马上又再次于黑色圆柱中反复没入,又钻出。挑战着每个骑士团成员的神经。 …… 踏破铁皮墙面的高跟已经撕开了一道又一道供自走炮台进入的入口,机械双腿们进入房屋,却齐齐一愣。 房屋中竟然像是空无一人。 但很快,炮台上闪烁着的红光只是一抖,它们齐齐切换到了红外视野。人体散发的热量暴露无遗。 所有人都还在这,只是亨利用自己的画笔像绘制屏风一样,截取了房屋中的风景,布置起来,就像一个与周围环境别无二致的迷宫。 他和狮子,以及所有居民就隐藏在这迷宫般的屏风之后,随时可以转移,和炮台们兜圈子。 至少亨利脑中的理想状况时这样的。 可是炮台们只是扫视一圈,便发现了两个可疑的热源。 是狮子和亨利,他们因为催动眷顾再加上神经紧绷,心跳要比常人快一些。而心脏便像是人体中灼热的引擎,不可能从机械的眼睛中逃出生天。 自走火炮被操纵,直接撞碎了亨利制造出的屏风迷宫。点点墨迹沾染到它们身上,炮台们的长腿往两人面前径直走去。 狮子和亨利开始往掩体后转移,炮台操作员嗤笑,这里的所有掩体都不可能挡住火炮哪怕一发子弹。 火炮的长腿停住,列队,狮子和亨利似乎跑到了一个死角,无法继续转移。红外视野下,所有炮口都向着他们藏身的方位瞄准。 操作员打开了喇叭,正打算发出最后通牒。 却忽然,完全没有任何准备的感受到一阵恶心至极的天旋地转。操作员的意识瞬间从跨越了十几层帝都,跨越千米的高度,被生生拉回了第二十九层。 与火炮间的联系被切断了。 他惊觉而起,还没坐稳便转身,大口大口的呕吐。边吐,边将连在自己头上的电缆生生拔下。然后,操作员才四下环视,却什么也看不清。从机械眼的视野中强行脱离就是会有这样的后遗症,而操作员现在甚至连站都不可能站稳。一次性操作多台火炮就像主动将自己的精神给切割、分裂,骤然间恢复没人能受得了。 他被自己的战友从操作椅上强行脱离了,却还没来得及质问,就被战友直接背起:“快走,是敌袭!” “……敌袭?怎么可……“ 话音未落,月色的光芒便陡然将操作员和他战友面前的墙壁静谧的抹去,战友脸色苍白的止步,转身,换一个方向继续转移。 而其他的火炮操作员也是如此,有着同样的待遇。 …… ——报……报告!紧急事态!” ——讲。 ——二十九层骑士团驻地遭遇袭击,伤亡不明。 ——操,哪个驻地?别告诉我是…… ——是,是的,就是一个承担位于的下层自行火炮操作任务的驻地,目前,第三层的自行火炮瘫痪了三分之一。 ——坏消息先别讲了,有好消息吗? ——有,袭击者不是陌生人。 ——等等,在第二十九层,难道是那个疫医? ——对,就是那个疫医。 第二百八十章 侦探 “……它们不动了?” 狮子有些沙哑的声音充满了不可置信。当几架自走火炮撞破金属墙壁,并丝毫不为亨利的障眼法所影响时,她甚至已经做好了舍身冲锋一波,为地道里的代表争取些许逃离时间的准备。 甚至她心中还有阴暗的想法在滋生,来的毕竟只是各地的代表,不是他们全部的力量。 而被自走火炮堵住的结局要么是被杀要么是被俘。被杀还好说,若是代表被俘……那在这三大组织已经重新被激活的当下,他们所准备的预案可能没想象中有用,分散在全国的同伴也许根本来不及转移,就会进入帝国的视野。 所以,还不如全力催动自己的眷顾,把所有被困于暗道中的代表口中涎水因为苦涩而大量分泌,让这些几乎未经训练的代表给直接呛死…… 这想法被亨利朝她肩膀的轻拍打断了,他还是压低声音:“这……这是怎么回事?会不会是个陷阱?” “哪有人会给一伙已经成了瓮中之鳖,还几乎没有还手之力的敌人布置陷阱,”狮子摇摇头:“再给我伪装一下,我出去看看。” “不,我去吧,你留在这比我有用。”亨利却是微笑,又抹了几下自己的脸,直直站起。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忐忑,小跑着往火炮们踏出的缝隙中走去。 停在室内的火炮看起来完整无缺,它们的监控中闪烁的红光不曾熄灭。却一个个的楞在原地,对从它们面前走过的亨利仿佛视而不见。 亨利将头从那些为高跟划出的缝隙中探出,停了两秒,没有任何异常,才将身体完全从这通向外界挤出。 片刻之后,亨利从正门被划出的缝中回来,满脸都是不可思议:“外面还有很多自走炮台,但是……全部都停止运转了,动都不会动。” “我明白了,”狮子直接走到密室入口那里,大力敲击几下:“这些机器都是靠操作员用知觉共享来操控的,八成是它们的指挥所被人袭击了。” 敲击声回荡在密道中,入口被打开,里面的代表带着惊愕和疑惑的神情鱼贯而出,看到这些静止的炮台,每个人都在加速远离。 贾斯丁咂舌:“这真是……叫什么事啊,狮子,拿个主意,这次的会议还要不要继续?” “继续,当然要继续,”她瞥了一眼脚步匆匆的丘陵代表:“丘陵的事还没有个定论,而且赫里福德的事也还没有讨论呢。” 费尔顿忽然听到有人讨论你起他的家乡,脚步放缓,点头致意。 狮子趁机把他拉住:“等等,有时间的话透个底,赫里福德的异常又是什么?” 费尔顿斟酌片刻:“怎么说呢,斯蒂芬妮总督叫停了一切有关工业区的重建事宜,而是征召工人,在拼命发掘着什么东西。” “……大约征召了多少人?” “几万人吧,几乎所有活下来的黑户都被征兆了。”费尔顿语气有些痛苦:“每天的人数波动都很大,有很多人会死,而以前外地人口被拐卖进赫里福德的渠道又全部启动了。” “……原来是这样。”狮子的声音听不清情绪:“我明白了,费尔顿。希望你能在帝都多留些时日,之后的会议需要你多阐述一些有关赫里福德的近况。” 费尔顿答应,然后跟着大部队离开。而这时,亨利凑到狮子身边,小声耳语:“动用数万人在赫里福德发掘什么东西?那个斯蒂芬妮总督,不会是在……” “嘘,小声,”狮子将食指竖到自己嘴边:“我和你想的一样。” 她的脑中不由自主的回忆起在丘陵地带,那场诡异拍卖会中得到的一个情报,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名词:通天塔。 通天塔就在赫里福德。 …… 骑士团的隐蔽指挥所已经是满目疮痍。 维塔躲在黑暗构成的圆柱里,随意挥动了几下月光的碎片,就将整个操作台室摧毁成了一片凝霜的白地后,就将月光剑碎片收起,并靠着多洛之指所指引的方向施施然的离开了。 然后,骑士团隐蔽驻地被袭击的事态惊起了一点点波澜。 骑士团已经组织起了力量开始对现场做起清理,一个警署装扮的男人对现场的痕迹焦头烂额,他叫法兰克,本是一名警探,因为有人报警这里发生了枪击事件才带队来到这里。 结果就是被一时抽不开人手的骑士团抓了壮丁,法兰克心中暗暗发苦,自己根本就没有对付这种异常的本事。 直到他看见了一个穿身着风衣,脸上带着黑色口罩的男人信步走来,法兰克才快步迎接:“幸会,您就是‘侦探’先生吧?” “是我,”风衣男人点头:“我在骑士团中的职务是‘侦探’,这并非是我的正式代号。不过,你还是叫我侦探就好。” “好,好的,侦探先生,”法兰克擦了擦额角的汗,又回头指了指周围被黄黑彩带拉起的现场:“如您所见,我已经将这附近全部封锁,也叫伙计去调周围的监控……” “监控没用,”侦探直截了当的打断法兰克的报告:“换个思路,来点更‘传统’的,询问目击者寻找线人之类都行,总之,不要依赖监控。这个敌人对监控的利用或许比我们还要熟练。” “可,可是,这么大的雾,哪去找什么目击者或者线人……” “别慌,别急,”侦探咧嘴:“我就是为这个而来的。” 然后,他眯起眼睛,观察四周,手指头向柜台后的那个单孔指了一下:“九毫米子弹,帝皇67年式新式手枪。这种货相比较起来可不好搞。说明袭击者要么来自某个较大的帮派,要么有官方的背景。” “是,是的。”法兰克却在心中腹诽,这谁看不出来啊? 侦探耸肩,又抬头朝上方那个空洞看了看:“有意思,边缘被侵蚀的很干净,而周围又没有其他的残骸。结合目击所说的黑暗来看,是一种空间类型的眷顾?这可不多见。” 法兰克开始有意识的远离侦探,他现在嘟嘟囔囔的事情听了可没好处。 而侦探却又开始缓缓踱步:“没有伤害柜员,没有伤害骑士团的成员,目标极为明确,疑似有官方背景,黑暗类型的空间眷顾……” 侦探忽然轻轻笑起:“嘿,犯人是谁不是很明显了嘛。” “是谁?”法兰克下意识的问。 “名字叫维……啊,你真的想知道?哪怕顶着被污染的风险?” “噫,不,啊,抱歉……”法兰克慌忙拒绝,可是有一道冷冽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我想知道。” 侦探和法兰克一起回头,而前者不加掩饰的皱起眉头,眼光在他的身上上下打量,来者身上那考究的衣服被侦探嫌弃的像是一块发馊的破布。 侦探的嘴脸仍然咧起,盯着这名不速之客:“你是谁家的狗?艾格曼?还是卓尔凡?” “放尊重些,骑士,”来者腮帮鼓动几下,骑士这两个字被咬的很重:“既然你知道我是荣耀血脉的使者,就应该马上回答问……” “我可没有义务回答一条狗的任何问题,”侦探却是嗤笑:“别忘了,今时不同往日,想让我尊重,让你的正主过来。” 来者眼睛越发冰冷,而侦探也毫不留情的回视。 法兰克又一次悄悄后退。 而最后,却是来者重重的呼气,转身便走。 第二百八十一章 今时不同往日 今时不同往日?法兰克咀嚼着这句话,忽然打了个冷战。望着那人离去的声音,他有些犹犹豫豫:“侦探先生,这真的没问题吗?” “得罪他的是我,谁会管你个小卒子?”侦探耸肩:“有什么事都只会冲着我来。并且,嘿,区区一条给贵族卖命的狗而已,你为什么要害怕?” “这……我……”法兰克的眼睛转了几圈,生硬的转移话题:“侦探先生,还是说说这次袭击吧,我应该做些什么?” “唉,还要我说吗?”侦探抓了抓头:“第一,待命。我们骑士团在自走火炮的操作员清醒过来后,会把他们在第三层看到的场面整理成一份报告交给你们警署,你们顺着往下查。很明显,袭击者是为了帮助第三层的人才动手的,相信你们一定会有所发现。” “嗯,好……” “第二,就是按我之前说的,用老方法去追踪,”侦探踱到窗边,指了指外面被雾霭覆盖的世界:“我猜这维……这位袭击者一定有窥伺我们监控的能力,而监控又是用城际间的铁轨相连通的。你们去各个列车站地铁站查,问他们有没有看过一个穿的像疫医,还背着个小孩子的人。呵,这么明显的特征,再大的雾也总有一两个人会有印象吧?” “第三,就是加强对‘纽扣’的巡逻,袭击者不可能在犯事后还找通常的方法去和他第三层的同伴汇合,要想离开这,就只能通过‘纽扣’了。” 法兰克有些不解:“请等一下,‘纽扣’的所在不是机密吗?警署只有寥寥几个上层掌握,而袭击者不可能……” “笨,”侦探毫不犹豫的嘲笑:“我不是说过了吗?袭击者有侵入监控的能力,而你想想,这个帝都什么地方的监控最多?” 还没等法兰克说话,侦探便自顾自的接了下去:“对,就是‘纽扣’附近。即使袭击者不知道‘纽扣’是什么,但他只要发现某几个地方的监控过于密集,他就不会感到好奇吗?” “……确实,”法兰克点头:“我会在不暴露‘纽扣’的情况下安排伙计巡逻的。” “你想怎么安排是你自己的事,我管不着,“侦探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有第四……算了,忙你的去吧,第四得由我们骑士团亲自来。” 侦探推着法兰克的背,把他推了一个踉跄,推到不远的地方,还对回过头的法兰克摆了摆手。 然后,自顾自的喃喃:“第四就是要会一会卓尔凡这个侯爵家族了,嘿,维塔,维塔·卓尔凡?赫里福德交上来的档案说他的血脉离卓尔凡本家已经十分遥远。但,毕竟是被亲爱的斯蒂芬妮总督经手过的档案,也不知道真不真实……” “唉,真忙,还得留意不时出现的污染源,那些从皇宫中流出来的,普通人一碰就会浑身长小白花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总共还有多少?交给魔法大学去研究是正确的选择吗?” “还得抽出人手去给魔法大学作护卫,守秘者总在那附近蠢蠢欲动……” 似乎是思考的入了神,侦探不知不觉间踱到了门口,抬手,将门推开。 然后被涌进来的浓雾狠狠的呛了一口。 他赶紧把口罩拉上,眉头轻轻皱起:“嘿,说起来维塔·卓尔凡也只是我去拜访这个侯爵家族的由头而已,最大的问题还是这个雾。” “掀起这么大的雾得有多厉害的法阵啊?排查来排查去,也就剩这几个魔法世家没排查过了,”侦探拉了拉自己的衣领:“唉,希望这次能把两件事给一起解决掉。” “也希望陛下不要突然回来,把我们这段时间的努力给全部白废掉呐。”侦探在心中默默的祈祷:“亲爱的母神,希望陛下早日回归您的怀抱。哈哈,至少,也请您多抱抱陛下,多抱他一会儿,这该死的世界就能多正常一些。” …… 被侦探称为“贵族的走狗”的男人沉沉的走在街上,不久,推开了一间咖啡厅的大门。 然后坐下,竖起一根手指:“和平常一样,一杯咖啡,加糖……另外,劳驾把电话给我用用。” 戴着口罩的服务员看不出情绪,只是恭敬的低头,然后牵着铜线,将店里的电话放到了桌签。 男人吸气,拨动上边的圆环,输入号码。流水滴答的声音自听筒中传来,片刻,传来了一个略带磁性的嗓音:“情况如何?” “很遗憾,骑士团以及警署的人变得越来越强硬了,我没办法打探到那里被袭击的具体内幕。”男人说完,接过服务员的咖啡抿了一口。 听筒那边的人似乎是在狠狠揉搓着自己的眉心,片刻后,才又响起他的声音:“我知道他们的态度开始变强硬了,关键是那个袭击者,如何?能确定他就是从皇宫里跑出来的那个人吗?” “能,袭击者看上去用了他的眷顾,我听到有人说‘黑暗’之类的单词,与皇宫卫队的目击和描述完全一致。并且,袭击者也在这里的楼层间开了个大洞,从痕迹上来看,断口平滑,和皇宫的宫墙上发现的那个也完全相同。” “嗯,知道这个就够了,辛苦。”磁性的嗓音有些嘉许:“记得盯着那个‘侦探’,盯着他的行踪。跟着他或许就能找到袭击者,毕竟,这从皇宫中跑出的袭击者是最可能知道陛下状况的人之一,一有异常你就马上……” 男人忽然皱眉,小声对着听筒说:“抱歉,现在就是异常。” 然后,他摁掉了电话。 回头,目光转向自己作为旁的咖啡馆玻璃幕墙,不知什么时候,侦探就趴在了那里,双手贴着玻璃,挡住了外面本就糟糕的光线。口罩下的嘴咧开笑着,推开咖啡馆的窗户,与男人对视,轻声:“嗨,你是在谈论我吗?” “……有何贵干?”男人看着侦探,捂住口鼻,不希望呛人的浓雾被吸进自己的肺里。 “唉,”侦探耸肩:“只是觉得你之后可能要去卓尔凡家,跟你顺个道而已。” “我只是个普通的市民。” “是吗?”侦探踢了踢身边的蒸汽管道:“可你刚刚和卓尔凡家的一个管家聊得很开心嘛,怎么?你们是亲戚?” “……你们连贵族的电话都敢窃听?” “伙计,看看这雾,”侦探指了指周围:“非常时期,非常时期嘛。而且,今时不同往日,没错吧?对了伙计,怎么称呼?” “……随便你。” “真的假的?”侦探抓抓头:“既然我们是在咖啡店互相自我介绍的,就叫你咖啡吧。” “可以。”被称作咖啡的人点头:“不一起来一杯吗?” “不了不了,我们的时间很紧,得赶一赶这该死的时间。” 第二百八十二章 相向而行 维塔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心情不免飘然愉快起来,就连逃跑的脚步也显得轻快乐许多。 只是他背上的艾比已经累得几乎吐血:“喂,我得休息一下,接下来一段时间还请您自求多福。如果您被发现了请记得把我们之间的脐带割断,再把我放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这样,如果你被击毙了,我还能找另外一个不会压榨我的……我的……” “你的家长?”维塔打趣。 “才不是家长。” “那就是雇主?” “……这个还比较贴切。”艾比的声音越来越小,脑袋像是小鸡啄米一般摇晃起来,像是随时会坠入昏睡的深渊。 然后维塔开始左右摇晃她的身体:“等等等等,最后一件事,周围的监控现在是什么情况?” “……和你想的差不多,以那个骑士团据点为中心,所有的监控在有,有规律的熄……灭……” 她的话开始断断续续,终于在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小脑袋一歪,便直接昏睡了过去。 瞬间,维塔感觉思维一阵狂暴,甚至脚步都踉跄了一下。直到艾比皱着眉头调整了几下她趴在维塔背上的姿势,那肆虐而疯癫的思维才渐渐恢复成了正常人的样子。 维塔毕竟已经失控了,他的所有思想都是靠着艾比整理才能有个基本的人样。而现在因为自己过度的压榨,让艾比陷进了梦乡。还好身为不完整的伟大存在,她在睡梦中也能履行整理维塔思维的职责,但处理的效果毕竟是大打折扣了,让维塔感觉自己思维开始迟滞,变笨了许多。 得赶紧适应。 维塔吸气,向前走了几步。却恍惚间忽然觉得自己踩在了一片云彩之中,身体开始变得飘飘然。而不远处甚至还有一个巨大的黑影在缓缓移动,竟是往这边伸出压榨魔爪的他自己。 愣了片刻,这忽如其来的幻觉便消失了。少女轻轻的鼾声在他背后响起,维塔意识到刚刚是艾比的梦境入侵到了自己的意识之中。 这样可不行。 维塔回头看了看艾比的睡姿,心中渐渐升起了一种阴险的想法。 刚刚,你不是说我是你的雇主吗?而身为一个雇主,去死命压榨员工不是应该的? 当然,为了更好的压榨,偶尔也应该给她一点点小小的甜头才行。维塔回忆着之前看过的城际列车路线图,规划着自己应该怎么走,才能尽快赶到帝都的魔法大学。 在那里,能搞到便携式的差分机,从而帮助艾比处理和计算自己狂暴的思维,以及多洛之指所获得的监控信息。 并悄然间,让自己的压榨超级加倍。 脚步开始往既定的方向迈出,背上的艾比小小的打了一个冷颤,而维塔则抓抓脑袋,感觉到自己动机的一丝违和; 明明刚刚还是在为了一群想要摆脱压榨的人和骑士团打了一架来着,但轮到自己,却又在想方设法的榨取艾比的所有劳动力了? 谁叫自己是个失控的怪物呢,稍微双标一下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维塔心情又好上几分。而雾的那边似乎传来警员盘查路人的声音,维塔的脚步稍微顿了顿,丰富的警探经验便把周围的设卡情况给明明白白的脑补了出来。 然后,稍微绕了一下远路。托帝都是个地形极其复杂的立体都市以及这浓雾的福,维塔并不觉得有什么东西能够拦住自己的脚步。 …… “在这么大的雾里,你们的行动真的有成功的把握?” 列车在架设于半空中的铁轨上慢悠悠摇晃,咖啡和侦探已经对视良久。 侦探歪了歪脑袋:“行动?什么行动?” “……”咖啡闭口不言,眼睛别向被浓雾覆盖的外面。 但侦探得寸进尺:“哦?你背后的卓尔凡家对刚刚那个袭击者很感兴趣?他们花了多少钱来雇佣你?” “不多,几百千贝吧。”咖啡耸肩,心中对侦探转移重点的话术冷笑连连。 “哎,我们骑士团也能给你个大几百千贝,交流一下情报怎么样?” “免了,骑士团名声在外,向来喜欢拖欠佣金,”咖啡摇头,又向侦探靠近了一点点:“不过,你们对袭击者的兴趣之高,倒真的超出我的预料,竟然真的为了这一点点线索,专门派个侦探跟着我?” “哈,谁说我对袭击者感兴趣了?只是顺便找卓尔凡家有事而已。”侦探在自己的座位上缓缓的伸了一个懒腰。 而咖啡则是思索了片刻,忽然间得出了一个结论,连嘴角都不自觉的咧开:“哦?这么说袭击者和卓尔凡家有关?或者刚好就姓卓尔凡?” 侦探还在伸着懒腰:“你猜的?” “我猜的,”咖啡掰着自己的手指:“你是对卓尔凡家感兴趣,才在窃听后跟上我的,而一个堂堂‘侦探’出现在一个小小的袭击现场,也只能说明袭击者本身就和卓尔凡家有关了。再加上只要眼睛没瞎,都能看出那里的破坏是由眷顾所造成,而你们骑士团又掌握着帝国所有眷顾者最为详尽的资料,通过眷顾的特征知道袭击者身份又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打住,打住,”侦探终于坐正:“就凭我刚刚的行为,你就猜了这么多?” “看来我猜对了,”咖啡微笑:“毕竟我得对得起那大几千贝的酬金。” “有考虑来骑士团领一份正式工作吗?我认真的。” “免了,我确实不感兴趣。” 他们又在互相对视,这次反而是侦探安耐不住了:“话说起来,这个世界上姓卓尔凡的到底有多少人?” “几万应该是有的。” “嗨呀,这么说我其实没暴露多少机密?”侦探夸张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几万人,卓尔凡家怕是排查不过来。” “……谁知道呢,毕竟是最悠久的魔法家族之一,或许确实有方法也说不定。” “加油,但魔法这条路大概是走不通的。”侦探回想起档案上关于维塔的资料:光暗系魔法免疫,包括肉体定位,诅咒,祝福等等。 真是难搞的目标。 火车在半空中摇摇晃晃,渐行渐远。 侦探和咖啡心中都翻滚着种种难言的想法。 而维塔现在钢制的地面上,透过云雾,听着列车远离的“况且”声,有些不确定自己究竟有没有走对去往魔法大学的方向。 第二百八十三章 母亲 “你怎么会来这里?”两鬓斑白,像苍老的鹰一般,有高高鹰钩鼻的老教授皱起眉头,将脸从一大堆让人目眩的文件中拔出,眼神闪烁,晦涩难明。 他的眼前是一道艳丽至极的倩影。 蒂塔轻笑:“你知道的,我和守秘者们在追寻一样的东西。” “说起守秘者,外面这些精灵的密探像苍蝇一样多,怎么就你一个进来了?” “你知道的,有很多大学生向来血气方刚。”蒂塔提起裙摆,悠悠的转了一圈。 “嗤,”老教授显然不信,却没有深究,只是摇了摇头:“算了,你来这是要干什么?” “来看看我当年在帝都收养的小男孩不好吗?” 闻言,老教授的腰又弯了一点点,遍布着皱纹和老年斑的眉头稍微抬起,泛黄的眼球映照着蒂塔根本不曾变过的明媚动人,摇了摇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说正题吧,‘妈妈’。” “骑士团最近行动缴获的知识载体,是全部送来这个大学里了?”蒂塔侧身坐到了老教授的办公桌上,就像数十年前的日日夜夜,老教授伏案学习,偶尔偷看蒂塔身体的曲线。而精灵则是悠哉的泡着血红的茶水,静静啜饮。 “没错,”老教授叹息,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从第二层被精灵拉上来的少年了:“除去一些读取起来过于简单的,就几乎全部都在这里了。” “你们解读到哪一步了?” “我们开始研究这些东西才几天?而里面的内容又大多类似于精神病人的呓语,想要破译或者解读又哪有这么快?”老教授还是不住的摇头。 “用上这里的差分机也不行吗?”蒂塔杵着自己的下巴,头歪出了一个完美的角度。 “不行,因为差分机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更重要的事?和这雾有关?”蒂塔刚说完,忽然捂住自己的嘴:“不,不对。这种程度的雾,我不相信你们会没办法应付……是有人想通过这雾遮掩什么,莫非,是在遮掩天上的太阳?” “……对,”老教授瞥了蒂塔一眼:“太阳和月亮在5天前一起出了问题,而根据各地的观测,居然只有帝都以及万恩浦洛会观测到奇异的天象。万恩浦洛现在情况不明,而帝都却是出了名的人多心杂。如果不用雾把太阳给遮住,就根本不知道” 蒂塔听完,沉思片刻,忽然摇了摇自己的手指:“不,不对。照这样算,差分机的明明只需要计算两个城市的天象,算力会有很大的富裕,可不会像你说的这样‘算力不足’。” 听罢,老教授极为熟练的抬起嘴唇,像是已经用各种各样的理由解释过无数次这样的原因,可是还没等他沙哑的声音发出,蒂塔青葱的手指已经点到了他干裂的嘴唇上,朱唇轻启:“不要对‘妈妈’说谎。” 老教授愣神,忽然像触电一般向后大幅仰起身体,浑黄的眼睛瞪的老大,捂住嘴巴,不住的后退。 倒不是他害怕精灵的什么幻术,而是他看着蒂塔的美丽与自己恶心的苍老,刹那间感觉到了一种无法抹去的强烈自卑。 他觉得自己不配被蒂塔触碰,甚至不配看她一眼,如是而已。 但蒂塔却似乎看穿了老教授的所有想法。她将刚刚点在老教授那干裂的嘴唇上的手指在自己跟前翻转着,观察了片刻。 然后,眉眼含笑,玉颈轻弯,将那手指指尖点到了她自己的嘴中。 她自己的舌头上。 老教授愣住,鹰钩鼻中呼出的气体陡然间加重。原本伛偻的腰好像又输给了重力一筹。过了许久,才再度开口:“是的,‘妈妈’,你说的没错。要想解读,想要结果,对于我来说再简单不过了。” “但是,这个可能的结果有人盯着,有太多的人盯着,”老教授揉揉眼睛:“贵族在盯着,想通过结果寻找骑士团的踪迹;三大组织也在盯着,想要从中找到帝皇的罪证,贵族的罪证,想要由此当做政变的契机,而三大组织背后好像还是那些官僚,连那几个闭门不出的寒门宰相好像都在给三大组织撑腰;更别说还有精灵,那些守秘者,都在盯着这里。我不知道我有几个同事已经被守秘者暗中渗透,我害怕结果出来的一瞬间就会身首分离……” 蒂塔开始缓缓抚摸老教授的白发,声音放轻:“为了我,你能尽快运转差分机,把结果告诉我吗?” 老教授抬起了他的鹰钩鼻,嗫嚅片刻,终于深深的点头。 “乖孩子。”蒂塔抬腿,翻身下桌。想要离开。 而背后的老教授却忽然出了声:“‘妈妈’,有一个问题困扰了我许多年……” 蒂塔停步,回头:“什么?” “以前,您一天中会指导我的功课……只会有两小时左右。其他的时间您都不在……”老教授目光一下子有些怯懦,又夹杂着些许的狂热:“您当初还养着多少,多少个像我一样的孩子?” “养着许多,许多许多,至于有多少?我不记得了,“蒂塔耸肩:“但你要相信,我肯为你一天花上两小时,就说明你是其中最棒的那几个呢。” 老教授眼睛闪光,蒂塔终于离开,一句轻飘飘的“回见”融在了空气之中。 可是几秒钟后,他的眼睛渐渐变冷。摸着自己左胸胸口的衣袋,里面有他的名牌:“詹姆斯·袭德教授,机械学院院长。” 蒂塔自始至终都没有称呼这个名字,这个她亲自取的名字。恐怕是因为她早已忘却他的名字了吧? 名牌被詹姆斯教授拿出,甩在桌上。他推门,往差分机的实验室走去。 桌上的名牌被隐没在昏暗的室内,上面几个字母仍是一尘不染。 …… 维塔在这一次人生中连高中都没有毕业。 而且,这毕竟是个“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的世界,让维塔个人觉得学习似乎没有丝毫用处。 而让他的妹妹去上大学,最本质的动机就是他发觉三大组织内不用出外勤,相较而言待遇高,又不用出外勤的工作,都有一行扎眼的学历要求而已。瑟薇有魔法亲和力,就说明她在赫里福德魔法大学中几乎不会有因为成绩而被清退的风险。 因此,他一直或明或暗的鼓励瑟薇上学之后能摸鱼就摸鱼,能混个文凭,以后在骑士团或者教会混个不起眼的工作就好了,干嘛要这么努力? 在这种世界努力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维塔在踏进这帝国最大的校园的一瞬间,被这一下子铺面而来的学习气氛给压的有些透不过气。到处都是为了课业而步履匆匆的学生,他们脚步撞开雾气的速度似乎更甚于外界的社会人。或许是因为校园的场地宽广而又平整,再加上这里是他们最为熟悉的地方的缘故? 身后是他刚刚轻易翻越的学校围栏,在艾比陷入沉睡的当下维塔只能靠自己的经验来躲避可能存在的监控。不过,以他已经在这附近无所事事的游荡了许久都没被警卫之类盯上的情况来看,似乎足以证明维塔的经验依然十分的有用。 可是,越在校园中漫步,维塔越感觉他和这群在象牙塔中的年轻人间的隔阂恐怕不止那矮矮的围墙而已。 截止刚刚,已经有无数尚且散发着青春气息的学生与他擦肩而过。这世间顶尖的学校中,没有一个人像是无所事事。每个学生都有自己的目的地,或是下一堂课的教室,或是无时无刻不人满为患的图书馆。 就连找一个学生问路都有些唐突,主要是维塔有些不好意思去打断他们匆匆的脚步。 还是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反正现在也不赶时间。 维塔缓缓踱到校园内一个硕大的路牌面前,它被一个巨大的,似乎是在指点这个世界的铜像所倚靠着,上面的路径弯弯绕绕,但也足够清晰。 背上艾比的轻轻鼾声十分平稳,维塔找到了一个可能的目的地:机械学院。 然后,他对这个硕大的铜像打了个招呼:“嗨,好久不见,陛下。” 铜像是中年帝皇的形象,似乎是他在指导着这个硕大的学院应该如何建设,挥斥方遒。 维塔一哂,直接离去,不再看铜像一眼。 第二百八十四章 房间 ——我们就这样把刚刚那个疫医放进去了?他可是个危险人物。 ——骑士团上头那些人判断这疫医现在精神情况比较稳定,不会对平民造成伤害。而且……这疫医可是能正面干掉十几台自走火炮的,想拦他你自己去,我给你加油助威。 ——那我们就这样看着?不用通知学生们疏散? ——疏散的事情不归我们管。现在当好这监视守密者的哨兵就行。而且,守密者八成也盯着这边呢。 …… 蒂塔心情相当不错。 几十年前,帝皇冲向天空的计划刚刚启动,自己与这疯癫的野心家才刚刚接触时,闲来无事,于这帝都布下了几颗闲棋暗子。 其实也没有花费多少心思,无非是找了几栋房子,在帝都的各层挑了几个孤儿养起,洒下一点点钱财。再用幻术在他们心中布下一枚小小的种子,配合上自己的外貌,让孩子们心中的自己既是优雅的母亲,又是甜美的初恋。 当然,这么久过去,她把这事儿给忘得干干净净。 过去了几十年,这些孩子要么已经衰老致死;要么还在帝都的中下层沉浮,根本没有达到一个派的上用场的阶级。毕竟,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儿,想要往上跨越,成为帝都的上层居民,也许需要花费数代人艰苦卓绝的努力。 所以,蒂塔是通过感应到当年留在老教授体内的魔法印记,才隐隐约约想起来有这档事的。对几小时前有些山穷水尽的她来说完全是一件意外之喜。 机械学院的走廊整洁而昏暗,蒂塔身在其中,周围似乎是反应着这鹰钩鼻老教授短短的一生的照片墙:从一名略显阴柔的青年学生在指导下摆弄齿轮与杠杆,下一张是这个学生似乎是捧着奖学金的证明而面露笑意;到一名穿着黑色长袍,指点下一辈学生的中年教师;再到一名满头白发的老人指点着某一栋建筑的改建,他的腋下是厚厚的图纸。仅仅是几步路,一个人的一生就几乎尽收蒂塔的眼底。他原本光洁而饱满的鹰钩鼻被皱纹与毛孔爬满。 蒂塔好像有印象了,当初她收养的孩子中确实有一个格外的好学。而她当初每周花在那孩子身上的时间,似乎也是最多的。 这孩子叫什么来着? 蒂塔的脚步停下,然后,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一股浓烈的老人臭混杂在空气中钻进蒂塔小巧晶莹的鼻子里,她转过头,知道这刺鼻老人臭的源头应该就是教授的办公室了。 倒不会对这种气味感到厌恶,蒂塔活了300多年,早追寻过许许多多的刺激。从男女老幼,到人类,再到动物,以及宛若仙的精灵,又或是浑身腐烂发臭的畸形,她都切切实实的玩过。因此,这股味道完全不会给她带来任何不适。 推门进入,办公室里略显凌乱。它的主人似乎已经竭尽全力来保持这里的整洁。可是堆积如山的纸张,稿纸,还是让这稍显杂乱。 然后,蒂塔毫不客气的走到办公室正中的桌前坐下,随手拿起上面的名牌看了一眼,轻声:“詹姆斯·袭德?呵,果然没什么印象了。” 看完,便随手将名牌扔下,双手枕住自己的脑袋,摇晃起身下的那张椅子。 现在只要静待老教授把结果呈上来就好。 说起来,这老教授也好,之前在大森林里面的那个酋长也好,她300多年的生命中遇见的大多数雄性也好,几乎全都一个样。仅仅因为一些自我陶醉的幻想便心甘情愿的供自己无偿使用。 哈,真棒。希望这种人能再多一点。 舔狗真是太棒啦!想起来就用,不喜欢就扔,他们还以为这是多大的殊荣呢。 ……希望那个该死的维塔也是其中之一。 蒂塔忽然感觉意兴阑珊起来,等待老教授把研究结果送上来的时间居然这么无聊。她开始百无聊赖的翻看他桌上的文件、论文、书本。 不愧是机械学院的院长,仅仅扫过了几眼,蒂塔就看到了许多令人惊叹的想法,由无数杠杆和齿轮构成的小玩意儿,或者那些自走火炮的改良设计,甚至一些用齿轮代替人体器官的猜想。 蒂塔不知不觉间入了迷,这个当年自己埋下的棋子还真是有意思。 又看了一会儿。 ……这人是个天才吧? 蒂塔皱起眉头,轻佻的态度已然放下。她越翻越不对劲,越翻越不对劲…… 人体器官运用齿轮与机械来替代的实验已经完全成功? 而笔记中更有他设计的无数自走火炮的改良型号已经完全运用于实战? 帝皇那冲破天幕的火箭的设计竟然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而火箭发射的最后关头,获得了那本维塔穿越大半个帝国带回的笔记本上的关键数据后,发射时火箭姿态的修正也几乎全部是由这老教授操刀? 蒂塔“啪”的一声站起,亮晶晶的汗水已经从额头滴下。 这种程度的文件不应该在一个大学教授的桌上轻易摆放着的,它们应该全部是机密,应该规规矩矩的存在骑士团、又或者皇宫戒备森严的密室中的。 而能参与帝皇毕生志愿的计划的教授,也不可能不被帝国由里而外的检查个底朝天,自己留在他身上的魔法印记更不可能隐瞒过这些彻彻底底的检查。 还有他的名字,真的是这什么“詹姆斯·袭德”吗?这种天才教授的名号即使在精灵的白银城也会如雷贯耳,不可能让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 疑点已经如暴雨前的阴云遍布蒂塔的内心,她不再犹豫,马上往窗边冲刺。 她要马上翻窗逃跑! ……说起来,诺大一个机械学院,为什么没有一个学生在这里来往进出? 而刚刚在照片墙上看见的有关老教授腋窝下夹着图纸,指导建设的建筑物又是哪一栋?这机械学院,怎么连一点有关机械的元素都没有? 她终于冲到了窗户前,几乎闻见外面的鸟语花香。青葱手指攀住窗沿,身体接着惯性向前翻越。 然后额头便好像狠狠的撞在了一个“空气墙”前。 她仰天栽倒,终于意识到那“鸟语花香”是假的……帝都外面正是雾霾密布,又怎么肯能看见明媚的阳光? “空气墙”闪烁了几下,经由晶体管投影出的鸟语花香悄然熄灭。然后,这小小的办公室如同时间最为精密的机械手表,齿轮无声转动,布局悄然改变。蒂塔感觉重力忽然有所变化,失去平衡的她栽向了墙面。 不,不是重力在变化,是房间本身在翻转。 地板如同幕帘般一条条划走,墙壁正经由机械的结构旋转,拼接,几乎使这里成为了一个新的房间。 而新的墙壁上也在经由齿轮结构划来了一张又一张绘画: 是一个鹰钩鼻的小男孩,他在一个略显凌乱的房间中伏案书写,他在有鸟语花香的窗边朗诵。他的身边有一道靓丽的影子。 蒂塔。 不知什么地方有闷闷的声音传来,苍老的声音像在感叹,像在怀念:“‘妈妈’,之前那个房间,是完全按照以前,我小时候那样一比一复制的,我很怀念,我一直很怀念。” “可你居然完全不记得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花园 看来这个世界的机械专业并不是什么天坑。 雾霭之中,维塔的双手插在衣兜里,在周围学生用匆忙而编织成的脚步中悠闲的踱步。并且,他发现自己即使戴着乌鸦面具也并不是很显眼。 因为周围学生们为了防备雾霾同样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或是蝴蝶的形状,或是上面有齿轮在飞舞。在帝都的口罩因为庞大人口的需求而完全缺货的当下,这幅景象就显得稍微有些奢侈了。 这也是维塔判断机械专业相当热门的原因之一:学生们必定是家境相当殷实,甚至还能在这种时候把已经成为普通人刚需的口罩给装饰上繁复的饰品,更是说明他们必定非富即贵。 非富即贵的家庭又怎么会让自己的孩子跳进一个天坑专业呢? 果然,确定了观察的重点后,维塔便发现了这些学生的衣领上大多会别着一枚小小的徽章。装作偶然和他们擦肩而过时,那些徽章金闪闪的简直要晃瞎人的眼睛。 都是贵族身份的证明。 维塔往机械学院内部走去,同时心中又开始泛起新的疑惑: 这里贵族的浓度会不会太高了一点? 仅仅是几步路,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大略浏览了一遍帝国徽章大全。而这些小小的坠饰如果如它们的颜色一样真是纯金,恐怕这些量就已经足够某些小型城镇银行中的全部黄金储备。 见鬼,贵族干嘛要来学机械?再怎么热门,再怎么是这个世界畸形科技树下诞生的奇葩,机械这门课程的天然限制就在这里。要么画图画到头秃,要么会深入危险的机械内部。就连像差分机那样的超级机器内部的工作环境也是闷热难耐,怎么看怎么不会像是贵族这种阶层理想的工作。 是不是得抓一个学生打听一下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内幕? 维塔心念刚动,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好奇心也许会害死沃芙,但绝不会害死自己。而贵族遍地的地方恐怕连安保都会比其他地方强大数倍。 嘿,自己的命可已经被玛丽莲预定好了。维塔悠哉的想,又颠了颠背上的艾比,决定赶紧拿到能辅助她思考的小型差分机就溜。 但问题兜兜转转又绕回来了,在大学中他人生地不熟,根本不知道哪里有他只在报纸上见过的小型差分机。能够入侵监控的多洛之指没有艾比的辅助只是块烂肉,此时背上少女微微的鼾声让维塔听起来更像是一种奇怪的嘲讽。 维塔在面具下叹气,决定自己再去借着雾的掩护去碰碰运气。 却在这时,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肩膀一沉。 维塔停步,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藏在衣兜内的两手一只拿住了枪,一只捏上了小门。 “嗨同学,袭德教授在找你。”是一个年轻而又友善的声音。 维塔回头,看见了这名年轻男性,他的面具相比他人只是更加华丽,而衣领上的徽章则让维塔有那么一点点眼熟。 喔,想起来了,这不是卓尔凡家的家徽吗?小时候在自家村里长老的房间见过,那老头一直把它当个宝贝来着。而眼前这位或许能算自己的远房亲戚了? 不会有这么巧吧?维塔摇头,指了指自己的面具,瓮声瓮气:“同学,你是不是认错了。” “唉,怎么会,”这个卓尔凡家的贵族小子有些自来熟:“教授专门指的,戴着调查员的乌鸦面具,还背着个小孩,不是你是谁?” 然后,他华丽的面具下似乎有些好奇的看了看维塔背上的小女孩,却没有多嘴:“教授还是专门让我来找你,说你肯定明白什么意思。真是怪了,我和你认识吗?” 不,你和我唯一的交集就是有一个相同的姓氏而已,看来是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暴露了?维塔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忽然转换话题:“说起来,我想使用下便携式的差分机,应该去哪比较合适?” “咦?啊……你是新转学来的吧?难怪。”这贵族小子随手往雾里一指:“朝这边一直走,能看到一间圆形的办公楼,直接找里面的老师申请就行。” “谢谢。”维塔微微欠身,然后直接踏上了这贵族小子指明的方向。 “哎,等待,我不是说了吗,教授在找你!”小贵族好像有点着急:“我已经传达到了啊,袭德教授在等你!” 维塔脚步加快,身影消失在雾中,只是远远的丢下一句:“我会去的!” 才怪。 被这袭德教授叫了就一定要去见他?又不是这学校真的学生。这什么袭德教授还能让自己挂科不成? 但自己还是暴露了,连同自己的身份一起,让维塔感觉稍微有些不安。 稍微而已。 维塔的脚步忽然放缓,有人指点方向为他省下了大量的时间。穿越了一个花园,略微看了几眼周围尚且郁郁葱葱的植物。在他前方,真的有一栋圆形的建筑从雾中缓缓析出。用白灰涂刷的墙面被潮湿的雾气泡的有些发胀,发黄。似乎很久没经过妥善的修理。处于花园中的它与机械学院其他地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维塔藏在衣服里的双手仍然握持着枪和小门,贴在建筑物的玻璃门那观察了一会儿。 里面人影绰绰,有学生在一柜台前和那里的老师交流,说着什么事情。有人拿着一摞卷子飞奔,又或者邀约着几个同伴,在搬运什么沉重的的东西。一切都显得这么的忙碌,根本没有人在意门外的这个不速之客。 维塔抿嘴,转身。 然后开始快步撤退! 太假了。 一路上根本没有几个学生往这圆形建筑物所在的花园走,更没有人迎面从这里离开,但圆形建筑物里却又偏偏这么热闹? 然后,维塔的眉毛却越皱越深,他奔跑的速度很快,已经全力奔跑了约半分钟,按理来说早该跑出了这个花园了才对。 忽然,维塔感觉有些微微的目眩。 不再徒劳的向前,维塔停下脚步,蹲下,在相框小门里掏了掏,掏出一瓶水。这是之前在皇宫中就带上的补给,一直没有来得及拿出来。 然后,他将瓶盖扭开,倾斜。水流潺潺而下,形成了一小滩浅浅的水洼。 水洼中有细流缓缓流出,流向几米外的不远处。 维塔的目光跟着这细流走,又感到一阵微微的目眩。 然后,细流忽然转了一个方向,它的流向出现了一个几乎是90度的夹角。 水只会往低处流,它忽然改变流向只有一个原因:这座花园在变形,在转向。 细微的齿轮碰撞声沙沙传来,背上的艾比咂了咂嘴,维塔将义手伸向身旁的绿植叶片。 翻开。 有齿轮替代了叶片与枝干的连接,在“沙沙沙”的旋转。 第二百八十六章 代表 黑曜石义手与灰雾中反射着一点有些黯淡的光芒,维塔催动这只义手,去捻了一下这些发出沙沙齿轮声响的叶片。 “咔嚓“。 与这些精密又细小的零件柔弱的外表相反,它们飞速转动的边缘竟然像是一把把尖锐的电锯,甚至将这黑曜石义手的指尖磕下了一点黑色的石屑。 而地上被维塔泼洒出的细流一直向前,居然已经改换了数次方向。这至少说明花园一直在齿轮的驱动下发生着变化,但,或许是变化的范围过于庞大,再加上这雾气沉沉的笼罩,维塔根本没有办法观察这环境究竟是在如何变化的。 周围那些叶片齿轮的旋转犹如蓄势待发的飞镖,而他背上的艾比却只觉得吵吵闹闹,有些不耐的把脸往维塔后背的深处挤。这些细密的噪音钻进少女的耳中,潜进了艾比的梦,让她觉得自己似乎身处于一片恼人的蜂巢之中。而这有着蜂群飞舞的梦境又借着处理维塔失控思维的契机又钻进了他的意识里,让眯着眼睛的维塔不时看见有黄黑花纹的骇人巨蜂在自己身边徘徊。 这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维塔他是个失控者,一切正常思考的前提都是艾比的辅助。在她已经因为疲劳而近乎晕厥般入眠的当下,进行任何需要动脑的激烈战斗都相当不智。更不用说借用黑暗逃跑了,那片黑暗在自己尚且正常的时候都会往自己脑子里灌入一大堆恶心的幻觉,遑论状态不佳的当下。 所以,维塔决定先尝试交流,往周围的雾气环视一圈,沉声:“是袭德教授吗?听说你在找我?” 话语的回音传出很远,地上被滴出的水流已经失去了它所有前进的力量,在维塔的鞋底悄然汪起。而不知何时,弥漫在帝都的浓雾也变淡了许多。 是环境的改变造成雾的变化? 稍微有些迟滞的思考只进行了一小会儿,维塔忽然听见自己身后有一阵扎耳的齿轮转动。 他转身,在沉睡中的艾比梦境的影响下,那里是一片蠕动的蜂巢半镶嵌在地面中,无数腹部还是虫蛹的蜜蜂在奋力挥翅,发出犹如梦魇的“嗡嗡”响,似乎想要挣脱蜂巢的束缚。 然后,“蜂巢”真的裂开了。 夹杂在幻觉中,齿轮滑动,犹如花朵绽放般推开地面一片又一片伪装成草地的金属。而本不应该存在的蜜蜂则终于摆脱了一半镶嵌在地面中蜂巢的束缚,随着花瓣的盛开而于四周飞舞。 有蜜蜂“嗡嗡嗡”的,迎面而来,维塔没有躲闪。 “咔嚓”。 仅仅是因为这小小的恍惚,维塔便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给击中了。小小的冲击让他轻微后仰,再抬起头时,乌鸦面具的眼睛镜片上居然镶嵌了一个小小的齿轮。 而“蜂巢”业以因为齿轮转动的停止而消失,它原本的正中,则出现了一张桌子,三把椅子。 一个鹰钩鼻的老人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他胸前别着大红色的花朵,目光却是瞥向了他自己的旁边。那里是一个已经弹出,却没有成功收回的金属板。从那里可以窥见草皮之下无数复杂的古铜色杠杆以及精密的齿轮。 刚刚飞到维塔脸上的齿轮似乎就是从里面弹出来的。 “机械系学生应该上的第一课,越精密的机器越容易故障。这就是相当生动的案例。”鹰钩鼻老教授轻咳一声:“卓尔凡先生,请坐。” 维塔并没有上前:“既然有这第一课,您又为什么要设计这么多复杂的机关?” 袭德教授耸肩,抬起手弹了一下响指。又有嗡嗡声响起,幻觉中的蜜蜂起飞,而袭德坐着的一桌三椅居然向前平移,直接滑到了维塔的跟前。 不坐不行了。 维塔叹气,拉开椅子坐下,把背上的艾比放在剩下的一把椅子上,隔着面具静静观察眼前的鹰钩鼻老教授。 “因为这第一课只是为普通学生准备的,而我是大师。这里有数亿的零件,却只故障了这一个而已。”袭德拉了拉自己插着红色花朵的衣领,回答维塔刚刚的问题,然后又敲了敲桌子,齿轮转动下翻出两个茶杯:“喝茶吗?” “不用了,”维塔摇头:“找我有什么事?” 袭德抿了一口茶:“因为有很多人在找你,所以我才找你。” “您像是在说谜语,教授,”维塔的手一直在衣兜里摩挲着自己的枪:“而且我才来帝都不到一天,怎么变得这么受人欢迎了?” “你不受欢迎,陛下才受欢迎,”袭德莞尔:“而你可能是目前最知道陛下情况的人之一,所以各方势力才一直在找你。” “各方势力?” “对,一是想找回帝皇这个大靠山的贵族们、二是想要把贵族一脚踢开的官僚集团、三是盯着天上掉下来的那些知识,还在努力阻止这些知识载体的扩散的守秘者。最后,还有三大组织,骑士团的指挥所被你端了,你还有疑似失控的症状,更不用说……” 袭德将视线转向在一旁的椅子上睡得东倒西歪的艾比:“你还带着一个不完整的伟大存在呢。” “嘿,从小到大我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受欢迎,”维塔在面具下咧嘴:“所以,您是代表哪边来找我的呢?” 袭德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不妨猜一猜。” “是代表贵族集团?我看这机械学院里全是贵族小子,他们总不会是靠自己的成绩来上这帝都大学的吧?”维塔决定用排除法。 “首先,卓尔凡先生,纠正你一点,刚刚你路过的地方全称是‘机械管理’学院,”袭德像个真正的老师一样开始讲解:“知道贵族在获得有魔法天赋的继承人前,会一直不断的生孩子吧?在此之前,没有获得魔法天赋的贵族孩子就会被送到这‘机械管理’学院来被培养成那个继承人的副手。毕竟机械能很大程度上辅助魔法的释放,比如差分机,比如法杖。” “当然,主要是学习‘管理’,贵族的孩子即使注定成为继承人的陪衬,也不会亲自去干设计或者现场实务,”袭德耸肩:“不过,拜此所赐,我和贵族的关系确实不错就是了。” “哦?只是关系不错吗?”维塔思索:“我听说大学教授在帝国官方那里都挂着个一官半职,你代表的是帝国的官僚集团?” 袭德摇头:“我这个院长挂着的官职确实挺不错的。” “也还只是不错?那就是代表三大组织了?” “哈哈,我倒是想。但因为我‘妈妈’的原因,我在三大组织中终生只能是个受敬重的顾问,三大组织会信任我,却不会让我加入。”袭德指了指自己心口的红花。 “嘿,”维塔笑了笑:“那就只有最后一个选项了,你代表的是守秘者?” “守秘者传承千年,确实会拿他们掌握的一些知识来换我的知识。但我也只是个人类,不是精灵,还是个喜欢机械的教授,不可能完全的成为一名守秘者……” 维塔眉头皱起,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难道这位袭德教授在消遣自己? 但疑问没问出口,桌上的杯子盘子忽然开始轻微响动。 袭德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起身,在自己身旁的地面上轻踏了两下。 地面翻起,机匣弹出,维塔瞳孔微缩,因为那里忽然爆出一束由血液构成的湍流,撕碎机械,一个身影沐浴在鲜血中猛然突出。 是宛如恶鬼般从地面钻出的蒂塔。 但下一秒,这精灵便被地上忽然伸出的金属杠杆打落在地,而后,杠杆竟然像触手那样,将蒂塔牢牢按在地面之上。 袭德蹲下,有些心疼的撩起蒂塔的凌乱沾血的金色发丝,把它们撩到蒂塔的耳后。 精灵愤恨,却看见一旁的维塔,一时间眼神精彩至极。 而维塔忽然有了一个联想,试探性的开口:“她就是你说的‘妈妈’?” “是,卓尔凡先生,你真的很会猜。” “这么说,您是代表着这位精灵……”维塔继续猜,却看见袭德主动挥了挥手,打断维塔的猜测。 然后,老教授看着地上被束缚住的蒂塔,鹰钩鼻渐渐皱起,竟然真的像一只狰狞的秃鹫:“先生,请停一停,请住口,不要说出你接下来想说的这么恶心的话。” “如您所见,我的‘妈妈’自私,极端,残忍,滥交,忘了我的名字,她亲自取的名字,还喜欢吃人,”袭德看着蒂塔在地上扭动:“现在,她又像一条蛆,而我是个正常人,我又怎么会成为她的代表,替她说话呢?” “但她毕竟是我的‘妈妈’啊……” 第二百八十七章 信仰 因为激动而稍显颤抖的语调自老教授袭德的胸腔中闷闷发出,他背对着维塔,让维塔看不清此时袭德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 只能看到那些本身动作并不灵活的机械长绳几乎眨眼间,就在蒂塔身上绑出了规则又漂亮的菱形,勒出了令人遐思的曲线。 还结成了一个坚硬的团子,塞进精灵的嘴里,把她的骂骂咧咧给生生堵住。 然后,袭德转回身,面色如常:“抱歉,我们刚刚讲到哪了?” “讲到你究竟代表的哪个势力来找我的。”对于这在地上呜呜叫的精灵,维塔只是瞥了一眼:“还有你说她‘毕竟’是你的母亲来着。” “对,对,毕竟是‘妈妈’,尽管她从来没有爱过我,没想过给我一个家……”袭德抓抓头:“唉,别说个正常的家了。她每天还会带不同的男人回来,有时候还会是老人,还会有女人,甚至动物。而我住的那个地方隔音又不好,就天天会在那边叫,吵的我烦死,学习都没法好好学……” 维塔耸肩:“听起来确实很难被称为母亲。” “对,年少的我也一直是这么想的,尤其是在她给我的教材中知道了精灵,知道了守密者,我就知道收养我就是为了给她在未来布下一个可有可无的后手。” 袭德的语气又开始变得粗重,但面上仍是保持了一副相当克制的冷静:“我早就知道我们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她养我一到两年,我去努力学习,然后在未来她需要的时候帮她一手。仅此而已,直到……” “直到?” “直到有一天,她玩的有点大。带回来七八个被她的幻术弄得兴奋又暴虐的男人。”袭德的语气也不知不觉间变得极为平静:“其中有一个踹开了我的门,见到了只有八九岁的我。他那玩意儿离我最近的时候只有几公分,哈哈。他的手也是那么大,我根本没办法反抗,就直接被甩在了地上……” 维塔不知不觉间精力集中了起来:“然后呢?” “然后蒂塔进来把那个男人撕了,血洒了我一身,也洒了她一身。”他舔了舔嘴唇:“内脏纷飞,却也真的很美。” 维塔点头,忽然心念微动:“我明白了,从这一刻开始,你就把蒂塔当做你的‘妈妈’了?” “是。” “因为她做了你的英雄?” “哈,英雄?什么英雄,男人是她带回来的,又是被她的幻术激起凶性的,怎么会是我的英雄?”袭德嗤笑一声:“不过那一刻她客观上的确救了我,又是那么的,那么的美丽……” 故事似乎告一段落,维塔点点头,又摇摇头:“你好像还是什么都没说。” “不,我什么都说了。” 妈的,又是一个谜语人,维塔磨牙,面具下的眉头稍微皱起:“包括你是代表谁把我请过来的?” “包括。” 维塔瞥了一眼旁边昏昏沉沉的艾比,他们之间经由亨利的眷顾而变得透明的脐带正在传递着万千信号,维塔的所有思考都在借助着脐带传导到这小姑娘那里,而艾比的梦境又在无时无刻提醒着维塔现在不宜过度用脑。 在梦境的影响下,袭德的五官扭成了几条虫子一样的问号。维塔摇摇头:“有什么提示吗?” 袭德将手抬起,指尖擦过他胸前的大红花,面无表情的指了指天上。 指了指尚被云雾遮住的太阳。 维塔沉默片刻,刹那间神情微动,心神百转。 然后,小心翼翼的沉声开口:“是母神?” 袭德轻轻颔首。 他刚刚通篇在讲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的故事。讲述蒂塔在袭德的童年为了日后的利用而养育了他一两年,却在这几年中并不负责,甚至是袭德遭受足以致死威胁的罪魁祸首。 而袭德刚刚又指了指天上,那个一直与母神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天体。恰巧,母神对于人类来说,似乎也是一位“母亲”。 祂在972年前降世,为人类扫清了某种不可诉说的危机,还为人类留下了堪称最强的单兵武器的月光剑。却从此以后,就几乎销声匿迹。只是偶尔降下一下含糊不清的神谕,便无人再见过祂的身影。 只有月光剑不曾熄灭的光辉以及朦胧的月光还在诉说着祂在静静的看着人类。维塔眯眼,在思考袭德为什么要借助蒂塔的故事,来暗指母神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 ……等等? 袭德是一个机械学院的教授,也是帝都大学的老师,按他自己所说他和这个世界几乎所有上得了牌面的组织或者团体都暧昧异常,那么,他能了解一些有关神明的秘辛就不会是什么奇怪的事。 说蒂塔因为放浪吸引来了对尚且年少的他引来了灾祸,他说蒂塔是个不称职的母亲; 他说母神和蒂塔其实是一样的。 一股莫名的凉意忽然攒上维塔的背脊,他不自觉的抬头凝视雾气之后的那个朦朦胧胧的太阳,也想起了那个在万恩浦洛目睹的月光。 当时的月亮就像是一个腐败发臭的眼球挂在天上,它的光芒比千万条小虫钻进衣服中还要惹人不适。原本,维塔还以为这一切都是因为所谓母神衰弱,邪神窥伺造成的,但现在,难道…… 维塔摇了摇头:“我不信,不信这样的神灵秘辛会被你轻易探知到,教会这么多年都在努力寻求与母神沟通的渠道,你不可能……” 维塔忽然打住,因为他真的想到了一个可能,又斟酌片刻,才缓缓开口:“陛下飞天的这一次,母神是知道的?” “当然,天空可是神灵的地盘。没有母神照应,又有谁敢上天呢?”袭德的视线随着维塔一起抬起:“倒不如说,我加入陛下飞天的梦想后,母神的联系便自己找上来了,这让我……受宠若惊。” “你是个虔信徒?” “是,我分析过自己的潜意识,母神在我心中是更接近妈妈的存在。” “我还以为你只会把蒂塔当妈妈。” 袭德沉默片刻,忽然看向维塔的眼睛:“我刚刚说过蒂塔把那个男人撕了之后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 “她和被撕了的男人又来了一次,”袭德忽然笑出了声:“然后,她便销声匿迹了。我因为居住地里出现的尸体受了好长时间的调查,才最后被教会收容,从新被继续教育的。出事的时候我才9岁,而要熬过那段艰难的日子,没有个信仰是不行的。” 第二百八十八章 价钱 “所以你就信仰了母神?”维塔在心中大概理清了一个脉络。 “对,调查员警署和骑士团在调查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凶,但教会的态度却和煦得多。一来一往,我想不对女神抱有好感都难。”袭德点头,语调中竟然泛起了一种温柔的情绪。 “可你说母神是个不称职的母亲来着。” “啊,”袭德恍然:“这是我从年岁渐长时才渐渐了解到的一些秘辛中拼凑出来的一点结论,可不会磨灭掉小时候祂给我的那种救赎,以及一个归宿的感觉,这我可是能记一辈子的。” “尽管祂本身根本不会有这种想法,一切的一切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但,那又如何?”袭德的眼神又瞥向蒂塔:“就像我还愿意叫她一声‘妈妈’一样。” 蒂塔早就停止了挣扎,宝石般的眼睛在袭德身上来回观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维塔也陷入了几秒钟的沉默。 然后,面具下的嘴咧开,维塔靠上了坐背,身体放松:“所以,该进入正题了?你代表你亲爱的母神来找我做什么?” 袭德同样沉默,定定的看了维塔一会儿,维塔也看着他,看着这名老教授,觉得他的眼睛没有一丁点焦距,不知道是在看着自己,还是在看着其他什么无可窥伺的东西。 又或者他只是在发呆而已? “呼呼,哈哈哈,你好有趣,真的,你太有趣了……”终于,老教授捂住自己的脸,低低的笑了,鹰钩鼻颤动,像只真正的秃鹫,伸出手指指着维塔面具下的脸:“你知道吗?以你右眼为中心,你身上散发的神灵的气息浓郁的简直有些发臭,所有被送到我这的,那些上过天的载体加一起的气味都没有你浓……就在刚刚,我各个组织的朋友告诉了我你的真实身份,有趣,真的有趣……你来自赫里福德,传说中通天塔所在的地方;而这几个月的时间你的脚步穿越了大半个帝国,在帝皇编织的蛛网中腾挪翻转……但现在陛下已经死了四分之三,我们的总督也已经接近疯狂,可你却还是好端端的,好端端的坐我面前陪我喝茶……” “纠正你一下,我没喝你的茶,并且我也疯了,只是疯的不明显。”维塔的坐姿越发放肆,整个人都好像要瘫在这椅子上。 袭德摇摇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能正常的与他人交流,这在帝国数十年历史中还是首例,哪怕这972年中所有可信的资料里也相当的罕见……” “啊,我懂了,你是想让我帮助你的研究?”维塔做出了一个了然的表情,随手将面具扯开一点,露出那朵在眼眶中颤动的花:“研究我眼睛里这朵花为什么会有神灵的气息,研究我和伟大存在之间的关系,甚至研究我的眷顾?我一直在想我所连接上的黑暗究竟是什么东西,不瞒你说,我现在猜那片黑暗和宇宙之外有点联系,最近又经常听说‘通天塔’的消息,说不定和这个也有关……” 而袭德忽然露出了一副古怪的神色。张了几次嘴,又重新闭上。反复良久,才重新开口:“不,不是。我没你想的这么……这么的有理想。” 然后,老教授抓抓头,又指指维塔的身体:“我只是觉得你能卖一个好价钱罢了。” “……啊?” “你想啊,”袭德挥舞自己的双手:“三大组织想要你,贵族想要你,官僚想要你,守秘者想要你,甚至警署都对你第三层的朋友们感兴趣……而且,经你提醒,在挖通天塔的斯蒂芬妮女士说不定也想要你……你这么受欢迎,又偏偏撞进了我的发条屋。我可以拿你换好多东西,实验材料,地位,金钱,和他人谈判的筹码……” 维塔愣了许久,忽然失笑,摇头:“等等,我受欢迎最大的因素只是我可能知道陛下的近况和下落而已,你想知道我可以完完全全的告诉你。” “不,我不要,”袭德渐渐冷静,双手摊开:“看看这里,帝都大学,知识荟萃的地方。我每年都有十几个学生因为求知欲过生被调查员抓走,或者被骑士团格杀,每年都有十几次不同的教训,你觉得我会犯这种差不多的错误?” “并且,我的学生中不止贵族,还有富商的孩子,”袭德舔舔嘴唇:“我和他们学了一手,那就是推销商品需要一点点包装,一点噱头。你的知识,你所掌握的帝皇的消息,你身为失控者的状态,你的眷顾,全都相辅相成,每一个都能让另外一个卖出更好的价钱。但把你分开,也能卖的不错……” “分开?” “你的身体给斯蒂芬妮,脑子切开,包装好不同的记忆给贵族或者官僚,甚至你保护的第三层的那些同伴,叫狮子还有阿比斯以及亨利一伙的能卖给调查员,那些想袭击教会的工人也能卖给警署……”袭德骤然停止兴奋的诉说:“哦,抱歉。我有些失礼了。” 维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缓缓的摇头:“……抱歉,我的命已经有人预定了,可不能就这样给你。” “那不巧了?你的命也有人要,也能卖个不错的价钱,”袭德的语气似乎愈发开怀:“是谁,我该怎么联系这位……” “你不是觉得是母神把我送到你面前的吗?就把我卖掉会不会辜负你的母亲?” “是不称职的母亲,”袭德耸肩:“祂从没告诉我们祂想要什么,教会觉得祂想保护人类,我为什么不能觉得祂想的是让我过的更好?比起教会的解读,我的想法不是更符合一位母亲对自己孩子更普世一点的想法吗?” 维塔揉着自己的眉心:“就不能再商量商量了吗?” “可以啊,”袭德微笑:“只要你能给我的比三大组织,贵族官僚,守秘者,以及斯蒂芬妮的多,我当然很乐意与你做上一笔交易。” “很遗憾,我现在身无分文,几乎相当于一个穷光蛋了。” “那你想要商量什么呢?” “只是有四个问题想最后确认一下,”维塔懒懒的坐在椅子上,掰着自己的黑曜石义手:“第一,确确实实不能让我走,只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吗?” “可以,我不是说了,只要你开出一个更好的价钱就行。” 维塔哂笑:“第二,有关我之前救的第三层的工人们,还有亨利狮子阿比斯,不能放过他们吗?” “不行,”袭德遗憾的摇头:“贵族们教会我的道理,任何一丝价值不去榨取的话,就是一种罪,一种莫大的损失。” “……第三,关于我的命,你确确实实想要?不能把它让给和我约好的人?” 袭德不再摇头:“不行哦,这种不对等的交易里我从不让利。”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维塔轻轻的点头,呼气,看向袭德的眼神还是一副懒洋洋的姿态,过了几秒,才缓缓开口: “你的本体在哪里?“ 话音刚落,维塔忽然绷直自己懒懒的靠在椅子上的身体,茶桌被瞬间踢翻。他捏住茶杯,用力在翻倒的桌面上一磕,锐利的碎片随着维塔窜出的身体往袭德脖颈处刺去。 袭德呆愣半秒,维塔所坐的椅子上忽然冒出高压电弧,可是只电了个空。 他被维塔扑倒,碎裂的茶杯划开了袭德的脖子。 却只露出了里面层层叠叠的橡胶电线。 第二百八十九章 宅邸 “真是个大宅子,是卓尔凡家千年祖传的?” 浓雾之中,骑士团的侦探有些轻佻的声音打破了贵族区的寂静。隔着雾气,侦探能够感觉到有无数目光寻声望来。这些大多是贵族们以管家或者奴仆的名义豢养的私兵,某种意义上,这些私兵要比侦探他们更加配得上“骑士”这个称号。 不过,正如侦探一直说的那样,“今时不同往日”。私兵再怎么凶神恶煞也只是些吓唬人的狗,在帝皇这位贵族们最大的靠山失踪的当下,侦探不信有贵族胆敢不牢牢栓好这些私兵脖子上的项圈,向他这代表着骑士团乃至三大组织的人动手。 这几乎意味着直接开战。 而贵族如此萎靡,也是拜帝国本身的制度所赐。帝皇在立国之初定下的规矩无不对这些世袭的特权阶级极尽防范,手段包括并不限于将骑士这种贵族的私人武装给剥离出去,以及将各个世家所收藏的魔法秘典充公教会等等。直到现在,即使像卓尔凡家这样有近乎千年历史的魔道家族在培养核心继承人之时,有些魔法课程都要委托给帝都大学来教授。 更别说这些被豢养的私兵数量也被限制的相当死,虽然装备在贵族们的财力下喂的相当精良,可毕竟人数实在太少。 没有武力保障的特权只是空中楼阁而已。 所以,至少在帝都,这些贵族明面上并没有掌握什么压倒性的力量。而侦探的心中也有怨言,若不是帝皇在定下制度后自身又对贵族过分的偏袒,这个国家就绝对不会是眼下这个样子。 “不,这栋宅子只历经了四代,是帝国刚成立时方才逐渐兴建的。”被侦探称作咖啡的男人回答,从刚才开始他一直有意无意的坠在侦探的背后:“卓尔凡家为了帝国的建立可是牺牲了四分之三的人丁,因为这份功劳,才得以在这个国家获得现在这样的待遇。” 侦探哂笑,他知道咖啡一直在躲避自己的视线,在搞把经由他推理而得出的有关那袭击者身份的结论传递出去之类的小动作。也许袭击者来自卓尔凡家这条情报在这短短的路上已经在帝都的各个圈子不胫而走,每个想要通过这名袭击者寻找帝皇踪迹的人都再伺机而动。 但侦探不在乎,因为陛下出事已经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难道搞清袭击者的身份就能马上将帝皇迎回了?天秤现在在往三大组织,以及支持他们的官僚集团这边倾斜,而贵族们正在逐渐失去所掌握的权柄。 所以,侦探咧嘴:“四代人,卓尔凡家的人丁就从原先的四分之一到了现在的数万,恐怕优厚的过了头吧?要知道现在国家每一百二十个男人里就有五个打光棍,而你我都清楚每个贵族平均有几个情妇……” 咖啡面无表情:“这只是因为有些人不努力而已,可别把脏水往我的雇主头上泼。” “哈哈,我看你的雇主中也没多少很勤劳的……”侦探拍拍咖啡的肩膀:“好啦,我知道你维护你主人的名声很是辛苦,但挣钱嘛,不寒颤。现在,你把我推理出来的有关袭击者身份的消息泄露的差不多了,作为回报,是不是应该带我进这卓尔凡家的宅子里逛逛了?” 咖啡静静的看了侦探几秒,才缓缓开口:“……有关礼仪之类的东西,我想你也不会遵守。所以卓尔凡家决定一切从简,马上就会开门迎接你的到来。不过,侦探先生,有一件事我想提醒你一下。” “什么?” “贵族和你们还不是敌人。”咖啡说完,转身,敲了敲这硕大宅邸的铜制门环,却在这时,在背对侦探的时候,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侦探先生,有一件事您倒是真的说对了。” “啊?” 咖啡转身,因为职业素养,他脸上才浮现的笑意已经被吞到了肚子里。可语气还残存着难得的调笑:“替上面这些大人物粉饰他们的所作所为,确实很辛苦。” 青铜门环“咔嚓”作响,轻巧弹开。咖啡正色,双臂如同翅膀一样舒展,用力一拉。 两扇栅栏般的大门边毫无阻滞的打开。咖啡站在一旁,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而侦探一瞬间被内里的景象晃的有些睁不开眼。直到他愣了几秒,内心中陡然闪过一阵狂喜。 庄园中没有雾。 没有那即使用上最大功率的抽风机,也根本无法驱散一丝一毫的雾。这说明什么?难道笼罩了帝都上层接近一周,不知道已经呛死了多少人的雾霭真的是卓尔凡家掀起来的,也因此,这个世家的宅邸中才会如此的空气清新? 侦探瞥了一眼一旁的面色如常的咖啡,他知道这个浓雾的来历吗?如果知道,又为什么能保持的如此冷静?边想,侦探的脚步边往宅邸中迈进,直至与咖啡擦肩而过。 咖啡还是那么的不苟言笑,仿佛刚刚他忽然的失笑竟然像一段不曾存在过的幻象一般。 他是什么意思?“上面的大人物”?“粉饰”? 咖啡跟着侦探的脚步,进入。栅栏样的大门这次没有人推动便无声的关闭。一瞬间,隔绝内外,像是建立了两个相互隔绝的世界。 然后,侦探挠了挠头:“唉,我总感觉接下来有人会突然窜出来,给我来上一闷棍。我要么直接被打死,要么在头昏脑涨的醒过来时,就被送到卓尔凡家管事的的面前了。” “非常合理的想象,所以能请您把手从你腰上的枪套那里拿开吗?”咖啡走到前面:“但很遗憾,您所期待的戏码这次不会发生了,跟我来。” “去哪?” “还用说,卓尔凡的家主想亲自见你,”咖啡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勺:“不用担心你的这里,没有人会给你闷棍的。” “受宠若惊。”侦探耸肩,脚步跟上。只是手一直摸在枪套上,目光向上,跟着宅邸高高的屋顶往天空看去。 天上居然依旧弥漫着雾。 唯有屋顶一直往上,刺破浓雾,伸到了不知哪里的高处。而在这类似于尖塔的宅邸两旁,却是各有一个有些浑圆的建筑相伴左右。 ……噫。 真是糟糕的形状。 第二百九十章 救援 维塔在早就猜到出现在他眼前的“袭德”是一个精巧至极的机械人偶。 放开手中已经压进袭德脖子中的茶杯碎片,里面的电缆被割断了许多,可这名老教授的脸上依然保持着一副克制又冷静的神情。 而他之前也一直是这样的表情,即使在诉说关于母神以及蒂塔这两位最容易让他心情激荡的母亲时也是如此。而似乎是为了掩饰这一点,袭德一直以来都在不自觉的做着一些幅度相当大的肢体动作,却在维塔眼中成为了这个机械木偶最大的破绽。 当然,还有一些说不上是破绽,只是稍有违和的地方。譬如他胸前那朵大而漂亮的红花,又比如这个袭德之前为了邀请维塔入座时,是直接让这个茶桌通过某些精巧的零件直接平移到她面前。在此过程中,老教授也至始至终没有离开座椅哪怕一秒钟。 而在袭德被扑倒的当下,第二个显得违和的地方有答案了。他之前坐着的椅子上是六个在高速旋转的齿轮,一边三个,分别连接着袭德的两条大腿肌肉,似乎是在为这个稍显复杂的机械人偶提供活动的能量。 证据就是从椅子上被扑倒的袭德很快便像将死般失去了所有活动的力量,维塔从他身上离开,拍了拍他的脸:“坚持一会儿,你还有用。” 地上的袭德艰难的动了动脖子,无神的双眼调动焦距,重新聚在了维塔身上。 然后,地上的草坪如同舞台的幕布,一个个平方见宽的小方块在齿轮与杠杆的推动下“咔咔咔”的被揭开,翻到地下,换上了一层并不精致,甚至显得有些粗糙的木地板;而远处朦朦胧胧的天空也随着看不见的滑槽滑下,又有几面刷着褪色白灰的墙面悄然升起。 几秒钟前,这里还是一片辽阔的踏青之地,可现在,却已经被这几面墙壁分割成了十数平方,稍微有些拥挤的房间。 不对,或许这里一直是个十数平方的小房间,只是维塔被周遭这些惟妙惟肖的影壁骗过了眼睛。 只有一样东西没有变,就是刚刚“袭德”和维塔一起坐着喝茶的桌子。 “咔嚓,咔嚓”。 零件碰撞作响的声音发出,“袭德”艰难的攀住桌子边沿,将身体拉起,话音从他的胸腔里嗡嗡传出,甚至为了节省残存的能量,他都没有张开自己的嘴唇便冲着维塔低吼:“你……跑不出我的,发条屋的……” 维塔根本没有看袭德一眼。 还是同样的原因,袭德犯了同样的错误:想通过自己的夸张的动作吸引维塔注意力的意图过于明显,以至于完全起了相反的作用。 悄悄拉住自己和艾比间隐形的脐带,维塔先将艾比重新背起,目光在这刚由发条和齿轮推出的房间中来回扫视,想要寻找袭德刚刚拼命想要隐藏起来的东西是什么。 ……好像确实少了什么。 背上的艾比又开始皱着眉头不满的梦呓,维塔眼神同样闪过一丝烦躁,却还是马上往房间的一角扑去。 这里少了蒂塔,那个恼人至极的精灵。可在这个情况下,她大概又是维塔的天然盟友,也难怪自己会烦躁。 房间的一角还在发出细密的齿轮沙沙声,这里有几块一米见方的小方片还没有闭合,翻转、依然是那片青青的草原。 维塔咂舌,捏碎怀中相框小门的一角。黑暗涌出一隙,化为了无坚不摧的锋刃的同时,也因为涌出的过少而最大限度的减少了黑暗中的恶意对维塔的影响以及对艾比的负担。 然后,维塔挥手一撩。并没有非常精细用心的去分离这些精巧的方片。如同黑焰燃尽一切,精巧的方片也直接消失了。 露出了下面拼命屏住呼吸,尽量把自己胸前曲线往下缩的精灵蒂塔。 拜维塔所赐,绑住她的金属触手已经被黑暗燎断。蒂塔一把将这些金属扯开,而这也说明刚刚黑暗离她究竟有多么的近。 所以,她弹起来压抑着嗓音抗议:“你知道吗?!你的黑暗刚刚差点杀了我!” “我故意的,你活着或许能帮我突破这什么发条屋,但死了却能让我很愉快,“维塔也是冷笑:“挺好,看来你命一如既往的大……” 咔嚓咔嚓。 齿轮和杠杆开始运动,维塔毁灭的小方块被新的零件重新填满。破旧的地板翻出,与之前已经构建完成的环境是完全的浑然天成。 环顾四周,这真的成为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民房。维塔他们的所在似乎是个类似于餐厅一样的房间,卧室和客厅分别在餐厅的两侧,蒸汽管道流水的滴答声与外面偶尔的蝉鸣衬托着这里静悄悄。 但很显然,房屋四周的窗户全是假的。捶上去只会感觉自己的手骨生疼。 “哈,”蒂塔的声音回复了往日的娇媚:“聪明的维塔先生,需要我帮您出些主意吗?” 维塔瞥了精灵一眼,蹲下,还是扭开一瓶水撒在地上,却看见水流每时每刻都在扭向一个新的方向。这说明房间的相对位置仍在发条与机械的作用下不断的发生改变。 是怎么改变的?维塔往后退开几步,又拿出一个连上了黑暗的小门,“啪”的甩在地上。 黑暗涌出,飞速侵蚀。陈旧的地板被很快腐蚀出一个空洞,可这时,整个房间都在“嘎嘎”作响。蒂塔聆听片刻,忽然转身就跑,跑出这结构类似于餐厅的房间,往卧室跑去。 维塔一直在观察精灵的反应,知道她绝不是甘心束手就擒的角色。所以她被袭德抓住前一定是与这个“发条屋”斗智斗勇过,也肯定见过这里的攻击方式,扭头就跑这个反应大概率就是通过被抓之前的吃瘪所总结出来的最有效的应对手段。 所以维塔同样背着艾比转身就跑,只是没跟着蒂塔一起,而是跑向了客厅。 下一瞬间,齿轮激射。似乎是一种对损坏零件的排异反应,经由侵蚀而被破坏的结构直接经由黑暗消失后的破口朝四面八方喷涌而出。每一个零件的速度都好像是一枚被发射出的小口径子弹,在撞到另一面墙壁时,又引发了新的破坏。 仿佛多米诺骨牌,每一发零件都会造成新的破坏,又会让更多的零件激射而出。很快,房间中便掀起了一股金属风暴,可以撕碎一切尚且留在餐厅的生命。 金属风暴仅仅持续了几秒钟,整个餐厅便被彻底撕碎。维塔站在客厅里朝这边张望,刚刚狂暴的零件没有影响餐厅意外的房间分毫。 然后,又是齿轮的咔咔声。被撕碎的餐厅被整个卸下,又有新的方块经由齿轮和杠杆的海洋送来,仔细查看,却又是一间“崭新”的新餐厅。 ……有意思,或许救下蒂塔是个正确的选择也说不定。 维塔咧嘴,抬头,视线与卧室从卧室那边探头的蒂塔撞了个正着。蒂塔咂舌,缩回房间。维塔毫不犹豫的往那边走去。 第二百九十一章 机械 蒂塔为什么要缩回卧室里面? 怀揣着这么一个稍微有些无聊的疑问,维塔来到了这个卧室门口。深色的木门上有一块毛玻璃装饰,如果把眼睛贴在上面,或许能看见身处于里面的精灵模模糊糊的身影。 也似乎确实有人曾经这么做过。毛玻璃上大约在维塔腹部的高度,有一片特别的油光水滑。似乎有个这样的少年曾经在无数个夜晚把额头贴在那里,悄无声息的偷窥房间里面里可能有些吵闹的动静。 或许这个印记的主人就是少年的袭德,而这个房间就是他永远忘不了的蒂塔的房间吧? 房间里有沙沙的,在翻动东西的声音。蒂塔在里面干什么? 为了防止像之前的椅子那样有电击陷阱,维塔抬起黑曜石义手,同时感到有些好笑的敲了敲门扉,语气格外的礼貌:“蒂塔小姐,你不开门的话,我就往里面扔一颗手雷。” 里面静默数秒。 然后,传来一阵压抑着咬牙切齿又十分刻意的娇媚:“门没锁呢,直接进来就行。” “我进来的时候你最好离门远些,呆在我看得到的地方。”维塔颠了颠背上的艾比,然后真从相框里掏出一颗手雷,在手上轻轻抛掷。这枚手雷在密闭空间内爆炸的威力本就致命,再加上它如果爆炸就势必会损坏房屋,从而开启一场连锁的,会让蒂塔避无可避的钢铁风暴。种种因素叠加在一起,维塔才能勉强觉得这该死的精灵不会发起什么麻烦的偷袭。 把手被按下,维塔轻易推开了这个袭德小时可能犹豫了无数次都没有打开的房门。警惕的扫视片刻,他才皱紧了眉头:“你在做什么?” 蒂塔确实如他所说,离门较远,又整个人都处在维塔的视野中。 只是,她的裤子和鞋子被甩到了一边,上衣的衣摆此时像是竟然像是短裙。精灵躺在房间正中央的床上,两条几乎可以说是晶莹的长腿一摆一摆。左右双脚的玉趾时而舒展,时而曲起相互摩擦。 趾甲粉嫩如同宝石,配上精灵似有若无的笑以及她躺在床上可能有些挑逗的姿势,恐怕任何一个男人看见都会觉得血脉喷张吧。 但维塔扪心自问,却还是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是背上睡得晕乎乎的艾比原本轻微的鼾声加重了许多。维塔知道她在做梦,在小姑娘对自己思维的处理中,维塔感觉自己所看见的世界在渐渐变色。 变成粉红色。 难怪,维塔在心底失笑。是艾比吃掉了他自心底生出源于本能的欲望吧?所以他才会在这大概是世界第一等美丽的精灵全力挑逗的面前根本无动于衷。不是自己某些方面因为失控变得异于常人,真是太好了。 面具下分裂开来,如花瓣般的眼睛摇动几下。维塔再次将手上那颗在手中上下抛掷的手雷扔向半空,却在这次,把手插进了衣兜里,身体靠在墙上。 根本没有接住这颗手雷的打算。 “我呲呲呲呲……”果然,刚刚还一副慵懒闲适任君采撷模样的蒂塔马上破功,气急败坏,连滚带爬的从床上弹起,喉里憋着骂人的脏话,直直往维塔这边过来,想要接住这要命的武器。 但她晚了一步。 蒂塔因为向前爬的太快,没有调整好重心,上身与胸前柔软的曲线整个摔在了床上。但她马上抬起眼睛,却发现那颗手雷不知何时悬浮在了她的面前。 是维塔抓住了那颗手雷,在蒂塔面前左右摇晃它,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嘲笑:“你还是这样看起来要顺眼一些。” “你倒根本不像个男人,”蒂塔嘴还埋在床单里,声音闷闷的:“我根本没用幻术系魔法,凭的都是我自己的实力,你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不对,就算是阉人也该会犹豫一下的吧?还是说……” 维塔沉默着松了一下捏着手雷的手,蒂塔马上闭嘴,抬起身体跪坐在床上,低头,认错。 维塔摇摇头:“回到刚才的话题,你刚刚在这里做什么?” 蒂塔小心翼翼:“在找以前的感觉……” “什么意思。” “你大概已经猜出来了,”蒂塔环视周围:“这里是我以前收养袭德的时候给他安排的房间,显而易见,这里的许多东西都被改造过,破坏的话会被零件的风暴淹没,不过……” 她回头,往枕头底掏了几下:“你看看这个。” 维塔仍然轻轻捏着手雷,目光往蒂塔手心看去,是一片蓝色的瓷器碎片:“这是什么?” “是我之前打碎的花瓶,”蒂塔在手上把玩着这碎片:“可我把它打碎后,却并没有被突如其来的金属风暴淹没,很有趣不是吗?守秘者那边的资料,关于机械的弱点一直在强调两个方面,一是能源,二是体积。” 维塔点头,之前见过的自走炮台只有下半身恐怕也是受能源所限。也因此,自走炮台的攻击方式几乎只有腰上的那个火炮,而且要形成密集的弹幕只有一次出动数台火炮一起齐射才行。也只有帝都的骑士团财大气粗,可以配备如此奢侈的装备,又能在帝都的各处建设这种火炮能源的补给站吧。 蒂塔继续用她好听的嗓音诉说:“帝都大学可能有这个世界上数一数二的能源供给,备用的蒸汽管数量可能有上百条。即使分到机械学院的数量可能有限,想要切断这层发条屋的能源也是相当棘手的。所以……只能从体积这方面入手了。” “袭德是个拧巴的人,他一定想要给这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加装精密的改造,但这房间就这么大,而一个地方的改造所连接的齿轮和杠杆或许是我们能看得见的地方体积的几十倍。因为这样的限制,恐怕袭德也只能挑出那些他认为‘重要’的东西来改造,加强了。” “换言之,”蒂塔把碎片扔下,摊手:“那些袭德认为‘不重要’的,或许就没被改造过,破坏那些地方,也就不会引发零件的风暴,我们也就能从内部瓦解掉这台硕大的机械了。” “也因此,我刚刚躺在这里,逆向思维,寻找很久以前的记忆。去推导袭德的想法,他会觉得什么东西不重要。” 维塔点头,看起来精灵并不顺利。而她之前关门说不定是觉得能很快找到这些“不重要”的地方,一个人逃走吧,只是蒂塔失败了而已。 理清了思路,维塔耸肩:“你说出来没什么问题吗?如果我是袭德,说不定要在这里布下成百上千的监听装置来着。” “听到了又如何?”蒂塔嗤笑:“机械这种东西想要改装指不定得要几百人一起配合,如果袭德听见,并且有动作,那只能说明我们……” 咔咔咔咔咔咔。蒂塔话音未落,发条屋中陡然开始传出轴承摩擦,齿轮转动的声音。有黑黝黝的洞口自墙面上出现,四面八方都好像有刀片悄然窥伺。 “……我们说对了,”蒂塔叹气,又瞥向维塔:“你现在不能借助黑暗逃跑吧?” “嗯,风险太大,走进去多半就会直接失去理智了。” “你摔碎相框让黑暗的帷幕出来,能防御多久?” “看黑暗的心情。”维塔回答,这句话是真的,每次黑暗涌出,保持的时间都不为维塔所控。 “也就是说,要么就是你身上的门用完,要么就是等袭德的零件用完了。”蒂塔叹气,脱下外套:“我来给你做门,你要加油。虽然我觉得我们这么仓促,可能耗不过袭德几十年来的积累。” 精灵又瞥向维塔:“你知道吗?刚刚你不为所动是你的损失,我知道很多很多玩法……啊,还是说你和你的那个叫……叫玛丽什么什么的银发女同事已经尝试过许多了?” “麻烦收起你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维塔皱眉:“而且我也不打算在这里空耗。” “唉,不空耗还能怎么样?我又记不起来住在这里的种种细节了。” “不,”维塔摩挲了一下连接着自己和艾比的隐形触手,又捏向艾比用来当脚的脐带,揉了揉,咧嘴:“你会想起来的。” 他捏着脐带朝蒂塔的肚子那边捅去。 第二百九十二章 家主 维塔办事真的很不利索!这么久了,连台便携式的差分机都搞不定吗?! 一段时间浅浅的睡眠让艾比稍微恢复了一点点体力,但还没有恢复到让她醒过来的程度。不过,得益于“伟大存在”有些不讲道理的身体构造,以及那可以处理失控者狂暴思想的强大大脑,让艾比的梦比常人要清醒许多。 所以,艾比眯着眼睛,观察了一下自己梦境中这些有大有小,身上缠绕着花朵和脐带,有些拿着项圈镣铐,甚至朝柔弱的她挥舞着鞭子的狰狞的维塔们,叹气。 随后,她转向了其中一个大小比例比较正常的维塔,语气森然:“你在梦中都不肯放过我?” 这个维塔呆愣片刻,才恍然般左顾右盼一番:“我这是在你的梦里?” “我的脐带连上了另外一个意识,‘算力’不足,就只能把你一起拉进我的梦里了,”艾比竖起两根手指,一根在空中划圈圈,一根指向维塔的身体:“毕竟在这里只用处理你疯疯癫癫的意识,不用处理你破破烂烂的身体上随时可能发生的异变,我也能腾出很大一部分精力了。” 维塔眨眨眼,在梦境中他的右眼依然是那分裂成四份的花瓣,随着眼皮的开合而在眼眶里一伸一缩,可是,总有一点花瓣的嫩尖无法完全被眼皮盖住,夹杂在他黑色的睫毛中。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情况差到离谱,不过,维塔也并没有多在意。只是点点头,又环顾了一圈这些艾比梦境中狰狞可怖的自己:“说起来,我确实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话音未落,周围这些梦境中狰狞的维塔忽然开始一阵骚动。各种皮鞭镣铐项圈嘎吱作响,暴露了面无表情的艾比心中的慌乱。 大大小小的维塔们开始狞笑,艾比终于看似平静的开口:“什么?” “刚刚我把你的一截脐带接到的蒂塔身上,帮她回忆一下以前她和袭德生活在这里的那些小细节,然后……” “然后?” “然后把蒂塔的脑子烤熟,可以吗?” 艾比微微往一边侧头,像是在对维塔投以蔑视:“如果没有某位先生扯我后腿的话,轻轻松松。” 维塔恬不知耻的继续追问:“那能做到什么程度呢?把她变傻?洗脑?” “不行不行都不行!还是因为你太碍事了!“艾比面无表情的骂人,然后思考片刻:“但,把她据说长达300多年生命的经历给摸个底朝天,以及在她脑海里种下几个暗示,以后你们打架的时候她让犹豫几下还是可以的。” “好,”维塔拍拍艾比的脑袋:“辛苦你了。” 艾比沉默以对,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有些气鼓鼓。而周围由她梦见的大小维塔们忽然爆发出一阵整齐又刺耳的奸笑。 …… 侦探虽然手一直按着枪套,可他完全没有认真的戒备。道理很简单,因为他是孤身一人踏进卓尔凡家的庄园的,而且进来的名不正言不顺。一个人,面对一个魔法世家,能翻出什么样的浪花来? 毕竟三大组织和贵族之间还没彻底撕破脸,力量的对比也处在一个相当微妙的位置。骑士团背后的官僚组织也因为种种顾虑不可能容许他们完全依着自己的性子为所欲为。 所以,戒备只是表达一个姿态。却也能让侦探的处境变得更安全。 很简单的理由,我在戒备,说明我来这有所准备。你们最好识相一些,否则我在外边埋伏起来的同事不就有个再正当不过的理由,大举冲进来搜查了吗? 骑士团确实在附近有相当多的埋伏,许你咖啡传递消息,就不许我侦探向骑士团通风报信?而卓尔凡家的私兵当然也知道外面来了埋伏。而他侦探就像处于砝码的最中央,两边的重量在一直往上加,可他却是最为稳固的那一个。 接下来,只要侦探不触及卓尔凡家的底线,自然会有好就好肉给他奉上。卓尔凡家会出动一个有点地位的人跟他亲切友好的交流,而侦探会在觥筹交错间打探,在加上自己的观察而得到一些情报。外面埋伏的骑士团会装作过路一样,与私兵打个照面,权当无事发生。 这是惯例,曾经这么多年贵族与三大组织间的相互试探攻击都是这样子的。摩擦之下,却又透着一股子的和平以及相安无事。 但,侦探咧开了嘴,在这形状非常糟糕的建筑物种跟着咖啡绕来绕去,已经逐渐失去了耐心。今时不同往日,他一直在这么对自己说,是时候结束这无聊的试探游戏了。 于是,侦探忽然停步,拍了拍手。在咖啡诧异回过头的诧异目光下靠住了墙:“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卓尔凡家会派什么身份的人来欢迎我。是某个公子?还是哪个德高望重的表亲?唉,这些人我都熟,可没什么新鲜感……” “侦探先生,你好像有什么误会,”咖啡彻底转过头,躬身:“不过,您总在说‘今时不同往日’,可您是否发现,陷入‘往日’不可自拔的,反而是您呢?” “……你现在说话的腔调可真让人恶心,”侦探蹙眉:“有话直说。” “我想说的是,这次您要见的人,绝对充满了新鲜感,”咖啡忽然压低声音,眨了下左眼:“而且,我这么说话,不是因为我最大的那个雇主就在这里吗?” “咦,最大的?” 侦探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而咖啡忽然退向一边。他们周围的景象如同雾一般波动起来。暗黄的书柜一下子如海市蜃楼的梦幻光景般飞速破裂,消散。 而后,原本有些狭窄的走廊消失不见,确实一个硕大的木门伫立在他们的面前。 侦探愣神,忽然间有些惶恐。但他很快调整起心态,在心中默念起“今时不同往日”,念的一次比一次快。 大门缓缓打开,咖啡已经退向一旁。 迎面是一个透着光源的巨大落地窗,窗外是十几个形状十分糟糕的建筑。而窗前,是一个苗条纤细的身影立在那里。 是个老妇人。岁月为她的头发染上了霜,让她的脸颊如同月弯一样瘦下。可即便只有这么个背影,却仍有掩饰不住的英气,以及未曾褪色的风华绝代。 “丁妮生·卓尔凡,卓尔凡家的家主,千年来唯一一个女性家主,”侦探喃喃:“传说中的人物,我还真是够有牌面的。” 丁妮生似乎听见了后面的动静,偏头,微笑,缓缓开口: “生殖,真的很奇妙!”她说,眼睛中似乎倒映着窗外那十几个形状糟糕的建筑。 声音因为岁月而有些沙哑,却依旧饱含着不灭的热情 侦探一脸茫然。 …… 艾比入侵进了蒂塔的回忆,她想看看袭德在精灵的视角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 只是,蒂塔的这段回忆实在是有些杂乱,艾比不得不加大了读取的力度。 ……这些是什么?男人?好多男人?老人?小孩?女人?还有动物?咦?这些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知识?! 艾比开始颤抖,有丝丝红晕漫上了她的脸颊。 这些记忆里究竟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第二百九十三章 子嗣 或许是丁妮生的话语过于有冲击力,一下子打乱了侦探的阵脚,让这位经验丰富的骑士团成员愣在当场。 这个大贵族才刚见面就在说什么生殖?他从未听闻有谁会采用这样的内容作为谈话的开场白,更不知道应该如何接话…… 见鬼,想着自己呆愣在原地的愚蠢模样,侦探就忍不住磨牙,更忍不住对自己的暗骂。他是代表几十年来重新与贵族势均力敌的三大组织而来,向贵族这个团体示威的;也是来查探笼罩帝都的浓雾的源头的,可不是,可不是…… 丁妮生仍然含笑,似乎在窗旁面对着他,微微歪头。而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的咖啡,却悄无声息的用他自己的皮鞋,轻轻点了点侦探的脚尖。 侦探的余光看向咖啡的脸,他在用唇语诉说着那句本属于自己的,现在听着却似乎有些生厌的口头禅:今时不同往日。 但,随着这句唇语映入自己的眼帘,侦探真的一下子冷静了下来。刚刚的慌乱如泡影般消失,丁妮生不再是个高深莫测的大魔法师,反而更像是他最熟悉的那种只会疯言疯语的怪胎。 而这心态的巨大转变,竟然都是拜身边这被自己称为“咖啡”的男人所赐。侦探不由的深深看了一眼他,嘴角抿紧,重新评估着咖啡的分量。 嘿,你小子,到底是哪边的?侦探默想,之后咖啡即使突然说他是精灵的守秘者,想必自己也应该不会过于惊讶了吧? 但眼下这不是最重要的,侦探直直的看向丁妮生,与装神弄鬼的人交流最重要的就是把对话的节奏给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要去理会对方根本逻辑不通的开场白。 所以,侦探决定开门见山:“丁妮生先生,我想你知道我来此的目的:我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您家族中的一员袭击了我们骑士团的一处自走火炮指挥中心,希望您给一个说法。必要的话,我还想在您的庄园中搜索一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相信您一定会理解的。” 他知道这个理由说不过去,因为骑士团和调查员的档案里明明白白的写了维塔出身自卓尔凡家旁支的旁支,截止目前,几乎可以肯定维塔没有踏足过这个庄园,而眼前的丁妮生也大概率根本就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但那又如何?只要丁妮生针对这个问题有所回答,那骑士团就必定能从她的话语中推断出一定程度的信息。譬如她如果态度为敷衍,就能推断卓尔凡家今后有可能在三大组织的咄咄逼近下选择软化、让步;若她严词拒绝侦探提出的搜查,又或者是表现的轻描淡写的讽刺,就能在说明这个家族尚有余力时,表达丁妮生的庄园中确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毕竟丁妮生是卓尔凡的家主,她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这个千年家族的态度。也正因为如此,这样首脑般的人物才不会轻易的现身人前吧? 所以,这次见到丁妮生就是一此再惊喜不过的收获了。 盯着丁妮生的眼睛开始有些酸涩,侦探在期待着卓尔凡的家主会作何应对。 却只看见丁妮生感叹般的叹了口气:“唉,所以我才说啊,生殖,真的是一件奇妙的事情。” 侦探眉毛皱起:“抱歉,丁妮生先生,请不要转移话……” 丁妮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手指虚握一下。 下一刻,侦探便忽然感觉牙前一阵剧痛。上下两片嘴唇失控般增生,每相隔两公分,都有肉瘤生长而出。上下两颗肉瘤刚一接触,便生长、愈合在了一起。 这是改变肉体的光暗系魔法?!侦探吃惊的捂住嘴,而不远处的丁妮生仍是微笑:“孩子,听我把话说完可好?” 由不得侦探作出反应,丁妮生叹息,自顾自的继续:“我刚刚说到哪了?喔,是生殖。我今年94岁,活的比这个国家还要长。就连亲爱的陛下也可以算作是我的同辈人。呵呵,帝国成立之前的光景可不有趣,你们也想象不到卓尔凡家当年有多落魄。“ 她掰着自己的手指,轻笑:“落魄到拥有魔法天赋的成员就我一个。我3岁时是如此,我8岁时也是如此。我14岁,也是如此。连续十几年没有一个新的,拥有魔法天赋的男孩降生,家族能采用的策略,不就只剩下一个了嘛?” “让他人入赘。”咖啡替代嘴巴被封住的侦探回答。 “没错,”丁妮生笑着弹了一下响指:“你能想象吗?我14岁第一次结婚,15岁就有了第一个孩子。我记得是个男孩,很遗憾,过程很快乐,结果却不太好。他虽然是个男孩,却依然没有丝毫的魔法亲和力。” “但如今的卓尔凡家是鼎盛的魔法家族,”咖啡捧哏:“有资质的直系继承人的数量更是冠绝世界才对。” 但侦探却是摸着自己被肉芽封住的嘴,有些不理解“我记得”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对,但当时我能做的只有与我的丈夫继续尝试而已,”丁妮生回答咖啡的话,微笑:“每年,我都有新的孩子降生。代价就是身体一年比一年的差。所以,我必须在身体的负担尚不明显的间隙,拼命的钻研改造自己身体的光暗系魔法,以便每次都能以最好的精力迎接孩子的降生。” “我运气不错,第十二个孩子总算有了魔法天赋,”她似乎在追忆遥远的过往:“所以,我的地位得到了稳固,并且,我看着这第12个孩子,很难说开心,毕竟相同的小生命我已经看过11次了,但,因为他命中注定可以使用魔法,所以他也是那么的……特别。我26岁,我还不想为了这个小生命献出我的所有,我知道了我一切的地位都是来自这样的小生命,我想要更多……” “所以,不知不觉间,我到了这个岁数,”丁妮生杵着自己的腮:“前几年我心血来潮调查了一下,我之前说的前11个孩子已经全部老死了,而第12个之后的孩子情况大抵差不到哪里去。他们的子嗣已经传了三到四代。你们在追查的维塔·卓尔凡,就是前11个孩子的后代了。” 侦探摇了摇头,他根本不知道丁妮生想要说什么。 “我想说,这种感觉很奇妙,说不上来的奇妙,”仿佛能读心,丁妮生继续诉说,眼神甚至有些迷离:“我就像创造了一个个以村庄为单位的世界,我的子嗣们各自扎根,生长。我远远的看着他们,觉得自己也像一个神祇……我或许从未当过‘母亲’,但我确实是这些无数有着‘卓尔凡’这个姓氏的人的创造者。” 侦探眼角一跳,他看着丁妮生身后的窗外,那些形状糟糕的建筑,忽然发觉她意有所指:那些建筑直入云端,仿佛想要沟通天上与地下的世界。 “所以,按我一个老朋友所说,母神大人也是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祂看着我们人类,也会有我看着这些卓尔凡的族人一样的感受吗?”丁妮生眼睛往上,好像想洞穿天空的浓雾:“我托陛下上去替我问问,可惜他失踪了,而唯一可能知道这个答案的小维塔,却被我那老朋友抓了。那些可能拥有答案的载体,也被送到了袭德那里。” 丁妮生眯着眼睛,看向侦探:“袭德是个把母神当亲妈的人,他跟我提出交换维塔以及那些载体的分析结果的价码是把现在的雾散掉,让帝都的人直视太阳。但根据我们的观测,对于帝都与万恩浦洛两个地方的人来说,直视太阳,恐怕和直视母神本体没有任何区别。袭德想让所有人都看看他‘妈妈’的样子,而你明白,这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吗?” 侦探蒙了,什么?太阳对现在帝都的人来说是母神本体?没有这层雾,帝都人随时可能直视那最伟大神祇的本体? “我们需要的是合作,骑士团的代表。袭德对全城人,对我的子嗣们,对你们来说来说,都是现在最大的敌人。”卓尔凡的女家主起身,腰肢纤细而依旧苗条。 第二百九十四章 威胁 丁妮生的话音落下,靠回椅背,似乎为了给了侦探一点思考的思考的时间,开始哼唱一首似乎非常古老而又如梦似幻的歌。咖啡为他推来了一把座椅,侍立一旁,完全不为丁妮生的话语有丝毫的动摇。 侦探的脑内仍然相当混乱,而那轻轻的哼唱飘到了他的耳中。这首古老的歌谣每个帝国人都耳熟能详,以至于侦探都忍不住分出一股思绪,跟着她缓缓哼唱: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母神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摇篮摇你; 快快安睡; 夜已安静,被里多温暖。 歌声戛然而止,丁妮生仿佛在浅睡中惊醒般,打了一下响指。又是一阵酥麻瘙痒,侦探发觉封住自己嘴巴的肉芽已经消失不见了。 刚刚的歌谣确实如同美丽的梦境,侦探头一次想感叹现实世界是多么的让人厌烦,哼歌的丁妮生是为了与骑士团的联合才亲自现身来见自己的。侦探知道他在不知不觉间被迫成为了一名使者,视情况甚至可以说他成为了被扣押在卓尔凡家的人质。 如果谈判破裂,三大组织选择不相信丁妮生提供的情报,那就表明自己这个作为几大阵营间传话桥梁的人将不再会受到任何一方的信任,别说前途,就连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个未知数。 丁妮生,真是个阴险的家伙,可把我坑惨了。侦探有些牙痒痒,但他还有一个可以置身事外,全身而退的方法:就是当没听见刚刚丁妮生说的事,马上起立,转身就走,把天空和母神的事烂在肚子里,等待丁妮生找到下一个适合适合成为“桥梁”的人。 不过,侦探不愿意。他身为骑士团的成员,可不会抛下职责临阵脱逃。所以,为了自己的小命,以及他的职业道德,接下来的问题必须好好斟酌。 “第一个问题,”侦探凝神,接过咖啡递来的茶杯,眯眼:“敌人就是袭德?那个机械学院的教授?对付他需要我们的联合?” 丁妮生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该怎么说呢?陛下在的时候,袭德确实只是个教授。但现在,袭德的研究无人制衡,而他又是建国以来唯一一个获得‘机械大师’称号的人。” “……所以?” “所以,你似乎忘了一件事,”丁妮生叹气,像在面对一个不开窍的学生般:“帝都可就是一座机械,黄铜与蒸汽的都市呢。” 心底默默的沉下,侦探觉得骑士团严重错估袭德这个人的力量或许有帝皇做的手脚在里面,他的眉头渐渐皱起,却又摇了摇头:“还是不对,就算袭德获得了操控这机械城市的权限,又和天上的太阳又什么关系?和您的卓尔凡家掀起的雾又有什么关系?” “小年轻,我不是说过了?袭德的目标是让所有人都去看看被他视作妈妈的母神姿态,我卓尔凡家掀起雾也就是为了阻止这个情况的出现,”丁妮生耸肩:“但很遗憾,雾只能生成在一个天时地利都不错的地方,可没办法轻易移动,但你们这些小年轻大概不知道差不多百年前,这座帝都的伊始,可是被设计的会跑的。” “您……您说什么?”侦探身体不自觉的往前探:“城市会跑?” “对呀,而且方式还不止一种,”丁妮生先伸出四个指头叩在桌上:“帝都一是可以伸出好几条几百米长的腿,慢慢爬行。” 又做出了一个将东西投掷而出的动作:“还能以每层间的纽扣为弹射装置,像豌豆播种一样把每层分别弹出,还可以……” “等……请等一下!”侦探愈发了解袭德有多么的危险:“把帝都的每层像飞盘一样扔出去?速度有多快?会造成多大的损失?” “喔,这个方案是最极端的情况下保留城市的火种的,”丁妮生陷入回忆:“在设计之初,帝都的每层还没有这么复杂,人口也没这么多,也有减速的装置。但现在,帝都变了,减速装置的保养也不尽如人意……恐怕震动和坍塌就能干掉十之五六的人口和设施吧。” “当然,这些移动方法只要随便启动一种,我这只能停在原地的雾就失效了。所以,比起城市因为移动而造成的损失,不如多想想直视母神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呢。” “……嘿。“侦探感觉身体有些脱力,百般念头汇聚在一起,又无处可去。这些信息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一个侦探所能理解,处理的范畴。他甚至不关心真假,只要联系上自己的上级,有关情报的分析自然有更专业的人去头疼。 他张了张嘴,竟然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丁妮生似乎也觉得问答环节似乎告一段落,在自己的桌子下摩挲了一阵,居然提上来了一个电话,对着侦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侦探吸气,他起身,得组织如何向上级汇报的语言,直至走到桌前,看着丁妮生原本风华绝代的脸,不知为何冒出了一个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愚蠢的问题:“我记得袭德参与了许多关于帝都的扩建的事宜,而他身为机械大师,不会对帝都这些精密的机械与齿轮因为他对城市的移动而损坏,感到一些可惜和不舍吗?” 话一问出来侦探就有些后悔了,可没想到丁妮生居然认真的思考了片刻:“……真是个奇怪的问题。呵,我虽然子嗣众多,但却从未真正意义上的当过一个母亲。” “不过我想,”她靠在椅背上,微笑:“一个过于眷恋母亲的孩子恐怕只会珍惜母亲给他的,而对于他自己所创造的东西,似乎反而不会有多么的珍视呢。” …… 精灵蒂塔对维塔的袭击有些猝不及防,她知道眼前的男人随时随地会和自己相互背刺,但应该不是现在这样自己还有用,还备着许多杀手锏,而维塔自己的状态也极为糟糕的情况下如此莽撞的来突袭。 但下一刻,蒂塔看清了捅向她肚子的是什么东西,那红色脐带上眼球仍在“咕噜噜”旋转,盯着她的脸颊,不知道蕴含着何种诡异的情绪。 鲜血魔法瞬间凝聚,在如此近的距离结出鲜血锋刃把维塔的头割下似乎也并非难事。何况蒂塔还藏着最后一把未曾使用过的鲜血武器。 她开始后仰身体,铜丝张开嘴巴,舌头挑动。一根拴在洁白臼齿上的丝线被牵动,连着她喉管中的一样物件…… 但毕竟是被突袭,她的动作比维塔要慢了一瞬,脐带真的触碰到了蒂塔肚脐的位置。 然后,她与维塔的脑中便一齐受到了某种冲击,两人的身体同时软倒,跌下。 只有艾比猛然间睁开了眼。她看了看地上的蒂塔,似乎在摸清连精灵自己也忘记了的与袭德曾经相处的日常的同时,又接收了许多许多糟糕至极的知识。 她是不完整的伟大存在,听力比正常人类要好一些。发条屋的齿轮滴答旋转,声音却不比倒在地上的维塔有些不规则的呼吸声要大多少。 ……咦?自己为什么要去听维塔的呼吸? 艾比抿嘴,眼睛瞥向倒在地上的男人,小小的眉头皱起,在分析自己会变成这样的原因。 …… …… 维塔还倒在地上,要多久才醒的过来啊! …… …… 糟糕的知识仍在不断浮现,艾比忽然低头,用自己的两只手掌蒙住了自己的脸。可指头并没有并拢,深井般的眼睛依旧通过岔开的指缝看着维塔,瞳孔中似乎有深渊在旋转。 “咦,啊呀。”艾比咬着自己的牙齿。 第二百九十五章 坦诚 维塔是个失控者,而根据他阅读的文件以及抽出时间来阅读的典籍文件,眷顾者一旦彻底失控就意味着其本人的死亡,这让维塔感觉稍微有点违和。 毕竟,典籍中的定义是“本人”的死亡,肉体会留下成为一具行尸走肉般的怪物。而以维塔现在身体上出现的异变,以及给他处理混乱思维的艾比的嫌弃程度来看,自己无疑是已经属于彻底失控的那种了。 也因此,维塔得以体验了一回“本人死亡”究竟是什么感觉。 在此之前,他将艾比用来代替脚的脐带捅到蒂塔身上,一瞬间进入了艾比的梦中,看见了这名一直苦苦维持着自己性命的小姑娘,嘱咐她记得翻一翻蒂塔的记忆,然后就…… 就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是一种彻底的虚无,一种连自己都无法意识到的不复存在,是自己一切记忆与意识的终点。如果不是恍如隔世的下一瞬间维塔猛然回过神来,他都不会意识到刚刚自己已经因为艾比停止处理他的思绪而“死”掉了一瞬间。 瞳孔忽然收缩,感受着自己脸颊贴着温润的地面,心脏在一瞬间加速抽动,让维塔胸腔中被一种惊惶挤满的同时,又将他浑身因为刚刚经历死亡而似乎变得有些冰冷的血液压进自己的四肢。 冷冷的血液冲进肌肉,让维塔猛地双手用力,撑起自己的身体。抬头,却差点迎面撞上了个虽然同样迷茫,却如同宝石般美丽的眼睛。 蒂塔的眼睛。 精灵的呼吸几乎铺在他脸上,维塔咬牙,心神千回百转,他一边在想精灵此时是敌是友,一边在捉摸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应该如何才能最快的放倒她看似柔弱无骨的身影。 精灵和维塔想到一边去了,她的大脑仍旧混乱,却下意识的微启朱唇,继续做她倒下前没有做完的事:挑动自己的舌尖来拉出藏在自己喉中的鲜血武器。 但他们俩都没有成功。维塔只是思考到一半,忽然感觉太阳穴处开始“突突突”的跳,阵阵剧痛无可抵挡的袭来。而精灵也是一愣,她灵巧的舌尖没有挑到本该绑在臼齿上连接着喉中鲜血武器的细绳。 难道是不小心掉到肚子里去啦?精灵这么想,却在下一瞬和维塔一起听见了一道冷冷的声音: “二位,麻烦消停一下。”是艾比,代替她双腿的九条脐带盘成一团,让她席地而坐。她有红色伤痕的脸上,视线似乎刚刚从一本厚厚的书中抬起。 面无表情的艾比现实拿起了身前一个红色的十字架形状的物件,冲着蒂塔挥了挥,让精灵脸色发白的摸了摸她自己的喉咙。这件鲜血武器是她最隐秘的杀手锏之一,艾比轻描淡写的展示已经说明这是再明确不过的示威。 “至于你,维塔先生。”艾比又看向维塔,让维塔有些摸不着头脑。 是错觉吗?艾比看向自己时明显的皱了一下她小小的眉头,嘴唇略微有些有些下弯,面无表情之下竟然藏着似乎像闷烧火山般的情绪。 ……她是在生气?是自己把艾比压榨的太狠了的原因? “维塔先生,”与火山般的情绪完全相反的冰冷声音从艾比嘴里飘出:“开动你聪明的脑袋前,麻烦稍微替我着想一下。” 维塔点头。确实,他们俩现在的状态都很糟糕,答应找来辅助她思考的便携式差分机也迟迟没有兑现,适时减轻她的负担也是应该的。 所以她到底为什么在生气? 而维塔还在疑惑时,蒂塔已经通过这只言片语理清了现在的状况:刚刚捅到她肚皮上的脐带已经将自己的记忆以及杀手锏给完全暴露了出去,自己偷袭成功的概率也微乎其微。但相对的,艾比其实已经不堪处理维塔思绪的重负,他们在短时间内同样没有再同自己动手的能力。 心里有了底,蒂塔微微呼了一口气。她的脸皮虽然晶莹剔透,但其实比城墙还要厚。所以,精灵倏的爬起,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又向半跪在地上的维塔伸出了手:“所以,我亲爱的搭档。刚刚你让艾比小姐读我的心做什么?明明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能直接告诉你呢。” 维塔看着这只伸到自己面前的如玉的柔荑,感觉心里就像有一个黑洞,把对这只手所有的感想给完全吞噬殆尽。照理来说不应该这样的,自己曾一根根的将这只手上所有的指头折断,在当时还在感叹毁灭这种美丽是多么开心的一件事…… 维塔没注意到,一直在处理他思绪的艾比眼神一下子变得微妙而深邃。她同样看了一眼这只洁白的手,脑子里满是回荡着那些关于这只手的糟糕至极的回忆。 于是她烦躁的将蒂塔伸过来的手挥开,声音不自觉的抬高了一点点:“蒂塔女士,可疑的地方有隔壁窗台上的花瓶,客厅的地毯,书房柜子上左数第三排倒数第二本书。请你过去看一下。” 蒂塔一愣,忽然失笑:“这些就是机械的机关无法覆盖到的地方吗?还是你的推论?我觉得让我一个单独去可是有点危险。” “你是袭德他妈,能有多危险?”艾比摇晃起她手上的,从蒂塔喉咙里摸出来的红色十字架,继续示威:“麻烦快一点,我们赶时间。” 蒂塔的笑容忽然僵住,她看看那血色的十字架,又瞥了一眼尚且半跪在地上,手却已经摸向枪套的维塔。心里虽然不相信艾比会将真正的地点说出来,让自己一个人去找,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形式比人强,而且艾比说出来的地点都不在这个房间,可能是艾比想单独和维塔说几句话? 想到这里,蒂塔耸肩,转身,直接推开房门,出去,却回头用门板半遮住自己的脸,微笑:“这是我曾经的卧室,就先留给你们,我就去看看艾比小姐说的地方咯?” 说完,也不管屋内的两人有什么反应,便径直的离开了。 而维塔也转过头,他确实感觉到艾比有事找他。通过凝视,无声的询问。却只听见艾比冷声,微仰起她的小脸:“别看我!” “从刚刚开始你的心情似乎就不太好,”维塔依然有些莫名其妙:“而且你在看什么书?帝国法律?我认为我们现在不用去遵守它也没什么关……” “不行!”艾比嘭的一声把婚姻法那一页关上,似乎有些气急败坏:“必须得遵守!” “那好吧,”维塔耸肩:“但你从艾比的记忆里出来的时候就一直闷闷不乐,是我们的处境有什么问题吗?” “也不是这个问题!” 维塔歪头,他看见艾比原本盘在地上的脐带已经悄然抬起,就像凶猛的毒蛇发起进攻的前兆。现在的艾比或许很难交流,选择用眼神继续询问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而艾比已经完全爬起,九条脐带接触地面的部分不安的蠕动,让满脸冷峻的她左右摇晃,显示着她内心的慌张与动摇。 维塔还在等。 终于,仿佛打定了主意,她直直站定。脐带上的所有眼珠子“唰”的一齐看向维塔,而艾比自己却悄然别过视线。 然后,艾比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有奇妙深渊旋转的眼睛却还是透过指缝看着维塔,冰冷的声音已经遍布裂痕:“简,简而言之……” “我对你发情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诉说 维塔眯着眼睛,沉默的和艾比对视。眼前的小姑娘刚才的声音仍然清冽。所以,若不是相处了许久,维塔也险些无法听出其中包含的,对于艾比来说已经算是相当火热的情绪。 也因此,维塔在潜意识中已经判明艾比是认真的。但仍然处于不可置信的状态中的理智却促使维塔发出了有些短促,甚至显得有些傻乎乎的疑问:“啊?” 下一秒,艾比看维塔的目光变得有些危险:“是要我再说一次吗?” “不,不用了。”维塔终于完成了潜意识与理智的统一,揉揉自己的眉心,往后退几步,再次深切的感受到了艾比话语的冲击力。 发情?这是什么意思?是一种类似于表达爱慕的话语?可为什么这措辞如此的……硬核?并且艾比才几岁?还这么小,应该怎么回答?无论此世还是前世,自己都没有带孩子的经验才对…… 可他的动作似乎再度激起了艾比的不满,她抿着嘴,脐带又让自己的身高往上窜了一截:“维塔先生,虽然我长得不算好看脸上还有伤,可也用不着这么抗拒。” “不,不是这个问题,”思考无果,维塔决定将问题甩回去,开诚布公,用问题来对付问题:“我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罢了。” “回答?”没想到这次是艾比的疑惑:“我只是在阐述事实而已,不需要你做出什么回答。对你产生这种情难自禁的情绪,说到底也只是因为外部的诱因而引发,又因为最近一直在和你用脐带连接着,这些因素加起来才让我,让我……你知道家猫吧?我们之前也养过一只,这种宠物就是会因为主人对它尾巴根部的刺激就会不可抑制的发情,我的情况也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越说,从蒂塔那得来的糟糕会议就愈发在艾比脑中回荡,就连艾比自己都没注意在这个问题上她变得非常喋喋不休,完全不像平日里的自己。 “嗯……”维塔卡了壳。或许状态万全的自己能找出完美的回答方法?但现在处理他思维的艾比似乎陷入了微妙的混乱,让维塔自己也没办法冷静下来。只是,艾比话语中的一点让维塔有些在意:她说发情,还在以宠物猫自比,果然还是没把她自己当成一个人类吧? 必定会由艾比处理的思绪刚刚落下,艾比沉默片刻,瞪了维塔一眼,说出了自己的结论:“所以,我目前对你……对你发情的状态只是暂时的状态。“ 维塔点头,他还是感觉有些怪怪的,不过有机会结束这他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的话题,真是太好了。 可没想到艾比摇摇头,呼出了似乎有些灼热的气息:“但我这个发……发情的状态恐怕会影响我的状态……我感觉浑身都痒痒的,这样很不好,得想办法缓解……” 脐带似乎牵动着艾比的大腿在互相轻轻的摩擦,她烦躁的摇摇头,弯腰,捡起那本厚厚的帝国法典甩在维塔身上:“但我研究过了,结婚的年龄最少也是16岁,但我来到这个世界满打满算也才9年,就算加上呆在培养皿里的5年,也才14年而已。但维塔先生你能不能活的过这3个月都是个问题。” “不过,”艾比脸颊虽然爬上红晕,口中吐出的话语却像是冰冷的嘲讽:“如果某位我的发情对象先生,不帮我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话,恐怕他能不能活过这几天都难说呢。毕竟我刚刚发现这种难受的感觉在愈演愈烈,也不知道尽头在什么地方。” 维塔放弃了思考。这种情景他该怎么接话?这也是头一次维塔觉得两段人生加起来已经近五十岁的他太年轻,见过的世面过于稀少。 “啧。”艾比咂舌,大腿上的缠着的脐带蠕动,一点点靠近他:“所以,你的回答呢?” 你刚刚还说不需要什么回答的,维塔心中默想,搜肠刮肚。 却在下一刻,他的眼神猛然一利,大踏步的往卧室门口走去。然后,直直的拉开了那扇镶着玻璃的房门! 蒂塔早就站在那里似乎许久,背着双手,眉眼含笑:“呀,抱歉打扰你们了。我只是想说,有个地方我一个人搬不动,得有人帮忙才行。” “……这就来。”维塔点头,他们还在发条屋,得记得正事才行。 说完,他拉了拉艾比与自己连接着的脐带,示意小女孩跟上。 艾比皱眉,身体跟上,却在路过刚刚砸向维塔的帝国法典时,轻轻的用脐带尖踹了它一下。 望着维塔逃跑似的背影,她漆黑而旋转着不妙深渊的眼睛意味深长。 真是个没用的男人,居然选择逃跑?奥罗拉老师私下里嘲笑过许多次维塔和玛丽莲小姐的关系,当时还不理解。可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艾比情不自禁的想跟随着记忆中的奥罗拉老师,一同放肆而又大声的嘲笑。 但,这种想笑的感觉只维持了片刻,就被看着维塔背影而带来的糟糕心情毁灭殆尽。该死,她舔舔嘴唇,身体难受的像正在被炙烤的又不是维塔,是自己!可维塔却选择了逃避,说他是个没用的男人还是太轻了! 他们走到了客厅,那里确实有个箱子形状的东西遮挡着自己之前给蒂塔指出的地方。她也害怕被暗算,维塔回头询问自己是否可以打开,艾比做出了肯定的答复。 而那婊子精灵在往维塔身上贴!妈的离他远点! 不知不觉间,艾比的脸已经冷若寒霜。但身体中那即将喷发的火山却依旧在折磨她,强迫着她去思考。 维塔一直在强调做个人类,而自己年纪太小,他肯定不会主动做出一些违背身为人基本道德准则的事的。用强的也不行,自己打不过他。通过脐带微操维塔的思想?也不行。自己现在没有余力弄出这么精细的操作,把他的脑子直接烧掉的可能性还要大一些。 那么,幻术系魔法?别忘了他对这种魔法免疫。艾比的眼神愈发危险,那么,下药? 维塔感觉自己背后一阵阵的恶寒。而艾比居然小小的咧开了自己的嘴。 她看看维塔的背,又厌恶的看了看蒂塔那纤细的身姿。见鬼,自己真的想出了好多好多方法呢…… 第二百九十七章 杀意 满肚子都是坏水的艾比意味深长的看着维塔的背影。而她相当讨厌这里另外的一名女性:蒂塔。因此,艾比内心中渐渐浮现出的是另一张虽然没有精灵艳丽,但哪怕以最严苛的人的目光来看,仍是一个十足美人的清丽的脸: 玛丽莲,如果玛丽莲小姐在这里就好了。 想象着玛丽莲和维塔重逢时的样子,艾比不禁舔了舔嘴唇,脐带将两只断掉的大腿的距离又拉进了一点点。 …… “阿嚏!”高空的强风吹散了玛丽莲已经长长的,几乎快要垂到肩膀的银色短发。此时,她揉揉自己被强风吹红的鼻子,眼睛微眯,仍是努力的向前遥望。 高速破开空气的飞艇甲板上,风确实很大。缆绳摩擦的声音几乎要盖过其他任何声响。这个飞艇并不是用引擎驱动扇叶之类有关空气动力的原理起飞的,它实质上是个规模庞大的缆车,挂在从帝都牵向某个小镇的高强度缆线上高速飞驰。 也由此,这种交通工具使用一次的成本极为昂贵。普通的缆绳根本无从拥有满足条件的强度,非邪神的眷顾着无法生产这么一条绳子。 并且很遗憾,每个人能得到的眷顾都是随机的,而帝都已经有将近百年的历史,能生产这种缆绳的眷顾着早已因为衰老而离世。 就算找到了能为缆绳补强的眷顾着,修复后的强度也没有原装的厉害。所以,这种飞天的缆车用一次,耐久度就少一分。若非是官方情况紧急,或者私人以一笔绝对丰厚的价钱买下一次的航程,否则这种天空的缆车根本不会轻易启动。 或许这也是年轻时的帝皇相信人定胜天,从来没有将神灵赋予的眷顾当作什么珍贵东西的原因吧。 但在沃芙面前,一次航程所需的身份钱财等等,根本不是问题。此时沃芙正昂首挺胸,站在玛丽莲身边。她胸前那枚金灿灿的,本属于道格拉斯·艾格曼的徽章分外耀眼。 她,玛丽莲以及奥罗拉能登上这缆车就是沾了这枚徽章的光,本来只能经由血脉激活的徽章被沃芙一顿捣鼓,居然可以像戴在道格拉斯身上那样散发出悠悠的蓝光。 艾格曼家是大贵族,也是特权阶层中的特权阶层。贵族和帝国官僚中的争端还没有往外波及太多。所以,缆车车站的管理员看到这枚徽章后,自然不敢怠慢。而沃芙得理不饶人,边大声嚷嚷着“让开让开”,边挤开了车站中的所有工作人员,直挺挺的上了这巨型的缆车。 当然,这其实是沃芙在逃跑。她对徽章做的小把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失效,而巨型缆车是她们赶向帝都最快的方法了。 好在此时行程已经过了接近三分之一,缆车的工作人员即使发现猫腻也没办法让她们回头了。所以,沃芙此时才稍稍放松,对自己身边刚刚打了个喷嚏的玛丽莲挤眉弄眼:“呀,小玛丽感冒了?” “没有,只是感觉有人在念叨我的名字。”迎着铺面的强风,玛丽莲摇头,目光一直在死死的往前看。终于,她看见天空的尽头模模糊糊的出现了一个被云雾笼罩的漆黑巨影。 远远望去,巨影像根扎在大地之上的钉子,其下就是万丈深渊。巨影似乎拥有生命,每个部分都在缓缓旋转。而那巨物的上层,云雾显得尤为浓郁,似乎是这个城市刚刚完成了苍白王冠的加冕。 “那就是帝都吗?”玛丽莲抿嘴,身体往护栏之外稍稍的前倾,似乎想要直接在自己背上控制酸液,分化出翅膀,往那边直直飞行。 那边有令她魂牵梦绕的人。 “哎哎,靠进来点,注意安全,”沃芙赶紧拉住玛丽莲的衣摆,制止她不切实际的想法:“虽然我相信你和小维塔重逢的场面一定会很感人,会让我哭鼻子,但那可可爱爱的帝都现在离我们至少还有三四百公里远呢。你自己飞过去可比缆车慢多啦!” 玛丽莲呼气,猛然张开十指。铜制的栏杆已经被她捏的弯弯曲曲,金属的细屑在她指间倏倏落下:“对,没错,你说的对。” 气氛沉寂,沃芙偷偷看了看玛丽莲抿紧嘴唇,又似乎被风吹的发白的脸。又回头,望见靠在缆车车厢中,怎么也不肯进到玛丽莲身边四五米范围的修女奥罗拉,内心感叹,把自己的头枕在栏杆上,手臂迎着狂风,轻轻挥动:“说起来,你和小维塔重逢后,有些什么打算?” 玛丽莲眼角一颤,接着眯着眼睛看向沃芙,看着她又做了个把什么东西扭成一团的手势:“总不会真的把他给杀掉吧?” 沃芙有些调侃,有些轻飘飘的语调在玛丽莲耳朵里就像是针扎,每个音符都在狠狠刺着她的耳膜。但这也是玛丽莲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玛丽莲还在思索自己应该如何回答,但嘴里却不知为何吐出了极为冰冷的话语:“这是我和他的约定,是我的责任,也是让他……让失控的维塔解脱的唯一方法……” 然后,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玛丽莲忽然摇了摇头,眼睛眯起,再次看向远处的帝都:“除非您有帮维塔恢复的方法,否则,这件事恐怕和您没有一点关系呢,沃芙女士。” 感觉自己是在和一只随时随地都会炸毛的猫咪交流,现在恐怕只有维塔能捋顺她的心情吧。沃芙悻悻将视线从玛丽莲身上收回,却忽然皱了皱鼻子:“哎,有没有感觉风变小了?” “……确实。”稍微收拾了下心情,玛丽莲作出了肯定的答复。这规模浩大的缆绳是从0海拔的一个小镇一路向上,连接到帝都的高层的。按理来说她们感受到的风会越来越大,到后来甚至只能呆在缆车的车厢中才能完成这趟旅途的,不会像这样风越来越小。 疑惑渐渐升起,而既是为了躲避外面的狂风,也是为了远离玛丽莲这个疯女人的奥罗拉此时从缆车车厢中走出:“沃芙,有你的电话。” 缆绳自然有充当电话线的作用,沃芙有些疑惑的接过听筒:“喂喂喂?是我,沃芙·艾格曼。啊?什么什么?啊……抱歉!听不清!信号太差了,歪?” 然后,沃芙猛然挂断电话,撸起袖子就往缆绳和车体相连接的部分爬去:“帝都那边忽然说什么要封城,好像说三大组织,贵族和官僚一起有什么大行动!再不快点,我们这种没进城的缆车就要堵在门外了!” 玛丽莲心里一紧:“什么样的行动?会不会是围猎维塔的?” “应该不是吧,哎,这不是让维塔解脱的一次机会吗?” “你闭嘴,维塔是·要死在我手上的……他必须死在我手上,谁都不准跟我抢!” 第二百九十八章 熟人 “多谢你,小艾比,我全部记起来了。这是我购置的,这个也是。噢,这个,据说是前一个纪元流传下来的地毯,当初我在拍卖行可是割了好大一块肉才买下来的,怎么会被我忘了呢?” 蒂塔叉腰,环顾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房间。她那些早已遗忘了干净的记忆已经被艾比重组,翻出。包括她收养袭德时经历的那段疯狂而又快乐的日子,都切切实实的回到了她的脑海。 虽然和她其他的日子都差不多疯狂就是了,现在,他们可以分辨出那些是由蒂塔亲自布置的,哪些是出自袭德自己的手笔。 维塔背对着艾比,抱着手冷眼看着精灵在房间中逛了一整圈,看着蒂塔总算停步,站在原地缓缓转圈,一个又一个指认自己当初的布置。 直到确信蒂塔再也表演不出什么新花样,同时维塔那被艾比硬核的告白震撼的无比摇曳的心神重归平静后,他才冷笑:“所以,你也该得出结论了吧?蒂塔女士。” 精灵瞥了维塔一眼,竟然像是风情万种的嗔怪,或许这种有意无意的挑逗早已刻进了蒂塔的本能:“当然,刨开小艾比之前说的,我们旁边这衣柜上的日程表,书柜底层的所有书,以及我刚刚说的地毯上垫桌子的小木块,都是由袭德自己布置的。” 维塔侧目看向艾比,询问她的意见,小姑娘点头,证明蒂塔没有撒谎。 那么,是时候来验证关于袭德发条屋弱点的猜想了:既然精巧的机械机关需要占据相当的体积,那么这个屋子中便势必不可能每个家具背后都有被改造、强化过的机关。而偏执的袭德将这里完全还原成他年少时和蒂塔的居所,那么这些没被改造过的地方有一定概率就是没有被蒂塔经受过的那些家具。 维塔和丁妮生的理论是一样的:有明显恋母情节的人对自己无论有多么巧夺天工的作品都会毫不在乎,却会对“母亲”哪怕随手而为的布置视作完完全全的珍宝。 也因此,这个发条屋中属于袭德的气味实在是有些稀薄。通篇数下来也就有几个瓶瓶罐罐,甚至他为了努力学习改变命运购置的参考书以及笔记,都全部卑微的堆在了书柜的最下层。 这些地方大概率就是发条屋的薄弱点,而结合他们3个的体型,或许书柜的最下层就是那最合适的突破口了。 选定目标,维塔向精灵指了指那个地方:“就麻烦你来开路了,蒂塔女士。” 蒂塔一直维持的似笑非笑的神情骤然崩塌,近似于咬牙切齿,却似乎在心神百转之后,又强行挤出一丝微笑:“该怎么开路?用我己的手指头?你应该很清楚它们全都是血肉之躯才对。” 维塔拿出一个小相框,捏碎一角。细如涓流的黑暗从裂缝中缓缓流出,维塔将它递给精灵,自己又向后退了几步:“用这个,小心一些,应该很简单的。” 感觉心中有火山在闷烧,蒂塔吸气,眼睛死死的看了看被艾比拴在手腕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着,似乎还残存着自己喉中温度的鲜血武器。但她再也没办法挤出哪怕一丝虚假的微笑,只能恨恨的转身,把玩起维塔递给她的相框小门。 小门中流出的黑暗宛如不受重力束缚的漆黑鲜血,竟然有点点滴滴在往上空漂浮。蒂塔对这看似有些“漫不经心”的黑暗的威力已经十分熟悉,而她除了躲避这些黑色的小点外,还需要时刻密切的注意相框本身的状态。 毕竟黑暗是经由它载体的碎裂而涌出的,维塔将相框递给自己之前只是随手一捏,其裂缝随时随地都有扩大的风险。 终于,黑暗接触到了书柜的最底。她舔着自己的嘴唇,慢慢平移相框小门。但脑海中的杂念仍然在不断滋生。说到底,有关发条屋弱点的全都是维塔的猜想,谁知道把这书柜破坏后会看见什么样的景象?是出口?还是几十个对准自己的枪口?而袭德会放任他们在这里搞破坏吗?蒂塔才不信他身为机械大师,没有监控这房间中情况的能力。 蒂塔仍然在缓缓,更缓缓的移动小门。自己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太糟糕了,最后的鲜血武器已经被夺走,维塔又是个似乎油盐不进,还免疫两系魔法的怪人。现在自己能利用的唯一一个地方或许就是维塔的失控了。 显而易见,维塔能保持理智很明显是有艾比的帮助。但之前他们之间都是有脐带相连接的,但现在看不见了,是通过什么方法隐藏起来了吗? 有办法能重新找到他们间脐带的具体位置吗? 而此时,她的思绪忽然中断。维塔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拍了一下蒂塔的肩膀。 手上的相框险些落下,蒂塔差点惊呼出来,而维塔只是轻轻敲了敲书柜:“太慢了,你在想些什么花招?” “诶?怎么会?我这就好。” 展出一个勉强的不能再勉强的微笑,蒂塔稍稍加快了平移相框小门的速度。 终于,她将小门平移,完成了绕书柜最下层一周。蒂塔才小心翼翼的将相框放下,又更加小心翼翼的试探:“要把这次撬开了,不来搭把手……” “你一个人来。”维塔毫不犹豫的拒绝。 精灵叹气,一种早知如此的感觉油然而生。她将手指伸进刚刚用相框燎出的缝隙中,然后用力,想将这里掰开。 却在这时,蒂塔的脸色微不可察的变了变。 然后,她用上了两只手去掀这块伪装成书柜的铁皮。 铁皮被撕裂的“沙沙”声有些令人牙酸,维塔已经拔出了枪,一手又准备好了相框小门。他同样不确定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让蒂塔去趟可能存在的陷阱也是唯一的选择。 铁皮被精灵掀到一半,蒂塔忽然僵住,一动不动。 有陷阱?维塔往后撤步,把艾比护在身后。 而背对着维塔的精灵居然露出了一个诡计得逞,却有些狰狞的笑容。铁皮又被她掀开了一点,然后,蒂塔近乎柔弱无骨的钻了进去! 维塔一愣,刹那间,他就明白了里面大概率没什么陷阱,而精灵则是抢先一步发现了这一点,摆脱了自己的威胁和监视! 更糟的是维塔不知道恨自己入骨的精灵有没有在那一边埋伏自己,会不会袭德的陷阱只是不对蒂塔这位他曾经的“妈妈”发动? 唉,这种疑神疑鬼对现在毫无帮助。维塔有些歉意的看向艾比,果然自己还是需要她的帮助。 艾比与自己之间有脐带相连,她一瞬间知道了维塔的打算,毫不遮掩的嫌恶跃然脸上。又心疼的抱起了自己所有脐带。 维塔还在定定的看着自己。 心中百感交集,维塔朝自己伸出了手。艾比吸气,终于在自己的脐带中挑了一颗圆圆的眼球,扣出,小心翼翼,又格外珍重的交到维塔手上。 维塔点头,同样很感动。 然后转身就把眼球扔进了书柜所连接着的空间里。 多洛之指与眼球连接,眼球在下一个房间的滚动中尽量收集着情报。 蒂塔已经不见踪影,眼球却滚到了令一个他十分熟悉的人的脚下。 诧然中,维塔看清了那人的脸,嘴角流着涎水,被实心黄铜打造的项圈牢牢束缚在座椅上,嘟囔着什么,眼睛早就失去了当初那意气风发的神采。 道格拉斯·艾格曼,那艾格曼家的大贵族,追随帝皇飞上天空的宇航员之一,竟然在这里,像腐尸般一动不动。 第二百九十九章 工作区 与熟人的重逢倒是没有在维塔心中升起什么喜悦的情绪,不如说他对在这属于袭德的地盘看到这样曾经上天的人其实早就有所预料。 毕竟如袭德所说,从空中下来的那些信息的载体几乎都送到了他的机械学院,那再送几个掉下来的人给他研究研究也不是什么接受不了的事。 但维塔没想到道格拉斯这样的人也会被艾格曼家当作什么交易的筹码交给袭德,毕竟这位帝都大学的机械大师是一个在各个势力间左右逢源的同时,为自己捞取各种好处的老掮客。他不会主动的向艾格曼家的人出手。 想来是贵族确实很希望找到帝皇的踪迹才会做出这样的牺牲吧。 维塔扔下的眼珠已经停止滚动,他已经确信蒂塔应该没有在这边设下埋伏。事发仓促,精灵如果真的有所图谋,她的布置也不可能有任何精巧的要素。 把闹着别扭的艾比背回身上,维塔捏着书柜的框架,双臂用力,将自己的身体送进这下一个空间。这里离地面的高度大概有两米,对于现在的维塔是个再简单不过的距离。 ……有时候真的觉得有些恍如隔世,自己直面过邪神的早产儿,挥舞过月光剑,甚至在最近还在天上那片无垠的花田中窥见过那疑似神灵的存在。但另一方面,自己除了眼睛上冒出花朵来以外,身体依然只是个稍微强壮一些的普通人而已,就连这两米的高度也是观察了许久,思考了许多的技巧,才能保证往下跳的时候不会受伤。 不过自己为什么会开始思考这些东西了?是在因为自己所剩无几的生命而有些落寞吗?之前艾比说的,自己有她也最多只能活三四个月的话语,看来并不是如自己想的那样,毫不在乎。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既然死亡的脚步无法抵挡,那不如在它到来的时候坦然接受。这并不意味着自己会自暴自弃,现在死亡不是还没有来的嘛? 摒弃这忽如其来的有关死亡的思考,维塔背着艾比轻巧的落地,又左右环顾一周,才缓缓的走到道格拉斯·艾格曼的面前。 道格拉斯被束缚的情况,要比刚刚在眼球那边看见的更加直观。粗略的数一数,光是项圈他的脖子上都挂着三个,每个都有相当豪迈的重量。配合着遮住他眼睛的黑布,数十根项圈上的橡胶软管连向没有照明的漆黑方向。 稍稍弯腰,维塔用自己的黑曜石义手给道格拉斯擦了擦在他嘴角像条小溪一般的涎水。一方面是在防备这名大概率已经疯了的贵族忽然咬向自己的手指,另外一点小小的私心,就是维塔对这样敢于追随帝皇迈向天空的人抱有一定程度的敬意了。 虽然自己这样的将死之人的敬意近乎一文不值,也就是给他稍微擦下口水的程度而已。 却在自己的义手触碰到道格拉斯的嘴角时,似乎微微的感受到了一点轻微的震动。 他一直在嘟囔着什么。 这时,艾比从维塔身后侧头,恍然大悟:“我说为什么袭德没有把他的头盖骨撬开,用这些橡胶管接到大脑上,而是接了这些奇怪的项圈,原来是袭德在收集他嘟囔的声音来着。维塔,不要听太久,我的负担会加重的。” “直接接到大脑上?听起来就很疼。”维塔咂舌,确实,道格拉斯的项圈上有几个指针,一直在随着他的嘟囔而左右颤动。 “对,直接接到大脑上,”艾比一只手撩起了自己的后脑勺上的头发,另一只手竖起食指和中指,放在刚刚撩起的头发前:“你要看看伤口吗?我用脐带堵住的。啊,说不定你会对美少女的大脑会很感兴趣?我保证它的颜色很漂亮的。” “……不,不用了,谢谢。”维塔差点又被艾比弄得猝不及防,这就是她独特的热情? “哼,真可惜。”艾比把头发放下:“软管没有直接插在这位先生大脑里的原因,说不定是袭德觉得直接读取直面过神灵的人的记忆太过危险,所以才转而来搜集道格拉斯的嘟囔声的。毕竟被过滤了一层,危险性也就少了一层。” “你说分析和收集?”维塔看向这些软管所连向的暗处:“这些软管是连向什么地方的?” “我又没上过学,更没学过机械,怎么知道这个?”艾比撇嘴:“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也是。”维塔点头,看来自己的压榨也对自己产生了反作用,他下意识的已经将艾比当作对现在的情况无所不知了。 又回头看了一眼被束缚在椅子上的道格拉斯,维塔在衣兜里找了找,终于找到了块皱巴巴的手帕。 然后,他又擦了擦道格拉斯的嘴角,便将手帕围在他脖子上,随后转身,不发一言的往软管连接着的暗处走去。 直到艾比捅了捅维塔的咯吱窝:“不给他一个解脱吗?” “刚刚我和你的连接中断的时候体验过一次,这样失控的人是感觉不到痛苦的,所以他已经死了,也已经解脱了。” “那你刚刚为什么要浪费一块手帕?” “只是我的一点悼念而已。”维塔耸肩。 “是吗?可我死掉的那一次,你还觉得我的尸体就只是尸体,除此以外毫无意义来着。“ 艾比说的是以前在赫里福德那次最后的决战,挥舞刀锋的律师菲尼克斯将艾比的侧腹捅了个对穿,而伏波还没有发动眷顾将艾比拉回人世的时候,约瑟夫这名骑士还在拼命保护她的尸体,而维塔那个时候也确实觉得这种行为毫无意义。 维塔从艾比口中似乎听出了一丝丝有些戏谑的酸味,果然,在处理自己思维的时候,所有的秘密以及过往都被艾比所知晓了吧? 其中也大概率包括自己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事情,不过艾比没提,她也一点都不在乎。 明明这个秘密脸玛丽莲都不知道来着,维塔耸肩,回答艾比:“我承认,当时对这方面的理解确实有些稚嫩。对你尸体有些不在意的事十分抱歉。” “没关系,不过你真的想道歉的话,不如多想想我发情的事……” 维塔抿嘴,还是选择暂时逃避。眼睛逐步适应黑暗的环境,他一直摸着橡胶软管前进,似乎听见了前方有齿轮细细索索转动的声音。 然后,维塔摸出一个火柴盒,划亮微弱的火焰。 眼前果然是个庞然巨物,艾比眼睛一亮,差分机!这里果然有,自己所受的压迫应该要到头了吧? 到不了头的,维塔摇头,太大了,又带不走。得再找找有没有便携式的。 只是,火柴照亮的模糊字符让维塔有些在意。他往墙上那行字处走去,默念:“工作区?什么意思?这里是袭德发条屋的工作区?还有其他的地方吗?上面那个屋子也是另外一个区域吗?” 仿佛是呼应着维塔的想法,周围的环境陡然一亮。发条和杠杆在悄然转动。无数幕墙在远离,又有无数幕墙在推进。地面之下有一个个沐着灯光的展示柜升起,这些是袭德一生中大大小小的成就。 第三百章 下落 卓尔凡的庄园中,原本属于丁妮生的宽大办公室内,侦探面前摆放的是整整齐齐的十数部电话。 有女仆侍立在侦探旁边,他每拨出一个电话,干练的女仆就会做好记录,并以最快的速度提炼摘要,在那个电话上贴好便签,以让侦探能够快速理清每部电话之后连接着的势力,以及他自己需要去做些什么。 没有人能独自面对十几部电话背后可能成百上千的人不出差错,侦探也是如此, 每部电话的线路都是由卓尔凡家独立牵起,能够保证袭德绝无窃听或者干扰的可能。毕竟袭德是机械大师,而通信公司在面对百年来不断变得像是扭曲的庞大怪兽般的通讯网络时,寻找专业人士提供意见和指导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而袭德想要在这中间动一点手脚,也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已经是老头子的袭德就是陪伴着帝都这座城市逐渐壮大的一员。城市成长,他也在成长,并在此期间,凭借他自己的才能,将他的气味一点点的渗进了这个城市。 但帝皇在时,这些渗进城市的气味也只是气味而已。袭德早就知道陛下是个可以玩弄时间的男人,“机械大师”这种称号在帝皇这种恐怖的眷顾前简直像小孩子的玩具车一样,最多,最多也只是在陛下的光辉照不到的地方稍微接一些掮客的私活,谋取一点小小利益罢了。 不过,现在帝皇不是没了吗?也正因为如此,各个势力才会急于寻找袭德这个老掮客去与其他势力交易,向袭德暴露了帝都的空虚与不稳定,也让袭德知道了太多他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譬如被雾遮起的太阳的秘密,其实有许多就是从卓尔凡这边泄露出去的。 而这样,袭德渗进城市的气味就不仅仅是气味了。 但现在丁妮生正在改正自己的错误,侦探就是她向其他势力通信的新桥梁。 而侦探也是发觉自己刚刚拨出去的电话数量足够顶以往的数月。女仆小姐们写下的便筏帮了很大的忙,在他拨打另一个电话,又有其他电话进来时,她们还会为自己接起,并按重要程度决定顺序,提醒自己哪个电话打的时间太长,哪些又应该投以更多的重视。 但在这个过程中,侦探并没有被操控的感觉。他只是个使者,一个双方都暂时信任的传话筒而已。 他的第一个电话自然是拨打给自己骑士团的直属长官,而后是三大组织的其他长官,同僚。不时间,会有电话回过来向他确认情况。确认情况的电话回过来的越来越多,电话那头的人的职务也越来越高。几分钟前,这种确认情况的电话如同浪潮般往侦探拍来,电话那头的每一个人的身份都让他感到心惊肉跳。 但渐渐的,拨打给侦探的电话的浪潮开始悄然退却。原本安排给他的女仆们越来越多的开始退到一旁。终于,听筒那边挂断的水滴声响起,侦探一愣,接过最后一名女仆拿过来的水,咕嘟咕嘟的喝了几口。 然后,他有些发愣。其余的女仆已经远远的退后,围成了一个半圆。最后这名给他递水壶的中年女仆也是退后两步,低头垂目,不发一言。 电话的声浪已经停止,它们安静的摆在那里,好像刚刚的喧闹根本就不曾发生过。侦探指了指其中一部,想要拿起听筒。但手只伸到半空,又马上缩了回来。 没有电话再打过来询问他状况,这说明三大组织至少都对现状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我的活计结束了?”侦探向离自己最近的那名中年女仆询问,目光却投向坐在宽大办公桌后的丁妮生。 女仆只是微笑,又一次鞠躬,然后走到丁妮生的面前。不知何时,这名卓尔凡家的女家主桌前也放了三四部电话。同时放在桌上的还有丁妮生的双腿,此时的这名大贵族全然没有任何形象。 然后,丁妮生像小孩子般开始拍打桌面:“女仆长,我的好孙女!我的烟斗呢!?” “先生,您自己说过的,这事解决之前要一直戒烟。”中年女仆仍是微笑,拿出手帕擦了擦被丁妮生的鞋子弄脏的桌面。 “呵,小心我扣你零花钱,”丁妮生咧嘴,摇摇头:“有我的电话吗?” “有,但大都是三大组织的头头这个级别打来的,官僚那边的电话基本都是各个部门的部长,局长之类……” “不接不接不接不接不接!全是些浪费时间的东西!” “当然,如您所说,重要的电话就是您面前的5部,其他的我们都在帮您周旋和回绝……” 而女仆长话音未落,丁妮生面前的一部电话忽然间叮铃铃的响起。女仆长马上退到一旁,而丁妮生则是等待电话铃响了3声,才将电话接起。 然后,她以绝不符合现在双腿翘在桌上的姿势的端庄话音,脸上仍充满笑意的悠悠开口: “嗨,真是好久不见了呀,我们上次说话是多久以前了?二十年?三十年?嗯,嗯,没错,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真的,我以卓尔凡家的百年声誉担保,亲爱的宰相大人。” …… 维塔那只对外界的情况一无所知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连同背后艾比的那双一起,三只眼睛全部亮晶晶的。 既然袭德是机械大师,而这里又是他一生成就的所在,那么,这些冒出来的展示柜中有一两个便携又强力的差分机不是很合理的吗? 只要连上它,那么艾比的脑力就能得到解放。维塔义手上的多洛之指和阿曼达之指就又能恢复往常。袭德现在一定保持着对维塔的敌意,那么这名老教授的位置就将对维塔暴露无遗;而最近多洛之指又开发出了侵入监控的用法。这里是袭德的发条屋,怎么可能没有监控来着呢? 不过这也是疑点,上面那个“生活区”已经被蒂塔还有自己突破了,过程甚至显得有些过于的轻易。 是袭德没在看监控?他的精力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吗? 维塔耸肩,这种事情在没有证据前再怎么思考也不会有任何结果。现在,只要把精力集中在找差分机上就好了。 差分机,差分机……维塔剩下的那只眼睛一扫,发现地上有个箭头。 这边是生活区。 而再往前走,箭头又往深处延伸,上面有一行小小的字: 娱乐区。 …… 蒂塔在轻轻喘息。 她面前,是有无数囚室的,一整面厚厚的墙。每个囚室中都有一个被囚禁的身影,而她面前,是一张薄薄的铜版纸,却画着一个**又瘦弱的男人。 娱乐区,这不是太棒了吗? 铜版纸被她扔下,随风飘远。这里有风,就说明这里有通向外界的密道。 “赏金千万贝!无上限!血脉喷张的角斗!眷顾者间最血腥的对决!“ “挑战者:雪莱家的前骑士,约瑟夫·费雷曼!” 铜版纸上这样写着,约瑟夫的眼睛仍蒙着厚厚的纱布。 第三百零一章 斗士 丢下那张铜版纸,蒂塔右手摸触摸着墙面,往有细碎的风吹来的方向缓缓前进。或许是由于这个密道的主人是袭德,而他并没有亲自到来的原因,这里暗的昏昏沉沉,以精灵的视力来说也只是睁大眼睛可以勉强视物的程度。 她也不能撕下衣服上的布条来做一个火把,因为越往前走,前方吹过来的原本只是细碎的冷风便越来越大,吹得让蒂塔觉得皮肤下的骨头都在发冷。那想必即使火焰燃起,也会在空中不断的摇曳,跳动,根本无法照明,甚至会阻碍自己的视线吧。 所以,摸着墙壁慢慢前进几乎成了现在唯一选择。只是蒂塔步伐曼妙,明明是在摸着黑逃命,却硬是走出了一种顾盼生姿的感觉。 墙壁一直在往她的指间传递着些微的震动,蒂塔知道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这发条屋之后的机关一直在运动,甚至可能一直在悄然改变着这里的地形,再加上周遭看不清的,模模糊糊的黑暗,也许自己一直在原地兜圈子也说不定。 但兜圈子总比被维塔和艾比两个人盯的死死的要强。 指尖仍在墙面上不断的前行,传来的触感从一开始的金属,到石块与青铜的过渡。蒂塔挑眉,墙壁之下机械的震动开始变得平缓而有序。是自己走对了方向?还是这发条屋又开始有了新的变化? 将手指收回,稍微摩挲几下,蒂塔将这些粉末放在鼻尖上闻了闻。 噫,有种对于精灵这个种族来说甜美异常的味道,早已沁进这石壁的深处。她抬头又环视一圈,终于明白了这个通道之所以昏暗的另外一个微不足道的原因: 血腥的色彩已经深入了这里的四壁,只是由于从不间断的冷风在不停的换气,才让蒂塔没有第一时间闻见。 这里是通道,也是换气口。 竞技场的换气口。 不再犹豫,蒂塔迈出脚步,加快,加快。直至在这猩红的通道中开始奔跑。撕下腰间的衣服,裹在脸上。长裤也被她弯腰撕成礼裙的形状。她曾经的记忆已经被艾比所唤醒,随手撕出的衣服和几十年前的穿着的款式有四五分像。 余下的布条落地,被悄然翻出的刀锋绞碎,拖走。刀锋的机关闭合,地面仍是一片浸着猩红的平整。 而蒂塔又顺着这通道跑了许久,拐过几个弯道,盖在面纱下的长耳朵忽然颤了一颤。 然后,她将喘息生生憋在了胸腔里。不知不觉间已经变得宽大了许多的通道中,竟然隐隐约约响起了车轮的摩擦声。 一台小型的,只有两节车厢的列车顺着地上不断升起,又悄然落下的钢轨缓缓前来。列车前头的灯照在了蒂塔身上,又往前照了很远。蒂塔眯起眼睛,不闪不避。只是微微翘起的嘴角稍微暴露了她内心当中此时此刻的狂喜。 狂喜的目光迎着探照灯而上,看清了车厢里的人影,散发出魅惑的波动。 几秒钟后,原本速度就不快的车厢又渐渐减速,蒂塔闪身,车厢的门在她面前悠然停下。 里面有人探出头来,同样是戴着一层薄薄的面罩,用金质的丝线固定在他的脸上:“美丽的小姐,你是迷路了吗?” 蒂塔只是冲着他微笑。 而那人却不再犹豫,马上打开车厢的门:“来,请进,我们一定是顺路的。” 扑鼻的气味从车厢中涌出,有鲸油的提炼物,有早已灭绝的植物香灰。300多岁的蒂塔对这种气味驾轻就熟,她朝开门的男人点点头,便优雅的弯腰,钻进车厢。 一个,两个,坐在车厢三个角落的人应该是里面这群男男女女的保镖。好在其中没有像维塔一样免疫幻术的怪胎,自己混进来简直是轻巧又方便。蒙着面纱,抽着烟斗的乘客好奇的打量了一下蒂塔,又在幻术的无声影响下,齐齐的收回了探查的视线。 然后接着他们因为列车停止而被中断的话题: “哎,帝都好像出了一点事情,我们跑出来玩,合不合适啊?” “有什么不合适的?又有谁会怪你?家里的老头子不都说可以和袭德老师多亲近亲近吗?再说了,我们又没离开学校,而且上次不是在这碰见了你的叔父他们吗?老头子们玩的只会比我们疯,又拿什么立场怪我们?” “我还是有点不放心,对了,宰相不是你侄甥吗?为什么不去问问?” “可别,他知道我跟你们这群贵族混一起怕不是要打烂我的屁股。说起来这次你下注了吗?赌的谁?” “喔,赌的雪什么莱家那个骑士。” “这你也敢压?我记得这个骑士已经连着上了5场了吧?这你也敢压他?” “他上了5场,也赢了5场。” “体力,耐力,这次的对手,你不考虑这些?” “考虑过了呀,就因为现在这些元素让情况显得很微妙,这才是最刺激的情况。” 哦哦,蒂塔点头,她明白这些年轻的面庞是什么身份了:一群二世祖,无论是官僚亲戚还是贵族的后代。 官僚本身虽然和贵族处于敌对,并且因为制度的原因能压后者一头。但他们的位置并不能明目张胆的世袭,每次传承都会损失掉一部分权力。所以,官僚嘱咐其后代与贵族的后代交好几乎是必然的事。 这种人几乎就是这个国家最为优渥的那一批,他们所关心的“帝都好像出了一点事”是什么? 列车仍在缓缓向前,蒂塔捏着下巴沉思。二世祖们还在像窃窃私语般讨论其他的事情: “说起来这决斗看多了也没什么意思,等天气好些,我们还是去打猎吧。” “嘿,打猎才没意思。30层往上的人就没武器了,大多连反抗都不会。闯进他们家里随便玩玩,就跪地求饶,我们还要赶在警署来之前撤离。” “你那是没叫上艾格曼,还有宰相他叔吧?这样警署就只是来帮你擦屁股的了。” “嘿,别叫上我。最近家里老头子总是说让我们低调一些……” 蒂塔静静的听。 她对这些二世祖的享乐不屑一顾,要知道,人类在精灵的图德王国连奴隶都不如,杀起来何必这么遮遮掩掩?还有专门训练出来,就是充当猎物的人类角斗士,男女都有,各方面都很棒,会反抗,会反击,但因为精神上下了烙印的缘故有不会真的伤到精灵。与之相比,这些人类二世祖玩的可太幼稚了。 蒂塔只是听见空气中似乎有欢呼的声浪传来。 而一个二世祖忽然拍了一下额头:“呀!车太慢,我们迟到了!” 欢呼的声浪越来越高,还伴有巨物坠地的隆隆声。 决斗场中,双目漆黑的角斗士有如魔法般,飞快的将物体于空中位置互换。 然后,甩出物体,甩出巨石。 甩向他那素不相识的对手。 第三百零二章 无能 “我看这个有点像是差分机。”维塔捏着下巴,对面前展示柜里一个其上有宛如星系的运转般,不断旋转的七重铜环的机械评头论足。 这里是袭德的私人博物馆,展示柜里的藏品又都是袭德自己的作品。或许有些不太重要的发明会被这名机械大师遗落在近百年人生的一角,但也只要随意写下一行数据,几个专业的术语,袭德就一定能想起这机械的效用究竟是什么。 但对维塔和艾比来说就是抓瞎。艾比大半辈子都是泡在实验室的培养皿中,自然不会有什么文化。而维塔这一世只有高中肄业的文凭在袭德这大学最好的教授面前更是犹如文盲。这些数据和专业的术语对维塔来说比邪神的呓语还要难以理解。 “不像,”他背上的艾比探出头来:“我见过的差分机到处都是齿轮,可没有这些转来转去的环。” “说不定是装饰呢?”维塔小心的用黑暗把展示柜切出一个洞,又伸手去抓缠绕在艾比大腿上的脐带:“实践出真知,接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艾比烦躁的将维塔的手拍开,平复一阵莫名激荡的心,自己把脐带给递了出去,与机械连接。然后闭起眼睛,静下心来感受这究竟是什么机械。 然后,她摇了摇头:“不对,这应该是用来模拟天体和星辰运行轨迹的模型。但如你所知,这两样都没有规律,所以这也是个失败的发明。” “喔,那旁边那个呢?” 艾比收回脐带,又接向旁边:“这是蒸饭用的笼子。” “那个呢?” “剥皮用的刀子。” “还有这个?” “抽水用的精巧铜搋子……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就不要让我和它连在一起啦!” “我又没有见过便携式差分机的样子,万一这玩意儿就长这样呢?”维塔右眼分出来的四片花瓣分别看向四个方向,每个方向都有一台奇怪的机械。 既然试了几种样式,结果有些离谱。那就把和这些长得像的样式给剔除掉就行。 但藏品仍是浩如烟海,维塔也第一次发现自己裂成四瓣的眼睛还有一点好处。毕竟一次能看四个方向,加上左眼那就是五个,好像能省一点自己搜索的精力。 …… 约瑟夫的眼眶中如同有千千万万的白蚁在往里面拼命的钻。 义眼底部尖锐的触角正在“嘎吱嘎吱”中不断的往眼窝中深入,不知何时就会钻近眼窝的深处,给颅骨上有开几个新的洞。为这名骑士带来的视野模糊,而又充满了噪点,每样映在眼帘中的东西都好像盖上了阴影的帷幕。 那块被他甩出的巨石落地,发出轰鸣声。噪音搅得约瑟夫鼓膜生疼,连带着眼窝中的痛苦,让骑士觉得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接受某种程度的酷刑。但他必须直面这种痛苦,甚至要不顾忌鼓膜的剧痛,去聆听巨石那边哪怕一丝一毫微弱的响动。 响动出现了,约瑟夫马上往后退。几秒钟后,自己被强行装上的义眼才在一片恼人的噪点中捕捉到对手的身影。 但耳朵听到的响声表明对手早就已经蹿,从上上场擂台开始,这被装在自己身上的义眼就开始出现了音画不同步的现象,是在战斗中被打坏了吗? 约瑟夫边退,边聆听着急速接近的脚步,还要忍受视觉与听觉的不协调带来的强烈眩晕感,心中却在不留余力的嗤笑。 打坏?切,怎么可能。要说打坏,那前三场的对手至少要能碰得到自己的头吧? 但很遗憾,前三个对手连自己的衣角都碰不到。而这音画不同步的故障来得如此突然,与给他装上这双眼睛的,号称“机械大师”的袭德那股子自信对比的如此鲜明。 所以,约瑟夫觉得眼睛的异状恐怕不是什么故障,而是把他扔到这竞技场中的袭德为了赔率之类故意削弱他的手段,他在贵族的赌博游戏中对这种小手段见得多。骑士的耳朵似乎听见锐器破空的声音,骑士马上压低身形,躲避。 接着,他便感觉到鼻尖有什么东西划过。而视野延迟几秒钟,才看见眼前是个忽然放大,遮蔽了他上方视野的巨剑。 骑士早已做出了从旁边滑出的动作,可落下的巨剑还是差点拍中他的脸。那阵脚步声又开始移动,朝骑士的身边远离。 约瑟夫咂舌起身,那个惊鸿一瞥的身影只要远离,他就已经无法用视线捕捉对手的轨迹。这似乎是袭德在他身上装的又一道镣铐,让他无法看清远方。 热辣辣的汗水渗进自己的伤口中,竞技场的观众席上似乎爆发出了一阵声浪,有欢呼,有嘘声,可约瑟夫就是没办法看清观众席的样子,它离自己有多远,上面有多少人? 义眼这干扰般的阴影帷幕在远处变得凝结出了实质,遮罩一切,但约瑟夫觉得这种阴影比他之前见到的还差得远:帝皇给他的阴影,那种无可抵挡的,如同海啸般的恐惧。 但这种恐惧毕竟是过去式了,骑士摇摇头,现在更令他恐惧的是对现状的无知。帝皇夺走他眼睛后做了什么事?他的艾比小姐现在怎么样了?自己背叛的几个同伴现在在做什么? “打赢十场,我还你自由。附带你家小姐的情报,以及一双精致又漂亮的义眼,还有雪莱家本来应有的地位,如何?”自己辗转落到袭德的手上时,老教授这样对自己说。现在想来当时的自己太过急切,没有说清他和老教授的合约。毕竟义眼确实精致又漂亮,却没有说好袭德不能在眼睛上动手脚。 疑似可以放大物体的对手的攻击又一次袭来,约瑟夫忽然苦笑,笑自己的天真。从他选择相信帝皇,相信斯蒂芬妮的那一瞬开始,自己就失败的彻底。袭德的蛊惑与否根本不是重点,那时没了双眼的他还有得选吗? 现在他更没得选,袭德已经开始作弊,那么最后老教授会不会履约都是个巨大的问题。但约瑟夫还是没得选,他除了骗自己去相信袭德会信守承诺以外,根本就无能为力。 这次过来的似乎是个忽然放大的球体,约瑟夫应付的极为艰难。 …… “我就说这次不应该押骑士的,你们看看,他根本打不动了。” “没关系,我押的少……见鬼,老头子在用知觉共享找我。” “把知觉共享的珠子吐出来不就好……见鬼,我家老婆婆也在找我。” “……” “……” “老头子让我赶紧离开学校?” “我家老婆婆也……见鬼,下人,你在干什么,别拉我!” “不会……不会帝都真的出什么事了吧?” …… 维塔皱着眉头打碎了又一个展示柜:“这次一定对了,这肯定是我们想找的差分机。” “这是你第五十六次说这句话。” “事不过五十七,这个肯定是对的。”维塔驾轻就熟的拿着脐带,捅到面前长得像打字机般的古铜色机械上。 第三百零三章 练习 人或许是一种天生对速度具有很强适应性的生物。 在通向帝都的缆车上,沃芙接到了那个来自艾格曼家的电话后,便爬到了缆车的车顶。虽然咬着锤子和扳手,却还是主要用自己可以雕刻黑曜石的指甲,对着车体和特制缆绳的连接处一阵捣鼓。 边捣鼓,还不住的把拆下来的零件往嘴里塞。 玛丽莲也翻到了上面,在沃芙的不远处抱手,有些怀疑这连接着帝都的高速缆车的动力源到底在什么地方,只对这连接处改造会不会有效? 她的疑问没有保维持太久,沃芙便一口吐掉的嘴里的大半零件,剩下的一齐咽了下去:“呀,小玛丽你怎么在这里?唉算了,记得要抓稳啦!” “啊好……”玛丽莲心里清楚她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来到距离帝都如此近的地方,大半都是沃芙的功劳,对这狼外婆的信任也增加了许多。 所以她毫不迟疑,马上俯下身子,双手握住缆车车顶的铁皮。但沃芙摇摇头,手势下压,说她握的还不够紧。 直到铁皮被玛丽莲捏出了深深的握痕,沃芙才点头,把卡在面前机械里的一根细铁丝狠狠一拉。 然后,玛丽莲便感觉到了什么是能够撕裂脸皮的风。 她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这缆车已经开始以绝不符合常理的速度快速向前。风不止是要撕裂脸皮,简直是一冰冷的刀子墙狠狠的往自己脸上撞。噪音掩盖了其他一切声音,只是她们看到身边玻璃的碎屑不断飞起,才能知道缆车车厢上的玻璃窗和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加速度全部压碎。 直到加速的过程逐渐停止,车厢本身也已经在一个惊人的速度中达到某种平衡时,一直藏身其中的奥罗拉才在魔法和技巧的加持下艰难的爬起,贴到车厢顶部,对着上边敲了敲:“喂!你们两个!没掉下去吧!” 沃芙和玛丽莲没有回话,只是趁着这加速度归零的微妙平衡点,勉强的从车厢外探进了手。奥罗拉赶紧将她们俩一同拉回车厢。 然后,玻璃再一次碎裂,车厢因为又一次的加速大幅度后倾。而玛丽莲和沃芙则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落进了车厢中躲避。 她们在喘息,而奥罗拉则心惊胆颤的听着车厢在这速度中渐渐扭曲变形。她拍了拍沃芙的肩:“这车厢这么下去会不会解体……等等,你们的脸?” 沃芙的脸只剩下旁边的一点点还粘在面部,她的正面是红色的肌肉,面皮软踏踏的,挂在旁边皱成一团。她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把脸皮展开,于是干脆把它彻底撕下,铺在大腿上细心铺展。 玛丽莲的状态也没好到哪里去,无论是衣服还是脸都被刚刚那真的像刀子般的风吹得生疼,里面还夹杂了几片玻璃和金属的渣滓。 不过构成她身体的是酸液,这点小伤比起沃芙,愈合起来要方便不少。奥罗拉看着沃芙的悠然而表示着没问题的神态,悬着的心却根本没办法放下来。 毕竟沃芙的脸皮还在她自己的大腿上,根本看不清她的脸色,也自然没办法从中判断目前的状态。 “吱吱嘎嘎”的金属变形声不住传来,奥罗拉往外望,远方原本看起来针一样的帝都似乎越来越大。 …… “老团长,你还是快走吧。” 一名身穿黑衣的骑士团成员言辞恳切,在前进的队伍中,对着自己身旁另外一个身形魁梧的半老男人低声劝说。这一支小队脚步略显凌乱,但目标却看似极为明确,完全融入了这帝都中忽然躁动起来的骑士团的大队。 “哪能呢?我们的蒂塔公主不是还在帝都的某处吗?” 野骑士加布里尔,并不为没有在万恩浦洛那边,将朝夕相处的蒂塔给看丢了而感到自责。在这段时间对情报的搜集和整理,以及蒂塔断断续续通过那藏在她喉咙中的鲜血武器传递过来的信息中,这名战斗经验极为丰富的骑士同样掌握出了帝皇的力量是什么: 操控时间,对吧?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蒂塔上一秒还在自己身边,下一秒便移动到了万恩浦洛大湖中央的巨塔中,跟着陛下谈笑风生来着。 所以,面对这种根本无解的力量,加布里尔完全不认为丢失蒂塔是自己的失职。事实上,自己的使命现在达成的很好:在蒂塔失踪后,千里迢迢的通过自己一生的人脉,以及蒂塔本身创立的各个邪教团体,以及菲落米能借用的教会势力一同以最快的速度从万恩浦洛赶到帝都这边。 事实上,他和菲落米的动作比在乘着缆车的玛丽莲她们速度还要快些。菲落米已经潜入城内去鼓动教会守旧派的影响力,而加布里尔则是处于潜伏进了骑士团中,像影子般无可捉摸,并悄悄的借走了一支五十人左右的小队,用作自己的臂膀。 小队中都是好手,成员基本已经步入中年,却是年轻时就能让加布里尔这个老团长记得名字。而他们到这个年纪,身体的实力处于巅峰,掌握的权力也能算在每个地方,每个部门和每种状况中都能说得上话。有他们的帮助,加布里尔有信心在奇袭中打赢任何一个没有防备的组织。 虽然对之后的跑路又不是很有把握就是了。 但状况变得比计划快,几小时前,整座城市的警备力量一下子都骚动起来。这支50人的异样小队同样被卷入其中,不时有信使找上门来,下达一个又一个的命令。 蒂塔的确切位置还没能掌握,所以加布里尔必须选择服从,否则就很容易暴露这小队的异常。 下属见加布里尔不为所动,有些着急的想要再次劝诫。但老团长却是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下属闭嘴,果然,几分钟后便从前方黑漆漆的巷子中钻出一个左臂裹着白布的信使,他拿着怀表皱紧眉头:“四七四三小队!你们到达这里的时间比预计要晚一分零二秒,是什么原因!” 小队中一人站出:“报告,大概是调度问题。之前的两个信使交给我们的任务相矛盾,我们才在路上耽误了时间!” 信使犹疑的点点头,接着大声说道:“明白了,这是我们的问题。但接下来你们务必守时!现在,在四点五十四分前赶到四六二街区,切断那边广场上靠着雕像的杠杆,之后去三三四街区的信使处报告!” “收到!”那人点头,退回小队。他们接着前行,赶往信使说的四六二街区。 待到信使远离,加布里尔旁边的那人才小声抱怨:“奇怪的任务,简直是不知所云。让我们去切断一根杠杆?还有时间的限制?” 加布里尔却毫不犹豫的说:“恐怕是帝国的高层在肢解这座城市吧。” “……肢解城市?” 加布里尔点头,脚下的步伐加快。这种安排的精确到分钟的调度,却是让他们去拆毁一个城市的部件。而现在骑士团中无数小队的任务恐怕都完全相仿,那么加在一起,对城市来说就是一个效率极高的肢解机器。 不过,肢解城市,哈,有意思。 说到城市,加布里尔马上联想到了那正在赫里福德疯了似的挖掘通天塔遗迹的女总督斯蒂芬妮,她才应该是“城市”这个概念的代表才对。 而现在针对帝都的行动,明显是有一套明确的预案的。只是这个预案并不成熟,执行的人也不熟练,所以才会有之前如队员所说,信使给出了矛盾的命令,让他们的脚步延误的。 但是,很显然,信使的熟练度在愈发成熟,自己这样的小队也越来越熟练。肢解帝都这座城市,似乎也有一种“练手”的目的在里面。 练手?为什么练手?这次行动牵头的究竟是哪方势力?他们一齐在练习肢解城市,难道最后会将练出来的技艺去针对那位强大的总督? 加布里尔舔了舔嘴唇。 而后,有隐隐约约炮弹发射的声音传来。 这也是练手的一环吗?加布里尔抬头,余光捕捉到了炮弹的尾迹。 第三百零四章 两面 炮弹划破空气以及在下层只是依稀弥漫的雾,极为准确的炸在横亘在这钢铁都市上空的一根像活塞轴承般的零件上。 炸的维塔一个激灵。 稍早之前,维塔运气不错,在袭德这浩如烟海的藏品中乱猜乱蒙,却仍是在这第五十七次尝试中,找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便携式差分机。 艾比本来如同白色瓷器般的脸已经透出明显的不耐和不屑,也早就失去了保护她自己脐带的想法,任由维塔去在各种机械上碰碰戳戳。这次也是如此,不耐的轻嘲差点出口,但她的神情一下子就变了。 仿佛渴了太久的人一下子泡到泉水中,磅礴的算力顺着自己的脐带浸入自己的脑海。来自维塔已经疯癫意识的冲击瞬间被稀释,让艾比一直以来的负担大为缓解。 还不止如此。 维塔用脐带插上的球状机械里面不知藏了多少细小的零件,艾比用脐带小心的探知,觉得这黄铜外壳里面本身就是藏了一个小世界。蒸汽构成的纤细热流在里面奔流不息,推动一个又一个零件或是旋转,或是精巧的归位到某个特定的卡槽,完成计算。她这个不完整的伟大存在的思绪悄然深入,竟然将这台便携式的差分机渐渐侵蚀成了自己另外一个大脑。 她轻轻的呼气,睁开眼睛,觉得浑身上下第一次充满了如此的活力。伸起懒腰,又拍了拍维塔的后脑勺:“我感觉这次可以整个大的,想不想试试?” “好啊。” “那把我放下来。” 维塔点头,依言将艾比从背上放下。看着她缠绕着大腿的脐带落地,又支撑着她的身体盘曲,往下,直至艾比席地而坐。然后,她指了指自己面前,示意维塔要跟他保持一样的高度。 维塔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蹲下,而自己的右手却被艾比一把抓过。她用双手握着自己这只黑曜石义手上的三个指头,目光定定的看着自己的脸。不知为何,维塔竟然觉得面无表情的艾比是在坏笑? 但来不及再多的思考,维塔便觉得自己被她握住的阿曼达之指以及多洛之指竟然在开始发热。 而后便是下一秒,维塔忽然感觉自己生出了无数的眼睛。 这是帝都这个城市的所有摄像头,一瞬间尽收于维塔的眼底。不,不是眼底,他的视野,他的思维在这一瞬间被艾比带着一起拉高,高的让维塔觉得自己更像是个高维的存在。俯瞰一切,超越一切。艾比还在坏笑,维塔的思绪也被她夹带着越飞越高。 直至连帝都这千万人所居住的巨型都市都在他的俯瞰下成了一个渺小却又具体的东西。 维塔皱眉,他发现眼前这巨型都市似乎在被渐渐蚕食。宛如一个硕大生物的新鲜尸体,只是刚刚散发出血腥味便吸引来了无数细小的生物,以惊人的速度将尸体切割、分解。 是怎么回事?维塔将视线集中,拉进。他选择了这千千万万视野中一个视线稍好,挂在半空的,想要仔细窥探帝都这个城市到底在经历什么样的事情。 然后便是刚开始的时候,刚刚入侵的监控探头就看见一枚闪烁着奇异纹理的炮弹直挺挺砸来。炮弹飞行的速度很快,数公里的距离几乎是转瞬间就被其跨越;但它又却又很慢,维塔能看清它上面那复杂纹理的方方面面,看清炮弹旋转的姿态,它散发出的热流,它在空中剥落的铁屑。 直到它砸到预定位置,爆出一阵火花。烈焰一下子将那个摄像头以及其旁边的粗壮轴承直接融化,在一片白茫茫中,维塔才一个激灵,重新抬起头。映入眼中的却不是那种超脱一切又高于万物的视角,而是这似乎有些狭窄的展示厅,以及在面前握着自己右手,已经不再坏笑的艾比。 两种对比让维塔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失落,他想起身,却发现重力对自己身体的束缚也是如此的恼人。 但艾比起身的速度比维塔要快,她探起身,坏笑的神态在维塔的眼中已经变成了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期翼。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她还是第一次和其他人分享,她期待着维塔对这种感觉上瘾的看法。这个秘密从大森林那里就被她一直藏着,藏到现在,一直期待着他人对这种心态的意见,可比发情这个小小的问题要早得多,也关键得多。 “……感觉如何?”艾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平常一样面无表情,小心翼翼的试探,但那双还握着维塔的手指,甚至越握越紧的手完完全全的将她给出卖了。 维塔咂咂嘴,有些恍恍惚惚,回想着那能让人忘记自身渺小的感觉:“很棒,真的,非常的棒。” “想再来一次吗?” 维塔点头:“当然,再来几次都行。” “那,那……”艾比张嘴,又闭上,整理思路,才重新开口:“想要一直沉浸在其中,是错误的吗?” “当然……”维塔忽然沉默,义手已经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艾比的握力。这只扭曲的黑曜石之手上遍布如同荆棘一般的刺,唯一的皮肉就是上面装着的三根手指。有鲜血顺着艾比的手掌流下,可她竟然像没有发现般的不闻不问,古井般的眼睛依然直直的盯着自己。 看来自己的回答比想象中的还要重要,比之前她玩笑一般的发情要重要的多。斟酌,必须得好好斟酌。眼前的她不仅仅是一位伟大存在,也是维持自己生命的基础,更重要的,她现在也是自己极为珍视的伙伴。 …… 帝都的最上层。 这栋宅邸与贵族们动辄不断建立了几十上百年的庄园比起来显得简朴的有些过了头。但此时,这里大门敞开,不断的有人小跑着进进出出。进入的人步伐不停,一路奔跑,跑到两个并排的房间前。左边房间的门牌写着“秘书室”,而右边稍宽的门上则只是单单挂着一个单词: 宰相。 来者不会推来宰相的房门,只是会将文件统一送进秘书室中的圆桌上。数十个人在圆桌上忙碌不停,接拨电话,整理文件和情报,将重要的东西分门别类。而根据宰相的布置,大多数事情凭借这几十个精英秘书的分工能很快的得出结果,几乎不需要宰相去亲自插手。 身处隔壁的宰相有“更重要”的事,此刻,他办公室的电话同样响个不停。 宰相接起电话,步入中年的他与画像上这个年纪的帝皇有三四分神似,但此时他的语气却没什么威严: “喂?哦,是三舅啊。怎么了?不,不会。放心,三大组织只是普通的演习,城市也只是有些零件在正常的更新换代,嗯,嗯,嗨呀,不会的,怎么会拆了这城市呢?“ “喂?二姨,是我啊。你帮我劝劝大舅,他吵着要离开帝都,他怎么能走呢?哦,一个堂堂宰相的亲戚跑了,不是让其他人看笑话吗?放心,放心,帝都真的没事。” “喂?表弟啊,有什么事?哦,没辙,这个真没辙。这两天连接帝都内外的通道都被那些臭贵族占了,就算是我也没辙。什么?我在安排平民离开帝都?还不让你们先走?谁造的谣?绝无此事!” “喂?喂?什么?三叔你看到好几个城区的骑士团在护卫着平民离开?这我不知道啊……等下我帮你问问办户口的部门。哎呀,放心,帝都稳的很。” “啊?怎么了?我叔叔还在帝都大学里?在就在呗。什么?你听说骑士团在布置瞄准帝都大学的火炮?哈,我可以给你推荐几个看眼睛的医生,他们的手艺可好了……” 冗长的一个个电话挂断,宰相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打响了桌上的铃铛。 一个秘书马上推门而入,鞠躬行礼:“阁下,已经查清楚了。帝都大学中的学生撤出来了百分之七十,袭德的行踪依然不明。” 宰相一动不动:“还有百分之三十是什么原因?” “有贵族的子嗣,根本指挥不动。还有些学生觉得骑士团在骗他们,拒绝配合……” “按原计划来,半小时内把帝都大学夷为平地。”宰相耸了耸肩。 “遵命,但您有一个小叔也还在里面……” 宰相却是闭上了眼睛,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我说了,半小时之内把帝都大学夷为平地。” “遵命。” 第三百零五章 裂痕 艾比并没有让维塔回答自己的问题。 她不是那种在得到答案前,会乖乖的把那种站在云端之上的快感好好封印起来的老实孩子。而捏着维塔的手,捏着那根来自多洛的手指时,借由侵入整个钢铁都市的监控,她便能偷偷的再去品尝这种滋味儿,能品尝一秒是一秒。 并且,艾比还是不完整的伟大存在,而她和维塔找到的便携式差分机又或许是袭德的得意之作,性能颇为优越。因此,在食髓知味的品尝这种感觉时,这在被迅速分解的城市中,仍有如同山海般的讯息在往艾比的内心中钻。 诚然,她对这些象征着千万城市的居民生命与活动的声音和图像中的极大多数也只能做到走马观花,仅仅是看着而已。如果想要知道这些海潮般讯息的确切,就必须将有限的精力完全集中在那很少的几个点。 所以,艾比集中精力的地方便势必只会是这个城市的中心与心脏。 宰相的办公室,丁妮生的房间,她和维塔之前一齐逃出来的皇宫,帝都上层的贵族街等等,就是艾比的重点关注对象。 她看到了某些贵族即使在这种大雾弥漫,无数人已经行动起来拆毁城市的时候还在纸醉金迷,看到了一些无聊透顶的勾心斗角,看到皇宫卫队已经在收拾检查那坠毁火箭的残骸;同样,也听到了传自宰相小小办公室中那句慵懒的话: “半小时内,把帝都大学夷为平地。” 数十千米之外,宰相的这句话被艾比捕捉,以完全无损的超高音质又传输到了维塔的脑海中。 维塔神情一肃,他们目前身处于袭德教授的发条屋中,虽然不清楚是在地上还是地下,但想来一定是处于这即将被“夷为平地”的范围之内的。 所以,目前看来,保住性命比给艾比做心理辅导的优先级要高一些。维塔歉意的起身,看着艾比放开那双已经鲜血淋漓的手,又揉了揉她的头发:“现在我们可以试试用黑暗当门,直接逃出去了吗?” “我的建议是不要,”艾比摇头,又指了指面前那浑圆的便携式差分机:“你觉得它的运作中会没有魔法的辅助吗?我记得所有进入你黑暗的魔法和眷顾都会失效来着。” “确实,那还有其他的建议……”维塔停止询问,他一直在摩挲着义手上无皮的多洛之指。早就发现这发条屋中用来窥伺内部状况的摄像头远比想象中要多得多。无数视野经由艾比整理着,让自己能快速理解。同样,她也早早的就筛选出了维塔一定会感兴趣的事情: 离这不远的娱乐区,竞技场,他的老伙计约瑟夫,此时此刻仍在为已经渐渐空无一人的观众席表演着血腥又奋力的搏杀。 维塔迈起脚步,嘴角不自觉的咧开。与朋友的重逢总是让人愉快,更何况是已经失踪太久的骑士,维塔还以为他早就死掉了来着。 可艾比又在“邦邦”的敲击自己的后脑,她冷冷的声音接着传来:“可别高兴的太早了。” 有一个监控的视角在他脑海中被不断的放大、拉近。维塔咂舌,那是漫步在渐渐无人的观众席上的一道婀娜多姿的倩影。 蒂塔,看来这个精灵早就摸到角斗场去了,维塔透过监控甚至能隐隐约约看见她视线中对角斗场里两人的灼热,能感受到她对自己的恨意。 精灵离约瑟夫已经十分的近,维塔又不想放弃这即将重逢的伙伴。 他的脚步往角斗场赶的速度又快了些许。 …… 帝都的教会从不宁静。 或许一个高压又遍布诡邪的社会,一个像样的精神寄托就显得尤为重要。这也是为什么母神的来由以及状态哪怕经由教会成百上千年的粉饰也显得有些可疑,但忠实的信徒却仍然层出不穷的原因之一。 而帝都这个城市更是如此,千万人口的集中与藏污纳垢让这里的居民对精神寄托的需求万分强烈。所以即使今天是工作日,在帝国高层启动拆解帝都的行动前,教堂当中仍然是人流窜动。 但现在,人流与前来祷告的信徒已经被教会完全疏散,炮弹工整划破空气的声音替代了信徒们的祷告,在教堂这有穹顶结构的建筑物中闷闷的回响。 头发花白,又是独臂的守旧派教士菲落米忧心忡忡的看了一眼琉璃的窗外,这一天的短短数小时,局势便完全脱离了她和加布里尔的掌控,能否将蒂塔给营救出来甚至完全成为了未知数。 更可气的是她自己除了继续在帝都的这小小教堂中潜伏外,对其他的事情根本就无能为力。这次旅途太过匆忙,能找到潜伏的身份都算是万幸。 万幸就万幸吧,菲落米摇了摇头,现在最重要的还是保住这“万幸”得到,在教会中潜伏下来的新身份。 在这逐渐被清空教堂中环视一圈,菲落米的脚步声与外面的炮弹声几乎重合。兜兜转转,她忽然发现了一个孤零零的坐在祷告堂一排排座椅当中的某一个,似乎还没有离开的,戴着灰色兜帽的身影。 “先生?”菲落米开口,朝着那个身影走去:“请遵守疏散的指挥,你应该离开这里……” 身影抖动了一下,有机械质感的声音从兜帽当中传出:“是菲落米教士吗?请坐。” 菲落米愣了一下,她现在身份的名字当然不是自己的本名,如此轻易的被叫破身份,让这名修士本能的全力催动自己的幻术系魔法。 但魔法的波动涌向那个身影后,居然完全的石沉大海。光暗魔法的试探也像是受到了层层阻滞,虽然不是完全无效,但威力也是大打折扣。 就像作用在了根本没有生命的机械上一样,菲落米的脚步只是慢了一瞬,而后又恢复了速度,居然真的依照身影的要求,坐到了他旁边。 毕竟拔腿就跑一点好处都没有。 她安静的坐在旁边,视线与兜帽下的身影一同投向台上,投向那象征着母神在此世化身,由白色大理石雕琢而成的月光剑雕塑上。 “阁下是?”观赏了一阵塑像,菲落米开口询问,声音响在这空旷教堂的穹顶下,隐隐约约穿回了回声。 兜帽人沉默一阵,机械的声音继续开口:“袭德·洛克菲,陛下不在的此刻,你可以把我当做这座城市的化身,菲落米修士。” “原来是机械大师阁下,”菲落米点头:“那我眼前的也是您的一个机械的作品?” “是。” “那,阁下找我,有什么事?”菲落米试探,她现在的身份或多或少都和袭德这个老掮客有关系,被叫破身份也是在情理之中。 “只是有一个疑问憋在心里,一直没有答案,”袭德的机械傀儡指了指教堂当中的忏悔室:“但我不能寻求寻常修士的开解,哈,如你所见,他们现在更想杀我。” “找我也没问题,”菲落米低头,单手行教会的古礼:“成为你的开导人,我乐意之至。” 袭德点头,然后又指了指台上那月光剑的雕塑:“我一直在想,教会用一把武器代替母亲的形象,他们不会心怀愧疚吗?月光剑,母亲赐予人类的武器,但我们却用这能被人所掌握的武器来当做母亲的本身,这合适吗?真的合适吗?” “不合适,”菲落米摇头,这个问题也是守旧派和现今教会的矛盾之一:“但很遗憾,母神的形象或许也不是能够被凡人理解的。” 菲落米回答,眼睛已经悄然眯起。她清楚袭德刚刚的话语平静异常,只有说道“能被人所掌握”时,才有种连机械都掩盖不住的咬牙切齿流露出来。不,不止如此,还有一种无助的彷徨蕴含其中,像个永远追逐母亲背影的孩子。 但这母亲的背影同样是袭德所臆想,这个背影是母亲,而母亲对他来说也一定要完美,要婀娜,要温柔,要勇敢,要符合袭德一切美好的想象。但世界上哪有这种母亲,这种东西?所以袭德的母亲也永远只能是一个背影,一个他永远追逐不上的东西。 所以,在菲落米不知道的地方,蒂塔一经被袭德俘获,这个精灵所代表的“母亲”这个形象已经在袭德心中破碎。老教授现在唯一能追逐的背影,也只剩下那永远高高在上的母神了。 袭德听完菲落米的话,摇摇头,摘下兜帽。菲落米惊讶于面前的“机械傀儡”竟然有和人类一模一样的面皮,他在泪眼摩挲,像是饱含委屈。 “不,菲落米修士,“袭德竟然显得有些哽咽:“我研究母神几十年了,我是个老掮客,我在所有势力中都有不错的关系,我了解他们千年来有关母神的所有情报,好的坏的,荒诞的诡异的,我都理解。” 菲落米的心忽然提起,在袭德的话语中,他竟然像是知道这母神的真面目一样。 而袭德却似乎已经忘了他是在寻求开导,只是用手捂住眼睛:“不,我一直不相信我所分析的是真的,我不信,绝对不信,我的母亲不会是,不会是……不会……我要证明给所有人看,我要让现在能看清母亲样子的帝都居民都一起看看,来陪我见证,一起来见证……” 菲落米有些失态,猛然站起,抓住袭德按在眼睛上的手,想要把他给彻底掰开:“你说母神不会是什么?不会是什么?” “我有错吗,我错了吗?我是错的吗?” “不,你没错!”菲落米烦躁的应付:“你说母神不会是什么?!“ 但袭德对菲落米的疑问根本不理,只是拿开双手,眼睛竟然如同婴儿一般的澄澈,看着老修士,就像在看自己的救命恩人:“我就说啊,我一定没错。” 机械大师又思考一阵,莞尔:“母亲不会是什么……你去问斯蒂芬妮总督啊,她在挖通天塔,她离这个答案这么,这么的近。” 然后,菲落米眼前的“袭德”便彻底不动了。炮弹破空,却忽然有了什么异样的动静。 仿若这个城市忽然的觉醒,在咆哮着反击。 地面剧烈的震颤传来,菲落米险些站不稳。抬头看,台上由白色大理石雕刻出的月光剑,其洁白的剑身已经无声无息的有了一道浅浅的裂痕。 第三百零六章 骄傲 似乎是为了能让贵族以及官僚的子弟随时能在闲暇之余踏上来竞技场欣赏血腥表演的旅途,由袭德安排的,这往娱乐区走的路四通八达,并且无时无刻不在机械的推动下发生着变化。 所以,客观上来说,蒂塔只是摸着墙面乱走就恰好撞见了一列满载这些贵族和官僚的二世祖的小列车,由此可见,她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 维塔没有这样的运气,但他有艾比,还有那根原本属于多洛的指头。 这通道中除了刺骨的凉风外,还有无数被隐藏起来的摄像头。它们摄下了公子小姐们每一次来这的血腥娱乐,一次不落。同样,它们也成为了维塔无处不在的眼睛。 而借助那体积虽小,却性能强劲的差分机,由摄像头捕捉到的无数画面被艾比拼接成了一副精确至极的三维地图,地形再细微的变化也逃不过她的观察与绘图。 所以,维塔没有选择使用供列车通行的宽敞通路,他前往竞技场的路线是位于通道与通道之间,隐藏于墙壁中供线缆和管线穿行的羊肠小道。 不,甚至连羊肠小道都算不上。有些地方可供通行的区域几乎只和维塔的肩膀齐宽,他要把身体扭的像条蛇一样,才能堪堪通过。 但这是值得的,可供列车通行的通道为了照顾绝大多数学生的住所,它无论机械的变化再多,再巧妙,也注定会有一定的蜿蜒,不可能直直的通向那散发着血腥味的竞技场。 但这隐藏于墙壁中的小路不同,它是由艾比精挑细选出来的,通向竞技场最直的路。 “我很体贴吧?”在维塔娴熟的爬过一个几乎垂直的管道,拉着脐带把艾比拽回自己身边后,她有些炫耀般的开口:“选的路线避开了那些处理垃圾的刀片,还把陷阱也给全部避开了。” 维塔拍了拍她的脑袋,继续沿着脑中的立体地图前进:“蒂塔现在在做什么?” “看着我的时候聊别的女人,不怕我吃醋?”艾比似乎是在开玩笑,化解因为刚刚那没有得到回答的问题带来的尴尬,又思索片刻:“她在往竞技场中间的约瑟夫以及他的对手走……啊,看来我的骑士又要被蒂塔给控制一遍,老实说,我有些腻了。” 维塔赞同的点头,认识约瑟夫以来,这个骑士打过许多架,参加过多次战斗。但细细数来,战斗的对象竟然大半是自己,而剩下和敌人的战斗似乎也没赢过多少次。 ……坏了,不能往这个方向想,维塔摇摇头,发现自己营救的热情在如同海浪般退却。 为了遏住这不妙的想法,维塔只能和艾比换个话题:“有没有避免和约瑟夫战斗的方法?” 艾比戳了戳维塔的脸颊:“去当个小白脸,干脆你也投入蒂塔的怀抱,或许就打不起来了。” 维塔叹气,他就知道艾比不会给出什么靠谱的意见。只能埋头,自言自语,思考到底应该怎么去做。 袭德,关键点应该还是袭德。维塔顺着艾比给出的地图攀爬,前进。手抓住通风管道的边缘向上,那里有个已经被废弃的风扇。 袭德,他是个老掮客,而身为一个掮客的要领就是寻找自己可以向蒂塔抛出的筹码。由多洛之指以及艾比共同获得的情报中,帝都仍在被无数的士兵、骑士和修士高速分解。丁妮生的女仆和宰相的秘书也还在进行着高强度的通信,这两个可能是现在帝都仅存的最高层,一个在侦探面前品味着自己儿孙呈上来的高档红茶,另一个还在用面前的电话稳住他自己的亲戚以及一个又一个政治上的盟友。 市本身则开始了震颤和异动,是袭德准备开始他那迟迟不来的反击?还有一个问题,自己钻进通道是用了黑暗来破坏这“发条屋”的表面,在加上之前在生活区的作为,可以说是大闹了一场。但袭德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么多摄像头甚至成了摆设,白白便宜了自己这个入侵者。 说袭德什么也不打算对自己以及蒂塔做,鬼才会相信呢。 而这些情报必定不会被蒂塔所掌握,甚至整个帝都或许都没有其他人能像自己这样一窥事件的全貌。维塔舔了舔嘴唇,这些不就是再好不过的,可以尝试避免和约瑟夫做束手束脚又毫无意义的争斗的筹码吗? 但真是麻烦,自己所有和蒂塔扯上关系的都没有好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这该死的精灵给剥皮抽筋? …… 蒂塔不知道自己的皮骨和筋肉已经被惦记上,她只是踏着蝶步,从空无一人的观众席上跳下,跨过了已经奄奄一息的,属于约瑟夫的对手。 约瑟夫听到脚步,但义眼的延迟让他看不见来着究竟是谁,只能强撑身体,发问:“你是谁。” “你最恨的蒂塔,”精灵轻笑:“但同时也是能带你去见你家小姐的人。” “我家……小姐?我该,怎么做?”约瑟夫忽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让他忍受着机械的折磨坚持到现在的动力像漏了气的皮球一样泻的干干净净。骄傲的膝盖不知不觉间触地,他低着头,捂住自己的眼睛,即使延迟已经走到尽头,也不想去看见蒂塔的面目。 他知道自己即将毫无条件的屈服,捂住眼睛的行为,与其说是不想看见蒂塔,倒不如说更像是不想面对即将向着精灵再度屈服的自己吧。 “献出你的眼睛,我会用幻境替代你所看到的一切。” “献出你的力量,你有了我的环境,你就能继续使用由眷顾得来的交换。” “你所交换的只能是我让你看到的,你就是我的……奴隶。” 如咏唱般,蒂塔捧起了约瑟夫的脸,大拇指在他的眼眶便来回摩挲,旋转。 约瑟夫抿嘴,眼皮缓缓抬起,接受这蒂塔的指头伸进眼眶,从千疮百孔的其中,将义眼又一次挖出:“直到见到小姐为止?” 骑士忽然惊觉,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卑微?语气的末尾甚至不像是在商量,更像在祈求。 “不,奴隶怎么有权和我讨价还价?”蒂塔拇指用力,血液和机械一同喷涌而出:“到死为止,记住了吗?” 她还是如咏唱,如娇叹。 …… 工作区中,道格拉斯·艾格曼停止了喉咙深处发出的意义不明的喃喃。 他动了动,粗重的铜制项圈跟着摇晃起来,其嘴角淌出的涎水流过的地方,上面似乎长满了大大小小的蘑菇。 …… 丁妮生饮完了自己今天第十七杯茶。 是她曾孙女的女仆长将杯子收起,忽然感觉袖子被丁妮生扯住. 女仆长只好停下脚步:“怎么了?奶奶?” “袭德的动作太快了,比我想象中的快,”丁妮生摇晃着曾孙女的袖口:“你还是赶紧走,这里不需要你服侍。说起来你还没结婚吧?我还等着抱重孙呢。” “奶奶,我留在家当女仆就是因为我不喜欢男人,”女仆长微笑:“而且,真的不留一个亲人在身边吗?你会很寂寞的。” “哈,寂寞?小心我扣你零花钱。” 丁妮生不再说话,旋转座椅,望向窗户之外。 雾的后面,庄园之外,如果天气晴朗的话,能看见帝都这个立体城市的一个“纽扣”,连接着上层和下层。本来的设计是随时可以拆卸,分离上下层的机械构物。 有隐隐约约的“咔嚓”声从之上传来。 第三百零七章 蘑菇 侦探有些受不了丁妮生和女仆长的窃窃私语,而城市正被迅速分解的进程,即使坐在办公室中也感受的出。 女仆们送来一批又一批写着捷报的信函,电报。丁妮生并不介意侦探去翻阅,所以他即使坐在这贵族庄园中也能大概了解这突然打响的战争究竟有什么样的进程。 自己促成的这官僚以及贵族暂时的同盟,不是很明显的掌握着优势的吗? 所以,他很不理解为什么丁妮生在那边长吁短叹,甚至和她的女仆长聊天时都有一种托孤的味道。 但侦探只是疑窦刚起,丁妮生便摇了摇头,冲着他回过了脑袋:“我们的优势?不对,现在的优势可是完完全全的属于袭德的。” 侦探愣住,忽然双手有些急切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你在用魔法读我的心?!” “我好歹也活了将近100年,你的心思对我来说和直接写在脸上没有区别,”丁妮生耸肩:“如果你觉得现在是我们的优势,不如来思考一下这几个问题:” “第一,我们已经抓到了许多许多袭德的机械傀儡,可他的本体究竟在什么地方?” “第二,我们拆了城市中这么多零件,可离彻底拆毁帝都的‘纽扣’结构,究竟还有多远?”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丁妮生再度看向窗外,语气悠悠:“袭德的反击已经开始了,我们到底能不能挡住一座城市的全力反扑呢?” 侦探听出丁妮生话中有话,下意识的觉得这名贵族的视线根本没有落在已经成为帝都主人的袭德身上,她是盯上了什么更恐怖而远大的目标? 城市,城市……女总督斯蒂芬妮,她也是城市。 但还没等侦探理出个大概的思路,丁妮生却悠悠的开口:“喔,小侦探,麻烦卧倒一下,反击已经来了。” “什……” 话音未落,丁妮生面前的落地窗忽然出现了一道蛛网似的龟裂,龟裂正中则是一个小小的圆形开口。 而丁妮生的手在这瞬间如同幻影般慌了一下,接着,她竖起了食指与中指,两根有魔法暗黄色光芒闪烁的指头间,夹着一个冒着袅袅蒸汽的东西。然后,她将那样东西往后一抛,冲侦探嚷嚷:“拿着,给你个纪念。” 侦探伸手接过,有些烫手。 居然是一枚黄澄澄的子弹。 丁妮生刚刚接到了这枚子弹,此时对着窗外遥遥一指。庄园外的浓雾中,自走炮台的红光幽幽的与她隔空对视。袭德一定在看着摄像头,她就是在向老教授施以嚣张的挑衅。 但这股嚣张很快在便迅速消退,她马上失去了所有的风度快速的往桌下钻,却在桌下见到了早就在此,又满脸意味深长的女仆长。 “奶***弹您能接住一枚,还能接住二三四五六七八枚?不赶紧进桌下的避难通道,想什么呢!”女仆长声调渐高,但话音的余音仍然淹没在激射破窗而来的枪林弹雨之中。 …… 丁妮生的警告在一个接着一个的变成现实。 宰相冷冷看着自己宅邸墙壁上刚刚忽然出现的子弹孔洞,枪声则被外界的雾霭以及宰相宅邸厚厚的墙壁完全遮掩。以此为代价,一个忠心耿耿的保镖的胸口冒着烟气,已经倒下。若不是这位久经沙场的保镖早有准备的舍身救援,那刚刚被贯穿的一定不止墙壁和保镖,还会有自己的脑袋。 这是袭德反击的第一步:对帝国高层,以及每个有名有姓的基层军官进行精确的斩首。那遍布城市的摄像头以及机械远超人类的计算能力,让被袭德操控着的自走火炮成为遍布全城的神枪手。 而己方负责用大炮肢解城市的骑士团以及士兵,是需要架设炮击阵地的。但帝都地形复杂,任何一个建筑间的犄角旮旯都可能藏有一台长着双脚的全地形自走火炮。它们无视地形的全角度狙击会给阵地带来相当大的麻烦。 不过宰相并不会对前线的士兵和骑士们如何作战指手画脚。他并不会打仗,却也在这么多年处理和精灵的图德王国前线战事的工作中,认识到了具体的作战策略交给前线的职业军人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一个疑问一直萦绕在宰相的心里:自己身在的房间早就封闭了门窗,里面的布置被特意打乱,所有有机械结构的家具都被丢弃,甚至电话都换回了最为原始的那种型号。 可自己的头仍然差点被炸成一个碎西瓜,是什么原因? ……还是因为这电话,甚至是电话线的问题? 而此时,才刚平息不久的电话铃声又如催命般的响起。军队已经开始出现伤亡,平民撤离的队伍也已经无法被遮掩。宰相向幸存的保镖之一使了个眼色,保镖接起电话,然后,按着话筒报告:“是您的亲人,他们在询问现在的情况究竟是什么。” 亲戚,还是亲戚。宰相心中毫无波澜,他在任的时候风评并不好。有诸如任人唯亲,放纵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亲戚把握要职,甚至对亲戚的贪污腐败等等问题视而不见的问题。但,几乎所有帝国高层都知道,这是宰相他一个曾经的寒门小子对抗贵族的必要手段。 就像皇帝要样太监来当自己的挡箭牌和黑手套一样,有些宰相自己不方便和贵族撕破脸皮去做的事,就要靠这些离开了他就成废物点心的跋扈亲戚去做。 不过这一次,在袭德的精确斩首下,不知道这个上层区会有多少贵族还能剩下。毕竟其他贵族的宅邸可是只充斥着种种华而不实的装饰,绝少像自己这样把住处修成一个隐蔽的小小碉堡。 “告诉他们现在的实情,”宰相耸了耸肩,对自己的保镖说:“只是,加两句话。就说现在兵荒马乱的,我也没法腾出人去护卫他们就是了。” “想活下去,就乖乖呆在原地,当个稳定人心的路牌也不错,”宰相敲了敲桌子:“对了,距离夷平帝都大学还有多久?” “按您规定的时限,还有十七分钟。” …… 发条屋的竞技场中。 精灵蒂塔牵着约瑟夫的手,远远的望向正从另一边的通风管道中钻出来的维塔和艾比,感受着竞技场的四面八方伸出的刀片与枪口给地面带来的震颤。 维塔本想躲在通风管道中用手枪直接毙了蒂塔的,但来不及了。忽然暴走的刀锋与机械直接将维塔从里面赶了出来,连好好瞄准的机会都没有。 艾比的头从维塔的背后探出,隔着一个竞技场的直径,她再度和自己的骑士相见。 但骑士看不见,他只能身处于经理的幻境中,不停地呢喃艾比的名字。 相隔的只是一个半径,但实际的距离却远如千里。 …… 道格拉斯·艾格曼脖颈上的黄铜项圈被完全腐蚀殆尽。五彩斑斓的蘑菇软软的垫满了各处,踩上去分外的舒服。 一个守秘者小队就是这么觉得的,舒服,舒服透顶。 道格拉斯摇摇晃晃,仍在呢喃。瘦骨嶙峋的身体触摸着脖颈上残存的项圈,指尖划过的地方,便是静静的腐蚀在破坏一切的固体,厚重的黄铜落地,落在蘑菇软软的菌伞上,悄无声息的化为一滩黄水。 蘑菇还在静静的将眼前守秘者小队每人数百年的生命腐蚀殆尽。 小队原本一直潜伏在帝都大学的附近,他们一直盯着被送往进发条屋来的,那些随着帝皇和宇航员们一齐飞上天空后,承载着禁忌知识的载体。只是,由于学校附近有骑士团的把守,这来自精灵图德王国的小队一直没有渗透进来的机会。 直到战事打响为止。 但他们的旅途也已经到终点了,潜入到工作区已属侥幸,但守秘者怎么都没料到这里还关押着一个危险的囚犯。 道格拉斯还在喃喃,一名守秘者动了动耳朵,朝他伸了伸手。 手断在半空,白骨融为清澈的液体,与守秘者眼底的不甘一同流落。 液体落到蘑菇柔软的毯子上,渗入大地,化为无痕。 第三百零八章 教堂 “大家镇静,镇静!不要拥挤,离开这里的缆车人人有份!” 由骑士团临时组成的乘务员团体艰难的维持着秩序。疏散行动已经开始的当下,叫群众在这被拆解的城市中,听着炮弹的横飞以及血肉之躯和失控钢铁殊死搏斗的背景中一直保持冷静简直是奢望中的奢望。 不过,好在宰相对自己把持高位的亲戚们不留余力的忽悠,以及丁妮生暗中对贵族团体做出的渗人威胁,疏散现场还没有出现恼人的“上流人士”用自己的权势强行运送某些贵重的大宗物品,进而堵塞疏散通道之类丢人的事。 数十条缆绳绷紧弹跳的摩擦声悬挂在每个人头顶,它们从乘务厅中连向外界,连向数十乃至上百公里外,分布在帝都周围的各个卫星小镇。有些小镇早已废弃,只剩下几个年迈的管理员孤零零的维护着缆绳与地面的连接,而缆绳本身也是如此,它们中的大多数也已经数十年不曾启用过了。 一名骑士团的战斗员心中暗自侥幸,这是个被布置在帝都上层的候车厅,而上层的居民普遍接受过一定的教育。因此,居民们虽然慌乱,但还能懂得配合,能听得懂骑士团们维持秩序的号令。 又是百十个人被塞上一趟缆车,战斗员呼气,后退。缆车顶端的卡扣被打开,一名被挤在车厢角落的小女孩擦了擦被呼吸弄的雾蒙蒙的玻璃,用同样睡眼惺忪的眼睛看着战斗员,又向他挥了挥稚嫩的小手。 战斗员微笑,对她行注目礼。然后,在缆绳绷紧的“吱喳”声中,车厢以惊人的加速度冲进了如棉花般浓密的雾气中。 流淌在心中的暖流骤然因为接下来必须要面对的压力而消失殆尽,战斗员微不可查的叹气,转身,开始又一轮对平民的疏散工作。 却在这时,听见了一道刺耳至极的警报声:“注意,注意!253号线缆被非法占有,其上缆车超速百分之七百!预计很快会冲进候车室,请组织避让,请组织避让!” 战斗员心中一凌,抬头望向上方密密麻麻的管线,253号缆线便是其中之一。人群又开始出现骚动,他挣起嗓子,继续这维持秩序的吼叫。 …… “菲林修士,你在哪?你还没有离开教堂吗!” 身边袭德的机械傀儡已经不再动弹,而菲落米的注意力被台上月光剑雕塑忽然裂开的缝隙吸引了一瞬间的注意力时,便听见有人在呼唤她的化名。 然后,菲落米听见有咚咚咚的脚步急切的往这边赶来。而袭德的傀儡还坐在自己旁边,如果被人看见会很难解释。 不再犹豫,她手脚麻利的将这具傀儡塞进长椅底下,然后放大音量:“我在这!抱歉,刚刚我听见神龛附近有动静,害怕是有小孩子没撤出去!” “哎呀呀,”一名修士循声探头:“菲林修士,还有人没撤出去?” “不是,只是我听错了,”菲落米向那名修士走去,开始转移话题:“说起来,我们这些修士为什么也要撤离?以前我在的乡下地方,出了事的话,教会会第一时间成为前线医院的。” “我们确实是要去当医生,只不过不在这个教堂。”修士回答。 ……不在这个教堂? 菲落米忽然觉得有些违和,步伐悄然放慢,回过头去,在脚步声的回音中,再度望向身后那个月光剑的雕像。 其上的裂痕还在不断的蜿蜒,悄无声息的渐渐发展。 …… “老团长,这种新式的蒸汽炮你玩的转吗?” “开玩笑,我超会的好不好!”加布里尔嚷嚷,边回忆着自己当年背的公式和手册。大炮这种东西使用起来大同小异,稍微有些不熟练的地方只要多揣摩几次,就一定能找到正确的用法。 ……大概。 老团长和他的小队窝在一个用炸药定向爆破居民楼后,形成的一个小小掩体中。按照信使的指示,他们现在的任务是支好大炮,往一个规定好的方向射击。所有计算的结果,大炮支设的位置和角度等等已经由信使交付,他们要做的只是把大炮调整到预定的角度后,在规定时间发射而已。 甚至大炮的操作者连炮弹最终要飞向哪里都不知道,也不需要他们知道。 对所有骑士团的正式成员来说,这种任务就是有手就行。毕竟使用大炮最难的不是具体如何操作,而是在各种复杂的观测中完成它架设角度和方位等等的计算。也正因为如此,便携式的差分机才是一种刚需,也才被袭德当做他一生的杰作之一。 所以,这个任务的难度不在开炮上,而是难在于各个正精确狙杀着小队指挥官的自走火炮无时无刻的偷袭中,来到预定的位置。 “嘭!” 大口径子弹撞击掩体的声音传来,加布里尔咂舌,反射性的压低身形。一个团员敲了敲掩体的内侧:“再打两发这玩意儿就要被打穿了,老团长,你可得动起来啊。” 加布里尔点头,开始摇头晃脑。自走火炮不可能看得见掩体内部的情况,而从它一直在用单点狙杀的袭击方式看来,这玩意儿也依然没有克服备弹量极为稀少的毛病。 但定位目标的原理却依然不明,加布里尔如果不动起来,那随时随地都有被忽然贯穿掩体的子弹打爆头颅的可能性。 “我看看,向上17度32分,没毛病。架设的坐标,也对了。”摇头晃脑的加布里尔呼气,拍了拍大炮的末尾:“搞定了,注意把我们头上的石块钢板掀开的时间,炮弹直接在掩体里炸了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那名团员点头,躺在瓦砾中翻了翻他自己的笔记本:“我算出来了,这枚炮弹究竟是要往哪里打。” “少卖关子。” “31层的一个教堂,真是好长好长的抛物线,”团员将被铅笔的涂写画满的笔记本递出:“不过有点奇怪,我还以为目标会和其他小队一样,是帝都大学来着。” “我看看,”加布里尔也趟进瓦砾堆里,随手翻阅:“这教堂离帝都大学挺近,你该不是算错……哦没错啊。” 说起来,菲落米也是在31层的一个教堂里潜伏来着。地址,距离都对的上,不用说,肯定是同一个。只是,为什么上头要特意炮击一个教堂?那个教堂中藏了什么东西吗? 而炮击的既定时间,和轰击学校的时间也一模一样,是说明教堂其实也是帝都大学的一部分? 老团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一种奇怪的直觉开始在他心底萦绕:“我们得去那个教堂看看,否则说不定会错过什么有趣的事情。” …… 战斗员和民众的战斗并不顺利。 就像行军,前进和撤退有着不一样的难度,有时候,前进还好,而撤退很容易演变成一场无法挽回的溃败。引导民众也是如此,让他们规规矩矩的坐上缆车已经尤为困难,而让他们有序的后退,有序的远离前往安全之地的可能性,则更是一个几乎无法完成的任务。 还好,他们是骑士,是可以事急从权的暴力机构。在鸣响枪支,甚至当场击毙了几个带头想冲向前的平民后,混乱的场面才稍微得到控制。人群往后生生退了百米,大概是那超速逆行的缆车如若脱轨,会被甩飞的极限距离。 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战斗员呼气,想要再度扬声说一些安抚众人的话语,余光却瞥见一个高大又消瘦的身影忽然从人群中立起,越出。直直的往前方走去。 “什……你他妈给我站……“战斗员一愣,想要去按住那个细长的肩膀,可他的手腕却忽然被什么东西握了一下。 他回头,是个抱了盏诡异提灯的异族小姑娘? 高大身影的主人,阿比斯·努拉克有些歉意的回头,对握住战斗员手腕的特拉佐尔歉意的微笑。然后,提起自己的脚步,加速前冲! 没有人料到这有些疯癫的老人究竟想干什么。缆绳被摩擦至极限的刺耳声音挠动辄每个人的鼓膜。阿比斯前冲,隐隐约约看见了那个几乎要化成一个火球的缆车车厢。 车厢装上缆绳末端的保险机构,巨大的惯性让它前倾一瞬,便迅速脱轨。因为骤然减速而从上解体的结构飞射而出,每一枚碎片都是致命的子弹。 但碎片偏偏就是绕着阿比斯的衣角走。所有骑士团成员以及平民都在卧倒,只有他一个冒着满头的细汗,昂扬向前。一步,两步。直到某个位置,他才站定。感受着灼热的气流扑面,以及车厢的残骸擦出火花,气势豪迈的往自己身前撞来。 但,与自己预言的结果一模一样,车厢的火花渐熄,堪堪停到了距离自己的脚尖只有几米的地方。 随后,有水流从车厢中流出。玛丽莲“嘭嘭”两拳砸出出口。怀中抱着用毁灭魔法招来水障缓冲这冲击,又有自己的保护,以及光暗魔法的强化,却仍然被摔的七荤八素的奥罗拉。 还有一只四分五裂的沃芙。 她们从残骸中爬出,玛丽莲环视四周,讶然的挑眉:“阿比斯?好久不见呐,专门来欢迎我们的?” “是,”阿比斯赶紧点头,又指了指出口的方位:“事不宜迟,我带你去见维塔先生。” 玛丽莲的眼睛中一下子绽放出奇异的光彩,她扛起奥罗拉,随手收拾了一下沃芙的还在哇哇叫的器官和肢体:“走,我们去哪?” “一个教堂……解释起来有些复杂,但我的预言……” “用不着解释!” 玛丽莲心潮澎湃,不远处的人群之间已经被某种怪异的力量强行开辟出了一条道路。特拉佐尔站在她分开的人群之前,怀中诡邪的人面提灯就像是给玛丽莲的指路的蓝色星星。 第三百零九章 笑容 大地的颤动让竞技场中积蓄太久,被血污黏腻在各个角落的灰尘点点落下。 而维塔只觉得头皮一阵阵的的发麻。 失去偷袭蒂塔的机会后,他选择主动现身。背着艾比与精灵各在竞技场的一边对视片刻。蒂塔靠在脸颊被什么脏东西盖满的约瑟夫身上,仰起了她雪白的脖颈。维塔眼神空虚的看着对方,内心却在胆战心惊的接收着艾比所过滤而来的有关帝都的讯息。 该说帝国不愧是个尚且处在壮年时期的国家?骑士团以及正规军们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力。即使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藏在暗处的自走火炮狙杀当场,却几乎没有任何一个小队丧失斗志。在血肉与青铜的拉锯战中,无数黑黝黝的炮口被立起,像布在大街小巷中规整的蜂窝。也许当中的一名名战斗员并不清楚全局究竟是怎样一个布置,但他们一个个就位后,便成为了城市中一个可怖至极的奇观。 饱和式救援,维塔不由得想起前世一个他相当喜欢的电影中的台词,只不过,眼下这并不是“救援”,而是一个“打击”. 针对帝都大学,自己所在之地的饱和式打击。 多洛之指带来的视野所能窥伺到的地方,战斗员们开始不约而同的拿出各式各样的钟表,时针和分针的走动表明离约定一齐开炮的时间,只有短短的十分钟了。 十分钟,维塔眯起眼睛,脑海中地图翻转,发条屋通往外界的道路在不断变换,时远时近。而近路出现的时机稍纵即逝,这种情况下,他如果还要从蒂塔手中把骑士给抢回来,时间怎么算都不可能足够。 甚至如果时间过于紧急,维塔就有可能不得不再次使用黑暗尝试脱离。但便携式差分机不能在黑暗中运作,艾比会在黑暗带来的幻觉和维塔狂暴的失控中不堪重负,到时,没人能保证他和艾比能否从黑暗中活着出去。 所以,维塔只能强忍心中翻腾的恶心情绪,冲蒂塔摊手:“停战!我们得先出去!” 青葱的手指滑过约瑟夫的脸颊,精灵似乎发现维塔的急迫不似作伪。沉思片刻,她扬声:“细说!” “十分钟内这里就要被骑士团用炮击夷为平地,不走就来不及了。” 十分言简意赅,蒂塔咬了咬自己拇指的指甲,忽然抬手指向维塔:“你能看得见现在这发条屋中每个地方具体变化的情形?” “能。” “那真是再简单不过了,”蒂塔展颜:“有我的骑士先生在,我们不愁没有逃出去的时间。” 你的骑士?艾比不爽的蹙起眉头,而维塔则在冷笑:“约瑟夫能靠他的眷顾逃出这里的话,他早就这么做了,可没必要在这里受苦这么长的时间。” 维塔不瞎,他裂成花瓣的眼睛分明看见约瑟夫的眼眶中是两个有些渗人的血洞,也知道这名骑士用作交换位置的眷顾是以视觉来发动的。但精灵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大概率是她已经解决了约瑟夫现在没有视力的问题。 所以,维塔的冷笑其实还是在试探,想通过蒂塔可能的只言片语,来试探约瑟夫现在的状态,试探他究竟被精灵拿捏了什么样的程度。 但精灵却根本没有回答,她还是在咬着自己大拇指的指甲盖,似乎陷入了什么激烈的天人交战。口中还在喃喃低语,念叨着什么听不清的话。 还有九分钟。 维塔眯眼,他现在唯一的线索就只有精灵刚刚提出的疑问:她问自己能否看清这发条屋中变化的每一个部分? 是蒂塔想去这里特定的某个地方?维塔心中逐渐了然,他想起精灵对那些记录着天上禁忌知识的载体抱有着某种异样的执着。自己和精灵从皇宫中分开后,她就是因为自己身上可能还藏着知识的载体,才会一路追踪上来的。现在,她又在打起聚集于袭德这边知识载体的主意了吗? 也只有自己能知道载体藏匿的具体所在,这样来看,约瑟夫有的救。无需和艾比交换眼神,他背上的小姑娘便很快锁定了载体仓库的具体所在。 这房间在发条屋如同星系流传的运动中,目前的位置和竞技场相当的近。用黑暗以直线开路的话,到达那里几乎用不了两分钟。 于是,维塔指了指周围的某堵墙壁:“你想要找那些载体对吧?我带你去,很近。” 而蒂塔愣了愣,眼里一下闪出了某种意义难明的色彩。几乎没有犹豫,她便点了点头:“好啊,带路。” 维塔转身,随手拿出一扇相框小门,在艾比的指示下精准的向他来时通道的一处大力投掷。黑暗涌出,侵蚀出的洞口范围比自己所预想的要大一些,但这无关痛痒。 身后袭来一阵有些香甜的风,艾比冷冷的在维塔背上转过了头。蒂塔已经牵着骑士,经由约瑟夫的交换悄无声息的来到了维塔后面。她打量了一下侵蚀出的洞口,以及其中种种复杂的机械:“还有多久那个房间才会过来?” “快了。”话音刚落,如同星辰般不断旋转,运行的屋子如同预想的那般出现在洞口之后。无需交***灵和维塔便一齐动身,向洞内跃入。 而后,便是半秒钟的下落。维塔和精灵齐齐落地,他们的身形也同时因为要缓冲落下冲击也同时弯折了一瞬。 下一瞬间. 维塔忽然抽出早已摸热的枪,而精灵也是在她弯腰的瞬间骤然掏出了于竞技场中捡到的锋利短剑。手枪抬起,想要指向蒂塔的眉心;而短刀也早已对准了维塔的腰子,如毒蛇一般蓄势待发。 手枪只抬到一半,短刀尚未刺出。他和她的视线已经有如刺耳金属般相互交锋。 但和煦如春风的笑容却同时在二者的脸上绽放,维塔微笑着,摊了摊拿着枪的手。而蒂塔也是嘴角弯弯,将刀子反手握住,藏在自己身后。 “蒂塔女士,您先请?” “哎呀,不用这么客气,你先,这也是应该的。” “不用,不用……别客气了,我们时间不多。” “那就一起吧……” 艾比翻了翻白眼,偏头,去看一直跟在蒂塔身后,连脚步都有些踉踉跄跄的约瑟夫。 他还在呢喃,还在不停的呼唤自己的名字。 有种从来不曾有过的情感渐渐在艾比心中酝酿,是和维塔连接了太久的缘故吗?她觉得自己的心中产生了许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然后,艾比的余光忽然一瞥。在这通道中,似乎有蘑菇在渐渐滋生,腐蚀着这里的零件。 她将这个情况通过脐带传达给了维塔,维塔不动声色,继续一唱一和般,与精灵一同保持着虚假至极的笑容。 第三百一十章 致敬 一路的互相提防让各怀鬼胎的四人的动作比预想的要慢上些许,好在艾比所指的必然是最近的直路,所浪费的时间尚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而后,便是来那存着来自天空的载体的门前,维塔和精灵又互相对视一眼,双方眼底中对对方翻江倒海的恶心与厌恶根本隐藏不住,并且他们也同样看到了对方脸上挂着的虚假至极的笑容。 他们俩一时之间都有些惊觉,发现这相似的虚伪笑容背后居然是一种奇妙的心有灵犀:他们都知道对方不可能放下警惕,而如果运用各自的眷顾或者魔法,这样对对方威胁极大的手段去开门,那这种虚伪的和气将再次转化为你死我活的战斗。 所以,在这种心有灵犀之下,蒂塔和他都无需商量,他们默契的对眼前这扇门采用了一个绝对原始又温柔的手段: 用拳脚把它给砸开。 维塔挥出戴着半指手套的拳,蒂塔抬起修长又美丽的腿。两股力量撞在门面之上,一次,两次,门锁处传来不妙的咔嚓响动。 然后,三百多岁的蒂塔居然发出了孩童似的惊喜的轻呼。她小跑着进入房间,而低垂头颅的约瑟夫此时仍在念叨艾比的名字,摇摇晃晃的站到了维塔和精灵之间。 艾比探出了头,冲着维塔轻轻摇了摇。她尝试用魔法解除约瑟夫所陷入幻觉的尝试失败了。 维塔点头,目光开始扫视房间内的旮旮角角。 房间当中是一排排架子,上面各式各样,出自与帝皇一同上天的宇航员之手的种种媒介被分门别类的摆放完好。从左到右依次是载体中蕴内容量的多少;而从浅到深则是解读的难易程度,最前的书架是简单,越往深处就越是晦涩难懂。 蒂塔漫步在这些高高矮矮的架子之间,像逛街一般开始浏览。 但这里分门别类的样式也只能大致起到一个参考的作用:首先,载体中的内容量多不代表其蕴藏着的知识就多,里面也有可能全是宇航员疯了之后,毫无意义的胡言乱语;而解读的难易程度也并不客观,全都是按照袭德自己的标准来排列。种种因素相结合,让蒂塔看上去犹犹豫豫,很是烦恼。 嘿,“看上去”? 维塔心里清楚精灵表面上的犹豫其实就是在拖延时间。这剩下的十分钟每逝去一点,那能够供维塔和艾比自行逃离的时间就会减少一点,而他们对约瑟夫的交换的依赖就会又深那么一点点。 不过,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得如此了解蒂塔了?维塔找到了他想要的,又将视线收回至蒂塔身上。看着她在排排书架中穿梭。 粗俗点来说,她撅起屁股时,自己就大概知道她要放什么样的屁。维塔遥遥头,在眼睛已经成了血洞的约瑟夫不知如何办到的监视下,口中默念着“三,二,一”这样的倒数,随手在架子上捡了一个木雕状的载体。 然后,维塔将这块木雕收进怀里,远远的望见蒂塔似乎终于看到了一个令她稍显满意的载体。玉一般的手指伸出,她想去触碰那个物件。 艾比悄悄的敲了敲维塔的后脑勺,维塔点头,抱着手继续看着蒂塔的动作,嘴角甚至勾起了一点冷冷的笑。 而蒂塔却是手指一僵,她疑惑的看向维塔:“有什么问题吗?” 维塔没有解答,口中仍旧轻声念着自己的倒数,“零”的发音刚刚呼出,蒂塔便发觉自己指尖前忽然间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灼热的湿气。 她触电般的缩回手,回头,有一团蘑菇在自己挑好的载体上悄然冒出。孢子从乘着蘑菇当中喷吐出的温热气体洒向远处,种植下更多蘑菇的窝。蒂塔不得不掩住口鼻,迅速后退,却在下一瞬间目眦欲裂。 蘑菇所生的地方,固体如同蜡烛受热般飞速融化。先是体积较小的那些载体化成浓稠的液体淌下,接着是这些高高的架子,从下往上,软软的倒下。 蘑菇的增殖与孢子的喷射太快,蒂塔不得不离开她先前所站立的地方。看着眼前的架子被融化成浓水,上面或大或小的载体更是一个不剩。 其他的,还有其他的呢? 蒂塔转身,其他的地方同样不容乐观。蘑菇似乎是融穿了房间的一处不起眼的犄角而入侵进来,现在已经遍布各地,架子在一排排的刀塔,融化载体而流出的浓水像小溪,又渐渐变成的瀑布。蒂塔不得不一直后退,她不清楚直接接触这样的浓水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只能不间断的跳跃,完全没有了刚刚仔细挑选的余裕。 不,甚至说能找到一个没有被蘑菇侵蚀的载体就算成功。 但这似乎已经成了一个奢望,横流的浓稠液体让房间中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而蘑菇不断喷射出的孢子几乎如有实质,形成了一道色彩绚丽的淡淡雾气。 雾气飞速逼近,蒂塔不得不咬着牙齿,看向另一边还在“监视”维塔和艾比的约瑟夫。约瑟夫有所感知,头稍稍往精灵这边侧了一侧。 交换,她出现在约瑟夫身边,又马上控制着骑士回头,想要在一片蘑菇与孢子的海洋中寻找也许保存下来的载体。 没有,确实没有。腐蚀的速度太快,转瞬之间庞大的仓库也似乎只剩下了这些浓水。 心神如同遭受重击,蒂塔只觉得膝盖开始发软,却在这时,听见维塔拍了怕他的胸口:“别慌,这里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精灵跪倒在地,抬头,猛然间想通了什么:“你早就知道蘑菇会来?!” “是,我能看见发条屋中的情形,当然能看见蘑菇蔓延的途径,”维塔又移动视线,分裂成四片花瓣的眼睛看向蘑菇最深最厚的那个地方:“我还能猜到蘑菇为什么一定会蔓延到这里来着。” 蒂塔感觉脸颊有些湿润,眼角发酸。她擦了擦脸上沾着的眼泪,又听到蘑菇最深最厚的那个地方传来了“噗嗤”的一声响。 有一个人挤破了已经被侵蚀的千疮百孔的墙面,摇摇晃晃的进来。他每走一步,便留下因为腐蚀地面而生成的浅浅脚印。蘑菇在里面滋生,弥漫的孢子一下子被激活,范围日趋扩大。 道格拉斯·艾格曼,他身上还挂着几个原属于守秘者的,没有被腐蚀殆尽,有些异于人类的骷髅残骸。 他朝着维塔伸出了手。 维塔捂了一下藏着载体的胸口,是巧合吗?这个载体就是道格拉斯在天上通过雕刻留下的信息。而雕刻似乎只进行了一半,远远没有完成。道格拉斯疯了之后的喃喃低语,似乎就是他还在天上时,没有雕刻下来的信息。 尽管这信息没人能解读,尽管已经疯了的道格拉斯甚至不再有意识和记忆,但他就是循着自己没有雕刻完成的载体的气味,一步步走到了这里。 他还是记得自己身为宇航员的责任,他还想将天上的所见所闻告诉世人,让世人不去恐惧深空的未知。 蒂塔深深的看了一眼维塔的胸口,站起,操作着约瑟夫开始有了动作。 久违又熟悉的,将要被交换而走的感觉再度传来,维塔对着远处依然往这边伸出残损双手的道格拉斯微微躬身。 然后,一行四人消失。疯了的道格拉斯愣了愣,蘑菇还在不断腐蚀,疯长。 他忽然跪倒在地,残损的手开始在地面上写写画画。 这是已经不存在于此处的,载体上的内容。维塔把它带走了,那自己再重新记录一次就好。 写写,画画。 蘑菇的疯长蔓延至天花板,浓水融化其表面,沉重的金属构件从中散出,砸下,如同钢铁与青铜的滂沱大雨。 道格拉斯依然在这滂沱大雨中写写,画画。 第三百一十一章 无处可逃 “已经确认过许多次了,优势确实在我们。” 女仆长勉强在狭窄的密室中站直,回想着她刚刚收到的,来自各个信使收集而来的报告:“帝都纽扣的拆卸很顺利,各个时间节点与计划的节点最大的差距不到百分之五。兵力的战损也没问题,甚至比预想的还要好一些……只是袭德本体的所在依然尚不明确。” 听完自己亲孙女的报告,在密室躲避着自走火炮狙击的丁妮生有些恼怒的将手上厚厚的方案书扔下,纸张从书脊脱落,在这被昏黄烛光填满的密室中散落的到处都是。 女仆长叹气,弯腰,有些心疼的把这些写着密密麻麻小字的纸张捡起:“我还记得奶奶您通宵编写这些方案的样子,现在一切都在按着您的想法发展,不应该开心一点吗?” “不,不,”丁妮生轻轻敲了敲桌面:“这对付敌人而制定出来的计划,没有问题,才是真的有问题。袭德的反抗真是‘恰到好处’,没有一点点出格,也没有一点点的意外。嘿,除了他在有意的配合我的计划外,我想不到其他的解释。” “就不能是奶奶您运筹帷幄,算无遗策?” “好孙女,我真的很希望你的恭维是真的。”丁妮生杵着腮,不再去想袭德。渐渐迷离的眼神看见的似乎是那个一直跟在陛下身边的姑娘。 斯蒂芬妮。 袭德现在拥有的虽是劣化的城市力量,恐怕也是这个世界上最接近斯蒂芬妮的了。如果不在这次,对自己几乎全是面对着办公桌空想而得出的计划查缺补漏,那拿什么去向斯蒂芬妮这位几乎是留存下来的历史中,这最强的伟大存在露出自己挑衅的爪牙呢? 她还在思考,女仆长似乎接到了什么消息,离开了片刻。回来时,便向丁妮生递过来几张被红圈画满的地图,这些红圈是搜寻袭德本体,却一无所获的地方。 丁妮生挑眉,只有廖廖几处还留有地图原本的蓝色圈线,主要分布在帝都大学,以及周边的一所教堂周围,这些马上会被炮弹淹没,若派人去调查,可能会让调查员栽在里面的地方。 而袭德要藏也只能藏在这些地方了。他是依然呆在大学里摆弄着他的机械道具,还是…… 等等,教堂?丁妮生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她手指戳向地图上没有画红圈的教堂:“我记得这在二十多年前曾经翻修过,当时的工程师和袭德有没有关系?” “硬要说的话,当时的总工程师年轻时曾经在帝都大学食堂二楼卖过烤红薯。” “……那就是有关系。”丁妮生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捏的关节都有些发白。她想到自己计划的错漏在哪了,漏的似乎很严重,比自己预料的要严重的多。 不过,她并没有沮丧或是焦虑,而是一股狂喜骤然在心中酝酿。这个错误好,好得很啊,查缺补漏要的不就是这种效果吗? 微微吸一口气,丁妮生拍桌而起,微笑:“好孙女,我知道袭德的本体在什么地方,也知道他想要做些什么了。” 女仆长歪头:“袭德就在教堂?用排除法想出来的结果,有什么好得意的?” “没错,所以问题的关键是他想做什么。好孙女,套件防弹衣,我们现在就去那个教堂看看。” “哎?“女仆长不情愿的尾音拖得老长:“我们被炮击了怎么办?” “在炮击之前赶到教堂不就行了?”丁妮生真的拦腰将她的孙女扛起:“走吧,我们不会有事的。” …… 礼拜堂中的种种响动响动不曾断绝。 台上月光剑雕塑已经不再是只有一道浅浅的裂缝,在城市机械的摇晃与大炮轰击那些零件产生的震动中,白色的剑身已经歪歪斜斜,如同沟壑一般的缝隙几乎要分离剑身和剑脊。 又是一阵极轻的震动。 礼拜堂中,某排长椅的下方,传来了一阵衣物摩擦的声音。 一只手从椅子下伸出,拖动着似乎有些沉重的身体缓缓爬行。之前那个和菲落米见面,又被塞进椅子下面的那个袭德从中爬出,手臂搭在椅子上,一点一点将他的身体拉起。 之前用来遮挡面部的头巾稍微有些脱落,露出了其下令人有些心悸的干瘪眼球。简单的从地上爬起的动作似乎消耗了这个袭德相当多的力气,他靠在椅背上耸动着胸口,从他瘦小的身躯中传出的更像是破旧风箱吹出的“呼呼”声。 似乎对自己的身体极其的不满意,这个袭德烦躁的扯了扯衣领,而他的喉咙却不是血肉,而是与现今的技术相比落后至极的机械结构。 若是平日里的袭德,甚至不会屑于将这种落后的机械用在床头的闹钟上,但这种机械结构就是这样堂而皇之的代替了他本体的胸口和气管,以及身体内部一些重要的脏器。 这是在袭德的技术尚未成熟时,他便热衷于对自己进行改造的后果。而当时的手术以及采用的机械结构既粗暴又野蛮,性能不稳定的同时,更没有为日后的迭代留下冗余和端口。 终于喘匀了呼吸,扶着长椅摇摇晃晃的站直,袭德看向台上那洁白的,几乎断裂的剑,干瘪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狂热。 他不后悔让自己的身体变成这样,他爱着的只有那个代表他母亲的,那个虚无缥缈,又高高在上的神祇。 却从来从来没有爱过他自己。 步履蹒跚,袭德缓缓踱到剑的塑像之前。被机器夹掉了两根手指的手伸出,在剑身上轻轻抚摸。 而后,他后退一步。剑身上的裂隙终于蔓延至极致,石膏断裂,落地,砸成数十块晶莹的白色碎块。碎块又在地板上跳动,是有频率极高的震动从地底传出,让这碎裂的月光剑如舞蹈般运动不息。 袭德张开双臂,头颅仰起,面向教堂穹顶的琉璃天窗,拥抱这不息的震颤。建造帝都的前辈是不错的人才,“纽扣”这种结构设计巧妙,又易于安装。 换言之,易于自己安插的工程师,在这教堂之下悄悄布置个一模一样,却没有被帝国官方登记在册的纽扣。所以,袭德可以任由骑士团在外面炮轰,拆解这种精巧的机械结构,却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及他的底牌,他的根本。 离炮火淹没学园以及教堂还剩1分钟,地面的震颤将达到一个高潮,袭德拥抱这震颤,心潮澎湃。他爱他的“母亲”,那个虚幻的意象,爱的扭曲又发狂,扭曲成一种癫狂的独占欲。 所以,袭德要独占与“母亲”见面的第一秒,即便日后祂的光辉必定会闪耀于帝都,被帝都的万众瞻仰,他也要成为母亲的第一个,九百七十二年以来第一个目睹祂容颜的那一个! 第一,第一,第一! 第一……? 仿佛闻到了恶心至极的臭味,袭德诧然回头。礼拜堂中的某一个长椅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四个出现在原本长椅所在之地的人。 蒂塔,维塔,艾比,约瑟夫。 维塔和精灵甫一从交换的失神中清醒,他们又各自向对方拔枪,出刀。但环境的异变让刚准备残杀对方的两人猛然停手。剧烈的震动让他们无法站稳,跌坐在旁边的长椅上。 袭德还在拥抱震动,拥抱从琉璃天窗上洒下的光,维塔和精灵抬头仰望台上的断剑,就像来的刚刚好吗,准备听取神父布道的信徒。下一秒,教堂正上方的穹顶如同礼盒般打开,一分为四,连带着墙壁,展开,落地,让他们能一窥教堂之外的风景。 同样,教堂之外的人,也能看见里面的样子。 菲落米回头,看见袭德如同神父,心中了然,回头。 刚刚马不停蹄赶到的玛丽莲三人,还有阿比斯和特拉佐尔。玛丽莲轻轻捂住自己的嘴唇,看见坐在长椅上如同信徒的维塔,拉着沃芙和奥罗拉,加速。 而教堂本身,却在升高。 升高!纽扣弹射的结构从地底传来的巨力将教堂中的维塔,精灵一行四人,还有台上的袭德死死压在原地。磅礴的加速度爆发出了不输万恩浦洛那火箭升空的巨力,向上!而帝都这重叠城市的更上层像忠实的侍女拨开幕帘,为这高速抬升,撞开浓浓大雾的纽扣让开道路。 维塔被压的透不过气,和身旁的精灵一时间都有一种荒谬的感觉浮现:这与万恩浦洛的火箭多么相像?只是这次他们不再是围观者,而是货真价实的被绑在升天的战车上了。 这时,十分钟的时限已到,炮弹齐发。 火海转瞬间淹没地面,轰隆声中,橘色的火光与纽扣一起冲天,却像袭德为自己的母亲燃放出的壮丽礼花。 第三百一十二章 再见 三分钟前。 奥罗拉最终还是被玛丽莲抛下,因为玛丽莲来还是来迟一步,只是远远瞥见紧盯着台上的塑像与袭德的维塔堪堪一瞬间,纽扣的启动便将如花朵般绽放的教堂给快速的推向空中。 又是空中?玛丽莲咬牙,咬合肌的力量甚至将她自己的臼齿给压碎。教堂在升空,在离她而去、一如当时她亲手将维塔推进那贯穿世界的深渊,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一模一样。 感受着心中没来由的悸动,玛丽莲惶恐的感觉若是这一次就这样分别,那就真的就会是最后一次了。 吐出被自己咬碎的牙齿碎片,她看着这名为“纽扣”的机械在节节展开,并在心中记忆和推演、估算这机械变化的节奏。边看,边用手将已经几乎垂肩的银色头发扎起。与维塔相遇后,便一直没怎么打理过这头发,发丝渐生,原本的齐耳短发都这么长了呢。 而被丢在地上的奥罗拉灰头土脸的爬起,与玛丽莲相处日久,根本不用多想,就知道玛丽莲是想要凭借她自己的肉体去攀登“纽扣”,去接近那离地面越来越远的教堂。 这样,只是肉体凡胎的自己确实是个累赘,奥罗拉无言的用光暗系魔法给玛丽莲强化身体,并默默为她献上祝福。 团聚总是应该被祝福的。 玛丽莲回头,向奥罗拉轻轻颔首。然后低头,将依然晕乎乎的沃芙披在肩上,在将机械的变化了然于胸后,双手触地,压低身体,脚尖压进地里,向着天空的教堂,准备发力。 奥罗拉也是回头,背对玛丽莲。这里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而带她们一路走来的阿比斯又一直语焉不详,她现在必须去找这神神道道的预言家了解当下的情况。 玛丽莲和奥罗拉几乎是同时起步,奥罗拉感受着背后因由玛丽莲的起跑而爆出的小小冲击波,也借着这股力量向前起跑。 玛丽莲已经冲上“纽扣”,弹跳,身体又一次分化出能够帮助她飞行的肉瘤状羽毛。但拍打空气的速度显然没有用她强健的大腿肌肉直接攀登来的快。 奥罗拉却只是往反方向走了堪堪十几米。 而后,这名修女便闻到了刚刚被夹在玛丽莲腋下高速行进时,不曾发现的问题: 堂堂帝都的教堂附近,怎么可能一个人都没有? 修女不知道离炮击洗地还有一分钟。 不详的预感愈发浓烈,连周围的空气都开始变得焦灼。奥罗拉情不自禁的加快脚步,想要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却在这时,感觉到自己的脚踝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 她诧异的回头,地面的井盖之下伸出了一只苍老的手,猝不及防下,让奥罗拉失去平衡,跌倒。但修女不曾惊慌,用双手支撑好身体后,便收紧大腿,猛力向那只手踹去! 可踢踹的动作很快停止,因为奥罗拉看见了从井盖下面探出的熟悉面庞: 她曾经的老师,菲落米。 暂时可以信任菲落米,奥罗拉马上得出了这个结论。如果菲落米想的是偷袭,那她根本就不必露脸,而抓住自己脚踝的那一刻,也是绝佳的偷袭时机。 不再犹豫,顺着菲落米的指引,她和早已相互为敌的老师一齐钻进了那个小小的井盖。 时间流逝。 炮弹击碎了学园,又将这教堂的旧址染成一片火海。 即使跟着菲落米从井道中逃离,又顺着蜿蜒的通道继续往下了很远,奥罗拉还是感觉空气一下子变得燥热异常。如果不是菲落米搭了把手,那还在地面的自己绝无幸存的可能。 终于,来自地面的焚风终于被地底阴冷又湿臭的空气彻底压服,奥罗拉停步,看着菲落米的背影,好像又看见了许多年前那个严厉老师的背影。 “……老师,为什么?”奥罗拉犹豫的开口,明明在大森林时她们师徒就已经决裂了才对。 菲落米微笑,用仅剩的那只手指了指上方:“我救你不是因为我曾是你的老师,而是因为你和我一样是,母神的虔信徒。” 奥罗拉不置可否,经过自己这段长长的旅途,她都不清楚自己还能不能担得起“信徒”这个称号。 “而奇迹可能降临的当下,不拯救你,让你也获得目睹奇迹的机会的话,不是太残忍了吗?”菲落米当然不会知道奥罗拉心中所想,只是靠在潮湿的墙壁上,用残存的那只手默行教会的古礼,在下水道中昂起头,想象着天上那万丈光芒的同时,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 “纽扣”并不需要展开的有多高,多远。只要突破由丁妮生掀起的浓雾障壁,让袭德去亲眼目睹太阳的现状就好。 换言之,乘坐“纽扣”往上抬升的过程所消耗的时间并不会很长,恍惚之间,袭德觉得这趟旅途简直如同那些在帝都的不同层级间居住和上班的居民每天的日常一样轻松写意。没有缓慢抬升带来的压迫感,紧张感和仪式感,终于让袭德发现自己现在平静的可怕。 甚至刚刚那种发现维塔和精灵他们忽然出现的怒火在肉眼可见的消退。袭德只是深深看了一眼面色各异的四人,便回头,缓缓走到第一排长椅的中央坐下。 这里离原本月光剑塑像的位置最近,塑像已经完全碎裂,空留一个洁白又坚实的底座。袭德坐在这底座的前方,脚轻轻扫去撒在周围地上,如同破碎月光的雕塑碎片,将自己周围扫的干干净净后,便如同一个真正垂暮的老人,伛偻着腰,闭目养神。 “嘭!”子弹发射,维塔手上的枪有硝烟漫出,袭德的眉心被从后贯穿。破损的机械结构从他伤口处暴露,而袭德本人却是眉角抽动一下,机油与蒸汽冷凝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袭德伸出舌头,舔了舔,又啐了一口。 并依然紧紧的闭着眼睛。 而“纽扣”仍在高速上升。 艾比在维塔的耳边轻轻说了一个数字,维塔咬牙,来不及补刀了。他不再顾忌和蒂塔似乎不会有结果的自相残杀,扯住她的衣领,想抓着她往在不断剥离的教堂边缘走:“快,让约瑟夫把我们交换下去,这教堂马上就会脱离雾的笼罩,我们就会……” 可蒂塔居然挥开了他的手,反射性的戒备中,维塔却听见精灵平静至极,全无平日刻意妩媚的声音:“会什么?” 维塔皱眉,不再做声。蒂塔对他的敌意似乎已经完全消失,她看着台前伛偻的老人,轻声:“会看到现在太阳与月亮的真容?对吧。” “但,那又如何呢?”精灵叹气:“当时你们人类的帝皇敢于直接冲进宇宙邪神的地盘,而我今天却连代表父神的太阳都不敢看一眼?” “可笑我平日里还一直说想要粉碎守秘者,一直在嘲笑守秘者对知识的避之不及……我明白守秘者从来害怕知识可能带来的危险。但我既然嘲笑他们,不就更应该和他们划清界限了吗?” “……疯子。”维塔冷笑。 “真是奇怪,之前我们打架打的那么心有灵犀,我还以为你会理解我呢,”蒂塔也只是摊了摊手:“说起来,我们算是老相识了,而我最近两百年的不顺心居然大半都集中在今年,又几乎全部和你有关。” “……嘿。” “真的,”蒂塔转过头,直视面前的维塔:“我之前觉得我和你的想法真的很像……偷袭彼此的时机,给对方埋下的陷阱。哈,说起来,我们之间连名字的读音都这么的相像呢。” 她指向维塔怀中揣着的,那个木雕般的知识载体:“所以,你也应该能理解吧?在这件事上,你能理解我的吧?” 维塔却直接转身,不再看莫名有些妖艳的蒂塔一眼,想自己去寻找离开这里的方法。他确实理解了蒂塔,甚至能百分百肯定此时的蒂塔绝对不会来偷袭自己。 “对了!”蒂塔却仍旧对着维塔的背影呼唤:“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维塔还是沉默,越走越远。蒂塔却仍旧自言自语:“下午六点多快七点,好像正好是日落的时间来着。” “这个时间,半边的天空会是橘色的夕阳,另外半边会是有着星月的黑夜。” “这时,我们精灵的父神,和你们人类的母神会一同现身于天空之中呢。” “……” “……说真的,你要是精灵,而非人类的话,那该有多好,多好。” 蒂塔说完,轻轻叹息,向着西方渐渐稀薄的雾外,那团橘色的光源仰望。 而维塔已经走到教堂边缘,他没发现有能安稳往下的方法。 教堂与纽扣突破雾层。柔和的月光与尚有余温的太阳一齐洒下祂们的光芒。 维塔紧紧闭上眼睛,也捂住艾比的脸马上蹲下。袭德睁开眼睛,和蒂塔一齐观看许久不见的太阳和月亮。 “诶?”精灵和老教授的瞳孔却齐齐一缩。 什么也……没有发生? 可维塔却如遭雷击。怀抱中的艾比滚落,他忽然间紧紧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浓稠,邪异的黑暗从维塔的嘴角淌出,他裂成四瓣,如花朵的眼睛此时完全突出了眼眶,在风中轻轻摇曳。 黑暗还在流淌,滴落在地,艾比闭着眼睛,有些艰难的爬起,却闻见鼻尖那里传来一股浓烈的香味。 花海的香味。 与帝皇飞上天空后,在天上见到“祂”所在的那片花海中,一模一样的香气。 花朵从维塔嘴角流淌出的黑暗中缓缓生长。黑暗所过,花香亦为芬芳流转。 第三百一十三章 解读 你妈的,为什么? 芬芳的花香自那些亭亭玉立于浓稠的黑暗中的花朵中刺进维塔的鼻子。自他的面部开始,一股无法阻挡的诡异酥麻无声蔓延,像百千蚊虫在他的面前振翅,却并不叮人,只是恼人的让人无计可施。 可随即,一直在维塔背上的艾比忽然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 然后,艾比的颤抖愈发剧烈,闷哼转为痛苦的呻吟。此时,维塔面前的这些“蚊虫”不再只是振翅,而是一个个竖起了它们针刺状恶心的嘴,一齐嗡嗡的向维塔直直冲刺而来。 长矛样的昆虫吻器扎进维塔的皮肤,麻木很快很快转为瘙痒,接着便是难以言喻的剧痛。仿佛内脏和肌肉要被一齐融化,而维塔也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其实剧痛自一开始便已经存在了,只是被他背上的艾比给暂时处理、屏蔽掉了而已。 可现在,艾比显然已经不堪重负。自己身上的疼痛甚至已经通过脐带,蔓延至艾比身上。她开始紧咬自己的嘴唇,牙缝里尽是鲜血也没有松口。 所以,为什么?维塔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倒在那片芬芳的花中。眼睛的余光却瞥见身后不远处满脸愕然,却似乎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的蒂塔。 心中的不解越来越深,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最怂的那个是自己,遇到危险躲得最快的是自己,甚至自己根本就没有去看一眼被浓雾遮挡的太阳和月亮。可为什么,为什么只有自己遭殃?维塔不自觉的咧开嘴,脸颊因为这剥离血肉的疼痛而扭曲非常,让这个苦笑显得有些丑陋,有些狰狞。 远处根本没有注意这边的袭德似乎往前倾斜了一下身体,皱着中间有个血洞的眉头,想去凝视在她看来似乎与平日别无二致的月亮,而蒂塔则是往维塔这边伸了伸手,在犹豫要不要接近逐渐蔓延的黑暗和那片让她记忆犹新的花田。 艾比却在这时放开了一直扒拉着维塔肩膀的手。 她倒在地上,翻滚两圈。因为疼痛,脐带在她身上打结,然后剧烈的收缩。艾比本就布满伤痕的手扣向自己的脖子,指头痉挛,喉头在上下耸动,每一次呼吸似乎都痛苦至极。 而约瑟夫那被血糊成团块的睫毛动了动,只剩血洞的眼眶往这边瞧了瞧,让维塔心中升起一股微弱的期翼。 但这小小的期翼很快便化为泡影而破灭。在蒂塔的幻境下,约瑟夫什么都无法看见。他只是抬起手拨弄了一下眼眶中结成块的血团,便再无其他的动作。 维塔苦笑有更加丑陋和狰狞了,即使这个再微小不过的动作也几乎要分离他的血肉。艾比还在痛苦的挣扎,而他们现在在纽扣上,周围敌人环伺,异样的日月悬于头顶,而离可能有盟友的地面至少也有好几百米。 ……所以,艾比为什么要分担自己的痛苦呢?在这样的境地中,又有什么意义? 他脸上那因由嘴角咧开而做出的似乎是苦笑的丑陋和狰狞,居然出现了几分释然。维塔同样挣扎两下,终于捏到了和艾比连接在一起的隐形脐带。 既然没有意义,既然连天上太阳和月亮都在针对自己,盼着自己输,那,就这样认输好了? 维塔的手扯着那脐带,力量每加大一分,如血肉剥离般的痛苦就会剧烈一分。 说到底自己也没打算赢下什么,和蒂塔作对也好,偶然成为袭德的敌人也好,坐着纽扣升到这么个高度也好,都只有那么一个小小的目的:等待玛丽莲来取走已经失控的自己的性命,仅此而已。可惜,这个小小愿望始终不能如愿,从蒂塔,到袭德,甚至到现在的太阳和月亮,都在推着自己离这愿望越来越远。 见鬼,自己明明只是想晚点死而已。 所以,没必要坚持的,我认输。艾比,你没必要陪我一起痛苦下去。 输的也只有我一个就够了。 手上积蓄的力量达到扯下脐带的临界点,而自己似乎也稍微适应了一点点这样剧烈的痛苦。这下,维塔终于成功的转动了自己的肩膀,让身体更加靠近教堂正逐渐崩塌的边缘。 和艾比的连接断开,在自己再度陷入疯狂的失控中时,这能让骤然失去平衡的自己直接往下坠落,坠进地下那片由炮弹轰出的火海之中。 再好不过的安排。 勉力维持的苦笑终于崩塌,维塔忍着剧痛叹气,在扯掉与艾比连在一起的脐带前,心中首先涌起的居然是对玛丽莲,这个约定了将性命交给对方的人的奇妙愧疚。 玛丽莲的脸和她的一颦一笑有些突兀的涌进自己的脑海。或许,或许这个愧疚中还包含着其他的,有些微妙,酸涩,甚至自己两世人生都没法参悟的小小情绪? 真是……真是…… 还没等维塔思考出结果,他给自己设置的时限已经到来。几乎相当于本能,黑曜石义手猛一用力,便捏碎了几颗脐带上翻滚的眼睛,撕开了脐带本身的猩红。 撕开了一半,骤然暴走的思绪便瞬间将维塔拉向狂暴的深渊,痛苦不再需要被屏蔽,因为维塔的肉体已经开始发生异变。以眼眶为中心,他的皮肤细密的裂起,如同皮肤与肌肉的微缩草原在生成。整个草原只有一朵花,就是维塔裂成四瓣的眼睛,他右眼眼窝中的“花瓣”,正近乎发狂般疯长。 嘴角渗出的黑暗也不再受重力束缚,反而像一个个气泡,悬空而起。黑暗的泡泡在空中静谧的沸腾,每个泡泡的表面并不是光滑,而是有无数肉刺在不断生成,碎裂。或大或小的花朵在泡泡中出现,在肉刺碎裂的一瞬间,便随风飘向更远处。 原来艾比帮了我这么多,只是扯开一半脐带,我就成了这个样子? 还剩一半呢。 义手并未停止增大力量的动作,剩下一半脐带变得岌岌可危。维塔感受着自己的视觉与听觉在暴虐中逐渐接近死亡的绝对宁静,释然的心情逐渐消失,而愧疚的对象似乎又多了一个。 尽然有些……遗憾? 意识在沉寂,维塔仅剩的思绪终于混乱不清,却在这时,隐隐感觉自己撕破脐带的义手被什么东西挡住,耳边甚至传来了某个撕心裂肺的声音。 是艾比,连接的逐渐断开让她轻松了许多,可分担的痛苦消失,却也在她心中撕开了一个大到没边的空洞。连艾比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她边将自己腿上缠绕的七八条脐带全部一骨脑的塞进维塔的义手中,而她也在锤打维塔的胸口,即使从他嘴中冒出的邪异气泡燎到自己的身体也不闪不避,口中几乎是类似发狂雌兽的低吼:“我不许,我不许你……我的脐带合在一起能相互修复,维塔,你马上放手!” 然后,艾比便感觉自己的身体脱离地面,背后传来一阵原本十分熟悉的触感。是约瑟夫,他在艾比幻术的操控下,将自己给抱了起来。 耳中听见约瑟夫还在呼唤自己的名字,艾比向维塔伸出手,却徒劳的看见自己用来当做腿的脐带被骑士一点,一点的抽离了维塔的义手。 一根,两根,三根……最后只剩下连着自己和维塔,却已经被撕烂一半的那根脐带了。 而蒂塔此时款款走来,心情复杂。跨到维塔身上,小心躲避黑暗的气泡和花朵,她还是想不通为什么只有眼前的这个男人发生异变。背后被维塔一枪贯穿眉心的袭德的生命似乎在逐渐流逝,自己空余头顶上悬挂着的,似乎再正常不过的太阳和月亮。到时候,自己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精灵叹息,有偏头躲过一串气泡,手探进维塔的怀里,拿出了其中装着的,原本属于道格拉斯·艾格曼,曾经跟随帝皇,一齐上过天空的木雕,那个小小的载体了。 月亮渐升,太阳渐沉。月影和夕阳的残辉此时开始了一天仅有一次的相交,他们洒在这“纽扣”上,而“纽扣”的高度和位置本来是被袭德以精巧的计算所完全确定。 光芒洒在了这小小的载体上。 维塔半眯着眼睛,疯癫的狂乱与死亡的平静,乃至大半被自己承担的痛苦,此时再难影响到他分毫,只觉得在光芒映照下,这一切的一切都这么的刺眼,唯有木雕下的小小阴影能躲避这让人不爽的,来自天体的光辉。 小小的木雕在远离维塔,远离维塔难以聚焦的眼睛。精灵的动作轻柔,木雕远离维塔到了一个合适的高度。 隐隐约约的,维塔看见了木雕上面那些刻下的字符。弥留之间,维塔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又置身于那片无边的黑暗,与当时的道格拉斯一样弥留,一样置身于目睹远超世间一切生灵的存在之下,被祂们的威压逼疯的视线中。 一样,一样的。所以就在此刻,维塔好像理解了疯癫的道格拉斯的思想,理解了他身处磅礴宇宙中,在太阳和月亮前的彷徨与坚持,理解了……小木雕上那连世上最强的差分机也无法解读的杂乱字符。 也不是那么复杂嘛。 嘴唇微动,近乎于无意识中,维塔一个个的默念起上面的字符,当个死前的消遣也不错。 却让蒂塔的瞳孔陡然间放大。 她不相信,却不敢不信,维塔你个该死的人类在说什么,太模糊了,我听不清,听不清! 精灵猛然弯腰,想要向维塔凑近。 却感觉地面传来一阵极为急切的震动。 抬头与倾听的两难中,教堂的边缘之下,悬崖之上,忽然窜起一只怪异至极的“鸟”。 玛丽莲。 月影和夕阳的光辉映进玛丽莲身上那些半透明的肉瘤状羽毛,在其中被反射,分解,如同彩虹。 “离——他——远——点!” 暴怒娇斥中,玛丽莲借着上冲的惯性,曲起膝盖,重重砸在精灵的下巴之上。 第三百一十四章 残阳与恶作剧 下巴是人身体上最脆弱的部位之一。 而以怪鸟之姿俯冲而上的玛丽莲却并没有鹰一般的视觉,在极高的速度下,几乎所有事物对她来说都是一晃而过。若不是已经接近“纽扣”尽头的那个正崩解的教堂而刻意减速,那玛丽莲看到的,也只会是几条因高速而扭曲成速度线的模糊人影。 因此,玛丽莲对蒂塔下巴的鞭腿有些失了准头,出手时机也略微有些仓促。脚尖传来的触感也仅仅是类似于“擦身而过”,远远没有踢的实在。 但蒂塔却仍是剧烈的仰起头,强烈的震颤与晕眩瞬间冲向精灵的脑海。玛丽莲的速度与炮弹相比也不遑多让,让精灵的身体不由的后倾,手上小木雕脱手,嘴里四溢的血腥味道止都止不住。 小木雕又滚落到了维塔手边,蒂塔踉跄后退。玛丽莲在空中漂亮的翻身,落地。而她扛着的沃芙“骨碌碌”的滚落,无需多言,这狼外婆便“哎呀呀”的怪叫着,躲闪着从维塔身上冒出的黑色泡泡与那些奇异的花朵,检查起他的身体。 而沃芙不愧是沃芙,仅仅一眼便发觉了维塔手上被撕开一半的脐带,以及它所象征的事情。她脑中转了几个来回,从维塔明显的失控,推理出艾比对他的帮助和原理,以及原本由小姑娘拿着的,此时滚落到一边的黄铜颜色的便携式差分机的作用,每个元素所代表的东西就如完整的拼图,在沃芙的脑海中完美展现。 于是,她一把将维塔义手中还在被持续不断撕扯着的脐带夺下,同时伸出脚把铜球勾回,手指翻飞,尝试缝合脐带上被撕裂出的创口:“小玛丽,你得把艾比抢回来!” 玛丽莲已经在做了,捏紧的拳头饱含怒气,比以往的任何时刻都要强大的液压在她的肌肉中运作,流转。微微躬身,踏步!蒂塔在眩晕间只觉得有一头模模糊糊的雌兽朝自己冲来! 狰狞的雌兽在美丽的精灵面前挥拳,却又是一次早已厌倦的结果:拳头和它蕴含的力量只是锤在一把早已变钝的小刀上,让其刀身弯曲,木质的刀把碎裂爆散。蒂塔出现在约瑟夫身边,她被交换到那,却还是捂着自己的下巴,勉力克服那该死的晕眩。 玛丽莲的追击没有停止,可对比起之前的虎虎生风,这次的拳头却带上了一点点焦躁。关于约瑟夫的能力她清楚得很,每次的交换间除开寻找用于交换的标的物的时间之外,便可以做到根本没有其他的时间间隔。只要他想,在这高空瓦砾遍地的教堂中,就几乎没有抓住蒂塔的可能。 但,总不能就这样放弃吧?玛丽莲眯眼,期待已久的重逢就在可就在自己身后呢。 她根本连半步都不想后退。 所以,玛丽莲这次冲锋留了一点余力,眼睛的余光一直在观察四周。她的目标是在约瑟夫和蒂塔下次交换后便快速锁定他们的位置,然后直接调转脚步,去抢约瑟夫寻找下一个交换物时,这几乎只有一息的破绽。 蒂塔的指甲扣进自己的脸,她抬起了头,有些无神的双目看向玛丽莲。还有约瑟夫脸上那两个令人心悸的血洞,如泪痕般的血流从来不曾止住。 快,玛丽莲暗暗咬牙,你们要交换到哪里,快! 但,直到玛丽莲已经冲刺到他们的面前,蒂塔和约瑟夫这次却根本躲都没有躲。 玛丽莲讶然,这是什么陷阱吗?思考间,连挥出的拳头都带上一丝迟疑。直到约瑟夫把蒂塔拉到他的身后,自己抬手阻挡她的攻击,骨折的不妙声音自骑士手腕处发出,玛丽莲才发现自己之前踢到蒂塔的下巴竟然如此的效果拔群。 一阵比一阵强的眩晕冲击着蒂塔的脑海,嘴里的血腥味如同海啸的浪潮。若不是蒂塔魔法的愈合以及身为精灵比人类稍强一点的身体素质,她根本就无法还站着,更不用说保持较为清醒的意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约瑟夫在转眼间便被玛丽莲踹翻,他怀抱中的艾比就要被被玛丽莲劈手夺下。 眩晕终于要被克服,骑士的力量与玛丽莲比起来还是太过弱小,哪怕约瑟夫用上浑身解数,也只能拖延玛丽莲抢走一时而已。 却让那根脆弱的,连接着艾比和维塔的脐带在骑士面前暴露无遗。 丝丝慌乱涌向玛丽莲的眼睛,约瑟夫虽然力量远不及她,但身为资深骑士的技巧却让约瑟夫的身体恰到好处的挡在了玛丽莲和脐带之间,而脐带又这么的长,破绽这么的多。约瑟夫钝刀的刀锋离脐带最近的地方几乎只有几公分远。 要挡!该怎么挡?我来不及! 但刀子却终究没有划破脐带。 是蒂塔阻止的约瑟夫划破脐带的动作。她抿着嘴,一直看着远处在被沃芙治疗中的维塔,冲约瑟夫转了转手指。骑士便放下了刀,只是在玛丽莲抢过脐带,把艾比抱远的时候,在小姑娘的怀里摸出了什么东西。 约瑟夫退后,把那样东西递到蒂塔面前。精灵接过,这是她一直以来最后的十字架型的鲜血武器,先是藏在喉中,之后被维塔和艾比发现,缴获。而这次,却又回到了她的手上。 蒂塔看着玛丽莲已经将艾比抱到维塔身边,她和自己之间的距离有十几米。约瑟夫还在自己的幻术中被牢牢掌握,太阳已经彻底沉到地平线之后,连最后的残阳都岌岌可危。 精灵忽然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大,通过交换,自己能瞬间到达帝都的任何地方。只会横冲直撞的玛丽莲根本抓不到自己,她还是那376个邪教团体的核心,她还能继续自己粉碎守秘者的野心。 但,蒂塔就是不甘心。这次逃走,那接下来恐怕再难和维塔见面了。 因为蒂塔知道已经完全暴露的自己大概是不能在人类的帝国继续潜伏下去,她唯一的路就是逃出帝都后,迅速北上,去精灵那还尚且没有完全统一的图德王国。但,潜回图德王国可能就要花费几年的时间,想让帝国自己的所作所为,就得靠自己长达千年的寿命来将帝国给“熬死”。 毕竟,有史以来没有哪个人类国家的国祚能坚持住300年以上。精灵也好不到哪里去,图德王国一直维持着一种松散的体制,才能勉强在岁月的长河中一直保持着自己的名字。 但守秘者就是个例外,这个组织强盛时成为过图德王国的国教,衰弱时又有过人人喊打的日子,但它就是一直存在着,最近972年是这样,再往前那些已经失落的历史中仍是这样,让蒂塔早就意识到粉碎它或许同样需要一段悠长,悠长的日子。 所以,维塔仅剩的几个月生命就是显得这么短暂。而以人类的记性,即使维塔死前把木雕上的内容和盘托出,又能保存多久呢? 回想着维塔弥留之际对着那个小木雕念出的音符,蒂塔叹息,这是自己欠他的吗? 拨弄骑士所陷入的幻觉,交换开启。 玛丽莲原本想要蹲下,观察维塔的情况,可眼前的风景忽然一变,她被交换到了原来蒂塔和约瑟夫所在的位置。 仅仅片刻的愣神,玛丽莲便咬牙,回头狂奔。她回达原处只需要半秒钟。 而蒂塔出现在了维塔面前。约瑟夫则是与精灵并肩,这名骑士面前是他看不见,却一直朝思暮想的艾比。 蒂塔要带着维塔一起走,在他剩下的生命中带着他往图德帝国的方向。于是,精灵一只手伸向仍被沃芙全力治疗中的维塔的胸口,一只手拿出鲜血武器,指向自己身后。 十字架型的鲜血武器的尾部忽然冒出一根猩红的针头,而全力冲刺的玛丽莲来不及减速,只是抬手遮挡。但针头却刺进她的手掌中心,顿时间,玛丽莲身体中的血液全部凝固,万千猩红又半透明的血针从她身体由内而外,渗析刺出。 却也仅此而已,猩红的针头在玛丽莲身上摇晃,根根剥离。血液的凝固只是给她带来了一瞬的困扰,她很快就能恢复活动的力量。 但精灵的纤纤玉手已经触碰到了维塔的胸膛,蒂塔抿着的嘴终于有了些许笑意。有了接触,就能交换。约瑟夫将带着他们一齐逃出生天。 可下一秒,蒂塔却眉角一跳,她终究是忽略了一个人。 沃芙,沃芙的双手也按在维塔胸口,野兽的竖瞳中,映照着那残阳最后的余晖,她忽然将手一抬,而维塔的身体也应声一颤,狼外婆欢呼道: “急救,大成功!” 维塔忽然间坐起,却重重的与蒂塔额头相撞。 刹那间,两人的视线中都只剩下了对方的眼睛。维塔仅剩的左眼遍布血丝,如同一滩烂泥;而蒂塔的两只眸子却如海蓝的宝石,美艳不可方物。 真是……维塔在心中轻叹,即使在额头相贴的,如此之近的距离下,他还是没能在蒂塔脸上看到哪怕一丝瑕疵。 欣赏之余,维塔还在感叹,手却已经抓住了什么东西,往自己身边的教堂正塌落的边缘外,直直扔出。 是那个小小的木雕。 蒂塔的余光被那小小的木雕吸引,宝蓝色的眸子顺着木雕的轨迹移动,原本触碰着维塔胸口的指尖也移开,伸向在空中划出了一个漂亮抛物线的小小木雕。 指尖碰到了一下那个小木雕,它运动的轨迹改变了一瞬,蒂塔朱唇轻启,想要说些什么。 却感觉到自己脖颈上一阵冰冷。 是维塔,他右边冰冷的义手上冰冷的枪口轻轻贴在精灵的脖子上,轻轻的扣下扳机。 蒂塔只觉得一声巨响,然后便是万籁俱寂。一股滚烫至极的热流从自己脖子的左边贯穿到右边,驱散了维塔枪口和义手的寒冷。一枚制作工时或许不到半小时的子弹,经由眼前这只能活几个月人的手中的枪,撕裂了自己颈椎,以及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颈动脉。 而蒂塔却只觉得温暖,身体已经无法再传回任何感觉,她仰面倒下,恰巧望见了这小教堂的神台。神台上的塑像早已不见,反而是逐渐上升,挂在天上的月亮恰巧升到了神台处,就像祂一直在那里一样。 而代表的精灵的太阳,此时终于燃尽了祂最后一丝余晖。被黑夜完完全全的吞噬。 蒂塔想笑,或许明天太阳会依旧升起,但是自己却再也看不见了。 余晖已经不见,而今天居然就是自己的陌路。 咦?精灵发现维塔已经爬起,那么按自己的了解,他一定是要来给自己补刀。蒂塔还能嗅到枪口那灼热的水蒸气的味道,想来,补刀的方法也应该是朝自己的脑门再来一颗子弹吧。 果然,维塔在沃芙的搀扶下爬起,跨到了自己身上。还冒着烟气的枪口已经对准了自己。 蒂塔宝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说起来,如果一切顺利,没有今天。那300岁出头的自己应该还能活700年左右,足够熬死人类的两个王朝。可就是这样的自己,就要被眼前这寿命不足几个月的人类终结了,竟然……竟然…… 竟然有种自己的余生被维塔独占了的感觉呢。 望着枪口,蒂塔不自觉的笑起。她不知道这个被血液染红的笑在维塔眼中是最美的一次。 维塔即将再度扣下扳机,而蒂塔忽然恶趣心起。她想,既然自己的余生都被你独占了,那再接受我的一个小小的恶作剧……你应该不会生气吧? 宝蓝色的眸子荡漾,蒂塔在这最后关头,稍微改变了一下约瑟夫所深陷的幻觉: 很简单,蒂塔只是将此时此刻,把约瑟夫眼中被维塔用枪指着,半张脸都是清澈血痕的自己,换成艾比的样子罢了。 枪声响起。 蒂塔宝石般的眸子在太阳完全落下的黑夜蒙灰。 而约瑟夫却发出了长长的,如孤狼般撕心裂肺的哭嚎。 第三百一十五章 骑士 许多年前。 “我发誓善待弱者,我发誓勇敢地对抗强暴,我发誓抗击一切错误,我发誓为手无寸铁的人战斗……” 还在赫里福德经营小小靶场的加布里尔此时终于烦躁的掏了掏耳朵,望着在自己面前雀跃的转来转去的约瑟夫,嗤笑:“停停停停停,不就是你祖先一直侍奉的雪莱家终于同意你也成为他们的骑士了吗?你也犯不着在我面前念叨两个小时你的宣誓词,怎么?给我上眼药水?” “不是的,老团长,”约瑟夫终于停下脚步,眼底里闪烁的是一股少年般的光芒:“雪莱家在骑士团和骑士这个阶级被大幅改组,并且每个家族都严格的不能再拥有骑士的当下,还肯册封我,真是,荣幸万分……” “这也是雪莱家有种,敢和帝国的政令对着干,不过也是这些家族应该的。我们这种骑士世代侍奉他们,但帝皇一嗓子,却又全把我们抛弃了,算什么?”加布里尔点点头,却忽然摇摇头:“说实话,最近的事情让我有一种感觉,我们骑士和贵族的的情人小妾没什么两样,主家稍微给个名分,我们就会高兴的上了天。” 约瑟夫耸肩,微笑:“不对,按您所说,骑士应该是贵族的正室才对。我们用武力保护贵族,奉上忠诚。而贵族则把我们从生下来只能种地种到死的命运中解放出来。千年来都是如此,而近几十年才冒出来的帝国,倒更像强行把骑士和贵族分开来的第三者。” 加布里尔似乎觉得这个话题有些奇怪,按他的话说,有些蛋疼。敲了敲桌子,又抽了口雪茄:“说起来,雪莱家现在的家主怎么样,几岁了?男的女的?” 约瑟夫忽然愣住。 约瑟夫对今天在雪莱家的宅邸中举行的册封仪式记忆犹新。空气中流转的熏香的味道,册封时剑身拍在自己肩膀上的力度,雪莱家高高悬挂着的家徽。可持剑的家主呢?是因为逆光自己没看清他的脸?还是说…… 自己根本就不在意? 加布里尔嘴角轻抬,他忽然坐起,拍了拍约瑟夫的肩膀:“只在乎‘雪莱家’本身?这也不错。但连家主的模样名字都不记得,可有点太过分了吧。去补补,免得才当上骑士就被辞退咯。” 约瑟夫点头,恍惚间,却觉得周围越来越暗,加布里尔的样子越来越远。他甚至不敢确定自己的所在,只是觉得自己刚刚似乎目睹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本能间,他在逃避,想离自己看到的东西远一些,更远一些…… “约瑟夫!” 骑士忽然回过神,周遭仍是一片黑暗,只有一个中年男性在自己面前,只有他办公桌上橘色的煤油灯唯一的光源。 约瑟夫忽然抚胸,对男人弯腰:“坦斯肯兰弗阁下。” 坦斯肯兰弗微笑,办公桌上摆着的是约瑟夫厚厚的档案。他饶有兴致的看着这名刚被自己册封不久的骑士:“你的眷顾还挺有意思。” “诚惶诚恐!” 坦斯肯兰弗将桌上的煤油灯又调亮了一些,他看着约瑟夫的眼睛:“交换,嗯,交换。什么东西都能交换吗?” “只要我能看到的,都能交换。” “看到?非要是‘亲眼’看到才能交换吗?”坦斯肯兰弗的身体向前探了一些:“唉,先不说这个。迄今为止,你的交换就没有失败过?” “嗯……除开和另一些东西是个整体的,我把两样东西用作交换,确实没有失败过。”约瑟夫肯定,同时他有些不解,为什么坦斯肯兰弗和自己聊这个。 而坦斯肯兰弗只是幽幽的看了约瑟夫一会儿,忽然揉了揉眉心:“唉,我本来还想再和你聊聊你的眷顾,比如整体和局部的关系,以及……” 这名雪莱家的家主忽然打住,重重的靠向自己的座椅,看向天花板:“算了,你还是不要知道的比较好。” 约瑟夫皱起眉头,坦斯肯兰弗的身影又一次开始变得虚幻。知道,知道什么?周遭的环境愈发昏暗,骑士不由得顺着坦斯肯兰弗的视线往上,却只看见了一片模糊的虚妄。他想要逃避的事情却像虚妄中藏着的一头猛兽,虎视眈眈,即将向下俯冲。 心脏砰砰跳动,约瑟夫赶紧将视线收回,重新转为平视。却发现眼前的风景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依旧是一片昏暗,而坦斯肯兰弗的办公桌已经消失不见。光源比之前还要黯淡几分,已经不是煤油灯温暖的橘红,而是一个高达两米的圆柱形培养皿中,幽暗深邃的紫光。 骑士凝神,培养皿中有一个东西在游弋。约瑟夫轻轻的贴近,想要看清里面的东西。 是一块肉团,有着眼睛的肉团。 肉团似乎看见了自己,它拨弄一条细细小小的脐带,往约瑟夫这边轻轻游来。直到脐带抬起,贴在了培养皿上。 约瑟夫没来由的一阵反胃,肉团上只有一只眼睛,可它的眼神却深邃的像一口古井,看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宛如在被怪物凝视,约瑟夫终于忍不住转身:“坦斯肯兰弗阁下,这真的是我的……” “……小姐?” 约瑟夫愣住,黑暗中的坦斯肯兰弗似乎死去已久。他的主家倒在地上,脖子上是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这死状的元凶是维塔,尽管误会已经解除,真凶是那个名为伏波的警长,但不可否认,那刀痕确实是维塔造成的。 而维塔,维塔现在在干什么呢? 他跨在了自己的小姐,艾比身上,朝她的额头扣动了扳机。 枪声转瞬即逝,艾比的笑容却永远凝固。约瑟夫伸手,却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在变暗。自己似乎是在哀嚎,可这声音似乎都在快速没入黑暗,听也听不见。一直在逃避的事物此时终于追上了自己,就是这个,就是现在。 回忆中“雪莱”家高高悬挂的家徽碎裂,掉落。约瑟夫不由的抬头,想要接住,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家徽的碎片落在手上,感觉丝丝冰凉。 像月光一样。 约瑟夫抬头,发现自己所见的,那明月高悬的夜空都开始在逐渐崩塌。这是虚幻?还是现实?他叹气,不想再思考,因为这对现在的他根本就毫无意义。 说起来,自己所回忆起的,和坦斯肯兰弗的初见时,这名有些疯狂的家主究竟想要说什么? “非要‘亲眼’看到才能交换吗?” “什么东西都能交换吗?” 约瑟夫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坦斯肯兰弗欲言又止。因为自己的眷顾确实隐藏着那种可以毁灭世界的力量。只是以前自己是骑士,世间还有自己最在乎的“雪莱”家,才一直没有往这方面想而已。 但现在,雪莱家已经不复存在。 约瑟夫摩挲着钝刀,忽然将其脱手。 他所看到的,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现实的世界中,那轮明月依旧高悬。 自己的交换,还从来没有失败过呢。 第三百一十六章 莹白 地面上,火势渐熄。 躲在井底的菲落米觉得安然外出的时机已到,便掀开井盖,与自己曾经的徒弟奥罗拉一起从中爬出。疮痍的地面与尚且留着炮弹余温的金属梯子对独臂的菲落米来说有些难以攀爬,但她仍是谢绝了奥罗拉的帮助。 直到她们到达地面,师徒二人被灼热的风熏得有些睁不开眼睛。而周围的雾气似乎是因为被火焰炙烤而散去了许多。所以,奥罗拉和菲落米一眼便看到了眼前直插云霄,酷似人脊椎的黑色“纽扣”,以及站在其之前的两个人影。 奥罗拉还有些疑惑,可是菲落米却嘴角一抿,马上便认出了这两人的身份:卓尔凡的当家丁妮生,还有她女仆打扮的亲孙女。 菲落米兀自站立不动,而女仆长则转过头来,观察了奥罗拉和菲落米一阵。奥罗拉瞬间觉得汗毛直立,女仆长的视线几乎让人如坠冰窟,像是在警告她们不要动弹。可是再仔细观察,女仆长的眼睛里只有一层温柔至极的礼貌罢了。 女仆长与丁妮生一直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丁妮生则是一直抬头,仰望着上方渐渐被火焰逼退的云雾,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丁妮生的瞳孔一缩,忽然抬起手,抓握。她的手心传来嘭的一声脆响,似乎接住了什么东西。其他三人的视线一齐向她手心投去,发现丁妮生接住的似乎是一个小小的木雕。 木雕?从纽扣的顶端,那个小教堂的地方掉下来的?隐隐约约望见那小小雕像上似乎是精神病人呓语的刻痕,奥罗拉不由得揪心起上面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在女仆长有些扎人的视线中,她也抬起头,可还是什么也看不见,只是上方笼罩夜空的云雾似乎越来越淡了。 “丁妮生女士!”菲落米的突然出声吓了奥罗拉一跳,她曾经的老师顶着女仆长礼貌又冰凉的视线,扬声质问:“请问那个木雕是什么东西?还有您为什么在这里?纽扣上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女仆长前进一步,脸上微笑悄然融化:“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狗修士,我们可没有义务回答你的……啊呜。” 是丁妮生用木雕敲了一下女仆长的头:“对你教会守旧派的老前辈可是要尊重一些,啊,女士,你刚刚是在问这个木雕?” “……对。” “是跟着陛下上过天,又被失控了的艾格曼家小年轻带下来的东西。被我们卓尔凡缴获,又交给袭德研究的,”丁妮生把木雕放在了女仆长的头上,让她孙女的威严荡然无存:“可现在又回到了我的手上,看来母神还真是垂青于我们呢。” “袭德……“菲落米想起她之前在教堂中遇见的那个枯槁的人影,以及他含糊不清的自白:“袭德究竟想要做什么?和母神又有什么关系?” “你是从万恩浦洛回来的,之前还和他本人交流了这么久,应该很清楚才对,”丁妮生耸肩:“袭德就是想亲眼看看母神的样子,仅此而已。” 原来我们的底细早就被查的清清楚楚,菲落米暗自叹息,却是忽然想起了以前看过的教会典籍,和其中一些再老生常谈不过的猜想。霎时间,她如同触电,自鼻尖往外一阵酥麻,连口中的话语都有些破音,问道:“月亮就是母神本身?” “不知道。” “云雾上方母神已经对着帝都现出了祂……祂的模样?” “不清楚。” “云雾不是你们卓尔凡家召出来的吗?!”菲落米的声调越来越高:“而你不也是这世界上最厉害的魔法师?!你怎么能说不知道,不清楚?!这可能是母神时隔972年的又一次现世……你就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我确实什么都没有感觉到,或许是袭德失败了?又或许是经过这几天,帝都上头的月亮和太阳已经恢复原状了?”丁妮生只是耸耸肩,再度抬头,看向天空:“但这些都是我猜的。所以,我打算把云雾散开,就散开我们周围的这一小块儿,来亲眼看看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而你,守旧派虔诚的教士,有没有兴趣在这和我们一起看看上面的状况呢?”丁妮生仍是微笑,看的菲落米似乎有些张口结舌。 张口结舌了许久,菲落米才缓过神,搜肠刮肚,终于又找到了质问的理由:“直视神祇,你就不担心失控?” 丁妮生却拉开了自己的外套,里面挂满了各种琳琅满目的护身符:“放心,我早有准备。而且,我是帝国最厉害的魔法师。而如果连我看了都失控,那这个国家可没有其他人能够不失控的了。” 这名卓尔凡的家主将衣服重新裹紧,声音又变得有些低沉:“总得有人看看是什么情况的,不是我,就是我们的宰相。宰相又不会魔法,那除了我还有别的人选?“ 奥罗拉暗暗点头,亲自觐见母神应该也是菲落米这位守旧派毕生的志愿才对。可她侧目时,却觉得身边自己这位曾经的老师似乎有些慌张。她一直盯着丁妮生,盯得死死的,即使丁妮生已经向上仰望了许久,也没有移开视线。 自己这曾经老师的一直不曾向上仰望。 …… 一开始,维塔完全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死掉的蒂塔才是最好,也最美的蒂塔。清澈的鲜血染在她如玉的脸上缓缓流淌,简直是一副绝景。 但维塔皱起眉头,不对,自己想看的可不是尸体。自己还低着头干什么?想见的人不就在自己的眼前吗? 他忽然发现自己有些紧张,有些忐忑。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右边裂成四瓣的眼睛,以及右脸如同草皮一般的凹凸不平。倒不是害怕玛丽莲会因为自己的失控一拳把自己干掉,只是维塔觉得自己现在形象十分差劲,压根不是适合重逢的模样。 直到几秒钟后,维塔才收拾心情。抬头,玛丽莲已经结束了冲锋的姿态,离自己几步之遥,用手指轻轻旋着她银白的发丝,似乎也在因为自己冲锋跳跃至纽扣之上而衣冠不整感到苦恼。 沃芙撇了撇嘴,觉得他们俩的心态和十几岁的小孩子根本没什么两样。嗤,他们长这么大都没谈过对象? 悄悄离两人远些,沃芙踱到艾比和约瑟夫跟前。精灵的尸体上残留的魔法波动正飞速消散,骑士倚靠在艾比怀中,想来很快就能恢复。自己还要给他重新做一双眼睛,说不得还要再客串一下心理辅导…… 咦? 没有任何预兆。 没有丝毫准备。 骤然间,无论是即将重逢的人,还是心里泛酸的老年人,忽然发现周遭的一切都不见了。他们都忽然置身于一片柔和的白光里,不说五感,连自身的存在都几乎要被这柔和的白光完全溶解,消除。无论是重逢的强烈喜悦,还是埋藏在心中的不屑与发酸,都不堪一击,脆弱至极。如同午间的白霜,悄无声息间蒸发殆尽。 除了维塔。 他忽然回过神,捂住嘴,干咳两下。每次咳嗽都有如大块水滴的黑暗从嘴角冒出,而黑暗中白色的花朵反射着周围莹白的光,竟然炙亮的比太阳还要耀眼。 维塔左右环顾,无法找到玛丽莲或是艾比的身影。心中越来越凉,他甚至分不清眼下的状况究竟是现实还是幻觉。 不对,有方法可以分清。维塔手一翻,扯到了连接着他和艾比间的脐带。上面所有眼球都停止了转动,其中蕴含的那来自赫里福德工业区的工人黑户因为横死而不灭的愤怨,此刻居然像是获得了永恒的宁静般,宛若将死。维塔想顺着脐带前进,至少要去和自己的同伴汇合。 却忽然间,感觉到自己心口的发凉似乎并不是心理因素,而是实实在在的有东西在那里,温度越来越低。 维塔伸出义手去摸,发觉是之前从帝皇那里得来,因为担心失控以及可能会增大艾比的负担,而一直没有使用的月光剑碎片。碎片在这片莹白的环境中几乎变得完全透明,晶莹剔透。等等,这是月光剑的碎片,它在这月色般的莹白中变得异常…… 维塔抿嘴,忽然想起蒂塔生命的最后一直凝望着夜空。她死前还一直控制着约瑟夫,如果自己是蒂塔,会怎么做? 似乎想通了一切,维塔握着月光剑碎片的手握的更紧了些。而这碎片透明的程度越来越高,是幻觉吗?维塔似乎感觉到它在疯狂渴望着被挥动。 直至后来,仅仅是维塔手臂的轻颤,月光剑碎片的剑芒便不可抑制的要涌出。让维塔不得不把这碎片往自己身后安全的地方一扔。 但剑芒却还是挥舞出去,撕破了维塔周围的莹白,将他吐出的,如同气泡般黑暗推的更远。 而维塔却感觉一阵麻木。他望着被撕开的银白帷幕,抬头,向帷幕外望去,心中渐渐只萦绕着一个疑问,让他下意识间,脱口问出: “月亮,这世界究竟有几个月亮?“ “一个,母亲当然只有一个。” 预料之外,居然真的有人回答自己。维塔侧目,被月光剑碎片撕开的莹白帷幕中,自己的身旁,站了一个眉心被洞穿,机械零件在中裸露的老人: 袭德。 袭德像是个真正的老师般,与维塔并肩。指着天上,轻声解答:“真正的月亮只有一个,但天上却有假的月亮。假的那层,千年来人一直看到的那层假的被你们的骑士放到了地上,那现在这个,就是真的了。” 维塔沉默。 而袭德吸了吸气,面对维塔,忽然间像鼓起了一生最后的勇气般,小心翼翼的向维塔问道:“阁下,你所看到的,这真正的月亮,是什么?” “腐尸。” “……是吗,哈。原来真的有人是被母亲所独宠,”袭德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榨干了生命最后的余温,坐下,声音已经听不出任何悲喜:“我看到的月亮,还只是月亮。” 袭德的眼睛已经完全蒙上灰雾。维塔沉默片刻,重新拉起连着自己和艾比的脐带,前进。 这次被交换下来的月亮是假的,可假月亮的莹白已经被月光剑碎片破开了一个口子。而口子还在越来越大,那么,迟早,迟早…… 迟早这口子会破到约瑟夫头顶,让他看见那真真正正的月亮。 咕……最后咕一天 《在广袤的黑暗中》咕……最后咕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一十七章 生死 约瑟夫离得不该有这么远。他应该就躺在艾比怀里,而被脐带和自己相连的艾比也应该就在自己身边不远的地方,他不该顺着脐带走了这么久,都没有重新回到艾比的身边。 维塔漫步于这虚假又没有质量的月光中,在这被逐渐撕开的银白帷幕下,以及可能被莫名扭曲的空间中,顺着那脐带,埋头向前。 一是为了尽量躲避那被自己形容为“腐尸”的月亮,而另一个原因,却是他想离自己刚刚遇到的袭德更远一些。 因为袭德本不该出现在自己面前的。 维塔回忆起这疑似月亮被交换下来前的情况:袭德坐在离神台最近的那一排座位上,早早的就被自己一枪贯穿了眉心。 但他居然还能在月光的照耀下穿过整个小教堂,行至自己这边。还仿佛完全没有受到伤害般,就月亮的问题和自己进行一番亲切的攀谈。之后,他还有力气感叹,还有力气激动,甚至最后连眼睛彻底失去光芒时,也是直挺挺的立于地上,根本没有倒下的趋势。 当然,把一切都归咎于袭德的身体被自己完全的机械化改造过,或许能说得通。但维塔觉得这个解释有些过于勉强,再加上现在周围空间可能存在的扭曲,让维塔觉得刚刚这异状满满的袭德有些让人不寒而栗。 又走了许久,维塔手上的脐带似乎没有尽头。被月光剑撕出的帷幕裂隙似乎也一直悬在自己头顶,不随着脚步的快慢前进一分,又或者是后退一分。 就像身在一片纯白而无法脱离的监狱般,维塔不知道前方有多广阔,后方有多遥远。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立于地面之上。头顶的东西分不清是腐尸还是月亮,更不清楚那东西有多高,有多远。 忽然间,维塔好像理解了这一切,他所身处的情况,所立于的地方,以及刚刚所见到的袭德,竟然与宗教意义上的一个概念如此的接近,相像: 死亡。 真是有趣,维塔忽然在心底笑起。自己经历过因为失控而忽然中断,宛若深层睡眠的“死亡”,经历过上一辈子的结束和这一世开始的“死亡”,现在,自己又在这一片莹白中,在天上母神可能的注视下,又在经历着一次宗教般的“死亡”,真是…… 难道神灵的垂青就是让自己收集不同的死亡经历吗? 维塔的心情陡然变得轻松下来。“死”过这么多次,经历过这么多种有趣的方式,维塔自认为熟练的不行。甚至想起了他曾经听说过一句话: 你每天的睡眠,就是在为最终都会到来的死亡做排练。可是你一生中会为死亡排练两万多次,却自始至终无法克服有关死亡到来前,那小小的恐惧。 维塔摇摇头,重新迈起自己的脚步。重新审视这句话,或许无法克服这小小恐惧的原因是排练的方式太过单一。如果像自己这样,各种各样的方式方法都经历几次,把生死间的未知磨的干干净净,恐怕保持理智也不是一件这么困难的事情了。 只是,维塔还有一些紧张。他在这片疑似死亡的莹白中见到了袭德,就意味着他可能见到其他人。如果发现自己的伙伴也进入了这里,自己应该怎么办? 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步伐又开始充满犹疑,维塔捏了捏手上的脐带,它连接着艾比,而自己始终找不到艾比的原因是不是这小姑娘离死亡还很远?而如果自己真的顺着脐带找到了她,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亲手将艾比拉进了这片死亡的世界? 自己应该放开这脐带吗? 而这时,维塔还没理清思路,却眼睛一瞥,又发现了莹白中的一个人影: 蒂塔。 蒂塔好像也看见了维塔,却离得远远的,被血液染的通红的脸上似乎挂上了幸灾乐祸的笑。朝维塔指了指,又指了指天空。然后在莹白中迈起有些妖艳的步伐,向着月光走去,最终完全融进了这片银白之中。 莫名的觉得有些有些不爽,维塔皱着眉头,自己的猜测似乎证实了?这里确实是死亡的世界?受了这种枪伤的蒂塔不可能活着,她断掉的颈椎甚至没办法把自己的头彻底固定在脖子上,更遑论走路,还走出这样嚣张又惹人厌的步伐。 看了一眼手上的脐带,维塔叹气,既然这样,那么就此松手才是明智之举。 可是,这一瞬间,维塔忽然感觉脐带那头似乎传来了另一股力量。这片莹白中,那看不见的地方,有人在另一头牵动着这根脐带。 不安的咬了咬牙,维塔发足往前跑去。如果那头是艾比,那么自己有机会把她给推回人世中吗? 但没跑几步,维塔便在莹白中撞见了牵动脐带的人。虽然不是艾比,却同样是他熟悉的身影: 约瑟夫。 眼眶中仍是两个血洞的约瑟夫有些讶异,他抓了抓头:“维塔先生,是你……真是该死,我走反了。” 走反了?维塔笑了笑,看起来骑士的目的和自己一样:就是顺着脐带寻找艾比。这一头约瑟夫遇到了自己,那么艾比就应该在那一头才对。 “好巧,我也在找你家的小姐,”维塔耸肩:“一起吗?” “好。”约瑟夫点头,转身,他们一前一后,在莹白中前进,却沉默了许久。 直到约瑟夫再次出声,打破这种空旷的寂静:“坦斯肯兰弗先生真的失败了,彻彻底底。他一直认为世上没有灵魂,可我们现在呢?难道不是灵魂离体的状态吗?” “谁知道,”维塔耸肩:“或许我们是进入了幻觉,那种可以互相联系的幻觉也说不定。” “嗯,”约瑟夫只是轻声回答,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却忽然改变了话题:“还有艾比小姐……这段时间她还好吗?还是像之前那样不爱说话吗?” “她很好,但话可比以前要多得多,”维塔拍了拍约瑟夫的肩膀:“当艾比的监护人可不容易,她的想法有些特立独行。” 譬如艾比突然对自己说她发情之类,可不是正常的女孩子能说出的话。以及她似乎一直沉迷于身为上等存在的快感中,也不应该是正常的女孩子应该有的爱好。 “是吗……”约瑟夫似乎有些落寞,有些遗憾。 维塔将手从约瑟夫肩膀上拿开,似乎觉得这样的回忆居然十分的美好:“不过,艾比确实是个真真正正的好孩子。” “好孩子……”约瑟夫昂起头,心中开始有些艰涩的回忆。小姐是好孩子?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往这边想过。她在自己心中一直是,一直是…… 一直是高高挂在空中,那雪莱家的标志来着。除此之外呢? 骑士捏住了自己的心口,他忽然发现自己回忆艾比的形象时,第一幕映入脑海的,居然是在培养皿内外的初次见面。艾比是一团长着眼睛的肉瘤,肉瘤伸出脐带贴着培养皿,古井般的眼神似乎要让自己的灵魂都沉陷。 而之后,艾比小姐在自己心中的形象似乎已然定格。骑士终于发觉他一直把艾比当着怪胎,对她的忠诚与爱护也仅仅是因为她是雪莱家最后的代表,一个挂在空中的,那高高的牌匾,仅此而已。 约瑟夫又回忆起了这趟旅途的伊始:他和奥罗拉在雪莱家的宅邸中收拾衣物。自己面对着坦斯肯兰弗给艾比准备的种种琳琅满目的衣物,竟然完全无法想象艾比,这曾在培养皿中浸泡着的肉瘤穿上它们是什么模样。所以,自己才会对准备衣物一点也不上心,竟被奥罗拉给数落许久。 但思索间,约瑟夫的脚尖却好像突然踢到了什么东西。 他抬头,是一层半透明,却无限高,无限宽,又无限深的莹白。那边似乎是躺在地上的自己和维塔,以及跪坐在一旁的艾比和沃芙。 沃芙似乎在全力救治约瑟夫和维塔的身体,玛丽莲看着那边躺在地上的维塔,双目无神,脸上的泪水却如同溪流,被她自己啃咬着的手已经不成模样。 这边的维塔偏头,抬起手。脐带似乎贯穿了这层半透明,连接着那边,却在那边是一段看不见的分叉。 维塔又抽出衣服上的丝线,制造黑暗。可黑暗触碰到这层半透明时,却像坠入深渊。半透明对这边的维塔和约瑟夫来说是墙,对黑暗却就是无可触及的广阔,更不用说将半透明的莹白吞噬,腐蚀了。 而这时,这边的维塔和约瑟夫去猛然感觉一阵震动。 维塔和约瑟夫一齐回头,约瑟夫脸上似乎有些茫然,可维塔确是心中一紧。他看见似乎有什么根本无从理解的东西破开了天上那莹白的“腐尸”的肚子,在这个世界狂乱的捞了一下。 然后,无可理解的存在似乎粘上什么东西,存在在笑,拉着那两样东西离开。维塔眯起眼睛,居然是这边的蒂塔和袭德,他们似乎在痛苦,似乎在哀嚎。但声音却无法传递到这,只是无可抵挡的,被那存在慢悠悠的,轻飘飘的…… 给拖进了天上“腐尸”的肚皮。 天空似乎闪烁了几下,维塔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天空之外,腐尸之上。 似乎到处都是那种无可理解的存在。 “嘶……”约瑟夫抽了一口冷气:“维塔,你看到了吗?” “嗯,但我不确定我们看到的是不是一样的东西。” “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约瑟夫叹气:“维塔,你能敲破这层半透明吗?” “不行。”维塔敲了敲,甚至开了一枪。但这无限高,无限宽,又无限远的幕墙在面对攻击时就像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宇宙,根本无从突破。 “腐尸”的肚子似乎又被撕开,有什么存在往维塔和约瑟夫这边探来。骑士深呼吸:“我也没办法把自己交换过去……咦?” 约瑟夫忽然拉住起脐带,维塔放手,而脐带的尽头也被约瑟夫看见,它连在维塔的肚脐上,接口处有眼睛滚动,而滚动的眼珠居然突破了这层透明,往外面缓缓滚去。 约瑟夫忽然搂住维塔,虽然没了眼球,但就是能视物的他又隔着这层半透明,在上面摩挲出艾比模样的轮廓。 “你觉得我可以被你交换过去?”维塔出声询问。 “你还被脐带连接着,而小姐是伟大存在,或许你的位格也因此而提高了也说不定,”约瑟夫回答,感受着背后那不妙的存在愈发接近:“说起来,小姐不知不觉间长得这么大了,也出落的这么……这么美丽了。“ “嗯。” 将手收回,回忆中那团肉瘤渐渐失去了颜色,半透明外的女孩开始如此的鲜活。约瑟夫忽然低低的笑起,然后笑得越来越大声,越来越酸涩。 “对了,维塔,”约瑟夫的笑声忽然止住,他的额头贴在半透明上,似乎是想要离艾比更近,更近一些:“如果待会儿你过去了,我没有过去,麻烦你帮我给艾比带一句话。” 约瑟夫竟然没有称呼艾比“小姐”?维塔有些讶然:“是请她一定要振兴雪莱家?” “不,”约瑟夫两眼的血洞似乎找到了个不错的交换对象,搂着维塔,微笑:“是请她一定要开开心心的活着。” 无可言喻的存在似乎已经接近脊背,维塔想点头,可是那被交换的恍惚忽然袭向自己的脑海。他痛苦的捂住嘴巴,想呼吸,想感知,想要唤醒身体的心跳。 而后,维塔感觉自己的身体忽然坐起。空气灌入肺部,血液重新冲向干涸不久的四肢百骸。迎着沃芙,艾比以及玛丽莲或是震惊,或是惊喜的目光,维塔翻身,手伸向自己身边约瑟夫的脉搏。 却什么也没有感觉到,那里只有一片冰凉。 抿着嘴,维塔回身,看向天空。 “腐尸”仍然挂在那里,天空依然在闪烁。 天空后的存在在骚动,在按压这片天幕,仿佛盯上了地面的所有生灵。 周围的云雾消散,玛丽莲颤颤巍巍的,扑到维塔怀里。维塔再度躺下,轻轻摩挲着玛丽莲柔软的银白短发,而他左手却顺着脐带,找到了艾比小巧又柔软的手,拉住。 沃芙还在给约瑟夫做心肺按压,而教堂之下的地面,似乎有凄厉的叫声传来,以及一道若有若无的枪声。 第三百一十八章 母女 “嚯,这可真是……” 以纽扣为圆心,浓雾在有限度的散去。地面之上,丁妮生的孙女擦了擦汗,觉得自己这个年纪还要像小时一样,被祖奶奶考校魔法造诣有些奇怪的丢人。还好自己完成的不错,雾散开的形状浑圆,可以一直望见上面的夜空。 而丁妮生也在此时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轻叹。 夜空之上,每个人眼中的月亮并不一样。捂着嘴巴的奥罗拉又看见了当初在万恩浦洛所目击的那样,是一团被狂乱的菌丝包裹起来的腐败之物。 而其他人的眼神亦是变换不一。可在在场之人缺少交流的当下,还没人发现各自眼中的月亮不同的事实。他们的心神只是被另一个事实所震撼着: 天空是薄薄的。天空之外,有无数可以从地面便目视的巨大存在或是抚摸,或是按压着这层深蓝的薄膜。宛如婴儿肥嫩的手掌,又或是鹰隼尖利的钩爪。 而天空便是被这些存在所扰动着,波浪般静静翻涌,却每一朵浪花下都或潜或深的藏着骇人的巨物。 但天空虽薄,却仍是挡住了这些巨物的轻蹭与抚摸。丁妮生揉揉眼睛,忍着头上的剧痛,渐渐发现了一点点端倪: 这些巨物在如同旋涡一般游动。 这些巨物在静静的窥伺。 这些巨物游动的中心就是那团腐败的月亮。 月亮因为腐败在散发臭气,滴落着脓水。巨物像闻到腥味的鱼,围绕这月亮游弋。天空还没有被祂们戳破,可天空中的丑陋月亮,似乎就是那隔绝着两个世界的小小门扉。 可月亮就是在损坏着,在腐败着。 一时间,丁妮生心中思绪万千。袭德阅读过许多有关世界的猜测和传说,而她阅读的种种典籍秘辛对比袭德只多不少,心底在丝丝的发凉。 就像一个人被从襁褓中狠狠的摁向海底,在窒息前,上方全是这种压抑巡游的巨影。 忽然回过神来,丁妮生捏了捏自己的鼻子,把其中沁出猩红的血管小心的修复。宛如总结发言般:“看来是某位朋友一下子把悬在我们头上千年的伪装给撕了……撕下来的伪装似乎只在我们头上的纽扣那里停留了零点零几秒就融化消失,现在的问题是得确定伪装消失的现象是只在帝都有,还是全世界的。” 丁妮生移过目光,看着菲落米似笑非笑:“守旧派的导师,你对这种情况有没有什么见……” “闭嘴!”菲落米忽然捂住耳朵,可是她只有一只手,她尖利的话音直直灌进自己的耳朵:“不对!这不是……不对!母神应该永远静谧高远……你给我看见了什么?丁妮生,你给我看见了什么?!哈,你是帝国最伟大的魔法师,这是你的幻觉,你愚弄的幻觉,对不……” “啊,你真吵。”丁妮生咂舌,左手小指掏了掏耳朵,右手却是对着丁妮生的胸口遥遥一指。 噗。 属于老人的那种独特的尖锐嗓音瞬间消失不见,菲落米摇摇晃晃,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自己的胸口。篮球大小的空洞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搅碎了她的肺叶,让她失心的话语直接闷住,再也无法发出分毫声音。 她摇摇晃晃的倒下。 而奥罗拉捂住嘴,想要查看自己曾经老师的情况,可她的动作却被丁妮生轻轻叫住:“小姑娘,你认识这撕破了天空伪装的人么?” “是,是……”奥罗拉蹲也不是,起立也不是。混乱的思绪,天空上方的巨影,来自丁妮生这名高挑老者的压力,曾经的至亲遭受的忽如其来的灾厄,让她一时间心烦意乱,几乎无法思考。 甚至大腿内侧都似乎有股忽如其来的湿润热流,缓缓流淌。 “是什么?”丁妮生仍是亲切的微笑。 “是我的同伴。他,他可能就在纽扣上面的小教堂上……” “唔,你的同伴是怎么撕下天上这伪装……呀。”仿佛是终于发现了奥罗拉紧靠的两条大腿间那有些惹眼的湿润,以及她脸上扭曲至极的泫然欲泣。 “抱,抱歉,孩子,我不是故意的,”丁妮生似乎有些慌乱,她求助般看了看自己的女仆长:“那个,乖孙女,把你的裤子脱给她……” “不行。”女仆长果断拒绝。 “那,给这孩子找条毯子,带她去休息休息?” “奶奶,眼下哪里去找毯子?”女仆长叹气,解下自己的白色围裙,丢到奥罗拉身边:“我认为现在应该让这位小姐单独单独呆一会儿才对。” “也,也是,”丁妮生想去抚摸奥罗拉的头发,但手抬到一半却又觉得不妥,赶紧收回:“我和这位女仆姐姐上去找你的同伴,你……你就在这里呆一会儿。” 女仆长赶紧把丁妮生拉走,边走边抱怨:“奶奶,你刚刚就像在哄小孩。” “她不就是小孩?”丁妮生有些不解,只手叉腰,忽然伸手去刮女仆长的鼻子:“可爱的小孩向来是有些特权的,你不也是这样?” 祖孙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奥罗拉终于忍受不住,跪坐在菲落米身边。她心烦意乱,根本就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倒在地上,胸口被洞穿的菲落米。 她胸口的破洞中,搅碎的内脏渐渐开始停止跳动,奥罗拉捧着菲落米的脸,这把自己从浪荡的前半生捞出来的人,就是自己的第二个母亲。 之前在赫里福德以及大森林的冲突忽然间如同过往云烟,奥罗拉此刻能回忆起的只有自己年少时与菲落米的点点滴滴。 但,之前决裂的缝隙仍然在顽强的展示它的存在,让奥罗拉即使在这种关头,也绝难说出什么像样的话语。 却是菲落米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拉住了奥罗拉的衣领,奥罗拉俯身,耳朵贴在菲落米嘴前,同时运转魔法,为菲落米送去最后一丝气力。 菲落米嘴唇干枯,蹭的奥罗拉有些痒。 奥罗拉终于听清了菲落米的话: “不要,不要让我看见这如此丑陋的神祇……” 最后一口气息呼出,奥罗拉心口紧了紧,一切恩情,一切敌意,同样烟消云散。 奥罗拉抹下了菲落米的眼脸,抬头。拥抱菲落米的力量缓缓松动。 菲落米的最后,她在逃避天空,却也在看着天空,只看着天空。天空却对她不感兴趣,干净利落的将她抛弃。 奥罗拉却只看着菲落米,恍然间,她也像是个被这只看着天上神祇的守旧教士所抛弃的孩子。 …… 被帝国宰相亲自率领着的支援终于到来,纽扣顶端的四个人,还有三具尸体被丁妮生和她的女仆长,以及地面支援迅速搭建的滑索和扶梯缓缓运下。 加布里尔混在这支援中,心绪迷茫。蒂塔死了,菲落米也死了。他才不关心什么天空和神祇,只觉得自己忽然之间又一次一无所有。 小队交替,他居然被分配和指挥到了前列,得意在无数白衣教士与乌鸦面具间窥见了这几具尸体。 蒂塔的,他不敢看。 菲落米的,他心痛,不解,又惋惜。 而约瑟夫的…… 加布里尔揉揉眼睛,居然看见约瑟夫的尸体脸上居然挂着一抹恬静的微笑。这名骑士的手被艾比握住,艾比坐在维塔身上,古井般的眼睛却一直在凝视骑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种忽如其来的酸涩猛然冲进了加布里尔的内心,却绝不是什么嫉妒。加布里尔仔细品味,望着四具尸体被渐渐送离,忽然咂摸出了什么滋味。 自己,居然是在对约瑟夫抱以一种自豪,和说不上来的羡慕。 …… 狮子拍了拍连接着帝都之外的缆车,揉了揉肩膀:“看来帝都所有的力量都被调配走了,诸位,现在不走,你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来自帝国各个地方的代表们点头,现在安检混乱,在场的战斗员维持秩序就已经困难,根本无暇核对载上缆车的人的身份。 遑论这些人还被能够使用画布这种力量的亨利给易了容,现在,他们出逃帝都几乎是没有任何阻碍。 狮子清点人头,终于放下心来:“诸位,很抱歉把你们卷进了混乱,之后的会议我们会再择期进行。噢,对了,费尔顿,你过来一下。” 赫里福德的代表费尔顿有些疑惑的回头,他靠近狮子,听着眼前这名调查员在低语:“按照阿比斯那老家伙的预言,之后可能会有大人物光临赫里福德,你要早些做准备。” 费尔顿依然疑惑,发觉狮子的眼神有些炽热,又有些迷茫:“按照预言,在赫里福德应该就是最后了。可现在,天空变成了这样,世界还是这个样子……我真的无法想象什么样的景象能配得上‘最后’这两个字。” 第三百一十九章 病房 “你好啊,维塔。最近修养的怎么样?“ 维塔还坐在病床上打着盹。半睡半醒间,周围酷似幻觉的可怖嘶吼,巨物游动的鳞片刮擦,与什么东西在接近侵入的细碎声音,都被这道亲切的声音所完全驱赶。 维塔抬头,左手紧了一紧。连接着艾比的脐带让他心头稍安。然后,他揉了揉眼睛,模糊的视线终于聚焦到病床前,玛丽莲为了陪护而搬来的一把椅子上。 只是今天,这把椅子上坐着的并不是熟悉的面孔。维塔皱着眉头沉思一下,才有些犹豫的试探:“丁妮生……女士?” 其实之前艾比在帮助维塔窥伺全城时,已经见到过丁妮生了。但彼时的丁妮生并没有下达过什么在艾比看来可疑的命令。所以,由多洛之指捕捉到的,有关丁妮生的形象也被艾比当做垃圾信息过滤,这才让维塔觉得这是自己与这名卓尔凡当家的初见。 丁妮生似乎也有些讶异,指了指她自己的鼻子:“你认识我?” “嗯,”维塔点头:“在我长大的那个村子里,老村长在他家里挂满了一墙您的画像。” “这样,”丁妮生抱起双手:“但我七十岁以后抛头露面的就少了,你村长家的画像恐怕也有许多年没有更新了吧?” “也不是,还是经常有新的画像挂上去的,您最近几年的画像也有,”维塔斟酌了一下语言:“老村长想象力非常丰富,他靠着想象,把您七十岁以后的样貌又往后推了八十年。” 丁妮生沉默一阵。 然后,她忽然笑起,捂着嘴,肩膀乱颤:“噗,哈哈哈。抱歉,但哪有人能活上150岁的?” “我也这么想,”维塔点头:“所以经我们提醒过以后,近年来老村长作品中的您也被画的越来越年轻了。” “唉,岁月。有时候我看着镜子,都会觉得里面的我好陌生。不过,活的久也有活的久的好处,”丁妮生已经不再抱着手,靠在椅背上,似乎相当的放松:“可以让我听到许多许多我子嗣的故事,这样,即使他们和我相隔千里,却能让我觉得他们就在我身边。” 然后,丁妮生微微低头,平视维塔:“说起来,你的弟弟和妹妹也在千里之外,想和他们团聚了吗?” 弟弟妹妹?维塔心中骤然划过安德鲁和瑟薇的样子,思绪澎湃,却又被自己强行按灭。他只是抬手,摸了摸代替自己右眼的洁白花瓣。黑曜石义手的冰凉让维塔自己都有些不舒服,坑坑洼洼,被掀起如同鳞片般肉刺的右脸触感更是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而维塔还能感受到毛骨悚然,是因为自己还通过脐带和艾比相连。维塔偏头,同样躺在病床上的艾比似乎是被自己有些阴沉的情绪所影响,睡梦中不舒服的翻了个身,把她身上的被子裹的更紧了一些。 没有艾比,自己就是个失控的怪物。恍惚间,自己已经变成了曾经发誓让弟弟妹妹所远离的东西。这样,还有什么立场主动的去接近他们呢? 所以,维塔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抱歉,我不能……” “先别急着拒绝,”丁妮生挥了挥手:“倒不如说,恐怕是你的弟弟妹妹需要你回去。” 维塔眯起眼睛:“什么意思?” “赫里福德的近况,你了解多少?”丁妮生反问,用问题来回答问题似乎已经是她的一个小小的习惯。 “……斯蒂芬妮总督在那边大兴土木,征召了几十万工人在发掘着什么东西。” “发掘着‘通天塔’……”丁妮生挑起眉头:“你好像并不是很惊讶,是早就知道‘通天塔’了?” “只知道个名字。”维塔回答,而隔壁床艾比在睡梦中的不安似乎又深了些。 “也够了,”丁妮生很满意的拍拍手:“我不和你扯‘通天塔’真的被挖出来后会有什么问题,只是,你低低妹妹的处境可能有些不太妙。” “什么意思?” “安德鲁在骑士团,而瑟薇则供职于教会,没错吧?”丁妮生掰着指头。 “对。” 丁妮生眯起眼睛:“强行征召数十万人干活儿可是会闹出不小的乱子,而斯蒂芬妮总督又在无时无刻,不顾一切的催赶工期。赫里福德的骑士团已经变成了总督女士镇压工人的刽子手,而至于教会……” 她的视线投向窗外,即使是白天,天空之外那些在缓缓巡游的不明巨物依然存在,而太阳的情况与月亮完全相仿,在维塔看来,都是一团留着脓水散发臭味的腐尸。 “……教会的处境可更是不太妙,千年以来本就漏洞百出的官方典籍根本无法解释这一切,而天空的异状,范围可是全世界呢。瑟薇在眼下的教会,恐怕过的十分辛苦。” 维塔沉默,而丁妮生则从看护的椅子上离开,站起,她高挑的身姿几乎遮蔽了窗外的光源,映出一条长长的影子:“于情于理,你总该回赫里福德看看才对。” 然后,丁妮生转身,在维塔的注视中离开了病房。 维塔呼气,靠上床背。丁妮生的话语中里里外外都透露着一个意思:帮她对付在赫里福德作威作福的斯蒂芬妮,她对瑟薇和安德鲁甚至不存在关心,把自己哄回家乡才是她的目的。 而另一边病床的艾比终于睁开眼睛,她侧卧在床上,知道刚刚维塔撒了一个谎。 是有关“通天塔”的,维塔可不仅仅是如他所说那样,只是听说过名字而已。他在丘陵地带的拍卖会上和调查员狮子交换过情报,而在这帝都,还…… 还读懂了那随着帝皇升上天空的道格拉斯,所留下的小小木雕上,被刻下的如同疯言疯语般扭曲的文字。 艾比仍是侧卧,看着维塔。维塔似乎感觉到了艾比的目光,回过头来,对她露出了一个轻轻的微笑。 但艾比却不领情,只是把翻身,把被子拉起,盖住她自己的脸。 因为维塔有事瞒着她,关于那个小小木雕上的内容,维塔似乎用处了全部的心神来阻止她去阅读,去理解。没次尝试读取维塔有关木雕上文字的记忆,都会被维塔拒之于门外。 凭什么?! 艾比还在赌气,却又听见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维塔回头,是将已经长长的头发扎到脑后,似乎在小心翼翼窥探房中情况的玛丽莲。 “呀,你醒了?”玛丽莲轻声,连推门进来的动作都有些小心翼翼。 然后,即使是维塔已醒,她还是轻手轻脚的进入房间,坐到维塔面前,那看护用的笑椅子上。她双手撑着膝盖,肩胛微微前倾。脚尖点在地上,头低着,不知道是单纯看着地面,还是偷偷瞄着维塔的脸。 维塔也侧过头,眼睛里满是玛丽莲的样子。帝都由丁妮生这种大贵族安排的病房奢侈至极,病床的床脚有雕花,古铜的配色让人的眼睛能充分休息。暖炉散发着热量,又不会让煤油的刺鼻钻进人的鼻腔。地上是名贵的地毯,连天花板上都有名家的作品。 但就是不如玛丽莲一个美丽。 修养的这几天,维塔和玛丽莲之间交流寥寥。他们间的约定是谁先失控,谁就要杀掉另外一方。可现在,两人对这个约定提都没有提。这是默契,沉默相对,便是他们现在彼此间最为合适的交流方法。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病房中的空气似乎变得更为温暖。 却让艾比觉得尤其的难受。 …… 病房之外。 沃芙和奥罗拉分别站在门的两侧,她们在丁妮生离开后便一直在此,听着房间中的动静。 直到沃芙终于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哎呀,还说给他俩留一点空间,现在留了几天了,小维塔和小玛丽还是只会盯着对方看看看,我看他们两个互相盯到八十岁也,差不多只会这样看看看。” 奥罗拉则是笑起,与沃芙的调笑总是能让她忘记约瑟夫和菲落米的离去:“没办法的,您不是说过了吗?他们俩一个22岁,一个26岁。对感情却都稚嫩和别扭的像个小孩子。不如说能这样安静的互相看看就已经是个难得的进步了。” 沃芙翻了个白眼:“不行,我得想办法点一点他们……” …… 艾比完全藏进了被子里。 她的身体弯的像个虾仁,磨牙,抱着她自己的小腹,连呼吸都有些炽热。 “发情”,她这么跟维塔说过自己一直以来的状态,却从来没得到过正面的答复。 停一停,维塔先生,我还和你连在一起呢。艾比很想这么说,但有些糟糕的回忆却不知不觉间涌上自己的脑海。 是来自蒂塔的,她在帝都所留下的那些糟糕回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人类和动物,一起的那些乱糟糟的,那种…… 她磨响的牙齿像小动物在细密啃咬着什么东西,捂着小腹的艾比似乎终于达到了某种临界。 然后,她终于忍受不住,一把掀开了盖住自己的被子。 “呀,”玛丽莲似乎被艾比的动静吓了一跳,她回头,顺手把银白的发丝撩到而后,遮住有些发红的耳尖:“艾比,抱歉,我吵到你了吗?” 艾比沉默,脚步咚咚,直至走到维塔和玛丽莲面前。 维塔有些疑惑的歪头,玛丽莲觉得艾比的脸有些烫,想要伸手去测一下她的体温。 她的手却被艾比一把拉住。 “咦?”玛丽莲也有些蒙,看着自己的手被艾比牵引,放到这小姑娘自己的面前。而此时,艾比又瞟了一眼维塔的左手,让维塔也有些不明所以的将手伸出。 二人的手被艾比拉着,牵引着。维塔和玛丽莲一起感觉到了艾比的呼吸的灼热,看着艾比让他们俩的手相触。 一下子,玛丽莲有些慌,偷偷看了一眼维塔的神情后,才再度出声:“艾比,你在做……” 艾比没有回答,古井般的脸在他们脸上扫过。而维塔瞬间理解了这小姑娘其实是在坏笑。 艾比坏笑着,拉起自己的脐带,塞进两人的手中间。 伟大存在所拥有的磅礴记忆瞬间涌出,连带着她现在无法克服的那种糟糕状态,一瞬间袭向维塔和玛丽莲的脑海。 “发情”。 以及来自蒂塔那边的糟糕回忆。 然后,艾比便满意的转身,推门,离开病房。柔韧的脐带夹在特制的门缝中,在奥罗拉和沃芙奇妙的视线中,她进入了另一个病房,进入,反锁。 而这边,维塔和玛丽莲间的沉默已然变质。 “噫,呀呀……”玛丽莲抱着自己的脸,声音细若蚊蝇。 维塔咂舌,伟大存在对于凡人的压制果然非同凡响,他咬牙抬头,却发现自己的和抱着脸的玛丽莲,距离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如此的近。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维塔赶紧闭起眼睛,身体想往后倾:“抱,抱歉,玛丽,这是艾比的恶作剧,我……” 但此时,维塔发现自己身体的后倾已经不受控制。 是玛丽莲,她推着自己的胸膛,向后。直到维塔倒在了松软的天鹅绒病床上,玛丽莲也骑在了他身上。 维塔还想说什么,可是双手已经被玛丽莲按住,按得动弹不得。 他抬头,玛丽莲的眼睛在她通红如同眼睛般的脸上,湿润的如同汪汪清泉。 …… 对面病房中。 艾比坐在床上,抱着膝盖。 她读取着维塔的思维,处理着他的思绪。 她的小腹直至身体灼热的在颤抖,有什么东西蕴藏其中,无从发泄,太久太久。 直到对面病房中忽然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动静。 艾比则是忽然昂起头,深呼吸,脚趾扣进床被,肌肉收缩,左右不齐的蹬出。 却终于睁眼,发出了一声满足至极的轻叹。 第三百二十章 枝叶 玛丽莲的手按在维塔的胸膛上,喘息,香汗淋漓。 可下一瞬间,她有些慌乱的把手拿开。自己的汗不是汗,而是有着腐蚀性的酸液。只是相接触这短短的时刻,维塔的胸膛上已经多了两个红通通的手印。 “呀,抱……抱歉……”虚弱又娇媚的声音忽然戴上了一些哭腔,玛丽莲手忙脚乱,趁势想要从维塔身上坐起:“我们,不行,不应该……我们就,就到这里……” 但维塔却是把她一把抱住,不顾身上传来的刺痛和不妙味道,向着眼前的她贴近,嘴里甚至有些龇牙咧嘴: “不行。” “是你先的。” “我们继续。” …… 女仆长抱着手,看着房间里的一片狼藉,有些发愁。 丁妮生也适时的出现在她身边,环视这原先属于维塔的病房,又摸了摸几乎被撕成布条的床单,啧啧惊叹:“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有活力的吗?” “也许只是他们俩都是新手,又或者其中一方实在太紧张,”女仆长斜过眼睛:“奶奶,您大可不必在这方面保持如此旺盛的兴趣。” “这可事关我们家能否继续繁荣壮大,”丁妮生也是耸肩:“而其他的,比如你和你那些前女友的事,我问都懒得问。” 女仆长张了张嘴,果然长辈到了某个年纪以后就再不会在乎话题是否会让人脸红。可她还是不想在斗嘴中落了下风,于是走到床前,拍了拍原本光洁柔软的床单:“我倒是觉得卓尔凡家的壮大,指望他们俩可有点不行。” 丁妮生沉默一阵,仔细观察,便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 床垫的狼藉并非被撕裂,而是有大片大片被某种酸液腐蚀的痕迹。被腐蚀的天鹅羽毛已经焦黑,甚至床板都被腐蚀出了道道小小的沟壑。这样,不要说为卓尔凡家继续开枝散叶增添助力,就是有没有下次都难说。 莫名感觉有些失落的丁妮生用肘子捅了捅女仆长:“说起来,我们这两位可爱的当事人去哪了?” “玛丽莲女士捂着脸跑去找奥罗拉咨询事宜了,”女仆长回忆片刻:“维塔先生是去找沃芙女士了,他身上被灼伤的很严重,似乎也需要咨询一些防腐蚀的技巧。” 丁妮生眼睛中的笑意又开始溢出,但女仆长却是眉头皱起:“这支小队所有人的底细我都基本查清了,就是这个沃芙……” 女仆长转身,正色:“这个沃芙,我实在有些看不清。她对艾比的断肢修复,她在纽扣上面徒手就能对维塔进行的完美急救,还有维塔的黑曜石义手,既不是魔法,也不是眷顾。我只能认为这是某种远超于我们理解的技术。” 丁妮生沉默,女仆长继续诉说:“而且,这沃芙似乎还知道通天塔。并不只是局限于一个名字,她知道的可能比我们想象中的,甚至比我们掌握的都要多。” “是,所以我猜,这沃芙应该是上一个世代的遗民,”丁妮生点点头,声音似乎有些低落:“972年再往前的历史,我们这边失落了,只有精灵的守秘者还忸扭怩怩的藏着,搞得我们只能在各地的遗迹当中努力寻找这些历史的蛛丝马迹。” “而我们找到的东西可真是惊人,千年过去还能使用的种种机械,熔炉;不曾腐烂的巨人、矮人的尸体;就连那个沃芙,所掌握的医术也是我们无法理解的,”丁妮生感叹:“说到底,上个世代所拥有的大概是石质科技,而我们这次则是蒸汽科技。其中的不同之处说不定比我们想的还要少。而现在看来,石质科技所走过的路甚至比我们蒸汽科技走的还要深,要远。陛下上天所用的火箭,其核心是伟大存在和从遗迹里发掘出来的石质熔炉,连通天塔说不得都是石质的构造……” 这次轮到女仆长沉默了,静静听着丁妮生诉说。而丁妮生则是干脆坐到了被腐蚀殆尽的床上,偏头,看向外面巨物沉浮的天空:“我们缺了上个世代的历史,不知道曾经是否也有过类似这样的事情。可……这上个世代,比我们走的更深,更远的世代毕竟是覆灭了。他们遇到的事如果比我们要好些,我们也不一定能对付。如果遇到的事比现在更严重,那就更不是靠我们的力量能解决的了。” 女仆长听完丁妮生的感叹,似乎若有所悟。歪头,小心翼翼的试探:“……通天塔?” 丁妮生却只是微笑,没有回答。她手指在床单上被腐蚀出的沟壑上摩挲,却是忽然换了话题:“说起来,宰相大人那边有什么消息了吗?” “有,”女仆长闭起眼睛:“主要都是帝都善后的事宜,被炮轰烂的机械结构太多,被疏散出帝都的居民也要重新接纳回来。而且,宰相还一直在和我们对接把雾逐渐散开的事宜……被雾呛死的人可是不少。” “对母神的信仰崩塌要死人,清理帝都的尸首所闹出的疫病要死人。呵,北面死人,南面死人。说实话,我有些麻木了。”丁妮生似乎有些不以为意,只是摇了摇头。 丁妮生的语气开始愈发的懒洋洋:“好了,少说这些,说说你应该真正关心的。” 女仆长点头,走到房间那一侧,先窥探了一眼外面,然后才把病房房门关上,反锁:“宰相还没答应我们的结盟事宜。” “没答应?就是也没有反对?” “没错。” “那太好了。”丁妮生眉开眼笑。她想对付斯蒂芬妮,那帝都这边就必须有个稳定的后方。有关这名女总督的情报和事宜,女仆长和宰相的门下已经交换过许多,也陈述过许多其中的利害。 甚至包括天空,乃至有关“通天塔”的事情。斯蒂芬妮在赫里福德挖掘通天塔,宰相不可能不对此有所想法。 因为宰相是帝国的宰相,而斯蒂芬妮却仅仅是帝皇的总督。现在,帝皇失踪,那么对于帝国来说,斯蒂芬妮便是一个已经失控的癌细胞。 更何况官僚集团并不想看见帝皇归位,那么宰相与斯蒂芬妮便有着天然的矛盾。丁妮生想要对付斯蒂芬妮,那么在此,官僚和贵族就又是潜在的盟友。 但宰相明面上依然要维持和贵族相互竞争的敌对关系,所以,宰相不反对结盟,便已经说明了他的诚意。 开心之余,丁妮生摇头晃脑,继续询问另一件她所关心的事:“还有,我们的女总督之前想要调遣军队的事情怎么样了?” “宰相没有反对,并且一直在推动这些事情。边境的集团军随时整装待发,”女仆长有些戚戚然:“我们也没办法对斯蒂芬妮总督的军权指手画脚,但……她真的想在这个节骨眼对精灵的图德王国开战吗?” “有什么不好?陛下最后剩下的四分之一现在看来,只有可能还在图德王国,没有归来了,”丁妮生干脆躺下,躺在病床上:“因此,最喜欢陛下的斯蒂芬妮肯定要不顾一切的出兵的。而明眼人都能看出斯蒂芬妮的准备根本不足……所以,她想要获得胜利,势必需要以伟大存在之姿,以本体加入军队,一齐去向图德王国讨要她最后的陛下。” “而守秘者又是好惹的?斯蒂芬妮再厉害,她的本体也得在图德王国耽误几个月吧?”丁妮生将手枕在脑后,想象着未来的局势:“而赫里福德的这段没有她的日子,也是我们唯一能够大大方方的进到那个城市的时候。” “说不定,倒是我们这边先开启被小总督挖了一半的通天塔呢。” 第三百二十一章 礼物 归乡的旅途几乎是板上钉钉。在帝都,维塔他们毕竟是客人。而从各个地方掌握而来的情报上看,赫里福德这维塔的小家所在的城市确实已经在斯蒂芬妮的手上处于失控的边缘上,摇摇欲坠。 “哎呀,所以,你究竟是什么想的?”沃芙强行摁住自己想笑的冲动,眼睛不老实的上下打量浑身狼狈的维塔:“还有,要不要跟我讲讲你现在身上哪里最疼,我好给你对症下药?” 维塔皱着眉头,身上是一块青一块黑的伤痕。尽管玛丽莲已经尽力小心,但兴之所至,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道和身上分泌的酸液。青色的伤痕是被玛丽莲掐的,而黑色就是那些酸液的杰作了。 而最先看见这身伤痕的就是之后终于冷静下来的玛丽莲,那时,她只是眼睛闪烁了几下,便抓起被子随便在她自己身上一裹,冲出了房间。把维塔一个人留下,而外面甚至还传来奥罗拉被她一把掳走的惊呼声。 ……是自己表现的不够好吗?维塔叹气,他原本还想跟许久不见的玛丽莲坦诚聊聊的。可没想到这次似乎非但没有拉近距离,反而又在互相之间横生了一道阻碍? 想到这,维塔瞪了眼在一边抱着一团脐带,安静坐着,靠着墙面的艾比。小姑娘眼神还有些迷离,连呼吸似乎都因为满足而显得平静又舒缓。 她是从小在培养皿中泡大的人造人,对痛苦的耐受力远胜常人。所以,无论是玛丽莲控制不住的力量,还是腐蚀性的酸液所造成的痛苦,对艾比来说都是毛毛雨。她反而能摒弃干扰,全身心投入这最棒的欢愉中。 或许艾比是这次三个当事人中最开心的那个也说不定。 …… 被掳走的感觉十分糟糕,奥罗兰年轻时有过类似的经历:在街上放松了警惕,便被之前得罪过的帮派混混用麻袋一把罩住,丢进马车中,在车厢中翻腾着忍受拳打脚踢,等待最终到达某个隐蔽的目的地。 而被玛丽莲肩膀扛住的感觉与这不遑多让。倒是让奥罗拉有种异样的怀念。等到摇晃的感觉终于平复,她被玛丽莲放在一个漆黑房间的软凳之上,便是第一时间忍不住的干呕起来。 “呀!抱歉……”玛丽莲慌上加慌,想要帮奥罗拉捶背,但又怕自己忙乱间下手太重,一时间抬起的手收回不是,继续伸出也不是。 “没……没事,”奥罗拉勉强调整好呼吸,抬眼看了看在昏暗中手忙脚乱的玛丽莲,觉得有些好笑,赶紧摆摆手:“玛丽,先去穿件衣服,然后再把这的灯点上。” “噢!” 奥罗拉的话让玛丽莲一下子找找回了心神,她左望右望,发觉这里似乎是帝都医院的某个职工宿舍。跑去拉开柜子,只有几身白色的护士服。 匆匆把这护士服拿出,乱糟糟的穿上。又思考片刻,玛丽莲在刚刚裹着的旧衣服和床单中,寻找到了一个什么物件,揣进怀里。然后,又点上蜡烛,她才心虚的拉上了窗帘,硬是在大中午弄出了秉烛夜谈的感觉。 做完这些,玛丽莲才缓缓踱到奥罗拉跟前,坐下。沉默了一阵,才如同试探般开口:“奥罗拉,那个……你知道我……我和维塔他,他……” 当然知道,奥罗拉只是面上挂着微笑,在心底回答。你俩的动静如此之大,连丁妮生和她的女仆长都配合的把这层楼清空留给你们。而自己也只是因为担心艾比才留在这里,否则,谁又有闲情逸致来偷听你们的事? 奥罗拉心中叹气,又借着烛光细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玛丽莲。小女孩般的六神无主在她脸上纤毫毕现,实在有些难以想象当日在万恩浦洛,站在那些堆成小山般的尸体上,迎着月光娇笑的人也是她。 真的有些恍如隔世,奥罗拉感叹,同时开口:“所以,玛丽,你是在烦恼些什么?” “我,那个……”玛丽莲双手的食指紧贴在一起,环绕旋转:“就是……我觉得我还没准备好,就……” 就什么?奥罗拉很想这么问,但这问题可能把本就混乱的玛丽莲再度逼急,只能委婉的换个能让她冷静下来的话题:“你为什么觉得自己没准备好?” 玛丽莲有些张口结舌,而奥罗拉只能替她想了一个缘由:“是觉得和维塔的关系还没有到这一步程度?” 这次事的起因有很大程度是艾比的恶作剧,奥罗拉是大概知道的。 “不是,”玛丽莲毫不犹豫的摇头:“我早就想通啦!我和他的那个约定,分明就是互相把命交到对方手上了。就连教堂里那些……那些新人的誓词都没有这样的……” ”哼?”奥罗拉点头,忽然出声打断:“那是因为维塔的身体状况有些不妙,你们相互陪伴的时间不会很长了?” 玛丽莲“嘭”的一拍扶手,坐起,对奥罗拉怒目而视。 “你看,”奥罗拉却是摊手:“既然不是,你又在别扭些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玛丽莲大声,却在之后声调又细若蚊蝇,缓缓坐下:“我……我只是觉得,太快了……” “太快?”奥罗拉眨眨眼睛,有些不明所以. “对!太快了!”玛丽莲又拍了一下椅子扶手,木头碎裂的声音不住传来:“我刚刚也说了,我也只是刚刚想通,还没来得及根维塔说,更没有听到他的答复,就,就这样……哪有先这样,然后我再说,再等他答复的道理……” 什么这样那样的,奥罗拉听得有些头晕,但也大致理解了玛丽莲彷徨的原因。 奥罗拉心中的笑声愈发的大。确实,有些事情应该先定下名分以后再做,但看你们俩一个一个宁愿看着对方的睡相傻笑整夜,却谁都不好意思先开口说话的样子,恐怕等到某人彻底死掉都不会有结果吧? 莫名的有些烦躁,也觉得自己在眼前这凶暴女人的面前似乎终于找回了一路来帝都而被丢掉的面子。奥罗拉不由得抱着双臂,翘起二郎腿,却在此时,眼睛忽然一亮。 因为她看见这间只点着一盏蜡烛,就被窗帘遮蔽的严严实实的房间门被打开了一条小缝,维塔在外面探头探脑:“打扰到你们了吗?” 听到维塔声音的那一刻,玛丽莲又捂住了脸,耳尖发红。 奥罗拉也是想通了,自己干嘛要掺和进你俩的事?所以,她只是站起,拍了拍玛丽莲的肩膀,然后在觉得自己被掳到这里来着实有些亏的微妙感觉中,离开房间,与维塔擦肩而过。 维塔进入,门关上。而奥罗拉又分明看见沃芙和艾比齐齐对维塔竖了个大拇指。 …… 维塔来到玛丽莲面前,坐下。她还是捂着脸,交流可能有些困难。但没办法,有些事情总得自己先开口的。 斟酌了一下语句,维塔终于开口:“玛丽,这好像是我养病以来,我们头一次相互都清醒时的碰面。” “……” “刚刚那件事,是艾比的恶作剧没错。但……”维塔抓了抓头:“唉,先不说这个。” “……”玛丽莲的脸在她的双手中埋得更深了一些。 “只是,我很抱歉。这段时间我其实也是一直在逃避,”维塔眨了眨眼睛,忽然失笑,摇了摇手中的脐带:“如你所见,没有艾比,我已经失控了。而这明显不是长久之计,艾比的负担在一点一点的加大,我每天恍惚的时候也越来越长。我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不知道,能和你在一起多久。” 玛丽莲的耳朵又动了动。然后,却是用埋在手心中的嘴唇,瓮声瓮气的吐出一句话: “我不在乎。” 维塔也愣了愣。 然后,他忽然站起,向玛丽莲背对,看着几乎只能透出一丝光线的窗帘,也是如玛丽莲一样的瓮声瓮气:“接下来,我打算回赫里福德。安德鲁和瑟薇他们在骑士团和教会待了这么久,应该也有对抗污染的方法了。所以,我打算向他们介绍一下你,怎么样?” 玛丽莲沉默一阵。 然后,深埋在手中的脸终于抬起,向上瞥了一眼维塔,忽然将手伸进怀中,拿出了刚刚从旧衣服里寻到的物件,向维塔递出,说道:“给。” 维塔接过,是个灰色刺猬样子的小小荷包。 “这,这是我自己做的针线活,”玛丽莲手指又缠绕起她的银白头发:“现在我身上没有其他的东西了,就……就只有这个,送给你。以后再给你做个更好的……” “不用,我很喜欢。”维塔把荷包收好,却觉得此时此刻,在昏暗房间中,手指弯着她银白头发的玛丽莲比自己回忆中的还要漂亮。 这时,维塔才惊觉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也往前伸,摸到了玛丽莲的头,感受着她头发的光滑与柔软。 他们的视线再一次相对。 似乎无需多言,维塔只是看着她,在心里感叹: 这次是护士服。 真棒。 第三百二十二章 归途 帝都有33层,每层间由经济和阶级,乃至物理上的大致隔绝而出现了不同的风景面貌。由此,每层上的居民对精神文化的需求也完全不同,也进而导致了也许有上千种不同的报纸在帝都的各处发行流通。 下层的报纸多半被各式各样饱含着低俗文字的广告所大片大片的占满,读起来只能在满足一点些许的感官刺激后浪费全天的时间,连擦屁股都嫌硬。 而上层的报纸,尤其是那种只在贵族和官僚间流通的便完全不同。不仅纸张的用料全面升级,其中的内容更是满满的干货,大多都是下层报纸根本不敢,也无法搜集到的时政秘辛。这种报纸就连其中版的刊载的也多半出自名家的手笔,读起来也会让人欲罢不能。 只是维塔在养伤期间,他便发觉最近几期和以往所刊载的内容有微妙的不同:属于教会每期固定宣传信仰的版面几乎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版的大幅增加。想来是教会现在根本无法用他们错漏百出的通行典籍解释天空的异状,而教会本来时担负着世人精神层面的稳定的,他们的缺位,也只能用和其他娱乐的方法来稍微麻痹世人不安的心了。 又扔下一分看完的报纸,维塔整理衣服,将衣领拉高。玛丽莲已经将大包大包的行礼收拾妥当。此时,她手上捏了条本想去给维塔系上的领带,但终究是没好意思上前。 因为维塔脖子上点点淤青还是自己弄得呢。 却是维塔主动转身,扯了下连着艾比的脐带,又对在门口怯怯的玛丽莲报以微笑。窗外并不明亮的阳光下,接送他们的马车已经就绪。维塔随手将乌鸦面具拿在手上,向玛丽莲迎去。此时的房间中,只在床上留下了几份他刚刚所阅读的报纸。 冲突?宰相邀请斯蒂芬妮总督回归帝都遭到拒绝?! 摩擦加剧?!图德王国干涉我边境军团调动! 抗议?斯蒂芬妮总督向图德王国提出严正交涉?! 行程确定?总督决定亲身前往前线视察! 宰相表示将全力配合总督的行动 这些新闻其实对维塔来说不是新闻。他和他的同伴们就是微妙的处于旋涡的中心,至少是和旋涡中心的人物走的很近。这段养伤的时间中,就连宰相维塔也见过两三次,边境那边帝国军团的调动以及斯蒂芬妮的动向,早就通过他们的嘴,被维塔掌握的明明白白。 与玛丽莲,还有刚刚一直在隔壁病房呆坐的艾比登上马车,里面沃芙和奥罗拉早已就绪。马车宽大无比,接下来回赫里福德的路也势必畅通无阻。 车子开始缓缓开动。奥罗拉眯着眼睛,已经是不知道第多少次凝视天空。她也看了最近的报纸,但对千里之外的边境上人类与精灵的摩擦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斯蒂芬妮应该是想要去图德王国迎接陛下吧?”奥罗拉盯着天空,喃喃发问:“可是陛下这么厉害,为什么还会被困在那个地方呢?” 沃芙拍了拍自己的腰:“很简单,一个人就算是减肥,骤然掉了几十公斤肉也会变得虚弱不堪。何况陛下是一下子失掉了他本身的四分之三?少年,青年和老年都没啦,如果剩下的不是陛下全盛时期的中年,那总督恐怕也没必要再亲身前往图德王国了。” 说完,沃芙饶有兴致的捧着自己的脸,观察着被玛丽莲和艾比夹在中间的维塔,轻笑:“哎呀,说起来,我还以为你不会接受丁妮生给你安排的行程呢。” “为什么不呢?”维塔只是靠在沙发上,闭着左眼养神。右眼中的花朵已经愈发妖艳,而花朵旁嶙峋的面皮所构成的肉色草丛也如春天将至般茂密异常。 “丁妮生想让我们去对付斯蒂芬妮,你没答应,”沃芙耸肩:“但我们登上这马车的一刻,所有的行程就都被你的这位祖宗给安排好啦!每站的行程,节奏,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即使你不愿意,也会被丁妮生渐渐引导到和斯蒂芬妮对抗的那条路上去。” “我还以为你当眷顾者当了这么久,应该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了呢,”沃芙微眯的竖瞳充满了饶有兴致的看着维塔,可她的余光却分明是在艾比身上停留:“还是说,你知道了一些奇奇怪怪,不想和我们交流的秘辛?从那个小木雕上?和通天塔有关?或者,也和我们的……” “沃芙,”维塔冷冷的出声打断,并不去看所有人都投到自己身上的视线:“你好像什么都知道,却每次说话都只说半句。没必要的,因为在我听来,这和阴阳怪气没有任何区别。有关你的身世,或者通天塔的事,以及其他你所知道的事,大可跟我们详细的讲讲。” 沃芙愣了愣,脸一下子扭成了苦瓜:“哎呀?我……这……不行!说出来我们就一点退路都没有啦!现在只是被丁妮生安排,可你们知道的话,就是被……” 然后,似乎感觉说的越多错的越多,干脆两眼一翻,闭目装死。 马车的速度逐渐加快,丁妮生和她的女仆长已经先行一步。帝都在接下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会交由宰相把持。道路上除了维塔的车乘外,并无其他的人影。如沃芙所说,这一路都是由丁妮生所安排,才会显得如此畅通无阻。 对,确实是安排好的。这交通工具,出发的时间,一路上所用的移动手段,通通出自丁妮生的手笔。关于沃芙所提出的警告,维塔其实早就心知肚明。 身边的玛丽莲拉了拉他的衣袖:“维塔,到底是怎么回事?” 维塔只是耸肩:“放心,我心里有数。” 玛丽莲点头,脸上浮现出有些傻傻的笑。在维塔身边的放松与安心感让她有些懒得思考。所以,尽管直觉上觉得有些不对,但对维塔的信任还是让她选择了完全无视掉这些违和感。 一边的艾比却若有所思。连沃芙奶奶都提到了那个小木雕?自己一次次向维塔记忆中窥探木雕上内容的尝试都被身边的男人所拒绝。在这件事上,维塔几乎是严防死守,长久的窥探都完全不得要领。 玛丽莲的头靠在了维塔的肩膀上,她在舒服的发出像猫儿呼噜一般的呼吸声。但艾比的余光却觉得维塔一直在看着自己。 看着自己?艾比侧过脸,却只看见维塔阖起双目,搂过玛丽莲的肩,相互依靠,仿佛刚刚的视线根本不曾存在。只有艾比自己知道那根本不是错觉。 为什么? 难道说无论是通天塔或者小木雕,都和自己有关? 马车的速度越来越快,在昏暗的阳光下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艾比说不清自己对这归乡的旅程是抱着什么样的情绪。她同样闭起眼睛,回味着最近从维塔那里感受到的全新滋味,还有在天上俯视一切的那种快感。 她是不完整的伟大存在。 自此开始,莫名的,艾比对“完整”有了微妙的渴求。 第二百三十三章 教会 赫里福德。 这个小城坐落于帝国南隅,在远离前线战场的同时,也让这里气候显得十分宜人,并不分明的四季总会让人忘记年月的流逝。风雪无法侵入这里分毫,只是若有雨水悄然降临,那么这里的气温也会跟着雨水被悄悄带走。 降温让瑟薇打了个小小的喷嚏,让她在床铺上陡然惊醒。她揉揉眼睛,把在前半夜就已经蹬开,此刻早已凉掉的薄被重新拉上,打算再多睡片刻。 可床头的闹钟却不合时宜的响起,“叮铃铃铃铃”,寒气让瑟薇打了个冷战,用冰冰的手掌揉了揉脸,睡意也跟着消失殆尽。 天空还在范黑,而瑟薇的眼睛总算从新聚焦,她愣了两秒,才想起这里不是自己熟悉的两室一厅,而是由教会提供的单人宿舍。 稍微整理一下仪容,瑟薇总算克服了寒冷带来的缩手缩脚。穿上冰凉的拖鞋,哈着白气。推开宿舍门,与陆陆续续起床的教会兄弟姐妹互道早安,去盥洗室整理仪容,又套上教会制式的白色长袍,她总算要开始一天的工作。 让她觉得有些意兴阑珊的工作。 宿舍楼的大门缓缓打开,瑟薇和兄弟姐妹们依次走出。这宿舍大楼就设置在赫里福德最大的教堂庭院中,白色石膏所雕成的月光剑塑像伫立在庭院中央。起床的人潮被这剑锋所分开,各自被分流向他们不同的岗位。 瑟薇资历尚浅,加入教会不满一年。尽管有着赫里福德的教会高层阿斯利的看重,她仍然需要从最基层的地方开始做起。 譬如,开启教堂的大门。 雨水流淌在教堂青色的石砖地面上,滑溜溜的。瑟薇抿着嘴,每向大门接近一步,她的双足就好像往地里又陷了一分。天色将亮未亮,她和兄弟姐妹身上的宝色长袍更像片片皎洁的,能照亮周围的月光。 但大门那边的气氛却好像能吞噬一切光亮,黑压压的,在瑟薇心中像一头庞大的怪兽,它饿了,还在发出“嘎吱”磨牙声以及饥肠辘辘“咕噜噜”声。 门卫见到这瑟薇打头的队伍前来,按照既定的章程出列。操纵着门卫室中的机关杠杆,对瑟薇他们点头致意。 瑟薇深呼吸,接下来,大门将打开,犹如庞大的怪兽将要张开它巨大的嘴,露出其直达胃中的食道。 雨还在下,清澈的雨水划过青石板,流过瑟薇的脚尖,往门外流淌而去。瑟薇还在深呼吸,又闭上了自己的眼。 而后,“磨牙”声和“咕噜噜”声都消失了。 清澈的雨水流淌而出,和大门外的泥泞撞在一起。又被泥泞中无数东西阻碍而蜿蜒。瑟薇勉强抬头,目中所见,是无数站在泥泞中的双脚。雨水流过这些脚,非但没办法带走上面的污泥,反而让这些脚的主人显得更加狼狈不堪。 终于,瑟薇总算直视了门外这些人因为站了整夜而血丝密布的眼睛。而与之相比,瑟薇才起床不过两刻钟。 之前怪兽的声响便是他们站在门外彻夜不停的窃窃私语,而这窃窃私语又在教堂大门开启的一刻戛然而止。血丝密布的眼睛齐齐望向瑟薇,似乎在期盼什么回答,却又好像希望这打开了教会大门的小姑娘什么都不要说。 瑟薇当然不能选择沉默,仅靠微笑就能赐予世人平静和祥和大概是只有母神才能拥有的权柄。瑟薇只能尽力挤出一丝笑,右手抓住左手手腕,放于小腹前,然后躬身:“诸位信徒,今天的祷告之钟将要敲响,还请……” 她的声音似乎是一个信号。 教堂外的人群忽然开始涌动,步伐阵阵,将从门内流出的清澈雨水混杂的泥泞全部踢回,他们淹没了瑟薇,连带着一起的,还有他们的阵阵话语: “小修士,小修士,请问我家被总督征召去做活的男人能不能平安回来……” “我母亲生病了,粉尘病,病院说她已经没时间了,我想祈求母神……” “小修士,为什么我们一看天空就会头晕,以前明明不会的,我还得干活……” 瑟薇却是一次又一次的点头:“放心,一定会的。” 点头:“母神一定会保佑您的母亲。” 点头:“或许是您身体有些虚弱,教会之后会有义诊,您可以去……” “骗子!” 忽然的一道声音,差点击碎了瑟薇脸上温和的微笑,人潮“唰”的后退,将刚刚这道声音的人所隔绝出来。瑟薇回头,依然带笑,而声音的主人头发乱糟糟,雨水点在他身上变成泥水,像一条小溪般流淌而下。 那人忽然自己的一只鞋子,掷出,甩在瑟薇面前,泥星点点:“咳咳,我的爸爸做工死了,就在总督手下!我的妈妈也是!现在我也得了尘肺,可到现在也没排到过教会的什么义诊!以前我家月月给教会捐钱,但现在我连看病都看不上……” 人群中忽然斜里忽然窜出两人,一左一右,将那人架起。那人挣扎,左右乱动,嘴里似乎还想吼叫些什么,可架住他的人眼疾手快,往他嘴里塞了布条一样的东西。三人渐行渐远,而涌向教堂的人群也一下子沉默了许多。 瑟薇抬头,太阳已经完全升起。巨物在天空后游动,她看了天空半晌。 天上挂着的东西绝非教会典籍所说那样。 除了黑户之外,连普通的居民都被征发至城外挖掘遗迹。 疾病在蔓延。 边疆好像要打仗。 维塔哥平安未知。 人们在死。 自己又在做什么? 忽然,瑟薇一个激灵,重新迅速的挂起微笑。她冲人群鞠躬:“诸位信徒,今天的祷告之钟将要敲响,还请大家务必遵从秩序……” “……母神会保佑大家的。” …… 教堂之上。 教会高层,同时也是瑟薇导师的阿斯利掀开百叶窗的一页,将下方的动静看的明明白白。 一名教会成员在阿斯利身后汇报:“查清楚了,闹事的人不是黑户,是按总督的手令从城南征召的居民,他不知道怎么取回了身份证明,才混到了教堂门外……” 阿斯利挥了挥手:“不必再说了,出去。” 那人躬身,离开。 而后,阿斯利又站在百叶窗前许久,看着楼下的瑟薇一直在引导人群。仿佛浊浪回灌,终于将小姑娘洁白的教士服染的泥泞不堪。 终于,他放下窗叶,深吸了一口气:“雷德利,你在吗?” “雷德利?” 阿斯利的办公桌动了动。 然后,调查员的高层,维塔和玛丽莲他们的上司雷德利,忽然掀开了阿斯利办公桌的桌面,从里面所连接的蒸汽管道中施施然走出:“嘿,我还想吓你一跳。” “免了,”阿斯利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这位故友,摇摇头,正色:“斯蒂芬妮总督确实已经离开赫里福德了吗?” “确确实实,”雷德利从办公桌里跨出,直接坐到了阿斯利的靠椅上:“总督的仪仗虽然还没出发,但她本人确实已经走了。留在她办公室里的只是一个傀儡,我可是反反复复确认过好多次了的,现在我们大可互诉衷肠,不必担心被总督听得明明白白。” 说完,雷德利看着眼前的老友,又忽然嗤笑:“但,我还是建议你有什么事最好过两天再做。斯蒂芬妮想回来,那随时都能回来。最好等她和精灵真的交上手,你再……” 阿斯利苦笑:“来不及了。” “嘿,”雷德利闻言不再劝说:“就算是吧,你到底在筹划什么?” 阿斯利沉默,又环顾了一圈房间。 然后,他走到办公桌前,于怀中掏出了什么东西,放到桌上。 放到雷德利的面前的,居然是两根青葱的手指。 雷德利挑眉:“嚯?阿曼达主教剩下的两根手指?我当时好说歹说,才帮维塔要了一根。现在,你又把这剩下的两根手指摆我面前做什么?” “阿曼达主教可是我的老师,还请尊重一下,”阿斯利叹气:“真的,阿曼达是赫里福德最出色的主教,她是母神最好的代言人,当初,也是在挥舞月光剑后病重而死。” 雷德利哼哼,满脸不屑。因为阿斯利所说的都是人尽皆知的废话。 可是,阿斯利之后用双手撑住桌面,他的影子将两根手指所完全覆盖,遮蔽起来:“可是,你还记得阿曼达主教是为什么挥舞月光剑的吗?” 雷德利不屑的摇摇头,张嘴。 却马上愣住,张口结舌。他抓抓脑袋,满脸的不可思议:“咦?这……确实……” “为什么我现在才发现?我真的不记得她是为什么挥舞这月光剑的了……“ …… 瑟薇依然在宛如行尸走肉般疏导人群。 直到人群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山般高大的人。 她的眼睛忽然聚焦,一下子有了些许神采:“咦?是安德鲁哥?你来这里干嘛?” 安德鲁夸张的比了个“嘘”的手势。 然后,安德鲁半蹲下,小声:“当心,瑟薇。” “我看这排队的队伍中还是有可疑的人。” 第二百三十四章 兄妹 可疑的人? 瑟薇抿了抿嘴,自己的二哥站在原地,坚若磐石。涌进教堂的人潮和他们每个人身上散发的如同海啸般的不安也被安德鲁高高的身躯完全阻挡。自己在他面前,就像身处在一个安全区中。外面的纷纷扰扰无法影响自己分毫,人潮各自布满血丝的眼睛此时更像划过身侧的红色流星,如同不会与自己产生交集的梦幻。 甚至连之前会淋到自己身上的,被涌进教堂的人流踢起的泥泞此时也大多被安德鲁抵挡。瑟薇低头,自己二哥的裤脚就快便和身上白色长袍一样污糟了。 就和以前一样,她的两个哥哥永远在当着自己的避风港。 不知为何,瑟薇忽然有些忍不住,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安德鲁有些手足无措,而瑟薇则是拉住他的手袖,歪头。她的笑脸从安德鲁的遮蔽中离开,泥泞飞起,溅到她的脸颊上,却没有抹掉她的笑容以及重新振作起来的精神:“安德鲁哥,不用担心我的。你那么大只,真有可疑人物看见你来这,怕是已经被吓跑啦!” “咦?哦,确实。”安德鲁抓抓脑袋。 “所以,快去忙你的吧,”瑟薇又指了指安德鲁的裤脚:“今天我看能不能回家,家里的脏衣服应该堆成山了吧?” 丝丝羞赧爬到安德鲁的脸上,他想帮瑟薇擦擦脸,却始终没能再伸出自己的手。骑士团的同事在人群外向他打着招呼,发觉的可疑人物就快要脱离他们的监控,也许正如瑟薇所说,自己特地进到自己妹妹面前的行为是多余的。 然后,安德鲁只是冲着瑟薇点了点头。便一步一步游刃有余的挤出人群。瑟薇在他背后招了招手,然后转身,再一次面对起汹涌的人群,斗志昂扬。 “先生,祷告请往这边,今天设置了许多临时的祭台,对,往这边走……” “女士,义诊将在15分钟后开始,还请往这边排队……” “对的,对的,这边……” “请放心,先生们,母神一定会……”忽然,瑟薇卡了一下壳,犹豫片刻,又迅速将话语接上:“教会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帮助你们的。” …… “安德鲁先生,我们大概是跟丢了。” 一名骑士团成员沮丧的报告,安德鲁抓抓脑袋,望着地形歪七扭八的工业区,像是感到了一阵头疼。 与瑟薇不同,安德鲁在骑士团混得是顺风顺水。其实刚开始时,他所遭遇的轻视和敌意未见得少。所有人在刚与安德鲁接触时就发现了他的淳朴。或者换句话说,发现了安德鲁的头脑简单。骑士团所有训练他上手都极慢:格斗课程上他会因为身躯的庞大而被戏耍,潜行课程会因为他趴在地上都像一座小山而引人发笑。 直到有一天,赫里福德的骑士团高层若克来视察,被安德鲁单手举在空中半柱香的时间动弹不得。而后在若克的暴怒下,安德鲁趴在地上,却像个壮硕却又滑不溜秋的泥鳅,左躲右闪,硬生生躲了7个小时没有被抓住。 而后,虽然安德鲁还是吃了挂落,但恍惚间,他已经成为骑士团新人中的头头了。 可新人毕竟是新人,他们走出训练营的时间尚短,似乎对工业区每天都在剧变的地形并不熟悉,再加上安德鲁还耽搁了一点点时间,被追踪的可疑人物竟然生生的把他们给甩脱了。 “没关系,没关系,”安德鲁冲自己的伙计们摇摇头:“今天他混在了教会的队伍里,那么他明天大概也会来。收拾收拾,我们烤烤太阳就收工。” “今天哪里有太阳?”属下质疑。 “也对,那现在就收工!” 伙计们哄笑,推推搡搡,三五成群的一哄而散。只留着安德鲁还站在原地,他活动了一下肩膀,倾听一阵自己的伙计们确实已经走远,才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传单一样的东西。 这传单纸质酥脆,被雨淋一下,简直用手捻一下就会粉碎。纸张躺在安德鲁的手上,字迹已经模糊,只能勉勉强强看清几个单词: “团结!”“反抗!”“母神,总督全都是……” “骗子!” 安德鲁叹了一声气。 维塔和瑟薇总会嫌弃自己不喜欢琢磨事情,可这并不代表自己不会意识到善恶,不会去思考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在做什么? 加入骑士团后,安德鲁最常接到的命令,是去居民区搜索不愿服从征召的人,是去搜捕逃跑的黑户,是用乱棍将聚集起来的劳工团体强行打散,是逼着曾经可能是自己邻居,或者市场的大叔大婶之类的人一个个投进斯蒂芬妮总督在挖掘的,那深不见底,又被灰尘和黑暗填满的遗迹。 恶心。 安德鲁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他现在能做的似乎只有尽量怂恿骑士团的伙计们能偷奸耍滑就偷奸耍滑,能偷懒就学着自己一样偷懒。 以及…… 安德鲁忽然把这已经看不清自己的传单揉成一团,然后重重的朝自己前方一处断垣残壁掷去。纸团砸在墙上,竟然在发出了“嘭”的闷响后粉碎殆尽。 然后,安德鲁对着似乎发出了什么响声的断垣后高声:“发传单,可以!但下次可别让我看见了,也别在教堂门口这么多人盯着的地方发!还有!” “不要躲在这么蹩脚的地方!” 说完,安德鲁才转身,似乎没听到身后手忙脚乱的逃跑声般,自顾自的走出工业区。全无来时对附近复杂地形的茫然样子,步伐稳健,目标明确。 雨还在下,自己的伙计们已经走远。安德鲁刚刚耽搁的一点时间可能会让他碰上骑士团的其他巡逻队员,脚步得放慢一点,否则碰上了会挺尴尬。 只是,这样琢磨偷奸耍滑的事情久了,不知不觉间,自己又发现了城市的一点可疑: 夜晚时分,骑士团和警署的联合巡逻有漏洞。在教会的墓地附近,有十分钟的时间,所有巡逻队伍都被调开,完全不设防备。而有权限将巡逻路线悄然调动成这样的,或许只有赫里福德的那几位上层了。 ……真是,不知道维塔是怎么一天到晚想这么多东西还不累的,安德鲁又抓了抓脑袋,思考着如果是自己的哥哥,他会怎么做? …… 老团长加布里尔有些浑浑噩噩。 因为斯蒂芬妮大概不会关注他这样的小角色,所以,他归来的路上没有遭遇任何阻碍。又是一路轻装简从,他和几名野骑士精锐居然比维塔一行还要早的回到了赫里福德。 而在凡人的层级上,加布里尔又是真正的高手。安德鲁再天才,也没有发现这老团长在高处看了他许久。 但老团长的注意力同样没有完全放在安德鲁身上,他在看着远处,那里也有另一个潜藏起来的人。 看那身形,似乎是骑士团的高层,若克。 若克似乎没有发现了加布里尔,远远地,只是看着安德鲁的身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加布里尔在暗处龇了龇牙,嘴里嚼起一颗苦涩的草根。 第二百三十五章 近乡情怯 工业区。 在经历了那场死伤超过10万人的灾难后,这里到处都是破烂的废墟。斯蒂芬妮的介入非但没让这里得到良好的修葺,反而让此处更加的破败荒凉。 被安德鲁发现的瘦小人影飞速逃跑,在废墟中灵巧的穿梭,似乎是在故意兜着圈子。 又似乎是在某些特定的地方停留,有意无意的拍打了几面废墟中特定的墙面。 而后,瘦小的身影远离。工业区的废墟中才又有几个人影绰绰,不安的声音悄然回响:“该死,小杰克被人发现了,扎克,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通知大伙再转移一次?” “不行,据点里造枪的机械好不容易组装起来,再转移一次,我们又要丢掉多少材料,耽搁多少时间?”被称作扎克的人摇头不止:“老吉米,放哨的兄弟们怎么说?” “他们没发现有人跟踪小杰克,但我们平时跟那些该死的老虎皮斗都很难,这次呢?小杰克惹到的是骑士团!” 老虎皮是工业区人对警探的称谓,而老吉米显然对他派出去放哨的伙计没什么信心。 两人一同陷入了沉默,这种可能关乎成败或者生死的选择显然让他们有些无所适从。小杰克已经跑得很远,放哨的伙计也一直没传来发现了什么异样的讯息。 终于,扎克咬牙,锤了一下墙:“费尔顿不是说这周内一定回来吗?他在耽搁些什么?” “谁知道?”老吉米还是在不住的摇头:“不过总不至于遇上什么危险。丘陵地带的亡命徒和费尔顿关系不错,又有帝都的调查员帮忙,他应该马上回来了。” “你忘了费尔顿说的话吗?调查员没有一个可以轻易相信!” “哈,告诉费尔顿这句话的不他妈也是一个调查员……” …… 赫里福德确实是个小地方,所以根本没有准备过接纳上级贵族的排场。当初还没有针对斯蒂芬妮发起可笑政变的美食家贝洛克便是以伯爵之位,让他成为在这个小城哪怕说出再随意不过的一句话,都会让某行某业颤上三颤。但宏观来看,伯爵这个爵位在帝国中却又什么都不是。 也因此,赫里福德根本就没有接待王侯公卿一般人物的能力。而丁妮生就是属于“王侯公卿”,除开那些被帝皇当废物养的宗室亲戚外,她就是这个国家中贵族的顶流。 但身份的显耀在给丁妮生她们带来地位的同时,也限制了她的活动。没有正当的理由,她来到赫里福德的行为无论怎样都会显得不合时宜。就连斯蒂芬妮她自己来到赫里福德,也是借着慰问那场超过10万人死伤的灾难作借口,才来这里常驻的。如果丁妮生公然违反这种默契与惯例,那就意味着她在向帝皇定下的规矩挑衅。 在帝皇失踪的当下,对帝皇挑衅就是在向斯蒂芬妮挑衅。按照情报,这女总督虽然正在孤身一人全力向北去接管边境的军权,但她“城市”的力量还未在赫里福德完全散去,她随时有可能在挑衅发生时转瞬之间便杀将回来。 所以,在维塔一行花费了两个月回到赫里福德外围,与之前分头行进的丁妮生和她的女仆长汇合时,他们显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维塔左右打量,他面前是一个倚河而建的小小营帐。丁妮生坐在其中,之前那虽被岁月侵蚀但依然风华绝代的脸已经被晒的黝黑,华丽的衣装早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周围与周围渔民别无二致的粗布衣裳。她的女仆长更近一步,在维塔他们到来时,高挽着裤脚,抱着一筐刚打到的鱼堪堪归来。 丁妮生用烤鱼的鱼刺剃了剃牙齿,十分不满意的冲维塔他们皱起眉头:“为什么才来?按我安排的行程,你们这一路怎么可能要花费两个月?啊哈,是你们俩拿着我的钱去度蜜月了?” 玛丽莲撇嘴,叉腰:“喂,你把我们当什么了?”然后,她的话音复又变得很小声:“说什么蜜月,还没到这种程度呢……” 维塔只是耸了耸肩,然后,坐到丁妮生面前,神情有些严肃:“我们耽搁这些时间,是因为在列车和飞艇上,吃着火锅唱着歌,突然就被……” 艾比忽然抬起胳膊肘,捅了维塔的腰一下。 维塔一下恍然,为什么自己会在这种时候想本该早已忘记的,属于前世的名言?摇摇头,又重新斟酌了一下语言,才说道:“列车的铁路被人大范围的破坏,改换飞艇时,也因为那边教会在缜密排查乘客的身份,才耽搁了很多时间。” 丁妮生揉揉眉心,为了尽量减少被斯蒂芬妮发现的风险,她最近所有物资都是自给自足,甚至连外界的电报都不收发,她可以说是这里的几人中对现状最为无知的一个:“这又关教会什么事?” 一边的奥罗拉有些感慨:“丘陵地带粮食绝收的情况比预想的还糟,而那边的教会在开仓放粮,却总是遭到各种各样的袭击。” “开仓放粮?” 丁妮生朝自己的女仆长瞥去,而女仆长则是摇摇头:“无论是我们这边,还是宰相那边,都没有收到丘陵教会有关开仓放粮的申请。” “唉,”丁妮生仰头看了一眼巨物涌动的天空:“陛下不在,教会又想来争夺民心和权柄了?也不知道母神这个样子,他们拿什么来吸纳信徒?对了,袭击丘陵教会的是谁?亡命徒吗?” 奥罗拉抿嘴,心中隐隐有种大逆不道的猜想:或许没有母神对教会更好,这样,教会就不必战战兢兢的揣摩母神,而是自己去做主了。 而维塔则是想起了他在帝都时窃听到的那个可能改变世界的会议,那里的代表一直在争论要不要袭击教会,自己去抢夺民心。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样?袭击教会的那派占了上风?还是会议已经使得那稚嫩的集体开始了分裂? 边想,维塔边摇头:“抱歉,我不知道。” “不必道歉,时间其实还很充裕,我们的总督离边境应该还有一段路,”丁妮生抱手,看着维塔和玛丽莲的眼神似乎有些意味深长:“二位可以好好的在赫里福德放松放松,当然,顺便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就再好不过了。” 维塔点头,冲丁妮生伸手。 丁妮生则是从桌底掏出了三张有着烫金的文件:“给,有关你失控问题的特赦令。这张是宰相签的,这张是我签的,还有这最后一张,我伪造斯蒂芬妮的笔记签下的。” 维塔点头,接过。女总督毕竟在赫里福德呆了许久,该夺的权夺了,该布置的人也已经布置了。宰相和丁妮生的特赦与说明未必有效,想要说服雷德利容纳自己这个怪物或许是件不容易的事。 “没关系的,”玛丽莲见状,牵起维塔的黑曜石义手:“雷德利那老头子不接受,我就把他脑壳给掀了。” 维塔只是冲她笑了笑,然后,眼睛的余光又看向从刚刚开始就一言不发的沃芙。 沃芙望着赫里福德在地平线那边若隐若现的轮廓,金色的竖瞳不断变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维塔将特赦令收好,在丁妮生轻摇的手臂前,向赫里福德缓缓走去。 城里在开掘通天塔。 一路上,维塔已经发觉教会,骑士团和调查员似乎各有各的想法。 而那小小的集会中,赫里福德的代表费尔顿不知道是否已经归乡?自己名义上的盟友狮子,亨利,以及预言家阿比斯,还有大森林中走出的特拉佐尔,他们有没有护送着费尔顿一齐来到这个城市? 自己的老上司雷德利对失控的自己会是什么态度?还有阿斯利和若克呢?三大组织的异常有没有波及到这里? 以及斯蒂芬妮,她前往边境,与精灵和守秘者宣战的结果会是什么?最后仅剩四分之一的帝皇究竟怎么样? 还有自己的弟弟和妹妹…… 步伐越来越沉重,维塔拉起由玛丽莲亲手制作的乌鸦面具,只觉得心中思绪万千,越想越头痛,全无半点即将回家的喜悦与轻松。 似乎是看穿了维塔的不安,玛丽莲跟上脚步,与他并肩,似乎想要给维塔一点安慰。 而维塔才惊觉,自己可能只有几个月寿命了。 他捉起玛丽莲的手,又捏了捏艾比的脐带。只有几个月寿命的自己,又能给她们带来什么样的结局呢?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处理 调查员之家上方的沙县小吃。 年老的精灵老板依旧坐在他的收银台后面,昏昏欲睡。而玛丽莲则是将菜谱一把拍在他的面前,又不满的“咣咣”拍了几下桌面:“老板,我看错了吗?每道菜的价钱后面是不是被你多写了一个零?!” 精灵老板半阖着眼睛,小拇指伸进他自己的尖耳朵中转了转:“这你得去问雷德利为什么在这么艰难的时候也还是不肯改菜谱。嘿,说起来陛下发明的这什么沙县轻食的每样材料都不好搞,我不卖贵点,亏掉的钱是找你报账?” 玛丽莲咂舌,回头望了望维塔和坐在轮椅上摆动双脚的艾比,又恨恨的打开她给自己新做的刺猬钱包,拿出几张千贝大钞排成一串:“那赶紧上菜。” “抱歉,没有。” “……哈?” “我不是说了吗,这沙县轻食的每样材料都不好搞。” 玛丽莲冷笑:“你莫不是在消遣我们?” “怎么会?我只是懒而已,”精灵老板理直气壮指了指店面之内:“赶紧对暗号,对完赶紧下去。雷德利说不定还在等你们呢。” 艾比转向维塔,拽了拽脐带:“他不是认出我们来了吗?为什么还要对暗号?” 维塔耸肩,对赫里福德三大组织的一些奇葩规定早已见怪不怪。艾比则重新转回头,双手在嘴边比成了个喇叭状,冲老板轻飘飘的呼喊:“喂,一曲忠诚的赞歌” 老精灵撇撇嘴,才有些不情不愿的说:“欢迎回来,调查员的同伴们。” 玛丽莲仍是狠狠的剜了一眼老板,率先掀开门帘,进入店面内部。维塔把艾比再次背起,将她的轮椅留在原地。跟在玛丽莲的背后缓缓前行,直到维塔和精灵老板擦肩而过。 维塔掀开门帘,看到了之前再熟悉不过,却似乎多了一分霉味的地下回廊。玛丽莲抱着手,已经扭开了调查员之家沉重的安全门,却在这时好像鬼鬼祟祟的往门缝之间扔了什么东西。 “……玛丽?”维塔有些疑惑。 “嗯?怎么?”玛丽莲回头,微笑,却是将她的右手藏在身后。 “没必要的。”维塔叹气。 “不,很有必要,”玛丽莲用头侧碰了碰这厚实的青铜大门:“忘了我和你说的?青铜门上的阀门逆向转三圈就会完全封死,可我们还不知道雷德利的态度呢。” 说完,她转身,还是率先进入了调查员之家,步伐婀娜,一如她第一次带维塔来这里那样。 只是玛丽莲不再穿那件开叉开的老高的黑色长裙了。 …… 青铜大门缓缓关上的沉闷响声传到了精灵老板的收银台上,震动在他的热水壶中荡起了一层涟漪。 然后,这名年老的精灵表情忽然扭曲,他狰狞的捂住自己的鼻子,拼命扇风,仿佛想要驱散刚刚经过这里的一道可怖至极的臭气。 …… “你说你失控了?” 雷德利把由宰相签署的特赦令拿在手上,之前见到回归下属的喜悦切切实实的凝固在脸上。 “是。”维塔点头,然后拉开盖在脸上的乌鸦面具。花瓣的眼睛和草皮的脸不被掩盖的露出,而这一瞬间,维塔也清楚的感觉到义手上能探测敌意的阿曼达之指发出了针对雷德利的再明显不过的尖锐警报。 这也是眼前的雷德利这身为和邪异以及失控者斗了一辈子的调查员高层的正常反应,现在关键是他接下来的处理方法。维塔心里清楚,在赫里福德这个与帝都中隔着十万八千里,还被斯蒂芬妮经营了许久的城市中,宰相或者丁妮生的敕令可以是效力非凡的公文,却也可以只是一张质地稍好一些的信纸而已。 而所伪造的斯蒂芬妮的手令不到万不得已,维塔根本不想使用。 一切都将取决于面前雷德利的态度,他单片眼镜反着光,不知道是在打量文件还是在打量维塔已经成了怪物的脸。玛丽莲依旧看似闲适的抱着手倚靠在门边,视线在办公室和走廊间移动,又不断对这边投来好奇目光的其他同事报以瞪视,又或危险的微笑。而艾比却是满脸好奇的东张西望,她还是第一次进雷德利的办公室来着。 终于,像审判降临。雷德利沉默许久,才忽然靠回他的椅背,手揉了揉他的眉心,语气中满是无奈:“你是怎么搞得?明明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他的语气已经放缓,阿曼达之指感受到的来自他的敌意像泄了气的皮球般迅速消失不见。倚靠在门边的玛丽莲眨眨眼睛,小小的呼了一口气,将脸别向办公室之外。而维塔也是露出了一丝微笑:“发生了很多事情。” “嘿,还不如什么都别说,”雷德利斜眼:“你是怎么保持理智的?” “艾比在帮我的忙。” “真是奢侈,”雷德利叹气:“看来是个例?那就没什么可研究的了。” 上司和下属间又陷入了沉默。 直到雷德利把他的单片眼镜摘下,用衣角胡乱的擦了擦:“对了,维塔……你还剩多少时间?” “一到三个月吧,”维塔揉了揉艾比的头发:“得看艾比会不会为了我再努力一些。” 说完,玛丽莲便转过头来冲着维塔怒目而视,而艾比同样毫不留情的把维塔揉她头发的手挥开。 雷德利忽然失笑,有些感慨:“唉,真是……你剩下的时间居然比我还要少。” 雷德利之前在护工以及蒂塔对城市的袭击中挥舞了太多次月光剑,失控而死的结局早已定下。可没想到维塔在这方面居然一骑绝尘,比他先行了好几步。 这名调查员高层不再犹豫,扯出一张任命状样的纸飞快书写:“既然回来了,就好好休息。我给你转调查员的文职,薪资待遇不变,如何?嘿,本来还想你回来的时候让你接手下我的工作来着,可惜。” 维塔点头,最后这几个月能悠哉的生活简直再好不过。甚至连待遇都未曾减少,雷德利已经对自己施以了最大的照顾。 可雷德利却手指交叉,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自己。 维塔恍然,打开相框小门,把之前雷德利给他的配枪,以及相关调查员的证件放在雷德利桌上。后者点了点,皱起眉头:“就这些?我记得你走的时候可是把我的武器库给洗劫一空了。” 玛丽莲敲了敲门框:“老东西,任务中有损耗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嘿,”雷德利看起来有些悲伤的摇摇头:“我已经被赫里福德最锋利尖刀当外人了,当初我的亲密战友居然不帮我说话?这像话吗?” 玛丽莲撇嘴,雷德利装模作样的擦了擦眼睛:“对了,还有你的阿曼达之指……” “算了,这手指你还是留着吧。”这名调查员高层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摇头:“我累了,你赶紧去放你的假。快死的时候和我说一声,我亲自来帮你收尸。” “好。” 雷德利彻底瘫在他的椅子上,单片眼镜被随意放在一旁。维塔点头,起身,冲玛丽莲打了个招呼,便要离开他老上司的办公室。 只是,走到一半,维塔却忽然回头:“雷德利教授,您最近休息的不太好?” 煤油灯下,阴影在雷德利的眼边洒下了厚厚的阴霾。只有在维塔现在这个角度,才发现阴霾之中还藏着宛如有所实质的黑色眼圈。 “赶紧走赶紧走,不关你事。”雷德利耸肩,把单片眼镜带回,椅子旋转,面对着墙壁,背对着维塔。 …… 从调查员之家中与玛丽莲并肩走出,精灵老板已经不知道藏去了什么地方。走到街上,吸了一口因为雨水而潮湿的空气后,玛丽莲抬起胳膊肘捅了捅维塔的腰:“现在,你有什么打算?是先回你家看看你弟弟妹妹,还是……” 然后,她眼神游移,声音细若蚊蝇:“……还是先去我家住下?” 艾比起哄般拍拍手,维塔则是仔细思考,点头:“住下肯定是要住下,但现在也没必要回家。” “瑟薇和安德鲁应该也在教会和骑士团,我们得顺便去和这两家打打招呼才行。” 第二百三十七章 墓园与重逢 雷德利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靠在椅子上,一阵恍惚。 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他挠挠自己灰白的头,把原本就乱糟糟的头揉的更乱:“啊完了完了完了,我居然把这事忘了……” “不过,看他俩这样,”雷德利继续自言自语:“说不定我刚刚不提还是件好事?” 然后,他叹气,拿起自己桌上的电话拨打:“喂?嗯,是我。麻烦把仓库里的1611号藏品包一下,寄出去。对,今日达,算我账上。” “寄到哪?我想想,”雷德利犹豫一阵,却又呵呵笑了两声:“格林克街卓尔凡家,就写是我送给他们的礼物就行。” 电话挂断,雷德利眯起眼睛,觉得维塔或许会感激自己也说不定。 …… 结果安德鲁并不在骑士团。 骑士团门口熙熙攘攘,武装人员踏着不整又疲劳的步伐排队进出,顺便去驱散那些在附近徘徊,满脸惶惑,似乎想来这打听他们家人下落的平民们,来维持这摇摇欲坠的治安。 这样,在骑士团门口徘徊的维塔三人就太扎眼了一些,维塔的调查员身份实质上已经停职,玛丽莲的证件则和她在旅程中舍弃的身体和行李一起丢失了,只是刚刚找雷德利顺手补了张临时的。 但临时证件的做工相当微妙,平时还好,可在眼下这敏感的时候,说不定反而是麻烦的源泉。并且,维塔现在的真实面貌见不得人,而如果遭到盘问,对方又不认识玛丽莲的话,维塔就有可能被要求把乌鸦面具脱下,那势必会更加的麻烦。 果然,维塔三人只是在这站了一会儿,便有几道怀疑的视线齐刷刷向他们投来。他们i、只能对视一眼,然后趁着骑士团的“哨兵”围拢前赶紧逃之夭夭。 直到摆脱远远坠着的追兵,艾比才在轮椅上扭了扭身体,一脸的意兴阑珊:“真遗憾,我都想好了,被盘问的时候就说我们是一家三口,还很期待到时候玛丽姐姐是什么样的表情……啊疼。” 玛丽莲伸出指头,抿着嘴狠狠扭起艾比的脸,而头却转向维塔:“所以我们接下来去教会找小瑟薇?” “嗯,瑟薇总不至于也在出外勤,”维塔点头:“说起来奥罗拉也是去了教会,或许还能在那和她汇合。“ 玛丽莲微笑点头,她掐住的艾比已经停止了喊疼。只是她古井般的眼睛游移到了一边。 因为被掐住的脸真的越来越疼了。 …… 结果瑟薇也不在。 玛丽莲从教会走出,遗憾的朝藏起来的维塔摇了摇头。维塔这次学乖了,所藏的地方就是相较起来人迹罕至,而来到这的人又是会专心于他们自己的事,基本不会有闲情逸致东张西望的地方: 那就是教会的墓园。 道理很简单,修建在赫里福德教会总部中的墓园占地面积很大,维塔在这其中迂回,有信心不被任何人注意和发现。并且,今天也不是什么祭拜亲人的节日,静谧才是这片宽广墓园唯一的主旋律。 并且,这里的巡逻力度也不会比大门那边的强。道理依旧很简单:墓园虽大,但又显得那么拥挤。这里是赫里福德教会总部,是这个小城最接近母神的地方。也是人们认为,他们死后在这座城市最有可能获得安宁的地方。并且,大多数人也期望自己的墓地尽可能的宽敞,气派。种种因由之下,这墓地居然和赫里福德市中心一样的寸土寸金。 换言之,能被埋葬在这教会总部墓地的也不可能是一般的市民,他们的家人在此闹事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 玛丽莲找到维塔时,他正和艾比躲在一个半人高的墓碑后嗑瓜子。瓜子壳被维塔小心翼翼的收起,不能撒在地上,更不能碰到这些墓碑。 因为每个墓碑上甚至都被加持了魔法来保护。 “瑟薇也不在?”维塔叹气,起身:“今天算是白忙了,我们明天再来?” 玛丽莲点头:“好呀。” 墓园的布置相当考究,即使现在天色因为刚停下的阴雨而相当暗沉,也不会显得这里有丝毫阴森。洁白的月光剑塑像分散在各处,其表面或许掺了荧光粉,柔和却并不明显的白光静静散发,就像母神真的慈爱的注视着这里一样。 玛丽莲瞥了瞥身旁推着艾比轮椅的维塔,自己和他的肩膀总是有意无意的相蹭。她犹豫片刻,终于撩起在维塔一侧的银白头发,别在耳后,轻轻发问:“所以,我们为什么要来骑士团和教会找你的弟弟妹妹,不直接去你家里等呢?” 维塔沉默。 玛丽莲靠向维塔,朝前伸出她自己的双手:“我都想好啦!你回来最希望给你接风的一定就是安德鲁和小瑟薇。他们忙,我可以在你家做一顿热腾腾的饭,给他们个惊喜,一起吃顿晚饭。这样,你就能回到赫里福德的生活,当回维塔。不用再是调查员,不用再思考什么帝国什么局势什么斯蒂芬妮什么母神,也不用再……再一直觉得你自己是一个失控者。” 艾比沉默的越过轮椅背向后看。 维塔听的玛丽莲的声音越来越低,只是伸出左手,搂住她的肩,却用那扭曲如怪异荆棘般的黑曜石义手拉开由玛丽莲亲手缝制的乌鸦面具。 眼眶中的花瓣在阴冷的风中轻轻摇曳,它似乎生长的更大,也更漂亮了。面具的镜片几乎快遮不住花瓣散出的白色光点,在暗沉的天空下,似乎比旁边的月光剑塑像还要耀眼。 “可我真的是一个失控者。”维塔的语气依旧平静,只是平静的太过了些。 所以我不能,也不敢去见安德鲁和瑟薇,维塔在心里说,却觉得玛丽莲一定能听见自己的这具心声。 玛丽莲点点头。 随即,她忽然觉得鼻子中一阵泛酸。情不自禁的别过脸,伸手捂住嘴巴,发出了有些颤抖的笑:“哼,哈哈,还说要把我介绍给安德鲁和小瑟薇来着,我看,你是想要食言咯?” 维塔咧嘴,将面具重新拉回,搂着玛丽莲肩膀的左手手指开始旋绕起她齐肩的银白头发,嘴巴张开,吐出了一个音符:“对不……” “不许说下去!”玛丽莲却恶狠狠的转回脸,打断:“这又不是你的错,我不许,不许你道歉!” 艾比眨眨眼睛,对错的究竟是什么稍微有了点头绪。维塔却愣了愣,然后,不再只是咧嘴,而是真的笑了起来:“那,帮你擦擦眼泪总行吧?” 玛丽莲直接跳开,自己抹了抹脸:“也不行!不对,我又没哭。” “那对你说声谢谢呢?” “我也没做什么需要被你道谢的事!” …… 或许是雷德利这调查员的高层的权力,他叫的快递效率高的离谱。那件硕大的快递被装上马车,然后在阴沉的天空下,马不停蹄的向目的地进发。 沿途,溅起了地上的泥水,把在回家路上的安德鲁淋的狼狈不堪。 安德鲁揉了揉眼睛,只是觉得回去少不得又被瑟薇一阵数落,看着马车离去的背影,觉得它所走的路径分外熟悉。 “不会吧?”安德鲁喃喃,脚下的步伐加快了一点。 …… 维塔和玛丽莲忽然住了嘴,停止了打闹。因为墓地园林前方似乎传出了一道脚步声,听上去却相当的熟悉。 果然,前方路口转出来的身影是奥罗拉。这名修女身着黑色短装,咯吱窝里似乎夹着一本厚厚的文件:“咦?真巧,我是打扰到你们了?” 然后,奥罗拉上前,捏了捏艾比另一边的脸蛋。 “这倒是没有,”维塔摇头,目光落在奥罗拉夹着的文件上:“事情办妥了?” “嗯,也算是给菲落米老师告了个别,”修女点头,拍了拍那本黑色的文件:“教会的墓地真贵,不过,还好菲落米老师有一笔积蓄,而且因为最近天空的事情,墓地也贬值了许多。” 奥罗拉是给菲落米购买墓地的。菲落米是奥罗拉的老师,也让奥罗拉成为菲落米在帝都的唯一亲人。 而在帝都,针对菲落米的尸检完成后,其尸体也被火化,骨灰交还到了奥罗拉手上。 还有约瑟夫的,维塔一行回到赫里福德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约瑟夫安葬在雪莱家的宅邸花园中,花费了不少的时间。 维塔的眼睛瞥向旁边的墓碑:“我还以为菲落米身为背叛了教会的犯人,根本不会被允许埋葬在这里来着。” 墓碑上无字,也没有多余的装饰。在这片华丽的陵园中有些格格不入。 “现在对于教会是艰难的日子,有钱什么事都不在话下,”奥罗拉只是耸肩:“不过,你说的对,老师是犯人,她被埋葬在这或许才是对她最大的惩罚。” 奥罗拉的话音也渐低,她看着无字的墓碑,轻声:“老师临死时说她不想看着母神,甚至想要翻身,趴在地上死,也不愿意看着天空。可现在,墓园中到处都是月光剑,到处都是母神的塑像来着。” 维塔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试探性的回了一句:“节哀。” “不,我有什么可哀的?”奥罗拉倒是显得洒脱:“比起我,这句话你应该跟玛丽说才对。” 跟玛丽莲说节哀?维塔有些摸不着头脑。而奥罗拉同样很疑惑:“咦?玛丽没和你说吗?调查员的集体目的就在那……” “罗拉,别说了。”玛丽莲忽然出声打断了奥罗拉的话。 奥罗拉眨眨眼睛,然后,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维塔:“嗯,我明白了。我还想和菲落米老师呆一段时间,你们自便。” 玛丽莲马上左手拉起维塔,右手推着艾比的轮椅,匆匆向前。 好像在逃避什么,强迫她自己不要去想些什么。 “玛丽?”维塔看着身边的女孩,而她却是展露笑颜:“我没事的,不用管我。比起我,再说说你吧!我知道你不想见安德鲁和小瑟薇啦,但远远的看他们一眼也不行?” “……这没问题,我去骑士团和来教会就是想远远的看他们一眼。” “那走吧!已经很晚了,他们俩说不定早就回家了也说不定!” 玛丽莲仍是展露着笑颜,匆匆向前。她的力量不是维塔能抵抗的,所以,他们很快看见了墓园的尽头。 只是,在即将离开这里时,玛丽莲忽然打了一个寒颤。她将看着她的维塔和艾比推向前方,终于是忍不住的往后看了一眼。 看的方向就是刚刚奥罗拉所说的,那属于调查员的公共墓地。她的大多前任搭档都静静的躺在那里: 凯特·里根,943-969。 嘉利·加尔,927-968。 伯克利·马克,940-967。 马伦·安娜,950-966…… 在大森林中陷入的环境里所看到每一个墓碑的实体就在这里。只是它们每个都方方整整,不像幻境中所见的那样诡异扭曲。可玛丽莲就是在逃离这些墓碑,她边逃,边在心里嘶吼: 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们。但也求你们不要恨我,不要恨我! 不要恨我还活着,能够呼吸,能感觉感觉到维塔的体温,而你们,却只能躺在冷冰冰的棺材里。 不要恨我,我明白的,维塔的时间不多了。 所以,那天来临时,我会下来陪你们的,求你们。 不要恨我。 …… 维塔已经感受到玛丽莲笑颜下传来的哀伤情绪,但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被玛丽莲强拉着一直向前。 然后,他的眼神冷冷的往不远处一瞥。 因为有人看着这边,看着自己的一行三人。阿曼达之指的敌意探测全开,捕捉到了那转瞬即逝的敌意,甚至隐隐约约的看清了投来敌意的是谁。 是若克,还有……阿斯利?一个骑士团高层,一个教会的高层。他们似乎是在这墓园中偷偷摸摸的做着些什么,因为听到动静才投来视线和敌意,发现是他们之后又马上藏的严严实实。 但维塔却随后收起了自己的好奇。现在,自己是个失控者,两位高层的举动不关自己的事。 只是在他心中同样埋下了阴影,因为自己的弟弟妹妹就是在他们手下供职。维塔依旧被玛丽莲牵引,走在回家的路上。而现在,他的步伐也主动了许多。 …… 天色已晚。 瑟薇拖着疲累的步伐晃晃悠悠的回家。然后,她的余光瞥见街边一个庞大的黑影骤然坐起。 瑟薇一下子眼睛发亮:“安德鲁哥?你在这做什么?” “觉得你差不多到家了,来迎接你呗,”安德鲁抓抓头发:“欢迎回来,要我背你上楼吗?” “不用啦。” 安德鲁点头:“说起来,家里到了个快递,收件人只写了咱的‘卓尔凡家’,你有什么头绪吗?” “我什么也没买,”瑟薇摇头,忽然间停下脚步:“等等,会不会是炸弹之类的东西?” 安德鲁却指了指他的鼻子:“不会,我训练时几乎闻过所有爆炸物的味道了,里面的东西根本就是不一样的味道。” “呼,”瑟薇松了口气:“发件人是?” “好像叫雷德利。” “哎,早说嘛。雷德利先生是我们大学的教授,好像和维塔哥关系也不错。”瑟薇还是不认识这调查员的高层,只知道雷德利表面上的身份。 “那这快递到底是你的还是维塔的?” “不知道,回去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瑟薇抱手,与安德鲁一起走上了上楼的阶梯:“对了,这快递闻起来是什么味的?” “有点沐浴露的味道,但快消散光了。其他的就是一些溶剂和化学品味,还有一点血腥气。” …… 维塔和玛丽莲看到了瑟薇和安德鲁上楼的背影。寒风夹杂着雨水吹来,让艾比微微的缩了起来。 玛丽莲已经调整好了情绪,歪头看向维塔:“这就够了?” 维塔点头,看着他们俩的背影有些出神:“对。” “这就够了。” 然后,维塔转过身,不再去看他心心念念的小家。 …… “喏,就是这个。太大了,我搬不进家门。”安德鲁指了指硕大的快递包,不知为何,瑟薇觉得这包裹的形状有些糟糕。 咽了口唾沫,接过安德鲁拿来的剪刀,轻轻将包装划开。 一样柔软又洁白的东西无声的从里面滑落。 瑟薇忽然愣住。 然后,想也不想的,暴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 因为包裹里滚出的是一具白花花的无头尸体。 …… 瑟薇的尖叫传到楼下,维塔离开的脚步倏然停止,如坠冰窟,全身的血液几近冰冻。 瞬间,一切的一切都被维塔抛向脑后。他一把将艾比背起,转身,直直的往自己家里冲去! 而玛丽莲比维塔要快,快的多。她直接蹬着墙壁,如同壁虎般直接跳上楼去,让维塔冰冻的心总算有了些许暖意。有玛丽莲在,料想上面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 “啊啊啊啊啊!!” 但玛丽莲的尖叫也是忽然想彻,刚刚燃起的希望也是瞬间消失。维塔咬牙,感觉双脚注了铅,每一步都像被刀割,可他还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爬上楼梯! 他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家门:“发生什么事……”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满脸惊慌的安德鲁和瑟薇。 还有玛丽莲。 她整个人都趴在那具白花花的无头身体上,满脸红潮,手脚都在胡乱摆动:“啊啊啊,这,这是我借给雷德利研究鲜血武器的身体,我……这,这么久,我都给忘了……” 维塔停下了脚步。又是一瞬间,他便理清了那两声尖叫究竟因何而来。但悬着的心非但没有落地,反而与之前相比挂的更高了一些。 等等,瑟薇和安德鲁这个样子应该没看清自己才对?维塔马上转身,“噔噔噔”的踏上下楼的步伐。 “……维塔哥?” 步伐停止了。 维塔背对着瑟薇。 瑟薇紧盯着维塔的背影。 第二百三十八章 团聚 被叫住了。 刹那间,阴寒的晚风以及玛丽莲慌慌张张的哭喊似乎被驱散于无形。昏暗的楼道里似乎变得静静悄悄,维塔的两只脚分别立在不同的阶梯上,却似乎无法再传来丝毫知觉。维塔抿嘴,仰头,好像能听见外面行道树的叶片被风吹落在地上的细微声响。 还有身后瑟薇因为惊讶而捂住她自己嘴巴的声音。楼道昏暗,瑟薇似乎有些动摇,离她几步远的那个身影几乎要融入阴影中,虚幻又无可触及。 而维塔却是在面具下轻轻地呼气,好了,冷静一下。他这样和自己说,感觉着刚刚骤然冰冷的血液重新被心脏泵送到双脚。僵住的思维也重新焕发生机。现在,该思考怎么糊弄过去了。 瑟薇在门还只是摇摇头,揉了揉眼睛。 而维塔却只是感觉自己的思维异常的迟滞。他不由的颠了颠背上的艾比,是她又在准备什么恶作剧?但艾比却是摊手表示着她的无辜,这次艾比没有偷懒,她同样清楚关于瑟薇和安德鲁的是维塔的私事,无论何种立场,自己都不应该轻易插手。 维塔咂舌,现在,似乎只能再稍微观察一下瑟薇究竟是什么反应了。他轻轻抽动右眼中冒出的花朵,让一片洁白又泛光的花瓣移到镜片的角落,它是由眼球裂成四瓣而来,自然有视物的能力。 然后,维塔看到瑟薇似乎回头了一瞬间,好像在呼唤安德鲁过来。 就是这一瞬间,维塔本可以轻巧的融进楼道的黑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一走了之。等到瑟薇再回头过来时,只会看见半边盖在阴影中的自己似乎从未存在。玛丽莲留在原地或许会有些麻烦,但维塔相信她一定能编出诸如是回收自己身体之类的借口吧。 但,维塔终究没有继续往下走。他还像双脚被钉在交错的两层楼梯上般,一动不动。瑟薇转回了头,终于确定楼道中的身影不是虚幻,而安德鲁同样惊讶的直起在楼道中一直弯着的腰,头顶便重重的撞在了天花板上。 亲人的视线投来,维塔想笑,又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但随着裂成花瓣的眼睛贴在成了草皮的脸上轻轻收回,这种温暖忽然又变成了沉重的压力。然后,维塔又暗骂一声该死,自己在犹豫些什么?不过,还有挽回的余地。 比如再度装成曾经和瑟薇合作过,并且用低沉又沙哑的声线吓了自己妹妹一跳的调查员黑门。尽管这个身份早在离开赫里福德前就因为被瑟薇怀疑而摇摇欲坠,现在再拿出来颇有掩耳盗铃的感觉。但……毕竟还没有被彻底揭破不是吗,糊弄还是能糊弄…… “维塔哥,是你吗?” 瑟薇的声音又一次传来,直直插进维塔心里。只是一瞬间,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想法,所有逃离的借口,以及所有的顾虑都顺着这个在心中被扎出的孔洞一股脑的倾斜而出,流的干干净净,最终露出了被太多东西所淹没的心底礁石。 而礁石上也只有两个字: 他只是想家了而已。 一边的玛丽莲终于在自己原先的身体上草草的盖了一层外套,冷静下来,此时抬头,看着维塔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柔和又饶有兴致。艾比的眼神也大差不差,她们都在等待维塔的回答。 最终,维塔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叹气,转身面向安德鲁和瑟薇,点头:“……是我。” 瑟薇一下子绽放出有些开心的笑颜,她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向外走出一步:“维塔哥你回来为什么不早说,吃饭了吗?家里有宵夜……你为什么还要带着面具?” “嗯,面具,”维塔点了点头,忽然向前一步,家中煤油灯的光亮洒在他身上,让藏在黑暗中的身影对瑟薇和安德鲁又稍微显现一些:“提问,现在我是什么身份?” 瑟薇眨巴眨巴眼睛,伸出手肘捅了捅安德鲁的肚子:“不就是调查员吗?我和安德鲁哥早猜到了,不过,也是大哥你编的什么骑士团文职太离谱啦!” 安德鲁也是飞快的点头。 “确实,”维塔依旧有些紧张:“第二个问题,你们对调查员了解多少?” 这次却是安德鲁有些憨憨的露出笑容:“知道,调查员嘛。每个都会有些奇奇怪怪的,好像叫眷顾的能力。但是老哥,我跟你讲,我在骑士团这些日子和调查员的先生们打过配合……但我觉得眷顾也就是花里胡哨了点,没有我的拳头好使。” 确实,一段时间不见,可能是因为家中经济的改善让安德鲁能吃饱喝足,他的体格比自己离开时又壮实了许多。寻常的眷顾者恐怕真的会被安德鲁“咣咣”两拳敲晕。 嗯,自己如果离安德鲁近了大概也是一样的结果。维塔隔着乌鸦面具捏了捏鼻梁,心中却有了其他的感想: 安德鲁和瑟薇,已经对调查员这个身份毫不意外了。他们已经脱离了自己的保护,和这个世界的疯狂与混乱交上了手。什么眷顾者什么邪神离他们根本不远,倒是自己一直以来的小心翼翼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换言之,自己一直以来都把瑟薇和安德鲁当成小孩子来着。确实,自己有第二段人生,即便20年前拖着小孩子的身体,看着牙牙学语的弟弟妹妹,也自然而然的把他们当成小孩子。 不过,他们现在都轻易看破自己的伪装,对调查员的身份也丝毫不奇怪。自己离开赫里福德的原因是为了探查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如此疯狂,想通过调查这件事后来尽力给弟弟妹妹一个尽量安全的空间。但,可笑的是自己一路上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对世界的疑问也仅仅是有些眉目,而安德鲁和瑟薇却早已先一步成长,足以独当一面了。 所以,自己还有什么好矫情的呢? 维塔向前,身体终于彻底沐浴在了家里煤油灯传出的柔和光亮中:“那就好,家里还有多的饭菜吗?如你所见,我们还有两个人也要一起吃。” 瑟薇拼命点头,自告奋勇的拍了拍胸脯,想自己下厨。可她却被猛然上前的安德鲁挡住,只听见安德鲁说:“有的!加热一下就好。” “对了,维塔,“安德鲁又问:“这两位是?” 维塔偏头,而艾比的头几乎同时偏向了不同的方向:“这是艾比,她是我的……” “宠物。”艾比接到。 “……是我在这一路上认的妹妹。”维塔根本没有理艾比的暴言。 而瑟薇则是眯起眼睛,先不管什么维塔哥的义妹,这叫艾比的小姑娘她总觉得有些面熟…… 对了!是雪莱家的小姐!那个世界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的人造人!她的脸捏起来是什么感觉的,和普通人是一样的吗? “还有这位,”维塔的话打断了瑟薇心中的热烈:“瑟薇,你见过的。” 瑟薇点头,雪烟小姐嘛,来自己家做过许多次客的:“她是?” 玛丽莲站起,也是拍了拍身上的灰。睨着眼睛等待维塔的话语。而维塔也是转过头,和她目光相对,语气坚定:“是未婚妻。” 玛丽莲愣住,张了张嘴。瑟薇却似乎丝毫不觉得意外:“我就说嘛,雪烟姐姐之前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应该是这样了,维塔哥你怎么现在才承认?” “……其实是最近的事。” “唉?我不信,”瑟薇摇头:“对了,维塔哥,为什么你还戴着这乌鸦面具?” “……一路上不小心长了麻子,不好意思给你们看。” “这样啊……” …… 教会的公墓内。 雷德利和阿斯利,这两个城市的高层居然在这里鬼鬼祟祟的相遇。 雷德利吁了一口气:“天色不错,几个小时内都不会有光。阿斯利,墓园里应该没人了吧?” “没有,我认真清过场的。”阿斯利点头:“能确定阿曼达主教墓穴的位置吗?” “我们的记忆都被篡改了,只有真实之书上模模糊糊有所记载,”雷德利目光幽幽:“但真实之书在之前对付伏波的时候消耗太多,我觉得还不如你用光暗魔法尝试下用阿曼达剩下的两根指头,和她墓穴中可能留下的头发指甲之类的东西共鸣来的靠谱。” “头发?指甲?可能留下?呵,哪有这么容易?”阿斯利叹气:“赶紧干活,我感觉待会儿又要下雨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共犯 正如阿斯利所言,夜幕中的云朵很快在风的推动下变得越来越稠密,似乎能即将滴下黑色的墨汁。赫里福德的两位高层一蹲一站,眼巴巴的盯着天空的变化。 直到几分钟后,呼啸的风忽然一滞,不远处的两朵浓密的乌云狠狠撞在一起。 刹那间,闪电凭空照亮了这夜晚的墓园。站着的阿斯利忽然抬起手,蹲在一旁的雷德利也捏住拳头往地上重重一磕。 雷声与阿斯利的响指声同时炸响,直径20米范围内的墓碑上同时闪起了金灿灿的魔法纹路。而以雷德利敲在地上的拳头为圆心,扩散出一层金色的涟漪,很快,涟漪便超过了发光墓碑的范围,扩散的更深,更远。 但很快,雷德利便皱起了眉头。闪电带来的照明很快消失,在墓园又重新陷入黑暗的刹那,雷德利将手从被砸出了小小龟裂的地上抬起,金色的光芒消失,涟漪也归于平静。 “你找到什么了吗?”雷德利问。 “47口破损的棺材,里面姿势各异的陈年骸骨,几只可爱的老鼠,还有已经落到死者眼窝里的生锈硬币,”雷德利抓抓头发,感受着雨滴落在自己鼻尖上,然后下得越来越大,很快将他和阿斯利淋成落汤鸡:“但就是没有你推测的原属于阿曼达主教的墓穴密室。唉,我就说干这活全凭运气,如果我们运气再差点,就是等不来下次打雷,那说不定得在这里淋一整夜的雨。” 阿斯利点头:“坚持才是最重要的……” 然后,他和雷德利忽然闭嘴,四只眼睛齐齐望向了同一个方向。那边已经稍显凌乱的园艺灌木传出了“沙沙”的摆动,与风吹的方向完全相反。 无需多言,两人都是多年的战友,雷德利身体中机械零件作响,而阿斯利也在魔法的加持下展现出了不同的爆发力。他们一齐跃起,冲刺,直接跳进了那矮矮的灌木丛中! 又是一阵沙沙声。 雷德利和阿斯利一齐从灌木中站起,他们分别揪着一只手和一只脚,同时一扔,一个小小的身影便屁滚尿流的被丢下,在地上翻滚,染上了浑身的污泥。 是沃芙。 但沃芙的滚动却没有停歇,在雷德利和阿斯利沉默的注视下,她自然的扭动着身体,越滚越远越滚越远越滚越远…… 直到雷德利终于在她滑稽的滚动下笑出了声,而阿斯利同样憋笑憋的很辛苦,后者摇摇头,失笑:“还请留步,这位……小小姐?能方便告诉我们这大半夜的,来教会的墓园做什么吗?须知,墓园闭门的时间时下午六点。” 话音刚落,沃芙终于不再滚动。她趴在水坑中,抬头,冲着阿斯利遥遥一指:“哈!还说我?你们两个趁着在雷电劈下,墓碑的防护法阵过载的时候施展探测,不是比我要可疑的多!” 阿斯利和雷德利的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他们所用的探测已经属于魔法的高端应用,平常人或许能够根据种种炫目的光效猜出他们用的是一种魔法,但也绝难仅凭一眼,就说出这探测的功效,更别说一语道破他们特地选在这雷雨交加的夜晚来行动的原因了。 一时间,两名赫里福德的高层对视一眼后,便开始默默接近地上看似人畜无害的沃芙。眼里因为她滑稽的表现而涌现的笑意已经消失不见,敌意和警惕愈发浓郁,直直穿过雨滴的帷幕,让趴在水坑中的沃芙只想狠狠的去抽自己的嘴巴。 雨滴形成的细流从雷德利和阿斯利的鬓角滑落。他们一步一步,离沃芙越来越近。 “哎呀,二位,不用这么大的火气嘛。你们是来这墓园找东西的,我也是。说不定还能互相帮助呢,”沃芙叹气,举着双手,从水坑中爬起:“比如……天气!这种雨夜,闪电和打雷可是说来就来,而你们的探测每次都要准备几分钟的吧?一直全神贯注的盯着天看可是很难受的,但有我的帮助可就不一样啦!” 沃芙有些讪讪,抬手指了指天:“下次闪电马上就要来了,你们不准备一下吗?” 雷德利和阿斯利没有停步,而沃芙则是深呼吸,大声倒数:“三,二,一!” 话音刚落,夜幕中的墓园再一次被白色的电光照亮。两名高层诧异的停步,闪电照耀下,沃芙碧绿的竖瞳反射的光都有些狡黠。雷德利沉默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阵,又看了看沃芙身上已经破破烂烂的红色斗篷,她的形象才与自己的下属维塔所提供的报告中的一名角色渐渐契合。 “你是……沃芙?”雷德利眯着眼睛,有些不确定。 “哎呀,你们认得我啊?说起赫里福德认识我的,也大概只有我伙计的上司了吧?”沃芙却是终于松了一口气,眉眼弯弯:“你是阿斯利还是雷德利?” 身份被道破,雷德利却没接沃芙的话茬,在闪电逐渐熄灭的时候,才再度出声:“沃芙,沃芙女士。在维塔的报告中,你是既神秘又不可捉摸,平日里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但维塔却一直认为你在演戏来着。” 沃芙叉腰,似乎有些伤心:“哎呀,小维塔是这么看待我的?可真让人伤感,我还以为我和他已经是可以相互信任的伙伴了呢。” “嘿,”雷德利只是笑笑:“所以,神秘又不可捉摸的女士,就不能在今晚稍微向我透露一下,您造访这个墓园是为了什么吗?” “如果我不想说呢?” “很简单,我们正好在墓园不是吗?”这次回答的是阿斯利:“要么我们埋你,要么你埋我们。” “明明我是为你们好,“沃芙抬头看向天空,雨滴直接落进了她的眼睛中间:“说起来,雨就要停了。” 果然,只是她话音刚落的几秒钟后,原本瓢泼的大雨居然真的在迅速变小。在阿斯利和雷德利的目瞪口呆下迅速的停止,转瞬间,天上的乌云几乎散开,如果不是地上的积水依旧像是湍流,简直令人难以想象刚刚还是那样的天气。 雷德利和阿斯利的衣服上在静静的渗水,他们赶紧低头。千人千面的古怪月亮拨开云层已经显露,墓园之外甚至传出了有人状若疯癫的隐隐哭嚎,还有狗吠和什么东西倒塌的响动,这是直视了那洁白天体的最直接后果。 两名赫里福德高层都知道今晚白忙活了,但他们心中同样都忽然有了惊醒,在天体已经异常的当下,眼前沃芙身上的可疑,真的能算是什么重大的事情吗? 沃芙只是摊手,歪头:“我是来这踩点的,寻找阿曼达主教的墓穴,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和我一样的目的?” 雷德利沉默,点头。 “那太好了,”沃芙愉悦的点头:“我们可以算是盟友了?不过你们这样找,一点一点的探测,还要绕过教会中斯蒂芬妮小姐的眼线,得找到什么时候啊?” “如果您有不同的方法,还希望能不吝赐教。” “还是我的伙伴,维塔嘛,”沃芙比划着:“让他进入黑暗,从黑暗中寻找墓穴的门不更直接?不瞒你们说,我已经确定阿曼达主教墓葬的形式啦!” 雷德利和阿斯利对视一眼,又是维塔? 他已经回归平静的生活了,又要把他不顾风险的拉上前线? 看来维塔的报告是对的,雷德利在心中苦笑,眼前的沃芙和维塔确实算不上什么交心的伙伴。 第二百四十章 现实 维塔家的三室一厅对五个人来说有些太小了。 餐桌的位置是夹在大门和瑟薇的房门之间,原本只有兄妹三人使用,所以只需将桌子的其中一面推得靠墙,就能留出通向厨房的过道。 但这次不一样,维塔带回来了玛丽莲和艾比,让这原本由玄关改造而来的餐厅瞬间显得拥挤不堪。 而对下厨一直跃跃欲试的瑟薇被她的两个哥哥强行按在了椅子上。维塔又因为还和瑟薇一直以脐带相连,起身做饭有些麻烦,毕竟他如果在厨房忙活还要让艾比站在一边就有些太可疑了些。 所以,准备宵夜的事情便落在了安德鲁的肩上。他壮硕的身躯在由阳台往外违章搭建而来的厨房中忙碌的样子让维塔看着有些心酸。于是,维塔在上菜的间隙悄悄询问瑟薇:“明明家里的经济状况已经改善了许多,为什么就不去换个房子?” 瑟薇只是边给艾比夹菜,边理所当然的回答:“换家这么大的事,你个当大哥的不在,像话吗?” 维塔就无话可说了。 不过安德鲁倒是对住惯了的狭小的家没什么意见,以至于他整个加热夜宵的过程显得熟练又愉快。他也很快落座,胡吃海塞起来。但,想对半带着面具的维塔口中他脸上长的“麻子”提出质疑时,侧腰却被瑟薇的肘子狠狠的捅了好几下。 安德鲁的话语再也没说出口,而少了这个煞风景的疑问,整顿夜宵便吃得相当和谐。外面的忽然吹起又迅速减弱的大风似乎只是听起来很唬人,却完全无法侵入自己被自己小家橙色油灯所照亮的范围。而关于稍显异常的天气,瑟薇趁着添饭的时候看过了。外面天气晴朗,乌云只在离家相当远的地方汇聚。赫里福德的那边在下雨,但就是影响不到周围的几个街区。 所以,也应该思考另外一个问题了。瑟薇眯起眼睛,回到座位上又给自己扒拉了几口,望着似乎是刚刚完成了一轮互换碗里小菜的维塔和玛丽莲,忽然放下自己的碗,意味深长的询问:“所以,待会儿艾比小姐和雪烟小姐是睡我的房间吗?” 维塔的目光看向自己对面属于妹妹的房门,里面除了衣柜就只能勉强塞下一张单人床。于是毫不犹豫的摇摇头:“怎么可能住得下?” “嗯嗯,”瑟薇双手交叉,眼睛瞥向正打算给维塔擦嘴的玛丽莲:“所以,雪烟小姐,待会儿维塔哥是去住你家里吗?” 玛丽莲愣了下,拿着餐巾给维塔擦嘴的手触电般的缩回,却在餐巾落在桌上后,手又马上上前揪起维塔露出的半张脸皮:“喂,没听见瑟薇说话吗?你的回答呢?“ 维塔被揪的有些疼,却只是耸耸肩:“如果今晚去你家住,也是你的邀请的话,那我义不容辞。” “少来,”玛丽莲放手,嫌弃的甩了甩:“义不容辞?还我的邀请?真是给你脸了。” “揪我脸的事,我可记着。” 玛丽莲却是把手抱在胸前,昂起头,咧嘴冷笑:“记着又怎么?你还能报复回来不成?” …… 第二天一早。 维塔从比自家宽了许多的松软床上艰难坐起,揉了揉因为睡眠不足而稍微浮现了黑眼圈的眼睛。 然后,扭身,左手忽然伸向躺在自己身边的玛丽莲,朝她脸上胡乱的揪去。 玛丽莲迷迷糊糊间被吵醒,她也伸手挡了几下,便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脸:“别,别闹……我浑身还酸着……” 很快,她只剩下一小部分头顶还露在外面,继续在被窝中发出小小的鼾声。维塔一下子感觉到了些许满足,倒不是自己在这方面天赋异禀,而是昨晚上,自己根本就是以二对一。 是艾比,维塔把那根连向另一个房间的脐带从被窝里甩出,没有这脐带主人的帮助,那今早在这爬不起来的多半就是自己了。 嘿,维塔自嘲的笑了一下,他们三个的关系还真乱。然后,维塔又看向床的一边,那里有个无头的身体被随意的丢着,靠在墙边,其上是自己和玛丽莲昨晚扯坏的衣服。 维塔的左手又抚上玛丽莲的头顶:“浑身酸的话,你换个身体不就好了?咱们旁边不就有个现成的,说好了今天要一起去给安德鲁和瑟薇他们找个新房子的。” “我不换,”玛丽莲迷迷糊糊的探出眼睛,瞥了一眼她自己的另外一个身体,又缩回了被窝,在里面闷闷的:“换了感觉怪怪的。” “你是打定主意赖床了?”维塔叹气,又靠上床头。玛丽莲家装修风格有种说不出的年代感,积灰的家具没来得及清理,但依然能在光晕下看出每件都大有来头。 “嗯呢。”玛丽莲在被子里有些没心没肺的回答。维塔只能掀开被子,起身。在地上挑拣几下,自己的衣服保存完好的比较多,坏掉了都是打底的衬衫之类,裹上外套的话,勉强能凑身穿的出去的。 “心疼了?我给你……买,新的……”慵懒的声音再次从背后传来,但她还是没撑住说完最后一个字。 维塔回头又看了一眼,听着她细细的鼾声,把衣服勉强穿好,却忽然扯了扯脐带,语气有些不悦:“艾比,你想偷看到什么时候?” 脐带那一头的艾比被拽出,歪了歪脑袋:“你的第一句话应该是感谢的我才对。” “……”维塔沉默,关系乱成这样,自己好像已经失去了教育艾比的资格,只能勉勉强强转移话题:“先不说这个,今天我们得去赫里福德逛逛,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原本维塔没指望艾比有所回答,可她居然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有的,我想去游乐园,还想去雪莱家看一看。” 维塔一愣,然后有所明悟般点了点头:“……游乐园,是之前约瑟夫带你去的那个吗?” “是。”艾比点头,在约瑟夫完全加入维塔一伙前,他带着艾比去乘坐过那里面的摩天轮,还和无头骑士与一个使用鲜血武器的敌人爆发过一场战斗。 “明白了。”维塔回答,带着艾比洗漱完毕,临出门前,却又回头看了一眼玛丽莲的卧室门,呼气。有光从窗中透出,在空气中的灰尘间氤氲出光柱。 维塔有些不可思议的感叹道:“简直像在梦里一样。” “这是现实。”艾比低头,把多出来的脐带往身体里收了收。 确实,维塔点头,虽然沃芙介绍了一些免于被酸液侵蚀的技巧,但身上残留的触感再明白不过的告诉着维塔,他眼下所拥有的这种日子是再明白不过的现实,难以言喻的安心和满足完全充斥着内心。他推门,带着艾比走出了玛丽莲的家。 昨晚好像还是下了一场小雨,地上又有了些积水。而外面阳光似乎有些刺眼,让维塔不得不低了一下自己的头。 然后,他的目光对上了地面的积水,心中却突然一颤,刚刚涌起的安心和满足却瞬间消弭于无形。 积水波光粼粼,它所反射出的太阳,却是一团狰狞至极的怪物。 这也是现实。 第二百四十一章 熟人 现今的警署简直就是捕奴队。 费尔顿藏在阴影中,和画家亨利并肩,看着几个耀武扬威的“老虎皮”铐着一个垂头丧气的人登上马车,冷冷的这么想道。 “老虎皮”是费尔顿这样的黑户对警员的称谓,而被这几个警员架住的人大概是拿不出被盘查的证件,又交不出贿赂老虎皮们的金额,他人生的下一个小时便将要在城市郊外那个在挖掘什么遗迹的工地中开始度过了。 似乎是警用的马车里面还有空位,老虎皮们把那个倒霉蛋架上马车后,又开始寻找下一个“捕奴”的目标,几道看似锐利但内里却浑浊不堪的视线扫过了在一旁围观的费尔顿和亨利。 却让后者觉得心里一阵发怵。 亨利再次检查了一下自己和费尔顿的衣着,自己因为眷顾而得来的笔触把他们两个都画成了城市的中产模样。但画毕竟只是画,看上去再真实也难免有所疏漏,自己有个前教会成员的身份还好说些,但身边的费尔顿却是一个再真实不过的赫里福德黑户。 似乎是察觉到了亨利的紧张,费尔顿不着痕迹的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没关系的。” 然后,费尔顿迎着那几名警员的视线,对着他们点头致意。 果然,几名警员似乎对城市的“中产”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点头回礼,然后与他们擦肩而过。 “这些警员都是看衣服下菜的,”等到警员远离,费尔顿才小声解释:“我在工业区的老家里常备了几套好衣服,穿着的时候从来没被他们盘查过。” “……这样,”亨利点头,拍了拍自己的胸前:“可我听狮子她说这城市的中产也在遭殃才对。” “衣服也是财产,好衣服同样能在当铺卖个好价钱,”费尔顿与亨利继续并肩而行:“眼下确实有许多中产破产,但没把衣服都当了的显然没有山穷水尽,警署对这样的人不会感兴趣的。” 亨利点头,瞥向费尔顿的眼神带上了一点敬畏。在帝都,狮子向亨利引荐这名赫里福德代表时,他还对眼前这似乎比自己还要小几岁的人带着一点轻视来着。 狮子橙红的头发闪过亨利的脑海,却又是一道疑问在他心中浮现。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捏起下巴:“既然警署的人不会在我的伪装下不会为难我们,那阿比斯先生在这纸条上一再提醒我们要注意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亨利甩了甩那张已经烂熟于心的纸张,上面的种种语焉不详的文字显然是在提醒他和费尔顿躲避什么人。即便他们已经按照指示伪装起来,可按照其上预言的意思,似乎还存在一种城市中产的伪装完全无法应付的人。 很快,两人周围的环境开始变得破败。几座歪歪扭扭,曾经似乎是厂房的建筑勉强没有倒塌。他们来到这跟前,跨越,文明与整洁的世界似乎就此被隔绝,两人便进入“工业区”的地盘了。 “我有点眉目,”费尔顿抬脚,画出的皮鞋下传来的是瓦砾和碎玻璃被挤压的声音:“我们要躲避的东西,或许是这里的黑帮吧。” “哦,这个我熟,”亨利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和丘陵地带的亡命徒们差不多嘛。” “确实,”费尔顿点点头,脸上浮现了稍显温和的笑:“不过,你对这黑帮可能比你自己预想的还要熟悉一些。” …… 似乎每个城市,每个世界的房屋中介似乎都差不多。一个小屋子,正门有玻璃当做幕墙。中介的信息就贴在幕墙的另一侧,供来往的人驻足围观。 维塔双手插在衣兜里,艾比牵着抓着他的手腕,在一家房屋中介的店铺门前站了约莫5分钟。据说城市中所有中介公司私下里都会保持联络和交流,因此,不同公司间房屋价格的波动并不会太大,所要关心的也知识地段和预算之类的问题而已。 只是维塔没想到在这短短的5分钟内居然还会碰上熟人。 也仅仅是5分钟,维塔乌鸦面具所散发出的生人勿进的气氛已经将他和艾比周围完全清空,却独独只留下了一个头发有些稀疏的老头,脸贴在那玻璃幕墙上,久久没有动弹。 是豪斯先生,最开始最开始,那个因为黑帮的担保而给十几个黑户租聘住宅,却因为其中某个房间被画上了魔法阵,引来了当时还是警探的维塔和安德鲁。后来,维塔成为了调查员,而豪斯也因为“圣水灌肠”的威胁在医院赖了很久才走。 说起来豪斯就是靠家中传下的房产收租过活的,他今天来这中介门口是为了看有没有人租他的房子? 好像不是。 维塔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扫去,豪斯先生似乎一直在盯着其中的一张房屋的售卖告示。看的目眦欲裂,眼睛里尽是血丝,连口水都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这勾起了维塔的好奇,他牵着艾比往豪斯先生那边稍微靠了靠,想知道是什么房产让这个收租过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如此眼馋。 结果那个告示中,房屋的售卖人就是豪斯他自己。 粗略的瞥了几眼那张告示,维塔下意识的得出了一些结论。这豪斯先生所售卖的房产地段极差,原本处于工业区的边缘。但在这工业区已经几乎变成废墟,而在眼下万事万物都在飞速萧条的当下,废墟的规模也在逐渐扩大。到了目前,豪斯他原本处于工业区变越的房产恐怕早就被废墟包围,甚至如果不勤加修缮,恐怕也早已变成了废墟的一部分。 然而,修缮旧屋恐怕比预想的还要困难。原因很简单,就是赫里福德现在人力的价钱相当昂贵。这就是斯蒂芬妮所造成的矛盾之处了,因为这名总督在极力压榨工人,发掘通天塔。在发掘地人命贱如草芥,却也将所有的人力资源都吸纳到了通天塔旁的工地之间,让城市中根本没有多余的建筑工人。 而剩下的,有能力在眼下承包修缮工程的人恐怕身份都不干净,他们漫天要价也在情理之中。而对于豪斯先生这样只会收租的人来说,他不断贬值的房产又不修不行。毕竟瓦砾分文不值,他只能边借取利率高的吓人的贷款在修缮房屋时,祈祷有人能在他彻底破产前买下房子,止住亏损。 对了,给他修房子的和给他放高利贷的或许是同一伙人也说不定。 很可惜,豪斯先生这次似乎赌输了。维塔抬头,中介公司里的工作人员似乎接到了什么传真,起身,往玻璃橱窗这边走来,在豪斯猩红的注视下将他所发布的告示撕下,用水笔修改了一番。 然后,再度贴上时,他所售卖的房屋报价变得更低了,似乎只有刚刚所贴出的七成左右。 但同样无人问津。 一瞬间,豪斯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他深呼吸几次,揉揉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在确定了这是现实之后,豪斯似乎突然有些慌乱,他左右四顾,在寻找什么人。 然后,果然有两个壮汉不知从哪里上前,一左一右,把豪斯先生夹住。其中一个是在低声冷笑:“亲爱的豪斯先生,你不是说把房子卖了就能还债吗?但我刚刚看见房子的售价已经比你欠我们的钱少了,还有什么话说?” “我……这……”豪斯嘴唇颤抖,可终究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任由壮汉架住,拖走。 而维塔只是看着被架走的豪斯,居然眯着眼睛看了许久。 艾比捏了捏他的手腕:“你不会是开始同情那个老头了吧?” “我同情谁也不会同情豪斯啊,”维塔摇头:“艾比,帮我回忆一下,我怎么觉得架走他的那两个人有点眼熟呢?” “喔。” 艾比答应,开始全力梳理维塔已经险些遗忘的回忆。 居然真的有了结果,而架走豪斯的壮汉居然也是熟人。 维塔转身,插着衣兜,步伐跟上渐行渐远的三人,他想起两个壮汉是什么人了: 是他之前在丘陵地带遇上的,首领名叫卡特的亡命徒帮派的成员。在这个帮派手上,维塔一行第一次见识了代表着帝皇可以回溯时间能力的邀请函。在无处次时间回溯中,自己一行似乎干掉了这卡特帮派很多次,给他们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这个亡命徒帮派相当了解自己一行,原本还是个不大不小的隐患。只是因为经历的事情太多,维塔把他们忘掉了。 只是维塔没想到居然能在赫里福德再见到他们一次。 第三百三十二章 普通 费尔顿依旧和亨利并行。他们渐渐深入工业区废墟的腹地,沉闷的气氛逐渐笼罩。而亨利也在费尔顿的解释下,大致了解了那帮流窜到赫里福德的,首领名叫卡特的亡命徒帮派的信息。 费尔顿掀开了某处的瓦砾,他俯身,确认了自己伙伴留下的标记。点点头,他带着亨利继续往废墟的深处进发,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费尔顿回头冲着亨利问道:“说起来,你知道一个外来的亡命徒帮派想在一个城市立足,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亨利回忆了一下在丘陵地带的见闻,印象中的亡命徒帮派各个都磨牙吮血,一个村子里甚至绝难有不是死于枪伤的人存在。这些亡命徒如此的好勇斗狠让亨利自然而然的得出了一个结论:“是能打?” “不对,”费尔顿却是摇了摇头:“再厉害的帮派也打不过官方,而在广阔的丘陵地带,亡命徒打不过可以跑,但在城市中他们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不知不觉,亨利的步伐已经保持落后费尔顿半步许久,他在被否定后思索了好一阵,有些不得其解。直到费尔顿终于停在一块靠墙铁板的面前,伸手摩挲了一阵上面的划痕,声音低沉下来:“想立足,就要有靠山。” “靠山?他们找上了谁?”亨利跟着费尔顿侧耳,似乎听见空气中有隐隐争斗的声音悄然传来。 “不想进废墟搜寻我们这些没有身份的老鼠的,都可以是他们的靠山。警署,骑士团,斯蒂芬妮,甚至教会。听说卡特曾经是赫里福德本地人,或许凭借他的老关系,扒上的靠山还不止一家,”费尔顿叹气,迎着那远远的打斗声音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听狮子小姐她们说最近斯蒂芬妮催得紧,而还没被扔到挖掘遗迹的工地中的黑户,也已经不多了。” …… 艾比是个好孩子。虽然预想到维塔今天可能会鸽了带她去游乐园的约定,但还是配合的靠在他背上,尽职尽责的处理维塔日益狂乱的思维。 也因此,背着艾比的维塔仍然能轻巧的潜行,紧紧坠在架走豪斯先生的两人背后,在穿过满是瓦砾的废墟中时,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不要感谢我,”艾比通过脐带在维塔心中默念:“这是有代价的呢。” 先不去思考艾比口中的“代价”究竟是什么,维塔的心思现在完全放在跟踪不远处的两个亡命徒身上,虽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跟踪上来。 很快,两名亡命徒似乎是来到了预定的地方:一个虽然处于废墟,但周围仍然勉强有成型道路的小小房屋。架着豪斯的两名壮汉也不多言,只是把豪斯往房屋里草草一塞,交给里面的同伴,便直接回头,看似无所事事的互相点起了雪茄。 其中一个狠狠抽了一口,吐出烟圈,对自己身边的伙伴小声抱怨:“我觉得我们被卡特骗了,现在的日子真有在丘陵的时候舒坦?” 另外一个摇摇头,没有回答,却是眼睛瞥到了什么东西,忽然把刚抽了一口的雪茄掐灭,挺起腰,拍了拍自己伙伴的背部。 躲藏起的维塔俯身躲藏,地面传来隐隐的震动。有一辆黑色的马车碾压着路上的石子,在马蹄不安的踢动中,缓缓的停在了那两个壮汉的面前。 两个把雪茄都扔了的男人马上开始点头哈腰,车门滑开,因为角度问题,维塔看不清马车里坐的会不会又是另外的熟人,只能勉强看清里面几名乘客身上青灰色的制服,以及老鹰状的肩章。 是警署,还有骑士团的成员。 里面的乘客只是似乎只是随意的挥了挥指头,其中一名壮汉便谄媚至极的往小房子中钻去。很快,这伙亡命徒的首领卡特便连滚带爬的从小房子中冲出,在车前三步停止,立正,似乎是在听着里面青灰制服的指示。 很快,黑色的马车似乎只是来这轻轻一点,车门便关上,马夫轻挥皮鞭,只留下了卡特阴晴不定的脸。 亡命徒们围上,卡特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兄弟们,我们得去废墟里面找一伙黑户干上一丈。” 部下先是沉默,继而开始吵吵嚷嚷。卡特却是烦躁的挥手,强行按下伙伴们的不满:“诸位,别忘了邀请函在我这!我能回溯时间,我能保证我每次做出的选择都是最优解!” 扯淡,躲在废墟中通过多洛之指窃听的维塔暗自冷笑。所有能回溯时间的邀请函已经在拍卖会的尾声全部失效。而也只有寥寥几人知道这些邀请函曾经的力量来源帝皇的状况是有多么的糟糕。 但卡特手下的亡命徒不会知道这一点,他们依旧对邀请函抱着莫大的信心。但,看来从他们脱离次次每次回溯都会被维塔一行全部歼灭的极端环境后,帮派所有成员轮流持有邀请函的习惯已经被废弃。而这个帮派相比以前也减员了许多,想来是经过了一轮内部的小小清洗。 也因此,现在留下的成员虽然对现状有所不满,但仍然大致保持了对卡特的服从。 很快,几十名扛着在赫里福德绝对是违禁武器的来复枪的男人从小屋中鱼贯而出。卡特给他们指了指方向,这伙亡命徒便自觉的排好队,往目标缓缓走去。 如同军队一般。 维塔眼角一跳,他从废墟中窜出,跟上了这只有着超乎他想象的纪律的亡命徒帮派。也对,据卡特所说,他们在无数次轮回中一直在和维塔一行作战。而维塔一行中有眷顾者,有魔法师。卡特一行在无数次死亡中获得被迫练出这样的纪律性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但这对那些废墟当中的黑户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对他们来说,有枪的乌合之众尚且难以对付,何况卡特一伙几乎已经属于训练有素的军队了。 维塔依旧在跟随者这只军队,他击溃过卡特一伙无数次,并无丝毫畏惧的情绪。 …… 工业区的废墟地形天天在改变,其中一些是自然的坍塌,也有一些是人为的布置。 维塔所不知道的是,如果仅仅是说组织度,那费尔顿所领导的黑户团体绝不比卡特一伙差。黑户曾经是来自各个血汗工厂的工人,天然的更习惯调度和服从,还在日复一日操作复杂机械的同时获得了相当的文化素养。被压迫时,他们确实如同草芥,但他们一旦开始为自己而战,却会比所有亡命徒见过的敌人都要难缠。 黑户的藏身处中,扎克和老吉米惊喜的看着暗门后传来约定的暗号,他们把铁板搬开,连忙出声:“费尔顿先生,您,您总算回来了……” “别慌,”费尔顿拍拍两人的肩膀:“我是从暗道回来的,不知道外面的情况,跟我讲讲我们这次对上的是谁?” “妈的,全对上了,骑士团,警署,调查员,都有,”扎克咬牙:“抱歉,是我的责任。老吉米早说应该转移,可我舍不得我们好不容易组装起来造枪的机械……” “没关系,”费尔顿只是耸肩:“如果能熬过这一次,就又是一个教训:人可比机械什么的重要多了。我们还有多少人被困在这?” “留在工业区的有400多个,枪大概2000支,”老吉米回答:“但大多数人都分散到依附我们的三万多黑户当中,还在宣传我们的思想,要再召集起来可不容易……” “不,我并不想把伙计们重新召集起来,”费尔顿拿起了身边一支他们通过工业区残存的废旧机器加工出的枪:“两万多黑户好不容易有了主心骨,现在让伙计们离开他们身边,就是让他们重新变成无头苍蝇。而且,我们刚刚才得到的教训,不是吗?人比什么都重要。” 扎克和老吉米都愣了一下,连带着刚刚进来的亨利,他们都听见了费尔顿接下来的话:“我们在赫里福德周围的村子里建了据点,让兄弟们化整为零,分别带着他们的黑户,分散着突围。” “赫里福德所有的武装力量加起来不可能超过2000,但他们有大炮,有魔法赫许多诡异的眷顾者,正面作战我们肯定敌不过的,但分散成几十上百支有一定力量,又藏在废墟的各个阴沟里的小队呢?总会有伙计突围出去的。”费尔顿还是温和的笑:“这也是一次锻炼,突围出去的伙计会变得更厉害,说不定和狮子她们汇合后还能……” “那你呢?” 费尔顿止住,回头看向打断他说话的亨利,亨利吸气,有些不可置信:“这里只有我,扎克和老吉米,以及七八个兄弟,两支枪,这点人……不把兄弟们召集回来,你被发现了怎么办?我们……” “都一样的。”费尔顿只是耸耸肩。 “什么都一样?” “我被抓,还是突围出去,都一样的。”费尔顿起身,把一支枪交到亨利的手上。 老吉米咬牙:“不对,这哪能一样?没有你,我们怎么走到今天的……” “嘿,你看我好像在看母神一样,”费尔顿失笑:“但你忘了?我们当初是上下铺的工友,而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人而已啊。” 第三百三十三章 背叛 废墟之中,卡特手下的亡命徒们步伐大致整齐,脚步如同机械一般规整的碾碎地上瓦砾的声音让卡特心情异常愉悦。 卡特确实对自己的手下撒了谎,那可以回溯时间的邀请函已经失效了,但卡特在对自己的手下经过一轮清洗后,非但没有失去什么,反而得到的更多。 比如,一种在自己手下间至高无上的权威。 只要把持着废掉的邀请函,那自己在手下眼中就永远是可以预知未来的先知,久而久之,就连手下们自己都没发现,他们对卡特已经形成了一种异样的狂热,如同被洗脑的信徒。 虽是被洗脑,但这就是等同于一种虚假的信仰,有信仰的队伍会比单纯的乌合之众难缠许多倍。更何况自己和伙计们在无数次回溯中练出了相当的纪律,或许,只是或许,卡特心头火热,这只几十人的队伍已经是赫里福德中相当强大的力量了。 而给三大组织当狗的好处同样显而易见,他获得了工业区中的一块地盘,还得到了巨量武器的援助,再配合上素质超群的部下,自己这些外来者已经隐隐压过了所有本地的黑帮。短短时间内,他已经不满足对赤贫的黑户工人下手,掠夺城市中产的财富也成了他的业务之一。 但卡特同样明白自己的崛起是有原因的,就是他的靠山们看中了自己一伙的心狠手辣。斯蒂芬妮的压迫已经激起了工业区废墟中或明或暗的反抗,而自己就是去扑灭这些反抗力量的刽子手。 而到了眼下,原本剩下的数十万黑户工人已经抓的十不存一,几乎全被自己一伙和发展而来的下线扔到了挖掘遗迹的工地中。反抗力量声势上的明显减弱让“靠山”们对自己一伙的态度愈发傲慢,或许被卸磨杀驴的日子已经不远了吧。 但那又怎样呢?卡特舔了舔嘴唇,三大组织对付不了潜伏在废墟中的黑户,而现在,黑户的地盘又大半落到了自己手中,他只会比黑户更加难缠。 或许,只是或许,有朝一日,他会成为赫里福德黑夜中的皇帝呢? 野心在滋生,他的妄想愈发胀大。直到空气中隐隐的血腥味激醒了他的大脑。无需下令,训练有素的两名手下便自觉出列,向前方去侦察。 很快,侦察的亡命徒拖着两具尸体回来,卡特低头查看,尸体衣冠不整,显然很长时间没有认真打理过。致命伤似乎是他们胸口和额头处的两处枪眼。 胸口?额头?卡特有些疑惑,直到自己去侦察的手下又递过来了一支相当眼生的长枪。 卡特接过,这支枪不是市面上已知的任何一种型号。做工简陋,似乎打不了几发就会炸膛。 但它毕竟还是枪支,是一种可以极大幅度抹去人与人间武力差值的武器,卡特的鬓角流下的一滴咸湿的冷汗,他又看向地上的两具尸体,原本卡特的心中对这两具尸体的死相与野狗等价,但现在,尸体上全部出现在正面的伤,似乎在诉说着两人在死前一直在用着这支大概是自制的枪,与不知是哪方的势力作着正面的抵抗。 很快,去侦察的手下又一次回来,却又拉回两具新的尸体。其中一个手下操着在丘陵时就不曾变过的乐观音色,踢了踢他脚边的死人:“这人我认识,不是黑户,好像是以前赫里福德一个本地帮派,叫鬣狗帮还是豺狗帮的,看来这次三大组织是把所有和我们差不多的黑色势力全部动员起来了。” 卡特摇摇头,他对这什么鬣狗帮最后的成员根本不关心。卡特在意的还是尸体上的伤口:有看似砂石的投掷而带来的擦伤,又冷兵器造成的淤青,但致命伤依然是两处枪伤,大概就是卡特手上这有些简陋的自制枪械造成的。 并且这些伤痕居然大多都集中在尸体的背部。 背部?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这和自己一样,被赫里福德官方召集起来的黑帮成员,与一伙黑户工人爆发了冲突,而刀口舔血的黑帮居然被孱弱的黑户们击溃,在逃亡的路上被射杀了? 浓烈的不安开始涌向卡特背脊,他不动声色的环顾四周。自己的核心力量就是身边的五十多个伙计,而藏在工业中的黑户还剩多少? 大概一到两万吧,卡特原本觉得这些藏起来的残存黑户是因为太孱弱,藏得太深,才会一直如同犄角旮旯的污渍般不易被揪出,清除。可现在想想,是不是这些工人获已经成长出了难以想象的力量? 也对,黑户真的不堪一击,三大组织又何必培养自己这样的亡命徒呢?分明是黑户已经足以和赫里福德官方周旋,自己才被补充,吸纳起来的吧? 冷汗开始沁透卡特的脊背,他头一次感觉这地形复杂的工业区废墟像是一头从未被看清过真容的怪兽,如此陌生。卡特又抬起了自己的手看了看,虎口上是当初在丘陵地带驾驭马匹,扯动缰绳而留下的老茧。 这是赫里福德人从来不会有的痕迹,在无时无刻提醒着卡特,他终究已经是个外来人了。回到赫里福德的这段时间根本不足以让他彻底熟悉工业区,但黑户之中,却有许多是生于此,死于此的。 警惕的感觉一经勃发,卡特便当机立断,挥手大吼:“弟兄们,我们走!离开这里,去工业区的外围!” 因为有回溯带来的预言家形象,卡尔的手下对这个决议毫无意义。只有那个乐观的声音稍微出声询问了一下,而卡特也在边走,边解释:“赫里福德的官方力量是想他们守在外围,一点点缩小包围圈。我们同时深入工业区腹地,把里面的黑户逼出来。但黑户可比我们想象中的厉害,咱们这种人进去就是和他们互耗,可一点好处都捞不到。” “但,在外围呆着就不一样了,突围出来的黑户只会是疲惫之师,我们收拾掉正好,”卡特舔舔嘴唇,用一副已经通过回溯窥伺过未来的语气继续:“没有多少黑帮能想到这点,我们能捞到的好处和功劳也会比想象中的大。” …… 亡命徒一伙浩浩荡荡的走了,只留下的地上被他们拖来的四具尸体。 藏在他们身后的维塔现身,沉默的走到两名工人面前,俯身,把他们似乎仍然在紧盯着敌人的双眼阖上,然后,他向自己牵着的艾比问道:“你认识他们吗?” 艾比点头:“嗯,我认识这位。他叫列夫,构成我身体的人的一名工友。” “列夫。”维塔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想起了当初奥罗拉在工业区开设救济院时,记下了每个死在她面前的人。起初维塔一直觉得这样的记性相当了不起,可轮到自己,维塔居然开始觉得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因为列夫这个名字,维塔也确信自己直到死亡来临前的最后一刻,都不可能把它忘记了。 摇了摇头,维塔重新跟上了卡特帮派的脚步。他们只是在深入工业区腹地的路上,想到回到外围可并不会花费多长的时间。 …… 扎克和老吉米心惊胆战,他们通过偷偷埋藏在废墟各处的电话线,把费尔顿的决定通知出去时,自然是引起了一片哗然。 但行动毕竟是开始执行下去了,工业区废墟庞大,但又在熟悉内部构造的工人整理下,通往外界的隐蔽道路又四通八达。三大组织的力量说是包围,其实也只能在关键节点设置几个炮击阵地,又在工业区的外围勤加巡逻而已。 所以,费尔顿的决策其实很正确,护送两万黑户集中突围一定会被发现,继而被大炮和正规的装备完全俘虏或歼灭。但化整为零分散在工业区各处,就算教会拼尽全力施展光暗系的寻人魔法,或者调查员施展种种诡异,也不可能把这些黑户完全搜寻出来。 但化整为零依然有所弊病,一个由费尔顿的一到两个同志护送的黑户队伍虽然有十几二十个人,四到五把枪。但能战斗的其实也只有分散在各个小队的一到两个同志而已,还要掩护那些并没有经过多长时间训练的黑户。 所以,任何一个被官方鼓动进工业区的黑帮都对他们是个严重的威胁,更别提装备精良的正规军。如果运气不好,真的撞上,那就势必会被伤筋动骨。 费尔顿和亨利,还有老吉米和扎克他们运气一开始就极差,与他们擦肩而过的黑帮团体就有好几个,全靠亨利那可以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画卷才能不被发现。 但工业区如此广大,他们的运气有太差了些。费尔顿一行已经接近工业区外围,而亨利却因为催动眷顾过于频繁,早已脱力。 这也让扎克和老吉米的心提到了最高点,只有费尔顿温和的声音不断的给他们鼓励。 但很快,温和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深的自嘲和苦笑。费尔顿叹息一声,他们在即将离开工业区的地方还是遭遇了敌人。 甚至不是一伙,是两帮。 费尔顿左右看了看,有一边是四五十人组成,穿着打扮很像丘陵地带那边的亡命徒,他听过这伙人的传言,还用他们和亨利打趣来着。 另外一伙似乎更难应付:青灰色的制服,老鹰状的肩章。似乎是几名骑士团的成员在这里席地而坐,露营烧烤。 其中,骑士团的那些人中,有个壮硕至极,即使坐在地上也几乎和青年人一般高的身影分外引人注目。 是维塔的弟弟,安德鲁。他只是带着十几个伙计在这里摸鱼来着。 卡特当然有些惧怕这样骑士团的成员,他安抚了一下对费尔顿的这十几个人摩拳擦掌的手下,脱下牛仔帽,朝安德鲁走来,似乎是想要得到什么样的授意。 安德鲁只是抿了抿嘴,少年心性,对卡特理都不理。 卡特却是和老谋深算,又傲慢至极的上层打交道打得多了,他似乎对眼前这年轻的骑士团成员的反应当成了默许,便转身,想挥手,去只会部下歼灭俘虏这一只小队。 可是,手还没挥下,他的腕骨便率先发出了一阵钻心的疼痛。 是安德鲁坐在地上捏住了他的手,这维塔的弟弟只是擦了擦嘴,问道:“你想对他们做什么?” 心神百转,卡特却是马上赔笑:“长官,如果您想放他们走的话,只要您的一句话不就成了。” “不行,我是骑士团成员,这次任务如果放他们走,我会丢工作的,”安德鲁却沉默一阵,他抓了抓头:“这份工作是我的老哥费尽心思才帮我找的,我得珍惜才是。” 卡特咽了口唾沫,而安德鲁却是向他的伙伴们问道:“你们呢?你们想丢工作吗?” 迎来的当然是否定的附和。 卡特咬牙,试探:“所以,长官,您到底是什么意……啊啊啊啊啊啊!” 安德鲁直接捏碎了卡特的手腕。他把烤串扔下,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我听说你们这样的亡命徒和我的长官们不清不楚,所以,你们可能会告密,告密了,我就会丢工作。” “不,不会,我们不会……” 安德鲁又指了指费尔顿:“他们是被通缉的,他们跑了,就不会告密。” “我说了我们不会告密……” “是吗?但我哥哥跟我说过,黑帮亡命徒之类的完全没有信用才对。”安德鲁看上去完全没有犹豫,丢掉烤串的手伸向了卡特还没来及喊出反抗的嘴。 然后,轻轻一扭,“咔嚓”。 亡命徒们齐齐愣住,他们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卡特的身体轰然落地。 他们这才意识到,他们没有被回溯到过去。 而安德鲁的伙计们却已经齐齐将枪炮上膛。 …… 虽然不知道为何这支骑士团小队会出手帮助自己,但费尔顿深知时机的重要,在冲突爆发的伊始,便带着自己的伙计们脚底抹油。 他们的小队经过了一个巷口,所有人脚步匆匆,没注意到这个巷子里在他们离开后,便从中钻出了一个人。 是骑士团高层若克,雷德利和阿斯利曾经的战友。他看着逃跑的队伍,又回头看了看在单方面屠杀亡命徒小队的安德鲁他们,摇摇头,眼睛里竟然是深深的失望。 安德鲁的异常早就进入了他的视野,只是若克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剧烈。看来这个他曾经寄予厚望的年轻人不仅仅是自我荒废,甚至已经做出了对骑士团背叛的行径。 若克捏了捏自己脖子上挂着的,是鲜血武器的吊坠。他转身,先是看了看匆匆远离的费尔顿一行。 安德鲁没救了,可被他蛊惑的其他骑士团年轻人或许还有救,前提是这个世界上真的只有自己一个知情者。只是下一瞬间,若克眼前便是一阵恍惚。一名把乌鸦面具的鸟嘴拆掉,只遮掩了一半面容的男人从他眼前转出,旁边还带着一个小女孩。 若克撇嘴,鲜血武器启动,有火焰开始在他身上燃烧。 维塔的手依旧插在衣兜里,头低着。好像是又变成了曾经那背叛城市,却给费尔顿带来了火种的乌鸦。 第三百三十四章 刽子手 鲜血武器是原本属于精灵的技术。这种武器与人类在这个纪元之初,还没有掌握蒸汽的力量时所挥舞的生铁刀剑相比是那么的强大。千年之中,无数人类被精灵掳走,沦为世代投喂鲜血武器的奴隶。 若不是精灵这个种族有着一声当中只能生育三次的致命缺陷,以及他们内部有守秘者明里暗里的消耗,恐怕人类早已亡国灭种了吧。 甚至直到现在,工业和科技的力量又一次在人类的世界生根开花,北方的精灵王国却依旧能和人类打得有来有回。走高精尖路线的鲜血武器和人类的枪林弹雨依旧不相伯仲。长久的战争也使得精灵给自己的仆从军配上了枪支和巨炮,而无数有长久渊源的鲜血武器同样流向了人类的社会。 猩红的巨剑就是这样的一把鲜血武器,它在若克手上似乎没有质量,被在他的手上轻松的旋转出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剑花的轨迹上有燃烧的血液停留悬浮,很快,剑花完整,弧线闭合。悬在维塔跟前燃烧的血液弧圈就像立在大地上的太阳。 维塔这个挡在若克面前的,只是给费尔顿带去了一点点火苗的乌鸦,在太阳面前显得如此瘦小。而若克也将剑尖指着太阳的中心,指着另一边维塔的心口。 然后,若克沉声:“维塔·卓尔凡,我原本就像择期拜访你,不过也好,择日不如撞日。” 然后,若克的手心忽然一紧,巨剑自行产生了磅礴无比向前的力量,它带着若克跳跃,剑尖与维塔心口的距离几乎是转瞬即逝! 维塔甚至没看清若克的轨迹,他只是一把将艾比拉到自己身后,同时在火焰的光芒忽然暴涨的一瞬捏碎了口袋里已经连上了黑暗的相框。 如同受惊的墨鱼喷吐浓墨,黑暗转瞬间便将维塔的身遭完全笼罩。许久未将自身完全置于黑暗的维塔眉角一跳,一是因为由若克操作的鲜血巨剑似乎有着智力,在剑尖接触到黑暗前便堪堪停住。 二是因为黑暗中出现了以往根本不存在的东西,是点点宛如花瓣的白光,在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暗中轻轻漂流,甚至从黑暗中飘到了外面,融进了外界温暖的空气。 这是什么?维塔心中好奇,可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机。能探测敌意的阿曼达之指全力运转,维塔转头,在黑暗深邃的内部锁定了外面若克的位置。 若克依然在手上把玩着巨剑,甩着剑花。踏着缓缓的步伐围着这片涌出的黑暗绕圈。他是赫里福德高层,对维塔的档案早就了如指掌。根据报告,躲在里面的维塔因为失控的原因不会从黑暗遁走,而涌出的黑暗在外界是有一个存在的期限的。 并且,他本身和艾比在黑暗中也会被种种狂乱的幻觉消耗。拖延下去,优势在他。 很快,涌出的黑暗便摇曳起来。维塔模模糊糊的身影在里面浮现。透过黑暗,维塔同样能看见外面属于若克鲜血武器的火光,而阿曼达之指所探测到的仇恨同样非比寻常。 维塔有些难以理解:“若克先生,我们好像没什么仇怨才对。” “你和你的弟弟都是背叛者,”若克看着即将消失的黑暗,轻轻冷笑:“而你本身又是个危险至极的失控者,还说我们没什么仇怨?” 费尔顿一行似乎已经远离,维塔做好了黑暗消失后的准备,却不介意和若克多聊上几句:“我想我们谈不上什么背叛,充其量只是观念不同而已。” 黑暗几近消失,从中飞出的如同花瓣的白色光点起初让若克皱眉躲避了几次。可经过试探,若克已经确信了这些花瓣完全无害,甚至连实体都没有:“观念,哈。” “不觉得你们骑士团最近的行动已经背离了誓言吗?”维塔弓身,算准了自己的黑暗会在何时完全消失:“发誓保护手无寸铁的弱者,绝不伤害妇孺什么什么的。” 若克却只是神色有些古怪,他摇摇头:“卓尔凡家的人都是这样天真的吗?” “怎么讲?” “你以为骑士团是什么?是吃帝国饭的暴力武装,帝国想让我们成为刽子手,那我们就是刽子手。所谓荣耀,也只是一种提升战斗力的手段罢了。”若克耸肩:“说真的,我还以为只有安德鲁会这么天真,这是你的教育出了问题?” 维塔沉默,心里没来由的一沉。他当然知道骑士团的本质究竟是什么,只是若克提到了安德鲁,提到了天真这个词。 天真?维塔回想起安德鲁毫不犹豫拧断卡特脖子的样子,那时,自己弟弟脸上的表情绝非天真,而是一种自己陌生至极的,麻木到深处的漠然。 黑暗消失了。 若克燃烧的剑重新压上,维塔对他的位置了如指掌。剑尖只是擦过了维塔的头皮,而维塔已经朝若克扔出了一个连着黑暗的小门,举枪,瞄准。 然后,若克手上的大剑瞬间扭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突刺变为下砍的同时,剑身也挡在了若克和维塔的枪口之间。 所以维塔射击的目标只能是那个相框小门,子弹划过,没有规律的黑暗狂乱涌出,剑尖被迫偏斜,可也在千钧一发间。逼退了维塔的位置。 他们两人重新站定,维塔顿了顿,然后在下一瞬间感受到额头火辣辣的疼痛,流出的血都似乎被加热到了一个可怕的温度。若克也是沉默一下,他抬起没拿剑的左手,半只手掌已经不翼而飞。 但若克对自己的手上的伤势根本不屑一顾,他只是轻轻的甩了甩:“安德鲁也是这样,他既然加入了骑士团,却不履行一个刽子手的职责,这不是背叛又是什么……咦?” 若克忽然发觉维塔一直背着的小女孩不见了,他马上回头,发觉艾比的位置在自己身后。艾比和维塔间连接的脐带被她拉的很长,扔到了远处,又把另一根脐带系成绳索,朝若克投掷而来。 障眼法,若克心中冷笑,只需要听脐带破空的声音自己就能闪避开来。关键还是要看维塔,看他这次要把相框扔带什么方向,或者想要以什么方式射击…… 这是若克一瞬间的分心,而维塔已经决定不再隐藏任何后手。他还拥有一件来自帝皇的礼物,一直被自己小心翼翼的隐藏着,未曾向任何高层报备。 是月光剑的碎片。 也是因为若克的分心,这名骑士团高层根本对维塔忽如其来的改变没有任何防备。直到维塔接下来的动作与他分心后任何匆忙的预想都不一样,他的瞳孔才狠狠的一缩,迟迟的看见维塔从相框小门中掏出的一抹银白。 脐带破空的声音真的传来,若克却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冰冷至极的月光直接沁透了他的身体,鲜血武器的火焰被生生冻灭,这名骑士团高层呼出的气已经可以直接凝出白霜。 还有那些如同花瓣的白色光点,与月光剑的剑芒一道纷飞四散。 维塔同样呼气,他捏着拳头,捏着刚刚拿出月光剑碎片的相框小门,撞开花瓣,一步步朝若克走来,走到他的跟前。 代表骑士团的老鹰肩章已经被冻裂,若克却仍在挣扎,想要拔出腰间别着的手枪。维塔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平静:“你听说过一个故事吗?据说曾经帝国去攻灭一个被邪教徒盯上的村落,但后来,明明所有邪教徒已经落网了,但主持这件事的高层却仍然下令,要杀光这一整个村子里的所有平民。” 若克沉默,维塔摇了摇头:“里面有一个士兵因为督战队就在旁边,他对一切都无能为力,却是在瞄准村民之前,把枪口抬高了10公分。” “然后,枪声和逮捕那个高层的敕令一起到来,村民终究没有全部被杀,也肯定有几个是因为那个士兵抬高的10公分枪口而获救的吧?”维塔咬牙:“安德鲁就是这样,他被你们这些骑士团高层裹挟着,可他就是选择把枪口抬高了10公分的那个。” 但维塔没想到,若克下一瞬间却是爆发出了一阵轻蔑至极的嗤笑:“呵,哈哈哈哈哈,那又如何?” “这次抬高了10公分,你弟弟就不是骑士团的一员,不是刽子手的一员了?要不猜猜看,安德鲁当他自己是什么?拯救了一伙黑户的荣耀骑士?还是一个虚伪至极的刽子手呢?”若克终于放弃了拔枪,摊手,嘴角仍然带着嗤笑:“对了,我再告诉你一件小事吧。刚开始的时候,安德鲁追捕工业区的黑户,成绩可是名列前茅的呢。” 维塔眉头皱紧,他不再犹豫,把相框小门往若克头上狠狠一拍。 门框碎裂,黑暗涌出,将若克直接吞噬。他马上拉过艾比,往安德鲁和卡特帮战斗的地方走潜行而去。 那边的战斗同样接近尾声,卡特的死对亡命徒们来说就是信仰的崩塌,根本生不起什么反抗的心思。在安德鲁带领的骑士团小队面前,就是单方面的吊打。很快,数十个亡命徒便躺了一地。安德鲁的伙伴们只是勾肩搭背,嘲笑着亡命徒的无能,哪个都不想理会地上的伤员,又在安德鲁的挥手下分散离开。 很快,这附近的骑士团成员只剩下了安德鲁一人。脸上全无半点救了费尔顿一行的喜悦,他只是抬手,看了看手掌上残留的,属于卡特的血渍。 然后,安德鲁将血污往自己银白的鹰状肩章那里一抹,抹的肩章失去了所有光辉后,却又侧耳听见了骑士团制式火炮开炮的声音。 安德里的表情愈发木然和黯淡,他垂着头,走进了工业区废墟的阴影中,双手每次想将骑士团的制服扯破,可每次又都像摸到了再坚固不过的诅咒,终究是什么也没做,只是走进了工业区的废墟阴影中,似乎踏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第三百三十五章 元凶 涌出的黑暗侵蚀后,若克只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一个小坑。维塔没兴趣思考若克为什么对三张特赦令都熟视无睹,固执的想要把自己干掉。维塔只是立在原处,看着自己的弟弟早已离去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艾比决定给维塔一点独处的时间,她把多余的脐带收起,便蹲在若克留下的那个小坑旁,捡了个细钢筋在里面来回扒拉。说起来,维塔很久没有获得新的手指了,而若克被黑暗吞噬之前是丢了半个手掌的,说不定真的会剩下点什么东西? 结果让艾比失望了,小坑里面干干净净。无论是骑士团青灰的制服还是那如同太阳的鲜血武器都没能剩下分毫的痕迹。 细钢筋被艾比丢下,小姑娘叹气,起身,拍了拍裙子上不小心沾上的灰尘,却忽然愣了一下。 她看见被被自己翻动过的嶙峋小坑内,居然有点点宛如白光的花瓣在生长。这些花朵是如此的柔弱,几乎是刚刚诞生,便在接触空气的一瞬迅速枯萎。只需要一次眨眼的间隔,便枯萎成了渣滓,会让人怀疑那些小花究竟是否真的存在。 但艾比不会怀疑,因为这种白色花朵给她留下的几乎是深入骨髓的印象:那片三位帝皇登上天空的最后时刻所在的原野,到处都是这种宛如月光的小花。 轻轻别过眼睛,艾比看向了依然在凝视着某个方位的维塔。维塔没感受到艾比如同深井的视线,他只是终于从某种空虚的沉思中回过神来。却又扯了下连着艾比的脐带,把小姑娘拉到自己身后。 然后,扭头冲着某个方位喊了一句:“阁下,别藏了,出来吧。” 话音刚落,那个地方因为废墟而掩盖的铁皮真的被掀开。是野骑士的老团长加布里尔,他看着维塔的眼睛,沉默着,把肩膀上扛的道具小袋子和腰间的短管霰弹枪丢到了一边。 维塔有些疲倦的笑了笑:“你是来帮蒂塔报仇的?” “就在刚刚,这个念头打消了,”神情同样充满落寞的加布里尔摇头:“你能探测敌意,应该清楚我说的不是假话。嘿,我刚刚甚至想出来帮你挡挡若克的刀子来着。” 确实,阿曼达之指早就发现了蹲在那边潜伏的加布里尔,只是从一开始,这名老团长散发的敌意便如同风中摇曳的残烛,甚至在若克点燃针对维塔的鲜血武器时彻底消失了一会儿,又在若克被黑暗吞噬后重新出现。 所以维塔盯着安德鲁离去方向的发呆也有麻痹加布里尔的目的在里面。只是等了一会儿,老团长的敌意居然彻底消失了。又等了一会儿,连艾比都开始无聊的刨地面,维塔才出声终止了这种尴尬的局面。 而老团长是个爽快的人,在他和维塔在沉默中达成某种微妙的共识后,他便大大咧咧的接近维塔,直到和维塔仅仅隔着若克消失地方的小坑,才停止步伐。 隔着小坑,加布里尔冲维塔耸肩:“看来今天是个适合跟踪的日子,你跟踪亡命徒,我跟踪若克。亡命徒和骑士团又在跟踪分散了的黑户,大家技术都不错,各有奔头,挺好。” 维塔却是失笑:“是吗?可论跟踪的技术,你被我发现了。论奔头,若克先生现在也就剩下这个坑,你没法给蒂塔复仇,就连我也……” 也看见了安德鲁的失魂落魄,心里像被钝刀狠狠的捅了十几刀。 加布里尔点头,然后指了指这个小坑:“说起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踪这若克吗?” “谁知道。” “若克最近和阿斯利以及雷德利他们决裂了,从斯蒂芬妮开始挖掘遗迹的伊始。”加布里尔顿了顿:“若克骗了你,至少在挖掘遗迹之前,他一直认为骑士是一个荣耀的身份。但现在,他却做着刽子手的勾当,做的比谁都要认真和专注。” “而舍弃曾经所相信的东西是相当艰巨的,我们野骑士就是舍弃不了曾经有效忠对象的日子和习惯,所以才会在骑士团被逐渐改制的当下自我放逐,”加布里尔顿了顿:“所以,我很好奇是什么事情会让若克如此心甘情愿的放弃相信了几十年的荣耀,去做几个月前的他一定会不齿的行为。” “我失去了蒂塔,我的公主,我的效忠对象,我的失魂落魄恐怕不比你少,”加布里尔用脚点了点这个小坑:“他是找到了什么新的效忠对象吗?他是有了什么新的信念吗?” “……你想说斯蒂芬妮?” 加布里尔却是笑着摇了摇头:“如果答案这么简单,那我干嘛想要出来帮你这个杀了我公主的人?还有斯蒂芬妮,呵,她也就是个眷恋着爱人的可怜人罢了。” “我帮你,是因为我发现我的仇人压根就不是你,”加布里尔却是直接回头,把自己的脊背直接暴露给维塔,一摇一晃的开始远离:“说起来,还记得你是为什么踏上了那几乎要把命都丢掉的旅途的?” 维塔抿嘴,他记起来了。踏上这场旅途的目的是为了探查这世界为何疯狂的根本原因,至少是要去窥见世界的一角,以此来思考保护家人的方法,仅此而已。 事实上,维塔也确实达成了这场旅途一半的目的,只是被自己强迫按下,不去回想,可思绪已经被加布里尔勾起,这次不想不行。 下一刻,在一旁静静听着两个男人聊天的艾比眼睛陡然睁大,她感觉到维塔的心神中划过了一样他一直拒绝自己窥视的东西:那件跟着帝皇上过天的宇航员所雕刻出的小木雕,以及只有维塔所解读出来的,其上几乎毫无规律的字符暗号。 艾比集中精神,想起看清那小小木雕上的字符究竟是什么。可接着,他的窥探便被维塔粗暴的打断。艾比恼怒的向维塔怒目而视,但她的眼睛却对上了维塔同样投向她的视线。 艾比觉得维塔的这种眼神有些熟悉,有很多相似的影子。和奥罗拉和约瑟夫看自己的样子有些类似,却还不止,远远不止。 维塔却已经收回视线,他只是摇头,对加布里尔笑了笑:“你说什么呢?让若克变成刽子手的元凶毫无疑问是斯蒂芬妮,是她和帝皇对权力的滥用以造成的对帝国的腐蚀,所以荣耀的骑士团才会堕落,若克也是因为斯蒂芬妮才会变成这样,仅此而已。” “不,你知道的,”加布里尔皱眉回身:“若克堕落的原因是因为他对这个世界的妥协,这一切的元凶明明是这个疯狂的世界。” “就是斯蒂芬妮,没别的。” 老团长还是疑惑,他重新转回身,在维塔身上来回打量,知道视线落在艾比身上后,眉头却马上完全舒展开来:“说起来,这位小姑娘是不完整的伟大存在,对吧?” 维塔没有说话。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这趟旅途中知道了什么,但还是祝你好远。”加布里尔轻声咕哝,这次是彻底离开了。 艾比拉了拉维塔的手:“维塔,到底是?” “就是斯蒂芬妮。”维塔冰冷回应。 “维塔?”拉着维塔的手晃了晃,艾比永远像冰泉一样的声音有了一丝颤动,像撒娇,又像哀求。 维塔却是左手伸出,揉了揉艾比的头发。揉的很用力,像不用力的话艾比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艾比,相信我,就是斯蒂芬妮,没别的。” 第三百三十六章 跟随 艾比拿维塔没有办法。 望着彻底鸽了带自己去游乐园的他,艾比古井般的眼中渐渐浮现出了一点幽怨。现在看来,维塔对小木雕上记载的内容保持缄默大概率和自己有关。这让艾比感觉有些俗气,总不会破开这世界黑暗的代价会是奥罗拉老师偶尔看的言情那样,是要自己献出生命吧? 应该不会,艾比的嘴角出现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这是她对自己的嘲笑。她知道自己作为人造人和伟大存,对世人来说已经是相当特别了,但面对这连太阳和月亮都是两团会发光肉块的疯狂世界来说又是那么的渺小与不足一提。 邪神可以玩弄万物的生命,自己的命对世界来说同样分文不值。 所以那些觉得献出生命就能解救世界的未免也太傲慢了些。 猜想没有结果,所有的一切却又都回到了原点。艾比有些意兴阑珊,往前走的脚步都慢了一点。 而下一秒,因为艾比脚步的放慢对那根连接着两人间脐带产生的拉扯感传到了维塔那边。男人第一时间回头,查看艾比的情况。而发现毫无异状后,才重新回头,继续前进。 但维塔却将自己的步幅调整到了和艾比相同的速度。 艾比撇嘴,这就是她拿维塔没办法的原因。按说她前方的男人就连思维都是被自己把持的,想要拿捏他有无数方法。但,每种方法其实都很折磨,很不人道。 而折磨一个对自己好的人,心里会过意不去的。艾比在心中轻叹,有些怀念以前那个像是木偶,绝无丝毫感情的自己。而感叹一阵后,艾比却是小跑着上前,拉住了维塔的衣袖,与他缓缓地并排而行。 …… 午饭的香气在玛丽莲的房间中四溢,但玛丽莲手上,柄部点缀着白色兔子纹饰的小叉却悬在半空,久久的没有移动。 直到玛丽莲终于调整好了她的瞠目结舌,她挥舞刀叉,猛地扒了几口饭,粗粗的咀嚼几次,再狠狠咽下,又咕嘟咕嘟的灌了自己一大口汤。 维塔很想提醒玛丽莲小心噎着,只是玛丽莲没给他这个机会。现在,玛丽莲擦了擦嘴,又拍了下她的胸脯调匀呼吸,看着维塔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我们来捋一捋你在我睡懒觉的这短短一早上究竟做了些什么?” 维塔点头,玛丽莲在她的桌子上开始轻敲手指:“今早你原本想去给安德鲁瑟薇寻找新屋子,顺便带小艾比去游乐园转一转,对吧?” “没错。” “然后你接连遇上了几个熟人:老豪斯,亡命徒,”玛丽莲开始一根一根竖起她好看的手指:“以及那位和你只有一面之缘的费尔顿?” “是的。” “然后为了费尔顿,你就干掉了若克,那个骑士团高层,前线退伍的老兵,战功彪炳的骑士,赫里福德月光剑的保管人,阿斯利和雷德利那俩老头的亲密战友!?”玛丽莲拍了下桌子,腾的站起。 “其实我原本打算先谈一谈的,”维塔觉得底气有些不足:“而且是若克先生先动的手,我只是自卫而已。” 可接着,维塔便放弃了他对自己的辩解。看着眼前的银发美人抓狂的样子,觉得有些愧疚。 但更愧疚的是维塔居然觉得抓狂的她比平时还要好看。 玛丽莲确实抓了狂,她烦躁的把自己起床后,把自己赶在维塔回来前手忙脚乱打理好的头发又一次揉乱,她在原地转圈,念念有词。雷德利还有阿斯利的名字在她口中被低声念叨着,有些吐出的字符犹犹豫豫,似乎是在回忆她和这这两个老头几十年的交情。而有些却饱含着杀意,似乎她在思考什么杀人灭口之类不得了的事。 思考了一段时间后,玛丽莲却是忽然变得颓唐。她叹了一口气,心不在焉的坐下。又扒了几口饭,抿了一口水。 然后,她一只手杵着腮,挥动起一边的筷子开始给维塔和艾比夹菜。边夹,边说:“我在边境那边有几个朋友,赫里福德这边也有点路子,逃出去的话问题应该不大。” “玛丽。” “雷德利现在还没找上门来,说明你干掉若克这件事大概还没有暴露,”玛丽莲吸气:“我不怕雷德利他们几个,但是若克的身份毕竟不一样。今后我们的敌人大概就是整个帝国了。源源不断,我……我没有信心能一直……” “玛丽。” “不过没关系,帝国的现状你也看到了,只要到边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玛丽莲忽然别过她自己的视线:“你先吃着,我这就去收拾行李,你到哪去我也一定会跟着你……” “……玛丽。” “我不能走,玛丽,”维塔这次总算成功的打断了玛丽莲的话,他把筷子放下,表情格外的认真:“并且,若克可能还只是个开始。” “只是个开始?!”玛丽莲声调拔高:“你是想把赫里福德碍你眼的都干掉吗?还是说……” 似乎想到了什么,玛丽莲眉头皱起:“还是说你想答应丁妮生的提议?” 维塔沉默着点头。丁妮生,这名卓尔凡家的家主所制定的计划就是在赫里福德刺杀斯蒂芬妮。甚至在帝都针对袭德的行动都有排演这次刺杀的意思。艾比鼓着脸,嚼着蔬菜,将视线移动到维塔身上。她知道维塔将一切的罪魁祸首视为斯蒂芬妮,那么加入丁妮生的计划也在情理之中。 并且,毕竟斯蒂芬妮在这赫里福德停留了许久,或许赫里福德有更多的高层像若克一样,屈服于这名女总督带来的现实。其中就可能包括阿斯利和雷德利,那么在今后,也不得不考虑和他们两个对上的可能性。 所以维塔才会说若克可能只是个开始。 玛丽莲似乎看见了维塔眼睛里的认真,可这次她却连思考都欠奉,直接把筷子扔下,冷笑:“知道吗?赫里福德裁判所针对一桩谋杀案的审判流程大概是半年左右,如果牵扯到调查员和眷顾者,那这个时间或许还要再长一些。” 维塔的嘴角浮现笑意,玛丽莲龇牙咧嘴:“别这么看我……呵,你是没见过斯蒂芬妮的力量吗?说不定我现在把你扔进监狱你还能活的更久一点。” “玛丽,如果逮捕我的是你,那我不会抵抗。” 啪。 玛丽莲的猛地拍在桌子上,掌风掀起,桌上的瓶瓶罐罐应声一跳,长长的裂痕从被她拍击的地方蔓延开来,让艾比赶紧在裂痕到来前抬起自己的碗,防止她里面还没吃完的饭菜被波及。 维塔居然还是在笑。 而玛丽莲却只是和他对峙了几秒,便败下阵来。她将手从桌子上拿起,木屑从指间簌簌落下,语气中藏着一股子的认命:“我真后悔刚刚说了那句话。” “哪句?”维塔咧嘴:“我想听。” “……哼。” “我想听。” “……非要我说出来吗!” “对。” 玛丽莲却是冷笑着抓起桌上的餐巾向维塔扔去,起身,离桌。咚咚咚,甚至因为没想起来穿拖鞋而赤足远离,那句话也始终没有再说出口。 谁叫那句话这么羞人呢,“你到哪去我也一定会跟着你”,说出来岂不是会要了人命? 不过这句话确确实实是没有一丝作伪的真心实意,无论是边境,还是丁妮生的帐篷,还是有斯蒂芬妮的城市,甚至是某些更加黑暗可怖的地方。 比如那最终,也是维塔即将迎来的死亡。 玛丽莲也是咧起嘴,记得还有三个月来着? 或许,早一点到来也不坏呢,反正自己会跟着维塔走。那一排排熟悉的墓碑在玛丽莲眼前闪过,她摇摇头,只觉得这个世界该死又惹人生厌。 第三百三十七章 盟友 短短一天,丁妮生在城外河边搭建的小小帐篷又有了些许变化。一根晒鱼用的架子已经被她的女仆长搭起。其上零零散散的挂了几条正在被晒干的小鱼。 但这几条可能是今后几天唯一口粮的小鱼让女仆长忧心忡忡。它们是从日渐发臭变黑的小河中被捞起,是在天上如同腐尸一般的太阳下被晒干的。玛丽莲身体前探,发现这些被去掉了的头部和内脏的小鱼,连其暴露出来的肌肉纹理都扭曲狂乱,让人分外的不安。 太阳已经西斜,维塔与维塔并肩坐在丁妮生面前,看着这位真正的老祖宗放下了一张报纸,冲着自己微笑:“我还以为你会花上更长的一段时间才会做出决定呢,也好,这里捞出来的鱼完全不能下咽。” “发生了一些事情。”维塔好奇的去看那被放在桌上的报纸,按说丁妮生居住在这郊外就是事实上的与世隔绝,也不知道这张报纸是哪来的。 而上面的内容同样引起了维塔的注意力。与寻常报纸不同,丁妮生刚刚的它没有那些用于吸引读者眼球的夸张标题。里面的内容更是务实至极,甚至读起来有些枯燥的,有关丘陵地带最近事态的各种报表。看来千里之外因为土地盐碱化而引起的粮食短缺的现象正迅速蔓延,名为饥荒的狰狞巨兽在极为广大的范围中露出了它狰狞的爪牙。 丁妮生似乎注意到了维塔的视线,把报纸在桌上旋转一圈,推到了维塔和艾比的面前后,她靠在椅背上,语气有些慵懒:“这报纸是宰相先生托人给我带来的。咱们帝国的官僚在分析数据和撰写报告方面果然有几把刷子。你有什么感兴趣的?” 维塔把报纸摊开,像课堂上分享课本的同学一样,与艾比一起把报纸随意的翻了。关于那场饥荒,维塔和艾比以及其他伙伴几乎是经历了饥荒发生的全程。而那场可能是土地盐碱化源头的咸雨,他们更是第一个经历。所以,报纸上那些关于土地盐碱化成因的分析以及其所造成的影响,维塔不甚关心。他关注的是藏在这些报表上的字里行间,那些来自丘陵地带教会自发的赈济行动究竟有什么发展,以及…… 维塔想起他在帝都窃听到的那场小小会议,费尔顿的一部分同志决定袭击教会抢劫粮食,自己去救灾的事。千里之外有一群拿着简陋武器的贫民与丘陵风尘仆仆的武装教士或许为了各自的理想与目标,已经爆发了相当激烈的流血冲突。但无数血液横流的消息被广阔的丘陵稀释,又被传递到帝都,再反应到这份薄薄的报纸上时,甚至没有一行专门的字来介绍。只是提到某几处教会的赈灾行动受到阻碍,当地群众相当不配合云云。 似乎狮子所主持的会议还没引起帝国足够的重视。也是,以宰相为首的官僚集团正在为帝都的重建,以及斯蒂芬妮擅自北上接管边境军权,准备向精灵发动一场计划之外的战争的事忙的焦头烂额。对丘陵事态的关心程度也不足,能出具这样一份报纸已经是极限了。 维塔却在心中暗自吸气。因为他根据前世所学到的知识,某些伟大王朝的坍塌就是从一些地方最底层的平民无法活下去作为开始的,而某些新势力也是夺取了本属于政府的赈灾职能而如同燎原般兴起的。更何况丘陵地带本身就不好管辖,否则那里又为何会亡命徒在遍地肆意的行走呢? 粗略的将报纸翻了翻,维塔将视线抬起,冲丁妮生点头:“谢谢,我没有疑问了。” 丁妮生耸肩:“是吗?再看一会儿也没关系的。说来也巧,今天不光是你,还有其他的同伴会过来。” “谁?” 这名女性贵族冲着帐篷之外努了努嘴,维塔回头,表情变得有些惊讶,但更多的却是觉得还是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有两人在此时掀开木帘,并肩走进。一个有着橘红色的头发,一个是戴着单片眼镜的老人。 是狮子还有雷德利。 狮子冲维塔和艾比点了点头,而雷德利却是一副大咧咧的样子:“嗨,维塔。之前看到丁妮生女士的特赦令时我就有所猜想了,看来我猜的还不错。” 维塔微笑,点头。心中却有些没底,玛丽莲也不动声色的把门帘掀开一条缝,在外面观察。就在今早,维塔干掉了若克,这名雷德利几十年的老战友。而雷德利因此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奇怪。 但这名老教授却只是如同往常一样拍了拍维塔的右肩,便坐到了他的身边。自始至终,能探测敌意的阿曼达之指都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反应。 是雷德利还不知道若克的消息?维塔不由得怀揣起一种愧疚,而由此看来,加布里尔说若克已经和他曾经的两位战友决裂并非空穴来风。 “诸位都到齐了,”丁妮生敲了敲桌子:“狮子,你好像一直有话想说。” “丁妮生女士,城里开始加大对黑户工人的搜捕的力度,”狮子沉声:“安插在挖掘遗迹工地中的线人也说通天塔的发掘有了一个相当大的进展,我们时间不多。” “时间的事我做不了主,毕竟我们的计划目前全部取决于雷德利发现了什么,”丁妮生耸肩,望向雷德利:“所以,阿曼达主教的墓穴找到了吗?” “没有,“雷德利摇头:“所以我们需要维塔的帮助……” 维塔在此时皱眉,黑曜石义手下意识的握起,大:“等等,通天塔和阿曼达主教有什么关系?” “我们都是猜的,”雷德利摊手:“还记得阿曼达主教的死因是什么吗?” “挥舞月光剑而死。”维塔回忆,当初还是个小小警探的自己参与过阿曼达主教葬礼的安保工作,有些事情也顺手去了解过。 “没错,”雷德利赞许:“但你你还记得阿曼达主教是为什么挥舞月光剑的吗?” “是因为……” 维塔忽的皱起眉头,原本以为是个常识的答案在临近说出时,维塔才发现了这个事情的不协调。好像一件众人皆知的事情被粗暴的从所有人记忆中抹去,留下的只是“我知道”这个潜意识。没有经人提醒时,谁也发现不了阿曼达主教在世人的眼中连死因都是一个谜。 “不过,阿曼达主教是挥舞过月光剑这件事是确定的,”雷德利继续,手在桌上写写画画:“而月光剑代表母神,通天塔也和母神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斯蒂芬妮总督不顾一切也要挖掘通天塔的遗迹,这几件事情间真的没有什么关联吗?” “所以,”雷德利总结,推了推他的单片眼镜:“找到阿曼达主教挥舞月光剑的真正原因,我们就有可能知道斯蒂芬妮挖掘通天塔的遗迹究竟想要干什么。知己知彼,我们才有可能在与斯蒂芬妮这位有史以来嘴强大的伟大存在的斗争中获得胜利。” 雷德利挥手,看向维塔的目光灼灼:“所以,维塔,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帮助我们找到阿曼达主教墓穴的真正所在!” 维塔沉默,左手一直在摩挲他装在义手上的阿曼达之指。这根手指似乎是感受到了有人终于要将它曾经的遭遇公布于世,在微微的发热。 思考了一阵,维塔才缓缓点头:“知道了,但关于通天塔,我需要和我的一名非常了解这东西的伙伴商量一下。” 丁妮生挑眉:“谁?噢,沃芙女士?” “没错,”维塔叹气:“只是不知道她跑哪里去了。” 雷德利仍旧只是微笑。 第三百三十八章 失踪 沃芙还是失踪了。 维塔,玛丽莲还有艾比赶到丁妮生的小小木屋时已经临近傍晚,在听了雷德利所总结出行动纲要后,更是到了诡邪的月亮已经高高升起的时间。 再度回去肯定不现实,不过还好,丁妮生的女仆长似乎早就预见这小木屋可能会有热闹的时候,贴心的用稻草之类的材料分割出了几个房间。 维塔和玛丽莲便是在这样的一个房间中依偎了一整晚,蚊虫的声音嗡嗡,其中夹杂着的还有稻草另一侧来自艾比的微弱鼾声。只是维塔知道艾比睡得并不平静,证据就是那条联系着他们两人的脐带上,无数眼球宛如坠入了怪诞的梦中般,一直在快速旋转、沉沉浮浮。而从小姑娘在睡梦中偶尔念叨着的“小木雕”,“符号”,“花园”,还有“混蛋维塔”之类,也大概知道她在做着一个什么样的梦。 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维塔把身上薄薄的毯子又匀了一点给头靠着左侧自己肩膀和衣而眠的玛丽莲。又听了一阵蚊蝇的振翅,却是伸出右手,轻轻摩挲着从右眼眶中探出,在此时在夜幕中散发着幽幽白光的美丽花瓣。 是的,自己现在居然开始觉得这花瓣美丽了。维塔对着自己嘲笑一声,心中忽然闪过一丝莫名的愤怒。愤怒驱使着维塔手指用力,对着他自己眼眶中的花瓣狠狠的一扯。 然后维塔便龇牙咧嘴的把手放开,他的动静甚至引得睡得迷迷糊糊的玛丽莲都睁开眼睛查看了一下情况。 真疼,维塔心绪的波澜被疼痛浇灭。而发现似乎没有异状的玛丽莲却是轻轻打了个哈欠,再次沉沉的睡去。 …… 然后维塔就发觉了沃芙的失踪。 原本,他们一行回到赫里福德时,沃芙是安排给在郊区有个破旧公寓的奥罗拉收留的。可是沃芙居然还对奥罗拉这几乎要和各式各样的杂草融为一体,而内部也因为长久没有人居住荒废下来,已经成为虫子和老鼠所居住之地的公寓报以了大声的嘲笑。 奥罗拉也是愣住,她多年来都是住在工业区的救济院中,早已分不清家和工作地有什么区别。而在救济院在之前那场灾难中倒塌,她又结识了艾比后,也一直是以艾比教师的身份在雪莱家以及调查员的总部来回居住的。如果不是刻意去回想,她甚至都记不起来自己还有这样一处房产。 所以,奥罗拉带沃芙过来时甚至迷了路,而终于找对位置后,其破败和脏污更让原本身为医务人员的奥罗拉心情烦闷,所以,沃芙不合时宜的嘲笑便显得尤为刺耳。 所以修女干净利落的把沃芙给扔了出去。 由此过去了两天,帮菲落米处理完后事的奥罗拉才勉勉强强给自己的屋子修葺出了一个稍微看得过去的样子。等到维塔和玛丽莲以及艾比造访时,他们才惊觉沃芙自从被奥罗拉一把扔出后一直是失踪的状态。 “不过,我有一个猜测,”奥罗拉给三人端上了用新买的杯子盛着的粗茶:“沃芙女士是我们当中最为了解通天塔的,而关于阿曼达主教的事,雷德利先生能得出的结论,沃芙没理由得不出。所以,她很有可能是和我们一样,也是去造访了一次那个墓园。” 然后,奥罗拉总算坐下,沉吟中得出了自己的结论:“沃芙一个外地人来赫里福德的墓园一定得挑个不起眼的时候,而我记得我们回来的那几个晚上下了几场雨,或许是那个时候沃芙遭遇了什么危险也说不定。” “不对,那个墓园可是在教会总部,里面躺着的人非富即贵,或者是三大组织牺牲的成员。每个人都有几个巴不得把他们开馆戮尸的人,所以墓园的安保从来没放松过,”玛丽莲抬起奥罗拉端来的茶大口的喝下,再把杯子放下时,却是摇了摇头:“一个下了几场雷阵雨的晚上,安保就会出现漏洞了?” 两名女士在讨论,维塔却是稍微低着头,摩挲着手上的阿曼达之指,眼睛已经飘到了艾比那边。小姑娘拿起杯子吹了几下,没发现奥罗拉给她准备的茶叶比自己和玛丽莲的要高级一些,却是和玛丽莲一样一口把滚烫的茶水闷下。 奥罗拉叹气,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维塔也是失笑,却在这时竖起了自己义手上,那两根原本属于阿曼达主教和鬣狗帮多洛的手指:“但如果墓园的安保一直严苛的话,阿曼达主教的尸体又怎么会被多洛,这名一开始连调查员的存在都不知道的二流黑帮头子的手里呢?” “……多洛的眷顾是操纵尸体,在此之前,也没人能想到一具尸体能和外面的人里应外合的盗走自己呀。”玛丽莲犹豫片刻,才说出这样的推测。但就连她也知道这个推测站不住脚的地方太多,只能摇摇头,望向维塔:“说起来,你为什么想要找沃芙来着?” “雷德利说想要我在黑暗中寻找进入阿曼达主教墓园的门扉,而我很久没有进入过黑暗了,所以想要听听专家的意见。” 一阵沉默。 艾比已经闷完了她的茶水,把杯子放到桌上。脐带上的眼睛望向维塔,而她自己永如古井般的眼神却是投向了奥罗拉。 奥罗拉当然知道艾比和维塔现在有些扭曲的共存的关系,而后者眼眶中冒出的花朵让修女尤其的心惊。维塔的失控不知道会给黑暗内部带来什么样的变化,他要进入黑暗,就意味着把要艾比同样拉进一个危险至极的空间当中。 但这名修女阻止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艾比投来的视线打断了。这眼睛从奥罗拉认识艾比时便犹如深渊,只是现在,里面多了一种决心和渴望。 呵,决心和渴望又如何?奥罗拉抱手,小孩子的决心和渴望如果会把她自己陷入九死一生的危险境地,那么即使会被艾比怨恨,自己也要阻…… “我不同意。” 清冽的声音在奥罗拉耳边响起,她回头,是玛丽莲已经冲着维塔眯起了眼睛:“你如果想进入黑暗,我就把你的腿打断。” “……这对我很重要。”维塔的声音有些微弱。 “你对我也很重要。”玛丽莲仍是不停的冷笑。 维塔定定的看着玛丽莲,而就在奥罗拉以为他们之间要开始一场长久的对峙时,维塔却立马移开了视线:“我知道了。” “哼,”玛丽莲轻哼:“知道什么了?” “我不会进入黑暗,但我们的目的毕竟只是寻找阿曼达主教墓穴的门扉而已,”维塔凭空比划了几下:“我把黑暗放出来,就在外面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门,这总行了吧?” 玛丽莲仍是抱着手,眼睛微眯,看的维塔有些后背发凉。直到几秒钟后,她的睫毛才微微垂下,发出了一声代表认可的轻哼。 维塔如释重负,端起茶杯轻抿。只有奥罗拉,她仍然觉得维塔的反应稍显古怪。 第三百三十九章 黑暗 湖畔属于丁妮生的小小茅屋在昨晚招待了维塔一行后,又迎来了一个孤独又显得有些寂寥的清晨。 迎着晨光,丁妮生稍微伸了个懒腰。长期养尊处优的她在没有了佣人的照顾后显得有些蓬头垢面,被当做厨房的地方也因为丁妮生堪称灾难的表现后付之一炬,被这名女贵族直接拉塌了茅草屋顶,覆于其上,掩盖罪证。 所以她的女仆长刚一回来,看到仅仅一天就变得不堪入目的临时驻地,眼角止不住的抽搐。而丁妮生也是再一次找回赖在家里多年不走的亲孙女早已消失许久的可爱。 斜靠在椅背上,望着把外套一脱就开始忙碌的女仆长,丁妮生眉眼含笑,懒洋洋的问:“说起来,收到前线的电报了吗?” “嗯呐,”女仆长把地上的茅草稍微掀起,看了一眼已经被闷烧成黑炭样的厨房和里面好不容易才准备的食材,又默默的把茅草盖到原处:“斯蒂芬妮总督已经抵达边境,在尝试接受那边的军权。但是因为没有陛下的旨意并且也不合规矩,接手起来尤为的艰难。” 然后,女仆长正色,直直的看着丁妮生:“奶奶,或许确实是时候了。” 丁妮生没有直接回答,却是问了女仆长下一个问题:“我们亲爱的狮子小姐和她的预言家,以及那个拿着伟大存在制成的提灯的小姑娘呢?” “他们几个已经深入挖掘通天塔的工地了,”女仆长叹气:“您知道里面的环境,赫里福德的官方明面上是不允许里面的任何人向外界通信的。而里面的电报和电话线之类又已经被黑帮所垄断,狮子他们比我们到这早不了几天,也没有取得接触这样的黑帮所需要的信任。呵……几十万人的工地,着实混乱。” “嗯,没有消息,也就说明他们没什么事,否则特拉佐尔的提灯会把里面搅个天翻地覆的,”丁妮生轻笑,却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之前我看见有许多黑户之类的从城里跑出来了,似乎是分成许许多多小队伍的,有些小队还从我这附近经过,你有什么头绪吗?” 女仆长皱起眉头:“黑户?关心他们做什么?是说他们也是奶奶您留的后手之类?” “不,只是感兴趣而已。” “我会去查查看。”似乎是因为任务又重了一点,女仆长的声音变得有些不开心:“还有阿曼达墓穴的事,我还是觉得贸然去开启有些太过冒险,细想起来,阿曼达的死因成谜就是因为一次针对全世界的洗脑,以所有人都没发觉这一点来看,洗脑的罪魁祸首恐怕……唉,这里面所藏的事情也许比想象中还要恐怖。” “我也想谨慎呀,”丁妮生挥挥手,直接打断了女仆长的话:“但可惜,我们的时间不多,至少没充裕到能谨慎的打开那墓穴的程度。” “为什么?斯蒂芬妮总督不是陷入争夺边境军权的纠葛中了吗?”女仆长不解:“这种权力的扯皮和争夺没几个月恐怕很难有结果,再加上宰相大人在帝都那边也能有所牵扯,我们的时间应该很充裕……” 丁妮生轻笑:“你也知道我们的时间所剩全都取决于斯蒂芬妮的行动进程,她能被争权夺利这样的杂事绊住几个月固然最好,但,说到底这些争权夺利都是在争夺帝国制度的解释权,而斯蒂芬妮碰巧是这个国家最不需要守规矩的那一个。” 然后,丁妮生站起,视线直直的盯着从地平线上即将升起的腐臭太阳:“边境和这边的通信相当不畅,对吧?消息上说斯蒂芬妮正在扯皮,说不定她已经夺得军权,往精灵那边进发了。指望宰相也不靠谱,他身在帝都,虽然是官僚之手,但直接染指边境的军权同样名不正言不顺。” 女仆长点头,她也跟着丁妮生一起凝视向朝阳。或许,丁妮生所说的“时间不多”同样有这个天体的一份在里面。 太阳在腐败,腐败的程度愈来愈深。今天比昨天相比起来,还要更扭曲一点。 …… 赫里福德教会总部,属于阿斯利的房间。 这里几乎是教会的最高点,唯有直指天空,最顶上点缀着纯银月光剑塑像的屋顶尚且比这个房间更高。 可惜白银在空气中容易氧化变黑,所以之前教会会每两周派人爬上屋顶,给这塑像做定期的维护。但在母神的信仰遭受着重大考验的眼下,就连这无辜的尖顶都被谣言冠以被邪灵诅咒的恶名。清理的人开始变得很难寻找,而阿斯利觉得如果连教堂的尖端都变成黑色的话会与天体的异象相互印证,继而更加动摇世人的信仰。 所以阿斯利把这小小的塑像换成了纯金的。 纯金塑像开销不菲,墓园低价的波动又让教会损失了一大笔收入。因此阿斯利似乎在最近看起来心情烦闷,就连自己的办公室也不愿多待。 也就便宜了雷德利私自把这改造成了他的二号实验室。 维塔和三位女士一齐造访时,雷德利已经把这里所有家具束之高阁。只剩下一些看起来玄而又玄的观测装置摆放在此。另外,场地的正中也立了一个孤零零的,没有装在墙壁上的门。维塔看上去有些眼熟,这门似乎就是最开始时,他往连接上黑暗的它里面扔了一根火柴的那个。 “很高兴你能过来,维塔,”雷德利拍了拍手:“这个办公室以及其中的所有器具都随你使用。不过,重申一遍,我们时间不多,你可以在这里犹豫,但恳请你不要犹豫太久。毕竟如丁妮生阁下所言,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玛丽莲和维塔一同望向雷德利,他们倆的眼神都有些古怪。很快,雷德利抓了抓头发,恍然大悟:“噢,你们是一点点属于自己的空间?唉,明白了明白了,我这就走。” 说完,雷德利便转身离开。而奥罗拉也犹豫了一下,又深深的看了一眼艾比,却是跟着雷德利一起匆匆离去。 很快,厚实的门关上,维塔和玛丽莲才对视了一眼。维塔竖起多洛之指表示这房间中没有窃听用的机器,玛丽莲才歪了歪头:“所以,你真的决定要进入黑暗当中去吗?” “嗯。” “雷德利那老家伙一直有些古怪,他的方案未必是唯一,你……” 维塔却是笑了笑,抬脚,走到那扇孤零零的门前,抬起黑曜石义手轻轻在上面摩挲了几下:“说起来,玛丽,你知道我一直在顾虑的是黑暗当中的什么吗?” “你又没和我说过……哼。” 摸着门框的义手抬起,维塔将其上的五根指头一起张开,凝视着属于自己的拇指和小指,回想起了黑暗当中的一个存在:“黑暗当中有另外一个我。” “什么?” “就是在大森林中,我孵化了,本来在我的体内诞生了一个更完美的我,”维塔回忆起当初那段糟心的回忆,脸上却是十分平静:“但由于种种原因,另一个我一直没有脱离我的身体。后来他似乎是被困进了黑暗中,并一步步的开始支配我所打开的黑暗。” 玛丽莲皱眉,表情渐渐凝重:“你确实没和我说过。” 维塔耸肩:“后来,我在万恩浦洛的时候濒临失控,也清清楚楚的感觉到这另一个存在即将从我体内破茧而出,我本来都打算放弃了。” “但这时,少年的帝皇送了我一样‘礼物’,”维塔想起那个令人说不清是什么印象的年轻的脸:“少年帝皇凝固住了黑暗当中另一个我的时间,随后,那位更完美的我便再也没有过任何的异动。” “礼物?呵,和那个月光剑碎片一样?“玛丽莲咧嘴,似乎对维塔的隐瞒感到由衷的生气:“但可惜,帝皇没了四分之三,而你也彻底失控。所以你根本拿不准黑暗当中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对。” “那你还想进入黑暗?!” 维塔想朝玛丽莲走进几步,而她却后退表达着自己的恼火和抗议,维塔只能停步,摇摇头:“玛丽,我答应过你只会在黑暗的入口朝里面探探头而已。并且,我们时间确实不多,而想要获得战胜斯蒂芬妮的筹码,我甘愿冒一次这样的险。” “最好是这样。”玛丽莲咬牙,声音有些冰冷。她转过身去,不再看维塔的任何动作。 这是她的妥协,也是她的抗议。 维塔吸气,而艾比眼神闪烁了片刻。小姑娘看着维塔熟稔的把门推开。 漆黑深邃的黑暗出现,它在里面涌动,翻腾。白色的花朵若隐若现,与以往相比,黑暗躁动异常。 第三百四十章 塑像 望见这在似乎在涌动的黑暗的一瞬,维塔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偷偷望一眼背对着这边的玛丽莲,维塔发现自己不知从何石开始居然也变得如此拧巴。 因为即使到现在自己也依然瞒着玛丽莲一些事情。 黑暗在维塔的步伐下一点的接近,它从未展露过自身的全貌,而因为自己对这黑暗越来越深的忌惮,有更多的记忆开始浮现在自己的脑海。 比如在最开始,自己刚刚成为眷顾者,完成了雷德利主持的相关测试后,黑暗中有存在在睡梦中向自己提出过“不要火柴,不要活鸡”之类的要求;比如自己在之后的战斗中因为脱力而晕厥后,在梦到的黑暗中模模糊糊的看到了被锁链所束缚,在拼命挣扎,似乎想要远离黑暗当中某样存在的黑色人影。 尽管从那之后,黑暗当中就再也没有向他传来什么索求的话语,而那个黑色的人影自己也只是看到了那唯一的一次。再之后,黑暗当中的异象便统一被扭曲狂乱的铁线虫所取代。而直到现在,就连铁线虫都几乎没有再出现过,取而代之的是在那片葬身了三个帝皇的无边花园中看见的美丽花朵。花瓣流转到世间后,便会融进温暖的空气中,不复任何存在的痕迹。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反过来这个道理同样成立。是不是自己在行使那可以打开黑暗的眷顾时,也不可避免的对那片深邃的黑暗产生了些许窥视,继而让这黑暗悄然间向自己隐去了它一部分的样貌? 不对,这说不通,就像黑暗怕了他个小小的人类一样。 思考间,维塔的双手终于抚上门框。接下来,他要将头伸进这片黑暗中,去看看能否在黑暗中找到属于阿曼达墓穴的门扉。 关于这点,维塔也是有印象的。毕竟当初他还是个前途光明的警探时,曾经执行过这名主教葬礼的安保任务。 模模糊糊的记忆中,是自己看着阿曼达主教的尸体在结束花团锦簇的被瞻仰过程后,被装进厚实的棺椁,又在教士与安保以及信徒的簇拥下送进墓穴的。 已经被某种存在抹的一团糟的记忆中,那墓穴豪华的像纯白的城堡,大门甚至用上了繁复的黄金与白银的装饰。甚至还委托了名家,在门面上精心雕刻出了教会典籍上所记载的有关母神救世的经典故事。 简而言之,墓室门扉如此的豪华让维塔有信心能在远远瞧见它的一瞬间就将其认出。而镶金带银的门扉本身也一定是异常沉重,葬礼上为了显得庄严,同时也是为了克服门扉本身超乎寻常的重量,教会一次安排了上百人轮番上阵,才保证这沉重的门扉能一刻不停的被缓缓关闭。 所以这超规格的葬礼究竟是怎么回事?阿曼达的尸体又是如何在这么庄重又严密的环境下被多洛这个二流黑帮偷去,做成了藏在地下室的悲惨傀儡的? 以及最重要的一点,那个模糊了所有人的记忆,让阿曼达如此豪华的墓穴位置都不为人所记得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在一旁依然抱着手,背对这边的玛丽莲终于是忍不住,担忧的回过了头,眼神不安的看着这边。艾比则轻轻吸气,指甲扣进了猩红的脐带中,做好了准备。在维塔窥视黑暗的过程中他可能会突然被强大的幻觉侵蚀,自己的负担也会突然加重,不做好准备可不行。 黑暗还是这样的熟悉又陌生,而在维塔来到它面前时,刚才不曾停息的涌动便完全停止,相反,它现在静谧的如同镜面,似乎也做好了维塔窥探它内部的准备。这种宛如拥有智慧的反应让维塔心怀戒惧,直接探头进去的方案已经在他心中被悄然否决。 不是还有更保险一些的方案吗?维塔叹气,摩挲了一下义手上的多洛之指,左手在拿出了一把雷德利所准备的眼球后,便往黑暗中探去。左手接触到黑暗的一瞬,艾比便开始全力处理维塔所接受到的信息,如同镜面般安静的黑暗,也以维塔探进其中的手腕为中心,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 选择跟随雷德利离开房间的奥罗拉心中感觉稍显微妙,事实上,她并不为与维塔和玛丽莲开始生疏而感到遗憾。事实上,在万恩浦洛的那个夜晚,玛丽莲站在尸山上有些娇艳的笑时,奥罗拉就笃定这位女士大概已经和正常人相距甚远。还有维塔,他眼窝中冒出的花都在表示这名可靠的友人已经变成了不容于世的失控者。 所以奥罗拉一直没找到与这两位合适的相处距离。 前方的那位调查员高层似乎从房间中走出后,便对其他的一切事情都开始兴趣缺缺。雷德利背对着奥罗拉挥挥手,让她一切自便。然后晃悠晃悠的,不知道去了哪里,留着奥罗拉一个人在硕大的赫里福德教会总部中发呆。 阳光透过五彩斑斓的琉璃窗户透进室内,将空气中静静漂浮的灰尘照的若隐若现。奥罗拉揉了揉鼻子,差点打起喷嚏。因为这里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白银的气味。属于教会总部的奢华气息让这名修女差点过敏,同时,心中也悄然涌起了一股子的怨念。 妈的,这里就算随便一个塑像的价值都能抵的起当初自己在工业区的救济院中起码半个月的预算吧?奥罗拉咬牙,尽管她知道这里的陈设大多兴建于帝国成立之前,而保证总部的奢华也是维持教会稳定的必要手段。但这并不妨碍她对这里心怀莫大的怨念。甚至在往窗外眺望,看见楼下那些各个都典雅宁静的墓碑时,她都很难生起哪怕一丝一毫对逝者的哀伤之情来。 一是奥罗拉在救济院见过太多死亡,心中的某个地方早已麻木;二是这个地方躺着的逝者,某种意义上全都是那些工业区中的无名死者最为源头的敌人。 说到底,母神的光辉真的有照进过工业区的角落吗?就连奥罗拉自己也没有发现,现在她对母神毫不犹豫的质疑的心情是曾经的自己绝不会产生的。这趟旅程的开始,到菲落米死在她面前为结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许多许多。 而身为修士的奥罗拉消失了,那么什么样的奥罗拉又会回来呢? 奥罗拉看了看自己现在所身穿的衣物,其风格已经在无限接近于她被菲落米收留之前,那个沉迷于街头斗殴,赌博,飙马,将警署的看守所当家的自己了。只是现在她虽然没有维塔那样一个明确的目标,并不会像年轻时那样浑浑噩噩了。 一分一秒中,这教会总部的空气都让她愈发的厌恶。奥罗拉也不自觉的走向了离开这里的道路,从后门推门而出,离开的脚步也越来越快。 直到奥罗拉又走近了墓园之中,却是忽然的停步。 并越想越气。 回头,看见教堂顶部那个金灿灿的纯金塑像,觉得那反着腐朽阳光的剑刃雕塑竟是如此的扎眼。而身为一个逐渐唤醒那个不良的自己,对扎眼的东西又该作何反应呢? 奥罗拉舔舔嘴唇,飞快的扫了一眼四周。忽然俯身,随便抽了衣服上两根装饰用的布条将裤脚绑紧,然后抬头,眯眼,开始在心中规划起接近那纯金塑像的线路。 第三百四十一章 投送 斯蒂芬妮的是掌握了“城市”的伟大存在,而丁妮生的小小渔屋便是处于一个城市周边微妙的无人区,这是在帝都经过精心测算后才拟定的位置。只要斯蒂芬妮的本体不特意将感官往这边传递,那么丁妮生的渔屋就是在她监听城市的死角。 只是苦了女仆长,她每天都要早早起床,披星戴月的前往离城市更远的荒野。然后挖出地里埋着的电报机,接收来自那万里之外的帝都中传来的信号,还要在烈日的烘烤下将这些信号通过能够解译密码的法杖分门别类的整理好,组成可以供丁妮生分析形势的情报。 帝都那边每天发送情报的时间是早中晚各一次,所以女仆长需要终日奔波。再加上她还要照顾丁妮生的日常起居,便导致她一天当中睡眠时间堪忧,而唯一能够放松休息的时候也只是在下午喝一杯凉掉的茶水而已。 现在,扭曲的太阳已经渐渐升高,女仆长把头上的草帽扒拉了一个新的角度,又啃了一口干粮,在荒野中盘腿坐下。这次的通信比以往相比有所延迟,埋在地里的机械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和沙沙的干扰。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汗渍贴着她的发梢垂下。女仆长的心中也升起了丝丝的怨念,以及百无聊赖间想要把这机械一脚踹回地里的冲动。 有小虫子从她面前爬过,又被早就潜伏在一旁的青蛙伸出舌头黏住后一口吞下。女仆长伸出手去逗弄那只青蛙,竖起指头装作是一只路过它面前的小虫。指头平移片刻后,青蛙果然上当,冲着那根指头吐出了长长的黏腻舌头。 黏腻又舒适的触感转瞬即逝,绿色的小青蛙被一旁机械的震动惊跑。女仆长回头,机械上表示有信息传入的指针开始飞速的摆动。她赶紧起身,把耳机带上,收听信息,同时运转法杖,将所听到的东西解析成可供分析的情报。 然后,女仆长的脸色陡然一变。情报汇集起来只有薄薄的一张纸,其上却有许多的错别字,显然在编辑和传递情报时帝都那边也陷入了相当的震惊和混乱。 匆匆将这里接收情报的机械重新掩埋,魔法的光辉在女仆长身上闪烁,让她浑身的肌肉都似乎在燃烧。再加上贴身所携带的邪物的效果,她肌肉收缩,发力,而后便是近乎贴地飞行。原本长长的路程转瞬即越,而女仆长也只是要传达一件丁妮生早就有所预言的信息: 处在边境的斯蒂芬妮已经确认失踪,平日里边境的将官所见的只是她为了麻痹众人而通过城市的力量拟态出的傀儡。另外经过清点,还有300名左右分属不同部队的士兵已经最晚于前夜出走。并且按照清点出来的物资来看,这些失踪的人也仅仅是携带了一些最为基础的辎重。假设他们自离开后一直在急行军,那么这300人很可能已经在斯蒂芬妮的带领下接近到了精灵的图德王国的主要城市。 也就是精灵通过高层的渠道放出话来,说那位最后四分之一的中年帝皇所被软禁在的城市。 女仆长抿嘴,帝皇所在的地方,那么精灵的守秘者主力也一定在那。万里之外的这渺小的300人或许已经在斯蒂芬妮的带领下,穿过了北方永冻的雪原,在扣下扳机都可能让枪支和手指一起冻碎的冰天雪地中,和精灵以及那里的守秘者爆发了一场难以想象的战斗。 而自己这边却还要利用有极为严重的延迟的通信来掌握现状。更可气的是,这埋在地里的机器就是现金帝国最高科技的结晶:打破了这个世界没有靠谱的无线通信手段的隔阂,而即便如此,即便帝国的科学家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这可以无线收发消息的机械都有至少半日的延迟。 顶着半日的延迟,那自己这边就只能按部就班的执行计划,几乎不可能根据斯蒂芬妮的行动调整脚步或者方针。地面的风景在她眼前飞速的掠过,女仆长并不确定丁妮生的计划究竟执行到了什么程度。自家的奶奶最近只是在那里吃鱼,吃鱼而已。 …… 打定主意弄上一出小小恶作剧的奥罗拉的心情居然变得闲适非常。她本来就是雷德利邀请来的客人,在教堂内部闲逛也不会过于引人注目。 而后,奥罗拉抱着手对所有经过她身边的修士报以古怪的微笑,而后,一点一点的接近那个似乎无人看守的穹顶。 …… 给维塔,玛丽莲还有艾比独处的房间中。 准备窥视黑暗内部的维塔已经倍加小心,有艾比给他兜底,而伸进黑暗内里的也用上了捏着的眼球作为中介和缓冲。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保险的方案了。 但即便如此,在手掌彻底没入黑暗时,他还是呼吸一滞,本能的把那颗眼球用手指完全覆盖住。 如此,传递到维塔脑海中的自然是因为眼珠被捂住而带来的一片漆黑。他并不期待放开手后会看到的会是什么。比如因为自己的投机取巧而大师所望的黑暗,把其内里所有的门都给藏起?又或者是某样诡异至极的怪物终于要在其中展露自己的阵容了? 艾比轻轻歪头,感受到了维塔心中的恐惧。思索片刻,阿碧忽然走到玛丽莲的身边,扯了扯她的衣服。 玛丽莲一下子会意,揉揉艾比的头,想要走到维塔身边。至于她是想对他进行鼓励还是阻止便是无人知晓的事情了。 维塔却是没给玛丽莲展露她态度的机会,后者的脚步声就像催化剂,将维塔马上从踌躇的想象中拉回了现实。他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便张开了伸进黑暗中的手指。 现在,该迎接答案了,自己将在黑暗当中看见什么样的景象?自己究竟能顺利找到阿曼达主教墓穴大门的所在吗? 义手手心中死者的眼球无法主动调整焦距,而感受到多洛之指已经将眼球看到的景象模模糊糊传到维塔脑中的艾比则开始全力处理其中的信息。维塔按照以往的经验对手心当中的眼球轻轻的揉搓。 眼球被挤压,其内部的晶状体被物理调整。渐渐地,这颗属于死者的眼球略微看清了眼前的东西。 是一片白茫茫。维塔皱眉,继续揉搓眼球,却在下一瞬间头皮麻了一下,继而又在心中产生了无边无际的苦涩。 根本不需要寻找阿曼达主教墓穴的门在哪,因为那扇门就在自己的手边,紧贴这属于死者的眼眸。镶金带玉,其上雕刻着属于教会典籍中的经典故事,就这样矗立在黑暗中,就离维塔这么的近。 就好像黑暗已经迫不及待的希望维塔将这扇门推开,所以,黑暗让这华丽的墓穴之门如此简单的投送向了维塔的怀抱。 第三百四十二章 借口 奥罗拉恶作剧的计划必须得延后了。 以维塔他们所独处的房间为中心,这教会总部中悄然荡起了一股不安的涟漪,而神色凝重的雷德利就是那激起这层涟漪的石子。几分钟前,他步履匆匆的进入房间,几分钟后便匆匆走出。 而后,整个教会里留守的人员便齐齐停止了办公。写了一半的文件被搁置,刚蘸了墨水的钢笔连笔帽都未重新盖上。修士们按照他们排演过千百遍的队形,列队而出。并且,每支队伍中的每个人在看到奥罗拉时,都会热心的指示她加入到这秩序井然的撤离中。奥罗拉推脱一两次还行,但拒绝的次数多了,总会显得有些扎眼。 于是奥罗拉只能略感遗憾的向上凝望片刻,便加入了撤离教会的队伍,心心念念着下次再来。 …… 赫里福德的教堂总部很快就被净空。 雷德利皱着眉头凝望着那扇立于现实的边缘处,那扇伫立在黑暗当中的门。每多凝视一刻,雷德利都会不由自主的旋转一下他所佩戴的单片眼镜,有“嗡嗡”声自他脑中响起,在迷糊的记忆中翻找有关阿曼达墓穴之门的一切痕迹。 很快,雷德利脑中风扇旋转的“嗡嗡”声让维塔和艾比频频侧目,玛丽莲则拿着那名为“真实之书“的邪物翻来覆去的观看,口中喃喃:“恩姆,内部镶嵌象牙的金银浮雕,其上的故事是母神在天上赐予伏于地面身体残缺的人类月光剑,符合。” “双开门,每扇门高度大约4米,宽约7米,也是符合,”玛丽莲把“真实之书”放到一边,抬起双手用自己的指头当做简易的测量工具比划了几下:“每样特征都和‘真实之书’上的记载以及我们残缺的记忆相符,这扇门恐怕确实……确实就是阿曼达主教墓穴的那扇了。” 说完,玛丽莲侧目看向从刚刚开始就坐在一旁的阴影中,愁眉紧锁的维塔。维塔一眼不发,老实说,刚打开黑暗就发现这疑似墓穴的门伫立在他面前,并没有让维塔多意外。那种意识到自己一直被注视的毛骨悚然因为出现了太多次,早就让维塔感觉有所习惯。他的愁眉紧缩只是因为对这黑暗当中华贵异常的门尚且抱着疑虑。 毕竟雷德利和玛丽莲对阿曼达墓穴的认知几乎全部来自那名为“真实之书”的邪物,而其他的记忆都已经被不明的存在撕成了雪花般的碎片。没人能保证这由黑暗主动送到自己面前的门不是由某种存在所伪造,更没人能说清打开这扇门后会有着什么样的后果。 终于,代表雷德利在高速思考的,源于他脑中的风扇“嗡嗡”声开始减弱。他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颓然:“不行,这门看起来还是太过蹊跷了。” 与之相比,玛丽莲的脸却一下子明亮起来:“所以,探查这门的事可以延后了?” “不行,”雷德利的断然否决,让玛丽莲脸上的明亮飞快垮塌:“就在我进门前稍早一些的时候,丁妮生女士那边传来了消息。我们总督的行动已经完全脱离了掌控。边境那边发生了许多事,斯蒂芬妮说不定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冲向图德王国了呢。” 玛丽莲愣了一下,才反问道:“半个月?老家伙,你不是在添油加醋歪曲事实吧?” 雷德利看上去有些无奈的瞥了她一眼:“绝无此事。” “半个月。”维塔靠在椅背上,默念这个有些微妙的时间。他不知道斯蒂芬妮的力量上限究竟有多强,在图德王国那边闹一场会花费多长时间。但他知道以斯蒂芬妮可以调动帝国境内一切交通工具的权力,以及她城市的力量大概可以无视这些交通用具可能的故障来看……从边境不计成本马不停蹄的回到赫里福德,所需要的时间大概就是两星期左右。 换言之,如果图德王国那边是被斯蒂芬妮一个照面就给解决掉,失去了精灵们所挟持的帝皇,还没能停住斯蒂芬妮的分毫脚步的话,说不定他们的总督距离赫里福德也就三四天的路程了。 而他们需要利用这可能只剩下三四天的时间来探究清阿曼达总督的墓穴,以及那挖掘工程即将结束的通天塔的秘密。 妈的,维塔暗骂一声,深入那数万人的工地恐怕都得花费一天的时间。而且他们还不知道会在阿曼达的墓穴当中发现什么事情,同样不知道从中能否顺利的找到可以针对斯蒂芬妮的线索。 压力袭上内心,时间刻不容缓。维塔咬了咬牙,又看了一眼处于黑暗当中富丽堂皇的墓穴大门。他终于起身,不再犹豫,想往黑暗当中的那扇门走去。 但玛丽莲曼妙的身影挡在了维塔和那扇门之前。 维塔顿了一顿,他看见玛丽莲的眼睛中似乎有千言万语没有说出口。这一瞬间,维塔知道玛丽莲明白了他的意志,也正因为明白,她才要挡在自己的路前。 凝视了几秒钟,再次确认了维塔的意志。玛丽莲终于收回了她看维塔的目光,她仍挡在维塔和那扇门之间,却是望向雷德利,抱手,语气低沉又有杀意:“老家伙,给我一个借口,或者一个理由。” 雷德利挑眉:“什么借口,什么理由?” “让我从这中间让开的借口,”玛丽莲冷笑,指了指自己踩着的地面:“我要一个你能证明维塔推开门后不会遇上危险的理由……就要一个,一个而已。用来说服我自己让开之后不会马上后悔,让我打消现在就绑着维塔远走高飞的想法。” 雷德利沉默,而玛丽莲咬牙,忽然上前,揪住雷德利的衣领:“听见了吗,我就要一个维塔不会遭受危险的理由。你哪怕是瞎编也好,现想也行,就要一个……” 雷德利叹息一声,连带着他身体中的机械结构一起发出厚实的风箱排气的声音:“抱歉,我……” 他刚想承认自己想不出任何理由,玛丽莲的眼底也是刚刚升起厚厚的失望,却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咚,咚,咚”。 雷德利往门那边看了一眼,体内的机械运转一阵,却是朗声道:“来了来了。” 维塔却是先行一步,把枪藏在身后,谨慎的推开了大门。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有些神经质的老人。阿比斯·努拉克,狮子的预言家。他先是脱下了帽子想要行礼,但思索一阵却又觉得不合适,又想把帽子戴上。可礼已经行了一半,生生停下时,阿比斯已经被自己弄得手忙脚乱。 终于,他干脆把帽子往地上一扔,露出了有些局促的微笑:“诸,诸位,我的预言表明我应该在现在,在这里露面。” “而看起来,我好像来的正是时候。” 第三百四十三章 开启 阿比斯的到来简直是刚打瞌睡就送上枕头。他终于结束了从刚刚一直持续到现在的局促不安,迈进门来。而后,对那处于黑暗中富丽堂皇的门看也不看,只是再度对一边的玛丽莲微微躬身:“女士,我来这里给你一个肯定。” 玛丽莲挑眉,却在下一瞬间忽的在心中升起了一股深深的无奈。这股无奈转瞬间感觉冲向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剥离了玛丽莲浑身上下几乎全部的力气。她摇摇头,左右看看,随意的拉过一把椅子抱着手坐下,捂着额头,语气已经十分的意兴阑珊:“什么肯定?” 而阿比斯却反而一愣:“什么什么肯定?” 玛丽莲已经懒得露出冷笑的神情,甚至可以说她俏丽的脸已经被木然完全挤占:“不是你说要来给我一个肯定吗?” “我……我的预言只能告诉我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最合适,却从来不会告诉我为什么……”冷汗又开始在阿比斯的额头冒出,他结巴了一阵,才犹犹豫豫的说:“而我刚得到的启示就是让我来到这里,并给你一个肯定而已,就是这样……” 维塔侧目看了一眼阿比斯,的确,自从认识这位神经质的老人开始,他的预言就从来没有落空过。所以,阿比斯的出现的确是可以给玛丽莲说服她自己的一个理由。只是这个理由来得实在太巧了一些,而降下这启示的甚至就是那些不可捉摸的存在们。 所以,阿比斯的预言作为理由其实很牵强,甚至可以说是暗藏神灵戏谑的杀机。但他们毕竟只是需要找个说服自己的理由。而用这预言来说服,甚至欺骗自己也已经够了。 玛丽莲仍然坐在椅子上捂着额头,维塔上前揉了揉她的头发,又转向阿比斯:“所以,先生,你的预言中有没有揭示我打开这扇门后会遇上什么东西?” “……没有,”阿比斯搓了搓手:“但预言说,如果您想达成您的目标,那么去推来这扇门是最好的选择。” 维塔点头,这个疑问其实是替玛丽莲问得。然后,他跟一边的艾比使了个眼色,艾比便抱起脐带,步伐轻快的跟着维塔来到了伫立于黑暗中,那富丽堂皇的门面前。 而后,维塔的义手摸上了门面。白银与黄金冰凉的触感顺着由沃芙给他装上的黑曜石义手传来,似乎要冰冻维塔的血管,并将冰渣送进他的心室,其所拥有的重量无可辩驳。 但对于位于黑暗当中的门来说,这点根本不成问题。当初在丘陵地带,自己就曾经推开过被黑暗判定为“门”的大炮后膛,铜制的炮锁与其本身的重量根本没有对将其从黑暗中推开造成任何的阻碍。 所以,这扇华贵至极的墓穴之门的质量以及它所上起的锁对维塔根本就不成问题。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再需要一点点决心。而维塔本以为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会闪过自己弟弟妹妹的脸,以及一天前在工业区中所遇见,那名死在黑帮枪口下的叫做列夫的工人。又或者是三名帝皇的样子,陪侍在他们身边的斯蒂芬妮的姿态。 可结果是他什么也没想。 只是凝视着似乎尘封已久的华贵大门被自己在黑暗的辅助下被轻易的推开了一条门缝,倒是没有其余的味道传来。毕竟它还是伫立于黑暗中,从门后冒出的东西都会被第一时间吞噬。包括味道或者可能存在的防盗机关也是如此。 似乎没有什么异常,至少这片黑暗没在这华丽的门打开的一瞬间就叛变。维塔眉头略微皱起,却忽然感觉自己的肩膀被重重的拍了一下。 是雷德利,他按着维塔的肩膀,目光似乎能看得比维塔更远。几秒钟后,他才呼了一口气,冲维塔递过来了什么不妙的东西。 ……一个用黄铜钟表来计时的小小炸药捆? 维塔皱着眉头,没有接。而雷德利却是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把这炸药捆又往维塔这边递了一下:“骑士团出品,威力有所保证。比你在丘陵地带遇上的那些亡命徒用的可厉害多了,这玩意儿不是用来炸铁路,是用来开山的。” “……你想把阿曼达的墓穴直接炸开?” “对,”雷德利稍感莫名的点头:“我们的困境就在找不到这墓穴的位置上,而往里面扔个炸药直接炸开不是一下子就能听到这动静了?” 维塔左右看了看,语气有些嘲讽:“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权有势了,敢于直接引爆教会?我还以为至少教会的大多数都是斯蒂芬妮的人呢。” “阿斯利不是不在嘛,”雷德利也是微笑:“而且,教会总部的地下管道多而复杂,偶然有一处发生了沼气爆炸不也正常的很?” “嘿,沼气爆炸还一不小心炸出了一个早就被人淡忘的豪华墓穴?”维塔脸色古怪:“而且还可能被人记起那时层经的主教阿曼达的?” “消息封锁,我在行,”雷德利终于把炸药塞进了维塔手里:“而且都是偶然,偶然而已。” 又是一阵的沉默。两人的眼睛忽然一齐亮起,相视而笑。维塔把玩了一下这一小捆炸药,开始拨弄上面黄铜钟表的指针,开始了一分钟的计时。 而后,雷德利抱起双手,维塔则是有些轻松的把炸药放进那扇华丽的门后。老实说,雷德利给人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之前维塔总觉得这名老教授有些心不在焉,他还以为是自己干掉若克的事情暴露了来着。 唉,维塔一想起这个总是觉得他有些对不起雷德利。好在这老教授现在恢复了正常,而塞给他一捆炸药也很符合雷德利一贯而来的作风。并且能够不直接进入黑暗也符合维塔的想法。 炸药包被维塔通过黑暗送进了华丽的门内,并且,黑暗能够帮助维塔开门,同样对关门有所助益。 很快,黑暗和那华丽至极的门也一齐消失。整个房间中又一次恢复了沉寂。所有人都屏息以待,不想放过大约半分钟后就会响起的,那炸药在墓穴内部爆炸的声音。 维塔所定下的爆炸事件转瞬到来。就在此时,所有人都听见了一声沉沉的闷响。 雷德利和维塔马上蹲下,他们对视一眼,维塔率先出声: “地下?” “对,地下,”雷德利点头:“正正的地下。” 艾比的目光看向窗外,已经有数名戴着乌鸦面具的人往爆炸的震动发出的地方冲去。有几个在和被雷德利假接阿斯利的权力疏散出去的教会成员交涉。看起来能争取一段时间。 维塔以及其他人一同站起,墓穴的位置已经大致确定,没有理由再犹犹豫豫。 只是,在维塔路过阿比斯的面前时,这名老人却忽然扯了一下维塔的衣服。 维塔回头,阿比斯犹豫片刻,说道:“先生,您可以对月光再多一些信任的。” “……什么意思?” “不知道,只是我的预言表明我这样对您说是最好的选择。”阿比斯汗颜。 维塔没有回答,只是回头看见雷德利已经打开了房间的门。而门外那教会中随处可见的小型月光剑塑像,似乎是因为刚刚爆炸的震动而隐隐约约的裂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第三百四十四章 讯息 雷德利的身体中大多数组织已经被他以黄铜的机械作为取代,其中同样装配有精密至极的传感结构。维塔以及其他人最多只能根据这爆炸的响动将炸弹被引爆的位置给估摸个大概。但雷德利却能根据刚刚维塔所设定的引爆时间和震动传到他们脚下的微妙时间差,还有常人难以察觉的角度,响声等等,来精确至极的确认墓穴的位置具体所在。 毕竟调查员总是需要调查未知的。在帝国兴起的伊始,雷德利尚且年轻,赫里福德这个城市也只有现在的五分之一大时,就是雷德利,阿斯利还有若克三人行走在荒野中,清除一个又一个神秘的山洞或遗迹。而在这些足以写出好几本厚厚传记的冒险中,雷德利遇到过太多如果能早察觉几秒钟就能完全规避的危险。以此为动机,种种精密至极的传感器被雷德利一股脑的塞进了他自己身体中,并一直倔强的保留到了当下。 所以,仅仅是几步路的功夫,维塔便发现了雷德利的胸有成竹。所以,维塔特意放慢了脚步,从原本和雷德利的并肩变成了跟随。而这名老教授同样没有让人失望,他拐来拐去,对这赫里福德教会总部熟悉的简直像他自己家一样。很快,这老教授一脚踹开了某扇藏在楼梯角落不起眼的小门,继续带着所有人一路向下。 几分钟后,潮湿的气味开始弥漫在空气中,因为隔绝了外界阳光的温度而让人觉得有些阴寒。雷德利带着所有人终于在这教会总部的最底层找到了一个似乎年久失修的压力井盖,他率先蹲下,满脸严肃的开始触摸这井盖生锈的表面。 维塔同样驻足,有些警惕的问:“这井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不,”雷德利严肃的摇摇头:“这就是个普通的生锈井盖,小心别被它划伤了,会破伤风的。” 玛丽莲咂嘴,似乎对雷德利的回答觉得有些牙疼。她挥手将两位碍手碍脚的男士赶开,弯腰,纤纤玉手便直接在生锈的井盖上扣出了深深的指痕。然后,她以这指痕作为抓握的借力点,再猛一用力,井盖便被玛丽莲生生的从地上拔起。 腥臭的水味扑鼻而来,这压力井之下似乎是一个已经泄露多年的下水结构。雷德利跳入井中,捂住鼻子:“见鬼,怪不得阿斯利老是抱怨教会总部水费超标,原来是这里一直在泄漏的原因啊。” 维塔将艾比背起,又婉言谢绝了玛丽莲把他公主抱起的提议,跟着雷德利跳下:“……你别跟我说阿曼达一个堂堂主教的墓穴是设在下水道里的。” “怎么会,只是从这走最快而已,墓穴还在前面呢。”雷德利耸肩,似乎终于找到了那管道泄露的根源。只是个小缝而已,成年人根本就无法利用,但若是有孩童的体型也许可以从中勉强通过吧。 但这小缝之后并不是墓穴的所在,它或许能通向什么其他的地方,却不是眼下所有人探索的目标。雷德利瞳孔收缩片刻,似乎记录下了这缝隙的所在和它的样子,便不再对它有任何的兴趣,而是带着所有人继续向前。 说不清他们是渐渐去包围那未知的墓穴,还是墓穴的神秘在吸引无知的猎物。雷德利和维塔一行行走在地下,而地面之上也有调查员在朝着震动发出的地方进发。这一路并不长,因为说到底,阿曼达的墓穴就是隐藏在教会总部当中而已。哪怕这总部连带着墓园占地相当广阔,也不可花费太长的时间。 终于,规整的下水道已经消失无痕。而雷德利以及维塔他们的表情则愈发严肃,因为在下水道的尽头,他们同样发现了一道位于管道之上的裂痕。还是只能够让小孩子体型的人通过,但连续两次出现就已经说明了它绝非为因为水流或者老化之类的原因所天然的出现。 玛丽莲蹲下,像猫儿用胡须丈量老鼠洞口一样,开始简单的估算这洞口的大小,嘴里向雷德利嘟囔:“老头,刚刚那爆炸的震动传来的地方就在这个缝隙之后?” 雷德利点头,而维塔却握了一下自己的黑曜石义手,摩挲了一下位于中指处的那根无皮的指头。 说起来,这根指头曾经的主人多洛,那个能够操作尸体的眷顾者,就是这样一个矮小而伛偻的老头子来着。 多洛就是通过这里进入墓穴,从而盗走阿曼达的尸体的吗?他是有所准备,专门冲着阿曼达的尸体而来?还是就是偶然发现了这个连通着教会公墓的暗道的? 应该是后者吧……维塔暗自思索,关于阿曼达墓穴的所在,所有人的记忆都被某种存在给涂抹的乱七八糟才对。而多洛一个连调查员的存在都不知道的二流黑帮头子,没道理有可以对抗这种涂抹记忆的手段。 而第二种解释则合理的多,毕竟教会公墓当中埋葬的人非富即贵,死因也大多是因病或者正常死亡。而非富即贵的人也不会从事体力劳动,尸体能够完整保存的概率更高,不会像工业区的黑户工人那样大多身有残疾,要么是没了几根指头,要么是内脏已经因为残酷的环境而千疮百孔。 所以,教会的公墓对多洛这个嗜好尸体的人来说就是个再好不过的宝库,而在这里能找到阿曼达的墓穴,对多洛来说应该算是中了大奖中的大奖才对。 思考期间,玛丽莲开始徒手扩大那条缝隙,金属与水泥块碎裂的声音不断传来。维塔想起之前和她在多洛的私人墓园中所经历的冒险,还有那被换上了婚纱的阿曼达,以及她脸上那细密的缝补痕迹。 说起来,多洛能从这个还在被玛丽莲努力扩大的小小缝隙中钻进去,可是阿曼达的尸体又是怎么被运出来的?维塔弯腰,想凑近观察一下那个小缝,却被玛丽莲嫌弃的赶开。 真是可惜,多洛虽然不像个正经人,但在当时的墓园中也没有找到多洛的日记之类的东西,否则哪还轮得到现在自己在这里瞎想?那边的玛丽莲似乎终于完成了扩大洞口的动作,现在过去应该不会被她嫌弃碍眼了吧? 然后,他发现玛丽莲许久没动,似乎在那边僵住了一样。 “玛丽?“维塔有些疑惑的凑了上去,玛丽莲似乎是蹲在那里,不断擦拭着地上的一抹青苔。 青苔之下,似乎是用什么尖锐的物件所划出的竭斯里底的话语。维塔和玛丽莲一起皱眉,他们曾缴获过多洛墓园里的账本,上面的字迹和地下的划痕有几分相似。 或许,这就是多洛爬进这缝隙后所写下的痕迹? 青苔终于被清理干净,字迹也终于能够勉强阅读,玛丽莲努力分辨,不由的念出了声: “我找到了我的宝藏,就在里面,但是没准备工具,今天不行。” “我回来了,我准备好加入里面的聚会了。” “工具不够,今天还是不行。” “里面这么的热闹,为什么把我排除在外面?” “毕竟,我是真的爱着里面正在聚会的你们啊。” 第三百四十五章 预感 然后,地面的青苔已经被玛丽莲清理干净,这似乎记录了多洛当时的所见以及所感的划痕却也就此戛然而止。 维塔和玛丽莲面面相觑,这文字的终结应该就是说明多洛确实成功进入了墓室,并从中带出了阿曼达主教的尸体,又在之后于他的巢穴中给这具尸体装点上了婚纱和妆容吧。 只是划痕上的“你们”是什么意思?多洛所说的“聚会”又是指什么? 难道里面不止有阿曼达主教一个人在安息? 维塔下意识的抬起义手,能探测敌意的阿曼达之指没有丝毫反应,前方的墓室理所当然的寂静无声。也对,这毕竟是坟墓,而且那个多洛爱尸体胜过爱活人许多倍,在他病态的思维中,所定义的“聚会”和普通人的常识恐怕有相当程度的距离。 所以地上由多洛那个疯老头留下的信息只是看着唬人,但实际上其实一点作用都没有。 想通了这点,维塔和玛丽莲兴致缺缺的将注意力从那行字上移开,瓦砾和金属管道上已经被玛丽莲破开了一条足够他们通过的走道。然后,还并排蹲着的维塔和玛丽莲默契的一起直起身,把路让开,目光却齐齐的一起投向了他们身后的雷德利。 从刚刚就在那边一直背着手等待的雷德利愣了愣,他诧异的往左右看了看,见两人的视线还在凝视着自己,才有些不可思议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们的意思是让我来打头阵?等等,我明明是你们的长官来着。” 一阵沉默后,维塔终于点头:“第一个探索未知的荣耀应该是属于长官的。” 玛丽莲叉腰:“这种第一个进遗迹的傻事你以前不都是抢着来的吗?” “……有时候我是不是有些对你们有些太缺乏威严了?”雷德利终于憋出了这句话,然后连带着他身体里的风箱一起沉沉的叹气:“好吧,好吧。你们两个都给我闪开。” 维塔和玛丽莲依言让开道路,雷德利紧了紧他的腰带,气势汹汹的向前方的阴影迈进。只是路过艾比身边时,被小姑娘同情的拍了一下他那被花白头发覆盖的脑袋。 然后,雷德利将手中的煤油灯探进那被昏暗笼罩的缝隙,可也仅仅是照亮了面前数米的范围而已。陵墓深埋地下,不见光源。煤油灯那昏暗的光线显然无法充当地下的太阳。 雷德利只是撇了撇嘴,随即直接甩手,将煤油灯扔进了前方的空间。 昏暗的光点直直的没入黑暗,宛如一点随时会被吞没的流星。这点流星马上便被重力拖拽着坠向地下。煤油灯坚硬的外壳触地,又滚动了几下,滚向更远的地方。 直到煤油灯终于停止了滚动的趋势为止,它也没有触及到空间边界的迹象。但雷德利的投掷至少探明了前方确实是一个相当广阔的空间。这名老教授咂了下嘴,伸手去触摸那墙壁的外围,边摸索着边说:“这种大小,嘿,这里的规格恐怕只有王侯才能享有,而以王侯陵墓的布置来假定,那么墓室周围的墙壁上应该装饰着相当数量的长明灯才对。” “而在帝国建立之前,王侯的长明灯是要保证百年不灭的,”雷德利像一个真正的老师,悉心为学生们科普:“但现在就没这样的讲究了,长明灯也大多只是当做一个装饰。布置上不能省略,但什么持续燃烧百年想也不要想。不过因为不需要这么持久,在短时间燃烧而能达到的亮度反而变亮了。” 维塔像个好学生一样不住的点头,目光好奇的望向被黑暗充斥着的空间内壁。按照雷德利所说,只要能点燃一在内壁上随处可见的长明灯的话,那整个坟墓的秘密都将迎刃而解才对。 心中稍稍有所悸动,维塔看见雷德利已经走进其中,开始费力的摸索。维塔也转头,对玛丽莲轻轻颔首,然后抬起煤油灯,选择了与雷德利相反的方向进发。这样也许能够大大增加摸到长明灯的概率。 玛丽莲留在原地给维塔和雷德利看守出口处隐隐约约的光明,维塔右手摸上墓室的内壁,其传来的触感湿润而冰凉。因为水汽泄露进来而出现的隐隐腐臭气息似乎预示着陵墓当中的物品保存状况不容乐观,更不用说这陵墓当中曾被多洛这样卑劣的盗墓贼光顾过,那么绝大多数线索都因为这些破坏而湮灭也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事。 而维塔运气不太好,脚步所踏到的地方尽是因为潮湿而带来的黏腻。黏腻让他因为接近陵墓的真相而悸动的心变得稍微烦躁,又与这里所藏的线索可能被破坏殆尽的忐忑冲撞在一起。维塔按住墙面的黑曜石义手开始传来些微的摩擦声音,脚下的步伐也加快了些许。 然后,维塔便绊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略微踉跄了一下。 “怎么了?!” 一直盯着这边的玛丽莲马上出声询问,维塔简短的报了一声平安,又挥了挥手中的煤油灯,眉头却忽然紧紧的皱起。 然后,维塔蹲下,去寻找刚刚绊了自己一下的东西。结果比他预想当中的要简单,黑曜石义手很快又感受到了那股软腻。某种预想在维塔心中飞速滋生,而他的义手仍在向上摸索,每摸索一分,便发现这现实愈发贴近维塔心中不妙的猜想。 背上的艾比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宛如正在发亮的星星。入口那边的玛丽莲似乎无法按捺探查维塔情况的冲动,也一步一步循着维塔放在地上的煤油灯的光亮,小跑着过来。 但,她在小跑的过程中也被绊了一下。玛丽莲有些奇怪的低头,绊住她的东西居然抓住了她的脚踝,不像是长出的藤蔓,杂草之类,倒像是…… 玛丽莲的脸色也忽然变得凝重,维塔已经不再皱眉,而是整张脸都藏在暗中露出了深深的苦涩。 然后,便是周围环境“腾”的一声变得明亮非常。是一盏湿润的长明灯在雷德利的烘烤下忽然整个的燃起,酷似转瞬即逝的烟花。 玛丽莲低下头,在“烟花”带来的刹那光明中,她看清了抓住她脚踝的,是一根人类的臂膀。 而宽广的墓室中,则有密密麻麻的尸体依靠在各处。愈往这缝隙的深处走,躺倒的尸体就越密,越多。而每具尸体都让在场的人无比熟悉。 维塔眯起眼睛,“烟花”腾起的刹那他就已经将苦涩的表情完美的收起。只是看见自己的义手触摸着一张熟悉的脸的嘴唇。那两片嘴唇甚至没有失去弹性,只是因为小型啮齿动物的啃咬而变得残缺不堪,剩余的部分却还在因为维塔的触摸而微微的抽搐。 是阿曼达,阿曼达主教的脸。与多洛的墓园中遇到的那次不一样,没有经过缝补,几乎没有完整的皮肉。四肢散落各处,一如…… 一如墓室中躺着的其他阿曼达,完完全全,一模一样。 第三百四十六章 超脱 维塔面色不改。 长明灯的爆燃下所照亮的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都有着阿曼达的面容并没有让维塔感到有多诧异,正好相反,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词语几乎是转瞬间就跃然于他的脑海之中。 很快,长明灯燃尽,周围重归一片漆黑。在黑暗中,维塔反复咀嚼着那一个单词,回忆着关于这个词语所经历的一系列冗长又惹人厌烦的冒险: 对,就是在大森林中所经历过的那个“孵化”。 雷德利是在场所有人中唯一没有亲眼目睹过“孵化”的,忽如其来的景象让他有些措手不及。这名老教授只是低低的咒骂一声,便重新拿起一盏新的煤油提灯,往在刚刚刹那间的光明中所确定的另一盏长明灯的位置处走去。 维塔,艾比还有玛丽莲一起在等待长明灯烛火的又一次点燃。维塔不知道玛丽莲和艾比在想些什么,只是手一直放在面前的那个阿曼达残缺的面孔处,回忆着有关孵化的点点滴滴。 据沃芙平时喝多了而不经意间吹出的牛来看,在距离现今972年前有一个与现今社会截然不同,属于巨人种族的“石纪元”。当初他们在大森林中所看见的,端坐于那个名为“蝴蝶夫人”的熔炉周围的,身高几乎有十几米的巨大女尸就是那衰退的巨人种族最后的遗民之一。 而处于“石纪元”的世界也走了一套与现今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是诡异至极的科技路线。沃芙似乎继承了其中的一些,所以沃芙才能做到一些远超今人认知的事情,知道种种应该早已被人遗忘的秘辛。 甚至在大森林中,以及帝皇探空的火箭上所看到的石质熔炉,还有自己原本只是特拉佐尔一口石锅的黑曜石义手,甚至眼前造成了有无数相同面容的尸体的“孵化”,都是这石纪元已经失落的科技在如今最后的体现。 那边的雷德利似乎终于摸到了另一盏长明灯,阵阵打火的火花不断亮起。维塔深呼了一口气,眼睛移向在黑暗中的自己的义手。这几样石纪元的遗物又各有什么效用呢? 熔炉似乎能提炼那种未知的蓝色能量,对现在的自己来说并不重要,姑且不论。黑曜石义手则虽然是沃芙的即兴之作,但它早已成为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摘都摘不下来。但,至于自己所触摸的阿曼达,以及其所经历的“孵化”…… 长明灯终于被雷德利打出的火花点燃,在这被照亮的墓室中,雷德利终于可以绕过地上其他的阿曼达,去更加快速的去点燃其他的长明灯。 黑暗一点一点的被驱散,维塔终于可以仔细端详他面前的“尸体”。其似乎被各种动物虫子啃咬的破破烂烂的脸居然浮现着一种诡异的坚毅和安详。而黑曜石义手表面居然又流淌过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是她残缺皮肤下肌肉的些微震动,是她胸口处的轻轻起伏。 是肌肉无意识的运动,还有那象征着生命的呼吸。 这个阿曼达似乎还“活着”。 种种细节又一次浮现上维塔的心头,他记得那些经过“孵化”后而被丢下的蝶蜕,其中大多数甚至最后粉身碎骨了都会保持着生命和意识。 这似乎是由孵化而获得更完美的“自己“的一个代价。维塔并不清楚是不是所有的“孵化”都会让之前的“蝶蜕”在近乎永生的折磨中度过永恒,但料想这墓穴中有些阿曼达应该确实成功死去了。 毕竟多洛的眷顾是操控尸体,维塔咧了下嘴,有些明白多洛是如何把封闭墓穴中的尸体运出,以及在多洛墓园中初次遇见的那个阿曼达脸上细密的缝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很简单,多洛发动眷顾甄选出成功死去的阿曼达,操控尸体又或者亲自上阵,把尸体分割成足以通过那个小小缝隙的大小。并且,这里阿曼达的数量是如此之多,再加上这墓穴的存在早已被世人所忽视、遗忘。多洛完全可以好整以暇的筛选他所满意的尸块,再带回他变态的尸体博物馆中后,在至高的满足中不断将这些运出的尸块组装在一起。 并且,也由于这些阿曼达本质上都是同一个人,所以尸块的组装可能比预想的还要顺利许多。否则,以多洛对尸体丰富的阅历来看,他绝对不会对容貌并不算十分艳丽的阿曼达如此的痴迷。 当然,也正是因为多洛大概来了不止一次,所有死去的阿曼达也已经被他全部切成尸块而带走。那剩下的这些也就是还保持着生命力的“蝶蜕”了。 也因此,维塔义手上可以借用尸体无感的多洛之指才没有在这几天路过墓园的过程中有任何异常的发现。 思考至此,长明灯被点燃的数量终于在雷德利的努力下将将足够,宽大墓穴的每个角落也终于能够勉强看清。维塔将义手从眼前的阿曼达身上拿开,眼睛扫去,所有躺在地上还活着的阿曼达或稍微完整或残缺至极的脸上几乎都透着一股子相似的安详,仿佛在经受永世痛苦的不是她们一样。 维塔抿嘴,这些阿曼达都是蝶蜕,她们每一个都是为了变得更加完美而接受孵化的。而她们脸上这种整齐划一的安详,似乎是说明了接受孵化的阿曼达主教抱着一种莫大的目标以及实现这目标的坚定信仰。 是什么样的目标…… 维塔忽然愣住,因为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另一样东西:那个由道格拉斯·艾格曼随着帝皇带上天空后,以上面的所见所闻雕刻而成的小木雕,以及上面那些酷似疯言疯语,几乎无法解读的划痕。 维塔可以解读,因为他在跨过生死的时候曾经濒临失控与疯狂。在那种极端环境下,他真的理解了上面这些梦呓般的划痕所代表的意义。 艾比的耳朵动了动。 而维塔却忽然有些慌张,因为他发现在这个目睹了无数阿曼达的蝶蜕在平静呼吸的当下,他内心所受到的震撼比预想的还要居然不能像往常那样把这段回忆给压抑,封闭起来,以此对艾比隐瞒住小木雕上的内容。 但这次瞒不住了。 艾比猛地转身,盯着维塔的目光灼灼。然后,她把怀里所抱着的,没来得及收起的脐带猛地一放,便往这墓穴的中央跑去。维塔咬牙,跟上。玛丽莲和雷德利对他们俩忽如其来的追逐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时间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而借着长明灯的烛光,艾比已经轻巧的躲过了地上所有哼趟着的阿曼达。边跑,还边挥手推翻墓穴中的随葬品,阻挡维塔去追上的脚步。 艾比一路小跑,跳跃至了墓穴正中,那唯一的棺椁所在的地方,小小的手指扣上棺椁的边缘,轻轻一蹬,便直接爬到了棺椁之上。 早已被多洛造访过的棺椁盖子已经不翼而飞,艾比轻巧的爬到了棺材内部,俯身,她小小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维塔视野当中。 直到维塔终于绕过了被这个女孩布置下的所有阻挡,来到正中棺椁之前。艾比已经重新直起身,手上抬起一个什么东西,瓷娃娃般精致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了一丝针对维塔的冷笑。 维塔沉默。他清楚阿曼达所接受的“孵化”是一条不断追求更加完美的超脱之路。大森林中,其内阿兹特人追求孵化的超脱,是为了接过护工手上“伟大存在”的宝座。而阿曼达的超脱,是为了…… 然后,站在棺椁正中正冷笑的艾比将那被她抬起的物件用力一掀,长条状的物件便从棺椁中跌出,摔向地面,在脆响之下断成了好几截。 那样东西是又一把月光剑的塑像,在水汽中已经不复洁白,被染上了厚厚的黄色污垢。 但,为什么代表母神的塑像会被放在棺椁之中? 或许因为这里所葬着的就是“母神”吧。 阿曼达的超脱之路的终点就是“母神”,那个被冠以了神祇的名字,与地上碌碌终生截然不同的存在。 也是艾比终极梦想的存在。 “你早就知道?”艾比开口,她所询问的比在场其他人所想象的要多得多。 维塔沉默。这个沉默就是默认,他所承认的也比在场其他人所想象的要多得多。 第三百四十七章 拔河 月光剑塑像的残骸轻轻滚落,撞到维塔的脚尖。玛丽莲和雷德利也从各自的位置围拢到这硕大棺椁周围,神情各异的围观这正在对峙的维塔和艾比。 显然,至少在气势上是维塔的劣势。小木雕上的内容已经无可挽回的流向了艾比的脑海当中,这也意味着维塔手上的筹码正在无可挽回的越来越少。艾比吸气,又轻巧的翻到棺椁足以下脚的边缘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维塔。 “走入通天塔,就能取代母神的意识?”艾比握拳,她清脆的声音打破寂静,竟然酷似石破天惊。雷德利被自己的口水忽然呛的剧烈咳嗽,而玛丽莲也一下子觉得她的脑袋被震得“嗡嗡”作响。 维塔抿嘴,目光在雷德利和玛丽莲身上扫了一圈。他保守秘密的堤坝已经瞬间决堤,秘辛宛如洪水拍打向原本一无所知的玛丽莲与雷德利。玛丽莲还好说,但雷德利毕竟是调查员乃至赫里福德的高层。接下来,得默认赫里福德的高层全部知晓这个小小的,仅由一句话就能概括,却宛如惊雷的秘密了。 “你在东张西望些什么!”居高临下的艾比对维塔冷声,随手扣下脐带上的一枚眼珠往维塔砸去。维塔并不躲闪,额头被这枚眼珠直直砸到。他将目光收回,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毕竟与艾比通过脐带相互连接了这么久,维塔当然记得眼前的小姑娘对那种高高在上宛如天神的感觉是多么的渴望。渴望到她曾毫无怨言的跟着帝皇一起走向深空,甚至最开始时艾比用脐带主动驱散自己失控带来的疯狂的这个举动下,也有寻找继续寻找再度体会这种无上快感的机会的动机在里面。 所以,此时的艾比眼底才会如此灼灼,宛如喷火。但,却奇妙的没有蕴含多少对维塔隐瞒这个秘密的愤怒。因为脐带的连接是相互的,这么久了,艾比同样知道她在维塔心中早已不再是个什么萍水相逢的伙伴之类,而是有了更深更重的感情和意义。 这种感情和意义带来的是维塔对艾比清楚无误的关心,艾比当然无法对这样的关心感到愤怒……甚至她知道,维塔对自己的这份感情和意义与玛丽莲小姐在他心中分量相比也不遑多让,只是方向不同而已。 几乎是瞬间,一个词语同时跃然于维塔和艾比的心中。维塔的左眼中开始浮现无奈,而艾比下巴仰起的角度又变高了一点。 “恃宠而骄”。 维塔还没办法反抗,毕竟感情确确实实,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命也确确实实的捏在艾比的手里。 “你真的相信木雕上的疯言疯语?”维塔吸气,终于再度开口:“道格拉斯刻下那些文字的时候明显已经疯了,谁也不知道他是在天上看见了什么才会写下那行字,而一个疯子的推论,又有多少可信度?” “至少你相信了,还有阿曼达也信,”艾比的眼睛微微眯起:“否则,你又为什么要一直瞒着我,而我们旁边的这一堆阿曼达主教又该怎么解释?” “因为你知道这个信息后,会真的想要迈进通天塔,不管那行字到底是真是假,你都会去。”维塔抹了一把脸,其上所有的表情完全消失:“至于这些阿曼达,也没有证据能证明她们成这样和什么超脱什么通天塔就一定有关系……“ 话语只说到一半,维塔忽然伸出左手,想把站在棺椁边缘上的艾比给直接提溜下来。 艾比只是往左边横跳一下,轻巧的躲过维塔伸过来的手:“如果这几件事间没有联系,加上木雕上的都是些疯言疯语,那我进入通天塔不也没什么关系?” “不行。“维塔咬牙,半只膝盖搭上棺椁边缘,却眼睁睁的看着艾比又一次跳远。 “为什么?”艾比依然是站在边缘上,双手捏紧了联系着她和维塔间的脐带。 维塔眉头皱起,不再尝试跳上棺椁,而是用左手同样捏住了他们之间的脐带:“因为我不想进通天塔,而我没你不行,仅此而已。” 然后,维塔忽的用力,用脐带把那棺椁上的艾比往自己身边拽。 艾比还以颜色,身体直接后倾。重心改变,加上维塔顾忌脐带的脆弱,一时间,这奇异的拔河居然又是她和维塔的均势。然后,在这均势中,艾比的嘴角却不易察觉的翘起:“是吗?那好啊。” 维塔愣住,这绝非艾比被自己轻飘飘的三言两语就劝的打消了野心。而艾比只是又拉了一下脐带,重新居高临下,宛如即将宣告胜利的王女:“没关系呀,我可是很有耐心的。毕竟某位维塔先生也只剩下两三个月的寿命……” 维塔脸色不变,却是艾比在还没说完这句话时忽然顿了一下。艾比似乎想起了什么,捂了下自己的嘴,却又马上放开。而后,似乎又在她自己的眼角那里飞快的擦了一下。 “……这两三个月中,我会好好的帮你处理你失控的问题,”艾比重新开口,声音又重归以往的冰冷:“但在此之后的事,你可管不着了。” 维塔咧嘴,艾比的这种反击当然在他的预料之内,自己也对应该如何回答早有预想。咧开的嘴是对自己即将到来的反驳所应有的自信。 但不知为何,反驳的话语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口。刹那间,他又想起了在帝都之中,纽扣之顶,与约瑟夫最后一同到达的,那疑似生与死的间隙的地方。那时,他看着自己的身体,看着玛丽莲与艾比脸上浮现的悲哀时,所感受到的也是如此的绝望和无力。 那种绝望和无力,维塔根本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他所惧怕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死后就再也无法保护自己所在乎的人。 所以,维塔自信的表情只维持了片刻,便马上崩塌。扯着脐带的手已经全无力量,维塔咬牙,扭曲又锋利的黑曜石义手按向他自己的额头,细细的血流流出,他再度开口时,语气中已经带了一丝妥协: “艾比,不要去,哪怕我死后也不要去,”维塔忽然把义手从自己额头上拿开,眼睛直视艾比,却不复任何强硬:“看看这一地的阿曼达,她用孵化超脱了这么多次才敢进通天塔,想想那通天塔中是要有多可怕的事才值得阿曼达这么做?而且取代母神的意识?阿曼达如果真的成功了,教会那边又能一点变化都察觉不到?” “所以,这超脱到最后的阿曼达也大概率失败了,还因为孵化的特性,她或许还在通天塔中永世受苦,艾比,你真的想……” “不对,”维塔顿了一下,才重新开口:“是我不想你为了那种高高在上感觉,就一头扎进那些疯子指出的既虚无缥缈,又危险重重的路上去。” 艾比也盯着维塔,片刻之后,同样将她攒着的脐带扔下,却没从棺椁的边缘上下来,而是仰头,看着被墓穴之顶外的天空,轻轻喃喃:“那可是母神的高度啊。” 又是异样的沉默降临。 这次怪异的拔河似乎是两败俱伤。 第三百四十八章 送别 除了让世界上又多了两个知晓秘密的人之外,维塔和艾比的小小对峙并没有带来其他实质性的影响。艾比只是又在棺椁边缘站了许久,便被维塔卡着双臂的咯吱窝给抱下。在此过程中,小姑娘并没有抵抗,只是在双脚尚且悬空时仍然看着天上。等到维塔把她轻轻放下,才收回目光,别过脑袋,一言不发。 而后,便是在一片奇异的沉闷中展开的对墓穴内部的探查工作了。 可惜雷德利和玛丽莲在目睹这一地的阿曼达,又听说了那足以让人大受震撼的秘辛后,他们对调查墓穴内部的任务都有些心不在焉。因为多洛的盗窃使得墓穴内本该有的密闭环境早已被破坏。陪葬品大多腐朽,可能记载着文字之类的织物书本之类也早就已经吸饱了水,散发出一股又霉又湿的腐败臭气。 长明灯烛火摇曳,几人的影子飘忽不定。而晕晕乎乎的玛丽莲似乎终于将刚刚知晓的秘密消化,然后她便是勃然色变。玛丽莲偷望了一眼站在硕大棺椁前许久不动,只是在有长明灯即将熄灭时才走开去重新添火的雷德利后,才仿佛是不想打破这种令人不舒服的寂静般,偷偷溜到维塔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 维塔回头,无需多说,便小声的又将事情给玛丽莲再不厌其烦的再解释一遍。很快,墓穴中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个的窃窃私语。宛如溜进门的老鼠在偷偷啃食美味的佳肴。 艾比不理他们两个,仍站在一旁发呆。几分钟后,雷德利也结束了对摇曳长明灯的添火,转身走回。看他脚步的朝向,似乎是又想回到棺椁旁边,开始他今天注定不会有结果的调查。 傻瓜都能看出雷德利现在顾虑重重。维塔只是用余光看了一眼他后就收回视线,继续回答玛丽莲的问题。 可雷德利似乎顾虑的有些过于入神,使得他根本没有注意自己的脚下。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某样物品与石质地面的摩擦和碰撞后直接撕碎了这沉闷又诡异的气氛。老教授咂舌一声,是他随手放在地上的煤油灯被自己踢到,玻璃灯罩上出现圆形龟裂。龟裂在随后与地面的碰撞中终于彻底碎开了小缝,灯里的煤油流出,又在高温下在青石地面上造成了一场小小的火灾。 当然,在如此的湿度下,火灾几乎没有蔓延的可能。雷德利抢上前去,把煤油灯扶起。泄露出的少许煤油比水轻,它们浮在地面的积水上,只是倔强的燃烧了一小会儿,便在煤油被消耗殆尽后完全熄灭。 火苗熄灭后的烟气又给这本已让人极度不适的空气中又多了一种刺鼻的味道。而雷德利只是回忆着刚才的火焰至燃起又熄灭的全程,忽然全身打了个激灵,回忆起了什么,又下定了什么决心,却不会去告诉其他任何人。 “二位,我们继续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雷德利忽然转身,看向维塔和玛丽莲的方向:“关于维塔发现的事情,我提议暂时保密,至少别让教会和阿斯利那个老家伙知道,他会发疯的。” 维塔回头,颔首,却又指了指地上的一地阿曼达:“那这些又该怎么解释?教会一定是这个世界最了解阿曼达的组织,这些阿曼达一旦曝光,恐怕教会要不了多久也能得出一样的结论。另外,别忘了这可是一地的阿曼达。” 维塔在“一地”这个词上咬字咬的有些重,然后便住了嘴。有些话无论如何也不该自己来说。 雷德利点头,“一地”的意思他当然清楚。那就是这阿曼达的数量有些太多了,如果把墓穴曝光,又让人来这继续调查,那需要动用的人手一定相当可观,便几乎不可能再把这一地的阿曼达再向世人隐瞒下去。 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把发掘和调查的人全安排成教会以及调查员的精英也不行。毕竟,精英所拥有的战斗力有一大部分都是靠着信仰在支撑。而阿曼达呢?她是教会的主教,在世人朴素的信仰观眼中,主教几乎就等同是母神来自天上声音的代言人。 而一地腐烂发臭却仍然存活的阿曼达如果仓促间被世人所知,那就是对这个世上本就岌岌可危的信仰又一次严重的挑战。尽管这个国家的高层其实都不对母神还能施展什么力量将世界从日渐深陷的绝望中拯救出来抱着什么希望了。但民众不是,惶惑中这千疮百孔的信仰依然是他们坚持下去的重要支柱。 甚至,最好的最好,就是让这墓穴中发生的事永远也不为人所知。 默契的对视中,三人都在对方的眼睛中找到了共识。维塔招呼艾比,拿回煤油灯,与玛丽莲一起回头,从来时的那小缝中重新钻出。留下雷德利在原地耸了下肩,然后在他半机械的身体里又掏了几下。 又是一枚烈性的炸药被他放在原地,雷德利设置时间,一路小跑着窜进那个缝隙,甚至很快便超过了维塔和两位在他身边的女士。 维塔瞥了一眼雷德利,又回眸望向被长明灯映照得昏昏沉沉的墓穴之中。 爆炸计时的闹钟走时的咔嗒声是墓室中最后的声音,似乎是错觉?阿曼达们似乎在长明灯照亮的,照不亮的地方轻轻蠕动,昏暗却看不真切。维塔眯了眯眼,但手腕却被玛丽莲拉住。很快,他顺从了这股力量,被玛丽莲牵着远离了这个墓室。 只是临行前的最后一眼,维塔似乎看见昏暗中,所有的阿曼达都转过了头,用她们或是残缺或是完整或是干脆就是个空洞的眼睛注视着自己。 她们都还活着。 她们齐齐注视着自己这边离开的背影,似是在哀悼,又像在祈祷。 …… 奥罗拉在教会总部的所有人被疏散后又溜了进去,安保力量已经全无,她得以顺势爬上高楼,甚至好整以暇的找到了屋顶维修的梯步入口。 而因为这里几乎又是最高,她得以模模糊糊的看到调查员和教士们的阵型布置。有些奇怪,按理来说他们应该早就在爆炸声以及地下的四人指引下找到墓穴所在,并开始最大效率的发掘了才对。 略微有些好奇,奥罗拉将身体探出窗外,想看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她便看到调查员和教士间似乎发出了一阵骚动,艾比还有维塔他们似乎是忽然推开了地上的一个压力井,从总狼狈的逃出后,玛丽莲便毫不客气的捏拳锤向雷德利那散乱又花白的头发。 可拳头未至,地下又传来一阵爆炸般的闷响。几乎像是地震,所有人都被震得半蹲下来。那三人脸上浮现出侥幸,一部分混乱又不安的教士们开始搜寻震动传来的地方。有些思路清奇的,却抬头望向了教会总部的建筑。 奥罗拉咂舌躲闪,可她鬼鬼祟祟的身影已经被人所发现。发现她的教士马上朝她这可疑至极的黑影处冲来,让奥罗拉只能看着那近在眼前,通往楼顶的梯步,不甘的砸了一下墙。追击的脚步已经隐隐有回音传来,她起身,去寻找能够藏身的地方。 …… 维塔注意到了来自教会总部那边的小小骚动,但没有看清上面是奥罗拉,也没有太过在意。毕竟有几个人教士已经围了过去,不大可能再发生什么严重的意外。 雷德利揉了揉被玛丽莲锤的生疼的脑袋,不住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下次我设置爆炸的时间会留久一些的。” “不说这个了,”玛丽莲还是在不住的冷笑:“老家伙,你接下来还打算做什么?” 雷德利沉默了一瞬,然后叉起腰:“当然是把这个烂摊子留给阿斯利啦,我们回调查员总部整理下情报,喝个茶什么的?” 维塔思索片刻,拽了下艾比,点头:“也好,回调查员之家吧,我也有几个比较在意的地方。” …… 市郊之外。 丁妮生还在仔细翻阅着女仆长不断更新着的情报,愁眉紧缩。 有冷汗顺着她的鬓角流下,落在桌上,干涸,留下了一点点微不可查的盐渍。 …… 奥罗拉盯上的那个房顶上的纯金小雕像下,微微的歪斜了一点。 连着小雕像一起歪斜的,还有其下的瓦片。动静依然在发生,瓦片歪斜的幅度越来越大。 直到瓦片滑开,落地。那个动静才像受到了惊吓一般,重新消弭于无痕。 第三百四十九章 上司 “奶奶,奶奶?” 新的情报又被接到,女仆长又一次推开熟悉至极的小渔屋,却并没有见到日渐邋遢的丁妮生。有些疑惑的迈进房间,桌子上是有些散乱,被丁妮生的字迹填满的信筏堆,一切与她今天稍早离开时没什么两样。 女仆长心中泛起疑惑,将刚刚得到的情报放在桌上。手指碰到桌面,那里仍有因某人因长时间伏案而残留下的体温。 看来自己的奶奶没有离开太久,女仆长叹气,又伸了个懒腰,准备将凌乱的桌面重新收拾干净。 然后,女仆长便看到了桌上尚未完全消失的汗渍。仿佛是算好了时间,那有奇异轨迹的汗渍在被她注意到的一瞬便彻底消弭于无形。 这是丁妮生的警示,可女仆长脸色不变。只是将抹布轻轻放下后,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渔屋。 并再也没有回来。 渔屋空荡荡的立于赫里福德的荒野,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它吹塌。只有女仆长知道,这渔屋的“心里”刚刚是有多么遗憾,没有将她给磨成碎末,食肉吞骨。 …… 维塔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坟墓中的湿气似乎让他身上的衣服都沉重了一些,腐败的味道即使从地下离开许久后也不曾消散。原本维塔一直是和玛丽莲并肩而行,可是从外套下散发出的水臭味连他自己都嫌弃。为了不让玛丽莲也闻见这股惹人嫌弃的异味,维塔偷偷的往调整自己的步伐,让自己离玛丽莲的肩膀稍微远了一些。 但距离还没拉开十公分,维塔便撞见了玛丽莲小心翼翼偷瞄过来的视线。她眨眨眼,脸上忽然浮现出笑意。然后,她不再是偷瞄,而是直接像好哥们儿一样一把搂过维塔的脖子。 天上怪异的太阳没能让刚刚脱离湿冷环境的维塔感受到丝毫温暖,但玛丽莲突如其来的豪迈却能。他微微侧目,却发觉故作豪迈的她耳朵已经红到耳垂。 简直让人根本忍不住想去捏一下。 很来,他又们开始了像小孩子般的打闹。打闹的动静不大,却是走走停停,让跟在他俩后面的艾比分外不屑。艾比将连接着维塔的脐带又放长一截,其上颗颗眼珠都有不同的神色。而后,小姑娘把脐带甩了甩,瞅准维塔和玛丽莲打闹的一个间隙,加快步伐,飞快的越过了他们。 直到艾比超过了走在最前面的雷德利后,嘴里还在碎碎的嘟囔:“……多大的人了,切。” 雷德利歪头,听见,冲艾比浮现笑意:“他们两个能这么快的调节心态,你应该开心才对。” 艾比看了身边的老教授一眼,没有说话。 被忽视的雷德利不觉尴尬,而是双手插在兜里。即使背对着身后在打闹的两人,也能准确的配合上他们忽快忽慢的步伐:“老实说,我真的没法想象你们一路走来有多累……嘿,森林中石纪元的遗物,丘陵时第初次所见陛下的力量。还有万恩浦洛,还有帝都。哈,我光是读你们时不时传来的报告都觉得透不过气。” 艾比终于是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他们习惯忙碌。”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人又不是机器,被逼的太紧的话会坏掉的。”雷德利耸了下肩,听了下身后维塔和玛丽莲的声音,嘴角又轻轻咧起:“维塔他当调查员的时间不长,又刚加入我不久后就跑出去出差了。嘿,你知道阿斯利和若克怎么说他的吗?” “不知道。” “说他是‘满门忠烈’,”雷德利笑了下,又叹了声气:“的他弟弟妹妹都在官方供职,而官方在保证一个人至少收入稳定的同时,又会把一些常人所不知道的秘辛推到他的面前。哈,先是太阳和月亮,然后又是阿曼达,甚至现在又扯上了母神。我记得维塔踏上那趟旅途的理由就是为了想要了解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如此古怪,原本我不抱什么希望的,可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中他居然真的站在了揭开这个问题的入口上。” 艾比沉默以对,雷德利的话语却是逐渐放慢:“以维塔的性格,哪怕他嘴上百般保证,甚至他心里也对自己说到此为止。可我们真的来到通天塔前,真的来到揭开世界面纱的一瞬之前时,他真的会收手,真的会忍住踹上那临门一脚的心思吗?” 艾比终于转头:“这和他她能不能调节自己有什么关系?” “我们时间不多,”雷德利轻笑:“进入通天塔的时机就只有这两天,否则我们亲爱的总督就有可能打上门来了。而进入通天塔以后呢?他们所要面临的可能是决定这个世界命运的秘密,直面这种秘密,或许比死还要难受。可细细算一下,之后我们要去调查员之家分析现状,再之后还要做一系列紧张的准备。而如果一切顺利,说不定今晚我们就要出发去挖掘现场,凌晨时分就有可能进入通天塔,然后就要面对那最后的秘密……” 轻笑的神情已经被雷德利彻底收起,他摇了摇头:“太赶了,实在是太赶了。算下来他们两个最后的休息时间居然就是在现在的当下……他们不是机械,却被逼到了这个程度。真对不起他们。” 艾比依旧沉默,雷德利已经结束诉说,神色恢复如常。冰冷的太阳悬至天空正中,小姑娘觉得周边静谧非常,连身后两人的打闹声也变得如此虚幻。 只有雷德利向前行走的声音还在艾比的耳中萦绕。是齿轮与黄铜的机械摩擦声,真是奇怪,身边的这名老教授就是一台机械,却一直在强调不是机械的人会被逼疯来着。 还有,身为上司,雷德利又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 教会总部,奥罗拉甩开追踪并没有废多大劲,甚至压根没特意的去甩开追踪。 毕竟她是雷德利和阿斯利的客人,也是教士们认识的对象。被发现后,教士只是神情古怪的请她离开,并没有特意刁难。再加上雷德利不负责任的跑路让所有人都无所适从,甚至没人指示是否应该继续封锁现场,让奥罗拉几句话就摆脱了纠缠。 甚至,她还在教会总部中又故意转了几圈,在所有人都习惯她这个“不速之客”后,才瞅准时机,又一次来到了那直通房顶的梯步面前。 奥罗拉左右看了看,周围没人,翻上梯步的过程十分顺利,可连接着屋顶的应急门似乎年久失修,有厚厚的锈迹,也不知道是否能成功推开。 登上梯步的顶端,奥罗拉只是用手背触摸,就能感觉到这应急门所经历过的岁月,就连锁孔都似乎被铁锈所覆盖。能成功打开这门的可能性已经几乎归零,奥罗拉难掩失望,只想要最后试一试。 但出乎意料,奥罗拉甚至没有用上多大的力量,应急门便被他轻轻的顶起。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锁舌的位置,似乎是遭遇过有人蛮力的破坏。 …… 调查员之家其实离教会总部并不远,毕竟是需要时常守望相助的三大组织,位于的街区也是同一个。 所以,维塔和玛丽莲最后的放松时间几乎就是转瞬即逝。雷德利能想到的,他们俩也能想到。之前玛丽莲忽如其来的豪迈也是她对这短短时间最后的珍惜。 又是熟悉的沙县小吃,玛丽莲叉腰,对维塔说:“说实话,我一直觉得这里做的饭并不好吃。不过,既然到了现在,要我再请你吃一顿吗?” 维塔笑了一下,觉得柜台后的精灵老板没有一点想要搭理他们的样子,才摇摇头:“算了,而且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的。” 雷德利已经先行一步,往调查员之家走去。维塔和玛丽莲又相互对视一眼,无需多言,跟上雷德利的步伐,一直往下。而经过精灵老板身边时,玛丽莲却是小声的对这老板说了一声谢谢。 这声“谢谢”似乎对老板有所触动,老精灵终于睁开眼睛,对玛丽莲龇了龇牙:“你说我做饭不好吃?见鬼,我给你最后好好做一顿,以后你和他都别来烦我。” “真的?”玛丽莲似乎有所惊喜,回头望了维塔一眼。可这时,通往地下的密道之中传来了雷德利对维塔的呼唤。 玛丽莲只能转回头:“麻烦帮忙打个包……我在这等,维塔,你快去吧,给雷德利那老头一点面子。” 维塔耸肩,确实感受到雷德利威严的缺乏,牵起艾比的手腕,依言向走入密道,深入地下,见到了雷德利的背影,留下玛丽莲在原地喜滋滋的等候美食。 …… 奥罗拉无比确认有人先自己一步来过屋顶,就是一天前,那个雨夜之后的某个时间。屋顶上若隐若现的脚印是她推断有人造访的时间在雨夜之后的证据,砖瓦的歪斜更说明来者有一个颇大的体重。 顺着脚印一直往前,奥罗拉发觉尽头似乎就是那个纯金小塑像的周围。是有小偷上来给塑像掉过包?奥罗拉难以抑制心中好奇,终于在脚印的尽头,在纯金小雕像的前面,发现了砖瓦之下的一个鼓包。 她的手碰上鼓包,鼓包却像受惊的动物一样开始颤抖,还发出了小声的哼哼。 莫名觉得这“哼哼”声有些耳熟,奥罗拉动作幅度加大,光暗魔法强化手指,几下便把砖瓦彻底刨开。 然后她在砖瓦下发现了被人捆成猪仔模样,已经失踪了好几天的沃芙。 奥罗拉赶紧给沃芙松绑。这娇小的狼外婆眼睛还被蒙着,嘴里已经发出小小的哭嚎:“别打了别打了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噫呜呜噫……” 莫名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奥罗拉躲闪沃芙手脚的挥舞,把她的眼罩扯下:“谁会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沃芙愣住,马上收起那幅装出来的可怜模样,嘴里的语句吐得飞快:“维塔和雷德利呢?” “嗯?”奥罗拉有些摸不着头脑:“刚刚好像一起往调查员之家走了。” “完蛋完蛋完蛋完蛋!”沃芙惊呼,跃起,却因为饥饿和手脚的酸麻踉跄了一下:“赶紧,我们赶紧走!” “为什么?” “因为雷德利要对维塔动手!” …… 走进调查员之家,维塔轻轻的吸了一口气。这里面和城外的其他地方一样,都被一层奇异的静谧所笼罩。不见一直在这忙忙碌碌的调查员文职,就像他们的工作被忽然中断,仓促离开。 雷德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通天塔的事情你想让多少人知道?文职们在这里人多眼又杂。” “确实。”维塔点头,回身,雷德利等待着调查员之家的厚重的黄铜大门关上后,对着其上的阀门顺时针转动了两圈。 ……顺时针? “嗤”的一声,门上沉重的零件被蒸汽的力量推动,变化。雷德利依然面对着这黄铜大门,背对着他,而维塔脑海中却忽然断断续续的闪过什么声音。 是玛丽莲,玛丽莲在初次带他来调查员之家时,对自己说过这样的一句话: “开门的时候是逆时针转动三圈。顺时针转动两圈是锁死,千万别记错了。” 心中悚然一惊,维塔忽然伏低身体,同时将尚且离自己有几步远的艾比用力一拉。刀芒闪过,连接着艾比和维塔间的脐带上便瞬间被切断了一半。 在地上翻滚几圈,维塔半跪地上,咬牙,却在下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左肩忽然麻痹,然后便是炸开一般的痛楚急速蔓延。 这是雷德利之前在墓穴中拍了一下自己肩膀的缘故?维塔的义手压住左肩,锋利的黑曜石划破皮肤,阿曼达之指在全力运作。 却无法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敌意。 而门面前,雷德利衣袖从衣袖里伸出长长的,宛如昆虫枝节的异形镰刀,镰刀刀剑是一颗被贯穿的腥黄眼球。 “为什么?”维塔抿嘴,在怀中摸索,却觉得身体和内心都痛苦异常。 雷德利的神情与以往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样的没有威严,依旧是那样的和善: “为了若克。” 连语调也没有任何变化,依然是没有威严,对维塔这顽劣属下无可奈何的声音。 第三百五十章 扯平 奥罗拉一时间有些发蒙:“雷德利要对维塔动手,为什么?” “我哪知道!”沃芙尖叫,牙磨得痒痒:“原本我和他合作的好好地,可是某个下午后他就把我给打晕捆起来。还好,我晕了,又没完全晕。看到了一些雷德利的布置,啊啊啊!” 狼外婆目视前方,与奥罗拉一起往调查员之家赶:“这次我们不支援,维塔撑不过去的!” …… “为了若克。” 雷德利话音刚刚落下,维塔终于在怀中摸索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冰冷的触感自指尖往上蔓延,几乎冰冻心脏。脐带电光火石间被割断了一半,繁复可怖的幻觉瞬间袭向脑海;还有,因为雷德利的暗算自肩部开始炸开的酥麻已经严重影响着维塔的动作。 但维塔的心却反而放下,因为他摸到的东西是…… “是月光剑的碎片?”雷德利的声音和语调依然没有丝毫变化:“真是让人有些紧张,不过,是检验我成果的时候了。唉,拿出来看看吧。” 刚刚放下的心又一次悬起,维塔咬牙,依言将月光剑的缓缓碎片拿出。它是人类所掌握的最强单兵武器,敌人若只有一个,那么威慑力将不下于核武。可能的话,维塔想凭借它来谈判,毕竟雷德利某种意义上能算得上是自己的引路人,更是…… 但这次,碎片只是让接触的手指冰凉万分而已。其上原本用不消散的莹白光芒消失不见,宛如一块陷入沉睡晶莹剔透的玻璃。 “看来我成功了,成功抑制住了月光剑的威力,”雷德利松了一口气,扣了扣脸颊:“这是我从守旧派的教士那里偷来的技术。之前尖耳朵蒂塔和护工一起去袭击总督的时候,我本来也拿着月光剑想和护工碰一碰,结果几个教士就把月光剑的光芒给封住了……嘿,好在楼上的老精灵帮了我一把,又留下了几个教士的尸体供我偷学。不过,我偷学的方法还不完善,好在你拿着的也只是个碎片而已,将将好。” 看来手上的月光剑碎片这次只能是废铁了。维塔心中泛起了些许苦涩,又觉得脑海中的眩晕一阵比一阵强,甚至有些把握不住平衡,站都站不稳。晶莹的碎片现在看来只有副作用,维塔叹气,把它收起,觉得只能来一些老方法。 雷德利袖中伸出的镰刀微微摆动,维塔无法感知他身上发出的敌意,自然也没办法通过手指预测眼前老教授的动作。但,那又如何? 眩晕感渐渐加重,却还不到克服不了的地步。维塔又一次直起身,却是从相框小门中拔出了一把手枪。 按雷德利刚刚挥舞镰刀偷袭的速度来看,他虽然周身已经是机械,但毕竟还是凡人。只要是凡人,就快不过子弹。枪口抬起,某种意义上,这把枪和月光剑碎片所能达到的效果其实一模一样。 “维塔,不行。” 下一秒,却是艾比扯住了维塔的衣袖。 眩晕感带来烦躁,维塔咬着牙齿投以询问的目光。却看到艾比脸色发紫,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口鼻:“别呼吸,周围被放了煤气……” 煤气?维塔的四肢更加冰凉。难怪自己会眩晕,艾比的脸会发紫,脐带被砍开一半也只是一个原因而已。 “是水煤气。”雷德利纠正,像个对学生谆谆教导的老师:“与普通煤气相比,发生炉的气化剂是水蒸气,水又分解产生了大量的氢,与普通煤气相比热值更高。维塔,在这种环境下你开枪会发生什么,不用我多说了吧?” 当然知道,蒸汽手枪虽然采用的不是传统的火药作为子弹的推动力,但枪口仍然会有高温,子弹与枪管摩擦同样会有火星子被打出。 煤气愈发充盈,维塔咬牙将枪口垂下,却没有直接把它放回黑暗,而是直接拿出了怀中的相框小门,把它放在艾比的面前。艾比拿住小门,鼻尖微微伸入,对着里面的黑暗猛地吸了一大口气。 这还是初次来到调查员之家时所测试出来的特性:黑暗当中有新鲜空气,这也是维塔能够进入黑暗走动的前提。而在水煤气愈来愈多的当下,竟然成了维塔和艾比呼吸的唯一希望。 确实是唯一,因为维塔一次只能打开一扇连接着黑暗的相框小门。这也意味着这小门根本就是他们唯一的呼吸源。而且,刚刚其实也已经极为凶险。 空气灌入艾比的肺,又借由脐带稍微分享给维塔一丝,让他们终于得以稍微喘息。但艾比再晚上几秒钟发觉周围已经充斥煤气,那中毒已深的维塔便势必陷入休克。 而呼吸源已经是唯一,那维塔就不能将小门摔碎,让黑暗涌出。不用说将其投掷而出,就连让黑暗弥漫在周围来自保也不行。还是那个问题,黑暗涌出后消失的时间并不固定,可能是一小时,也可能是零点一秒。前者还好,而如果是后者,那原本在黑暗中刚大快朵颐了一口新鲜空气的维塔势必会吸入更多煤气,中毒的过程便会更加的不可逆。 至于通过黑暗离开?维塔在状态万全时都对进入黑暗无比忌讳,更不要说当下,连着他和艾比的脐带被割裂一半,幻觉在失控与煤气中毒的情况下在加倍袭来。 转瞬间,维塔心中居然出现了一丝慌乱。他从未如此被动过,月光剑没用,阿曼达之指也没用。引以为傲的枪法无法发挥,精湛的格斗术被煤气所带来的眩晕和体力的削减而倍受限制,就连黑暗的使用也被雷德利用一个最简单的方法完全封住。 苦涩在维塔心中蔓延,这是最为了解自己的人才能做出的针对布置。那边的雷德利在原地不动,神情终于有了些许的变化。 老教授叹息一声:“抱歉了,维塔。“ 维塔一愣,不知道雷德利为什么要道歉。 “你或许会以为阿曼达之指探测不到我的敌意,是因为我把自己周身全改造成了机械的缘故?”雷德利摇头,嘴角抿出一丝痛苦:“改造自己又保留自我就是我的眷顾,而我也确确实实无法对你升起丝毫的敌意。” 维塔沉默。 “你知道的,我是为了若克。但若克是个混蛋,他为了什么身份认同骑士责任之类无聊的事当了斯蒂芬妮的刽子手,我们早就分道扬镳了,”雷德利呼气,煤气对他没有丝毫影响:“我知道是若克首先袭击的你,你是在自卫,知道以若克的性格,你根本没有选择。” “但,抱歉,真的很抱歉,”雷德利微微鞠躬:“我忘不了和若克还有阿斯利的几十年,忘不了我们的誓言。刚刚在阿曼达的墓穴的时候,我看着长明灯的火苗,就会想起若克的鲜血武器,想起他点燃自己。” 维塔想起来了,在进入墓穴时雷德利一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那时他大概还在犹豫,是看见长明灯的火苗后才恢复如常,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开始了这第一步的暗算的。 “抱歉,维塔,”雷德利直起身:“这是我给自己的任务……嘿,复仇果然不是一件正义的事。” 艾比还在将鼻尖放进黑暗中呼吸,她小小胸口的起伏渐渐平稳。维塔沉默片刻,却忽然咧嘴:“没关系的,雷德利教授,我也欠你一个道歉。杀死若克这件事,我一直想要隐瞒你来着。对不起,也多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 这次轮到雷德利愣住了,维塔摇摇头:“还有件事,复仇或许并非正义,但它更不是一件邪恶的事。我……接受您的复仇,我会反抗,我们也……扯平了。” “……谢谢你,维塔。” 维塔点头,忽然扯甩手扔出了一根从衣服上撕下的,软绵绵的线。线在空中漂浮,被风吹动,斜斜的落下。然后,维塔一把抱住艾比,往线飘落的那个方向转头就跑。 雷德利看着维塔逃跑的背影,在原地伫立了良久。才开动起自己的身体,步伐平缓,如散步般慢慢追去。 第三百五十一章 转变 与人争斗所争的就是一个信息。 维塔抓着艾比,在往调查员之家的深处跑去。他现在如此狼狈的原因就是因为在隐瞒了杀死若克的事实后,出于某种别扭的补偿心理而对雷德利抱以了某种盲目的信任。并完全忽略了这几乎掌握他一切信息的老教授如果向他复仇会有多么严重的影响。 对维塔来说,雷德利几乎占尽了天时和地利。维塔能争的也只有一个小小的,这老教授所不知道的“人和”。 雷德利心知他的复仇所蕴含的是浓郁的自私,也是出自对维塔的愧疚,他完全是一个人导演了这场复仇,根本没有利用他调查员高层的这个身份,甚至将阿斯利也远远支开,故意选择了孤身奋战。 但维塔并不是一个人,他还有在外面的玛丽莲。虽然他们之间隔了一扇厚重且锁死的黄铜大门,但是…… 维塔想起他和玛丽莲刚刚回到赫里福德,来调查员之家向雷德利初次报告的那次,玛丽莲因为担心他的失控会引来雷德利的不解和袭击,而特意拧断了她自己的一根指头,扔进了黄铜大门的夹缝之中,并在之后也没有重新拿回来。 嘿,之前还以为是她有些太神经质了来着。 玛丽莲的眷顾可以让她周身的软组织变成可以爆炸的酸液,而那枚在门缝中的手指无异于威力强劲的烈性炸药。横亘在玛丽莲面前的黄铜门或许能够靠坚实的外表正面抵挡强力的爆炸。但那根指头相当于在黄铜门的内部,而从内部毁坏一个东西往往要更加轻而易举。 但问题也在这里。 维塔抿嘴,继续向前。因为煤气中毒而眩晕不堪的脑子昏昏沉沉,身体平衡难以保持,撞到了某位文职人员的办公桌。其上文件散落四处,已经凉掉的半杯咖啡溅到了维塔的身上。大腿传来的疼痛让维塔不得不停下休息片刻,然后发狠,把杯底残留的咖啡完全灌进自己的喉中,期望换来片刻的清醒。 刚刚想到哪里了来着? 对了,是玛丽莲被支开的理由只是因为楼上沙县轻食的精灵老板想给他们点的餐食打包而已。而这又能拖住玛丽莲几分钟?她并不需要多长时间就能发现调查员之家黄铜门的锁死,并且,以她最近的“神经质”,九成九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引爆门缝之中的那根手指。 维塔有些无奈的苦笑,如果没有那根手指,玛丽莲只能引爆她自己的身体去徒劳的炸黄铜门的表面,密封的门能保证很长一段时间的完好无损的同时会将调查员之家中的水煤气与她的爆炸完美隔离。 但门缝中的手指会让黄铜门轻易的被破坏,甚至可能封不住手指爆炸带来的高热和火光。高热会轻易的与水煤气接触,与之相比呢?维塔连子弹与枪管摩擦所打出的那点火星子都忌惮无比。 所以,维塔必须要逃。他刚刚扯下衣服的线头就是为了测验调查员之家内部的风向。这风向的源头应该就是水煤气被吹来的地方,往相反方向走,或许就能走到水煤气的密度不那么高的地方。 并且,雷德利不知道为什么,动作一直在慢慢悠悠。他知道密封的黄铜门是克服水煤气被玛丽莲引爆的最佳手段,却大概率不知道门缝中的那枚手指。也就是说,手指在门缝内爆炸,黄铜门被摧枯拉朽,火星子与水煤气接触,继而引爆整个房间时,慢悠悠的雷德利有很大的几率被卷入进去。 也就是说,维塔现在需要做的只是带着艾比寻找一个水煤气稀薄,又有坚实掩体的地方藏好,等待那场炫目的爆炸而已。 调查员之家的地形并不复杂,共有地下四层,每层和每层间有楼梯以及电梯连接。至于水煤气的来源?蒸汽管道遍布整个赫里福德,居民烧饭做菜也用的就是与蒸汽息息相关的水煤气。所以,调查员之家中这些致命的瓦斯也大概率是来自地下二层的厨房,那曾经玛丽莲从里面抓来一只活鸡,测验自己黑暗力量的地方。 有证据可以证明,一是刚刚简单的风向测试确实指出那瓦斯的源头就是厨房;二是维塔义手上的多洛之指在发挥力量:有几个模糊不清的尸体视野在他脑海中被点亮,应该就是厨房中被毒死的鸡鸭和老鼠。 昏沉的脑海中思路变得清晰,维塔脸上浮现如坠入梦中的笑意。很难说清是因为瓦斯已经开始麻痹他的神经,还是说他看到了希望。维塔背上的艾比还在努力呼着黑暗当中的空气,觉得维塔的表情有些扭曲,不满的在他脸上捏了一下。 目标很明确,就是地下四层的楼梯间,水煤气或许还没有扩散到那个地方。之后房间中的爆炸造成的火灾也不会马上席卷地下,玛丽莲有充足的时间来救自己。 计划已定,维塔艰难的克制住自己深深吸气的冲动,捂住口鼻,在剧烈的头痛中回头望了一眼。雷德利依旧慢慢悠悠,被远远的甩开一大截,不见踪影。 然后,维塔冲进楼梯间中,“咚咚”下楼。日常中平平无奇的重力这次却像壮硕至极的力士,无时无刻都在想把他拉向地面。好在他有艾比作为平衡,以及被雷德利切断一半的脐带有渐渐愈合的迹象,这一切并不是无法接受…… ……不对。 维塔高估自己了。 通向地下四层的通道被负责的文员关上。维塔踉跄几下,又在近在咫尺的把手那里虚抓了几次,才成功握住,打开屋门。 然后,便是一头栽向地面,全无任何缓冲的动作。维塔咬牙,眼前瞬间被一片漆黑所笼罩,让人分不清这究竟是昏迷还是死亡。过了好一会儿,也可能只是过了几秒钟,维塔才缓过气来。 他取回眼睛的视力,发现自己是平躺在地上。后脑勺传来的感觉相当不妙,而艾比正一手拿着相框在她的面前与维塔的鼻尖来回快速的传递,另一只手在死命掐着维塔的人中。 “没事了,”维塔扯动腹部肌肉,艰难坐起:“我昏了多久?” 艾比的表情有所舒展,抱着相框小门吸了一大口气:“大概15分钟左右。” 15分钟?维塔一愣:“这段时间你有没有听到什么类似爆炸的声音?” “玛丽小姐造成的吗?”艾比摇摇头:“没有。” 没有? 不安的心情又一次浮起,在地面上的沙县轻食打包一顿简单的饭菜绝对不需要15分钟。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自身后的楼道中响起,是挥舞着镰刀,动作一直慢悠悠慢悠悠的雷德利在楼梯上点出他无可阻挡的沉稳步伐。 维塔忽然想起自己忽略了一件事,还是雷德利自己提过的事: 是楼上沙县轻食中的那位年老的精灵老板。 雷德利说这位老板曾经帮他击退了可以封印月光剑的守旧派,可就是这么一个精灵,却被自己所完全遗忘。 维塔撑着墙,慢慢站起。抿着嘴唇,几乎能看清楼道中的雷德利被黑暗笼罩的身影。 玛丽莲可能在地面遇到了危险。 自己不仅不能逃,还要突围出去,重新杀向地面。 第三百五十二章 悠闲 收拾意志,从零开始。 脚步声在走廊中“咚咚”回响,相框小门已经被维塔还到艾比手上。她是维塔的大脑,也是维持生命的第二颗心脏。而艾比处理失控的消耗本来就大,因此,这稀少的新鲜空气必须由艾比先行享用,维塔自己所能用的仅仅是脐带中运送的“残羹剩饭”。 屏住呼吸,维塔舒张肋部肌肉,让自己的胸膛起伏,企图欺骗身体已经吸了一大口气,但这注定只是徒劳而已。 雷德利慢悠悠的脚步越来越近,艾比早已察觉到了维塔的痛苦,拍了拍他的手,从维塔背上自觉跳下。因为缺少空气,被切断一半的脐带再生显得很慢,但艾比仍是将上面几乎无法再活泼浮动的眼球扣下来几颗,往他们的四周,以及咚咚脚步声传来的源头轻轻抛去。 又有视野在维塔的脑海中被点亮,这多少可以稍微转移一些他在拼命忍受的那种即将窒息的痛苦。维塔仰头,咬牙,脖子上青筋显露,摇晃着身体开始行动。走廊里,一颗眼球滚落到雷德利的脚边。这老教授还是如此的慢慢悠悠,却在衣袖下反射着冷光的镰刀下,像一座张牙舞爪却无法撼动分毫的山岳。 原本在脐带上的腥臭眼眸倒映着雷德利的脸,雷德利无喜也无悲。如他自己所说,只是在完成一个他强加于自身的任务而已。雷德利保留着自我,却同样是个真正的杀人机器。对地上的那颗眸子看都不看一眼,只是往其上跨过,啪叽一声,维塔便失去了那个视野。 而后,老教授缓缓抬手,推开了虚掩的门。 维塔已经不见踪影。可是根据办公桌椅的散乱的情况,以及地上因为某人几乎窒息而留下的汗渍涎水等等痕迹,还是能大致上推断维塔逃跑的轨迹。 ……简直就像已经被猎人射伤的动物,虽然奋力挣扎,却仍然逃不过被猎杀的命运。雷德利心中叹气,动作却依旧悠闲又精准。瓦斯在他机械的内脏中停留片刻后便被分毫不差的排出,他已经在心底为自己打上了一个钢印:猎杀维塔只是为了完成必须完成的任务,而这过程中他心里必然产生的痛苦也已经被维塔之前说出的“相互扯平”抹去大半,雷德利可以从容以对。 好了,现在来想想维塔为什么要逃到这楼下来,而不是在离出口更近的地方与自己周旋吧。 雷德利缓缓的抬手,衣袖下的皮肤已经被他自己割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类似温度计的简易装置。有液体在透明的玻璃罩中上下浮动,指明着装置表面的刻度。这是雷德利随手自制,可以测量周围水煤气浓度的仪器。从仪器上来看,之前里面的液体在刻度的最高处停留,迟迟不肯落下。但现在,液柱的顶端却降到了整个刻度尺的三分之二左右高度附近。 这是一个微妙的浓度,瓦斯仍然致命,遇火依旧会爆燃,却会给维塔一点挣扎的余地。 但猎物的挣扎势必会引起他自己的痛苦,可也是无可奈何的事。雷德利收起小装置,原本慢悠悠的步伐稍微加快了些许。 毕竟整个过程都是他自私的复仇,并且从未告诉过他人。而为了支开调查员之家中所驻守的文职人员,雷德利除了耍弄他一贯以来的任性之外,还动用了许多从未动用过的权力。过程已经显得相当可疑,可疑到他必须花费精力去掩饰。也造成他改造调查员之家的机会同样不多。 譬如如果他对维塔的行动再坚决一些,准备的时间再多一些,那放出水煤气的口便必定不会只有厨房里的那一个而已。 所以维塔到底躲哪里去了? 雷德利眉头皱起,面前某人留下的痕迹依旧明显。墙上,地上,到处都是汗渍亦或是湿漉漉的掌纹。老教授可以想象自己的下属在他并不熟悉的办公室中摸爬滚打,有时候因为体力不支,跪倒在地休息片刻后,又在艾比的搀扶下继续向四层深处进发的景象。 维塔的目的地就是四层深处? 机械又沉重的步伐依然舒缓,而雷德利脸上却带上了一点自嘲。地下四层其实大多数房间都是外勤调查员的训练场,而赫里福德这个小地方有能力出外勤的调查员其实屈指可数。碰巧维塔和玛丽莲就是其中不多的几个。 也因此,即便维塔和玛丽莲离开了赫里福德一段时间,但他们的训练室仍然予以保留。反正也没其他人可以用,不是吗? 维塔的训练室就是他第一次来调查员之家时,所测验黑暗的地方。第一扇可以折叠的小门也是他在那里组装起来。原本,属于维塔的训练室中还有几扇没有装在墙上的门,也有他申领的各种武器药物。并且,这训练室的门面还被和调查员之家内部其他的门一样直接拆下,训练室本身并不设防。因为雷德利早在里面布置了几个简单的小小机关。 真的只是几个简易的机关而已,花一分种不到就能全部找出并且解除。维塔会知道自己在里面动了手脚,设置复杂又隐蔽的机关也没什么意义。而即使维塔真的进去了,自己悠闲的缓步到训练室也就只需要一分钟不到,时间刚刚好。 至于玛丽莲的训练室?里面只有一个酸液池和她留在这的几具身体而已。玛丽莲能远程操控无头身体和空气中的水分不无关系,可现在地下和地上被那扇黄铜门阻隔,地面上又有精灵老板在那里,雷德利不相信玛丽莲会有多余的精力操控地下的这些身体。 所以,维塔的挣扎只会是徒劳。雷德利放下心中所想,继续循着他一路挣扎留下的痕迹向前。前方是个拐角,再拐一次就会去到训练室……咦? 雷德利忽然驻足,前方的拐角处有一团阴影。这是维塔布置下的陷阱?他的反击要开始了? 稍微调整单片眼镜下眼球的焦距,雷德利看清了那是一团原本穿在维塔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瓦斯浸染透彻。而再往远处看,似乎还有更多的衣服被丢在路上。 老教授皱起眉头,袖中伸出的镰刀随手一划。刀尖处传来微弱至极的阻力。是一根维塔从衣服当中抽出的线,就这样横在衣服上方,简直连陷阱都算不上。 但雷德利依旧眉头紧皱,脖颈慢悠悠的旋转,目光终于看到藏在旁边办公桌下的,一枚倒映着他身形的腥黄眼眸静静的放在那里,将雷德利刚刚缓慢优雅的用镰刀大费周折挑断一根丝线的样子尽数看见。 真有你的,维塔,原来你已经看出来了。雷德利咧了下嘴,将头旋回。这次却没再破坏那枚眼珠。镰刀轻挥,锋刃几乎是以纳米计算的镰刀将那件地上的外套直接切成两段。然后,雷德利继续一步一晃,缓慢又悠闲的前进。 第三百五十三章 选择 雷德利并不是猎人,也不是喜欢玩弄猎物的猫科动物,他映在地上那腥黄眼眸中的缓慢身姿更不是对维塔挣扎的嘲讽,也就是说,他的悠闲全是装出来的。 只是因为他没办法在这样的环境下快速活动而已。 地上又出现了一团原本属于维塔的衣物,这次是他的衬衣。即便它只是就这么摆在地上,造成的隆起甚至不到5厘米。但雷德利就是要用他以纳米计算的锋利刀锋将这件衬衣切开,开辟出平缓的道路后再向前继续通行。 由于雷德利自认为已经暴露,那再维持那做作的悠闲也就没有什么必要了。他穿过这件成两片的衬衫中间还是保持着动作的精准,几步之后,精准的动作却又恢复了之前的一些大大咧咧。 然后,他体内的机械关节相互摩擦的幅度也因此稍微增大了一些,热量积攒,几乎要擦出火花。 火花?这附近可是仍然充盈着大量的水煤气的。 冷汗瞬间从雷德利的额头滴下,他马上减缓步伐,镰刀垂下,左手去小心翼翼的拉自己衣服的后领。 黄铜的散热阀自雷德利的后颈露出,一股小小的蒸汽喷薄,带走了他体内多余的热量。老教授对自己的改造区别于维塔在帝都遇到过的袭德,因为眷顾的加持雷德利对自己的身体相当的粗暴。反正怎么改装都能保持自我,有时候他甚至连关节都懒得打磨。 很久以前,他和阿斯利以及若克以赫里福德为圆心,并肩开拓周围时,后者曾极度厌恶与雷德利做需要潜行的任务。毕竟雷德利动起来浑身都会嘎吱嘎吱的响,哪怕相隔几百米都会被清清楚楚的听见,白白惊动他们瞄准的目标。 这几十年过去。老教授早已不再和若克以及阿斯利冒险,身体中的关节在岁月中被渐渐摩擦的光滑,伙伴相互决裂,而后甚至阴阳相隔。雷德利放下衣服后领,那只手又捂了下脸。若克因为自己忽然出现搅黄了整个偷袭计划的埋怨声他还清清楚楚的记得,萦绕在耳边,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与之相比,若克彻底堕落成斯蒂芬妮的刽子手后,他们的争吵和决裂却显得这么模模糊糊,仿佛是一件从未发生过的事情一样。 关节已经在雷德利伫立在原地之时完成了冷却,他将手从脸上放下,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只是若克的身影就这样定格在了雷德利的眼前,确切的说,是他的视网膜中,无论如何也无法驱散。 雷德利仍在前进,揉了下眼睛。若克的身影还在那里。眼眸移动,若克的身影也跟着移动。直到那个身影又立在了某个角落,指着地面上有一团衣服。 老教授沉默,镰刀移动动,果然在那团衣服之下碰到了什么东西。大概是文具杯子之类的小玩意儿,如果雷德利被之前三番五次出现的衣服弄得烦躁,而放弃警戒直接踩上这衣服的话或许就会被绊住,继而让他的身体失去平衡,动作幅度加大,不得不花更多的时间让自己的身体冷却下来。 见鬼,维塔连自己的身体需要冷却的频率都看出来了吗?雷德利苦笑,又转了转眼球,对只存在在他视网膜中的若克咧了下嘴:“是你在提醒我吗,老伙计?” 只是幻觉的若克当然不会回答,雷德利摇摇头。有些分不清刚刚发现维塔的陷阱是自己的判断还是老友真的在显灵。 …… “维塔,刚刚雷德利真的在他身体里打出火花,把我们全部炸上天该怎么办?” 艾比搀扶着维塔,脐带修复的进展有些喜人。至少除了养分之外还能空出一点余地传递小姑娘不满的心声。维塔也由此终于取回了一点力气。 “那只能算我们倒霉。”维塔回答,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几乎脱光,搀扶墙壁,他旁边就是自己被拆了入口门的训练室。而几扇硕大的,象征着大量新鲜空气呼吸口,没有安在墙壁上的门却又诱人的立在之中,但维塔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雷德利沉重的脚步就在身后,咚咚回响。艾比还在不断往前往后掷出眼球,做为警戒与探测。维塔戳了下脐带,将思绪传递给艾比:“玛丽的训练室里怎么样?用我刚刚教你的方法找陷阱,应该很容易……” “你才教了我3分钟不到,”艾比回答,沉吟片刻。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盖在维塔身上:“唔,有几处,很明显,雷德利应该根本没有想过要藏起这些陷阱。” 维塔点头,那件外套简直像是披肩。他倾听着雷德利的脚步远近:“我的训练室,还有玛丽的训练室二选一的意思吗?嗯,这应该就是最后了。” …… 在眼底若克的见证下,雷德利很期待维塔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是用那几扇没安装上墙的门来周旋?还是利用玛丽莲训练室中的那几具根本无法使用的身体? 眼底的若克在大摇其头,似乎在提醒雷德利有所疏漏。老教授沉默片刻,冲着那个根本没人的地方轻笑:“老伙计,你不会想说维塔是想利用玛丽莲训练室里的那个酸液池吧?把我引进去后想办法弄点火星子弄炸,他又躺进那个酸液池中躲避火焰,就像在工业区中把鼠飞龙弄下来的那次吧?” “若克”没有动,雷德利仍在自言自语:“不,不可能的,怎么会?那个酸液池深度只能覆盖脚掌,躺进去根本没用。还有什么遗漏,还有什么遗漏吗?老伙计,快帮我想想?” “若克”终于动了,只是用手比划了一个月牙,还有一个剑的形状。 ……人手是怎么比划出这样复杂的意思的?雷德利有些没看清,却是失笑了一下:“你在提醒我注意月光剑?放心,它的碎片已经被我封住了,一点影响也没有。” “若克”似乎并不认同,这让雷德利颇有些烦躁:“妈的叛徒,轮不到你在我面前指指点点。我跟你讲,我……你……去去去,赶紧滚,别挡我的道!” 老教授的声音当中有所怒意,最后竟然近似怒吼。他的动作开始变得烦乱,所迈出的每一步都让正偷窥的某人胆战心惊。很快,雷德利冲向训练室的门口,动作已经不复之前的谨慎。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关节又在嘎吱作响,却终于是忽然停步。 面前,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是艾比,艾比似乎是因为被忽然推出来而感到不满,她将相框小门摆在脸前,微微移开,撇了下嘴:“抱歉,教授。训练室里的某人叫我出来提醒你冷静一下,否则我们会被全部炸上天的。另外……” 艾比歪了下头,却又小心翼翼:“你复仇的对象不包括我吧?” “……不包括,”雷德利呼气:“但还请稍微让开些,我需要割断你和维塔间的脐带。” 艾比面无表情的后退两步,忽然回头,冲向玛丽莲的训练室。 雷德利却是驻足,这次“若克”没有给他一点提示。而出于某种套娃般的怀疑,他扭头,赫然看见有一条脐带从维塔的训练室中伸出,似乎连向刚刚进入玛丽莲训练室的艾比。 ……不,等等,这是假的吧?雷德利疑惑,维塔的计策是什么?这脐带是用来疑惑自己的障眼法? 嘿,就算是障眼法又如何?割断了又不会吃亏。雷德利摇头,镰刀抬起,轻轻挥动。却在这时,听见玛丽莲的训练室中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是艾比的,以响度和步幅带来的频率上看,倒像是个成年人。 是维塔?雷德利回头,却是悚然一惊。 是玛丽莲,玛丽莲的无头身体正朝这边气势汹汹,如同蛮牛般直直冲来。 第五百三十四章 争取 玛丽莲的身体在向自己冲锋? 雷德利愣了片刻,眼底的若克的身影骤然模糊。以纳米计算的锋利镰刀调转,横在了他和这冲来的玛丽莲之间。 不,不可能。雷德利咬牙,在刀锋撞上那具身体时才忽然醒悟。他早就分析过玛丽莲不可能在隔着地下四层以及一扇黄铜门的密封下操控这些她久已不用的身体。所以,这眼前向他冲来的东西大概率是被维塔或者艾比动过手脚的傀儡之类。 果然,那具身体只是软绵绵的撞上刀锋便被轻易的切成两半。冲击力甚至没有让雷德利移动分毫。只是关节又因为用力而积攒了一部分的热量,以及镰刀刀锋和身上的皮肤在劈开那具身体时被溅出的酸液稍微腐蚀了一点点而已。 被切开的身体孩砸因为惯性前进,直到终于撞在了墙上。维塔似乎因为不想让身体上的衣物产生静电而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引爆水煤气而拿走了身体上原本覆盖着的布匹。老教授皱眉,眼底中若克的身影又缓缓浮现,嘴角挑起,似乎在嘲笑雷德利的大意的同时,又指了指身体当中的某样东西。 “是脐带?艾比操控的?”雷德利点点头,挥舞刀锋,将那身体里面藏着的脐带全部割断。 但以纳米计算的刀锋被腐蚀后就会飞快变钝,老教授感觉到了一丝吃力。眼睛中的若克似乎站在那身体前,同自己一起分析: “维塔是想和我玩猜拳?想让我猜他究竟在那个训练室里?”雷德利自言自语的声音在地下四层的空旷中荡出回音,可是他却像在与某人热烈交谈般乐此不疲:“两个选项,维塔一个人在他自己的训练室中,又或者和刚刚进玛丽莲训练室的艾比呆在一起。不过,他们两个中间一定要有脐带相连接着……刚刚那条分散了我们注意力的脐带呢?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然后,雷德利的表情又独自变成了不满:“你让我多少试试?这么多水煤气下我能用的武器就这一把镰刀,你……唉,我确实只能试试。” 镰刀挥下,那条连接着两个训练室的脐带似乎比寻常要更加圆润,饱满一些。雷德利脸上的不满则一下子变成了极度的厌弃,脐带割裂,可里面居然像爆浆一样涌出许多酸液。镰刀再一次被腐蚀,老教授后仰,啧啧称奇:“脐带不光能输送氧气血液以及营养,可是居然连酸液都能运送?” “不过,大费周折就是让我的镰刀变钝一点,这就是维塔的亏损了,”雷德利笑了一下:“而我们周围又没有其他的脐带,所以维塔也只有可能在玛丽莲的训练室了。嘿,我猜对,就能结束这一切。但如果猜错,他可能会借着我不能走快的问题,又和我兜起圈子……” “什么?你说你怕维塔在这段时间里又想出黑暗的新用法?”雷德利愣了下,嗤笑一声:“怎么可能呢?若克,你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畏手畏脚了?都这个时候了。而且我比谁都清楚他比谁都要忌讳这黑暗……不会的,哪里还会有新的用法?嗯?一定是你想多了。” 仿佛是说服了不曾存在的若克,雷德利的脸上浮现出一股满足。他站起,其镰刀虽被腐蚀但仍然可以划破皮肉,动作虽然受限却同样能碾碎骨骼。只要接近到维塔身边5米,他就有无数方法可以在保证身体冷却的同时将维塔撕碎。而且,玛丽莲的训练室还如此的小,中间还有酸液池,维塔能闪转腾挪的空间并不多。 打定主意,雷德利继续慢慢悠悠的前进。眼睛四下搜索,确保维塔不会藏在走廊中想要偷袭之类。 “维塔,你藏在哪儿了?”然后,雷德利扬声,终于是进入了玛丽莲的训练室。这门扉已经被他破坏,只需迈步即可。镰刀张开,如同张即将把训练室中所有猎物一网打尽的渔网。他被改造过的眼睛高速横移,雷德利几乎是瞬间就适应了光线的变化。然后,瞬间锁定了训练室当中一个小小的,蜷缩起来的身影。 是艾比。她缩在玛丽莲训练室的最那头,满脸都是惨白,仿佛肩上被压着极重的负担。听见雷德利的声音,才终于抬起眼睛,虚弱的瞥了老教授一眼。 疑惑在雷德利心里又一次滋生,眼底的若克却无法为他解答分毫。是氧气的耗尽让刚刚还能将玛丽莲的身体当傀儡操作的小姑娘如此虚弱,还是……? 雷德利皱眉,往前,往最深处的艾比那边一步步迈进:“艾比,维塔在哪里?在你后面?你身边那几具玛丽莲的身体是怎么回事?维塔藏在里面吗?” 艾比吸了一口气,终于撑起她自己,拍了拍那些玛丽莲留在这里许久的身体,声音仍然虚弱:“……这些是,刚刚做的小实验剩下的……” “这些身体地下到底埋着什么!?”雷德利厉声,机械在他身体里嗡嗡共鸣,往前的脚步再一次些微加快。 艾比似乎被吓了一下,她扒拉了几下,才在某个时间点后忽然露出了一股安心:“你问下面埋着什么?” 玛丽莲的身体被掀开,艾比从中抽出了一扇相框小门,不是艾比之前拿的那个,又似乎是因为被紧急改造过,面积稍微增大,结构却尤为脆弱。但雷德利眼角狂跳,因为相框小门之中分明又是那片黑暗,有一条脐带就这样飘飘然的伸进了黑暗中,其上每个眼珠子都显得在承受极重的痛苦。 灵感忽然浮现,雷德利下意识的想通了一切。他朝艾比伸出手,却和她之间隔着根本无法瞬间跨越的十几米。 艾比也伸出了手掌,对着黑暗中竖起三根指头。 三,二,一。 指头一根根缩回,直到艾比握住拳头。这是倒计时,在这瞬间,她忽然小小的叫了一声,身体发力往小门里钻。而飘进黑暗的脐带也瞬间绷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那头拉扯着她。 雷德利咬牙,也不管是否会打出火花,他将镰刀狠狠一甩。镰刀即将脱出,可却在下一瞬被雷德利生生忍住,没有解开那固定镰刀的机关。 因为那相框小门中的黑暗几乎是在艾比刚进入的一瞬便随即消失。镰刀若是甩出只会在前方的墙面磕出火星子而已。 而那黑暗为何会消失?当然是维塔,他一次只能打开一扇连接着黑暗的门,黑暗消失只可能意味着他在另一个地方打开了新的黑暗。 果然,在隔壁原本属于维塔的训练室中,传来了两个人摔在地面之上,以及一大一小两道痛苦至极的呻吟声。 原来是这样,雷德利苦笑,他转身,想要跑动,可水煤气的充盈却阻止了他这么做,他仍然只能慢慢悠悠的前进。 与之相对,隔壁的维塔艰难的爬起,他浑身的衣服在之前被自己丢弃,只剩赤裸的皮肤。皮肤是不可能打出火花,更不可能因为什么大动作而引爆水煤气的。他捂住口鼻,又因为在黑暗中补充了许多新鲜空气后恢复了一点体力,拉起艾比,往这边的玛丽莲的训练室跑来。 是的,他一开始和艾比是分头进入不同的训练室中。雷德利第一眼看见的脐带一开始也确确实实是连着他和艾比的那条。 但维塔在雷德利将脐带切断前就已经在自己的训练室中,打开了那没有装上墙面的门扉,强行进入黑暗。维塔是在赌,赌只有一个人进入黑暗会比他和艾比一起进入黑暗的所受到的负担要轻一些。 确实轻了一点点,也只有一点点而已。维塔进入黑暗的一瞬间,无边的压力便差点击垮艾比,而她用作呼吸的相框小门中的黑暗也已经消失。 好在外面的脐带还没被雷德利割断时便开始了反哺,维塔在黑暗中吸到的空气顺着脐带流到了艾比的身体中,让她没有马上休克。而且,由于黑暗中没有水煤气,里面的空气的纯净竟然让艾比精神稍微振作了那么一下下。 维塔在黑暗中同样没有闲着,他赶紧找到了他塞给艾比,艾比又留在玛丽莲训练室中的另一扇小门。这很容易,雷德利为了防备维塔,几乎将调查员之家中所有门扉完全破坏了,黑暗中孤零零飘着的也就那么几个而已。 在黑暗中的维塔将那相框小门打开,在现实这边找到了艾比留在门口的另一条脐带。他赶紧将其接在身上,与此同时,外面那条充满了酸液的脐带被雷德利直接切断了。 再然后,就是雷德利被吸引进玛丽莲的训练室,维塔在黑暗中背靠着那扇自己训练室中的门,在艾比的倒数后,将她拉进黑暗。 但即使时间把握的恰到好处,他们两同时在黑暗中的时间却仍然有半秒。半秒后,维塔才靠开自己训练室中的门,和艾比一起回到现实世界。 就是这半秒,却宛如一个悠久经年的噩梦。他躺在自己训练室的地上失神几秒,才再度找回意识。左手一捏,维塔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原本裹在玛丽莲无头身体上的毛毯。 维塔强撑着身体起立,仍然拿着毛毯。几乎一丝不挂的他行动理所当然比雷德利快,他跑到玛丽莲的训练室前,雷德利离门口还有好几米。 雷德利在门那头挑眉,仍然步步向前:“你为什么要把一切搞得这么复杂?这分明对你没好处……” “因为我只是想反抗您的复仇,但并不想杀您啊。”维塔微笑,将毛毯盖在了那被破坏了门扉的训练室上。几乎同时,镰刀刀剑从毛毯中央忽然突出,差点将维塔的腹部划开。可镰刀被酸液腐蚀后,锋锐程度大幅下降,终究是被毛毯卡在了中间。 维塔呼气,屏住呼吸,将毛毯忽的掀开。 这也是“开”。 黑暗便出现在了玛丽莲训练室的门框上。这是可以毁灭一切的东西,同样能当做一个再保险不过的门。雷德利还在训练室内,而训练室只有这一个出口,这训练室现在就是个完美的监狱。 雷德利出不去了。 维塔呼气,与艾比小小的击掌。然后,维塔趴在眼前的黑暗中拼命呼气,吸气。艾比却来到了被雷德利破坏了一些的,玛丽莲的身体前。镰刀刀锋将那身体的肋骨全部划断,艾比得以轻松的拿出里面的内脏。 艾比的目标是肺,还有胃,以及几节比较宽的肠子。面前这“监狱”现在要困住雷德利,那黑暗势必不能取消。可她和维塔还要在如此充盈的水煤气中上穿过整个地下的调查员之家,他们需要用这些内脏来充当储存空气的袋子。 维塔在赶时间。因为地上可能还有个精灵老板是敌人,可能还有…… “维塔,稍等一下。” 艾比忽然出声,捂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咦?我感觉,我感觉脑海中出现了不应该存在的视野……” 视野?维塔回身,左手仍然撑在墙面上。是多洛之指在发挥效益?维塔皱着眉头,感受着多洛之指在渐渐发热。 感受着自己脑内中的视野在快速分裂。二分四,四分八,八分十六,十六分…… “维塔,维塔?”雷德利的声音自训练室中传出,老教授似乎倚靠着墙面,声音稍显凄凉:“你赢了,但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 “……什么?”维塔强忍着把多洛之指拆下的冲动,似乎听见训练室中有摩擦增殖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眼睛变多了?” …… 雷德利靠在墙面上,眼前是自己的老友,是若克。 若克在拼命比划着手势,又是用无法理解的手势比划出了一个月光。雷德利轻笑一下:“我没带月光剑,而且,输就是输了,维塔这次干的漂亮……等等?” 雷德利开始变得惶惑,开始不安。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却只摸到一堆机械的肉瘤:“我是为了帮你报仇才对维塔下手的,我原本已经没什么活着的理由了,可为什么我还要这么小心翼翼?原本,我只需要把维塔引导地下,然后直接引爆水煤气跟他同归于尽不就,不就……” “不行,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我想活下去,活着和你还有阿斯利一起探索未知,一起去那该死的通天塔而已!”雷德利将手摊开,声音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哭:“可是这已经不可能了,为什么你还在,为什么……” 若克的身影定格,雷德利看着他,忽然明白了那个月亮手势的含义。 只是在提醒自己挥舞过月光剑,提醒自己的失控,如是而已。若克的身影消失,雷德利摊开了自己的手,终于正视和看清。这已经不是人类的手,零件仿佛获得了血肉,自皮肤下翻涌而出。如同扭曲的野兽,在吞噬自己,即将吞噬一切。 他忽然笑了一下,脸上重归平静。身体顺着墙面滑落,直至坐下。 然后,忽然拔高了音量:“维塔!听好了,水煤气的阀门就在四层左数第三个房间的地下!转起来就行!” “听好了!地上的老精灵是守秘者叛逃的长老!他不会幻术,毁灭和光暗魔法却尤其的强!他不喜欢眷顾者,但更不喜欢斯蒂芬妮!还擅长和通天塔有关的一种阵法,你要,你可以……” “赶紧走!” 雷德利听不见了,他不知道维塔有没有知道自己所传递的信息,不知道时间流淌了多少。 只是在意识的最后,抬起已经面目全非的手,微笑:“若克,我不信灵魂。但我真希望你还在那边等着我,和我冰释前嫌,我们一起去看看真正的通天塔,看看真正的天空。” 说完,雷德利弹了一下响指。 火花闪起,接着,在这个密闭空间中,是比火花要壮丽无数倍,却注定无人目击的绚丽烟火。 …… 维塔听见了。 关闭阀门,他背着艾比一路往上。在地下一层时,感觉到了地面传来一阵如同山崩一样的震动。但火焰和高温没有从密闭的训练室中泄露,没有将整个调查员之家炸上天。 上到一层,来到青铜门前。维塔咬牙,用内脏保存的空气还有剩余。现在,是时候思考如何打开这被反锁的黄铜门了。门外的精灵老板据雷德利所说可以争取,那个老精灵甚至能想办法对抗抑制月光的力量,或许是时候…… 是时候,是时候……? 维塔的手指触摸门扉,却不知为何,肌肉在颤抖,一股冰寒至极的触感顺着指尖一路席卷,紧紧攥紧了维塔的心脏。 为什么?维塔不解,而艾比却是终于开口,却连嗓子眼都在颤抖。尝试了好几次,她才终于说出了完整的话音: “……维,维塔?” 为什么会这样?维塔还是不解,却终于发现他浑身的肌肉都不听使唤。 为什么?动啊,动起来啊。 不动?为什么? “因为我们在害怕。” 维塔忽然醒悟,如坠冰窟。他触电般将手从黄铜门上拿下,却发现本该锁死的大门竟然开始自己旋转,一点一点,咔嚓咔嚓。 门开了。那里没有黑暗,却是有比黑啊更加黑暗的东西。 一头靓丽的银发从门那边探出,却并不属于玛丽莲。 银发的主人轻笑:“咦?不欢迎我?” 如同冰面被直击而碎,维塔几乎无法站稳。他后退几步,调查员之家中的水煤气显得这么和蔼可亲:“斯蒂芬妮……斯蒂芬妮总督?” “是我。”斯蒂芬妮点点头,忽然抬起了双手: “好巧,我这里有两颗头,一个银发的美丽女士的头,一个金发的尖耳朵背叛者的头。” “你想要哪一个来着?” 第三百五十五章 惊愕 奥罗拉还在跟着沃芙往调查员之家赶,一路上,她们撞见了许多在街道上许许多多惶惑的调查员。穿过他们中间,奥罗拉听见了许许多多的交头接耳。 这些文职成员对现状的剧变无所适从,因为它们大都是被雷德利似是而非的命令从调查员之家中调出,可直到现在却依然没有收到任何进一步的指示。工作被搁置,收集来的情报无从传达,印着“机密”的文件就这样被放在露天的地上。负责它的文职被急的团团转,却只能徒劳的看着这些文件越堆越高。 沃芙从他们身边走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踢倒了那地上的文件堆。看守它的文职人员下意识的想谩骂,但转瞬间便意识到了什么。他左右张望,看到附近仍有他便衣的伙伴后才稍显安心。 奥罗拉勉强跟上,只觉得沃芙的背影看上去她正在疑虑重重。刚刚踢倒那名文职的动作可能是沃芙故意的,目的是为了发泄她内心中渐渐积攒,却无处释放的紧张不安。 而现在,距离调查员之家上方的那家沙县轻食仅剩下半个街区,可是周围无所事事游荡的文职调查员数量反而变少。沃芙眯起眼睛,这显然不正常。就算这些文职调查员再没有经验,雷德利为了冲维塔下手而布置的任务又多么坚决,至少应该会有那么几个人因为怀疑现状,而前往调查员之家看看情况吧? 但就是没有。沃芙知道调查员并不是那么一个令行禁止的群体,倒像是调查员之家周围形成了一个什么拒绝人前来探视的结界。不是什么魔法,而是因为挑起了更加根植于人类内心当中的某样本能,才让人自觉回避,自觉远离。 渐渐的,沃芙也停步。沙县轻食已经锈蚀的招牌就在百米开外,夹在其他的一些店铺牌匾间,依稀可见。奥罗拉疑惑的跟着停下,发觉沃芙的脸色渐渐变白,双拳握紧,却根本止不住自肩膀开始的轻轻颤抖。 沃芙并不是纯粹的人类,她的某些方面甚至更接近动物。动物的某些方面比人类枪会比人类强,因此,对常人来说只是模模糊糊感觉的东西,她却能清楚无误的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奥罗拉走上前来,在沃芙身后瞥到了她苍白的侧脸,担忧渐生,修女想要去拍拍她的肩膀,去查看沃芙的情况。 但沃芙却是忽然转身,将奥罗拉伸过来的手直接挥开。然后头也不回的踏着步子直接向后狂奔! 她感受到了某种惊骇莫名的东西,正盘踞在前方的调查员之家中,在择人而噬。更糟的是,那样东西还压抑着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窝火,似乎会将这股熔岩般的情绪恣意洒到她所看见的任何东西,任何人身上。 人无法对抗火山,无法对抗那种惊骇。周围的人群被这种无形的压力相逼,无意识的远离了那家沙县轻食。而沃芙所知的更多,更不想成为那股情绪所发泄的对象,所以她转身便逃。 奥罗拉与沃芙相处久了,又结合着她的脸色,几乎是在沃芙迈开腿的一瞬间便马上联想到她感受到了什么。无形的压力在被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后便会被人所意识到,奥罗拉抿嘴,真的感觉汗毛根根炸起,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警告不要靠近,不要向那家沙县轻食靠近。 可是这名前修女还是朝着前方迈出了步子,哪怕肌肉几乎痉挛,连脚趾的血液都快要冰封。 …… 与斯蒂芬妮只隔了几米的维塔没有感受到丝毫恐惧。倒不是他的勇气和精神之类异于常人,只是纯粹因为他现在所有的思想都是被艾比过滤了一遍的缘故。斯蒂芬妮无时无刻传来的那种上位者的威压在她无意识下对人群种植恐惧,却不会对同样是伟大存在的艾比有太大的影响。 所以,维塔还能在斯蒂芬妮面前站直。身上简简单单的裹着一件毛巾毯子,把艾比往自己身后拉,同时面无表情的注视着斯蒂芬妮手上各自拿着的两颗头颅。 是玛丽莲的,还有精灵老板的。维塔沉默一阵,却是忽然失笑,摇了摇头。身体瞬间放松,甚至不再抬着护在艾比面前的手,只是叹息一声,摊手:“您好像没给我什么选择。” “怎么会,我一向言而有信。”许久未见的斯蒂芬妮也是耸肩,似乎全然不知维塔心底燃起的情绪以及他背叛的事实。 维塔眨了下眼睛,说出的话全无任何意外:“嗯,我要玛丽莲的头。” 斯蒂芬妮微笑,点头。将精灵老板的头往地上一掷。然后抬脚,直直往那颗头颅的头盖骨那里踩去。出乎维塔的意料,精灵老板尚且残留余温的头颅被踩到时没有第一时间汁血四溅,而是猛地惨叫一声,又以斯蒂芬妮的脚底为圆心瞬间绽起一阵金光。 原本紧闭双目的头颅忽然睁眼,年老精灵的整颗头颅都开始泛光。尖叫声越来越惨,越来越凄厉。很快,金光黯淡。有龟裂自精灵老板的头顶炸开,尖叫还在响彻,而光芒全部被吸收到了龟裂的内里。直到头颅彻底破裂,斯蒂芬妮脚尖触地,金光与骨头血肉一起飞溅,那痛苦至极的苍老惨叫才彻底消失。 有如余音绕梁,维塔的鼓膜被那精灵老板头颅的尖叫震得阵阵发疼,而看着斯蒂芬妮根本没有把玛丽莲的头还回来的意思。心念所至,维塔随即苦笑:“你让我选要哪颗头的意思,是让我选要保住哪个的命?” “也不是,你选这精灵老头,我或许真的会把这颗头给你也说不定,”斯蒂芬妮同样在笑:“你应该知道了这老头是守秘者的叛徒,还好我这趟去北边见识了一些守秘者长老的保命手段,否则,我都差点被这位老板给骗过去了。” 女总督随意的从墙上抹下一点骨血的残渣,手指轻捻便灰飞烟灭:“不过,这精灵老板的人脉还在,独特的力量,以及只有守秘者独享太久的知识也还在,你要这颗头,说不定真的能走出什么不同的路子。” “……少说这些没用的,”维塔咬牙,力量的差距如此巨大,不是维塔保持礼貌就能弥补回局势,他自然懒得再在斯蒂芬妮面前伪装:“这是把玛丽莲当做人质了?你想让我做什么?” “很简单,我一回来就发现骑士团和调查员的头头都被你干掉了,我在赫里福德能用得上的两大组织说不定得陷入瘫痪,你得负起责任来才对呀,”斯蒂芬妮把玩着玛丽莲的头:“第一,我要丁妮生的头。第二,我要10天之内工业区中的黑户老鼠全都安安分分,老老实实的干活,不再破坏和延误通天塔的发掘工作。到时候,你就能在通天塔的门前拿回这颗美丽的头。” 维塔沉默,在这一瞬间,他觉得斯蒂芬妮的身影有些莫名的虚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味道: 是由面前的女总督所散发出来的,在北地之国所受旧伤的味道。 斯蒂芬妮对隐瞒自身状况同样不屑,她的指尖盯着玛丽莲的头暴露在外的颈椎,将整颗头旋转起来,接下来的话音当中却透出了一点慵懒:“说起来,如果我是你,可不会就这样丢下小玛丽刚刚用的那具身体不管来着。” 维塔眼皮一跳,转头,果然看见了被斯蒂芬妮砍下了脑袋的身体。打包好的沙县轻食在那身体的手边散落一地,而身体的另一只手握着两双筷子,好像它的主人很期待亲手将筷子交付给爱人的那一瞬间。 只是,不要舍弃这具身体是什么意思?玛丽莲应该可以无限的制造身体,可为什么斯蒂芬在强调这一具?它到底有什么不同?! 维塔转身,想要质问斯蒂芬妮。可这名女总督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而脚步声踏踏,奥罗拉正好在这个时间突入调查员之家,走到地下室,看到了在那具身体前显得有些失魂落魄的维塔。 艾比看到奥罗拉,似乎松了一口气。她指指那具身体,让奥罗拉心中迟疑的产生了一个猜想。虽然仍有犹豫,奥罗拉蹲下,光暗系能探知肉体,改变肉体的魔法启动,与维塔一左一右,开始探查这具似乎有些奇特的身体。 然后,奥罗拉猛然瞪大眼睛,看向维塔,眼睛中尽是错愕的不可思议。迎着维塔疑惑的目光,这前修女才赶紧半跪在地上,施展起一场简单的手术,边做,边说: “维塔,这具身体里好像有了你的孩子。” 第三百五十六章 希望 什么?孩子? 维塔愣了片刻,恍惚间觉得听见了什么天方夜谭。 奥罗拉似乎对这种初闻惊人消息的人的反应见得多了,只是低头,对这特殊至极的身体开始抓耳挠腮,只是把维塔丢在一边任由他去整理动摇的心神。就连艾比也是好奇的上前,在那身体前探头探脑的围观。 独独留下维塔这个正主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孩子?等等?怎么可能?他和玛丽莲确立关系的时间连一个月不到?就在这短短的时间中? 不对,等等。时间根本不是问题,有些人第一次就中招也不是没有。维塔抬起右手下意识的想去咬自己的手指,却尖锐的黑曜石硌了下牙齿,可他却浑然不觉,换一只手继续去啃自己的手指。 说起来,自己真的会有孩子吗?维塔的思绪逐渐被拉远。起初的时候是自己主动,可在之后,玛丽的热情让维塔甚至觉得甚是心惊,各式各样源于她天才般构想的创新更让维塔招架不住。而这些构想中,一个夜晚用上两三具身体都只能算作寻常,而据玛丽莲自己所说,她还能弄出不同风格、年龄、肤色甚至型号的身体。 维塔内心火热,虽然心中的深处相当期待,但为了装作正经,还是费了一番功夫去说服玛丽莲暂时只专注于与一具身体就好。 令人遗憾,玛丽莲被轻易说服了。维塔把啃着的手指从嘴边拿开,红红的牙印出现在左手上。思路逐渐理清,难道今天就是因为自己说服了她专注一具身体才有的结果? 不,还是有问题。维塔把手逐渐放下,手指贴在裤缝处,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他浑身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其中相当的部分是在这一个月中与玛丽莲相伴的夜晚留下的。她连汗水都是酸液的身体令人印象深刻,而就算自己的生物学知识在贫瘠,维塔也知道按理来说自己的那样东西在强酸的环境下根本不可能存活,所以按理来说,按理来说…… 但恍惚间,沃芙的脸在维塔心中浮现。她教给自己一种在夜晚免于被玛丽莲的酸液灼伤的方法,用下来看,效果拔群。可按照当时狼外婆贼兮兮的表情,维塔一直觉得那个方法的效果不止是避免灼伤那么简单,现在看来,这难道就是最后的答案? 线索连载一起,一切都好像解释的通了。维塔忽然摇晃了一下,眼前有些朦胧的视野刹那破开,属于自己的那个小生命是多么的来之不易?维塔终于迈步向前,几乎是以奔跑的姿态冲向那具身体。艾比转回头,在看到维塔被他们间的那根脐带绊了下时捂了下脸。维塔恍然未觉,只是觉得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他所不熟悉的崭新模样。 冲到那身体前,维塔依旧手足无措。奥罗拉还在专注的运转魔法,悲哀的他发觉自己根本帮不上什么忙,还是艾比给维塔腾了个地,才让他有空间在那身体前蹲下。 “这……这是……现在是……是什么情况?”维塔出声,不知道在问谁。声音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沙哑。 艾比没动,奥罗拉的眉头仍然锁紧:“情况有些不对劲。” 宛如大热天被忽然浇了一盆会让人发烧的冰水,维塔骤然感觉如坠冰窟。他张了下嘴,咬牙,反复欺骗自己能够承受一切后果,才再度艰难的出声:“不对劲……?什么地方不对劲?” 金色的光芒游走在奥罗拉指尖,这名前修女在身体的下腹以及心脏周围来回摸索。又是片刻,还依然显得犹豫:“我不确定这具身体到底是算死了还是算活着。” 维塔抿着嘴点头,没敢追问,只能听着奥罗拉继续自顾自的说:“说起来,玛丽的这些身体都很神奇。我听她说过,这些身体不会腐败,头颅能够做到更换身体像换衣服一样的即插即用。扔下的身体如果不去管就不会消失。甚至想把它们重新分解还要花费不小的力气,甚至比把它们制造出来更费劲。” 维塔点头,脑袋里还是空白一片。 所幸奥罗拉根本没指望这个状态下的维塔会提出什么意见,手中魔力的输出一刻也没有放松:“所以,我想说的是,玛丽莲的身体其在头颅离开的瞬间,可以理解成它保持着一种凝固的活着的状态。如果没有外力的影响,这种凝固,这种活着会一直持续下去,但是……” 维塔仍是点头,庆幸自己没有放松心情。一句话中“但是”之前都是废话,只有“但是”之后才是需要关注的关键。 “但是什么?”艾比歪头,替维塔发问。 奥罗拉的手指又一次划到身体的下腹部:“但是玛丽身体的特性来源于邪神的馈赠。我不清楚神灵是为这种眷顾给出的生效范围大概是局限于玛丽莲这个人而已吧。” 维塔点头,恍然间有所明悟。奥罗拉点头,给出了与维塔刚刚得出的猜想相近的答案:“而这个孩子是独立于玛丽的个体,并不受玛丽眷顾的保护。” 艾比眨眨眼睛,维塔一动不动。奥罗拉吸气,额角开始渗出一点汗水:“有一种说法很有趣,胎儿其实可以说是针对母体的入侵者。这入侵者不断刺激母体,调节母体的激素,才能不断获得成长的营养,直到降生的那一天。” 修女戳了戳身体的肚皮:“可是,这个孩子太小了,能给母体的刺激也很微弱,根本无法打破玛丽身体的凝固。如果我不继续用魔法施以刺激,那这身体对孩子的营养供给就会停止,这个孩子也就马上会……” “停,我不想听见那个词,”维塔咬牙,打断奥罗拉的话:“告诉我需要做些什么就行。” 奥罗拉眨眨眼,似乎对维塔能迅速调整状态感到满意,她呼气,额角的汗水越来越多:“你需要准备一家医院,一个医疗用的法杖齐全的特等病房。要快,维持这样的魔法消耗很大,我很难长久的坚持下去。并且,病房也只能拖延一时,当务之急还是要把玛丽的头取回来,否则再精明再强大的机械也不可能维系这脆弱至极的小生命多长的时间!” 维塔点头,起身。牵过艾比的手,心中没有任何杂念,直直冲向这里的出口。边冲,边整理思路。特等病房是专门供给给贵族使用的,平日里只需要给雷德利打个报告就能轻松的获得使用权。但现在……雷德利在地下殉爆,粉身碎骨。自己没了靠山,而且由于失控,虽然已经被特赦,但调查员的身份却是事实上被停职。 某种形影单只,游离在社会外的孤独与弱小感逐渐滋生,维塔摇摇头,制止自己往这方面想。还有很多方法不是吗?自己人脉尚存,还有一大笔积蓄。更有这个国家的宰相,以及丁妮生的特赦令能够用来狐假虎威,只要稍加涂改,就能变成效力非凡的公文,调兵遣将或许困难,但安排一个病房却是再容易不过…… 只是忽然,维塔的去路被人拦住了。有个身影立在调查员之家的出口位置,似乎刚来,又像等待了许久。 是丁妮生,只是她不复之前的绝代风华,浑身上下七成的皮肤和肌肉不翼而飞。立在那里,就像是个摇摇欲坠的骷髅架子。但她笑起,风度却没有减弱一丝一毫:“嗨,恭喜。还有,看来你需要帮助?” 第三百五十七章 好消息 维塔脚步不停,背着艾比,只是速度稍微放缓,仍是这样步步向前。丁妮生也不阻拦,而是自然的从靠着的墙上离开,跟上他的步伐。只是一个人型的血肉印子就这样永久的留在了那沙县轻食的白墙之上,或许在这混乱的局势中或许很长时间都不会有人想得起来清理。 听见丁妮生跟在他身后的脚步,维塔并不回头,只是平静的说道:“斯蒂芬妮要我把你的脑袋给她。” 丁妮生耸肩:“我知道。” “她为什么不自己动手?” “……零点零零六一七秒,就差这么点时间,我就完了,”丁妮生似乎在苦笑,指了指自己几乎成为骨头架子的身体:“我还付出了百分之四十的体重,以及那么一点点运气,才在斯蒂芬妮的手上侥幸逃脱。说真的,她追我追的可真紧。” 维塔不置可否:“她为什么现在不动手?” “因为我逃了,斯蒂芬妮追踪不到。而且她急着出了城,还有事情要做,”丁妮生耸肩:“斯蒂芬妮这次回赫里福德算是一次突袭,目的是为了她正式回到这里时扫除一定的障碍。毕竟,我们的总督在某种程度上可谓是个孤家寡人。” 总督?孤家寡人?或许吧。维塔心中权衡,斯蒂芬妮在赫里福德经营许久,虽然官方基层的力量仍旧听命于她。但高层方面呢?至少雷德利已经暗中反叛,而最忠心于她的骑士团高层若克也已经被自己手刃。教会的高层阿斯利现在状况不明,对斯蒂芬妮的态度想必也是摇摆的。 不,不对,维塔摇了摇头。这些势力态度的摇摆都是建立在一个条件之上:那就是斯蒂芬妮前往北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个前提。之前由美食家贝洛克等贵族对她掀起的叛乱被斯蒂芬妮雷霆镇压,世人也第一次知道了当世最强的伟大存在究竟有多高的含金量。只要她亲临,那种掌握城市的恐怖,那种领域和威压,几乎能摧毁一切反叛的意志。 不如说斯蒂芬妮离开赫里福德时,城市中掀起的风起云涌,已经是她人心尽失的表现了。 “所以,斯蒂芬妮为什么要再出城一次?”维塔再次提出疑问,这是他决定与丁妮生相处态度的关键。 “嗯,好问题。”丁妮生点点头,与维塔还有艾比一齐迈出这沙县轻食的大门。因为伟大存在的离去,那种不知不觉间投到常人心中的恐怖也已经消失,周围的街区终于出现了其他的人影。但沙县轻食中仍有那种威压的残留,调查员的文职成员们只是在周围探头探脑,竟然没有一个想起去他们自己的办公场地看一看。 维塔皱眉,自己动作要快一些。正由奥罗拉照料着的那具身体以及其中的小生命或许经不起什么打扰,得赶紧找到帮手搬运身体,以及适合的疗养院才行。 丁妮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件外套,兜帽盖上,遮住她骨肉翻出的身体:“你知道的,我的乖孙女最近一直在搜集和整理帝国各处传来的情报,得出了一些我们不曾掌握的消息。” 维塔等着她解释,艾比小小的打了个哈欠,似乎对丁妮生不自觉用上的那种贵族腔调与话术感到厌烦。丁妮生并不在意,继续着解释:“由帝国的北境至南方,无数个驿站哨所都观测到了这样一支队伍:人数在三十到五十人左右,乘坐着没被帝国官方或者任何私人公司登记在案的交通工具,一直保持着高速移动,而根据分析他们的轨迹,其目的地就是这赫里福德。” 维塔点了下头:“被斯蒂芬妮带去图德王国的边军?人数不应该有300人左右吗?只剩这么点了?” “嗯,不过,这不是什么重点,”斯蒂芬妮耸肩:“这几十人尚且还算正常,但问题在于,总是会有一个能够高速移动的东西会在这支队伍的附近被发现。” “斯蒂芬妮?” 丁妮生微笑,抱手:“旷野当中,这个疑似斯蒂芬妮的物体速度可以达到350公里每小时,临近人们的的聚居地,这个速度甚至会更快。有两个哨所曾几乎同时观测到了那个物体,而根据哨所间的距离以及时间差计算,那物体的速度甚至突破了1000公里每小时。” ……1000公里每小时?这已经接近声速了。维塔不由想起他在万恩浦洛遇到的守秘者的猎犬部队,其中就有成员能做到以音速移动。但那名猎犬不可能长久的保持这个速度,而根据丁妮生的语气,斯蒂芬妮至少能够保持这个速度做了一段相当长距离的旅途。 “也就是说,斯蒂芬妮只有她自己一个能跑这么快,她手下的那几十个人被她甩在了后头?”维塔说出自己的推测:“她进城是为了确认情况,而之所以再次出城是为了去迎接那支队伍?” 丁妮生点头,满意的发觉维塔前进的脚步越来越慢:“嗯,再想想?那支队伍中有什么东西是值得她如此谨慎,亲力亲为一遍又一遍的确认行程是否安全?什么东西是被斯蒂芬妮从北国带回来,从守秘者的手上抢回,一路往这通天塔运送?” 根本无需猜测,维塔吸气,轻轻吐息,慢悠悠的开口:“也只有中年的帝皇了吧。” 丁妮生仍旧微笑,维塔终于停步,站在原地摇头:“又是可以长时间音速移动的斯蒂芬妮,又是中年的帝皇,我战胜不了他们两个。” 丁妮生也停步,叉着腰。一辆马车似乎是在往远处缓缓驶来。丁妮生看着马车,继续她的话语:“有三个好消息,你想听吗?” “说说看。” 她戳了戳自己的胸膛,语气中带着一点自豪:“第一个好消息,就是我还活着。我活过了斯蒂芬妮的追杀,尽管我有些狼狈,但这也说明至少斯蒂芬妮去图德王国的旅程并不是那么一帆风顺。斯蒂芬妮虽然从守秘者那里抢回了中年陛下,但显然她的状态也大打折扣,就连身处城市外围的我也抓不住了。” 维塔沉默,丁妮生接着竖起了两根指头:“第二个好消息,中年陛下的状况同样差劲。他号称无所不在,却困在图德王国困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是靠斯蒂芬妮的搭救才回到帝国。可见别说自保,或许维持陛下的生命都需要花费她相当多的精力。” 维塔嘴角抿起,这时,那辆黑色的沉沉马车终于驶来,车门打开,里面是维塔熟悉的人:有着橘红头发的调查员狮子,以及手持诡邪提灯的特拉佐尔。 “第三个好消息,我们这边的力量也不是那么不堪,”丁妮生微笑:“而且,我碰巧还知道一个最好的疗养院,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维塔终于开口:“斯蒂芬妮给了我10天。” “10天之内,我们大有可为,”丁妮生张开了她的怀抱:“至于10天之后,如果没有成功,你大可把我的头拿去。” 第二百五十八章 背叛 马车缓缓驶离,出于对那具身体中脆弱生命的担心,维塔暂时接受了丁妮生抛出的橄榄枝。而这名顶尖贵族所掌握的资源果然非同凡响,即使赫里福德离丁妮生的老巢相隔万里,她仍然能在这短短时间中便拉出一支专业至极的医疗队伍。 确实专业至极,除开狮子和特拉佐尔所乘坐的那辆之外,尾随而来的那辆马车刷刷刷的下来一个班的人。各种便携式的专业设备启动,另有几人小心翼翼的把那具身体搬出。奥罗拉使用魔法的负担被马上减轻,但因为维持生命的魔法不能随意中断,更不能随意换人,她只能跟着那个专业团队一齐乘上马车,前往照料那具身体。 整个过程显得尤为张扬,但裹着外套和兜帽的丁妮生并不在意。相反,她对这样高调的安排显得很是满意,兜帽阴影下的脸露出了些许嘚瑟。 “我讨厌她。” 维塔带着艾比想登上狮子她们乘坐的马车,而艾比的声音却在他的脑海中突兀响起,是小姑娘在通过脐带与自己交流。维塔看了艾比一眼,她脸色还是永远不融的冰山,乖乖的牵着他的手,跟着维塔一起上了车。 丁妮生跟上,坐在艾比对面。维塔对这名女贵族点头致意,却通过脐带向艾比询问:“为什么?” “她说话永远都是那套,从来不主动承认,全是在诱导你去自己猜想,”艾比在车厢中端坐,心声却如同炸了毛:“至于什么提供医疗援助!哈!她分明是把玛丽姐姐的身体和那里面你的孩子当人质!还说什么把她的头拿去?真到那种时候我们哪有什么选择啊!” 心中吵吵嚷嚷的艾比抱怨和预警声一刻不停,维塔只是冲着车厢中冰冷的宛如木偶的她笑了一下。 马车出发,紧紧跟在前方载有那身体的车厢后面。维塔环视一周,与艾比同样对周围兴致缺缺的还有特拉佐尔。再与狮子打个招呼,维塔才望向丁妮生:“族长先生资源如此雄厚,即使在赫里福德也有这般力量。说真的,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地方是只有我能帮到您的。” “我也想不到,”丁妮生抱着双手,感受着马车渐渐启动:“并且同样的,我能动用的资源其实没有你想象中的多。” 维塔愣了一下,丁妮生的前半句话便超乎了他的想象。随即,他选择沉默。因为这很有可能是丁妮生话术的一种,并且,按照这种话术,接下来这位女贵族会先说有关她所掌握的资源的话题,而对想要交给维塔的任务则会选择暂时性的搁置,用来吊起自己的胃口,以及强化这任务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老贵族了。 果然,丁妮生只是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你说我掌握的资源是指给你叫上两辆马车?还有联系一家上好的疗养院?嘿,这有什么难的?一点点经年累月留下的人脉,再花上一笔零花钱,任意一个贵族都能做到,只是需要付出代价稍微有些不同而已。” 维塔点头,心中觉得丁妮生的“稍微”或许赫他人有些不一样。 丁妮生依旧对维塔的态度毫不在意,抱着双手的她眼睛开始眯起,似乎到了既定的午睡时间:“但是,说服这里的人和斯蒂芬妮掰腕子可不是一点人情就够得,这相当于叛国,而赫里福德的大多数人可是才被斯蒂芬妮吓破了胆来着。” 维塔仍是点头:“直接说您的‘除非’吧。” “除非本就和斯蒂芬妮有深仇大恨,亦或是利益相关的人。”丁妮生一哂:“深仇大恨就是我们的特拉佐尔小小姐,至于利益相关……” 她又在关键时刻打断,意图让维塔去自己猜想。维塔这次有些懒得理丁妮生,却是径直望向一旁的狮子:“你们说的利益相关的人不会是贵族,那么也只有工业区当中的黑户了?” 狮子抿嘴,眼睛的余光瞥了一眼丁妮生,发现这名老贵族似乎已经陷入浅睡,才悠悠开口:“丁妮生先生在帝都利用袭德做过拆毁城市的实验,但需要的武器几乎是海量,而唯一有这个条件的骑士团却是被斯蒂芬妮渗透的最深的。” “所以,我们最后的盟友也只剩下赫里福德工业区的黑户了,”狮子看着维塔,眼神中不知不觉多了什么东西:“根据费尔顿所说,的黑户们因为某个人的建议与影响,一直在利用工业区中的废弃机械私下里生产武器。如今,这些武器已经有了相当的数量。即使不能拆毁城市,但夺下挖掘通天塔的工地控制权应该是绰绰有余。” “费尔顿是你的同志,需要动用黑户的力量,你狮子才应该是最佳的联络人,”维塔笑了一下:“我还是没看出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对,但是,我们找不到费尔顿,也找不到亨利了。” 维塔眯眼,心中没来由的一紧:“是因为之前骑士团以及警署这些对黑户发动的袭击?” “是。” 艾比忽然皱起眉头,而这次没轮到小姑娘质疑,维塔已经抢先冷笑起来:“撒谎,我观察过费尔顿他们一小会儿,就足以确认他们不是什么乌合之众。即便费尔顿和亨利遇难,黑户的组织架构也不至于瘫痪,肯定会有新的黑户话事人来主动联系你,联系你们这些‘同志’。” 狮子沉默,维塔咄咄相逼:“狮子,你看上去很不安。” 狮子还是沉默。维塔的双拳已然握住。 “狮子,你是背叛了费尔顿他们吗?” 丁妮生此时忽然睁开眼睛,虽然仍是瘫软在椅背上,但话语中已经不复之前的慵懒:“维塔,我问你,为了扳倒斯蒂芬妮,抢回小玛丽的头,保住那身体里卓尔凡家的血亲,你愿意付出多少东西?” “……我的一切。”维塔回答。 “如果让你牺牲艾比或者奥罗拉呢?” 艾比目光冰冷,维塔却是咧开嘴角:“丁妮生先生,搞清楚一点,我说的是‘我的一切’。毫无疑问,艾比和奥罗拉并不是我的东西。” “对啊,”丁妮生同样咧嘴:“所以,费尔顿才会离我们远去的。” “……什么意思?” “我问了费尔顿同样一个问题,为了扳倒斯蒂芬妮,扳倒这个让帝国半死不活的罪魁祸首,他愿意付出什么,他也是回答‘一切’,”丁妮生终于直起身体,与她稍显热切的表情不同,她的眼睛当中只有冷峻:“所以,我给可爱的费尔顿布置了一个小小的任务。” “什么任务?” “让费尔顿发动他手下的工人,在斯蒂芬妮回来前悄悄的绕赫里福德一圈,布置上一圈长长的,没有中断的铜制线圈来着。” 维塔仍旧皱眉,却忽然间汗毛直立。一滴冷汗顺着额角缓缓滑下。丁妮生身体前倾,往维塔这边探:“一整圈铜制线圈呢,你想到了什么?” 老贵族的话音仍旧温柔,其身上血肉的腥气混杂着龙涎香水的味道一齐涌进维塔的鼻腔,就连温柔的话音也宛如恶魔的低语:“铜制线圈可以通电,通上电,就意味着打开了电门,打开,电门,‘开’,‘门’,嗯?你想到了什么?” “对了,你在多洛的墓园中用霰弹枪打开过地上的压力井盖,那么,用霰弹枪开门是开门,用‘遥控器’呢?” 维塔抬头,忽然感觉手上被丁妮生塞了什么东西。她重新坐下,翘起了二郎腿:“给,看看你手上的东西。” 维塔感觉手上的东西异样的沉重和冰冷,简直比月光剑的碎片还要让人心凉。那是一个小巧的枪支般的东西,只是有两个扳机,一个黄色,一个黑色。 “帝国最新的科技成果,可以远程操纵机械的玩意儿。黄色的扳机是通电,黑色的扳机是启动可以炸断线圈某处的炸药来着。” 明白了,通上电就意味着自己能打开一扇迄今为止最大的门,把线圈炸断意味着那有史以来范围最大的黑暗会一齐涌出,让吞没城市,吞没一切。 狮子终于捂住脸,牙冠咬紧:“我……我也是才知道。但亨利似乎更为了解你的黑暗一些,他比我早猜出来,去告诉了费尔顿,所以我们……我才找不到他了。” 维塔抿嘴:“撤离措施呢?” 丁妮生温和的笑:“百万人级别的城市,各种势力犬牙交错,哪来的时间和精力撤离?” “斯蒂芬妮是城市的伟大存在,她或许已经知道这个计划了。” 丁妮生耸肩:“我也是现存最厉害的魔法师,稍微对我有点信心呀。” ……一阵难言的沉默。 维塔忽然拿起那个遥控器,手指搭在黑色的扳机上,若扣下它,就意味着环绕城市线圈之门会被直接毁坏,丁妮生的计划会无从谈起,数以百万的人也会幸免于一场死亡的危机。 但丁妮生恶魔般的话语又一次开始,她舔了舔嘴唇,对维塔说:“扣不扣下它,都由你做决定。只要你放弃这可能是对斯蒂芬妮嘴有效的威慑,放弃你换回玛丽小姐的头,挽回你孩子的最重量级的筹码。” 维塔的手颤抖起来。 丁妮生却再一次阖眼:“想清楚了,我们的对手是有史以来最强的伟大存在,也是帝国亿万生灵最大的敌人。没了她,你能直接和间接从生死线上拯救回来的人恐怕比百万这个数字要多一个量级,能过上更好生活的人会多两个量级。与之相比,牺牲百万人又算得上什么呢?” “你说的话尽是虚无缥缈……而且,牺牲是人了然一切,宁愿为了某种理想主动赴死,而让百万人在一无所知当中死掉绝不是什么牺牲。” 维塔停止了颤抖,看着遥控器,又像是看着丁妮生,冷笑,似乎想好了应该怎么去处理这个东西。 “这是对百万人最无耻与最卑劣的出卖。” 然后,维塔当着丁妮生的面,直接扣下了那黑色的扳机。 隐隐约约的爆炸声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丁妮生抓了抓脑袋:“唉,我早该想到你会这么做的,不过,也好。” “这遥控器你可以留着,”恶魔的话音已经不复存在,慵懒的声音再次回来:“去找费尔顿吧,这会是你重新获得他信任的敲门砖。” “反正,我们还有十天呢。” 维塔依旧皱着眉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丁妮生的慵懒中还带着一丝狡黠。仿佛刚刚她失算了,但并没有输。 第三百五十九章 无忧 贵族的生活穷奢极欲,维塔再一次确认了这一点。马车内部,丁妮生似乎完全没有被刚刚发生的事影响心情,有一搭没一搭的找维塔聊着天。直到马车开到赫里福德环境最为优美的贵族区中,开到维塔根本不曾听说过的私人的疗养院中。透过马车车窗往外看,维塔不自觉的开始将这疗养院与他记忆中只属于帝皇的宫殿相比较,一时间竟然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皇宫。 马车继续驶向深处,疗养院内部居然还有内门。佣人毕恭毕敬,却又略显费力的将内门拉开,然后略显狼狈的小跑着前往他们下一个岗位。 艾比在她心里险些笑出声,她不着边际的用手肘捅了捅维塔的腰:“这些人忙成这样?我还以为欢迎咱们得摆出几十人的大阵势,一环扣一环,让我们感到无微不至的照料呢。” 小姑娘使用脐带交流的,但丁妮生却看出了艾比的调笑。她摇摇头,随手往外面一指:“可别忘了贵族们的经济危机还没完全过去呢,我不缺钱,但这疗养院的前任主人缺。买下这里又略微仓促,还没来得及扩充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手。” 维塔挑眉:“无关紧要?” 丁妮生微笑,马车在这瞬间停止。这名卓尔凡家的族长率先推门下车,维塔跟上,发觉奥罗拉所乘坐的马车已经被一大群井然有序的人相簇拥。 那是专业团队中的专业团队,其中甚至还有一些曾供职于教会以及官方医院的熟悉面孔。他们拉出的繁复的医疗机械令人眼花缭乱,奥罗拉的身影连同那具令维塔魂牵梦绕的身体一下子显得这么渺小,被人群很快吞没。 然后,人群似乎寂静了瞬间,便马上爆发出一阵阵交头接耳的声音。这些人是名医,有些更是沉浸各种古怪病例的研究者。怀孕却仍然活着的强酸性无头身体?这样病例的简直闻所未闻。其中有些和玛丽莲早就熟悉的医生和专家更是发出了多年的猜想终于有机会验证的感叹,人群中的惊呼很快变成了兴奋。仿佛鲨鱼闻到血腥味般,这是研究者的见猎心喜。 维塔的心反而放了下来,并且丝毫不担心这些比起医生更接近研究者的狂人会将那身体解刨。因为玛丽莲的身体大概会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病例,而伴随研究者们的努力,胎儿的每一分成长都足以写下令同行艳羡的论文。甚至可以说,谁不准他们悉心照料身体,他们就会找谁去拼命。 丁妮生来到维塔身边,微笑着和他一起看着那边的吵吵嚷嚷。坦白说,这又是贵族的手段。丁妮生付出的代价或许远比看上去的小:疗养院来自某位早已入不敷出的贵族,来自各地的专家们则大多都是被新奇的病例所吸引。但,这确实是维塔做不到的,人脉和资源确实是丁妮生所独有。而且,即使维塔不想承认,和丁妮生一起看着这幅吵吵嚷嚷的光景时,刚才在马车中的芥蒂居然在一点一滴的消融着。 只是丁妮生颇为遗憾的叹气:“真是可惜,我原本的想法是你接受了那个遥控器,但是陷入自责和自我怀疑,随时会放弃遥控器时,我再把这幅光景展示给你看的,你瞧瞧,我连时间都一直掐着。按心理学来说,这幅景象会强化你的决心,让你觉得做那一切都是为了小玛丽和未出世的孩子来着。” 维塔却是笑起:“您现在的坦白也依然是一种话术。” “确实很有效,不是吗。” 奥罗拉的魔法似乎依然不能中断,而那身体也被那些吵吵嚷嚷的专家一丝不苟的移上连着医疗器械的手术床。这些长久以来都只会负责手术最关键部分的专家们居然争抢着推手术床的位置,闹哄哄的远去。刚刚负责拉开内门的两个佣人则被各种嫌弃,说什么推得姿势不标准推得速度有问题等等,被专家们孤零零的排挤在一旁。 维塔目送着病床被推离,丁妮生眨眨眼睛:“不跟上去看看?” “没必要,我只会添乱而已。” “嘿。” 隐隐约约的,混在人群中的奥罗拉似乎终于找到个缝隙朝维塔这边望了一眼,说了些什么。从口型上看,好像是“交给我吧”。然后,奥罗拉的脸又一次被淹没。人群过了一个拐角,彻底消失不见。 丁妮生将兜帽放下。丢失了百分之四十体重的她连就像一个骷髅,此时却在扭曲的太阳下居然露出一点慈祥的样子。 “孩子的名字想好了?” 艾比侧目,向下的嘴角显示她心情莫名有些不爽。维塔愣了一下:“没有。” “有机会你可以找我,”丁妮生指了指她自己的鼻子:“上次给卓尔凡家的血脉取名好像已经是十七年前的事了,我很喜欢这个过程的。” 艾比龇了下牙,头又偏回去。维塔似乎不想纠结这个话题:“您还是没回答为什么选我,线圈也好疗养院也好,阵势太大了。用您的人脉在边境挑选一个更加强大的眷顾者或许会更好。” “都走到这一步了,还说这个?”丁妮生有些不耐烦了:“我的人脉可换不回费尔顿他们的信任,也没办法对斯蒂芬妮形成一个有效的威慑。另外,阿比斯那个预言家也说了,选你会是最好的选择。” “嗯,”维塔只是想转移话题:“说起来阿比斯呢?我一直没见到他。” “你也知道他是个疯老头。”丁妮生兴致缺缺的回答,转头。那边有几个与之前豪华的专家组比起来寒酸许多的年轻医生在往这边接近。他们看到如同骨头架子的丁妮生,一时间竟然有些不敢上前。 丁妮生冲他们招手,又指了一下疗养院中的某个设施:“里面有几匹马,有武器装备,有现金支票,有能够信任的人的名单,有我和宰相,以及雷德利的公章,有随便你写的空公文,还有能联系特拉佐尔的遥控器,都随你使用。去找费尔顿吧,我不奉陪了。” 发现特拉佐尔早已走远,维塔才问:“特拉佐尔坐马车来干嘛的?” “她的目标只有斯蒂芬妮一个,所以,除非是遇到斯蒂芬妮并决心与她正面开战,否则你遇上其他麻烦的话,特拉佐尔大概不会帮你的忙。” “您呢?” “如你所见,”丁妮生指了指自己的骨头:“我得恢复体重,多多运动。” 维塔点头,又看向一边沉默良久的狮子:“狮子,你一起来吗?” “我……”狮子张了张嘴:“算了,我会去工业区,但不会和你一起。我……没脸见费尔顿,抱歉。” “没关系,”维塔摇摇头,又笑了一下:“我算是看出来了,暂时还得是靠我自己。” 说完,他将义手插进兜里,拉上艾比,甚至哼起了歌,在扭曲的太阳下一步一步的朝那装满了各式装备的屋子走去。 第三百六十章 进步 丁妮生所准备的小屋简直物超所值。除开帝国所拥有的各式新式装备外,还有女仆长费劲心思整理的种种情报,以及从各地的报纸上精心剪辑出的新闻。 枪支和护具被维塔收进黑暗,艾比在一边百无聊赖的将这些剪报拿起来翻阅。透过脐带,她读四舍五入等于维塔也在读。从效率上看这是双倍的血赚。 维塔走到艾比身后,撩起她的头发,将一件虽然轻薄但性能优异的防弹背心往小姑娘身上穿。艾比显然很熟悉被别人伺候着穿衣,两只手臂交替抬起,防弹衣盖上她身体的同时,也没耽误她仔细阅读剪报上的文字。阅读报纸最快的方法就是大略浏览一遍标题,而帝国报纸虽然喜欢渲染夸张的情绪,但确实能将一件事大略的总结进去。 《饥荒蔓延!百分之八十土地颗粒无收!》 《匪患升级?!丘陵地带治安进一步愈发恶化!》 《教堂沦陷,疑似教士背叛!》 《民众挺身而出,村卫队击杀破坏粮仓的匪徒!》 《边境军队疑似调动》,《正规军向丘陵地带进发》…… 防弹衣的背带被维塔拉好,艾比此时仰头,看向她身后的维塔,手指指着报纸上的内容:“丘陵地带发生了什么?我有些看不懂。” 维塔拍了拍艾比的头,虽然没有具体浏纸上的文字,但他也大约能猜想到占据帝国新闻界大半个版面的丘陵地带到底在发生着什么惊心动魄的事:“匪徒”就是费尔顿的“同志”们,他们在那边掀起了风浪,向帝国点燃了几乎无法妥协的烈火。 至于之后说的教士背叛,以及丘陵地带的村民反而开始对抗费尔顿“同志”们的事呢? 左手从艾比头上拿开,维塔思索了一阵,才给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他们大概是在争夺各自的思想吧。” “现在天上的太阳和月亮成这个样子,丘陵地带有教士放弃对母神的信仰也很正常。先不说费尔顿的同志们手段有没有问题,至少信仰崩塌的教士或许会相对容易接受他们立足于解放更多平民的志向,”维塔指了指天空,头又望向工业区的方向:“但话又说回来,丘陵地带的同志们手段毕竟是有问题的,他们抢夺粮食以及烧毁粮仓,自己去放粮的行为有些……” 维塔又斟酌了一下:“领到粮食的人会对他们百般感激,但没领到粮食的居民看到他们抢粮烧仓的行为后,也绝不可能理解和原谅他们的行动。” 艾比似懂非懂,接着问出了个孩子气的问题:“哪边会赢?” “我不知道,”维塔摇头:“我没在丘陵深入调查过,不知道信仰的崩塌对丘陵人有多大的影响,也不知道丘陵的大人物们当初准备扣下,中饱私囊的粮食与被丘陵同志抢夺粮仓时造成的损毁哪一边更多,不知道经过一番折腾后获得赈济的人比以前是多是少,不知道丘陵教会相比以往有没有改正和进步,不知道丘陵同志发放粮食是否公平,不知道两边的宣传攻势哪边更厉害……” 艾比听着有些不耐烦:“你好啰嗦!就猜猜,猜猜看都不行?” 维塔笑了一下:“我猜,至少在正规军彻底下场前,应该是丘陵同志们占一点优势吧。” “为什么?” “因为丘陵占据的报纸版面越来越多了。”维塔指了下报纸。 艾比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嘴里嘟囔着“好没道理”之类的话,维塔不在意,只是对刚刚给艾比套上防弹衣时艾比被他弄乱的头发有些过意不去。 随意找了个绳结,一个漂亮的马尾辫在维塔手下几乎是瞬间便一气呵成。这是小时候维塔照顾自己的妹妹瑟薇时练就的手艺,可惜这么多年他也就学了这么一个发式,而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日渐长大的瑟薇也越来越不愿意只扎一个单调的马尾辫了。这让维塔颇为遗憾,手艺也愈发没有用武的地方。 不过今天算是圆了维塔的一个小小的梦想。艾比头上的马尾辫完美的居中对称,配合这小女孩的呼吸轻轻起伏,反射着煤油灯的光芒,让维塔看得满意,心情愈发舒畅。他甚至想找把梳子,再给这马尾辫顺一下。 脐带相连,维塔的好心情感染到了艾比。小姑娘把剪报放下,又拿起了一张传单似的东西。永远如同瓷娃娃般不变的小脸似乎带上了一点明媚,但她说出的话却一点也让人不愉快: “真土。” 维塔的好心情瞬间被败坏,他有些暴跳如雷,却对再次仰起头来,连嘴角和眼睛都带上笑意的艾比毫无办法。只能念叨着一些什么“简单和谐才是美”,“平平淡淡才是真”,“等我学会绑麻花瓣看我怎么收拾你”之类的话。艾比赶紧把头低下,笑意差点如决堤的洪水冲垮她瓷质的脸,只能赶紧阅读手上那张传单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读了一阵后,艾比把头抬起,又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终于确保自己说话时不会笑出声来:“这……噗嗤……这传单又是在说什么?” “似乎是在说帝国最新的科技成果,”维塔把传单接过:“女仆长小姐的字不错,嗯,这是在说远程通信的技术取得了重大突破,现在有一种就连普通人也可以用的通信工具刚刚问世。还相当便携,跟个贴画一样。” 话音未落,传单微微一抖。三四张纸片从传单的褶皱中掉落出来。维塔弯腰捡起,薄薄的“纸片”质感稍硬,正面的标志被人抹去,而背面则是像前世的电路板一般密集又复杂的纹理。 ……这绝不是帝皇一个穿越者能做到的事,恰恰证明这个世界潜力非凡。阻碍和误导科技进步的帝皇只失踪了这么点时间,便携式的远程通信这个困扰人类好长时间的问题便像黄油遇热刀一样迎刃而解。维塔将一片纸片举起,走到门外。它虽然薄薄的,却不能透光,恰巧挡住了愈发畸形的太阳。 科技的进步也是邪神乐见其成的? 把纸片收好,维塔招呼艾比过来。艾比起身,她的负担不重,只是拿着丁妮生提供的可以信任的人的名册,还有之前为了组建医疗小队准备招募的专家名单。 维塔对“专家名单”很感兴趣,因为上面有自己熟悉的名字。艾比很快超过他的步伐,在维塔面前的步伐有些一蹦一跳,仿佛是在炫耀她后脑勺上的马尾辫。 其实她对这个辫子也是十分的喜欢,不是因为造型,而是因为编辫子的人。 …… 沃芙还在踌躇。她已经痛骂了三分钟刚刚临阵脱逃的自己,却又无法确认那边谁赢谁输。思来想去,她只能去寻找最后的靠山:之前给她递来聘用文书的丁妮生,说什么要组一个专家团队,让自己当首席来着。 沃芙又开始痛骂十分钟之前眼高手低,拒绝这份工作的自己。 不过,希望现在还来得及。首席可能当不上了,抱着丁妮生的大腿当一个普通的研究员应该还凑合吧?隐藏于贵族区的疗养院引入眼帘,沃芙开始满怀对新生活的期望。 然后她忽然停步,只见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朝自己这边迎面走来。 第三百六十一章 古老 “哎呀?这么巧,你们俩也走这条路?” “维塔,这匹马不行,挑旁边这匹,对,对,就是它,真棒!屁股浑圆,大腿紧致,一看就知它速度和耐力俱佳,显然有名驹血统,还是匹年轻的母马!丁妮生没叫你们还吧?” 维塔牵过马儿的缰绳,马儿对沃芙翻了下白眼,不屑的打了个响鼻。沃芙讪讪退下,维塔看了看这匹马,沃芙的眼光果然没有问题。即使自己并不懂马,但也依然能看出这丁妮生随意赠送的马驹的身体中含有何等的力量。 登上马镫,又拍了拍马儿的脖子。维塔把艾比拉到自己前面,又转过头来,看向果然想要开溜的沃芙:“你是想要坐我后面,还是自己去牵一匹马?” 沃芙站定,尴尬的转回头:“那个,我更想在这里找一份工作……” “丁妮生是我祖母的祖母,我在这里应该有那么一点点话语权,”维塔摇摇头,指着身边另一匹马:“无论如何,你在这都被解雇了。” 沃芙的小脸瞬间垮掉,她的手胡乱比划了几下:“什么……你……哎哎哎!你想做什么!” 维塔骑的马似乎真的通人性,它踱到沃芙面前,让她根本无暇逃跑便被维塔一把捞住。然后,在马背上稍微搏斗片刻后,年老体衰的沃芙便被轻松制服。维塔一拍缰绳,马儿便踢踢踏踏的自行走向疗养院的出口。 地面几乎是在沃芙面前飞速略过,大门很快在她眼前略过,门框擦到沃芙的鼻尖,让她鼻腔里泛起一阵酸意。酸意很快冲上沃芙的眼角,让她习惯性的眼泪汪汪起来: “我不想和你去和斯蒂芬妮作对!这摆明是找死嘛!”她的手脚又开始乱动起来。 回应她的是朝屁股而去的重重一锤。沃芙马上装出一脸羞愤,但维塔却没给她继续表演的机会:“放心,我不会要求你跟斯蒂芬妮作对的。” “啊?那你抓我干什么?” “我需要你的一些人生经验,”沃芙已经不再挣扎,维塔把她放开:“这次我会直接去挖掘通天塔的工地,而据我所知,最了解通天塔的也只有你了。” 沃芙哼哼两声:“这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 “你三言两语说清的话马上就可以走。” 沃芙的脸愈发苦涩:“是真的没办法三言两语说清呀!通天塔的历史可比你想象的久!不止石纪元,石纪元的再前次,再再往前,它都在历史上留下了痕迹!有些纪元只是只言片语,但有些纪元的历史却都是围绕着通天塔来的!有关文献或完整或残缺,我光学习不同的语言就花了二十年,到现在还是有一大半没破译出来!” “……一大半是多少?” 沃芙趴在马背上,却是略带自豪的叉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八吧。” “这不是几乎没有进展嘛。” 沃芙白眼一翻:“数万年的历史,我能从不知道是单纯的蚊子屎还是古老的文字中还原出其中百年,你刚一听到就该虎躯一震,对我纳头便拜才对。” 咦,蚊子也能……? 维塔忽然打住,他的思路不知何时开始已经被沃芙带偏了。只能赶紧将思路重整,摇摇头说:“不,我不需要知道这么多。你只要告诉我通天塔具体在哪,长什么样子就行。” 沃芙却一下子停止了吵吵嚷嚷,刚刚泛起得色的脸一下子变得颓唐:“咦?这个,这个……” 维塔有些讶异的转回头:“你不知道这个?” 沃芙瘫在马背上,整个人的身体变得无力,四肢随着马背的的震动有规律的摇摆:“有……有时候古人认为是常识的事情反而不会记载下来,就好像你写日记不会特意强调你是个人,有两个眼睛一个鼻子这样,所以,所以……” 沃芙大大的叹息一声:“所以我翻遍了能解读的所有文献,发现它们都对通天塔长什么样子说的模模糊糊。反而各种没用的礼节和早就消亡的仪式过程占了描述的大半。所以,关于通天塔的具体样子,我也只能从那些细枝末节中推断。就像你日记中如果写了今天早餐是两个面包,我就能从两个面包中所蕴含的能量大概推算你的体型,用面包的做法来推断你大致以什么样的方法活动,但毕竟是推断,主观的猜想太多太强,参考价值一点都不大。” 维塔听的似懂非懂:“就猜猜嘛,猜猜看都不行?” 坐在维塔前面的艾比有些想笑,因为维塔刚刚说出的话和自己之前所问的别无二致。 沃芙又是翻了下白眼,嘴里的话像是机械的念书:“高度60千米以上,深度达却到了地心当中的最暗之海。宽度不可计算,从只有一根针的粗细到占据帝国的大半都有类似的记载。” 维塔眉角一跳:“……你的翻译到底靠不靠谱?” 60千米的高?前世地球的最高峰也才不到9千米。而宽度从一根针到占地大半个帝国?这和随便胡编几个数字又随意选取又有什么区别? “哼,千真万确,”沃芙的白眼已经翻到她眼球泛酸了:“我还破译出了有关通天塔的几首童谣,几首歌。要不要也听听看?” 矫健的马儿在踢踢踏踏中已经不知不觉间离开了令人眼花缭乱的贵族区。但这附近仍是赫里福德环境最为优美,治安也是最好的区域之一。城市中产为了贴近贵族置办的豪华公寓与贵族区争奇斗艳,只是不知道贵族看见这些在他们眼中与要饭的无所区别的中产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 社交场上的礼仪只是粉饰,贵族永远不可能正视这些打工人。哪怕他们自认为高级以及脱离了低级趣味。艾比不喜欢这里的空气,又贵族头衔的她对贵族庄园的印象更多的是让人痛苦的仪器与人体实验。而工业区在这里的下风口,几乎是在城市的另一边。路还很长,沃芙的提议让艾比倍感兴趣。 “我想听。”艾比开口。 沃芙矜持的清清嗓子,从马背上爬起。深深吸气。 然后,一股玄妙而迷人的歌声自维塔背后响起。维塔轻拍缰绳,马儿加速。本已失传的歌声穿越了数个纪元,如此古老,如今又一次响彻在阳光下。马蹄阵阵,这是歌声的伴奏,马蹄像踏在厚重的历史上,带着维塔和艾比穿越了时光。 不是很久。 工业区不远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外环 歌唱早已失传的失落之歌有一个好处,就是别人根本不知道你是否走调,不知道你是否忘词。即使旋律偶有不和谐的地方,也可以用古时候就是这样的唱法来搪塞过去。 沃芙的声音稍有沙哑,唱起歌来相当好听。可她显然并不是时常练习,起初还好,但后面的歌中卡壳和忘词越来越多,沃芙的狡辩也越来越多。已经失传的语言不再从她嘴中流出,取而代之的是由沃芙临时翻译,连韵脚都不押的现代语言。 断裂的烟囱在他们身边掠过,与工业区相接的通天塔挖掘区域已经依稀可见其中的扬尘。 沃芙唱出的歌也在维塔的脑海中印下了几幅画面:远古时代身有尚且处于蛮荒文明的毛皮种族在通天塔周围点燃火把,然后环绕通天塔进行经年的旅行。途中火把不能熄灭,否则持有火把的人就必须被同族分而食之。最终剩下的人回到原点时会被称为媲美神灵的勇士,由此那名勇士再迈入通天塔; 也有矮小的种族已经取得难以想象的科技,他们在通天塔周围建立起了悬空的竞技场,贵人乘坐各自的透明飞艇上上下下见证竞技场中昼夜不停的杀戮。冠军的决出几乎是以周为单位,然后那名代表最强冠军就会被簇拥着走向通天塔之中。 ……难怪沃芙说通天塔的直径不可估计。两段歌词中都有涉及环绕通天塔的内容,但前一段歌词中那骁勇善动的毛皮种族环绕通天塔的时间是以年计,但后一段故事里的矮小种族却环绕通天塔建立起了能够让族人近身肉搏的竞技场。 不过,这当中有规律,就是后一段故事中的种族所掌握的科技比前一个高到不知哪里去了,难道是某个种族掌握的科技越强,通天塔的直径就越小? 将疑问问向沃芙,后者只是摇摇头:“相关性不是那么大,只有百分之三十左右。而且样本也很有问题,我歌里的种族有些酷爱吹牛,有些却又对他们文明取得的成果谦虚的要命。比如矮人,他们说的悬空装置可能只是一个用一个铁架子把他们拉向空中,而毛皮族的身体可能是经过他们有意识的科学改造的。” 维塔点点头,感觉没用的知识又增加了一些。胯下的马儿似乎对逐渐糟糕的空气感到不满,响鼻打响的次数越来越多,马蹄在瓦砾堆中寻找落脚点,蹄铁踏碎废弃的玻璃。维塔还有些疑问想要询问沃芙,但下一秒却是住了嘴。 前一幢似乎已经废弃的民居中忽然闪出几个衣衫不整的骑士团成员。有一个把啤酒瓶胡乱扔掉,在裤子上随意擦擦,胸前象征荣耀的鹰状徽章也已经沾满油污,不知道歪斜了多久。 将马儿拉停,维塔的紧了紧脸上的乌鸦面具,眼睛跨过摇晃而来的骑士团成员向他身后看。距离挖掘现场的工地还有三四公里,但遮天的扬尘已经像大当量的炸药撕裂大地后造成的蘑菇云般冲天而起。理所当然,烟尘中并没有高达六七公里的,长得像塔的建筑物。 “你,马不错啊,来这干什么的?”骑士团成员随意用牙签剔牙,慢慢悠悠的往这边接近。 维塔指了指自己的面具:“调查员,来找人。” 骑士团成员不屑的哼了一声:“调查员?那你应该知道根据斯蒂芬妮总督的法令,除了骑士团以外的任何人都不能接近前方的施工区域。而且,根据法令第七条,我随时有逮捕你的权……” 这个骑士眼神忽然一凌,因为维塔快速下马,飞快朝他走来。战斗的本能想让他移动,但酒精的力量冲上脑门,原本矫健的双腿也不听使唤,分毫都无法移动。 但下一秒,凌冽的目光忽然变得眉开眼笑。维塔只是扯住了他的左手,往这名骑士的手心里飞快的塞了什么东西。 “请兄弟们喝一杯。”维塔隔着面具看着骑士的脸,花丁妮生的钱就是一点都不心疼。 决定行贿很有必要,丁妮生给维塔的身份很多,其在被斯蒂芬妮完全渗透,甚至不再愿意配合调查员工作的骑士面前掏出来就有些不明智。何况,维塔还有些想问他的事。 骑士把手收回,维塔提供的钞票可是远远超过了喝一杯的分量。他光明正大的拿出来点了点,留下自己的,又朝掩体中的同伴挥了下手:“可以了,我没见过你……” 维塔又掏出一沓纸钞往骑士兜里塞:“再给兄弟们改善下伙食。” “哈哈,好说,好说……”那个骑士后退几步,扯开衣领随意吼了几句什么。维塔凝目,衣领中的似乎是和自己从丁妮生那里得到的同款通信小卡片。 “行了,”骑士扯了几下衣服:“我跟外环的兄弟打过招呼,有人找你麻烦报我康沃尔的名字就行……但更里面就不行了,哥几个的手伸不进去。” 维塔歪了歪乌鸦面具,又掏了几张钞票:“康沃尔兄弟,我要找的人可能就在内环,不能再帮帮……” 维塔向沃芙和艾比做了个手势。 “不行,不行了,”被钱拍的眼花缭乱的康沃尔连连摆手:“内环和外面可不能比,总督严令,捞好处也只能在外环捞……前几天内环的精锐团放进去了几个黑户之类……可是被上面全部朝脑门喂了颗铁花生……” “放进去几个黑户?”维塔讶异:“黑户抓到了吗?” “哪有?”康沃尔连连摇头:“抓到了那些精锐还会被枪毙?上头可是伤心了好久……觉得他们看错了人……而且,那些是什么狗屁的精锐?审讯下来他们一问三不知,都没个人样了,枪毙是对他们的解脱……” 康沃尔忽然捂了下嘴,是酒醉的缘故?自己的嘴怎么根本没个把门的?他想走,但眼前和善的调查员又上前来,问了几个不着边际的问题。临行前,与自己拥抱一下,又被塞了几张钞票,才晕乎乎的回到伙伴已经开始烂醉的民房之中。 维塔看着骑士摇摇晃晃远去的身影,骑回马上。沃芙收回她发动的幻术魔法,而艾比的脸皱在一起,她的魔法造诣退步了。 维塔轻拍缰绳,马儿继续前进。沃芙挠了下维塔的后背:“如何,你怎么想?” 已经远离了哨所,维塔忽然摊开手掌。里面赫然是原本属于康沃尔的通信小卡片。 “丁妮生的情报显示往工地跑的黑户可有数百,远远不止几个,”维塔盯着卡片若有所思:“可是看这些骑士懒散的样子,他们应该没发现有数百费尔顿的同志曾经侵入这里。” “所以?” “所以,费尔顿的同志在工地里一定有帮手,”维塔继续猜想:“嗯,那几位骑士当中的精锐,放跑黑户后却在严刑拷打下仍然无可奉告?我不认为他们连黑户的样子或者逃跑的体态都记不住,那么,也只有一种可能了。” “那就是这几名被枪杀的精锐是选择牺牲而保全其他黑户的费尔顿的同志,骑士团被斯蒂芬妮渗透的同时,同样也有被黑户们所感动的成员。” 维塔吸气,忽然握拳。原属于康沃尔的卡片在他手里变形,魔法的回路被接通,现在,卡片可以向外界广播,通信。 身后的民房掩体传来几个人纷纷的醉倒的声音。 维塔斟酌了片刻,才冲着手心中的卡片沉声:“我是工业区的乌鸦,带着线圈的遥控器来。” 然后,维塔放开手。卡片轻轻震动,有失真的声音不断通过震动发出: “康沃尔,你又喝了几杯?脑子不清了?” “小心别掉到坑里去,那些工人挖出来的坑可深了。” “喂,康沃尔?你他妈真的喝多……” 带来话音的震动戛然而止,卡片一阵静默。 维塔与卡片一起沉默了许久。 直到几分钟后,才有失真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们找了你许久,乌鸦先生。” 第三百六十三章 故事 卡片嗡嗡震动,响起的话语与之前那些对卡片原主的抱怨和揶揄声比起来可谓是含糊不清,显然与维塔通话的那人采用的是非常的手段。维塔心中感慨万千,心中对费尔顿他们的信任悄无声息的上了一个台阶。无他,因为卡片对面认出自己的契机大概率不会是“工业区的乌鸦”这个仓促间胡编出来的名字,而是自己手上拿着,大概可以让赫里福德整个陷入黑暗的线圈遥控器。 而费尔顿他们就是因为这个才和丁妮生以及狮子分道扬镳的。 正被饥荒席卷的丘陵地带,被“丘陵同志”以及教会共同点燃的火焰即使是透过报纸,维塔也觉得那就像发生在自己眼前。而从那在帝都偷听到的会议上看,“丘陵同志”一直在有意的毁掉丘陵地带中他们无法带走的粮仓中的粮食,让承诺赈济的教会发不出粮食,以此来打击那边教会的公信力。 维塔无权对千里之外的斗争指手画脚,但他心中同样忧虑“丘陵同志”已经忘了他们的初心是给那边的平民谋求更多生存的空间,而不是直接打垮那边的教会。饥荒在蔓延,每一点粮食都可能把一个饥饿的人从死线上拉回,而“丘陵同志”却在为了自己的发展把它们付之一炬。 所以,这也是艾比在问起丘陵那里,哪边更占优势时自己那样回答的原因:“丘陵同志”在发展自己的同时,必然会将相当一部分原本能够获得赈济的民众推向他们绝对的对立面。正规军下场前还好说,但军队到来后,力量不足又树敌无数的他们势必会面临真正严峻的考验。 但还是那个问题,维塔这个消息全靠窃听的外人无权对他们的斗争指手画脚。即使自己想越俎代庖也是有心无力。毕竟光是距离就相隔千里,而自己的时间已然不多。 不过,费尔顿这边似乎与“丘陵同志”完全不同。客观来讲,维塔并不知道放弃或许能够威慑斯蒂芬妮的手段是否明智,但费尔顿这样的选择总是契合着自己心中一点渺小又或许是自私的想法的。 手中纸片再次发出的震动把维塔忽然从沉思中拉回,这次,其中传来的话音显得急促又断断续续,似乎受到了什么干扰: “乌鸦,先生……来三号入口……外环……内环……” 声音愈发模糊,维塔皱眉聆听,却在下一秒被纸片里令人烦躁的声音吓了一跳:“喂,康沃尔!再不回答小心我来抽你们……” 纸片被维塔捏进手心,那嗡嗡的声音终于中断。维塔思索片刻,松手。缰绳被扯动,马儿再次踏起了蹄子。纸片被吹来的风卷走,卷过了那个断垣残壁的哨所,被吹向了与通天塔完全相反的方向。 …… 疗养院内。 一大堆专家已经完成了对那具身体的全面检查,各个满面红光,眼睛里全是兴奋至极的血丝。精密的仪器已经连接上,可以全方位监控的透明病房也已经准备完成。许多专家鱼贯而出,去准备操控外面的医疗设备,亦或是想偷偷溜走,开始兴奋的起草这案例的论文。 病房终于给被淹没了许久的奥罗拉一点喘息的余地。她深深呼气,竟然是病房中唯一一个面色严峻又忧愁的人。 然后,她忽然回头,发现刚刚想要溜走的专家们又灰溜溜的跑了回来。人流的那边是一个被簇拥着的人影: 丁妮生。几名医生笨拙的跟在她身边,手忙脚乱的为这名在斯蒂芬妮手上失去了小半体重贵族贴上新的皮肤和肌肉。他们能做的也仅限于此,被贴上的肌肉是丁妮生在用魔法融进自身。偶尔有被贴歪的,也是丁妮生自己动手去修正。 她风风火火,快步走近病房中,环顾一圈,专家们自觉的让开了空间,让奥罗拉一阵紧张。 但丁妮生没理奥罗拉,只是走到被玻璃晶棺封住的身体前沉声询问:“情况如何?” “……不太好,”权衡片刻,奥罗拉决定老实回答:“身体的各项指标已经从休眠中恢复了,但是里面的胎儿……” 丁妮生转过头,眼神当说不清是什么情绪:“胎儿怎么了?” 奥罗拉张嘴,可丁妮生又挥了挥手:“那些专家给我的科学数据我已经看厌了,希望你接下来的话稍微有点人情味,我比较喜欢从这种方面去理解事情。” “人情味?嘿,”奥罗拉笑了一声,摇摇头,沉思。终于在丁妮生的脸渐渐不耐前说出了自己的答案:“胎儿有些……没有求生的想法。” 丁妮生眉毛一挑:“没有求生欲?” “是的,”奥罗拉上前,手掌贴在玻璃上,透过晶棺看着身体被探测线路连接的小腹:“身体的机能已经恢复了,但血液和营养却没能给胎儿应有的供给。不过,我刚刚听专家们的说法是胎儿在拒绝这些营养的供应……” 丁妮生点头,思索。忽然指了指晶棺当中,贴满身体小腹的各个探测器:“这些能拔掉吗?” 奥罗拉没有回答,专家们的抗议声便此起彼伏: “不行!”“不可以!”“调节身体的机能靠的就是这些探测器!”“离开探测器身体就会再次陷入休眠”…… 丁妮生龇牙,挥手将这些吵吵嚷嚷压下,冷声:“孩子还在娘胎里感受到的就是已经变得冰冷冷的妈,冰冷冷的机器,还有又冰又臭,跟我脚后跟死皮似的你们!孩子又怎么会对降生在这世界感兴趣!” 专家们张口结舌,又各个不屑的别过头。因为丁妮生开的工资足够高,他们便选择性的忽视了这大贵族的辱骂。 倒是奥罗拉小声的反驳:“丁妮生女士,这么小的孩子应该不会有这样的情绪……” 丁妮生瞟了她一眼:“我们卓尔凡家没有普通人,我是,所有的成员是,维塔是,这个孩子也是。” 奥罗拉闭嘴,老年人任性起来果然一点道理也不讲。而丁妮生愈发觉得自己的推测才是正确,抱起双手后喃喃自语:“快想想,帮我想想如何让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觉得这个世界是有趣的……” 她也只是自言自语而已,根本不会给奥罗拉给她出主意的机会。只是几秒钟后,丁妮生的眼睛忽然一亮。她突然转身,向疗养院内部跑去,让给她贴肌肉和皮肤的医生又贴歪了几片。 奥罗拉没等多久,丁妮生又一次风风火火的回来。这次所有医生都被她甩在了后面,而丁妮生往奥罗拉怀里甩了什么东西。 奥罗拉接过,是一本书。书本内容不多,封面却是精装。标题是一行烫金的文字: 《帝皇的睡前故事集》。 丁妮生指了指这本书:“对,故事,用讲故事的方法告诉孩子这个世界值得来上那么一遭。” “等等,女士,”奥罗拉愣了下,脸上渐渐浮现真正苦涩的笑:“这么小的孩子甚至还没有发育出听觉的神经……而且我们都知道,这书上的内容完全是陛下虚构的。” “那不正好?”丁妮生自动忽略了奥罗拉话语的前半句:“你不会真觉得这个该死的世界值得来一次吧?” 奥罗拉再一次愣住,看着丁妮生捂了下嘴:“唉,这句话可不能让孩子听见。哦对,你说孩子还没发育出听觉神经?” 丁妮生的医生终于追了上来,他们一齐表达着各自的恼怒。大贵族被包围,只能随手指了指那本书,便被簇拥着离去。 奥罗拉叹气,看了看手中薄薄的故事集。帝皇发迹以前曾经靠这个斩获了他的第一桶金,与维塔蹩脚的抄相比,帝皇的文笔要顺畅的多,但某些方面的故事也奇怪的多。 将书页翻开,奥罗拉松了口气。这是帝皇早期作品,还没有沾染陛下后来日益怪异的口味,而且薄薄的书本中故事也不多。 反正在这随便一个专家的名头都能吓死人的当下,自己也没事干,读读故事纯当消遣也好。奥罗拉的手指指向目录的第一个,真巧,这也是她曾经相当喜欢的故事。 “《鲁滨孙漂流记》,我们先讲这个。”她说,恍惚间看见身体的小腹似乎轻轻的颤了一下。 第三百六十四章 烟囱 维塔忽然回过了头。 在维塔身后与他共乘一骑的沃芙已经被解除束缚,此时见到维塔戴着面具的侧脸,赶紧举双手投降:“干什么干什么!我已经不打算逃跑啦!” “不,”维塔摇摇头:“只是从刚刚开始,我总感觉耳朵边有什么人的声音,一直在说话。” “哦?”沃芙拿出了专业人员的姿态,她才不会用或许是幻听之类的理由把本该认真进行的调查胡乱搪塞过去:“什么样的话?” “……好像是在讲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沃芙询问,接着忽然打住:“唉,问了也是白问。这声音大概是你的失控导致的,而叫你去分辨来自神灵的胡言乱语也太困难了些。不过,你是怎么把这声音当成一个故事的?” “因为它确确实实是一个再明白不过的故事,”维塔回答,有些百思不得其解:“我甚至直到这篇故事的名字。” “呀?是什么?” “鲁滨孙漂流记。” 沃芙皱眉,忽然伸手拨开维塔脸上的乌鸦面具。小脸贴上,去观察那颗长在维塔眼眶中的白色花朵。花朵仍旧娇艳欲滴,与之前比起来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 轻轻把面具重新盖回,沃芙向艾比探头:“小艾比,你觉得最近处理维塔失控的负担有变得沉重的迹象吗?” “没有。” 似乎是遇到了百年未见的难题,沃芙开始把她的头发抓成鸡窝:“怪了,神灵的呢喃哪会有这么明确的?对了小维塔,这什么什么漂流记是讲什么的?” 这次轮到维塔讶异了:“我还以为它早就家喻户晓了。” “家喻户晓?我没听过……哦,是帝皇写的?”沃芙稍一转念就明白了个大概:“可惜我最近40年一直呆在森林附近,那里的消息往往相当闭塞。我跟你讲,据我研究一个流行的故事想要传进那里面至少需要在外界畅通无阻的传播30年,然后传唱到森林又被改成适宜里面居民接受的版本如果没有人为干预的话又需要15年往上……” 维塔自觉忽略了沃芙开始的滔滔不绝,看向坐在自己怀里的艾比:“艾比听过这个故事吗?” “没有。” 坦斯肯兰弗显然不是个很好的家长。 维塔点头,从刚刚从路人那里问到的情报看,所谓的三号入口已经不远。周围愈发热闹,附近巡逻的骑士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散漫,纪律性似乎也上了一个台阶,至少维塔没有再受到莫名的刁难。 但这似乎也有这附近的骑士腾不出手的缘故。马驹的四蹄时不时的超过一些队伍,都是一两个骑士押解着数十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黑户之类往内环而去。 而且,这么久了,维塔只看见进往挖掘中心的长长队伍,没看到哪怕一个落单的,从里面出来的人。 只有进,没有出?进去的人去了哪里?维塔想起远远望见的,从挖掘现场中心冒出如同燃烧的烟雾,隐隐开始有些反胃。或许同斯蒂芬妮差不多,被送进来的人们同样在某种意义上于空气中已经是无处不在了。 警惕的心已经抬起,但维塔仍然决定应和着耳边似有若无的声音,给艾比和沃芙讲讲这个由帝皇抄来的故事。 马蹄的速度放缓,因为越接近三号入口,周围聚集的人群就越来越多。麻木与恐惧充斥在队伍中的每个人脸上,而骑士们似乎是因为终于遇见熟悉的同僚而得以放松,开始小声的交头接耳。这也让维塔复述故事的声音并不是十分刺耳。队伍仍在有序的前进,人群被明晃晃的炮口以及送来这里前的折磨所赋予的恐惧与麻木几乎遮蔽了一切反抗的可能。那个故事逐渐勾勒,大致在艾比和沃芙心中留下了一个印象: 遇险的船只,漂上的孤岛,鲁滨孙制作的道具,他捡到的仆人星期五等等。可惜由于时间稍微仓促,再加上维塔实在没有讲故事的天赋。整个故事即使有一个优秀的蓝本却仍然被维塔讲的干干巴巴。 艾比听得津津有味。 …… 照本宣科对奥罗拉来说不难,那身体的轻颤被奥罗拉认为是错觉,因为周围任何一台精密的仪器都没有发现异常,这些可比自己的眼睛要精密多了。 她所不知道的是手上的故事其实相对于原作,已经是浓缩至极的精华版。原作可以算得上长篇,而这大概只需要几个小时就能完全读完。即便如此,这也是个大工程。不需片刻,她就觉得口干舌燥,盘腿而坐也已经让自己大腿酸麻。 理所当然的,奥罗拉关上书本。决心爬起活动一会儿,再找一大杯水过来,准备长期奋战。 她根本没注意书页的中,那篇故事本在阖起的刹那,有黑暗在不满,在于那白纸中的黑字上,一闪而逝。 …… 马蹄彻底停下了。 由枪口和折磨带来的顺从终究会被更大的恐惧所压倒,进入工地内部的人显然有曾经听说过前方就是有进无出的,那人在疑惑,疑惑很快变成了整个队伍的惶恐。小小的入口那边出现骚动,他们的止步让所有进入工地的步伐都停滞下来。 而骑士自古以来就是刽子手,原先属于贵族,曾经日常的工作就是镇压骚动的叛民。这回他们算是重操旧业,技术却比老前辈们更加专业。 只是骚乱的伊始,数名骑士便直直冲了上去。没有呵骂,没有多余的鲜血。那骚动最中心的几人便像是死狗一样被拖出。连求饶的声音都没有。人群顿时噤若寒蝉,这几人一下子边领先了同行人太多太多:直接被送到了工地的终点,那个冒烟的熔炉当中。似乎是在炫技和表演,这次熔炉的功率开的不大。原本会马上成灰的人体这次坚持了许久,冒出的浓烟也是往常的几倍。 维塔看着,没有什么表示。 因为没来得及。 耳旁似有若无的声音忽然消失,没了参照蓝本的他故事瞬间卡了壳。被自己转移的注意力重新回来。缰绳握紧,维塔左手的虎口处都出现了白痕。 沃芙一阵紧张,高头大马显然在这附近扎眼的要命。而刚刚把几名黑户扔进熔炉的那名骑士拍了拍手,目光一扫,便发现了马儿上鹤立鸡群的维塔。 他招呼了几个同事,拨开人群,慢悠悠的朝这边走来。表情凶狠又警惕,走到马儿面前,仰头看着维塔。 维塔透过乌鸦面具冲这骑士点头,骑士眯眼,接着却是下指:“你不知道?在入口附近必须下马步行。” “我是调查员。” “陛下来了也得下马。”骑士摸向腰间的枪,眼睛似有若无的瞥向烧人的熔炉。 维塔不想在这浪费时间,点头,依言下马。却指了指两位仍在马背上的女士:“她们就不用了吧?” “这是你送的货?有意思。”骑士嗤笑,没再说什么。又检查了下维塔的证件,才挥手放行。 但,并没有太出乎意料。证件再回到维塔手中时,变厚了那么一点点。维塔收回证件,将它撞在包里的时候不动声色,对着其中纸业轻轻一撮。 夹在证件中的纸条便落在了维塔手里。维塔不动声色,继续牵着马儿前进。 只是空气中的焦糊味依旧是那么的刺鼻。 第三百六十五章 疯子 夹在证件中的纸条似乎为维塔指示了接下来的行动。维塔仅仅是对那张条子扫了一眼,便将它递给了沃芙。后者虽然活的长久,但大多数时候其实是泡在各种遗迹和纸堆当中,人生经验其实并不丰富。所以,即使纸条上的自己已经被沃芙揉的模糊,她仍然没能看出里面有什么样的玄机。 “这上面统共四个字已经被你抹花了三个了,”维塔有些看不下去:“没什么玄机,只是指引我们去下一个汇合的地方而已。” “烟囱源头”,纸条上写的字就是那么简单。马儿自从从那入口真正进入挖掘现场的腹地时,便几乎没有再停下来冲陌生人打响鼻的机会了。工地外松内紧,被押运进入的队伍瞬间就会被早已蓄势待发的武装工头们分走,加入他们各自麾下的血汗队伍之中。 而后,仅仅是惊鸿一瞥,维塔甚至在这些摩拳擦掌的工头中又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疤脸科林,那个曾经属于鬣狗帮的混混。此刻的他犹如换了一个人,衣衫整洁而干净,代表“工头”身份的徽章被他擦得雪亮,连脸上疤痕的沟壑都被清理的精精神神。如果不考虑他具体所做,简直能被拉出去评选一个模范中年的称号。 很好理解,维塔收回观察这些渐渐陷入狂热的工头的目光。之前在工业区时,自己就感叹过这个时代能当包工头的绝非善类。而斯蒂芬妮在赫里福德的根基并不深,她想开动起一个十数万人的工程,那么所选择的工头必然要比寻常时更要凶狠。 譬如疤脸科林这样原本就业务娴熟的前黑帮,或者因为触犯军法被投入狱中的骑士或军人之类。蹲监狱的,斯蒂芬妮给他们赦免。没有身份的,斯蒂芬妮给他们解决。 还不够。 斯蒂芬妮还洒下了名为权力的饵料,让几个其貌不扬又能力平平的人直接扶摇直上,平步青云。又对这些工头画下了“彼可取而代之”的大饼,让嫉妒与野心成为工头们把压榨的火焰烧向被他们分走的工人的燃料。 这样,整个工地便成为了吞噬与压榨的不眠机械。 还差了一环。 维塔骑着马儿的身影被人看到的刹那,来自阿曼达之指所探测到的敌意就没有停止过。不,也不能说是敌意,被投向自己的视线更类似于对于拥有强健肉体的人的一种怪异的渴望。 叫人怪毛骨悚然的。 还好调查员的面具以及维塔腰间特意露出的枪支帮他免去了大多数麻烦。维塔不想在这里问路,视线一直在专注观察所有烟囱下连接着的管道走向,在观察所谓“烟囱源头”究竟在什么地方。 然后艾比便皱起了脸,继续通过阿曼达之指警惕敌意的工作便落在了她的肩上。无数微妙的窥伺被小姑娘迅速略过,直到…… 她扯了扯可以传话的脐带:“维塔,有人在警惕你。” “这很正常,调查员应该很久没来过这里的腹地了。” “不是这样的警惕,更像……厌恶?”艾比斟酌语言:“不是针对你的身份,倒像是针对你的个人。” 针对我?我又得罪什么人了?于来自脐带的提示,锁定了那几个敌意的来源。很遗憾,维塔并不认识这几个人,只是在他们清点劳工队伍的行为中看出他们也是工头。硬要说的话,这些工头相比其他黑帮,罪犯亦或是军人出身的来说,皮肤更黑一点,手掌上的茧子也更厚一点。 “……我明白了,”维塔目光锁在那几个人身上:“看我的这些个工头曾经也是黑户工人。” 差的那环补齐了,就是缺乏一个激励的机制。维塔坐在马上摇摇晃晃,那几个工头已经悄然消失在列队的人群中。维塔似乎又想起了一些遥远的往事:“我很喜欢的一个将军曾经对自己手下的溃退困惑不解,他问过一个问题:为什么自己的军队会败这么快?就算是5万头猪,敌人抓三天也抓不完。” 艾比似懂非懂,维塔似乎找到了那些烟囱的源头究竟在什么地方,却是继续对艾比解说:“但那个将军错了,5万个人确实比5万头猪好对付的多。毕竟人会恐惧,会在压力下屈服于管理,人会自己去管理人。” 曾是黑户的工头眼光显然更加老辣,被他们牵走的队伍当中少有重病在身的。如同区分牲口一样,他们一眼就能看出什么人能够多干活,什么样的人更听话。毕竟不久前他们自己也是这样的人中之一。自己人对付自己人更为顺手,也更会心狠手辣。 但很奇怪,被所谓“自己人”压榨的劳工们反而不会有多少反抗的情绪。相反,淳朴的他们总会认为通过自己的努力,会获得与工头们相似的地位。殊不知他们越努力,工头的地位就越稳固。即使偶尔有人真的被垂青,也只是因为他的工头不再受斯蒂芬妮的信任而已。 这种似有实无的希望才是真正维持工地有序运转的杀手锏。维塔想说很多东西,但看着艾比的脸又觉得什么也说不出来。接着,他感觉天上的太阳热的有些让人心焦。抬起头看,那发光天体的扭曲已经有一段时间未曾变化了。好像将要就此稳定,连温度都和以往没什么区别。这是不是神灵们留给人类的又一虚无缥缈的希望? 不对,不对的。 黑曜石义手锋利的拇指刺进马儿的缰绳,轻轻划动。一股黑暗悄无声息的出现,又刹那间消弭于无痕。维塔从不认为这种力量是什么眷顾,更不认为所谓的神灵真的会带来希望。思绪再一次飘远,这次维塔的走神有些过分。某些对艾比早已不是秘密的想法涌进她的脑海。 似乎是之前沃芙歌声的缘故?艾比发现维塔的心中也响起了某种旋律。听起来有些激昂,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跟着歌唱。 一边百无聊赖的沃芙忽然来了兴致,她探出头来,冲艾比微笑:“小艾比,唱歌不是这么唱的。别用嗓子,用你的肚子。确切的说是横膈膜,用它向你的肺使力,对,对!就是这样!” 跟着那歌的轻哼似乎到了一段高潮,艾比的哼唱提高了调子,半截歌词跟着她的嘴唇溜出:“……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马儿的踏蹄忽然连带着艾比的轻哼一同中止,仿佛它从未响起一般虚无缥缈。烟囱的尽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走到,维塔抬头,居然有人已经等在了那里。 “费尔顿,好久不见,没想到你会亲自来接我。”维塔咧嘴,从马背上下来。 费尔顿回以温和的微笑:“抱歉,乌鸦先生……你已经这么熟悉我了,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来着。” 维塔指指自己的面具:“我是调查员,知道我的名字对你可能有危险。” “多谢关心,不过我们早就不怕这个了。” 费尔顿推开烟囱源头的门,马儿被维塔留在外面,没栓缰绳。烟囱源头果然是个巨型的火化炉,里面的管理人员对费尔顿以及维塔领着的两位女士根本视而不见。 直到又是一阵七拐八绕,费尔顿带着维塔进入了一个隐蔽的房间。里面果然有熟悉的面容,除开早就跟着费尔顿许久的同伴比如扎克和老吉米外,亨利也在这里。 还有之前在入口有一面之缘的骑士之一,以及应该被骑士绑缚到火化熔炉的那几个人。骑士对着这几人细细甄别,忽然对其中一个举起了手枪。 一阵惊慌在那几个黑户中蔓延,骑士任由另外几个逃跑,唯独留下了被自己枪指着的那一个。 而后,手枪保险解开,骑士的手指搭上了扳机。被指着的黑户脸上的惊慌忽然凝固,接着,便是瞬间碎裂成了出离的愤怒:“威利先生?等等,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名叫威利的骑士直接扣下扳机,却没有子弹射出。而那名被抢指着的人却从袖中掏出短剑,迎面向威利刺去。 却在下一秒被直接制服。 费尔顿转身,脸上的温和几乎要破碎:“杰克……这么多年了,为什么?” 名叫杰克的青年挣扎几下,却也是冷笑:“这么多年了?这几个月我觉得你已经疯……” 话音戛然而止。一把匕首出现在费尔顿手上,直接刺穿了杰克的心窝:“确实……抱歉,或许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已经疯了。” 然后,费尔顿不再看杰克,任由满脸黯然的扎克和老吉米把尸体真的扔向熔炉,却是看向维塔:“乌鸦先生,我请求您陪我也疯一把。” 维塔将面具拉开半截,饶有兴致的回答:“说来听听。” “我打算去毁掉通天塔。” 第三百六十六章 条件 满脸愧色的扎克和老吉米将他们中出的背叛者拖远,无需有人吩咐,便自觉的为费尔顿和维塔他们留出了一片较为隐私的空地。 周围人远去,沃芙并没有觉得费尔顿有如何语出惊人。相反,她兴致缺缺的打了个哈欠。暗自腹诽现在这世道究竟怎么了?为什么遇上的随便一只阿猫阿狗都知道“通天塔”这个东西了? 那之前自己那般晦若莫深的保留秘密干什么?!沃芙掩面,想起自己为了封存这个秘密采取的各式装疯卖傻的行径,觉得其他人内心当中一定在冲着自己大声的笑。 维塔没有笑,并且似乎可以理解沃芙为什么会意兴阑珊。他冲着墙面偏了偏头:“我并不觉得在这里看到了任何与一座塔相关的东西。” 这是事实,因为沃芙大概是在场所有人最了解通天塔的人。维塔之前特意缓缓骑马兜兜转转,就是想看看沃芙如果看到疑似通天塔的东西会有什么反应。他了解她,这个老顽童看到类似的东西时绝对绷不住的。 但没有,一点迹象都没有。至少说明以沃芙储备的知识来看根本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她的意兴阑珊大概是又听说了一个痴人说梦的妄想,毕竟人无法毁掉一个他根本没有发现的东西。 但费尔顿只是停了一下,他并不想浪费时间,而是亲自走到书桌前,捣鼓几下,从机关中抽出一本巴掌大小但写满注释的册子。维塔接过,翻开。册子中大多都是费尔顿自己写的注释,夹杂着一些清洗不掉的泥沙痕迹,显然它跟着主人走过了长长的路。 再往下翻,维塔终于找到了熟悉的东西:是狮子在那拍卖会上得到的有关通天塔的情报。当初自己只是草草翻了几眼因而印象不深,但此次再读,却发现上面的内容分明就是沃芙唱的那几首歌谣的精简版,再加上一些沃芙没说的东西,这些内容简直就是沃芙脑中关于通天塔的浓缩精华。 再加上笔记本或许能够比照过去和未来的区别从而剔除了某些根本没用的东西,某种意义上它比沃芙可有用多了。 也对,当初那本笔记本的原理就是搜集过去,现在和未来的知识。而沃芙其实就是关于“通天塔”所有知识的源头也不足为奇。现在想来,甚至拍卖会上出现“通天塔情报”这种东西,或许就和沃芙对拍卖会的造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甚至可能是直接关系。 嘿?在未来的未来居然有可能影响了在过去的过去?这还真是有意思。 简直像帝皇的眷顾揭示了某种既定的宿命一样有意思。 这次艾比没有阻止维塔的走神,而费尔顿也贴心的给维塔留足了阅读的时间,等到了维塔忽然意识到他的视线已经在某一页停留的太久。有些像是要掩饰刚刚稍显阴暗的想法,维塔又快速的翻阅了几页,才将册子合起,还给费尔顿:“我大致了解了,说说看你的推测吧。” 费尔顿点头,将册子翻到了某一页,指头熟练的点上:“这些情报其实很简单,只包含两点:第一,进入通天塔一定要举办某种仪式,有些种族是祭祀,有些种族是竞技。但都可以归结于仪式这种行为上。” 沃芙哼哼了两声。 “第二,所有时代的通天塔都不一样,大小尺寸差别巨大,根本无法用常理来想象。就算我把目前记载下来的所有尺寸勉强取一个看似合理的平均值,在这个工地也早该挖到点皮了。” 原来这个工地什么也没发现?沃芙翻了下白眼。 “我不想按照什么失落的技术之类虚无缥缈的方向来猜,”费尔顿沉声:“我只能把这两点结合起来看。” 他将册子合上,没看沃芙也没看维塔的神色,只是自己说出了推论,语气温和,却有一种不可辩驳的自信:“通天塔的形状并不是由它自己决定,而是由仪式的形式决定。” “兽族环绕通天塔一圈要一年,不是因为通天塔的尺寸占地半个大陆,而是仪式本身如此,同样,矮人的竞技也如此,”费尔顿仰头,想象着古代发生过的点点滴滴:“所以,由此推测,其实我们或许已经在通天塔内部了。” 沃芙愣了一下,眯起眼睛。维塔有些似懂非懂:“你是说通天塔是仪式,它其实并不存在?” “不,不是的,通天塔必然存在,否则它各个时代的名字里就不会都与高耸的建筑有关,而应该是各种乱七八糟了,”费尔顿吸气,似乎因为即将说出自己的推测而显得稍显兴奋:“通天塔必然存在,只是不存在于我们这个世界。” “想想看?兽族手持火把一刻不停,吞噬掉队以及火把熄灭的同胞,环绕大陆,最后第一个回到起点的进入通天塔的旅途;矮人自相残杀,在渺小竞技场中以月为频率角逐冠军的庆典,他们有着什么样的共同点?”顿了顿,费尔顿呼了一大口气:“都伴随着死亡,目的都是角逐出一个‘最强者’。” 维塔抱手,没有丝毫阻碍的想起了大森林中的蝴蝶夫人,它所引起的“孵化”,还有教会墓穴中一地的阿曼达主教,他们似乎也在角逐那个“最强者”。 还有那个小木雕,其上所记载的进入通天塔,就能取代母神的意识。 但如何进入一个不存在的塔?为什么进入这样的塔非得是冠军,非得是最强者? 费尔顿抿嘴,拳头轻轻锤在墙面,像是在捶打这十万人的巨型工地:“而对我这猜测最大的辅助就是这个工地,据我们救下来的伙计说,这个工地没有尽头,没有目标,只是一直在监视和逼迫下以最短时间挖出质量最高而形状规则到苛刻的坑,又在最短时间内给他填回去。” 这年轻人苦笑:“这种活计是会死人的,我许多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兄弟都在说他们迷迷糊糊中看到了一座朦胧的塔。” “所以,塔或许在另一个世界,死亡会拉进那座塔与我们的距离,”费尔顿喃喃:“或许,只有那冠军,那啃食同伴尸体与死者合二为一的最强者,又或者角逐激斗从尸山血海中杀出的冠军,才能勉强达到进入通天塔又不真正死去的条件吧。” 费尔顿闭眼,又睁眼: “我猜,跨越生死。进入不可触碰之塔的条件,就是在它因为巨量的死亡而无限贴近我们的世界时,去跨越生死,仅此而已。” 沃芙已经将她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痕。 维塔却是忽然想起了自己在帝都的最后,自己在直插天空的小教堂上与约瑟夫最后的会面。 他也曾被困在一堵透明“墙”前,向上无限高,向下无限深,向左向右无限远。 是死亡。 约瑟夫被留在了那边,维塔却回来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号外 跨越生死? 维塔愣了一下,恍然间有灵感在他心里转瞬即逝,却一下子怎么也抓不到。下意识的看向沃芙,发现她唇上被自己咬出的伤痕已经渗出细细的血流,却没有一丝血腥味散发出来。 这是她对自己的身体改造到某种深度的证明,而沃芙接近小孩子的模样也不是虚有其表,至少衰老和病痛已经被她从远古的垃圾堆里翻出来后,又运用在自己身上的技术给远远甩在了她身后。流血和断肢对沃芙来说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小伤,她若想死,也只能在瞬间将自己的头颅完全破坏才有可能实现。 所以,沃芙在长久的,对通天塔的研究中也不是没有发现那些已经湮没在时间中的种族,其酷似仪式的行为就是在将他们的个体逼至极限,寻找最强最坚毅的那个,但始终没有想出进行这种仪式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个问题困扰了她许久,追求长生就是在为解答这个问题争取时间。但时间流逝,沃芙原本一丝不苟的研究者渐渐退化为玩世不恭的孩子,对问题的探索也渐渐为变得惫懒的她搁置,又因为护工对她族人的屠杀而走上的复仇的道路,更是无心再去思考这些问题的答案。 却怎么也没想到此时此刻,在这,在一个与研究毫不相干的工地里,在一个几乎没有上过学的前黑户口中得到了一个她不曾想过的答案,却如此简单,又如此合理。 跨越生死,“生死”。这种对凡人来说最为极端的两种状态,若想在活着时便窥探到死亡的那端,那势必就需要把自己逼至生理与心理上的双重极限;但在这种状态下又不能真正死去,要在生与死的界线上玩弄危险的走钢丝,甚至在这种极限中进入通天塔,那么非强横者一定无从做到。 费尔顿能猜到这些,是因为在这赫里福德近来的死者已经足够多,位于另一个维度的通天塔距离这个世界已经足够的近。而这里从生死线上被救回的人也足够多,通天塔的存在更是直接为这些人所窥伺到。 但沃芙自己不行,因为她逃避了死,居住地也为赫里福德这通天塔的所在地相距甚远。即使沃芙也曾来过这里进行实地考察,但也记不清究竟是多少年以前了。只知道城市尚未兴建,附近只有几个简朴的村落,以及一片危险的原野。种种潜藏的危险遗迹也还没有被雷德利、阿斯利以及若克他们全部清理,自然也不可能在如今这城市中一样,随随便便就有十数万人已经被死亡给残酷的吞噬。 刹那间,沃芙眼睛中光影变幻。维塔等候她思考了片刻,才终于开口:“沃芙,你怎么看?” “怎么看,我怎么看?”沃芙开口,忽然发现自己的嗓音不知为何焦躁异常。她瞪了一眼费尔顿,这个年轻人衣衫破旧,却保持着惹眼的整洁。 这是沃芙头次细心打量费尔顿的样子,心中那点莫名的焦躁转瞬间消弭无痕。深深吸气,最终却冲他是颓唐的一声轻叹:“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费尔顿,”费尔顿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女士,是我有什么地方冒犯了吗?” “不,是你,还有你的黑户伙伴们赢了。你们一起赢了我差不多一百多年。”沃芙摇摇头,似乎又重新变回了昔日那个一丝不苟的研究者。 维塔有些惊讶:“沃芙,这么说你同意费尔顿的猜测了?” “跨越生死,没有比这更合理的解释,”沃芙闷闷,然后忽然挺起胸膛,叉腰:“小费尔!你们可以赢我一次,但也就只有这一次!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释清呢!比如另一个维度究竟是什么,比如远古时代的历史细节……” 然后,沃芙瞥了一眼维塔以及他身边若有所思的沃芙,咧开了嘴,舌头从两排尖牙中伸出,将刚刚嘴唇上流出的没有腥味的血迹舔舐干净:“比如究竟什么是‘跨越生死’,以及,究竟有多少人拿到了进入通天塔的门票来着?” 费尔顿愣了一下,维塔冲他打了一个手势。 费尔顿马上摇摇头:“抱歉,女士,这和我还没有想过。” 仿佛得到了什么巨大的满足,沃芙不存在的尾巴一下子翘的老高,其胸腹昂起的角度也提高了些许:“哼,所谓跨越生死,顾名思义,不就是曾经从生与死的界限中走过一遭的人吗?” “您好像什么也没说……不不,我是说希望您不要卖关子。” 沃芙竖起一根指头:“最简单的一种,曾经死而复生过,不就是已经跨越了生死吗?” 费尔顿苦笑:“等等,女士,人死是不能复生……” 维塔沉默的别过视线,这就是费尔顿见识少了。至少在这个世界,生与死的界限极为模糊,他有些敌人怎么杀都杀不掉。这个奇异又有些愚蠢的现象还是最近才稍有改观。 果然,沃芙代替维塔对费尔顿狠狠的嘲笑了一番,熟悉的手指不断左右晃动:“不不不,不对,实际上,这个条件虽然苛刻,但按理来说,你所见过的死而复生就有好几种。” 费尔顿愣住:“我没有这方面的印象……” “那是你观察力太差而已,”沃芙发表直接的人身攻击,然后摊开手掌,一根一根的数自己的指头:“第一种方法,就如你们曾经迷恋过的贵族杀手伏波为例子,这种人是眷顾着,获得了神明的偏爱,所掌握的眷顾是那种最直接了当可以模糊生死界限的种类的人。” 伏波的事在沃芙加入维塔一行后,曾经被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给她科普过。沃芙当初没有发表什么看法,而刚刚的话也不过是几秒钟前才在心里系统总结出来的。 “第二种方法,就是在这个世界拥有某种强而有力的‘锚’,可以是某种邪物,也可以是这个世界某种联系紧密的强大个体,甚至可以是无比旺盛的运气。拥有类似东西的人可以在生死之隙被那种强大生生拽回这个世界。” 艾比捏了下连接着她和维塔的脐带。 “第三种,小艾比,这种方法如果行得通,那就说明你的父亲坦斯肯兰福坚称这个世界没有灵魂的观点或许是错的了哦?”沃芙笑了一下:“有证据表明我们这个世界有无数来自异界的来客扎根过,他们中有些从异界带来了他们自己的身体,有些却没有。没有的这些在他们原本的世界是不是已经死了?来到我们这个世界算不算一次重生?” 说完,沃芙的视线有意无意停在了维塔身上。维塔没有注意,只是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位将自己一分为四的身影。 “以及最后一种,也是历史上用的最多的一种,”沃芙呼气,这是一连串的话语中她的第一次换气:“一场将人逼至极限的旅途和巡游,一场献祭生命的盛大仪式,以及造就出一个强横无比的个体……” 咚咚咚。 沃芙话音未落,一个戴着报童帽的少年一溜烟冲来。那个少年拿着一张报纸,没理会扎克和老吉米的阻拦,上气不接下气的向费尔顿冲来:“费……费尔顿先生,你必须看下这个!” 费尔顿不明就里的接过,然后眉头立刻深深皱起。思考一阵,他把报纸展现在维塔三人面前。 又是《赫里福德周报》,号外,加急刊。首页只有两行白纸黑字的标题: 《帝皇闪电般归来!斯蒂芬妮总督将于赫里福德与陛下进行盛大婚礼!》 《诚邀所有市民莅临!》 第三百六十八章 仪仗 真是惊人,各个方面的。 小报童带来的报纸似乎沾染了些污渍,显示这些外界随意一点零钱就能买到的东西想进入这工地是多么的不容易。很快,报纸分发下去,细细碎碎的讨论声开始不断传入人的耳中。 沃芙也拿了一份,身为老人家的她喜欢八卦。譬如昔日的维塔和玛丽莲,她是第一个想要用些方法把他们撮合在一起的。 “婚礼?斯蒂芬妮趁着陛下状态不好就想要干这个?”沃芙阴影怪气:“陛下的正牌皇后二十来年前就过世了,之后他便再未婚娶。斯蒂芬妮说白了也只是个情人,她就这么急着要上位?” 嘲讽一番斯蒂芬妮后,沃芙便皱着眉头对这个“婚礼”念念有词。显然,这就是一种再典型不过的仪式。仪式,又是仪式。邪神窥伺的世界下所有仪式都有风险。斯蒂芬妮借由婚礼的由头所举行的仪式是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嘿,这也没什么悬念,就是斯蒂芬妮也想进入通天塔。否则她专程抢走玛丽莲的头威胁一番维塔是做什么?又干嘛要废大力气维持这专门用来吞噬生命的大工地? 费尔顿坐下,反复翻阅报纸。眉头越皱越深,终于是将它合上,冲刚刚那名报童问道:“小杰克,擦擦脸,还有其他的报社报道了这事吗” “有的,外面都传疯了,“小杰克点头,汗渍顺着他的脸颊流下,风尘仆仆的脸上被洗出一条条泥泞的沟壑:“但文本大同小异,里面连我不认识的字出现的地方都差不多。” 维塔侧目:“你想到了什么?” “我在找有没有报社对斯蒂芬妮可能准备的婚礼仪仗队之类的有报道,”费尔顿把报纸放下:“帝国的事情我也不太懂,但既然斯蒂芬妮想要当这个皇后,就说明她不想冲着国家掀桌子。这样,她的行动必须讲究个名正言顺才对。” 小杰克招呼伙伴,把其他的报纸全部抱来。费尔顿吸了口气,开始翻阅:“帝国的事情我也不太懂,但我大略知道国家的军队主力都集中在北方的边境。斯蒂芬妮身为帝国的南方总督,想要调遣北方边军是最不合理的那种。唯一能说得过去的就是以仪仗队的形式带些小规模的部队进来……” 维塔点头,根据丁妮生的情报,虽然斯蒂芬妮前往北方曾试图争夺军权,但进度显然不是很理想。至少针对图德王国的突袭也只是运用了数百敢死队而已。 但,仅仅靠数百人就能发动一个针对敌国的突袭,还抢回了中年帝皇安然返回了?维塔不信,这其中一定是斯蒂芬妮她自己发挥了绝大部分的作用吧。 所以,维塔看向费尔顿的神情有些不解:“我不太明白,你忌惮正规军更胜于忌惮斯蒂芬妮本身?我觉得他们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手。我是说后者似乎比前者厉害的多。” 斯蒂芬妮在城市中近乎无所不知,维塔想要搞事,即使有丁妮生这当世最厉害的魔法师打掩护都显得勉勉强强。另外,维塔还记得斯蒂芬妮能够弹指间建立起杀戮的机械工程,能瞬间生产可以灭绝生灵的空袭大队。再怎么想,这些都比几百上千个正规军之类要恐怖的多的多。 但回应维塔的却是沃芙的一声笑。费尔顿摇了摇头,抬起头来,目光投向天上:“乌鸦先生,你认为赫里福德这座城市现在怎么样?” “死气沉沉,大家都很紧张。” “对,这说明居民还在惶恐,也说明这还是平民的城市。” “别忘了斯蒂芬妮的力量来源是城市,城市怎么样直接关系到她的活力如何,”沃芙接嘴:“她做的一切都需要基本符合城市的规律,兴建工地也是出于这种目的。毕竟赫里福德本身就有数十万黑户工人嘛,她对黑户的压榨也不算违背规律。否则斯蒂芬妮想要掠夺生命的话,直接杀光不是更方便吗?” 维塔点点头,却重新看向费尔顿:“你刚刚强调了平民的城市?” “对,”费尔顿指了指北面:“斯蒂芬妮能在边境运用数百军队就对图德王国发动突袭,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北边的城市大多是军镇。在那种环境下,她的力量能够做到让下属令行禁止,保持狂热的作战姿态,在军镇中她的力量也是最为可怕的。” “但平民的城市不同,大家其实都只想好好过日子,在平民看不见的地方压榨工人,没问题。但是公开屠杀是会激起城里人相当的反感,更削弱斯蒂芬妮的力量的,”费尔顿苦笑一下:“而且平民与军人也不同,平民渴望隐私,有些会相当讨厌这个极端状态下的政府,对三大组织以及市政厅之类的工作其实并不太配合。” “所以,”沃芙又一次抢话:“其实在当下的赫里福德,斯蒂芬妮并没有那么无所不知。” 维塔了然:“但是军队入城后就不一样了?城市被军管后就会往军镇的方向变化,我们的空间也就不大了?” 费尔顿点头:“正是如此。” 空气忽然凝重下来。费尔顿一行在这大工地中,即使已经暗中操控了工地的黑市,能从外界获得补给,也在一点一点渗透这里的骑士团,但他们毕竟不自由,毕竟还是在监视之下。想把手伸向外界去探查可能的正规军接管有些太难了。 空气依然沉闷,直到费尔顿忽然抬头,目光对准维塔的乌鸦面具。 维塔笑了一下:“对了,你说的想要破坏通天塔是怎么个破坏法?” “……就是解放这个工地,只要没有这么多的人死,通天塔就不会来到我们的世界。” “你想要什么时候行动?” “三天内。” “给我五天时间,拜托了。”维塔说道。 一边的艾比侧目,明明从斯蒂芬妮那里得来的时间限制是10天来着。总督曾对维塔说过,想要拿回玛丽莲的头,那就要保证10天之内城市中相安无事,不管用什么样的方法。 费尔顿却没有多少犹豫:“我明白了。” “谢谢,我会去查看这婚礼的情况,如果其中有仪仗队,也确实有正规军,那我会去阻止他们进城。”维塔点头,起身。 “……那可能是正规军,您只有一个人。” 维塔微笑了下:“我明白的。” 第三百六十九章 豆子 从费尔顿的藏身处中出来,维塔并不觉得外面的空气比里面要新鲜多少。而这大工地的管理方式也不愧是外松内紧,仅仅是重新在大地之上行走几步,重新牵回自己的马儿后,他便遇上了好几波来检查身份的人。 好在丁妮生提供的假证件足够硬,而内部的安保力量也比外界要正规的多。至少维塔没遇上特意吃卡拿要的骑士,甚至在被盘问时居然还感受到了那么一丝如沐春风的感觉。 出示证件,又拉开那半稍微正常些的脸上的面具,维塔没遭到太多为难便被放行。按照猜想,大工地内部如此高效的缘由也是斯蒂芬妮维持自己力量的需要,因为腐败的行为绝对是对城市整体的内耗。 但斯蒂芬妮同样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但也仅限于发生在大工地这高效又合理的屠杀机器真正核心的外边。 所以,屠杀机器的内部越合乎规范,便对斯蒂芬妮越有利。甚至这内部正规到让维塔牵回自己的马儿时还愣了一下。 因为马鞍上不知何时,赫然被贴了一张“违规停车”的罚单。维塔揭下,被罚的并不重。因为马匹在帝国的交通部门中是被归类于“自行车”这个门类当中的。 “嘿,斯蒂芬妮一怒,罚款50贝整,”沃芙调笑,将罚单抢过:“你真的会去交这50块钱吗?” “……应该不会吧,要交也是丁妮生去交,马是她的。” “哼?‘块’?”沃芙松手,让罚单像昨日的不快一样被随风吹走。又是一阵沉默,在她和艾比被一齐拉上马背后,沃芙才开口询问她真正想问的:“为什么是5天?斯蒂芬妮说的明明是让费尔顿他们十天不行动,你才能换回小玛丽的头来着。” “5天足够了,甚至说不定还有盈余,”维塔叹气,扯动缰绳:“斯蒂芬妮这次事事都求跑在一切的前面,比如去北方边境夺取军权时,我们都认为她会花费几个月,但事实上她只花了几周,也仅仅是笼络了一只突击队;比如她在精灵王国中的行动,我们都认为她至少会花上十几天,但事实上斯蒂芬妮就是势如破竹,几天就抢回了帝皇;而她从北边一路回到赫里福德更是这样,说不定还以破了人类的短跑记录的速度穿行了上千公里来着。” 维塔说的是所有人类,自然包含一些以速度见长的眷顾者。 “确实,呆瓜才相信斯蒂芬妮真会花上10天才进入通天塔,”沃芙点头:“还有呢?” “……还有,真让费尔顿他们等10天,我没这么大的面子,良心也不太过得去。”维塔指了指附近秩序井然的工地,包工头们已经停止了瓜分新人,各个朝列队挥舞皮鞭,趾高气昂的往他们各自分包的场所走去。途中,包工头们还和自己拉了个大车的伙计们打了个招呼,大车里面都是未死的已死的或者犯错的,总之准备一步到位扔进火化炉里面的人。 “这工地早一秒钟消失都是好事,但费尔顿却愿意为我等5天。”维塔的牙齿顶到了舌头上的一点伤口,那是玛丽莲在自己身上留下的上伤痕之一。它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维塔他刚刚失去了什么,而后,舌头上的力量逐渐加大,一股腥味也在自己嘴中蔓延。 “如果他言而无信呢?”艾比忽然质疑,她从未对维塔,奥罗拉以及约瑟夫等少数人之外的人抱有任何信任。 “……我或许会很愤怒吧,但冲费尔顿这些‘弱者’撒气也是懦夫的行为,”维塔轻笑:“一切的一切还得算在斯蒂芬妮,以及这该死的世界头上,要报复也该找她们才对。” …… 赫里福德疯了。 在斯蒂芬妮的有意为之下,城市毕竟还有个城市的样子,尽管压力日趋增大,秩序也在微不可查的逐渐崩溃,信仰崩塌的恶果已经显现,但毕竟还有人在正常生活,还在压力中不断挣扎。 也因此,报纸上的爆炸消息几乎是引起了所有在崩溃边缘上的居民一个极大的消遣和发泄。开什么玩笑,这里是赫里福德,是个小地方,又不是帝都,平日里便有人经常故意路过斯蒂芬妮的住宅,仅仅是想要看看可能一辈子都看不见的“大人物”,遑论现在,陛下或许会亲临,而时隔数十年新的皇后又会诞生的时候? 新闻如同爆炸般席卷,加印出的报纸很快被抢购一空。人们开始在这些有着固定行文格式,近乎于无用公文的消息里挖掘任何看上去有劲爆嫌疑的消息。譬如婚礼的时间,地点。诚邀所有市民究竟是不是“所有”市民,前任皇后家族的评论,其他陛下疑似情人的发声等等等等。 但这些都是老百姓关心的,但在贵族圈子中讨论的是另一个人。 陛下,尽管消息层层封锁,但有着起码消息渠道和嗅觉的贵族已经发现帝都那边宰相摄政的时间太久了,并且虽然明面上帝都的官僚还在和贵族保持着开战的姿态,但最近的行动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而已。与其说是对抗,不如说是保持着某种诡异的心有灵犀。 所以,些微的猜想不胫而走。是什么能让几乎为死敌的两个势力握手言和?答案是丰厚的利益。而早已稳固的帝国政坛哪里又会多出来还未分割的膏腴呢? 答案就是一直没有明确继承人的皇室。陛下太久以前便是孑然一身,刨除掉那些私生子以及实验室中出来的怪胎以外,说是皇室,其实也只有陛下一个人而已。 所以,多出来的利益只可能是来自皇室的。再往下稍微大胆点推论……是不是陛下本身出了什么事? 暗流与涌动又开始在暗处活跃,而婚礼的消息在上层圈子中同样引起了种种猜疑。可能出事的陛下为什么会驾临赫里福德这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地方?这是不是来自斯蒂芬妮的又一次铁腕的前兆? 但三大组织并不关心这些。 安德鲁抿着嘴巴看着他的上司,这名骑士原本是骑士团的二把手,在若克疑似失踪的当下,这上司便只能被推出来总览全局。可骑士团内部同样分裂,斯蒂芬妮渗透的对这组织原本的架构本来就具有相当的破坏力。更不用说当下,平民被逼进极限以及信仰崩塌导致的暴力犯罪层出不穷,新成立的邪教团体如同雨后春笋。原本由蒂塔控制的团体非但没有因为精灵的死亡而解散,反而更加的野蛮生长。光靠警署已经无力维持赫里福德的治安,而骑士团中的精锐甚至大多被抽调至斯蒂芬妮的工地中里去了。 而就在刚刚!那亲爱的总督又发命令说是要举办婚礼?!还邀请所有居民莅临?又从哪去抽调维持治安的人手?! 仅仅是几分钟,安德鲁便看见他的上司已经挠掉了第五把头发,面容憔悴的副团长连嘴角都起了上火的泡。此时,他终于意识到安德鲁还站在自己面前,便烦躁的开始敲打桌子:“我说的不够明白吗?!还不快去!” 安德鲁敬礼:“先生,我不明白为什么现在让我去查一个走私案,以及,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我,我连骑士扈从都算不上……” “这就对了,这个任务就是你这样的才适合,”副团长嗤笑,随口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另外,我也不是让你查案,只是让你去搞清这走私团伙的来历,是谁指挥的,仅此而已。” 安德鲁仍是不解,却只能点头,走出副团长的办公室。 办公室门关上后,副团长才咒骂一声,把手中的羽毛笔放下,揉向密布血丝的眼睛的手上总是有股头油的腥气。腥气刺向他的脑门,副团长乱哄哄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些。 他看向自己的桌子,桌角有两堆豆子,一堆是绿豆,一堆是红豆。只有他自己知道绿豆代表斯蒂芬妮,红豆代表的是帝国的官僚。原本,红豆比绿豆多得多,而现在,他从桌子里掏了掏,拿了几颗绿豆又随手掷在桌角上。 这几颗绿豆代表安德鲁即将去调查的走私案。 似乎依然没有选择,红豆依旧是绿豆的数倍。而自己以及所暂时掌握的骑士团呢?骑士团或许相当于几颗豆子,而自己大概不过是豆粒中沾染的尘埃吧。 第三百七十章 展望 送走了维塔,费尔顿又读了几张新送来的报纸开头,在确定其中再也没有有用的情报后,才将自己感兴趣的几张折好,收到抽屉中后,又拿出了一张类似计划报表的东西。 又是帝皇的发明,但陛下却大度的用“甘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来做这种报表的名字。“甘特图”,横向是时间,纵向是事项。互相平行,永不相交的柱状图形将他的事业的步骤简单又干净的呈现在眼前,这上面是他深思熟虑过太多遍的计划。 这是费尔顿还是个工人时,从工厂厂主那里偷学的名叫“管理”的手艺,原先的他认为这是世间最邪恶的东西。无他,管理说白了就是更加高效的压榨而已。但现在不同了,费尔顿知道技术没有对错,只是和现阶段的世道以及自己这部分人的需求不匹配而已。至少现在,费尔顿就用这甘特图用的得心应手。 他答应维塔要将计划延后五天,说到就要做到。铅笔写画,计划向后推迟,很多事情需要重新考虑。 就在这时,小吉米蹑手蹑脚走来,似乎害怕打扰费尔顿的工作,连声音也放得很轻:“费尔顿先生,我们看到狮子小姐在外面晃悠好几圈了。” 笔尖停住,悬在“走私装备”这一项上面。费尔顿思考片刻,把铅笔搁下,靠在椅背上:“请她进来吧。” 小吉米面露不忿:“一定是丁妮生派她来的!而丁妮生可是刚要利用我们杀掉几百万人的魔鬼!” 环绕城市的线圈一旦被接上黑暗,那整个城市都将被吞噬。在场所有人或许能接受自己的牺牲,但他们绝对不希望拉上整个城市的人一起为未必奏效的“威慑”来陪葬。 “丁妮生肯派乌鸦先生过来,就说明她暂时放弃这个计划了。”费尔顿闭起眼睛,手指捏上眉心。 “暂时而已!而且就算丁妮生如果真的放弃了,我们就要装作不知道几百万人差点死掉的事吗?!” “当然,我们必须装作不知道。”费尔顿睁开,回忆起才走几步的维塔。维塔和他都默契的没有再提那个环城线圈的事。费尔顿也知道维塔一直在使用丁妮生的假证件,也一直知道维塔能来到这都有丁妮生的授意。 他又想起了维塔曾经说给自己的话:“分清谁是敌人,谁是朋友”。费尔顿又加工了一下,是“分清谁是现在的敌人,谁是现在的朋友”。不如说目前为止他都不打算和丁妮生为敌,眼下的决裂也只是为了给自己争取更多的筹码,不被丁妮生单纯的当做一伙技术娴熟的工具人而已。 “不过,我可不是让你把这事真给忘了,“费尔顿笑了一下,手拿着铅笔移向甘特图的最末尾。那里还没有上色,没有备注,只是有了个大概的轮廓:“我们要把丁妮生的真面目铭记在心,该揭过时揭过,但为了这些大人物说放弃就要被放弃的百万人,该翻出来的时候我们就得……” 咔嚓。 费尔顿低头,发现是自己的铅笔笔尖已经因为手腕不自觉的用力而折断。碳末撒在发黄的纸张上,有些扎眼。小吉米吸气,伸手把费尔顿桌上的削笔刀移到他的面前。 沙沙,沙沙。木屑纷纷而落。而发黄的计划表也只剩最后一点还未书写了。 …… 三大组织是暴力组织,而为了维持一个城市的架构,还有负责文职以及财政等的“市政厅”并不可少。事实上,市政厅就是赫里福德官僚力量的所在。只是因为这座城市实在偏远,而驾临此地的斯蒂芬妮身份以及力量又太过超然和特殊。所以,本身连日常安保都要委托警署实施的市政厅只能算是掌权者最纯粹的工具而已。 无非地位看上去稍高。 而与大工地中隐藏起的黑户一样,市政厅对待他们的本职工作也是熟稔到了极致。在收到斯蒂芬妮要求举办婚礼的公文,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后,一连串环环相扣的礼仪和规制便被他们瞬间策划出来。按照帝国法律,陛下的大婚是要启动帝都这机械城市的每个角落,让它如莲花般绽放在大地之上后,陛下与皇后是要立于城市的最中间,最高处,在万众敬仰下接受所有生灵的祝福的。 但在赫里福德,这显然无从做到。至于这条法律是不是在说明陛下的婚礼只能在帝都举办这样的小问题,也仅仅是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讨论后,便被所有人抛到脑后。 从大工地中出来,维塔乘在马匹之上,再一次感受到了一座城市被彻底动员起来后究竟有何等的力量。既然无法让城市本身像花朵般绽开,那就搬来无数烟花爆竹在当天以斯蒂芬妮以及陛下为中心直接燃放。没法让陛下以及女总督位于最高处,那就直接对教堂总部施以大刀阔斧的改造:建筑外立面直接拆掉一半,把它原先的高层当做当日的舞台,也勉勉强强算是城市的高点之一了。 只是不知道阿斯利回来后看见自己的办公室直接不翼而飞了后是什么感受。 草草贴上易燃易爆标识的马车在街上穿行,车夫中有些很明显是刚从大工地中捞出来的黑户,已经被驯化的谦逊又温顺,接受终日的劳作也毫无问题。 维塔牵动缰绳,躲避前方横冲直撞的易爆马车,不知道自己心中泛起的是什么样的心情。倒是胯下的马儿对同族身上那刺鼻的火药味尤其反感。而维塔驾驭它离开城市的打算尤其符合马儿的心意,啪嗒啪嗒,穿行的相当迅捷。马鞍稍颠,却让沃芙尤其不满。 她烦躁的扭动几下,心知现在根本不可能溜掉,只能决心挖苦维塔一番:“说起来,你会羡慕斯蒂芬妮吗?” “羡慕什么?” “羡慕她有婚礼,而你和小玛丽……嘿嘿,孩子都有了,却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来这么一场比斯蒂芬妮的简陋一万倍的婚礼来着。”沃芙本是挖苦,但到最后声音却也不自觉的低落下来。 “……确实,”维塔笑了一下:“挺遗憾的,不过还好,真要办的话也会很简单。邀请几个朋友就……” 他又愣了一下,旋即苦笑起来:“好像在赫里福德我也没什么朋友了,原本约瑟夫肯定算一个,雷德利算一个,再委托这老教授邀请些人过来,或许也能热热闹闹。” “停,停,”沃芙慌忙挥手:“停一下,我听着都要哭了。你这社会关系断成这样,大概随时去慨然赴死都不奇怪了吧!” “为什么?”维塔有些不解:“没有朋友,我还有家人来着。婚礼完全可以去我老家的村……噢也不行,我失控了来着。” 维塔恍然大悟般挠挠头:“看来确实只能一切从简了,家人就邀请安德鲁和瑟薇,朋友你们几个就行。” “我们几个?我,小奥罗拉,小艾比,这就够了?”沃芙大摇其头:“对了,还有丁妮生来着,不邀请她们?” “算了吧,味道都变了。” 沃芙摇摆的头停下:“哎呀,总的来看,这可真是寒酸的不行。” “我觉得足够了,至少有你在就一定不会冷清,是吧,沃芙奶奶?”维塔将沃芙一把从马鞍上抓起,将她扶正。 似乎受到了奇怪的夸奖,沃芙叉起自己的腰:“是吗,那司仪这个职位大概非我莫属……咦,小维,那边那个是谁?” 维塔侧目,胯下的马儿不愧是神驹。闲聊的档口就已经接近郊外,那里是一队垂头丧气的骑士,领头的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安德鲁,为什么在这种情势下还要派遣自己的弟弟一个骑士团新晋成员去郊外?明明他根本没有什么特殊的身份才对。缰绳被维塔攒住,可是良久之后,他才摇了摇头:“暂时不用管,如果安德鲁的目的地也是斯蒂芬妮的婚车队伍的话再出面不迟。” 斯蒂芬妮的动静很大,喧闹的报社以及脚程很快的记着早就打探好了婚车车队的具体所在。后续报道源源不绝,至少路人去接触斯蒂芬妮暂时并无风险。 但安德鲁不是路人,所以维塔有必要提高注意力。但自己也不能多加干涉,毕竟失控的阴影逐渐浮现,自己可能快要离开了,而斯蒂芬妮大概率还能在这世上为祸良久,甚至那简陋到极致的婚礼可能都来不及开。维塔必须说服自己安德鲁以及瑟薇在今后没有自己的日子中,即便是在斯蒂芬妮的阴影下能活的很好。 只是,嘿。 确实有些不甘心呢。 第三百七十一章 伪装 直到被自己的同伴塞了一张报纸,安德鲁才隐隐明白副团长为什么非要派自己这一伙专门摸鱼的小队去调查什么走私案件。· 文字往下阅读,最近脑子已经灵光了不少的安德鲁喃喃念道:“总督阁下的婚礼队伍停留在市郊往外15公里的地方?咦?” 报纸从他面前被自己拿开,上面被各路记者不断跟踪报道的地点让安德里眼熟异常:“这不就是和那个走私团伙活跃的地方一模一样吗?咦!” 他的同伴纷纷侧目,因为现在才发现这个实在是有些晚,居然在出发后过了一夜又一个早上才发现这点。安德鲁悻悻把报纸收起,他环视了一圈自己的同伴,除了手枪之外并没有携带什么像样的装备。如果真的遇上什么穷凶极恶的走私团伙,说不定只有躲在一边,乖乖呼叫救援的分。 可是还有矛盾的地方,安德鲁回忆起他带着同伴从骑士团出发前,副团长的特意叮嘱:必须着装整齐,不能隐藏痕迹。一定要让人知道有这么一只骑士团小队去浩浩荡荡的调查过走私。而在副团长办公室中不经意间看到的名片之类,安德鲁甚至怀疑他的临时上司早就联系好了记者暗中跟踪自己一行来着。 安德鲁总算明白,选择自己一行的缘由就是因为他们时常摸鱼,在骑士团这个暴力组织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对于真正的那些大人物来说,没有武装的他们就差把人畜无害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至于为什么副团长要如此谨慎?进入斯蒂芬妮的地盘确实要谨慎,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走私团伙背后的力量他的临时上司照样不想得罪吧! 想通了这点,一股子困倦悄然席卷上安德鲁的脑海。他们此行只要做个姿态,只是相当于副团长为了讨好各路大人物出使的“使者”而已。根本没人希望此行他真的干出什么成绩。 队伍的队形开始变得拖拉,安德鲁的一个伙伴终于越过人群,朝他小声:“喂,有人一直在远处注意着我们。” “有几个?” “反正不止一个。” “那就不用管他们,”安德鲁撇了下嘴:“说起来,那个走私团伙具体走私的是什么东西?” “谁知道?”伙伴耸了下肩:“别看我,猜也猜不出来。最近城里的黑市物价平稳,根本没有一支新的走私团伙冒出来的迹象。” 也就是说,他们搜索的所谓走私团伙是为城中的某歌组织定向供货的?而需要费大力气非要从走私的玩意儿一定不普通。是军火?还是帝都那边新发明出来的小玩意儿?亦或是两者都有? 斯蒂芬妮能够容忍接收这样物资的团伙? 安德鲁的眉头越皱越深,这样一想,女总督婚车车队的轨迹与走私团伙的活动范围居然有所重叠?这本身便相当的不可思议。 “噼里啪啦”。 爆竹的声音顺着空气被悄然传来,安德鲁寻声望去,地平线那头模模糊糊的是一片火红的热闹。按照报纸上说,婚礼的种种仪式在一路上便已经开始,距离城市15公里该做什么10公里又该做什么,早被规定的明明白白。 “说起来,关于那个走私团伙,有没有什么他们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 “有,”同伴向某个方向偏了下头:“就在那边,是一片洼地中的荒原。里面原本是个小教堂之类的地方,已经废弃好久了。” 安德鲁一点也不想凑热闹。摇摇晃晃,一行人的脚步愈发缓慢。 …… 维塔暂时放下心来。安德鲁一行前进的速度越来越慢,以至于被胯下马儿轻松甩到了后头。按照估算,说不定维塔探查完那婚车车队的虚实后,还能和安德鲁一齐顺道回家来着。 维塔所担心的是婚礼队伍确实是由边境的军队伪装,而靠一个人想要正面阻挡军队的行进几乎是不可能的。他必须从阴暗的方向偷偷行动。比如在军队的饮食里下毒诸如此类的手段。沃芙一听到维塔的打算就两眼放光,一边手掌伸到肚子中不断摸索,一边拍着胸脯保证毒药的事情就包在她身上了。 但可惜,她从肚子里掏出来的可疑物质似乎没有用武之地。维塔牵住缰绳,丁妮生给的假证件在这里依然够硬。诸如记者之类的人来访络绎不绝,但几乎都被附近早已展开的安保力量阻挡在斯蒂芬妮婚礼队伍的千米之外。用着假证的维塔稍好一些,编造些理由后,或许可以接近到队伍三百米开外的位置,和其他拿着必须由斯蒂芬妮签署文件的公务人员一齐等候。 时时刻刻的监视让所有人如坐针毡,公务人员所在帐篷移动的时刻毫无规律,但总是能保证公务人员根本看不清婚礼队伍中的情形。 ……这样不行,简直是自投罗网。维塔只是在帐篷中呆了一小会儿,便想要起身离开。潜入虽难,但仍有方法。不值得在这里浪费时间。 拍了下艾比和沃芙的头,示意她们跟上脚步。维塔正准备推开离开的门帘,却忽然听到一阵窃窃私语: “完蛋完蛋玩蛋,这公文市政厅那边怕是不会认!” 维塔止步,是一个面带焦虑的公务员。此时他似乎刚拿到所批示的公文,正在与同事低声核对:“第三张,第五张。还有你的那一张,该死,字迹完全是一样的,这真是总督大人手写的,不是什么精巧的印章之类……” “收声,也不看看这是哪里?!” “吃挂落的是我们,说不定还得被怀疑这些文件是不是被我们伪造的,被丢进监狱怎么办?”外面又是一阵鞭炮喜庆的燃放,那名公务员偏头,咕哝几句:“总督大人结婚结到昏头了?连公文也不亲自看……” 维塔愣了下。 即将掀开门帘的手悬在空中,半晌没有放下。维塔皱起眉头,感觉一切话音都在离自己远去。唯有那阵阵爆竹声还在撕开空气,将震动送到他的义手上。鼓膜发蒙,连身上的旧伤也跟着发疼。 说起来,维塔好像忘了。婚礼不止有一个强大的新娘。 还有一个失去了自身的四分之三,又在北国被扣押已久的新郎。 对于斯蒂芬妮来说,这是久别重逢时,也是从北国到帝国南方的赫里福德这长长旅途的最后终点。她真的会愿意和这刺耳的爆竹声以及繁杂至极的公务一起,来分享本该是与陛下独有,也可能是最后最后的时光吗? 艾比似乎发现了什么,他扯了扯维塔衣服的后摆。维塔猛然回头,眼睛跟着艾比的指尖往前看。她指着的是一名士兵样打扮的人,帽檐压的很低,却满脸都是遮不住的疲惫以及兴奋混杂。 还有遮不住的一道长长的疤。 是熟人?是疤脸科林。维塔跟着慢悠悠的安德鲁一行,花费了一夜又一个早上才来到这里。疤脸科林似乎差不多也是一宿没睡。他被几个满脸凶悍的大兵抓到这里,还以为是将要迎来人生终点。 可等着他的居然是一套士兵军服,以及护卫婚礼队伍的任务,怎么看等着他的都是飞黄腾达。 维塔不这样想,他不再顾忌任何监视,直接掀开门帘,在护卫诧异的目光下,肆无忌惮的打量他们。果然,这些人只是虚有其表的壮实,根本没有护卫队应有的精气神以及质量。 他们是假的。 科林想要呵斥,反射性的将手摸向腰间,拿出皮鞭。想像对待黑户一样对待这个不长眼的乌鸦面具,反了天了?! 维塔根本没有在意,直接吹向口哨,那匹神气的马驹踢踏踢踏的朝这小跑而来。 皮鞭抽出,在维塔面前打了个响。维塔把艾比和沃芙拉上马鞍,面具下的嘴角咧开。 皮鞭?连枪支都没给这支虚有其表的队伍配备的吗? 抽动缰绳,科林目瞪口呆的看着如同坦克般的四足动物以冲锋般速度朝自己面前冲来。闪避不及,科林被撞倒,马儿的铁蹄毫不客气的压到了他的小腿胫骨。 维塔根本没有听见身后的哀嚎,只是犹如一阵风强闯营地。确实是假的不行的队伍,制服熨帖的痕迹还在,最棒的武器只是一根长长的防暴棍。 300米距离转瞬即逝,马儿直接冲破那片欢快的爆竹,赶开了无数吵闹的戏子和保安。勒马下停步。维塔用惯性直接冲进了本属于斯蒂芬妮的帐篷。 其中果然没有任何人。 片刻之后,维塔走出。撒在外面的安保力量还没来得及回收,此时,他的义手上多了一张地图。原本的赫里福德周边上,有一个用娟秀字迹画出的小教堂。是斯蒂芬妮的手笔,她对绘制那小教堂的用心程度不知比公文上随手签名用心了多少。 马蹄扬起,维塔朝天上撒了一把属于死者的眼眸。 然后,在马儿嘶鸣声中,朝那小教堂冲锋而去。 第三百七十二章 婚纱 安德鲁一行一直在慢悠悠的“跋涉”。根据情报,那支走私队伍在小教堂盘亘许久,安德鲁再慢都有可能和他们撞个正着。当然,遇不上更好。 太阳又一次爬上空中,安德鲁呼气,感觉到汗渍正从自己的鬓角缓缓渗出。真是奇怪,那个照亮世界的天体已经是一团腐肉,光芒相比从前黯淡异常。而现在已经接近冬天,按理来说不该如此闷热才对。 是要下暴雨了?安德鲁抬头,可天空中并没有任乌云,只有腐朽的太阳照耀,有些异样的灼眼。 “……现在几点了?”安德鲁停下脚步,沉声询问。 他的同伴懒洋洋的掏出怀表,却还没等报时,便被安德鲁一把抢走。安德鲁拿着怀表,粗鲁的调整发条。时针转动,被他对准了太阳,又与分针形成了一个奇妙的夹角。 这个夹角就是正北方。他的同伴一齐凑过来,开始时还不明所以,却在下一秒,各个的脸色都刹那间变得凝重。他们齐齐回头,望向了同一个方向。 “我们走过了?”安德鲁吸气,望向小教堂本该所在的地方。 那里依旧是一片空荡荡的荒原。赫里福德尚在,却依稀被阳光洒下的光柱淹没,仿佛无可触及般如此的遥远。 …… 维塔的马儿同样迷路了。 秋天的草几近枯黄,马儿焦躁不安的踏着蹄子,低头打着响鼻,却又仰起脖子,似乎认为地上的枯草带着剧毒。 “沃芙,我走错路了吗?”缰绳拉动,马儿停步。枯草的碎屑被马蹄扬起,撞在维塔乌鸦面具的镜片上后便赖着不走,非要人伸手去擦拭才肯离去。 “没……没有,”沃芙已经站在马鞍上,甚至想要踮起脚尖,站得更高一点观察四周的荒原:“不可能走错!天上这么大个太阳悬着,而赫里福德又不是看不见了!这两个东西都能给我们指示方位,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这两样东西在一起骗我们……“ 沃芙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这真的有所可能。太阳的运行本来便已经不稳定,什么时候偏向天空的另一角都不奇怪。而城市更是如此,它是斯蒂芬妮的力量。而如今这女总督本体所在此地的时刻,赫里福德某种程度上就是斯蒂芬妮本身。而当世最厉害的伟大存在想要把城市移动几步,又有什么难度? 艾比揉了下鼻子,似乎觉得附近充满了某种奇异的味道。沃芙叹气,悻悻坐下:“赫里福德还在那,要不我们……先回去?” “真的还在那里吗?”艾比瓮声瓮气,鼻子似乎有些发堵:“空气里的味道真不好闻,我感觉什么东西都是扭曲的。” 艾比是不完整的伟大存在,她当然能感觉到常人所看不到的东西。终于,艾比小小的打了个喷嚏:“有一股腐尸的味道,但气味弥漫的地方,什么都变了。时间,空间,一起在变……” 时间都在变?维塔皱眉,忽然间有些心惊。确实,这段时间过得确实不协调。体感来看,他骑着马驹赶到这边用了一夜又一个早上,但细细想来,所用的精力根本没花费这么多。 而且,自己应该一路上都跟着安德鲁一行才对。他们是什么时候分开的?自己又为什么放弃了跟踪? 仿佛有人粗暴的将这一段时间从自己的生命中剪走,若非艾比这个不完整伟大存在不经意间的观测和提醒,恐怕谁也无法意识到有一点生命已经被偷走。 至于谁能如同玩物一般的玩弄时间?那自然只有陛下一个人了。只是,艾比说扭曲的时间与空间还伴随着腐尸的味道,这是在说帝皇的状态依旧差的不行? 沃芙不安的环四周,身体逐渐颤抖。荒原上枯草摇曳,就连微风都似乎被混乱的空间与时间撕成了乱流。枯草被截断,狠狠的拍在沃芙脸上。这似乎是压垮老人家的最后一根稻草,沃芙再度弹起,马鞍上已经有了可疑的湿润:“小……小维塔!不如我们投降吧!” 维塔还在环顾,时间与空间的混乱似乎愈演愈烈。时间是帝皇的权能,那么空间呢? 也只有斯蒂芬妮了。帝皇状态堪忧,她可没有。 “要投你投,我还有办法,”维塔咧嘴,然后忽然嫌弃的把沃芙按回湿润的马鞍上:“你弄脏的地方,你自己处理。” 一阵呜咽声,维塔又一次拉起缰绳,眼睛一直盯着原地。马儿的不安已经达到了某种高峰,前蹄仰起又落下,在乱风中踩倒了一片枯草。 然后,马儿在维塔的猛的鞭打下开始狂奔。而名驹的脚程果然非同凡响,似乎只用了几步便窜出老远。然后,维塔往一个方向扯动缰绳,想让马儿跑出一个弧线来。 但马儿似乎醉了酒,无论维塔如何驾驭,就是无法跑出一个近似的弧形。当然,不是什么醉酒。只是周围的空间一直在随着马儿的蹄步变化而已。 不过,这是荒野,并不是城市市中。疑似斯蒂芬妮所操控的空间变化并不是全然灵敏,可维塔的所乘的马儿就是千里挑一。光线在扭曲,空间在改变,乱流掀起的枯草如同剃刀,愈发猛烈。 维塔回头,面具原本坚硬的镜片上似乎有了划痕,马儿原本没有一根杂毛的纯白已经被染上些许猩红。被维塔牵动的它在踩倒荒原上的枯草终于是连成了歪歪扭扭的弧线,他们回到了开始的原点,还差一点,地上扭曲的线便能合成一个圆圈。 风似乎有所减弱,维塔从马背上翻下,打量着刚刚用马蹄踏出的,尚未闭合的弧线。由它,空间的摇曳明显非常,弧线如同地上的扭动的狂蛇。毫无规则的乱流终于有了一点意识,风往下压,割裂杂草,似乎想要抹去刚刚马儿压出的弧线。 维塔只是咧嘴,单脚悬空。如若踏步,弧线便会完整而闭合。黑暗将出现,然后随着扭曲的空间弥漫,不知道会扩散到多远。然后这乱流若是不停息,弧线在连接着黑暗的瞬间被抹去或是截断的话…… 果然,维塔的脚步还没有压下,如同大雾散开,镜面碎裂。太阳依旧灼人,维塔忽然回头,空气的乱流消失,漫天的枯草还未落下。 却有一个破旧的教堂,在阳光下,在枯草纷飞中静静的矗立在那里。一瞬间,周围似乎没有任何声音。只有很远处之外的大婚队伍又开始燃放爆竹,是那边的负责任终于收拾好了维塔引发的混乱,然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般一切照旧。 鞭炮声越来越远,终于听不真切。沃芙和艾比也跳下马,缩到维塔身后。因为随着小小的教堂显现,周围居然又多了许多人。 一队略显慌张的骑士,一个似乎显得神经质的老人。 是安德鲁,以及之前行踪一直不明的阿比斯·努拉克。维塔回头,镜片下的眼睛和他们一一接触,在安德鲁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头扭向小教堂的门扉处,便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然后,安德鲁的伙伴们齐齐拔出手枪,一部分对准了维塔的背,一部分指着阿比斯。安德鲁有些搞不清状况,只是下意识的回头向阿比斯询问:“你就是那个走私者?” “走私,什么走私,我只是在为宰相送货……”话音未落,身为预言家的阿比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双手仍在拼命保持否认的姿势,嘴里却已经改了说法:“啊对对,就是走私,我就是那个走私者。” 安德鲁已经意识到了不对,目光移动到向前的维塔背上,嘴里依旧下意识的问:“走私些什么?” “来自帝都的新玩意儿,比如通信纸片,以及武器库钥匙之类的东……” 安德鲁瞳孔忽然缩小,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背影他不可能认错。恨恨将同伴指着维塔背影的手枪枪口压下,他再也不理阿比斯说的任何话音,抬脚跟上前去。 维塔停步,想阻止,但是根本来不及。小教堂破败的门忽然拉进,打开,转眼之间便将他,艾比和沃芙以及安德鲁,还有阿比斯一齐“请”进了门内。 里面是几排勉强有个形状的木质长椅,枯叶和碎草已经入侵到了教堂内部。主台之上,原本代表母神的月光剑塑像已经被随意的掀到地上,碎成无数块。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敞开的水晶棺,还有一个身穿白色婚纱的身影。 是斯蒂芬妮。她侧坐在水晶棺旁,面容被轻纱隐隐遮住,手背摩挲着棺中那中年男人枯槁的脸。 “我第一次见到这张脸的时候,才六岁,”她说:“这么多年了,陛下一直在变,但有些地方却没有变过。即便如此,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陛下成这个样子。” 然后,斯蒂芬妮终于抬起头。她被轻纱遮住的眼睛看不清究竟是看着哪里,是台下的众人,还是面前的一个小小的盒子? 小小的盒子里面是两枚银白的戒指。 良久,斯蒂芬妮终于轻笑:“维塔,你可真难缠。” 安德鲁瞪大眼睛,维塔吸气:“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我要进入通天塔,”斯蒂芬妮轻笑:“陛下把他的四分之三落在了天上,我要去取回来。” 沃芙从维塔的背后探出一个头:“进入通天塔?嘿,你又没军管城市,工地里的包工头又被你撤出来这么多,死者的数量还不够多吧!通天塔还在另一个世界可过不来!” “咦?你们已经了解这么多了?”斯蒂芬妮语气并没有多少讶异:“确实,军管,工地。我是城市,就必须遵循城市的规则。这些都是我想的法子,都是能在尽可能维持力量的同时夺走更多生命的方法……” “少啰嗦,不用这些符合城市规则的法门,你夺走任何城市市民的生命都是在自杀!”沃芙尖声。 “……但都是我知晓进入通天塔需要跨越生死前的老法子了,”斯蒂芬妮打了个哈欠,声音慵懒,根本没理会沃芙:“北国之行除了抢回陛下,还带回一身伤外,最大的收获就是这个,呵,跨越生死,跨越生死,究竟什么是跨越生死,如何跨越生死?” “守秘者的长老真的很有意思,你知道他们怎么说的?”斯蒂芬妮一只手敲了敲地面,似乎是不愿意终止与帝皇接触的前提下特别的鼓掌: “所谓跨越生死,哈哈,不就……不就是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的?”斯蒂芬妮说完,咯咯笑起,似乎刚才说了什么绝妙的笑话,良久,才擦了擦眼角的泪滴,喃喃:“大多数人度只有这种方法,站在濒死的边缘,退一步是生,进一步是死,这就是跨越生死,如此而已。” “沃芙,你说的很对,我确实是要自杀,不过,是小心翼翼的自杀,”女总督笑起,声音如同咏唱:“远古时代那些仪式不都是为了这个吗?什么环世界巡游什么不休止的决斗,不就是要把人逼到可能承受的极限?为什么要选出最强者,就是因为如果不强,不能保持在濒死之中的话,那不就是真的死了?” “所以,确实是自杀,夺取市民生命这件事,我要自己动手,”她舔了舔嘴唇:“好在我足够厉害,想彻底屠灭一座城市也殊为不易,所以,拜托了?阿比斯先生,麻烦把你把从宰相那里得到的新玩意儿尽快发到你同志手上,去抵抗,去求生,去不要让这城市彻底死去。我要一直保持在濒死,可就指望你们的抵抗了?” 婚纱下的女人在笑,阳光晃动。刚刚原本空无一物的荒野,忽然停满了钢铁洪流般的战车以及可以遮天的杀戮机群。阳光还在横移,数十米高的钢铁巨人群突兀的出现在平原之上,他们即使只是靠踩踏,也能将一地的生灵赶尽杀绝。 阿比斯在颤抖,他的眷顾只能告诉他怎么做,却从来不曾告诉他结果。老人喃喃:“我们越反抗,越符合你的目的?哈哈,哈哈哈哈……” 斯蒂芬妮没有再给他们思考的时间。响指轻弹,无边的钢铁洪流便开始运转,机群蹂躏重力而缓缓起飞,钢铁巨偶踏步,几乎引爆了大地的轰鸣。 但却像猫儿在玩弄猎物般,斯蒂芬妮需要市民的反抗。她不打算以雷霆之势歼灭生命,而是要先让所有人感觉到灭顶之灾的降临。 然后钝刀割肉,再杀不迟。 维塔忽然感觉到身后一阵凉意,浑身上下却燥热异常。低头,是错觉吗?地面上除了杂草,又出现了那只长在天上的白色小花。小花在生长,似乎在向斯蒂芬妮的婚纱以及水晶棺椁那边蔓延。 有马儿的嘶鸣声在教堂外响起,维塔重重的吐了一口气。 然后,揭下自己的面具,甩开。他回头,面对安德鲁,裂成四瓣的洁白眼睛和那白色的小花一模一样:“安德鲁,去找瑟薇……这次你们就……就拜托你们自己了。” 安德鲁看着维塔非人的脸庞,这一次却没有愣住。眼球裂成四瓣又如何?他还是他的大哥。 阿比斯的膝盖即将软倒,维塔回头,一把扯住,这次不复对待安德鲁的温和,而是几乎咬牙切齿:“不准跪,妈的,不准跪!反抗却更加符合敌人的想法,那又如何?这样,就不去反抗了吗?!这句话你不理解,没关系!去帮我带给费尔顿!” 两个人影,一个魁梧,一个消瘦,被维塔轻轻便推得踉跄:“阿比斯,你是不是有什么从帝都带来的新玩意儿?带去给费尔顿,赶紧!叫他不要再隐藏什么实力了,有什么东西一起用出来!” “外面有一匹好马,骑着它走!斯蒂芬妮在玩弄我们,她希望城市反抗,你们就一定能在她正式发起屠杀前赶回城市,让更多的人做准备!沃芙,你也回去!” 阿比斯还在失魂落魄,安德鲁把他一把扛起,往外面冲。沃芙犹豫片刻,跟上了安德鲁的脚步。 斯蒂芬妮依旧在触摸着帝皇的脸颊,看着陛下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微弱,对维塔的指令不置可否:“你不跟着一起走?” 大门被推开,那几人离去。杀戮机械的轰鸣已经掩盖了远处喜庆的爆竹声响。 只剩艾比还陪着他了。 维塔回头,看着终于又安静下来的教堂以及那一袭婚纱:“你还没还给我玛丽莲。” “通天塔开启的时候,我自然会还给你。” “玛丽喜欢的也不会是一个临阵脱逃的懦夫。” 斯蒂芬妮愣了下,却又是咯咯的笑:“真巧,陛下……陛下他也说过这样的话。以前打仗也好,探索深空也好……陛下总是说,我喜欢的不会是一个懦夫……哈哈,他根本不知道我一切的期望都只是他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而已,懦夫不懦夫,我根本不在乎……” 维塔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能和她找到共同语言,点头:“确实,玛丽不会因为什么懦夫不懦夫而生气,更何况,这次是面对的是你。” “呵。” “和玛丽没有关系,是我自己不能接受。” “随便你。” 沉默又一次降临,降临了许久,斯蒂芬妮眼中的哀伤愈发浓郁,水晶棺椁中的中年胸口起伏几乎消失不见。 杀戮的机器终于彻底开动,艾比上前,握住了维塔的左手。维塔反手紧握,冰冷的手掌终于感受到一丝温暖。却在下一刻,忽然发觉背后袭来一阵恶寒。 如同月光般冰冷的恶寒,而那来自天空的白色花朵,不知何时已经在自己的脚边郁郁苍苍。 第三百七十三章 缠绕 安德鲁扛着阿比斯冲出教堂,外面的空间依旧纷乱。然后,他眼前一亮,果然看到了自家大哥说的那匹雪白的马驹。纷乱的空间中,飞艇、巨偶与钢铁洪流启动的声音犹如海啸席卷。那匹白色的生灵宛如风中漂流的碎叶一般脆弱,却只是不安的踏动马蹄,除了偶尔闪避袭来的石子砂砾外,仍然倔强的在原地不肯离去。 甚至安德鲁上前扯动马绳,它也是嫌弃至极的将头后仰,眼睛瞪得老大,拒绝安德鲁这个陌生人骑乘的尝试。 还好沃芙紧跟着跑出来,从她的肚子里胡乱掏了几下,掏出一根还没有变成糊糊的萝卜,把它怼到马嘴便尝试贿赂,又凑到马儿耳边说了什么悄悄话,才让这不安的生灵稍感平静。 安德鲁虽然诧异,但并没有多问。感激了看了一眼沃芙后便跨上马背。沃芙也跟着跳上,但缰绳在手的安德鲁却在此时停顿了一下。 因为他的几个同伴围了上来,其中一个犹豫再三:“安德鲁,你确定要去吗?这……这几乎就是叛国了!” “叛国的是斯蒂芬妮,不是我!”安德鲁咬牙,扯动缰绳,绕开几名战友。 “我们都看见了,陛……陛下就在里面,”一名战友声音颤颤,而此时,钢铁巨偶们缓慢又沉重的踏出了第一步,大地跟着颤抖了一下:“陛下就是国家,如果斯蒂芬妮真的想要代表陛下屠戮全城……她,她也有这个权力……” “哈。”安德鲁似乎听到了个绝佳的荒谬笑话:“赶紧闪开,你们就没有家人在赫里福德吗?我家的瑟薇可还在城里!” 似乎感觉到了骑乘者心中对这荒诞对话的嘲弄,马儿扬起前蹄,直接将面前几人驱散。带到重新落地时,安德鲁才像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阿比斯:“这位……老先生,你不上马跟着一起来吗?” “一匹马儿再如何强壮,背着两名成年人速度也会被拖慢的,尤其您还那么壮硕。”预言家阿比斯摇摇头,略微偏头看了看在阳光挪动下又忽然出现在荒野上无人的炮击阵地。门门火炮抬高,似乎计算好了仰角。 然后,阿比斯把脸又重新扭回,他把那个装满走私物品的箱子塞到安德鲁怀里:“给你,这个箱子里装的都是纸片通信器,你们骑士团应该很熟悉才对……到城里后,你去找你和维塔阁下的妹妹,这一盒东西就劳烦沃芙女士交给费尔顿了。” 沃芙龇牙,却是忽然抬头,捂住了耳朵。不远处的钢铁巨偶又一次踏下脚步,空袭飞艇冲天而起。而无人的炮击阵地已经整齐划一的推炮入膛,瞄准天空。接着,他们中的十分之一在咔嚓声响后,火光一闪,发射。 巨响几乎震碎所有人的耳膜,空气的温度光是因为这轮炮击便上升了些许。炮雨在空中散开,如同渔网。略过所有人的头顶,直直冲向那脆弱的城市。不过,“渔网”毕竟有网眼,这次只发射十分之一的炮弹是因为斯蒂芬妮不能一次便将市民赶尽杀绝。她需要民众来反抗,让自己这城市濒死却未死。 即便如此,炮弹依然遮天蔽日。 如同蝗虫过境完毕,安德鲁以及其他人再次一起偏头,看见尚在空中的炮弹在腐朽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撞破空气中的水分,竟然隐隐在空中撕出彩虹。 “阿比斯,你的预言对最后的结果有什么想法吗?”沃芙回过眼睛,不忍看到炮弹落地的那一刻。 “我说过很多次,我的预言只能告诉我怎么做才是最佳选择,从未告诉过我结果如何,”阿比斯深深吸气,却被被加热的空气呛得咳嗽,过了几秒,才在炮弹落地前接道:“这次也一样,预言告诉我我在这里等待才是最佳,否则……” “否则?” “否则我将会错过什么绝美的景色。” 安德鲁终于开始怀疑他的老哥在一路的旅途中结识的都不是什么正常人,耐心也被磨灭的精光。他挥下马鞭,前去追逐火炮的轨迹,就此离去。 但马驹再快也快不过炮弹,很快,赫里福德这座城市中便像是拉开了火焰的幕布。轰响在火光冲起的数十秒后才伴随着冲击波一同返还。阿比斯勉力站稳,视线转回,看向小教堂那被这冲击推开的小小门扉。 那一袭婚纱还倚靠在水晶棺上,与她对峙的乌鸦如此脆弱。 …… 奥罗拉终于将那薄薄的鲁滨孙漂流记念完了。其实,在后期她早已不在状态。即使是在这贵族区疗养院的深处,她也隐隐感受到整座城市所散发的不安以及某些令人心惊的震动,想要前去探查,却总是被不知何时返回的丁妮生瞪了回来。 然后,她把故事书关上:“丁妮生先生,外面……” “把这书再念一遍吧。”丁妮生抱手,终于闭上眼睛。那一抹故事书中字里行间流露的黑暗在她眼底留下了一抹印记,此时此刻依旧没有消失的迹象。 “咦?但是……” “外面出事了,你应该能感觉到,”丁妮生叹气:“很突然,说实话我的准备大多数都没完成。但是,我仍然可以保证这里是整个城市中最安全的地方。” 说完,她活动了一下肩膀。刚刚缝制好的肌肉与皮肤摇摇欲坠:“我得出去一趟,这段时间,还得劳烦你给我们亲爱的读者们继续讲讲故事了。” “……读者们?” 奥罗拉皱眉,手指忽然一颤。字迹中的一抹黑暗如同电流闪烁了一下,却不再归为沉寂。丁妮生面露肃穆,却终究什么也没说。而是直直转身离去。 只留下修女与那具身体,奥罗拉回头,眼睛不住的游移。 此时此刻,外界传来一声闷闷的巨响,即使在这也听得如此真切。奥罗拉一惊,膝盖不自觉的半蹲。这巨响居然如此熟悉,与自己之前在丘陵地带直面武装的赏金猎人时,所听过他们发射出的炮击声有异曲同工的感觉。 只是这次听到的规模要大得多,奥罗拉嘴角咧开,似乎是在嘲笑自己的想法,是有人在炮击城市?炮击这远离边境的小城?但笑了片刻后,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她是出色的魔法师,却无需光暗魔法的探测,奥罗拉都感受到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某种大范围的诧异和哀伤,以及对他们本就难以为继的生活都被忽然夺走的悲伤愤怒。 故事书被关上,奥罗拉咬牙想要离开。却恍恍惚惚的,在煤油灯与医疗仪器散发出的光芒某种偏斜的角度下,看到了什么东西。 是个缠满黑暗的虚幻身影,盘着腿倚靠在那身体周边,头部贴在身体的小腹上,不知倾听奥罗拉的故事倾听了有多长的时间。 黑暗缠绕的“祂”,虚幻的面容鼓起腮帮,似乎宣告着不满。奥罗拉恍然间已经汗毛直立,终于品味起丁妮生的话: “听众们”。 故事书被奥罗拉颤颤巍巍的再度打开,不知为何,这次鲁滨逊漂流记这已经被翻烂了的故事是奥罗拉讲的嘴绘声绘色的一次。 …… 小教堂中。艾比牵着维塔的手,似乎听到了什么。偏头寻找,却什么也没发现。直到炮弹在远方落下的那一瞬,她古井般的眼睛才生出一丝波动,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东西即将降临。 维塔却只觉得后背忽然发凉,仿佛被千万蜈蚣与爬虫冰冷的肢足同时点过,黏腻又冰冷。 斯蒂芬妮微微抬起头,她看到维塔身后有什么东西。 维塔没有回头,不敢回头。只觉得脚边虚幻的草原越长越高,直至花香四溢。 第三百七十四章 资格 大工地不攻自溃。 里面的包工头毕竟只是想在斯蒂芬妮手下混口饭吃,也是为了被许诺在未来的飞黄腾达才为了女总督拼命干活的。除此之外,他们对斯蒂芬妮根本没有什么忠诚可言。 而炮弹的铁雨忽如其来,将他们从有黑户嚎哭为伴奏的发财美梦中骤然惊醒时,包工头们曾惊慌失措的去寻找骑士团,至少要向这些平日里精锐非常的上司们寻求一些能够解答现状的答案。 结果却只是目瞪口呆的发现这些精锐比他们跑得还要快。 原因很简单,这些被斯蒂芬妮精挑细选出来的骑士团成员理所当然知晓一些斯蒂芬妮的力量,更知道赫里福德这远离北方边境的小城附近根本不可能存在可以组织起这种程度袭击的军队。 所以,这次袭击的幕后黑手是谁简直呼之欲出。精锐的骑士团简直第一时间发觉了他们被背叛的事实。不,并不是背叛。他们不配,只是在斯蒂芬妮眼中卑微的如同蝼蚁,与什么工头什么黑户之类全无任何分别。 当初毁灭护工蔓延全市森林的那种力量又跃然眼前,一轮比一轮的猛烈的袭击在摧毁城市,也如摧枯拉朽般破坏着这些骑士团心中仅存的忠诚与纪律,并种下恐惧。精锐依旧是精锐,只是变成了“撤退”的精锐,掠夺的精锐而已。 费尔顿依旧坐在烟囱源头中,只是已经转移到了更深地下。那张原本精心对待的计划图已经被揉成了一团,扔在地上不知道被谁踩了几脚。自己的伙伴们在进进出出,有些出去后便是一去不回。剩下的回来时,大多也会带上浑身的焦黑。 可冒着空袭以及被失控的骑士团袭击的风险,他的同伴所能带回的也仅仅是几句分散在其他区域的同志们语焉不详的口信。而费尔顿必须根据这些模模糊糊的口信做出判断,决定他们之后的走向。 这次是小吉米回来了,瘦小的他冲进房间后便踉跄了几步,擦了擦被灰黑覆盖的脸:“费尔顿先生,抱歉,我没有找到南郊的同伴……” 费尔顿忽然抬起眼睛,折断了今天的第七根铅笔。他从桌上站起,沉声:“小吉米,你的耳朵怎么了?” 小吉米后退几步,想用头上的报童帽去遮掩。可是费尔顿已经把他一把扯过来,手按在他头顶上旋转。小吉米的左耳已经不翼而飞,断口处的伤口已经被烧焦,却仍有不断渗出的血液稀释着他脸上的灰尘缓缓流下。 “是一枚炮弹弹片从我的头旁边划过去了,”小吉米挣脱,把头别过不想让费尔顿细看:“放心,不碍事,又不疼。” “……小吉米,”费尔顿重新坐下,手揉眉心:“我们一起做了这么多武器,如果是炮弹的话,你半个身子都应该没了。你的耳朵是枪打的,点二二口径,标准的骑士团配枪。” 外面又是一阵闷响。天花板上的积灰簌簌落下。忽略逐渐蔓延的龟裂,他们头顶上方简直是光亮如新。小吉米低着头,待到灰尘落下终于不影响呼吸后,才犹犹豫豫的说:“对,对不起,费尔顿先生……我怕……我怕你觉得危险升级后,不让我出去传递情报了……” 费尔顿无言,眼前的小吉米像个犯错的孩子,也确实只是个孩子。他十岁不到的脸上连稚气都没有完全褪去。一心想要做什么事的他很难理解费尔顿现在迫切需要准确信息却求而不得的窘境。 “好了,小吉米。”费尔顿终于闭上眼睛:“你去休息一下,处理处理伤口吧。” 训斥的话根本没办法说出口,让十岁不到的孩子去传递口信本来就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大工地中有空袭在来临,有骑士团在肆虐。而自己因为计划被打断了步调,甚至一时之间连力量都很难组织起来。这地下的临时掩体中又陷入伙伴的嘈杂,有许多人已经超出了约定的归来时间,但迟迟没有现身。有些送来的口信被发觉与其他的相互矛盾,不知道应该采信哪条。 啪嗒,啪嗒。 嘈杂忽然终止,所有人诧异的望向同一个方向。小吉米同样回头,发现自己身后真的跟了一个不速之客。 是沃芙,已经浑身焦黑,皮肤翻卷。她用仅剩的眼睛左右环视一圈,啐了一口,吐出几片断牙:“我作证,确实有一枚炮弹落在这个孩子身边。只是我帮他挡了一下。” 然后,她把那一包东西往费尔顿面前一砸:“给,这大概是宰相那边一定要走私给你们的东西。我任务完成啦,什么东西也不欠!” 费尔顿接过,把箱子打开。发觉里面是完完整整的一大包通信纸片。所有人都围了上来,在场的所有可以做到人手一张,甚至还有相当多的盈余。 通信,通信纸片。费尔顿的眉头一下子舒展,自己现在窘境的最大根源就是信息沟通的不畅而已。 “……谢谢,这真的很及时,谢谢,”费尔顿呼气,接着,环视了一圈众人:“大家,咱们还是得化整为零。你们自己去分组,每组拿几张张,然后分别去找分布在其他地方的伙伴汇合。” 仿佛是察觉到了费尔顿的决心,空袭的频率居然有所放缓。他仰头,通信纸片的送达本该是柳暗花明的瞬间,可费尔顿原本应该慷慨激昂的宣言居然带着些微的苦涩: “反击的时刻到了,尽管这是斯蒂芬妮乐见其成的,但我们还是得去做。” 沃芙眨眨眼睛,把想要说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真好,这几乎就是维塔想要转告费尔顿的话,结果他靠自己便说了出来。沃芙省了心,暗暗觉得那遥远的胜利虽然依旧渺茫,却也不是那么的无可触及。 …… 毛骨悚然的感觉已经到了极限,维塔呼气,就像接触过于冰凉的东西时反而会有温热的触感般,那在脚边悄然益扩散的虚幻花海居然让他觉得温暖又柔软。 艾比仍然紧紧的捏着维塔的手,她回头,向维塔身后那升起的无形压力之源望了一眼,又将视线转回前方。花海还在往前蔓延,爬上了帝皇所在的水晶棺椁,甚至即将爬上斯蒂芬妮的指尖。 维塔忽然发觉自己的掌心变得冰凉又湿润。并不是自己的汗,他低头,是艾比抿着嘴唇,似乎全然没有注意自己的情绪已经完全暴露出来。 恐惧忽然从维塔的心中彻底远离,他咧了下嘴,轻轻提了下自己的手腕:“艾比,你在紧张?” “咦?我……”艾比回过神来,依然不安的望了望周围。片刻后,才小小的吸气:“我感觉什么东西要来,可以在我面前敞开一个门扉,会让我做出一个选择……” “我明白,通天塔即将开启,登上去能取代母神的意识,”维塔把手腕放下,直视前方的婚纱:“这是你一直以来的夙愿,是因为期待才紧张的?” “不是,”艾比摇头,偷窥般望了一眼维塔的侧脸,又慌乱的把视线收回:“我是不知道该怎么选……” “通天塔来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自己的选择,”维塔笑了下,朝着斯蒂芬妮那边弓起身体:“唯一的问题是我们也许会没得选。” 斯蒂芬妮抬起手指,虚幻的白色花瓣在她的指甲上绽放。眼前陛下的胸口已经彻底停止起伏,她似乎轻轻默念了什么话语。 大地又一次轰然震动,炮击阵地这次释放出比之前强大数倍的攻击。钢铁巨偶不再慢慢悠悠,而是尖啸着向城市发起扭曲的冲锋。空袭飞艇已经飞至城市上空,燃烧的种子从它们的舱室中一枚枚的投下。 太阳依旧是腐肉,只是突兀的滴下了一滴腥黄的脓水。 光影在脓水下偏斜,扭曲。透过这小教堂早已失去玻璃的格栅投下一抹抹令人不安的光柱。维塔诧然回头,在那脓水分解的光线下,竟然亮起了一柱彩虹。 彩虹的尽头,也是伊始,就是这小教堂中所透进的光柱。光影交织,维塔的眼底看见了彩虹之上有一道小小的木门。 斯蒂芬妮轻笑:“我看到的是殿堂,不知道你看见的是什么?” 艾比牙齿却猛地压进了她自己的嘴唇,宛如雌兽向自己的竞争者低吼。但她通过脐带传到维塔心中的话音却分外轻柔:“维塔,抱歉,我想任性一次。你能陪我去我登上那通天塔吗?” “我选择去看看最高处的风景。” 维塔轻笑,木门在嘎吱转动下开启了个缝隙。恍惚间,有几根漆黑缠绕的手指从门缝中轻轻缩回。维塔没看清,也没必要看清,只是向艾比询问: “我可以在这拖住斯蒂芬妮,你自己上去……” “不行。”艾比摇头,这次看向维塔的眼神光明正大,笑容绽放,如春风般融化了她从无表情的木偶般的脸:“我要的是你陪我一起上到的通天塔,这才有意义。” “好啊,乐意之至。” 然后,维塔背起艾比,直接向那彩虹发起冲锋。临到那虹桥前,他抬起脚,踩在彩虹之上,宛如踩进了最最黏腻深沉的泥泞当中。眉头皱起,踏上第二只脚,这次更是犹如陷入令人狂乱的流沙。 但毕竟是踩上了彩虹,毕竟是一步步向那小小的木门接近。 斯蒂芬妮的瞳孔一缩:“怎么会……你根本没有濒死,为什么也有资格?” 因为我来自另一个世界,向死而生才在这个世界降生;在旅途中,在大森林里,自己再度死过一次;在丘陵地带,在无数次时间的回溯中,自己又死过无数次;在帝都,在高高的纽扣上,还有约瑟夫,他甚至帮自己从死亡的虚幻中重新交换回了冰冷的真实。 我当然有资格。 维塔再次向前。靴子陷在彩虹中无法拔出,维塔干脆把它甩掉,艰难的向前走了一步。艾比拍拍维塔的背,直接跳下。她的双脚陷入彩虹却并不深,小手拽住维塔,笨拙的向上。 她是由无数死去的人的尸体早就的人造人,本就是经由无数死亡换来的唯一的生,她照样也是跨越了生死存在。 脐带疯长,爬上维塔的手腕。陷进彩虹里的脚似乎稍微有了一点力量。 还不够。 还是太慢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力量 斯蒂芬妮原本很有余裕。其本身的存在与一座城市息息相关的同时也为她的生命添加了非同一般的厚度。换句话说,常人的濒死是一根摇摇欲坠的朽坏细丝,稍一不慎就会坠向死亡;可她的濒死却是一座宽阔的石桥,斯蒂芬妮可以站在它的边缘慢慢欣赏死亡的深渊。 但还是因为她的生命力强大的非同凡响,即使已经让可以灭绝一个小国的袭击在赫里福德中肆虐,她一时半会儿也根本没办法摸到濒死的边缘。 尽然让维塔这样的钻了空子? 微微昂头,斯蒂芬妮的身体从帝皇身上离开些许。手指一抬,便是枪林弹雨。但激射出的流弹却根本无法碰触维塔分毫。他和艾比已经踏上了跨越生死的道路,没有生命的子弹已经被通天塔前的通路拒之门外。 维塔原本汗毛炸起,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斯蒂芬妮的攻击居然无效?这对维塔是个意外之喜。而拉扯着他前进的艾比却是回头,眼神中有些嗔怪,像是在说我怎么会在这门口就把咱们拉上必死的险境?我跟沃芙奶奶关系好着呢。 维塔读懂了,却是苦笑了一下。 仅仅不是必死而已。 斯蒂芬妮眸子中的惊讶已经消失不见,只是叹息一声,然后伸手,牵起了帝皇下的手腕。丝丝阵痛在她心里升起,这必将加倍还于维塔身上。 有胶质的软管从斯蒂芬妮婚纱袖中伸出,末端的针头接到了中年帝皇有些干枯的皮肤上。软管鼓起,斯蒂芬妮是城市,同样也能是城市中最为强大的医院。 下一瞬间,原本就艰难在黏腻的彩虹上爬行的维塔忽然感觉到身体一阵迟滞。而外界的时间的却仿佛骤然加快,袭向城市的炮弹悬在空中的尖锐长音也缩短成了短促的嘶鸣。 “是我们变慢了?”艾比转头,又榨出一点体力将维塔又往上拉扯了一点。那彩虹尽头的扇虚掩的门扉已经不是那么遥不可及。 “或许吧,”维塔回答:“也有可能是外界被加速了,都一样的。” 加速时间来做什么? 斯蒂芬妮是在加速时间来自杀。即便生命厚重也不可肆意妄为,但如果玩弄时间的话,斯蒂芬妮便能在为自己争取更多筹码的同时继续她针对自身这座城市的精细屠戮。维塔他们所见的是炮弹与烈火一轮一轮延绵不绝,而城市中人看见的却是死亡并没有加快祂到来的步伐,仍是那么慢慢悠悠,却势不可当。 …… 费尔顿拿到的纸片已经分发向众人。短短时间中,他们已经摸清了一点袭击的规律。而费尔顿更是“跨越生死”这个条件的猜想者,又有沃芙所掌握知识的补充,斯蒂芬妮想做什么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不言而喻。 但心中的压力无法减轻,纸片在分发,他并不清楚化整为零的将队伍散开后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是如愿以偿的与分散在其他地方的同伴取得联系?还是只能在不远的之后的听见自己周围这些人临死前从纸片那端传来的徒劳哀嚎? 费尔顿没想到纸片中传来的第一道声音是一个年老的女性的。 是丁妮生,她在不知何处摩挲了一阵这可以传音的纸片,背对流星的炮火与狂奔而来的巨偶,沉声:“诸位狮子的同伴们,我想你们知道我是谁,也知道现今的情况有多糟糕。” “是的,袭击来的太突然。我本来在这几天准备了一肚子坏水对付斯蒂芬妮,可现在全都泡汤了。当然,我也记得因为线圈的事,你们对我已经失去了信任。或许我成功后,我就是杀死百万人的凶手。而我失败了,斯蒂芬妮就是这个即将杀害百万人的凶手。哈,或许我和她确实是一丘之貉。” “但,可别忘了,我毕竟是失败者,我的目的也只有一个,就是干掉斯蒂芬妮,如此而已。现在,我们亲爱的总督正在屠杀你们,也在杀死着她自己。你们如今的境地最危险,却也是干掉斯蒂芬妮最为千载难逢的机会。” “所以,为了你们自己的现在,也为了你们的未来,协助我吧。你们身处城市中,你们就该是她身体中的病毒。而我在帝都主持过杀死城市的尝试,我研究斯蒂芬妮研究了数十年,我是这里最有指挥经验的人,”丁妮生终于转头,看向那个已经用世间的乱流保护好自身的教堂,丁妮生刚刚尝试过,她连接近都无法做到:“所以,诸君,希望我们能共勉。而无论如何,这也或许是我们最后的共勉了。” 又有一轮炮雨落下,丁妮生回头,她在高处看到地面的火海中,那种白色的小花在不断生长。 …… 狂乱的时间中,维塔根本听不清外面究竟发射了几轮炮火。只觉得被武器和火炮掀起的加速风沙犹如能吞噬一切的沙暴,自己小腿往下全然陷入彩虹之中,一直拖拽自己的艾比显然已经脱力。 而仿佛是终于收割了足够的生灵,容貌在此刻的婚纱下宛如圣洁的斯蒂芬妮将她一直握着的帝皇的手放下,轻轻放在了他的胸前。 然后,她终于缓缓站起。婚纱上的珍珠装饰相互清脆的碰撞。维塔忍不住回头,不远处的她面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似乎一戳就能将她的面皮戳破。 该来的总算来了,维塔叹气。在外界的加速下,她比自己所想的还要早的达到了濒死,这跨越生死的路途不再是自己的庇佑。 斯蒂芬妮一步一步,缓缓前行。她的脚踏上了维塔所看见的彩虹,却连一丝一毫都没有在这黏腻当中下陷。 维塔收回目光,手撑在膝盖上强迫自己发力。前方的艾比连脐带都耷拉下来,维塔略微将这些红色的条状物收拾一下:“艾比,我们得尽快了。” “……嗯。”艾比答应,声音细若蚊蝇。脱力的手想要再拉一把维塔,却被后者一把攥住。维塔终于又往前行走了一步,与艾比并肩。现在,没有谁拉着谁了。 他们是相互扶持,艰难的一点一点向上挪动。但斯蒂芬妮却宛如闲庭信步。濒死的她在维持对城市攻势的同时很难再在这个小小的教堂中再掀起金属风暴,可也仅仅是不能再让城市的力量离开身体太远而已。 闲庭信步中,维塔与她之间的距离迅速消失。她轻轻朝前方伸出了手。维塔没去看后方,只觉得窗外风沙的流速似乎正常了那么一点点。 好像足够了。维塔将手探进怀里,摸到了什么东西。 是由丁妮生提供的,那个可以呼唤特拉佐尔的遥控器。这来自大森林的小姑娘拿着经由护工这个伟大存在制成的提灯,如今居然是最有可能支援到维塔的人。 遥控器按下,一秒,两秒。时间的乱流渐渐平息,而透过小教堂早已碎裂的琉璃窗,有一道蓝色的光芒照了进来。 然后,皮肤微黑的手直接撕开了那道光,提灯闪烁,特拉佐尔从光芒中走出。环视片刻,便冲着站在彩虹斯蒂芬妮眼前一亮。 她舔了舔嘴唇:“请,把,特诺奇,的力量,还给祂。” 斯蒂芬妮挑眉:“特诺奇?喔,是护工的名字来着。” 语气轻佻,斯蒂芬妮耸了下肩,继续朝着维塔前行。特拉佐尔吸气:“特诺奇,现在,该,怎么做?“ 只有一个头的护工微笑:“我教会了你掌握光,而这彩虹桥不就是一道光?喔,你可以帮住亲爱的维塔先生一把,他快撑不住了。” 特拉佐尔挥舞提灯,维塔只觉得脚下的彩虹仿佛拥有了实体。他和艾比一起用力,相互扶持中爆发了更大的力量,继续向上,那虚掩的木门已经近在咫尺。 特拉佐尔拿着提灯上前,维塔的脚头一次在这彩虹上踩稳。思索片刻,维塔回头:“护工先生,要小心斯蒂芬妮的……” 维塔闭了嘴。 他只在回头的一刻便看见护工这提灯中闪耀的光芒被斯蒂芬妮闷在了她的手心里,提灯上护工的脸转瞬间充斥着无比惊诧的扭曲。斯蒂芬妮将它抓起,连散发的光辉都一同埋上了阴霾:“对了,这位小姑娘,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特拉佐尔低头,自己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不翼而飞。森森的腕骨反射着提灯的光辉,与她微黑的皮肤对比鲜明异常。 “我想问的是,你的目的应该是唤回你的爱人吧?可是他,这位提灯的另一面,已经多久没有说过话了?”斯蒂芬妮轻笑,欣赏着特拉佐尔的表情从呆滞变向惊愕:“你的志向什么时候变成了恢复护工的力量的?他究竟对你施加了多少蛊惑?” 然后,斯蒂芬妮的手上用上了力,便捏碎了光。提灯在一片爆裂中化为了点点星斑,独留下特拉佐尔枯坐,她好像做了一场长长的梦,一觉醒来,却终于发觉自己仍是一无所有。 斯蒂芬妮拍了拍手,回头。维塔脚下的彩虹又恢复了泥泞,他和艾比一起伸手,他们的指尖离那虚掩的门扉只有一尺的距离。 接下来该你们了,斯蒂芬妮调匀因为捏碎光而有些不匀的呼吸,婚纱上有了些许褶皱,她又复而前行。几秒后,她离维塔只有半米,而维塔和艾比的指尖只有半公分。可维塔他们的下半身呼已经被彩虹完全吞噬,而斯蒂芬妮脚下却是坚实至极的康庄大道。 她冲着他们伸出了手,区区半米的距离…… 但下一瞬间,斯蒂芬妮忽然觉得脚后一凉,膝盖不自觉的跪倒下来,让洁白的婚纱沾上了污渍。她回头,拉开裙摆,脚后跟如此突然的不翼而飞。 维塔和艾比一起碰到了门扉。 …… 时间相对于小教堂里被加速太多的城市之中,安德鲁骑着白马,脸上泪迹未干,他没有找到瑟薇。而自己的家,那个小小的三室一厅已经化为一片火海。他身边是几名被他组织起的骑士团溃兵,各个拿着简陋的武器,似乎是跟着安德鲁在护卫着什么人。 是一伙工人。是得到费尔顿纸片的同伴们。 老吉米拿着通信纸片,纸片的震动传来的是一阵阵吵吵嚷嚷。他胸前别着一张城市的地图,与另一张由丁妮生提供的,被奇妙折叠了的人体放在一起。 老吉米擦了擦鼻子,自己的同志拿着便携的空压机,铲子,锤子,甚至还有小小的螺丝刀,在对城市中的某个角落大动土木。按照地图与人体的折叠,这里对应的或许是某个存在的脚后跟肌腱。 安德鲁抬头看了一眼天,大吼:“快一些,下一轮空袭7分钟内就会到!” “足够了,”老吉米把图纸收起,冲上前去亲自挥舞起铁锤:“什么代表城市的伟大存在?笑死人了。” “我要让她看看谁才是城市真正的主人,是谁!?” “是我们,我们!“工人扬声,他们手上的工具削下了斯蒂芬妮的脚后跟,他们做到了连护工这伟大存在都做不到的事。 他们敲下了一块又一块由斯蒂芬妮精心控制,绝不想伤害到的城市瓦砾。 第三百七十六章 交汇 斯蒂芬妮刚刚捏碎了光的指尖没有碰到任何东西。她的指尖如此敏锐,能感觉到空气中的细菌在她指甲上轻轻着陆,而化身城市时又能感受到千里之外任意一个陌生人点在地面的躁动脚步。却根本无法回忆起刚刚还在自己面前,脚陷入深深虹桥之中的两人究竟是如何消失的。 愣神片刻,斯蒂芬妮的五指抓进又张开。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却在下一秒失笑。稍微偏头,另一只藏在婚纱之下的手便从空气中提溜出了什么东西。 不,不是空气。是光,原本已经被捏碎成无数光子的脸孔又从虚无的光中析出,发亮。但光芒很快褪去,护工扭曲的脸显露。他张嘴,宛如被制服的毒蛇徒劳的吐着信子:“我都这样了,你还不放过我吗?!” “本来是想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哈,”斯蒂芬妮手指轻揉,护工的脸开始彻彻底底的崩解:“说起来,你不是森林或者植物吗,怎么和光扯上了关系?” 问着,她手指的揉搓放慢了些许。 护工龇牙咧嘴,却转瞬间便放弃了对峙。他独悬于斯蒂芬妮手中的半张脸嗡嗡叹气:“和特拉佐尔旅行的时候我们见过许多东西,读过很多报纸。上面连载的很有意思……那些作者把神灵形容成掌握着某种权柄的强大生物,诸如你的城市,我的森林之类。这些权柄数量不定,有些可以自己凝结,有些却可以从原本拥有的权柄中凝结,进化而来。” 斯蒂芬妮点点头,权力这种人类的自娱自乐当然不会对天外那些高高在上的真正神灵有什么吸引力,但权柄之类的描述或许相当符合他们这样的伟大存在。 护工呼气,这次声音中带上了一点不甘:“而我是植物,是森林,我能为自己添加些什么呢?嘿,植物是生长在阳光下的生命,吸收光和热便能成为参天的巨木。而我又成为了一盏提灯,灯生来就是要发亮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巧……” 斯蒂芬妮了然:“所以,你便获得了光的权柄?” 护工的脸上浮现一抹傲然,但只是维持了片刻,便被坍塌成了完全的凄然:“哈,哈哈……你知道从植物跨越成光芒有多困难吗?我几乎做到了,几乎……就差那么一点,就差因为被你打败后夺走的那点力量……哈哈哈,我是大森林的主宰,是伟大存在啊,我不是……我不是一个小女孩追求她可笑爱情的玩具,我不是,我是伟大的……” 斯蒂芬妮没有给护工说下去的机会,双手发力,握紧。 这次名为特诺奇的护工真的灰飞烟灭了。 女总督冲手心吹了一口气,而赫里福德的某处顿时掀起了一阵来历不明的风暴。凝结权柄?有意思。或许自己在不经意间已经朝着这个方向在缓缓前行了吧。 比如陛下在将自己一分为四,专注于冲上天空的那段时间。无数内政实务都是自己代理,或许从那时开始,自己已经不单单只是一个城市。 而是一个朝着一个尚不完整的国家渐渐迈进了吧。 “……哈,城市也好总督也好国家也好,甚至取代母神也好,哈。我统统不想要,”斯蒂芬妮喃喃,朝前方伸出手,握住在她眼中是虹桥之上一座纯白的殿堂门扉:“我只想要陛下。” “说起来,艾比也是个不完整的伟大存在来着,她想要什么样的权柄?” …… 维塔的心在斯蒂芬妮的手伸过来前着实的慌乱了一下,他在触摸到木门门扉的一刻便马上回头。斯蒂芬妮确实伸出了手,让维塔几乎能看清指头上美丽又光洁的纹路。 但偏偏,这近在咫尺的几根指头与他和艾比就是隔着千里万里,隔着一段无可逾越的距离。 似乎有所恍然,维塔将视线从遥远的远方收回,细细打量现在他身处的附近。不出意外,是那片纯白的花海。花瓣一直绵延向远方,在地平线的那头又陡然弯折,绵延的方向变成了朝向天空。虚幻的地面和天际的湛蓝融为一体,白色花朵仍在摇曳,就像数不清的星星。 艾比的眼眸和那些“星星”一起忽闪。她凝视着远方,然后低头,从地上采了一朵白色的小花。端详片刻,又放在鼻子前闻了闻。 随即,那朵小花被艾比随手抛下:“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味道,没什么特别的。” “小心有什么蹊跷。”维塔耸肩,把艾比叫住。然后,在她转身的片刻,熟练至极的用双手卡主艾比的腋下,将小姑娘从地上直接抱起。 可没想到却遭到了艾比的激烈抵抗:“干什么干什么!放我下来!” 看着艾比的手脚在半空努力摇晃,维塔有些莫名:“我不是说了,小心地面有蹊跷。把你背着可以避免你接触这些蹊跷,还能节省一些体力……” “我不要!”艾比终于挣脱,落在地上,气鼓鼓的整理了下衣服:“我说过,这是我自己选的路,所以,我也一定要自己走……” “。” 维塔刚想说什么,却忽然听见了某种声音。他和艾比一起转动脖子,两双耳朵却分别朝向了不同的方向。 却什么也没看到。 两人不自觉的靠近,维塔的眉头越皱越深:“艾比,听见那是什么声音了吗?” “……是笑。” 笑?维塔不明所以,却恍惚间回忆起了这通天塔虚掩的木门扉,有一双黑暗缠绕的手在那边出现,给了维塔一次惊鸿一瞥。 可门的这边却只有这片荒原。那双黑暗缠绕的手的主人了无踪迹,只有那声笑容表明祂还在,还在看着维塔和艾比,仿佛融入到了空气之中。 花园依旧和煦,却不知是被什么照亮。天上没有任何天体,只有一望无际如同海洋的蓝。最远处的蓝,是最接近深海的颜色。 是漆黑。 而地平线那头的花海就是连接着那片漆黑。 微风阵阵,似乎吹乱了艾比额前的发丝。可她只是随手一拨,指头划过维塔给她扎好的马尾辫。然后,向着那远方的深渊,亦是最接近母神的最高处,平稳又坚定的走去。 维塔在心中感慨良多,揉揉眼睛,艾比已经往前了一小段距离。光影还在变换,在他们旁边,在他们无可触及的地方,又多了一片花海。那边是斯蒂芬妮,身着稍显朴素的婚纱,脚下却是华奢至极通向无限的红毯。斯蒂芬妮也朝着天空之上开始迈进。 维塔收回目光,他身上连接着艾比的脐带被逐渐拉长,需要一点时间才能跟上小姑娘的脚步。 却在这时,他听到了自己耳边有了一道柔和的人声: “这里是生死之隙,生者与亡者交汇的地方。” 维塔沉默的移动视线,有一个人影就坐在自己身旁。 悬浮在半空,似乎翘着二郎腿。深邃的黑暗在祂身上蜿蜒,状似毒蛇,也状似束缚俘虏的铁链。 艾比越走越远,脐带似乎也被某种力量扭曲,长度向无限趋近。 “生死之隙?”维塔终于回头,朝着那黑暗缠绕的人影开口:“你是谁?” “我?”人影似乎在笑,祂很爱笑:“你可以叫我阿曼达,你最熟悉的。或者,另外一个更多人所称呼的名字也不错。” 维塔义手上的手指抽动一下,头皮炸起般发麻,但他还是开口:“什么名字?” “近一百年,你们更喜欢称呼我为母神来着。” 第二百七十七章 公平 攻击城市的炮火不曾停止,钢铁巨偶的步伐已经踏破这里建筑物的外围。丁妮生提供的城市与斯蒂芬妮周身部位的映射图在飞快失效。费尔顿带领着一只队伍在小巷中穿行,铁流掠过半空的灼热撕破空气朝他们倾下,他们不得不再次改换路线,因为前方原本熟悉的道路已经在燃烧中化为一片乌有。 他们需要暂时休整,几名同伴分散出去寻找新路。费尔顿紧紧捏着那白色的通话卡片,嗡嗡的震动仍然在不断发出,丁妮生的指挥声夹在着噪音与喘息。 偶尔,费尔顿他们抬头时能看到女贵族那袭红色的身影越过空际,再猛地变向。她身后紧随着的炮弹和巨偶发射的璀璨激光便在建筑房檐和顶部上绽开。然后,丁妮生接着跃起,躲避下一轮空袭。同时将她在空中观察到的情报通过纸片传达出去,甚至将喘息都压到了最低。 费尔顿没有听她传达的消息,只是在听着自己散布全城的同伴不时传回的回复。食指轻敲,似乎是在计数。出去找路的同伴回来了几个,结果是一无所获。 在一边休整的亨利忽然叹气,站起:“费尔顿,再往前一截,我们就要到大路上了。我必须用我的画笔给你伪装起来。” 费尔顿侧目,眼睛的余光却是瞥见周围瓦砾下压着的一只人手。已经因为废墟余火的烧燎而焦黑脱水,只是留下一个模糊的形状,根本看不出它的主人是老是少。视线继续移动,费尔顿的眼睛没有在那手上停留,却仍然觉得它映入眼帘的短短几秒如同有针刺破了心脏。 直到成功与亨利对上视线,那种心脏穿孔的感觉才稍微减轻。费尔顿笑了一下,仍然温和,在安抚人心的时候也在安抚着他自己:“我们不是讨论过这一点了吗?伪装没有用的。即使隐形,也会被那些武器有的热感应之类找出来……” 真是奇怪,费尔顿看了一眼四周,自己应该是在和亨利窃窃私语,小声说话来着,为什么所有人都往这边看了过来? 亨利沉默一阵,与其他同伴交换了一个视线:“确实,我们没办法让所有人都变得隐蔽。但是……我能让一半的人变得更加显眼。” “什么意思?”费尔顿发觉自己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费尔顿,你应该已经发现了,”亨利狠狠吸气:“纸片里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少了,而且剩下的每组人都有报告说他们遭到了空袭,只是严重与否的问题,以及是否及时躲进了掩体的问题而已,对吗?” 几乎没给费尔顿反应的时间,亨利掏出了他的画笔:“既然被空袭的概率如此之高,那么费心躲藏便几乎没有意义。但,让一半人更加显眼的话,即使炮弹落下来也只会落在他们之中。剩下一半人活下来的概率就会提高不少。” 费尔顿恍然,看到了悄然围拢过来的伙伴们的决心。这个决定依旧艰难,费尔顿却是终于点头:“……好,先把我涂装上,我要当最显眼的那个。” “不行,”亨利却是摇头:“你是例外,是唯一那个绝对不能被我涂上颜色的。一半的人被袭击,我会给剩下一半人涂上,然后又是一半,再一半。直到只剩下你我。而我会是被涂装的最后一个。” 说完,几个同伴自觉站起。亨利提起笔向他们走去。 “荒谬。凭什么唯独不能牺牲我?”费尔顿冰冷的声音叫住:“要么,你们把这个念头扔掉。要么,就让我成为第一个被涂装的……” “不行,费尔顿,唯独你不行。”亨利咬牙,总算转回身:“你不要和我说大家都一样,你只是个普通工人之类的话!看看我们的现在,我们从一群阴沟里的老鼠发展到现在和当世最厉害的伟大存在掰腕子,是什么丁妮生的功劳吗?是你说的那个乌鸦先生的功劳吗?!” “不是的!”亨利的声音略微提高:“丁妮生只把我们当做一伙消耗品的工具,而你的那位乌鸦先生除了甩下几句话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是你,因为你,我们才走到今天,因为你,所有所有的黑户才团结起来的!” “我们中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去死,但没你就是不行!”亨利最后几乎是低吼。 费尔顿沉默,抬起眼睛。伙伴们眼神殷切,对他自己却更类似沉重的压力。很快,费尔顿咧开嘴,冷笑:“我倒是很失望,我想要的一直以来就只有公平,公平,就他妈的公平而已!你们这是在干什么,真觉得我是像帝皇那样……” “但是,费尔顿先生,”这次是底下的同伴开口:“如果您追求的是公平,那为什么不对你自己更公平些?每次的每次都要亲赴险地,身先士卒?” 费尔顿皱着眉头,还想再说什么。但半空尖锐的声响表明又一轮火炮的袭击正在接近。众人纷纷起身,他们停留的地方本就离掩体不远,只要按既定的章程躲避就…… 忽然,费尔顿眉角一跳。一个熟悉的矮个子从废墟的那边小跑过来:“费尔顿,费尔顿先生,我找到路了!” 是小吉米,他长了雀斑的脸上洋溢着兴奋,冲这边跑来。可似乎因为他的视线被报童帽所遮蔽,小吉米一时间没有发现他的影子已经被某种黑暗遮蔽。而那黑暗还带着橘色的轮廓,如同降临地面的阳光。 并不是什么稀奇的,只是天上一枚小小的炮弹携带摩擦空气得来的余温,不知不觉间遮蔽了那小小报童帽头顶上的太阳而已。 费尔顿抿嘴,原本他的一只脚已经踏进掩体中。可还没等他有所反应,那原本是丘陵地带的教会修士,现在已经完全把自己当做黑户一份子的亨利却是抢先一步回头:“我去。” 说完,亨利跳出掩体,踉跄了一下。原本身为修士而养尊处优的环境没有给他太好的身手,冲出掩体的模样稍显狼狈,而画笔也已经被他扔下。对已经在半空中的钢铁,画像再真也毫无意义。 直到亨利拉上小吉米,却已经惊觉有些来不及。怀中的孩子脸上浮现惶恐,亨利朝掩体那边遥望,在回去之前头顶的炮弹一定已经砸下来了吧。 这就是自己的结局?亨利有些泄气,却感觉有人从侧边拉了自己一下。 然后,他抱着小吉米一起翻倒。炮弹在这时于地面炸开,朵朵橘色的火焰在大地上绽放。亨利捂住耳朵,又本能般把嘴巴张大,吼叫。这是费尔顿教的在巨响中保护听力和平衡感的方法。 直到周围又一次稳定,拉了一把自己的那人有些不耐的拍打着亨利的后背。亨利回头,感觉喉咙几乎出血。拉了自己一把的果然是费尔顿,他温和的笑中带上了一点嘲弄:“不愧是教会的高材生,吼都吼的这么及时。” 他们对视一阵,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在两人心底升起。费尔顿呼气,之前映入眼帘的那只干枯的手不知道去了哪里。好在,自己保住了亨利和小吉米,让他们的双手没有成为那种焦黑的样子。 然后,费尔顿忽然发现亨利瞪大了眼睛,手开始狂乱挥舞,却因为刚刚的吼叫而一时间说不出话。不祥的预感在从费尔顿心里炸开,可自己的听力同样没有恢复。是空袭又一次来了? 几乎毫不犹豫,他和亨利共同搀扶着坐起。费尔顿回头,总算知道是什么让亨利如此慌张。 因为城市在崩解。斯蒂芬妮的“自杀”卓有成效,整个城市的一切都在没有任何外力的影响下自行碎裂。巨大的石头和砖块从建筑上脱落,地面开始陷出一个又一个大坑。 他们头顶上亦是如此,同伴们从掩体中跑出,可自己这边来不及了。 砖石和钢筋的瀑布朝他们砸来,亨利用自己的身体想去掩护小吉米,而费尔顿只是冲着纸片,用沙哑而走调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停止攻击,现在我们得全力修复城市,修复我们的家……” 话音未落。 砖石和钢筋砸下,直接将他们埋进了地底。接着,失控的火焰在那片埋了他们的废墟上悄然燃起。 第三百七十八章 经年 那片花海中,漆黑缠绕的人影依然飘在半空,轻轻摆动着祂的双足,连同那如墨垂下的黑暗一起跟轻摇晃动,像是流苏,同样像是镣铐。 维塔皱着眉头,感觉大脑似乎被击穿。眼睛明明看见了祂,却根本无法让这个缠绕黑暗的人形在自己脑海中多停留片刻。艾比越走越远,自己的思绪已经宕机。鬼使神差的,维塔居然别过了自己的视线。 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的那边,斯蒂芬妮似乎擦了一下她嘴角冒出的鲜红。那女总督望了望直插云霄的花园,直起身,开始了她的步伐。走了一会儿,她又似乎想起什么,打了一个响指,不满意,又打了几次。 然后,一架黑铁质地的自行车便出现在那片荒原之上。斯蒂芬妮轻轻叹气,似乎相当不满意她自身力量的残余,也只能把自行车推起,慢悠悠的向前骑去。 可自己还是没看见玛丽莲头颅的踪迹。 黑铁自行车的晃晃悠悠很快超越了艾比,维塔愣神片刻,感觉有些好笑:“这也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身影在半空中杵腮,似乎是在陪维塔一同瞭望那两道前行的身影:“她是城市,力量能透析生与死的边界来到这里,说明赫里福德中有些东西确实超越了生死,她真是……拥有很棒的力量。” 维塔沉默,脑海中不自觉的闪过了费尔顿他们的脸,摇摇头,肯定的说:“不,那不是她的力量。” 然后,维塔终于转过头,觉得自己就像是直视着一个黑洞。光线与时间都为这存在本身而扭曲,人类贫瘠的大脑无法理解那个存在的具体样貌,或许“缠绕着黑暗的人形”都是自身对于无法理解的事物拼命做出的想象。 但好歹,这抹黑暗总算是想滴在白纸上的墨水一样,在自己的脑海中沁出了印记。维塔有些惊讶,因为他并没有感觉多恐惧。反而有所闲暇的多打量了一会儿那个注定无法理解的幻影后,才有些犹豫的开口:“听起来您好像认识我?” “母神这个词对你很陌生吗?我认识这世界的每个生灵又有什么特别的?”幻影指了指祂耳朵那个地方:“不过,你确实稍有特别。毕竟每一个异界的来客对我来说都十分的珍贵。” 维塔点点头:“珍贵在哪里?” “珍贵在我可以看看不同世界的其他可能性。” 前方的艾比发现了斯蒂芬妮的领先,咬牙,两条小小的腿迈开,加速。斯蒂芬妮那边黑色橡胶的轮胎压过一朵又一朵白色的小花,而小花在车轮离开的瞬间便复而挺立。艾比有些微喘,却无法在身后留下一丝的足迹。 维塔跟着前进,在扭曲的空间与时间中,他只是往前迈了一步,便几乎赶超到了艾比的身后。 艾比眼神迷离,依旧在步步向前。维塔看着她,恍惚间居然觉得这小小的女孩子似乎有些陌生? 为什么? 维塔皱眉,忽然发现艾比的马尾辫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散乱。维塔伸手,犹豫着是否要把它重新绑好。暗色的母神依然悬浮在维塔身边,静静旁观着一切,就像祂千年所做的那样。 将马尾辫重新绑好其实只需要将发绳往上稍微再撸一下,维塔动作娴熟,完成辫子的加固几乎没有耗费多长时间。还是很奇怪,给小姑娘绑辫子的手感变了一些。柔顺的头发从维塔手中滑走,他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看见了一根残留在发绳上的线头,终于确定刚刚的异样感不是幻觉。 小姑娘的头发好像变长了?再回头,斯蒂芬妮已经领先了一截,她晃晃悠悠的自行车上似乎沾上了一点锈蚀的斑驳。 艾比回了下头,眼神迷离,摸了摸她的马尾辫,似乎想起了什么,却马上复又遗忘。 “……您还说您是阿曼达?” “曾经是,”幻影指了指祂的脑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登上这通天塔,就能取代母神的意识。阿曼达在你们之前进入了通天塔,她取代了我,也融合进了我。” 幻影抱起手,似乎带着一丝欣赏看向了艾比:“如同你的小姑娘是工业区无数死去之人的化身一样,我也是无数登上通天塔之人的化身。从972年前人类的第一个圣女,到这千年间无数发现通天塔秘密的人类,精灵,再到最后的那位阿曼达,他们就是我,我就说他们。” 前方前进的艾比踉跄了一下。维塔上千,把她搀扶而起。长长的头发已经盖住了她的脸,这次,维塔花来整理她马尾辫的时间又多了一些。 原本崭新的发绳似乎稍有破损。 直到艾比重新前进,维塔才立起,才皱起了眉头:“不对,阿曼达是怎么进入通天塔的?从她明面上死去到这段时间,根本没有这么多人死……” 维塔住了嘴,其实是有的。就是工业区的10万人在那场坦斯肯兰福谋划的仪式中死去的那件事,邪神的胎儿降临,通天塔也于另一个维度接近了这个世界。或许,在坟墓中不断孵化的某位阿曼达也是在那个时候融入了母神的一部分? “你想的没错,”幻影赞许的点点头:“而且,那个时候并不是融入母神,而是阿曼达就是母神。她的意识是占优的,只是因为亲爱的阿曼达初次取代母神,没什么经验,又在坟墓里把她自己埋了太久,脑袋有些懵,她能做到的事情其实不算太多。” 维塔点了下头:“不算多?比如?” “比如把你引导至事件的中心,以及把月光剑扔到你的眼前,安排你把那为祸世间的胎儿砍了而已。” “……为什么是我?” “谁叫你那时候戴着阿曼达的指头?”幻影摊手:“母神最憋屈的一点就是这里,站得太高,反而难以望见地下的风景,非得借助地上的某些东西才行。千年前的圣女选择的是一把把月光剑,而刚刚取代了咱们意识的阿曼达仓促之下,也只有那根指头了。“ 登上天空,却几乎无法再看清地面?维塔点了下头,忽然转向艾比那边。扭曲的空间中,他还在随着幻影不间断的移动。恍惚间,周围的花海已经盖上了一层积雪,就像登在渐渐升高的山峰之上。 不对,他们依然垂直的立于大地上,原本卷翘至天上的地面已经被他们甩在了后面。身后是白天,维塔和艾比的前方才是那宛如深海的深邃漆黑。 就像他们一直在朝着深渊的更深处不断前行。维塔分不清他们是在朝上飞升,还是在往下可悲的坠落。 艾比的头发又一次凌乱了,几乎是养成了习惯,维塔伸手去整理她的马尾。但这次,发绳在他手中忽然因为朽坏而崩解,只在维塔的指尖留下了类似尘土的轻纱。 维塔看了下自己的手,终于感觉到周围那刺骨至极的寒冷。艾比在不远处,呼吸已经在颤抖中有了白雾。维塔抿嘴,脱下自己的外衣,手臂却拨弄到了什么东西。 是那白色的,自自己眼窝中长出的花瓣。如今已经凝上了一层薄薄的霜,全无了当初摇摆的活性。 他向面前似乎已经冻僵了的艾比走去,与幻影擦肩而过。微微顿了一下,回过头来:“你也是这样的吗?” “嗯?”幻影依旧在温和的笑。 “你也需要什么东西,来帮你看着地面发生的事情吗?”维塔扯了一下眼眶中的花瓣,与艾比的头绳一样,这花瓣居然瞬间便腐朽而凋零,落在雪地之中消失无痕。大衣落在艾比身上,维塔将视线从幻影身上收回:“如果你能用月光剑当做观测地上的道具,就不会需要我的眼睛。可你还是这么做了,那月光剑现在是谁在使用着?你说你对异世的来客这么感兴趣,这又是为了什么?” 空间陡然变换,那种诡异的扭曲转瞬间消失无痕。艾比恰在这一瞬跌坐在雪地中,看了看身上多出的外套,眼神空洞非常。 幻影消失,祂的声音缥缈而虚无:“月光剑荒废了,它们早就被盯上。” “至于为什么,你马上就知道了。” 维塔抿嘴,俯身,想去查看艾比的状况,却骤然感受到一股极致的恶寒。 是恐惧与雪地的冰冷夹杂在一起,几乎瞬间洞穿自己的心脏。维塔抿着的嘴被牙齿咬破,他终于发现了这股诡异恶寒的来源。 是星星,周围因为接近深渊似的天空而闪耀的星星。祂们是眼眸,祂们在窥伺,无数眼眸与涣散的瞳孔悬于天空之中。维塔咬牙,牙齿几乎碎裂。酷似深渊的天空的尽头居然是那如同腐肉般的太阳。 太阳并不是没有发光,只是祂的光芒被天空闪动的眸子压制,吞噬。太阳只是腐肉,星星却是真正的,代表着那无可对抗存在的恒星。 只有距离是星星与自己及艾比间最后的屏障了,可艾比还是要向前。 仿佛为了驱散体内的恶寒,又像是要安抚颤抖的艾比,维塔将小姑娘搂进怀中。 ……他总算发现她已经不是小姑娘了。 维塔低头,艾比的头发几乎盖到她的小腿。原本只有九岁左右的面容已经完全褪去稚气,出落成了十六七岁的少女模样。 她的身体颤了颤,抬头。空洞如古井的眼睛焕发了一点神采,接着,便是如同坚冰消融成溪水般流转:“……你是……维……维塔?” 维塔笑起,面色中却充斥苦涩。他揉了下艾比的脑袋:“是我。” “维塔……维塔!”艾比总算确信这一切不是梦幻。她一头钻进维塔的怀中,双手握起,不住的捶打他的胸口:“你……你去哪了?这么多年……你去哪了……我找不到你,一直一直都找不到你……这么多年……” “对不起,我大概是迷失在某位神祇的身边了,“维塔吸气:“我回来了。” 艾比在维塔怀中点点头,忽然抬起还带着泪迹的脸,指了指她的头发:“这么久,都是你帮我梳的头?” “嗯,我一直跟在你身后。” “我差点忘了自己为什么要一直向上走。” “我会重新告诉你。” 艾比点头,忽然又把脸埋进维塔怀里,闷闷的说:“我长大了。” 维塔摸了下鼻子:“我看到了。” “……哼,我头绳也坏了。” “我送你个新的。”维塔低头,看向自己的义手。当初在万恩浦洛的入口处,自己打败了三名来自猎犬部队的强大法师。其中一位为他留下了一截纯白的缎带,被沃芙以及奥罗拉改造后,缠绕在了义手上。让维塔开门和关门变得随心所欲。 现在,他把这纯白的缎带取下,又对着艾比的长发为难了一会儿,才双手翻飞,系上了一只小巧的蝴蝶结。 艾比甩了甩头:“这么多年,你还是只会编个马尾辫?” “抱歉,没什么机会练习。” 艾比轻笑,决定再任性一点:“我冷,背着我走。” “好。” 维塔将艾比背起,她的双足是早已成了血液不畅的青色不知多长时间。艾比的脸在维塔背上轻轻蹭了蹭,似乎在感受着久违的温暖:“在登上顶端之前,不要丢下我了。” “好,”维塔的脸忽然闪过一丝阴霾,周遭的每个星星都几乎要占去天空的一角,他们的窥伺如同嘲笑般肆无忌惮:“在登上顶端之前?” 艾比只是轻轻的呼吸,像猫咪一样。 注定离家出走的猫咪。 第三百七十九章 陪伴 维塔根本不知道艾比是如何撑过她口中的“这么多年”的。 地上的积雪始终不厚,一经出现便会朝前方的深渊暗沉翻滚而去。被夺去光辉的腐肉状的银白太阳就在前方广袤黑暗的正中,在时间的狂乱扭曲以及维塔一个个略显杂乱的脚印下,从一个篮球的大小,直至覆盖了大半个天空。 而自从背起艾比后,时间的观念便彻底混乱。一开始,维塔和背上的少女还会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可很快,来自星空窥伺的恶寒以及雪地的低温便几乎刷去了维塔心中的任何念头,只剩下最原初最本能的恐惧以及一股偏要向前的念头。 可就算是这股念头也是如此的脆弱。窥伺的星星随便一个都比太阳要大上这么多,祂们本身就是最极致的光明与黑暗的混合。祂们是一只只挂在天上的眼睛,明黄如同岩浆的眼白,黑洞一样的眼珠,还有如同直达宇宙伸出竖向裂谷般的瞳孔。 就像生物面对天敌,维塔全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在徒劳的呼喊让他不要轻举妄动。他即使只是肌肉最轻微的收缩,都几乎会在与本能巨大的矛盾下冲垮自己的心智。 难怪踏上这条道路需要无数的文明在它们各自不同的仪式中找出最为坚强的战士,寻常人在如此的环境中甚至不可能有丝毫动作。而艾比要求自己来背着更不是她的什么任性,维塔有理由相信背上的姑娘一直在通过脐带吞噬着自己如同海啸般的恐惧。 这对艾比绝对是个不小的负担,尤其是她已经独自在这片雪原中穿行了这么长这么长的时间。维塔呼气,悄然感到了背上姑娘接近“非人”的一面。她有着立于一切之上的野心,同样在雪原中接近永恒的时间的下证明了她有与之相符的心智。 但即便如此,即便如此。在自己脱离了母神附近扭曲的领域,重新出现在艾比面前时,她仍然在自己的怀里哭成了泪人。 还告诉自己她仍旧坚定的要离开,去向深渊的最深处。 思绪莫名有些复杂,维塔只能又颠了颠背上的她,继续前行。 于是,究竟又过了多久?几秒,几天?还是又是数年不经意的划过了自己脚下的雪原?某次喘息后,维塔惊觉自己的脸上已经有了长长的胡子,背上艾比的发梢扫在了积雪上,染上了星星点点的银光。 她的怀中和自己的背上共同氤氲的温暖,或许是此方被窥伺的冰冷天地中唯一的热。 原本应该发热的太阳,苍白的挂在似乎触手可及的深渊中央。这就是旅途的终点?维塔回头,原本地面的那抹绿色被他们甩在了比遥远更遥远的后头。 踏上终点,就可以取代母神的意识。这说明那个天体就是母神的本体?属于祂意识的幻影不知道去了哪里,太阳也像月亮那般沉寂。难道最为人类所熟知的两个天体本就是一体两面,至于夜晚,则是属于神灵所必须的休憩? 为什么要休憩,维塔思索,下意识的望向天空。 悬挂在天上的星星仍在静静的凝视。 维塔忽然意识到自己重新找回了对时间的感觉是因为什么,不是自己有了阻挡那些存在的能力,而是来自星星无可阻挡的威压被那朽烂的太阳遮蔽了大半。 不只自己,腐朽的太阳还在为世界遮挡仅靠注视就能压垮世间一切的星空。 但现在,那个幻影不在,太阳转化为了月亮,祂在休憩,可这次休憩的时间太长了一些。太阳缺位,让周围的一切都陷入了冰封。冰封势必会扩散,穿越这模糊的生死间隙,入侵真实的世界吧。 为什么? 维塔又往前走了一步,不知不觉打了个哆嗦。有断裂的声音自他义手上传来,维塔抬手,义手上那属于阿曼达的指头不知何时已经被冻裂,裂纹四散,终于在黑曜石的冰冷中化为结晶状的碎末。 这代表着阿曼达在观察世界,如今,这名主教最后的意识彻底被磨灭,消失了吧。她是经由教会训练而来,自幼便怀抱信仰的坚强战士,她在这片星空下坚持了多久? 细细算来,一年不到。而现在那幻影意识的主体,那自称是这个纪元人类最初的圣女呢? 她已经坚持了972年了。几近千年的岁月中,有无数发觉通天塔秘密的人前来,可他们的意识来全都融进了这最初圣女中成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助燃剂。而柴薪本身仍是她,972年中一直是她。 燃烧了这么久,被无可阻挡的威压压迫了这么久,在那腐烂的太阳中寄宿了这么久,总该是厌了吧? 太阳离自己和艾比又近了一步,维塔抬头,胡子拉碴的面容下,回忆着似乎是太久之前那虚幻的漆黑身影与自己状若闲聊的一点一滴。她注视着所有的异界来客,帝皇也是陛下也是,为什么她对这个如此的感兴趣? 似乎不再需要继续思索。维塔忽然回头,看到了另一边同样在蹒跚而行的斯蒂芬妮。临近终点,原本间隔千里万里的两条通路已经变得如此接近,漆黑缠绕的幻影漂浮正坐于在两条道路间的正中,似笑非笑。 那边的斯蒂芬妮老了。由她力量凝结出的自行车锈蚀的不成样子,散乱的头发中夹杂灰白。她在那边同样历经了接近永恒的时间与冰冷,同样被无可阻挡的星空窥伺。可区别在于,自始至终,她只有她一个人。不像自己和艾比,至少有着相互的陪伴。至于自己,更是在幻影的照看下直接跳过了旅程前段的这么多年。 可即使如此,自己和艾比也只是和形单影只的斯蒂芬妮堪堪打平而已。 艾比从维塔的背后探出头,样貌接近20岁的她居然有了一种陌生的风韵。维塔看不见,只是朝向太阳,想要加快步伐。 但维塔的前进却被艾比拦住了。 她扯了扯维塔已经脱落线头的衣领,鼻尖靠在维塔的耳后,抬起指头,往斯蒂芬妮的那边指向了某样东西。 是一颗头颅。自意识模糊的斯蒂芬妮身上坠落在蓬松的积雪上。头颅上银白的头发似乎根本没经历岁月的丝毫侵蚀,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它的主人面容恬静,似乎只是睡着般,陷入了一个悠长又悠长的梦。 是玛丽莲,就算相隔多少年他也不可能忘记的人。维塔猛然回头,那艾比最最渴望的野心与梦想,那腐烂却仍然银白耀眼的太阳几乎只有一步之遥。 但艾比却是拍了拍维塔的脸,有些眷恋的看了一眼太阳后,在他耳边小声呢喃:“去吧,去那边。” “我很贪心,我什么都想要,我想要的一定是最好的。” “所以,我也想陪伴我登上太阳的人,心里没有一点的遗憾。” 维塔愣住,忽然笑起。笑声越来越大,直至他抹了一把自己的脸。眼窝当中花瓣凋零,长而乱糟糟的胡子中夹着的不知道是融化的积雪还是眼泪。 艾比开始不耐的催促。维塔呼出白气,调转靴子的方向,往斯蒂芬妮那边走去。 通道间,漆黑的幻影落下,似是为他掀开了帷幕。幻影静静立在那里,表示着由衷的欢迎。 第三百八十章 送别 费尔顿不知道自己晃神了多久,只知道他刚一醒来,就置身于一片花海之中,仿佛已经过了永久。愣愣的往四周张望片刻,费尔顿便便瞥到一个在一旁杵着腮,无聊的扯下一片又一片的花瓣的黑色幻影。 花海无风摇曳,事情很明显超出了费尔顿的认知。他皱眉,感觉脑子里被灌了铅,也许只有这个幻影能给他一点对于现状的解释。 只是,费尔顿的嘴里没能问出任何话音,因为一股自小腿传遍他全身的诡异冰凉几乎生生冻结了他的喉咙。费尔顿低头,脚下是一条表面光洁如镜,内里却湍急汹涌的黑色溪流。 溪流? 冰霜自他小腿向上蔓延,刺骨的寒冷几乎要将费尔顿的直觉都生生剥离。阵阵眩晕袭向脑海,他视网膜上开始出现不祥的黑色斑块。寒冷之下,他的脚趾下意识扣紧,可脚底却似乎没踩到任何东西。 身上冰霜在蔓延,费尔顿惊觉自己的身体在这深邃的溪流中不断下沉。不,这不是溪流。这有着和宇宙及深海相同颜色的流水或许最深最深的世界之底。冰冷在飞快夺走他的体力,背部的神经末梢几近失效。费尔顿不由自主的弯下腰,手掌杵在了如同镜子的水面上。 他的手居然没有杵下去,而那黑色的幻影依旧在一片,一片的扯下洁白的花瓣,花瓣在半空中划出优美的轨迹,轻飘飘的落下。 费尔顿的身体仍然在匀速下沉,无可抵挡,却同样连加速减速都做不到。而随着身体下沉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费尔顿在视网膜中那不断狂舞的斑块下,忽然发现自己能看到了某些不一样的事情。 花瓣飘到了他的跟前,落在漆黑的溪流中。费尔顿抿起发白的嘴唇,这花瓣居然有着小小的,在胡乱摆动的四肢以及因为脱离地面而紧皱扭曲的五官。它们在咒骂,它们在挣扎。可是重力仍然无情的将他们压向溪流。而费尔顿往远方张望,撕扯花瓣的幻影根本不止一个。而是放眼望去,盘膝的漆黑幻影到处都是,祂们扯下的花瓣更是延绵不绝的白色风墙。 每片花瓣都是如此,都有各自不同的表情。有的惶恐,有的镇静。可是每片又花瓣都注定被深邃的溪流捕获,之前落在费尔顿眼前的那一片五官已经完全沉入水底,只留下一个纤细的有些可笑的肢体还留在这边抽搐。费尔顿并不觉得恐惧,反而觉得它有些可怜。寒冷中,他朝那花瓣伸出了自己颤抖的指尖。 可是晚了一步,花瓣终于彻底沉进了水里。费尔顿的手落空了,可下一瞬间,他瞳孔微缩,似乎难以相信自己的所见。 有莫名的悲痛自费尔顿心中升起,花瓣融入水中的片刻便拥有了人类的形体。是巧合吗?花瓣的五官浸水便展开,展开成了费尔顿无比熟悉的面孔: 是小吉米,就在刚才自己与画家亨利一同去救的小吉米。他脸上的雀斑还是如此生动,在如同囹圄的水面之下看见自己时,小吉米的脸上一下子绽放出了某种类似希望的东西。 却像刀子一样在费尔顿心脏上狠狠捅了一下,他捶打水面,却只是徒劳。而水下的小吉米仿佛感受到了某种磅礴的吸力,他的身形被抽走,拉远。在这湍急的暗流中生生撕裂。指甲抠在水面的这头,却无法减缓一丝被抽走的速度。 费尔顿也是如此,他陷在水中的大腿无法移动分毫,无法追上小吉米,无法回应他求救的眼神。一如费尔顿在赫里福德,在丘陵地带,在帝都,在世界各地看到的无数眼睛。他都救不了,什么都做不到。 所以,不要这么看着我。 花瓣还在落下。费尔顿想遮住自己的眼睛,却生生忍住。幻影在撕扯花瓣,他想看看祂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下一片花瓣融进水面后,出现的是亨利。他对自己说,是自己带领着所有人走到今天,他甘愿用全体伙伴的命换自己一个。 狗屁,鬼扯。费尔顿锤了一下水面,震动晃醒了那边的亨利。在水面下,他先是震惊片刻,似乎回想起了什么,看到费尔顿,眼里浮现的却是五味杂陈。 不对,不对。费尔顿摇摇头,你应该失望的。求你失望吧,失望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我不能带领你们走到你们想要的世界,不能,我不能…… 可亨利却是在那边笑了一下,对着费尔顿轻轻的点了一下头。然后,亨利闭眼,像是已经完成了什么伟大的目标般,没有挣扎,没有愤怒,更像是一种视死如归。 下一刻,亨利也被黑流裹挟而去。费尔顿大概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目力所及的几百幻影,撕扯下了数十上百万的花瓣。这些都是赫里福德此次受难的人? 还有多少人?费尔顿吸气,这次,溪水下流过的是自己的同伴。那是一张张脸自己都能叫得上名字。等等,那是扎克?扎克也死了吗? 扎克看见费尔顿,眼睛瞪大。嘴唇上下翻飞,似乎在诉说什么。却根本无法穿透水面传达出去。水流席卷,费尔顿咬牙分辨,可是似乎只看清了扎克满脸的急切。 扎克被卷走,费尔顿总算看清了一些唇语。 即使背部再无力,费尔顿也艰辛的挺直了腰杆。他的身体依旧在往下沉,比起关心自己的情况,现在更重要的是对自己曾经同伴的送行。 一个个面孔自水面下流过,费尔顿看着他们,渐渐的,什么也不去想,只是专注的看着自己逝去同伴的每个眼神。 没有失望,至少看见自己的一瞬间没有一个眼神是失望。像亨利那样平静的是少数,更多的则是一种信赖,信赖自己仍然能带领他们走出绝境,即使自己根本做不到。 直至流水中再不出现他熟悉的脸孔,费尔顿的脊背部早已僵直,但就是没有弯曲一丝一毫。 离他最近的那个幻影停下了撕扯花瓣的手,费尔顿回头,与祂静静对视。 柔和的女声夹杂着某种令人狂乱的低音:“我还以为你会更激动一些。” “还好,”费尔顿点点头:“我更想知道你给我看这些是什么意思。” “是给你的礼物,”幻影耸肩,一切的一切都理所当然:“把你的同伴专门挑出来可是有点费劲的。” “礼物?”费尔顿愣了一下,忽然失笑:“确实,能知道他们死去之后是什么想法可是相当难得的经历。” “满意吗?” “不满意。” 幻影沉默一阵,似乎有些气恼:“为什么?” “因为自始至终,他们想要的和我想要的都不太一样。”费尔顿回答,不知何时,他的身体已经停止了下沉。 “哦?”幻影点头:“他们想要什么?” “想要我是救世主,那个解救他们,解救这个国家的,最特别的那一个。” “你想要什么?”幻影问完这句似乎有些熟悉的话,却似乎想起了某种不堪入目的回忆般,稍微捂了下额头。 “我想要他们看清我的普通,看清我和他们之间是一样的……我想要公平,对我自己,对他们,大家公平的看待其他任何一个人,就这样而已,”费尔顿没有注意幻影的小动作,叹气:“说起来,我为什么还能在这和您说话?” “因为运气方面的不公平,你没死透,”幻影耸肩:“这里是生死之隙,河流下便是彻底的死亡。你卡在一半,不再继续下沉,说明你的身体在现实那边已经被刨出来,开始施救了。” “我还以为是您拉了我一把。” “想要得到我的眷顾?也好啊。只是这样你确实会变成不一样的人了。” 费尔顿却是笑起:“不了,谢谢。” 一阵沉默,费尔顿忽然觉得咬住自己双脚的流水开始有些松动,他活动一阵,四肢百骸仿佛又获得了温度,可以稍微移动。 幻影歪头:“你现在想做什么?” “虽然我的伙伴把我看错了,抱着某些不合实际的幻想,但,既然他们死后都在期待我能做些什么,那我就去做些什么吧,”费尔顿微笑:“您说这里是生死之隙,而我推测通天塔大概也在生死之隙。那么斯蒂芬妮总督应该在这里吧?” 百万花瓣纷飞,听到这个名字,花瓣上嘈杂的五官骤然安静。幻影透过纷飞的帷幕,轻轻点头。 “麻烦带我去她的身边吧,”费尔顿回答,分不清这些花瓣投来的视线与自己同伴的相比哪个更沉重些:“我和她有一点账要算。” 第三百八十一章 父女 没人能说清通天塔内部与现实世界的时间究竟有怎么样的映射关系。 包括阿比斯,这个自称预言家的疯癫老头。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预言会将自己引向何方,包括这一次。选择呆在小教堂前至少最为安全,几百米外就是强悍无比的炮击阵地,一轮又一轮的铁雨将数十公里外的城市寸寸撕碎。但这郊外被斯蒂芬妮选作婚礼场地的破败教堂却理所当然的安然无恙。 甚至连一丝焦糊的味道都没沾染。 久久立在教堂面前丝毫不动的阿比斯忽然抬头,嗡嗡鸣叫的耳朵才意识到炮击与钢铁巨偶的隆隆脚步似乎已经停止了一小会儿。 是通天塔中分出结果了?阿比斯吸气,新的预言在冥冥中被下达,比以往要嘈杂,模糊太多。是时候进入教堂看看了。 推门,阿比斯小心翼翼的探头。淡黄窗格中透过的阳光把里面照的像处于黄昏,帝皇的水晶棺椁被染成了黄金的模样。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熟悉的面孔。他们还在生死的夹缝中不断迈进? 他吸气,推门而入。这一瞬间,原本嘈杂而被种种混乱预言塞满的脑子骤然变得安静非常。脚步踏下,居然有所回音。太阳真的开始西斜,这小小的数十平方似乎是世界当中最为安静的地方。 阿比斯脚步放轻,静静来到教堂正中。水晶棺椁躺在台上,它周围几米的灰尘漂浮的轨迹都显得格外缓慢。阿比斯完全不打算靠近棺椁,它周边时间的异常即使在这片静谧中仍然充斥着不祥。 所以,预言为什么要让自己走到教堂内部中来?阿比斯面露疑惑,四下张望,终于发现这里不止自己一个人。 还有一个皮肤微黑,眉眼间有着异族风情的女孩对着一堆提灯的碎片发愣。阿比斯小心的凑上去:“特拉佐尔?“ 特拉佐尔仰头,算是给阿比斯打了个招呼。 从丘陵地带相遇后,阿比斯和她其实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即便如此,他们之间说过的话仍然屈指可数。阿比斯喉结动了几下,发现提灯的碎片被她堆成了一个小堆后,才终于勉强找到一个话题:“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回,森林,死在,里面。”特拉佐尔回答,手用力捏了一下。一点殷红流出后,她才抿嘴,将最后一片提灯的碎片放下:“我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长长长长的梦。” 阿比斯愣了两秒,神经质的弯腰,整个脸与跪坐的特拉佐尔眼睛平齐:“不……也没必要想着死吧,还说在森林里。现在你大概也回不去,路上找不到粮食的。” “那,我能怎么办?”特拉佐尔终于偏头,与阿比斯对视:“护工,路德,我早就分不清了。他们碎掉后,我也,没什么,太大的,感想。或许,我连自己的命,也不在乎了吧。” 夕阳的光辉在缓缓移动,阿比斯终于发觉这个异族少女眼中露出的困惑。只是,在通天塔前,在数百万人挣扎求生而不可得的情况下眼球的少女居然在说不在乎自己的命,是在有些太荒诞了些。 阿比斯直起身,不由得有些气结。他有什么立场批评这个异族少女?晶棺上的光泽开始黯淡,灰尘失去了光源的照亮,让人无法通过其漂浮的轨迹判断那周围的时间是否还处于异常之中。 咦?天又要黑了?阿比斯拿出怀表,时针与分针显示现在只是下午刚过。他和特拉佐尔一齐仰头,透过教堂的窗格,能正好看到悬挂在天上的太阳经过当空。 却像在经历日食一般,太阳中间迅速熄灭,那抹腐烂对于世人只是惊鸿一瞥,便迅速藏于黑暗的混沌中。只留下外围的一抹昏暗的光圈,仿佛神灵对这世界的最后一抹眷恋与同情。 而太阳的光辉减弱,轮值的月亮亦不见踪影。那霸占天空的便只会是那些昏黄的星星。无数眸子在天空那头缓缓亮起,天空这薄薄的帷幕就像无法遮蔽光源的眼皮。星星在旋转,在爆裂,在狂乱。即便如此,即便在祂们宛如深海的注视下,人间依旧争斗不休。 阿比斯挠挠头,金黄的夕阳在被飞速驱赶。黑暗的影子高歌猛进,仿佛这些星星的先行军。直到老人即将完全陷入阴影,阿比斯才恍然大悟般拍了下手:“对了,特拉佐尔,你来当我的女儿吧。” “……啊?”特拉佐尔不再看向天空,身边的老人或许比天空还要离奇。 “你想,我已经65岁了,你今年应该还不到15岁?年龄方面差的或许有点多,但并不是太离谱。实在不愿意,当我的孙女也行……” “不,你……太突然,为什么说这个?因为,你的预言?” “和预言无关,祂们从刚刚开始就没在我脑子里说话了,”阿比斯局促的笑了一下:“我只是在想,失去一段关系,再补上一段就好。亲情总比虚无缥缈的爱情来得可靠……而且,在这每时每刻或许都有无数亡魂坠入死亡的地方轻易说想放弃生命……太无耻了些。” 特拉佐尔再次愣住,沉默良久,直到太阳彻底为日全食遮蔽,发现可以窥伺大地的巨型星眸开始轱辘转动,她才忽然低低笑起。 然后,特拉佐尔展颜,露出太久没有出现过的笑:“如果,我答应了,你会做什么?” “你这是答应了罢?” “嗯,我想看看,你会做什……” 特拉佐尔话音未落。阿比斯忽然屈膝半跪,同时,他干枯的手以无可挑剔的时机一把将特拉佐尔按倒,膝盖顶着她的肚子,让小姑娘高高撅起身子。 然后,阿比斯随手拆了旁边长椅上一个腐朽的木条,朝着她的屁股狠狠拍了下去! “叫你小小年纪就就去追求什么爱情,该打!” “追求爱情也就算了,居然看上个什么亡命徒,还居然跟他……什么眼光,该打!” “嘿,亡命徒能骗你,一个只剩头的灯也能骗你?!你的心是怎么长的,稍微长点心吧!” “还有你惹谁不好,非得来惹斯蒂芬妮?现在好了?什么都没了,知道后悔了?!” “结果你还想自杀?知道现在多少人想活都活不了吗?还不该打?!” 木条噼里啪啦,刹那间便是密不透风。很快,腐朽的木条咔嚓折断,特拉佐尔咬牙回头,迎上的却是阿比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我怎么就会有你这样的女儿!” “不,我,”特拉佐尔开始挣扎,没了提灯元气大伤的她居然连个老人的束缚都挣脱不了,连她自己都没发现,有久违的泪水开始充斥她的眼眶:“我就,不是,什么,你的女儿!” “哈,晚了。”阿比斯只是冷笑一声,偏头,这次拿的木条是他精挑细选。 然后,是比刚才要密集数倍的噼里啪啦。 第三百八十二章 梦想 通天塔内。 愈接近太阳,时间与空间的扭曲就愈发无法为人类所理解。而从自己的路径横跨至斯蒂芬妮那边,更要经历凡人无从想象的虚幻与狂乱。 还好有幻影。祂在前方于花原上踏出整齐又柔和的脚印。维塔只能亦步亦趋,这些幻影所留下的所有印记甚至和他的脚的大小都一模一样。 脚印之外的通路,代表的是其他无数种终点和可能。维塔只想要其中一种,那就是去到斯蒂芬妮身边夺回玛丽莲的头颅。如果只靠自己,那就无异用仅有一次的机会去与近乎无限大的样本相碰。而这对前方的幻影来说似乎也不是完全的信手拈来。 有时,祂会在原地伫立许久,人类无法理解的形体会仰头看着这方天地良久,才会再度开启前进的路。 祂为什么要为自己做这么多?维塔看着幻影在前方轻柔的漂浮,又一次踩在祂留下的脚印上。即使幻影身上缠绕的漆黑与自己所开启的黑暗如此相像,即使祂早已想卸下身为母神的重担。但截至目前,祂依旧是强大无匹的神灵,根本没必要为自己这个凡人做这么多。 而且,对祂来说,艾比和斯蒂芬妮哪个接下祂的担子不是接下?幻影完全可以高高在上静候最终的结果,一如祂作为太阳,千年以来旁观人间的一切一般。 是自己遗漏了什么? 又是一步踏下,这次维塔的脚步稍重,激起了花海缝隙中的一点冰霜。这点冰霜似乎不受重力束缚,就这样直直的飘向天空,飘过艾比的眼前,像是倒飞的流星。 艾比看着这点冰霜掠过,似乎感觉骤然的冰凉让她鼻尖有些发痒。在小小的打了个喷嚏后,那抹冰霜已经彻底消失,融进天空中。艾比才贴着维塔的耳朵,有些慵懒的问:“喂,想好你和玛丽姐姐的孩子叫什么名字了?” 维塔对幻影的怀疑被打断,一瞬间竟然有些卡壳。他愣了一会儿,才摇摇头回答:“还没有,没来得及。” 艾比闭眼,发出轻轻的鼻音。直到现在维塔还有些无法把握艾比有些无常的情绪。她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个问题,是那点冰霜在艾比这伟大存在的眼里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思绪一团乱麻,但维塔总觉得一切的一切离最终的真相已经不远。可这时,幻影在前方又一次停下。这回有些不一样,祂抱手矗立片刻,转头看向自己的左边。 维塔顺着祂的视线望去,花瓣缭绕与空间的震荡下,又是一个幻影带着某人走来。 维塔挑眉:“费尔顿?” 费尔顿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其他人,他朝这边望了好一会儿,又凝视着长大了的艾比许久,才有些不确定的问:“你们是……乌鸦先生还有艾比小姐?” “叫我维塔就好。” 两道幻影重逢,面对面,互相的手掌相贴片刻。祂们转身并肩,继续向前方走去。 而留下的两行脚印同样是并肩,维塔和费尔顿一齐跟上。后者饶有兴趣的打量了维塔几秒,笑道:“维塔先生,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见到你本来的面目。” 维塔抿嘴,想伸手摸下自己脸上长长的胡子。可背着已经成为大姑娘的艾比有些难以腾出手来:“其实也不是,我感觉自己变老了许多……你好像也是,走在这条路上总会让人忘记时间。” 并肩前行之时,远方的地平线那边有了什么模模糊糊的东西。而身边的费尔顿同样变得沧桑了些,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脸上的皱纹:“嗯,这一路的感觉真是……多亏了这个,我也看到了许多很特别的东西。” “比如?” 聊得有些忘神,维塔和费尔顿的脚步激起了更多的冰霜。维塔没觉得它们有什么特别,但费尔顿的目光却是被吸引了过去:“比如,这些在夹缝之中的生与死。逝去的人,以及即将出生的人。” 即将出生的人?这些冰霜?维塔有些了然般点头,怪不得艾比会忽然问出之前那个问题。 或许自己所看到的世界确实与他人有所不同。维阿觉得有些遗憾,好不容易来一次却不能把一切都尽收全揽。好奇心一旦升起,就难以按下:“具体是什么样子的?” “逝去的人浩如烟海,到处都是,”费尔顿指了指地面:“而这通天塔则像是个与现实世界叠加在一起的沙虫,滤食的,哪里有逝者它就会将身体往哪里靠。我来的时候,在这塔内见到过许多赫里福德熟悉的街道;我走过了大工地,走过了骑士团被引爆一瞬间的军火库,看见那些定格在半空中的表情,又在下一秒看见这些人出现在了地下的溪流中;我还从丁妮生女士的头顶走过,她在半空躲闪炮火;还有一支武装在靠近城市,我从他们的阵地走过,里面有许多用于拆毁城市的武器……” “还有丘陵,丘陵地带。”费尔顿继续他的见闻:“那里的饥荒在蔓延,我的同志还有教会以及正规军的冲突愈演愈烈。只是瞬间增加的逝者数量不及这赫里福德……或许,即使斯蒂芬妮不在这赫里福德制造灾难,通天塔也会逐渐在丘陵地带缓缓现世吧。” 仿佛是为了缓解因为自己的话语而变得稍显哀伤的氛围,费尔顿摇了摇头,冲维塔微笑:“对了,我要感谢您的妹妹。是她在一位高大的骑士团员的掩护下,把我的身体从废墟里挖出来,我才能保持这种将死未死的状态,在通天塔中漫步的。” 维塔的心情没来由的一松,在这里得知亲人的消息是最好的意外之喜。而费尔顿眯起眼睛,呼气:“真的,那种迈步在虚幻与现实交接处,超越了一切时间与空间的感觉……我难以言喻,而且还差一步,如果我能对两个世界施以影响,就像神灵做的那样……” 即使是费尔顿也难掩言语中的激动,艾比撇了下嘴,有些恶狠狠:“别想和我抢。” 费尔顿顿了下,抓抓脑袋:“当然,我一直觉得我只是个普通的人类来着。” 少女冷声轻哼,地平线那头的景象终于能被看清。是斯蒂芬妮,她瘫坐在地,黑铁自行车摔在一边。银白又被日食吞噬的太阳就在她抬手处,可斯蒂芬妮没动,她好像还在等待着谁。 三人依旧前进,直到距离斯蒂芬妮触手可及。 幻影忽然停步,祂转过头,似是在轻笑:“地方到了,可你们还得想想怎么过去。” 说完,幻影隔空伸手,维塔腰间别着的枪支便忽然出现在了祂的手里。然后,祂将这把枪往前方斯蒂芬妮的方向一扔。 枪支悬在半空,却在落地之前肉眼可见的老化腐朽。磕在花原之上,零件散落,滚出老远。然后,幻影又一次伸手,这次祂手上出现两把枪,一齐扔出。老化的迹象依旧明显,可每把的腐朽程度只有刚刚那一把的一半,就像它们均分了时间的消失。 艾比吹了声口哨:“哈,是帝皇最后的力量?斯蒂芬妮用这个来阻挡咱们的脚步,我们中的谁过去,或许马上就老啦。” 费尔顿点头,忽然加速,埋头想要冲入前方时间的乱流。 却被维塔一把扣住了手腕,费尔顿抿嘴回头,维塔却咧了下嘴,冲费尔顿问道:“对了,我还没问你对这个世界今后的看法是什么?或者说,你打算怎么拯救这个世界?” “……我只是个普通的工人,眼界大概还没高到那种程度。” “就想一想,”维塔摊开一只手:“每个人小时候都有梦想吧?顺便一提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当一个亿万富翁。为此,我想了很多种方法,比如靠文学,或者发明出超出这个世界太多的科技之类。我不相信你没有拯救这个世界的梦想……所以,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抱歉,我……我真的不知道,”费尔顿沉默,片刻之后,却是重重的叹气,苦笑:“我曾经幻想打倒一切,建立一个新的秩序。但,不行,我们是工人,也只是工人。这个世界的诡谲超出任何人的想象,紧靠我们手中的蒸汽武器远远不够,我的同伴中甚至大半都没有见过邪神真正的力量。而教会以及骑士团,还有你们调查员至少与其争斗了百千年,我们不能没有你们。” “但,我们真的能得到更多人的支持吗?”费尔顿看向地面:“这个国家仍然处于壮年期,比如赫里福德,我看见了,不止我们,市政厅已经组织起有效的救援,教会和骑士团在配合我们清理城市救助伤员。没了陛下以及斯蒂芬妮,这个国家势必会重新焕发向上的活力。” 维塔歪头:“你想放弃了?” “放弃?不,怎么可能,”费尔顿的笑意渐渐消失:“一旦放弃,就意味着我们的死亡。” “维塔先生,你知道吗?斯蒂芬妮以及帝皇消失的一瞬,就是我们和丁妮生,以及远在天边的宰相开始不死不休的一瞬,”费尔顿拿出一片通信用的小小纸片:“比如这个,宰相大人给我们千辛万苦投运过来的装备。很好用,但我死去的同伴扎克告诉我,他不是死在斯蒂芬妮手上的……而是因为他在这纸片当中拆出了留有后门的定位结构。嘿,这可是宰相为我们提供的。而我刚刚还说了有不属于斯蒂芬妮的武装接近赫里福德。哈,事情结束,我们每个精疲力竭的小组又都被定位,那支武装会做出什么呢?” “或许,丁妮生以及宰相他们如此蓄谋已久的缘故,是因为我们的反抗确实开始影响帝国的方方面面。包括工厂的复工,或者丘陵地带的赈灾之类的了吧。” 维塔静静听着,费尔顿终于抬头,与维塔对视: “若是以前,我会毫不犹豫的说我们的事业才是正义。但现在……我看到丘陵地带的因为我们的行动而出现的太多逝者,也看到这个国家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人有多需要工厂之类尽快恢复生产;我还看得北方的精灵王国因为斯蒂芬妮的挑衅而开始准备报复的军队调遣,如果帝国把军队的精力全放在国内事务上……那后果或许比任何人想的都要严重得多。” “嘿,不过,我说这些可不意味着我们要退让。哪怕我们仅仅只是退让一点,那所有贵族以及官僚就会马上把我们当做奴隶。你也看到大工地中的样子了,人死了直接被拉去当燃料的……可我看遍了丁妮生以及宰相全部计划,对于国家世界神灵和陛下等等都有完备的预案,但就是没有一个是取缔掉这些工地和工厂吃人的制度的。” “所以,我想,”费尔顿呼气,眼睛亮亮闪闪,似乎有着看不清的光:“拯救这个世界的方法,或许就是和我的同伴一直活下去,与丁妮生还有宰相之类的一直斗下去。我们去寻找更合理的方法,赢得最多的支持、他们也得惧怕我们蕴含的更强的力量,向工人与民众一步步让利。然后,不管是他们战胜了我们,还是我们推翻了他们,在决出最后的胜者前,这个世界总体一定是会往更好的方向发展吧。” 维塔点了下头:“原来如此。” 费尔顿呼气,一时间居然有些忐忑,像是对自己的老师交了分没有把握答案的学生:“我说的怎么样?乌鸦先生,有什么建议吗?就像你对我在工业区说的一样……” 维塔微笑,却是手腕以及腰部忽然用力,轻轻松松将费尔顿放倒。费尔顿惊诧,维塔却是看着地上的他耸肩:“我是城市中产,一年收入上千千贝……嘿,或许我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世界,一切的一切都是纸上谈兵也说不定,你向我寻求意见,真是勇气可嘉。” 然后,维塔不顾艾比的踢打挣扎,将小姑娘也放下,胡乱的用脐带在艾比以及费尔顿身上绑了几圈,然后小跑着往前方时间的乱流中冲了进去。 …… 斯蒂芬妮抬起了头。 前方空间变换,幻影终于从虚无当中析出。斯蒂芬妮站起:“圣女阁下,我……” 幻影摆了摆手,指向某个方向。斯蒂芬妮顺着望去,那里有个消瘦的中年人的人影,一步一步向这边走来。 第三百八十三章 英雄 空间摇曳,斯蒂芬妮被这一路上近乎无尽岁月磨去光彩的眼睛忽然爆出一阵期翼,但片刻后,这眼里的期翼便黯淡了下来。 右手握紧,斯蒂芬妮感受着手心处原本属于陛下的指头所带来的触感。指头是帝皇让那笔记本收集过去,现在以及未来知识的书签,又在现在赋予了斯蒂芬妮一定的操控时间的力量。 或许正是因为这根指头,斯蒂芬妮才没有在通天塔如此漫长的旅程中迷失自我,崩溃成一具行尸走肉吧。 因此,即使这么多年过去,陛下的身影在斯蒂芬妮心中非但没有变淡,反而越发深刻明晰。而现在,那个模模糊糊接近的身影不是陛下,也只有一直在另外一条路上如影随行的维塔了吧。 接着,她抿着的嘴出现了一抹弧度,这是对不自量力者的嗤笑。时间的结界是她布下,准备送给艾比和他两个人的。可如今所有的负担都为维塔一个人承受,岂非无谋到了极点? 似乎认为蹒跚前来的身影再无威胁,斯蒂芬妮呼气,却在下一秒,她转头,有些紧张的把有些失去光泽的花白头发别到自己耳后。她身边,有一点深邃的黑暗如墨迹般氤氲于空间之中缓缓散开。 …… 这次维塔倒是没觉得路途漫长,只是察觉时间的侵袭轻而易举的在自己身上留下了痕迹。仅仅是向前迈出几步,他就觉得体力如同泄洪一般飞速消失。左手手背上出现丑陋的纹理沟壑以及暗沉的斑纹,脸上胡须同样疯长,花花白白的垂向自己腰间。 也不亏,维塔心想,在原地稍微喘息,抽出刀子,随意的将脸上的胡须割断。刀面的反光隐隐照出自己现在的样子,维塔还以为自己注定英年早逝,怎么也无法看见自己的这幅模样来着。 对倒影中的自己报以轻轻的嗤笑,维塔有些担心之后玛丽莲是否还能认出自己。手指生涩,却还是翻出了一个简单的刀花。维塔拨开时间的乱流,再度提步向前。 又是几步,刀口染上了锈迹,衣物寸寸开线,就连靴子也因为老化而破开了一个可笑的露出脚趾的破洞。 可即便如此狼狈,维塔还是走出了那时间的结界,眼睛中的光芒不曾湮没半分。他看向前方,腐朽又耀眼的太阳距离地平线如此的近。斯蒂芬妮站在太阳边上,白色长发反射着银白的光辉,就像神话中的天使。 维塔咧开嘴,刚刚剃断胡子时似乎刮破了脸颊。他随手抹了一把,弄得满脸血污,却仍是抬起那锈迹斑斑的刀子,指着前方,指着太阳前状若神灵使者的斯蒂芬妮: “把玛丽莲还给我!” 声音嘶哑,维塔甚至不确定能否传到山丘那边,太阳面前。 可斯蒂芬妮还说回过了头,眉眼中居然蕴含着一些惊讶:“真是……你应该到这里时就老的动不了才对。我算着应该只有两个人,可为什么会有三个人过来” 三个?维塔愣了一下,回头。背后的空间如涟漪晃动,一大一小两个人影跟着自己后面走来。是抱着脐带,外表又添了几分成熟风韵的艾比。还有费尔顿,他双手杵着膝盖,头发大半变得花白,似乎经历了一场长的不能再长的旅程。 艾比上前,面如寒霜,脐带握在手上当做拳套,本来想打脸,但看到维塔脸上的血污后没来由的有些不忍,改朝往维塔头上敲去。而费尔顿也是脸上带着愠怒:“维塔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维塔被敲的晃了几下,有些无奈的吸气:“……这个世界没我可以,但没你们不行。” 艾比听见,脸上的寒霜陡然崩解。她几乎是龇牙咧嘴,又是一拳气急败坏的敲向维塔的脑袋:“这个世界怎么样我才不管,但我说过这趟旅途我没你不行!” “……我何德何能,”维塔吃下艾比的一拳,沉默片刻,却是从心里由衷的笑起:“不过,谢谢了,谢谢你们。” 艾比最终停止了敲打,三人一齐望向太阳的面前。 幻影歪着头,终于从虚空当中扯出了那失去小指的手的主人。维塔并不觉得意外,这最后的最后,果然还是要有他才显得完整一些。 是中年的帝皇,他的肉身依旧躺在外界的水晶棺椁中,状若濒死。却和费尔顿有着一样的缘由被幻影拉到这太阳面前。斯蒂芬妮有些色变,因为帝皇似乎完全得不到幻影的好感。幻影立于山丘之上,却是将这眉目紧闭的中年男人往山丘下一扔。 斯蒂芬妮咬牙,只能马上闪身,如同天使坠落般接住了帝皇。他们几个齐齐望向幻影,而那中年的紧闭的眉毛颤动了几下。 现在,在那为光芒照的有些晃眼的洁白山丘上,在腐烂却依旧圣洁的太阳前,只有那个漆黑的幻影了。 幻影居高临下,这一刻,祂仿佛不再需要为人类所理解。维塔眯起眼睛,连脑子都几乎开始沸腾,原先还能勉强辨别幻影的五官所在,可现在,他们连幻影究竟是注视着哪里都无从得知。又或者祂根本不需要眼睛这种低劣的器官观察世界? 只有斯蒂芬妮没去注意幻影,她一直看着怀中的中年。中年的眉眼依旧紧闭,眼皮之下,帝皇的眼珠在快速的转动。 这是梦醒前的征兆,亦是梦最深沉的时刻。斯蒂芬妮将额头与帝皇相贴,似乎是在好奇她的陛下究竟是在做着一个什么样的梦。而后,斯蒂芬妮如愿以偿,总算听到陛下的嘴里在喃喃什么东西: “家……我的……家……” 斯蒂芬妮抿嘴,又是陛下偶尔会说的,她根本无从理解的语言。维塔却听得耳朵有些发痒,眼睛不由自主的看向了中年这边。 却不可思议的,在余光中看见幻影在轻轻的笑。 维塔握剑,在经由这从帝皇口中家乡的话语,他也不自主的想起了自己的前世,想起了那个鸟语花香的静谧世界。 可下一瞬间,维塔全身的汗毛忽然炸起。他重新回头望向幻影,望向那个真正的神灵。神灵能轻而易举的超越生死,甚至可以超越次元。祂能将自己的力量通过故事书的文字显现,同样,祂也能存在于任何地方。包括虚幻与现实,包括生死夹缝的世界,还包括…… 还包括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梦。维塔手臂颤抖,这不是自己已经见过许多许多次的场景了吗?之前每次因为冒险而晕厥,自己不都会在梦中进入到一片虚幻的黑暗中,或是见到狂乱的铁线虫,或是那位镣铐所束缚的漆黑人影吗? 这次,祂再度前来,即便自己没有入梦。不对,的确有人入梦了,就是在这个状如泥潭的世界里挣扎了近百年的帝皇。此刻,他又一次梦见了自己的家。 幻影行走在自己的思绪中,行走在帝皇的梦境中。 然后,山丘上的幻影却是由衷的笑起,张开双臂,面对众人,也面对着银白的太阳:“对了,你们知道什么东西会腐败吗?” 唯有风在沉默的应和,幻影挥手,像拉下帷幕,瞬间夺去了太阳的光辉。光芒被撕扯,蜕变为月亮,可幻影却连那黯淡的乐盲都没有给这孕育了世界的天体留下。 腐败的躯壳显现,却仍是无法为人所理解。躯壳看起来如此渺小,却又博大的仿若无边无际。而所有人都是心神巨震,不光是直面“母神”的躯壳本身,更是因为天空被彻底撕下了它的湛蓝。 暴露出天外壮丽甚至诡异的星空。 每个星星的形状都完美至极,是因为人类原始又脆弱的大脑不可能同意这些星星有任何的缺陷。维塔注视着星空,祂们的形状如同深海当中鹦鹉螺的旋转形状,亦如天外流淌的银河旋臂。人类给这种旋转取了个名字,叫做“黄金回旋”。无数黄金回旋之中,一只只眸子圣洁又永恒,祂们俯视大地,祂们俯视通天塔,俯视生与死,俯视梦境与虚幻,以及,窥伺着一切知识…… 祂们是无限的。 艾比愣住,望着这被眸子挤满的天空,双拳握紧。不自知的颤抖起来。仅仅是隔着生死,隔着天幕遥望了一眼,那种战栗于无可理解的存在面前的恐惧便回到了身体里。只需一个眼神,祂们是一切的未知,亦是无边的永恒,只需一个眼神,就能在自己脑海中塞进数十万年的磅礴信息,同样只需一个眼神,祂们便能将未被母神遮蔽的一切撕成千万碎片。 不要看我,不要看我……艾比心神恍惚,无边的恐惧袭上内心,可下一瞬间,她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恐惧眨眼间消失无痕,取而代之的,却是用上脸颊的潮红与狂热:不对,看着我!我在这,能够与你们并肩的人在这,看着我,不准无视我! “可别觉得是因为细菌苍蝇之类的分解才让太阳逐渐腐败的啊,”幻影诉说,祂看着这幅景象已经千年,似乎早已生厌:“想想看,伤口被被密不透风的绷带捂久了,是不是会慢慢变臭来着?” “母神也是如此,祂之多以腐败,或许是因为天空太挤了,”幻影轻笑:“母神很强大,祂或许是第一个穷尽了世间一切的神灵,此方宇宙对祂来说再无眷恋,所以,祂才会抛弃躯壳,前往新的陌生宇宙吧。” “你们知道,这个世界上异界来客如此之多,每个都来自不同的世界,”幻影叹气:“我行走在这些异界来客的记忆中,却多多少少发现了母神原初意识的踪迹。哈,猜猜看,那个踪迹是什么?” “没错!是魔法!”幻影的语气一瞬间有些高亢:“魔法便是母神原初的意识赐给生灵最初的眷顾!上古的上古,这个世界的魔法可不止三系,它更有想象力,威力更大,更难以捉摸。可随着那原初意识的消失,我们世界魔法的造诣便越来越低。取而代之的是那些天外来客,他们的世界已经被母神入侵,他们每个都是魔法天才的缘由就在这里。” “而因此,你们所见的这完美至极的星空也开始入侵那世界,”幻影微笑:“我是要居住在另外世界的,可被神灵入侵的世界又有什么意义?或是百年千年万年,恒星终将再次腐朽,天上迟早会挤满这样令人发狂的星星。” “直到,直到……”幻影的双臂越张越大,状似蠕动的空间裂隙,也像是深海中长长的触手:“直到我看见了你们,看到了这位皇帝和你,我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一个根本没被神秘沾染过的纯白世界!” 漆黑的太阳被拉下了帷幕。 中年的帝皇终于从被幻影裹挟的噩梦中醒来,他缓缓睁开眼睛,先看见的是苍老的许多的斯蒂芬妮。有些怜惜的揉了下她的头发,中年坐起,恰和维塔并排。 他们一齐在腐朽太阳的中心,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宇宙,却规律的闪烁着星星,以及漆黑之中,始终围绕这一个巨大火球旋转的天体。 是一个小小的,有着蓝色海洋,绿色大地的星球。 这方世界的星空巨震,所有黄金螺旋中的眼眸齐齐转动,往太阳那边看去,却暂时只看见了被那道幻影的遮蔽。幻影的脚迈进了那方宇宙中,祂身上缠绕的漆黑被剥离,被强行留在了此方世界。 维塔和帝皇看着幻影,漆黑之下,这本纪元最初圣女的五官普普通通,叫人记不住特征。此刻,她仍在笑,居然有些狡黠的指了指被她甩脱的黑暗:“喂,小皇帝,小维塔,你们两个是我的眷者。而这漆黑的深邃是我留在此方天地最后残存的力量。” “好好想想你们该怎么用它吧。” 最初的圣女微笑片刻,接着,竟是毫不迟疑。她踏进了那个世界,缠绕的漆黑嘶吼着与幻影彻底剥离。而巨震的星空如同闻到腥味的鲨鱼,在天空震颤,在这个世界的宇宙巡游。 然后,他们一齐扑向了腐朽太阳朝那世界小小的入口! 中年的帝皇咬牙,几乎毫不犹豫的伸手。时间的河流在那入口处被暂停,被倒流。入口消失,腐朽的太阳归来。他现在得到的是最初圣女最后也是最浓的眷顾,一时间居然骗过了神灵的窥伺。 但这力量的来源毕竟是圣女的残留,地上那抹如同火焰的深邃迅速黯淡,消失。帝皇几乎能以肉身感觉到他所承受的宠爱如同瀑布般减少。神灵的窥伺能跨越没有母神注视的时间,一如祂们能够扭曲空间与生死。 艾比呼了下气,她想往那如同火焰的深邃处走。可没想到,去路居然被斯蒂芬妮拦住。 斯蒂芬妮上千,擦了擦帝皇鬓角下渗出的汗水:“陛下,我想再听听你的梦想……您是想要回家,还是想让帝国的人安居乐业?” 帝皇沉默片刻,转向斯蒂芬妮。中年的他本来许久的许久都不苟言笑,此时此刻,嘴角居然流出了一点温柔:“芬妮,我说过许多次。此方世界就是我的家了。” 斯蒂芬妮点头,忽然展颜笑起。然后,她离开了帝皇的身边,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伸手,如同火焰的深邃被引燃至她的手上,一声低低的闷哼响起,此世最强的伟大存在力量被飞速燃尽着。 以此,帝皇操控的时间又一次焕发无穷的力量,阻挡了神灵的窥伺。 中年抿嘴,转过头,不再看斯蒂芬妮。而是冲着维塔高喊:“小子,你还在等什么?!” 维塔与费尔顿对视一眼,费尔顿点头,走向斯蒂芬妮,维塔则是走向帝皇。或许是老乡间的心有灵犀?维塔即使不用与帝皇有任何交流,他仍然全盘理解了这名中年所有的想法。 然后,维塔生锈的剑抵在了帝皇的心口,他们一齐看向被暂停了时间的太阳。 “再看多少次,地球依旧是那么美丽,不是吗?”帝皇轻声,似乎是在回忆刚刚与老家最后的一别。 维塔点了点头,忽然皱了下鼻子: “他妈的,”维塔咧嘴,说出的话音却是那个世界的汉语:“你整个人罪大恶极,可为啥最后的最后还是能整的像个英雄?” 帝皇愣住,之后却是低低笑起。然后,笑声愈来愈大,有泪水自他眼角流出,可完全压不住他那中年意气风发的豪气干云: “老子本来就是。” 他说完,闭上了眼睛。维塔呼气,生锈的刀锋轻轻捅进中年的胸口。 生命转瞬流逝,他暂停的时间亦是消失。维塔看向太阳,他“关闭”了时间的暂停,又“打开”了腐朽太阳的正中。召出的黑暗显现在那里。是错觉吗?维塔只觉得他对那黑暗的理解又深了一层。黑暗是圣女在这个世界的本源走过的路,亦是她对另一个充满着希望的世界最最空虚的幻想。 无数怨毒的窥伺以及对新世界知识最深邃的饥渴撞在这空虚至极的幻想上,什么也没察觉到,就连那个世界最后一丝信息都被黑暗所吞噬,吸收。 无数星辰齐齐怒吼,震颤大地。而斯蒂芬妮也即将在那如火焰的深邃中燃尽。费尔顿走到她面前,跟上来的还有艾比。 斯蒂芬妮跪坐在地。她看着帝皇,朝着走来的费尔顿,头也不回:“我想起来了,陛下叫我凝结城市的力量时,说他渴望的是所有居民乃至所有国民都安居乐业。” “……我,没有做到吧?” 费尔顿摇了摇头:“抱歉,没有。” 斯蒂芬妮点头,忽然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那还不动手?” 艾比咬牙,手伸进斯蒂芬妮身上缠绕着的深邃火焰中。一股连骨髓都要被燃烧殆尽的痛苦瞬间让她惊叫一声。 而费尔顿也拿起了刀子,可是眼前一花,斯蒂芬妮身上又传上了那身洁白的婚纱。 被捅穿心口的中年回头,他还剩一口气。摇摇晃晃的,来到斯蒂芬妮身边后,便再也支撑不住,仰面倒下。斯蒂芬妮接住他,把他的头放在了自己的膝上,然后,中年终于彻底的闭上了眼睛。 斯蒂芬妮胸口颤抖,连连吸气几次,然后,伸手在怀中掏出了什么东西。 是一枚头颅,还有两枚戒指,戒指材质只是略有驳杂的银,头颅却被她扔向了维塔那边。 然后,一枚戒指被斯蒂芬妮戴在了帝皇的无名指上,令一枚戴在了她自己的指头上。斯蒂芬妮低头,白皙的后脖颈露在费尔顿面前,自己的却看着帝皇的脸,蕾丝的手套抚过,将她的泪水和陛下的一齐混合。 费尔顿向下,向脊椎的中心捅下了刀子。 …… 维塔接过那枚头颅,果然,是玛丽莲的。她仍然像是孩子般睡去,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一丝的痕迹。 可用深邃点燃了自己的艾比却是摇摇晃晃,几近摔倒。维塔呼气,暗道一声抱歉,把头颅放在了地上。 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前去,将艾比抱起。这一瞬,维塔惊觉艾比是那么的轻,那么的瘦弱。 艾比摆了摆手,示意维塔带她去那银白的太阳那。维塔点头,左手拖着艾比的双脚,右手拖着她的脊背。少女的手臂则是环在维塔的脖子上。 该死,为什么这么近?这太阳为什么如此的近?分明就是在那小山丘上,只需几步,他就要将小姑娘扔进太阳,扔进昔日母神腐朽的躯壳中去。 一步,两步。维塔不敢减缓步伐,为深邃点燃的艾比体重还在飞快的消失。或许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惶惑与不安早已爬满了自己的脸了吧? 艾比似乎看出了这一切,如同冰霜的表情早已荡然无存。仿佛撒娇般蹭了蹭维塔的胸口,她问:“喂,想好你和玛丽姐姐的孩子叫什么名字了?” “嗯,想好了,”维塔觉得鼻子有些发酸,看着小姑娘,几乎是脱口而出:“男孩叫他约瑟夫,女孩就叫她艾比。” 艾比呆了一下,忽然间把脸埋在维塔的胸口里,似乎是在低低的笑,声音拖的有些长:“哎?你把我当女儿了?” “不是。“ “那就是把我当妹妹?” “也不是。” 艾比把脸重新抬起,湿漉漉的眼眶中有些许玩味:“那就是萍水相逢的同伴,亦或是租客或是食友之类?” “远远不止。” 他们来到了银白太阳的面前,他和她一齐看着面前渺小又有着无可理解的庞大腐朽。 良久。 艾比忽然偏头,在维塔脸颊上轻轻的吻了一下。 维塔愣住:“这是……什么意思“ “哼,随你怎么想,”艾比闭着眼睛,晃动着自己的马尾辫:“你可以把这个当做孩子对父亲的天真的吻,或者妹妹对哥哥亲昵的吻,也可以把它当做萍水相逢的同伴或者租客或是食友之间礼节性的吻,又或者……一个女孩子对爱慕之人最后的吻,都可以,随你怎么想。” 维塔抿嘴,点了点头。忽然咬牙,再张嘴时,终于是忍不住眼角的酸涩:“我全都要。” “嗯?” “我希望你升到天上,成为母神后,不要忘记父女间,兄妹间的亲情;不要忘记伙伴间的友情,也不要忘记施舍给众生一点怜悯的感情……更不要在天上时,只会做一个冷艳旁观一切,被超越世俗的快感支配的天体。同样,在面对那些该死的邪神,面对那些圆滚滚的眼珠子时,也不要害怕!觉得寂寞时,也不要忘了在地面上,有亲人,有朋友,有我在看着你!” 艾比微笑,却是抽回双手,又紧了紧自己的马尾辫。 然后,她笑着,轻巧应下,又轻轻推开了维塔抱着他的双手。深邃点燃,维塔关闭了那太阳正中的黑暗。 少女跃入其中。 第三百八十四章 远方 手里有些空落落,维塔望着自己的双手良久。还记得最初的最初自己差点把艾比扔进黑暗,却是因为自己认为她是个人类,而最终将她留在了身边。 可这次,人类的身份已然被艾比舍弃,自己还是将她送进了太阳。这是命运使然?维塔向后退,暗淡的太阳似乎骤然间注入了一股新的光芒。祂缓缓坠向地平线后,即将完成初次太阳和月亮的转换。 这天体似乎是在兴奋的战栗,祂的光亮让天外那些黄金螺旋中的永恒眸子略微退避三舍。是错觉吗?维塔似乎隐隐在太阳中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一只手抱着头,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蹲在地上、可仍固执有骄傲的直视前方,另一只手冲着那些天体比着粗鲁的手势。 太阳在隐没于地平线下前,于夕阳中爆出了祂最强的光亮,这次的太阳完全不屑于隐藏自身的朽坏。 费尔顿上前,与维塔并肩欣赏落日。然后,他皱起眉头:“似乎比那最初圣女在的时候要暗上一点?” “嗯,不过也还行,”维塔点了点头:“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走出通天塔,回到现实世界中,我隐隐约约能看到该走的路,”费尔顿回答:“一起吗?” “不了,我要等等玛丽莲。” “好,回见。”费尔顿拍了下维塔的肩膀,转身。他的身影渐渐稀释,融进了这片洁白花海模模糊糊的空气之中。 维塔呼气,不知何时,帝皇与斯蒂芬妮的身体已经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花瓣,有根茎爬上,覆盖。他们将再度成为花朵新的温床。维塔只是对他们行了一个注目礼,便来到玛丽莲的头颅面前,盘膝坐下。 月亮逐渐升起,柔和的光辉洒下,那头颅却似乎失陷于阴影之中,在轻轻的颤动。 …… 玛丽莲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再悠长不过的梦。 又是那片墓地,那些影影绰绰的墓碑。她行走于其中,明明周围应该静谧异常,可她就是能隐隐约约听见铁器锤击地面的声音,似是无形的人影在挖掘更多的墓穴。 她抿起嘴,继续向前。写着自己曾经同伴的名字,或是断裂或是布满抢眼的墓碑夹在道路两旁。明明没有眼睛,可玛丽莲就是觉得它们在沉默的注视自己。墓碑所框出的道路愈发狭窄,似乎是在可以引导自己走向挖掘墓穴的声音源头。 她抿嘴,步伐加快,这一个又一个的名字如同滚烫又刺眼的烙印。 声音的源头会是谁她也大概有所猜测,果然,又是那一处小小的墓地,维塔的身影依旧在那里,挖掘着一铲又一铲的土。坑洞已经有他齐腰深,那铲子的边缘已经被石头和泥土磨钝,却依旧是在一点,又一点的往外抛着土块。 所有墓碑在沉默的注视。玛丽莲眨眨眼睛,叹气,忽然蹲下。脚尖踮起,踮在墓坑的边缘。双手捧着腮,似乎在等待坑洞里的维塔继续施作。 又是一点土被铲出,所有墓碑开始不安的对望,窃窃私语。土块落在了玛丽莲的脚边,她眯起眼睛,像个慵懒的猫儿:“我不喜欢太宽敞的,唔,形状也不用太花哨,再窄一点就更好了,死后我想和你靠的更近一点。” 墓坑里的维塔顿了一下。而玛丽莲依旧捧着她的脸,嘴角弯起弧度,似乎在畅想着什么奇怪的事:“有时候,我会在想帝国建立之前,那些贵族会建立夫妇合葬的墓穴。可考古队把这墓穴挖开,往往看到的是夫妻二人分别居于不同的居室。这样不会寂寞吗?尸体是不会移动的,他们在地下却又有了除开死亡外,又一道近乎无限的分隔。” “可除开这个,另外一些遗迹中挖掘出的痕迹就有好得多啦!帝国东南面有一座被火山毁灭的城市,里面有许多人被挖掘出来时,依旧牵着对方的手。我觉得这很浪漫,但,还不够。毕竟只有一爽手,其他的部分依旧为火山灰相互阻隔。” 玛丽莲伸出自己的手,冲着墓坑中的维塔微笑:“所以,不要挖墓穴了好不好?托奥罗拉把我们火葬了吧。骨灰混在一起,只需一个小盒子。这样……这样就能……” 周围的墓碑一瞬间炸开了锅,它们惊诧,它们痛骂。它们身形拔高,一瞬间遮住了天空和这半人深的墓坑。地面颤动,土石翻滚。但玛丽莲却仍旧垫着脚尖,轻轻的蹲在地上,目光迷离看着这些高耸的墓碑:“抱歉,抱歉了。我失去了你们,我找不回来了。所以,和维塔的这次是最后一次,我不会丢掉他,也希望他不要丢掉我。” 墓碑忽然一静,玛丽莲低头,它们仍然只是静静的立于自己周围。没有窃窃私语,而刚才的忽然的遮天蔽日也仿若只是并未存在过的幻觉。 她望着坑穴中的他,忽然笑了一下。手指放下,在地上画了一个圈:“你知道吗?维塔就是个随时准备丢下所有人的混蛋。失控也好,死亡临近也好,他一直打算一个人承受。或许,在维塔想来,他一个人默默死去,我们忘掉他,再各自拥抱新生活才是最好的结局。” “但是,没门儿,”玛丽莲忽然咬牙,一把将刚才画出的圆圈抓碎:“这账我迟早要找他去算。但,算账前,这个混蛋还是会那样,追求一个人默默的死,绝对不会大张旗鼓,更不会像示威一样在我面前挖一个大概够躺下两个人的土坑。” “你说对吗,坑里的这位先生?” 坑里的存在沉默,然后,却是将铁锹忽的一扔。黑暗倏的在那个人的身上浮现,然后又迅速崩解。 玛丽莲挑眉,眼里是藏不住的讶异:“艾比?!” 状似艾比的幻影撇了下嘴:“别误会,这是前一代的母神留下的历史遗留。我是来带你回去的。” “……前代?母神?!我……我这又是睡了多久……”玛丽莲有些手足无措,却是终于冷静下来:“不过,谢谢你,谢谢。” 幻影耸肩,手伸向玛丽莲。握住那只柔荑时,却是有些恶狠狠的嘀咕:“如果,首先遇到的维塔是我,我一定不会比你差。” “你说什么?” “没什么。” …… 费尔顿看到的出路并不明晰,月亮逐渐升起,却是给他照明了一点地面的痕迹。通天塔的空间仍与赫里福德有着奇异的重叠,但费尔顿抬头,恍惚间觉得自己走到的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太奢华了,费尔顿在重叠的空间中,觉得头晕目眩,眼花缭乱。这里似乎是一家疗养院,所用的医疗器械上每个商标都昂贵的有些吓人。而原本的花海在这里只留存了一条小小的曲径,径直连向某台精密机械的正中。 费尔顿循着走去,却是看到了机械中的无头身体。结合着某些情报,几乎是第一瞬间,费尔顿就认出了这身体的主人。 这是那家另维塔魂牵梦绕的疗养院,他茫然四顾,不知为何会被送到这里。 重叠的空间中,丁妮生浑身是伤,面沉如水的走来。她根本没有发现通天塔内的窥伺,只是看了一眼机械,便又转身,重新离开。只留下奥罗拉依然盘腿坐在那机械面前,一遍又一遍念着那本薄薄的故事书。 那《鲁滨孙漂流记》。 而后,花园摇曳,光影流转。费尔顿回头,看见奥罗拉面前似乎坐着一个幻影,杵着双腮,聚精会神的听着奥罗拉所讲述的故事。 费尔顿走上前去,有些讶异:“圣女阁下?您不是已经前往那另一个世界了?” “没错,你所见的只是我留在这个世界的一个念想,过不了多久就会消散,”幻影回头,耸肩:“不一起听听故事吗?” “好。” 费尔顿也盘膝坐下,抱起手来。很快,他的注意力便为奥罗拉所彻底吸引。金发的修女根本没有发现自己多了两个看不见的听众,讲的如此聚精会神,绘声绘色。鲁滨孙在与海浪搏击,在荒岛生存,捡到那个叫星期五的仆人,一点一点的站稳了脚跟…… 直至故事又一次告一段落,奥罗拉稍歇。幻影的身形愈发模糊,摇摇晃晃的,冲费尔顿问道:“有什么感想?” “很棒的故事,我小时候也想做一个鲁滨孙一样的勇者来着。” “哈,勇者。”幻影轻笑,接着,冲费尔顿歪了歪头:“对了,你一直以来,带着这么多人在工业区闹腾,是想要什么来着?” “公平。”费尔顿回头,平静的对视。 “是吗?真是个遥远的不能再遥远的目标。” “何以见得?” “就拿刚刚的《鲁滨孙漂流记》来说吧,”幻影微笑,面带轻嘲:“它讲了什么?是人类劈波斩浪的冒险?还是在荒野中的坚毅求生?不是,都不是。” “而是世界即使只剩下两个人,你们人类依旧要分出一主一仆。” 费尔顿沉默,面沉如水。在另一个世界外的奥罗拉终于是累了,拿起水杯,痛饮一口。 可下一瞬间,费尔顿却是忽然展颜,温和的笑起:“或许,你说的有点道理吧。但是不要忘了,我不是鲁滨孙,这个世界也不是什么荒岛。” “我也终究没有成为小时候所设想的所谓‘勇者’啊。” 费尔顿站起,对即将消失的幻影行了一礼。然后,面带轻松的朝自己身体所在的方向而去。 …… 玛丽莲睁开了眼睛。 身体的再生接近完成,她的视线与维塔的撞在了一块。 接着,两人却是同时笑起。 玛丽莲捂嘴,有些止不住肩膀的颤动。许久后,她才擦了一下自己的眼泪:“维塔,你老啦。” 维塔摸了摸自己的胡渣,余光看到了夹杂花白的头发,挠挠头:“希望你不要介意。” “怎么会,你之前也没介意过我年纪比你大四五岁呀,”说完,玛丽莲伸手,去将维塔长长的刘海撩起。那眼窝中出现的可怖花瓣已经消失不见,脸上仍有些之前长出肉芽草皮的坑坑洼洼,可大体上已经恢复了光滑:“很好,和我记忆中的一样好看。” 维塔微笑,捏了一下玛丽莲的手:“该走了。” “嗯。” 二人齐齐回头,目光默契的落在同一样东西之上:是一架锈迹斑斑的黑铁自行车,原本是斯蒂芬妮经由她的力量召唤出来,一路骑行至此处的,没想到到现在也没有消失。 可惜只有一架。 二人对视,目光当中在询问对方谁在前面。 二人又默契的抬起手,准备猜拳。 可是手还没落下,维塔忽然说道:“说起来,我给咱俩的孩子准备了个名字,不知道你的想法是什么。” “诶?”玛丽莲骤然愣住,落下的拳头甚至忘记张开,被维塔的“布”轻松拿下。 宛如胜利者趾高气昂,维塔施施然抬起黑铁自行车。玛丽莲跟在他身后抗议:“不对,等等,孩……孩子?!你在说什么呀!” 维塔指了指自行车后座,玛丽莲气结,却只能跳上去侧坐,伸手揽住维塔的腰。 嘎吱嘎吱声下,维塔踏着踏板,自行车缓缓启动。忽然,他眼睛一眯,前方出现了那位圣女摇摇欲坠的幻影。圣女咬牙,在维塔前方高喊:“我坚持了1000年!我看到过的强悍伟大存在犹如过江之鲭!你的艾比能坚持多久?这个世界又能坚持多久!你必须去寻找新的柴薪,再次在这片大陆上组织起筛选母神合格意识的仪式,这样才……” 维塔理也不理。黑铁自行车的前轮直接将幻影撞散。交错而过时,维塔微微偏头:“艾比是艾比,她有我看着。并且,你也没有立场指指点点,逃兵。” 说完,幻影目光变幻,却是彻底消散。维塔蹬着自行车,在玛丽莲的怀抱下轻轻哼唱。 或是那些早已失落的上古歌谣,或是那首从来没有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全文完。 完本感言 首先,感谢看到这行字的所有人! 回想一下,这本书大概是去年三月开始写的,算是承接了我从大学学生到工地搬砖狗之间的生活。不知不觉也大概写了一年半来着,起初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能写到完结。 我看书有个坏习惯,就是只喜欢挑连载中的看,但看到一半又会放下然后再也不会拿起来。所以,从始至终我几乎没有看完过任何一本。所以,每天连载的时候我总会害怕燃尽热情,像我看书一样把这本书放下,让所有人的命运戛然而止,我再悠哉悠哉的被工地磨干净所有热情与写书所需的那一点灵感。 万幸,就算每天几乎只有凌晨之后的时间更新,我还是把这本书完成了。 啊对了,这行字之下可能会涉及一点点剧透。 说说为什么会写这本书吧,首先明确一点,这本书其实是乌贼大大《诡秘之主》的跟风之作。那时候正是被疫情堵在家里出都出不去,还好有《诡秘之主》来读,不至于太无聊。 但,个人,仅仅代表个人,《诡秘之主》是非常棒的小水,但我总觉得它其实是有遗憾的。无他,就是所谓克苏鲁的“克味”不太够。 什么是“克味”,又或者“克苏鲁”的本质是什么?个人认为不是什么猎奇的触手,令人感到生理不适的场面。而是一种“天定胜人”的思想聚合体,是将“不可知论”融合到方方面面的故事。《诡秘之主》的克莱恩在服用下一瓶又一瓶魔药升级的时候,很爽,但是世界的未知在一点点被探索干净,在接近神灵的时候未知的压迫渐渐消失,魔药体系每个序列所有的技能也几乎固定。我个人认为并不符合“天定胜人”以及“不可之论”。 所以,在本书中,真正的邪神从未真正露面,而维塔直到最后也会被泄露的煤气逼到绝境。而本书也从未对种种力量以及眷顾作出相当严格的设定,关于邪神的力量我也尽可能把祂们弄得模模糊糊。并且,为了表现出人类的生命是被邪神轻易玩弄的,我特意设定了一些看上去打不死的反派,并且尽可能的突出了那种刻意死不了的感觉。 这种情节在大森轮卷的时候达到了某种高度,但可惜,这是一步臭棋。内容被生生拉的沉闷冗长,并且读者读起来也会分外不爽,甚至有些破坏本书的故事结构,让主角显得这么弱,故事又这么乱。 嘶,这就是邪神的力量吗,恐怖如斯。 很遗憾,“天定胜人”以及“不可之论”本身就不符合网文的写作规律,甚至不符合我内心当中所相信的一些世界观。所以,后期我在渐渐修补大森林中的失误时,我所期望的“克味”也渐渐减淡了。 说说看本书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吧,它其实来源于《死亡笔记》片头曲的第一句歌词:“在广袤的黑暗中交换革命的誓言”。“广袤黑暗”,说明着这个世界本身的不可知。而“革命的誓言”,大概就是我夹杂的一点私货了。我最喜欢的历史就是近代史,能将那段历史中蕴含的精神写进书里,也是我的目标。 另外工作之后我也更讨厌资本家了( 但受限于笔力,我只能将这个故事线草草的融进费尔顿这个角色中。并且,他的故事我也注定无法写得长,毕竟,我也才22岁,或许能表达这般故事的激情燃烧,但很遗憾,我也和费尔顿一样不知道究竟哪般是对是错。并且,这样的故事本身是很沉重的,写得太轻佻是亵渎,而想写沉重,受限于阅历和笔力,沉重的方向大概会走样,继而贻笑大方吧。 结局之后,如果我笔下的世界是真实世界,那费尔顿或许会走向丘陵地带,去解决那里的饥荒,或者将他伙伴的路子引导向正轨。而我没补完的教会线,或许会在丘陵地带发展出新的母神信仰,和费尔顿合作,与丁妮生和宰相他们篡夺的旧教会抗争。或许,那又是一场宏大的故事序幕吧。 并且,我对“克味”最后的倔强,大概就是用提到之前纪元的几条暗线,来表明这个世界其实一直是循环的。曾经也有向费尔顿他们一样代表光明的存在,却依旧只剩下了沃芙嘴里几段模模糊糊的歌谣。 再说说故事结构吧,本篇中三位重要的女角色,就是玛丽莲,蒂塔还有艾比。在我的设想中,玛丽莲是前期的女主角,负责引导维塔进入这个世界以及稍微深入了解帝国,蒂塔是中期的,负责串联守秘者将维塔渐渐引领至关于神灵的知识和领域;艾比是后期,负责将维塔重新带回人间,她自己却留在了天上。 还是很遗憾,蒂塔这个角色的魅力我没把握好,到后面我本身又被现实的工作和全年无休的工地折磨的身心俱疲。精灵的白银王国线以及守秘者线被我彻底砍掉,蒂塔也只能在倒数第二卷的末尾提前完成她的使命了。 或许也不是一步坏棋,加入精灵线的原本安排是让维塔在倒数第二卷末尾被蒂塔掳走,一路前往北方大闹一通,配合斯蒂芬妮彻底毁掉守秘者,再在两人惺惺相惜的时候结束掉蒂塔的生命。可读者大概很难容忍维塔接连不断的吃瘪,而写出来后,关于玛丽莲也就真成路人女主了。 还好玛丽和艾比算是基本完成了她们的使命。 所以,最后的尾声或许显得有些戛然而止,有许多伏笔还没回收,这些或许会在以后可能的免费番外里补齐。(也可能不会) 总之,对于我的第一本书,作为一名新人作者所写下的故事,虽然有相当多的遗憾,但我依旧成就感满满。也谢谢一路陪我走过来的读者,你们的每条评论我都有看,(你们订阅的小钱钱我都有花,再次由衷的表示我的谢意! 关于下一本书,或许会是一个修仙世界的小小知县,也或许是一个有着泥头车的灵异故事,还有可能是将奇幻世界的孤儿院的。总之,我感觉我对写故事的热情还没消失,我应该还有故事要讲。 期待我们之后的见面! 新书上传惹 书名《东京天平》,还记得我的书友求求里们收藏一下叭。 《在广袤的黑暗中》新书上传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虽然很厚脸皮,但是《东京》先放一放…… 另外开了一本科幻,叫《为美好群星献上祝福》,这本一定一定保证完结(再扑街也会完结) 《在广袤的黑暗中》虽然很厚脸皮,但是《东京》先放一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