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笔计划:肴天客栈》 第1章 盘下了一家客栈? 夜色降临,长安城内却是灯火辉煌,一片通明。 鳞次栉比的坊市之上,火红色的灯笼高悬,汇聚成了一片光的海洋,将长安城的夜晚照亮如同白昼。 富饶而繁华的长安城,素有“不夜长安”的美誉,四方往来的商旅汇聚于此。 它是大陆上诸多文明中最为璀璨的明珠,是一个依靠登峰造极的机关术打造的机关之城,也是熙攘繁盛、万邦来朝的繁华之都。 万象天工让坊群如新陈代谢一般缓缓地移动重组,不断形成着全新的结构,同时将废弃的坊市排到长安城下,整个长安城恍若一个庞大的生命体。 怀远坊,专供长安城内的混血魔种居住的坊市,在那里他们的习俗得以保留。 尚武之风盛行的怀远坊中常常有地下比武,而鱼龙混杂的特性也让附近的生活坊群在热闹非凡的同时,因为时常出现的治安事件而备受大理寺和鸿胪寺的关注。 此时,在怀远坊附近不远处一座客栈角落的阴影中,裴擒虎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他隔三差五地就瞅一瞅斜对面的深宅大院,只是大门始终紧闭。 裴擒虎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弈星天天说俺行事鲁莽,还说什么,要谋定而后动……连着盯梢盯了好几天了,根本没看到什么可疑人物,在这样盯下去,猴年马月才能完成任务啊?” “当时就该依俺说的,直接找个机会破门而入,把那个机关师给揪出来……” 裴擒虎正小声嘟囔着,突然浑身汗毛一耸,感觉到似乎自己正在被人盯着。 他转头一看,发现几个穿着虞衡司官服的人正向他走来。 为首的正是虞衡司丞司空震的得力手下,李麟! 李麟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似乎有一种戏谑的意味:“这位义士,又见面了。” “我们已经观察你好几天了,这几天裴兄弟你一直都在附近活动,而这一带又恰好是我们追查的要犯可能的藏身之地……” “你该不会说,这又是巧合、是见义勇为吧?” 其他的虞衡司捕快们也纷纷靠拢了过来,面色不善。 裴擒虎不由得紧张起来,感到情况不妙。 李麟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数日之前,他已经与裴擒虎有过一面之缘! 虞衡司丞司空震深受女皇信任,在整个长安城中有举足轻重的权势和地位。虞衡司是三司之一,与大理寺、鸿胪寺不同,虞衡司在长安城中专管机关,凡是与机关有关的案件都会受到他们的管辖。 而在数日之前,尧天小队奉明世隐的命令,要从一个神秘机关师手中得到能将机关人变为战斗模式的特殊核心,结果虞衡司恰好也盯上了这个神秘机关师。 尧天小队本想浑水摸鱼,趁着虞衡司追捕机关师的时候渔翁得利,却没想到因为裴擒虎的鲁莽行事而弄巧成拙,不仅机关师跑了,自己还被虞衡司的人给缠住。 好在公孙离凭借着人畜无害的形象和精湛的演技骗过了李麟,将裴擒虎塑造成了见义勇为的义士形象,这才成功脱身。 但很显然,李麟能在虞衡司爬上高位,绝对不是蠢人。 他并没有因此而消除对裴擒虎的怀疑,反而暗中派人调查。 根据弈星的推测,那位神秘机关师极有可能就在这一带潜伏,尤其是这个深宅大院中住满了混血魔种,鱼龙混杂,嫌疑最大,所以裴擒虎才来盯梢。 显然,虞衡司那边也掌握了这一情况,只是没有像弈星一般掌握如此精确的地点,所以只是在附近大范围内布置人手探查。 没曾想,再度碰上了裴擒虎。 在李麟看来,裴擒虎先后两次跟这个神秘机关师扯上关系,显然非常值得怀疑! 眼瞅着虞衡司的人纷纷围了上来,裴擒虎有点慌。 他倒是不怕这些人,哪怕李麟和虞衡司的这几名捕快一起出手,他也有把握逃脱。 可关键在于,如果跟虞衡司的人大打出手,岂不是不打自招? 到时候虞衡司一定会加派人手,将附近区域搜个天翻地覆,裴擒虎和尧天小队想要继续完成任务可就是难如登天了。 眼瞅着整个计划就要因为自己的不小心而失败,裴擒虎不经意间抬眼看到了这座酒楼的匾额,急中生智地说道:“李大人,那个……俺这几天其实是在考察这附近的产业!” “实不相瞒,俺这几年打拳也攒下了一点积蓄,所以想在怀远坊附近置办一处产业,踏踏实实地过日子!” 李麟眉头微皱:“哦?” 他上下打量裴擒虎,眼神中充满了不信,似乎是在说,你这样的人也能“踏踏实实地过日子”? 裴擒虎虽然也很心虚,但话已出口也没法更改了,只能梗着脖子说道:“怎么,当今女皇陛下垂拱而治,人人安居乐业,俺厌倦了打拳的生活,想好好过日子,触犯了什么法条吗?” 几个虞衡司的捕快面面相觑。 他们本来以为跟着李麟上来吓一吓这个拳师,他多半就会落荒而逃,到时候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抓回去慢慢审讯。 可没想到,他竟然是要在这附近购置产业? 长安城内毕竟还是讲法治的,没有证据就胡乱抓人,终究是下不去手,容易让司空大人在政敌那里留下话柄。 李麟沉默片刻,说道:“既然如此,请问你想置办何种产业?” 裴擒虎心念一转,随口说道:“客栈!” 显然,李麟生性多疑,压根不信他说的话。 如果裴擒虎说开布庄、茶庄、米行、绢行、铁行一类的产业,李麟肯定要继续追问细节,到时候他不见得能答得上来。 因为按照裴擒虎说的,如果他真的是在考虑要置办产业,必然要对这些产业有比较深入的研究,不能出现一问三不知的情况。 而且,米行、绢行、铁行一类的产业是有门槛的,要受到监管,要提前获取资格,裴擒虎如果说要开这些产业,李麟稍加追问,就会露馅。 唯独客栈和酒楼,裴擒虎最常去,也最熟悉情况。 李麟眼睛微微眯起,虽然还是不信裴擒虎说的话,但却又找不到更多的破绽。 双方就此陷入了短暂的僵持。 就在这时,一个惊喜的声音说道:“这位兄弟,你想盘客栈?” 众人纷纷转头,只见一位干瘦的老头手上拿着一把大锁,正满眼放光地看着裴擒虎。 裴擒虎愣了一下:“怎么,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不能盘客栈吗?” 老头喜出望外:“当然可以!太可以了!” “实不相瞒,我就是这家客栈的老板,最近正想把这客栈转手出去呢,小兄弟如果你想要的话,价钱好商量啊!” 裴擒虎愣了一下,一脸懵逼。 随即,他意识到情况有点不对劲。 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想要骗过李麟而已,没想到真遇上客栈的店家了! 这几天他一直都在蹲点,也已经注意到了,相比于附近的怀远坊而言,这一带的人流量明显要少,而且全都被附近的另外一家酒楼太平酒楼给截断了。 所以,这家安业客栈一直都是冷冷清清的,根本没几个客人。 也难怪客栈的老板想要把客栈转让出去,这样一家客栈又赚不到钱,留在手里不就是个纯粹赔本的买卖吗? 裴擒虎刚想一口回绝,却看到李麟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 坏了,不能直接拒绝。 因为之前裴擒虎说自己是在考察附近的产业,那么既然客栈老板主动提出转让,肯定是要问一下价格,才符合自己的人设啊! 就像去买东西的人,不管买不买,至少都得问问价,了解了解情况。 问都不问就直接拒绝,那就说明心思肯定不在买东西上面。 还好俺机智! 裴擒虎暗自夸了自己一句,假意问道:“多少钱?” 老板满脸堆笑:“只要十贯。” “十贯?!”裴擒虎吓了一跳,显然是被这个数字给惊到了。 长安城内物资丰富,一枚通宝就能买到两个胡饼,一千枚通宝才是一贯。 裴擒虎在地下黑市打拳,打赢一场也就能赢两三百枚通宝,十贯钱简直像是要了他的老命一样。 裴擒虎立刻摇头:“不行不行,太贵了!” 他看到李麟正在盯着自己,赶忙又补充道:“你这客栈冷冷清清的,根本没多少客人,留在手上纯粹是个亏本的买卖,肯定也早就想往外盘了,结果一直盘不出去。” “就这你还想要十贯,怕不是把俺当冤大头!” “俺要在附近再考察考察,再见了。” 裴擒虎说着就想开溜。 然而客栈老板一把就把他给拉住了:“哎,别走啊小兄弟,价格好商量嘛!” “要不给你降点,九贯?九贯怎么样!” 裴擒虎嘴角微微抽动,心想这个老板怎么还死缠烂打起来了呢? 可关键又没法一走了之,李麟还在这盯着呢! “你这客栈里桌椅板凳都很旧了,这牌匾也得换新的,我要是盘下来肯定还得翻修……” 客栈老板立刻改口:“七贯,七贯!” 裴擒虎瞠目结舌,一时间无语凝噎。 俺这不是在跟你砍价! 这老头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没一点眼力价? 俺明明就是不想买啊! 要不是李麟在这里盯着,裴擒虎早就甩开掌柜老板跑路了,但掌柜的都这么降价了,自己却丝毫不心动,这也说不通啊。 裴擒虎只好继续挑毛病:“这边的生意早都被太平酒楼给截断了,就算换人经营也一样没用,您还是另找其他人吧,俺是真的看不中这个地方。” 客栈老板不依不饶:“可是太平酒楼你也根本盘不下来啊?” “小兄弟,听我一句劝,如果你真想盘一家客栈,我这就是最低价了,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了!” “这样,小兄弟我看你我二人投缘,不如这样,五贯!” “实不相瞒,我这一把老骨头确实是折腾不动了,就想快点把这家客栈盘出去,回家养老,但又不想所托非人。我看你身强力壮,确实是个想认真经营的,所以才把这客栈放心地托付给你……” 裴擒虎嘴角微微抽动,脸上有点绷不住了。 五贯?老板你倒是真舍得啊! 再看李麟,仍旧是饶有兴致地看着,看戏一般观察着裴擒虎的表情。 裴擒虎很清楚,如果自己表现出一些异常,估计立刻就要被李麟给识破。 五贯钱就能买下一家客栈,这已经是低得不可思议的价格了,裴擒虎如果不动心的话,那完全不符合他在李麟面前伪装出来的“想要盘下一家客栈好好经营同时手头又不太宽裕”的人设。 甚至裴擒虎都不好意思再往下砍价了,这个价格再往下多砍一文,都显得自己有点丧心病狂。 好在裴擒虎临危不乱,在知道这个价格已经不可能再往下砍了之后,灵机一动想到了另外的借口。 “可是五贯钱我也不可能带在身上啊,这样吧老板,等改天我把身上的便换换成了通宝,一定上门来把店盘下来,你看怎么样?” 所谓的便换,也叫飞钱,是一种特殊的票券。 一贯钱是一千枚通宝,五贯钱重达三四十斤,一般人不可能带在身上。 裴擒虎想着,反正身上也没带这么多钱,抓紧时间找个借口开溜。 既然自己已经被虞衡司盯上了,那下次只能换公孙离来盯梢了,只要这次能逃脱,那就一切都好说。 客栈老板也只好点头,因为裴擒虎身上看起来确实没带那么多通宝:“好吧,那小兄弟你下次来可是一定要趁早啊。” 裴擒虎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安稳过关。 然而他刚想跟李麟打个招呼离开,就听到李麟悠悠地说道:“五贯钱可不是个小数目,万一在路上丢了怎么办?依我看,正好我虞衡司的兄弟闲来无事,可以陪你去取。” 裴擒虎当场僵住了。 这个李麟,真是蔫坏蔫坏的! 显然,李麟是吃准了他有问题,认为他根本不可能盘下这个客栈,所以步步紧逼! 裴擒虎赶忙义正辞严地说道:“李大人,这大可不必!各位虞衡司的大人们身上还有要案在身,更何况俺这点小事又不涉及机关,它也不属于虞衡司的管辖范畴……” 李麟摇了摇头:“虞衡司作为三司之一,为女皇陛下和大司空效力,为长安百姓谋福祉也是我们的分内之事。没遇见也就罢了,遇上了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你们两个,陪这位裴兄弟去兑换通宝,五贯钱一定要安安稳稳地护送回来,一文钱都不能少!” 两个捕快立刻领命:“是,大人!” 裴擒虎:“……” 他默默地握紧了拳头,狠狠地看了客栈老板一眼,然后跟着两个捕快离开了。 这附近就有兑换便换的机构,过了没多久,两位捕快“护送”着裴擒虎和五贯钱回来了。 说是护送,实际上就是押运、监视。 裴擒虎不是没想过直接跑路,可他也知道,一旦跑路等于不打自招,李麟肯定会调集虞衡司的人手将这一带给严密监视起来。 跟虞衡司相比,尧天小队在人数上是绝对劣势,到时候再想完成任务可就难了。 所以,他只好咬着牙,把自己近几年在地下黑市打拳的收入拿出来了绝大部分,整整五贯。 他还想再扯皮一番,没想到客栈老板已经拿出了地契:“好哇,小兄弟,我就看出来了你是一个爽快的人!” “正好今天有虞衡司的大人在这里,给我们做一个见证。这是地契,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客栈老板说着,把手伸向了裴擒虎手中的钱,然而拽了一下,纹丝不动。 裴擒虎一脸的不舍。 李麟微笑着说道:“看来裴兄弟是担心老人家年老体衰,拿不动这么多钱。你们两个,替老人家拿着钱,护送回家。” “是!”两个虞衡司的捕快一起上前,硬是从裴擒虎手中把五贯钱给夺了过来,然后一左一右,护送客栈老板离开。 看着客栈老板离去的背影,再看看手中的这张地契,裴擒虎简直是悲从中来。 五贯啊! 那可是自己这么多年辛辛苦苦打拳才积累下来的继续,就买了这么个赔钱的破客栈! 亏,亏死了! 李麟拍了拍他的肩膀:“裴兄弟,能用这么划算的价格盘下一家客栈,你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希望你能好好经营,过两天我还要来客栈坐坐,尝一尝你的手艺如何。” 说罢,李麟带着剩下的捕快走了。 裴擒虎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显然李麟对他的怀疑还没有彻底消除,还要看到他真的认真经营这家客栈才能放心。 如果裴擒虎想要把这家客栈在转让给别人,或者干脆直接跑了,那同样会引起李麟的怀疑,这次的任务多半还是要失败。 “我来交班了!” “怎么样,那个神秘机关师有没有露面?” 裴擒虎转身一看,撑着油纸伞的公孙离正迈着轻盈的步伐,蹦跳着来到他的身边。 尧天小队轮流盯梢,显然是轮到公孙离了。 这个长着兔耳朵的姑娘脸上始终挂着温柔的笑容,能把幸福传递给身边的人。 然而现在,再多的幸福也无法抚慰裴擒虎受伤的心灵。 公孙离注意到裴擒虎一脸的沮丧,疑惑道:“怎么了?” 裴擒虎一摊手,把地契递了过去:“阿离,有个事情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俺……俺盘下了一家客栈……” 第2章 大厨的人选 客栈中,尧天小队的三名队员,裴擒虎、公孙离、弈星,齐聚一堂。 杨玉环因为执行其他的任务,并没有跟他们一起行动,反倒是阴差阳错地避开了这令人尴尬的一幕。 离开那日,玉环临行前,特意嘱咐过大家:“这次的调查事关重大,我必须单独行动,不过实在放不下心你们,小离虽然灵动可有时容易轻信别人,虎子聪明却冲动没有节制,弈星呢……”她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弈星身上:“又太内向沉默了。” 公孙离眼中也是依依不舍:“可是调查任务关系到很多人的生命,师父也教过我们要以大局为重。” 杨玉环轻声道:“你们在长安行事也要谨慎些,多写信给我,我也好安心……”” 三人当时点头如捣蒜,目睹杨玉环的背影飘然远去,行进间衣袖随风轻摆,真是美呆了……他们心中想着一定要让玉环姐姐放心才好,可没成想这还没过几天,就弄出这么大的事来。 这会儿,众人的表情各异。 裴擒虎面带尴尬,公孙离有些无奈,至于弈星,以往运筹帷幄、算无遗策的形象不见了,换成了一副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千古残局,都没有现在遇到的状况离谱! 弈星说道:“所以……为了打消虞衡司的怀疑、不影响我们的计划,你就盘下了这个客栈?” 裴擒虎赶忙纠正他的说法:“不是俺,是俺们三个!尧天小队是一个整体,这次的任务是俺们共同的任务,你们怎么忍心让俺一个人出钱呢?” “俺打拳根本没攒下多少钱,你们个个都比俺有钱,盘客栈的钱分摊一下不过分吧?算上玉环姐,你们每人给俺两贯,就当俺提前垫付了,怎么样?” 弈星嘴角微微抽动:“不是盘客栈的钱一共才五贯吗?你一文钱不出,还要我们倒贴你一贯?” “再说了,这事跟我们没关系,都是因为你警惕性太差了,被李麟逮到,你盘下客栈顶多算是将功补过,怎么好意思让我们为你的错误买单呢?” “玉环姐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况且她人也不在这里你还要她出钱,太过分了吧!” 裴擒虎也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梗着脖子说道:“俺这不是为大局考虑吗!” “多出来的一贯,可以用来把客栈整修整修、维持日常运作、采买食材。再说了,俺被发现是因为俺执行盯梢任务最多,哪像你,天天不出门,说是在分析案情线索,实际上还不是偷懒!” 眼瞅着两个人的火药味越来越浓,公孙离抬手示意两个人打住。 “好了,你们两个都别吵啦。” “盯梢的任务没那么简单,虞衡司也怀疑那个神秘机关师就在附近,所以安排了不少人手,李麟又很聪明,老虎被发现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好在老虎急中生智,没有露馅,这一点值得夸奖。” “更何况,李麟肯定已经起疑了,哪怕我们换人盯梢,多半也会被虞衡司注意到。这家位置客栈不错,在这里盯梢反而更加安全。” 听完公孙离的这番话,裴擒虎和弈星总算是停止了斗嘴。 公孙离继续说道:“危机还没有解除,我们不能掉以轻心。李麟肯定还会继续派人在这附近巡查,我们得把这个客栈开起来,才能避开虞衡司的耳目,完成任务。” “所以我觉得,大家也别怪老虎了,我们是一个小队,同进同退。我们一起出钱把这个客栈经营好,以此为伪装,早日找到那个神秘机关师、拿到那个能改写机关人行动模式的机关核心,任务就完成了!” 弈星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裴擒虎大喜过望:“俺就知道阿离你对俺最好了!” 公孙离看了他一眼:“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我们可以分摊盘下客栈的钱,但经营的事你得多出力。” “想要瞒过李麟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如果我们盘下了客栈却不认真经营,还是会被虞衡司怀疑的。” “我们最好是各司其职。” 弈星想了想:“我可以做账房。” 公孙离说道:“我可以跑腿。不过……厨师呢?” 两人一起看向裴擒虎。 裴擒虎愣了一下:“啊?你们别看俺啊!俺也就是曾经饿极了搞点东西填饱肚子,做出来的只能算是应急食物,哪能做客栈大厨?” 公孙离态度坚决:“可是我们两个根本都没进过厨房。这事除了你,还能谁干?” “再说了,这事归根到底还是你惹出来的,你当然要负责最难的部分。” 裴擒虎张了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只能垂头丧气地说道:“好吧,那俺试试吧。” “不过……要是俺做的饭太难吃了,那李麟肯定还是要怀疑的。” 公孙离沉默了一会儿:“嗯,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们就只能想办法到外面去雇佣一个大厨了。” “对了,还有最后一件事情,为我们的客栈想个名字吧!” “虽说是为了完成任务,但这总算也是我们盘下的第一家客栈,还是很有纪念意义的!” 公孙离脸上再度洋溢起了笑容,这个充满阳光的少女不管在什么样的条件下都始终保持着乐观,影响着身边的人。 裴擒虎说道:“就叫猛虎客栈!威风!” 公孙离非常嫌弃地摆了摆手:“不行!” 弈星想了一下之后说道:“叫‘肴天客栈’怎么样?‘肴’是菜肴的肴,俗话说,民以食为天,我们又叫‘尧天小队’,正好是谐音。” 裴擒虎表示抗议:“俺觉得还是猛虎客栈好听!” 公孙离没理他:“好,那就叫‘肴天客栈’了!大家先去取钱,我去订做一个新的招牌,再订做一批新的桌椅,三天后,肴天客栈准时开业!” …… 三天后。 “肴天客栈正式开业!” 定好客栈名字的当天,公孙离就给杨玉环写信,告知了详细,很快杨玉环也回了信,叫他们多随机应变,还主动提出要和大家一起平分客栈的本金。 公孙离拿着信想:“玉环姐姐平时被人说面冷心冷,其实是最大的误解,她最细致、体贴不过了。”心里一阵甜蜜。 随着公孙离一声欢呼,覆盖着肴天客栈招牌的红布瞬间落下,漂亮的新招牌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与此同时,现场也爆发出了掌声和欢呼声。 只不过这种掌声和欢呼声却有点稀稀拉拉的。 裴擒虎最兴奋,嚷嚷得最大声; 弈星勉为其难地附和着鼓掌,一脸被迫营业的表情。 公孙离这位绝色舞姬为了不过分地引人注目,并没有像平时在平康坊跳舞时一样身穿盛装,而是换上了一身便装,更是以薄纱遮面,将自己的美貌给尽可能地隐藏了起来。 毕竟她要执行任务,太显眼的话会被虞衡司盯上的。 此时,肴天客栈就像是一家普通的客栈一样,正常开业。 只是却没有开业时应有的热闹。 偌大的客栈周围,除了他们三个人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偶尔有几个过路的人,也只是好奇地看了两眼,然后就一拐弯,直奔不远处的太平酒楼去了。 就好像走晚了会被抓住一样。 “哎,诸位客官别走啊,进来看看呗?不管是打尖还是住店都行啊!” “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 裴擒虎努力地想要拉几个人到客栈里,结果全都可耻地失败了。 弈星无奈地说道:“我一开始就说了,你之前让路人来试吃是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 裴擒虎非常不服气:“前两天那都是意外!今天我又去偷偷学艺了一下,改良了水盆羊肉和胡饼的做法,也重新采购了食材,今天绝对没问题!” 弈星回给他一个非常礼貌的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公孙离一拍手:“好啦,总之别在外面傻站着了,先回去吧。” 回到客栈之后,裴擒虎直接一头钻进后厨。 公孙离和弈星在客栈里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脸上的表情都有点惆怅。 公孙离看着客栈外的街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虞衡司这两天应该就会上门,我们时间不多了。” “如果老虎这次做出来的饭菜还是不行,我们就得抓紧找大厨了。” 弈星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我觉得这只是在浪费时间,还是抓紧时间找大厨吧……” 前两天,在众人忙着订购新招牌、新桌椅的同时,裴擒虎也一头扎进后厨,开始了他的毒药研发,哦不,美食试验。 裴擒虎选的是长安城内极其常见的两种美食:胡饼和水盆羊肉。 胡饼看起来简单,但实际上制作起来却并不简单,面粉、芝麻、洋葱、鸡蛋、清油、酥油、牛奶、糖、盐等原料的用量有非常严格的要求,火候也得控制。 至于水盆羊肉,同样需要十几种配料,将胡饼撕碎泡着吃,简直是人间美味,深受长安百姓的欢迎。 只不过…… 好吃的胡饼和水盆羊肉都是别人的,肴天客栈什么都没有。 裴擒虎从黑市搞来了胡饼和水盆羊肉的“秘制配方”,然后就开始在客栈的后厨里开始了可怕的试验,做出成品之后,还非常热情地从客栈外面拉“热心顾客”前来免费体验。 结果就是,三天之后凡是路过肴天客栈的客人,全都绕着走。 太可怕了! 附近的百姓都流传着一个吓人的传说:原本那家冷清的客栈换人了,换了一个黑暗厨师,只要从客栈门口过的人,都有可能被强行拉进去吃一种黑乎乎的团状物和浆糊一样的汤水。 客栈的大厨说这是胡饼和水盆羊肉,但谁信? 大家都说,这极有可能是打着开客栈的幌子,实际上却是在进行某些危险的密谋。 好在没吃出什么安全问题,否则估计早就会有大理寺或者鸿胪寺上门了。 所以才直接导致了今天开业,附近的长安百姓全都避而远之,只敢远远地看一眼,根本不敢靠近,生怕一不小心就被裴擒虎拉进去试吃。 想不去也不行,裴擒虎劲太大了,根本没法反抗! 按理说,尧天小队也没指望着这个客栈挣钱,劝退了顾客不是更好吗? 可问题在于,李麟和虞衡司对裴擒虎的怀疑还没有消除! 客栈的食物可以不那么好吃,但绝对不能难吃到让人怀疑人生。 否则按照常理推断,哪会有人拿自己小半辈子的全部积蓄盘下了一家客栈、却把客栈的食物做得特别难吃呢?这明显就不合理嘛! 肯定是另有所图! 一旦李麟再度起疑,那就全完了,不仅是盘下客栈的钱要打水漂,任务完成难度也会飙升。 尧天小队考虑的是,再给裴擒虎最后一次机会,还不行的话就花钱请个大厨。不要求饭菜做得多好,只要能糊弄过李麟就行了。 如果再能稍微赚点钱,赚回来盘下客栈的钱,那就更好了。 “来咯!客官您点的水盆羊肉!” 裴擒虎跟其他酒楼和客栈的店小二一样,一边吆喝着一边将托盘放在桌上,将托盘上的食物放在众人面前。 白瓷大碗中,是像浆糊一样粘稠的汤水,让人完全看不出里面食材的本来面貌;而旁边的小碟上,摆着三个黑乎乎、圆滚滚的饼状物。 “怎么样阿离,我的手艺有所进步吧?”裴擒虎一副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 公孙离有些尴尬地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善良的她不忍心打击裴擒虎:“至少……至少外形上有所进步,胡饼看起来圆多了。” 裴擒虎很高兴:“是吧?这是俺另辟蹊径,特意用大碗扣出来的,能不圆吗?大家别愣着了,快趁热吃吧,尝尝味道如何?” 他满怀期待地看着另外两人,弈星和公孙离则是彼此面面相觑,谁也没去碰托盘上的筷子。 弈星说道:“今天没下棋,脑力消耗不大,没什么胃口。” 公孙离也低头对了对手指:“我……我最近减肥,不能多吃。” 裴擒虎叹了口气:“当初开客栈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俺们是一个小队!是一个整体!你们作为队员,应该鼎力配合俺改良食物的口味才对!” “好吧,就知道指望不上你们。算了算了,俺再去客栈外边拉一个幸运儿来品尝吧。” 弈星赶忙把他拦住:“算了算了,你再去门口拉客人,搞不好以后再也不会有人从咱们客栈门口过了。依我看,咱们还是不要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了,赶紧去花钱请个大厨来吧。” 本来众人还对裴擒虎做的饭残存着最后的一丝期待,但看到跟以往相比毫无进步的“水盆羊肉”和“胡饼”之后,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破灭了。 裴擒虎还很不服气:“真的不再试试了吗?你们不要这么肤浅,不要光看外观啊。也许它看起来不好看,但吃起来很好吃呢?” 公孙离和弈星全都露出了礼貌的微笑,那意思是“你扯什么犊子呢”。 一时之间,客栈内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裴擒虎气馁的往凳子上一坐,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摸了一把脸:“要是俺玉环姐在这里就好了!” 就在这时,客栈外有人探头:“请问……你们这边需不需要厨师?” 众人转头一看,只见一个衣衫破旧、其貌不扬的人站在门口,正在好奇地往客栈中张望。 虽说是陌生人,但给人的印象却很和善,可能是附近的住户。 弈星有些奇怪地问道:“嗯?你怎么知道我们这里需要厨师?” 门口的人笑了笑:“我就住在附近,听说你们这家客栈刚开业,经常拉无辜路人试吃黑暗食物,所以就想着你们可能需要厨师……” 公孙离差点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没想到,裴擒虎此举竟然还因祸得福,引得厨师主动上门了! 显然是裴擒虎做得饭菜太难吃了,臭名远扬,别人一听,这家客栈的厨师做饭竟然这么难吃?那我也有机会啊!所以才信心爆棚,主动找上门来。 想到这里,公孙离立刻站起身来:“大厨快请进,我们后厨确实缺人呢。不知道大厨您怎么称呼?” 门口的人摆了摆手:“我叫苏牧羊,不过你们误会了,我不是大厨,只是个落魄的机关师。它才是大厨。” 苏牧羊说着,稍微错开身子,众人这才发现门外还有一个颇为敦实的机关人,跟常见的机关人有明显区别。 长安城内有大量的机关人,这些机关人跟普通的长安百姓和谐相处,被很多人视为朋友、亲人,甚至是家庭的一部分。 而这些机关人的造型各异,有身形瘦小的,有体型庞大的,所擅长的事情也各不相同。 当然,最常见的还是与人类体型相仿的机关人。 但即使是体型相仿,这些机关人的外观、造型也会千奇百怪,对此,长安人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是因为长安城内的机关术蓬勃发展,而机关师也分为不同的流派。 风雅派的机关师主张通过共情交流来制造机关,通过言传身教、曲艺音律来与机关达成默契,制造出来的机关人往往于人的形象很接近,而且身形优雅,外观精致。 而格物派的机关师则喜欢挖掘机关术的本质,制造机关人的时候也以实用为第一目标,所以制造出来的机关人千奇百怪。 更别说现在还有士族机关师和寒门机关师之分,前者传承古法技艺,相对严谨、保守,后者则是不拘一格、热衷创新。 不同的理念碰撞之下,机关师制造出的机关人也就变得千奇百怪,偶尔看到一两个奇形怪状的机关人,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苏牧羊和机关人来到客栈里面,众人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造型独特的机关人。 它的体型明显比其他的机关人要大,手脚粗壮、敦实,看起来与常见的机关人形象相去甚远,充满着力量感。 苏牧羊介绍道:“它的名字叫‘火工’,是我花费了数年时间才制作出的烹饪机关人!” “你们不要觉得它看起来很笨重,实际上却很灵活。” “更何况,在处理一些大型佳肴比如烤全羊的时候,不论是切肉、断骨还是颠锅,都需要一定的力量。以其他机关人那种脆弱的身板根本不足以胜任,但火工可以!” “不过嘛,前提是将菜品的食谱念给它听。” 裴擒虎感到很震惊:“这么神奇吗?只要俺将菜谱念给它听,它就能学会?” 弈星也说道:“如此说来,苏先生您怕是长安城内极为优秀的机关师了。” 苏牧羊微微一笑,颇为得意地捋着自己的长胡须:“这怎么好说‘极为优秀’呢,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嘛!” “不过我在机关之术方面,确实有一点点心得罢了。” “我敢保证,这绝对是全长安城最好用的烹饪机关人!价格嘛……只需要区区的一贯通宝……” 第3章 绝版食谱? 裴擒虎当时就惊了:“什么?一贯通宝!太贵了!抢钱啊!” 弈星也点点头:“嗯,是有点贵。” 苏牧羊的表情当时就垮了。 这点钱就嫌贵?合着刚才的吹捧都不是发自真心啊? 他稍微调整了一下心态,深吸一口气:“贵,但是物超所值!” “不如现在就让火工现在就去做一道菜试试,是非公论自在人心!” “你看,这里就有你们已经做好的……呃,黑窝头,你只要把这个黑窝头的做法给火工讲一遍,让它也做一下,自然能分出高低!” 裴擒虎脸一黑:“什么黑窝头?那是胡饼!你不要污蔑俺的手艺,可好吃了,不信你尝尝!”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黑窝头”递给苏牧羊。 苏牧羊一怔,看清楚“黑窝头”的细节之后立刻如临大敌,赶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它是什么不重要,关键是火工肯定能做得比它强!” 公孙离和弈星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好,那就让你的机关人试试吧。” 裴擒虎领着火工去了后厨。 众人坐在外面,隐约听到裴擒虎给火工念完了水盆羊肉和胡饼的菜谱,紧接着,后厨就响起了剁肉的声音,似乎是火工开始下厨了。 而后,裴擒虎走了出来。 “怎么样?”公孙离非常关切地问道。 裴擒虎摇了摇头:“不知道!反正俺已经把菜谱都教给它了,能做出什么样的菜俺就说不好了。” “俺怕留在后厨忍不住指点它,所以就出来了。” 公孙离的脸上不由得露出担忧之色:“让机关人做大厨……我们一定是脑子坏了。苏先生,你确定火工没问题吗?不求它真的做得那么好吃,只要别把我们的锅碗瓢盆打坏了就好,那些炊具都是刚买的,很贵……” 苏牧羊冷哼一声,慢悠悠地喝着茶水:“放心好了!火工是我最满意的机关人,它是无所不能的!” 见苏牧羊如此自信,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耐心等待。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后厨里传来“哔哔哔”的机关声音。 裴擒虎一下子站了起来:“这么快就做好了?俺去看看!” 众人全都伸长脖子,充满期待地等着。 很快,裴擒虎和上次一样手捧托盘从后厨出来了,只是他的表情稍微有些古怪。 将托盘放到桌上之后,众人仔细一看托盘内的食物,全都懵了。 “这……这不是跟老虎做得菜差不多吗?”公孙离震惊了。 弈星沉默片刻:“不能说比较相像,只能说是完全一致。” 之前裴擒虎做出来的胡饼和水盆羊肉还放在桌子上没有倒掉,所以众人都能清楚地看到二者的对比。 同样都是黑黑的、圆圆的胡饼,看起来就像是烤焦了一样,让人毫无食欲;同样是看起来像浆糊的水盆羊肉,满满的一大碗,完全没有其他酒楼、饭馆卖的水盆羊肉那种汤汁晶莹剔透的卖相。 如果不是火工做菜的时候裴擒虎确实在外面跟大家一起等,可能众人都要怀疑这次又是裴擒虎亲自下厨了。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苏牧羊。 可就连苏牧羊也瞪大了双眼,似乎完全想不到事情竟然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看得出来,他对火工的自信受到了严重打击。 公孙离试探着问道:“苏先生?” 苏牧羊看向裴擒虎:“你确定你告诉火工的,是正确的食谱?” 裴擒虎点点头:“当然了,俺十分确定!这可是俺从黑市里花大价钱买来的绝版食谱!据说,这胡饼和水盆羊肉都是从云中传来的,只是经过很长时间的演变和发展,已经丢失了本来的味道。而这个绝版食谱,就是胡饼和水盆羊肉最初始的食谱,极有价值!” “俺在云中那边的朋友也提到过,说真正的胡饼和水盆羊肉跟长安城内流行的,在卖相上其实有很大的差别。只可惜,胡饼和水盆羊肉真正的食谱已然失传了。” “还是靠俺在地下黑市的消息灵通、人脉通达,这才能搞到!” “不过……” 裴擒虎话锋一转,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卖给俺这份食谱的人说,真正的胡饼和水盆羊肉烹饪起来难度极高,配料和火候不能有丝毫的差错,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能用这份食谱烹制出真正的胡饼和水盆羊肉。” “所以……这食谱他才便宜卖给俺的。” 客栈内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公孙离和弈星纷纷扶额。 这个笨老虎,该说他什么好呢? 这么简单的骗术竟然也会上当? 也怪不得他有个外号叫赔钱虎了,就这种经常大脑短路的表现,能存下钱来那才有鬼了呢! 苏牧羊轻咳两声:“误会解除了,这不是火工的问题,是食谱的问题啊!既然如此,各位是不是可以先把钱付了?食谱可以慢慢再去搜集嘛。” 裴擒虎态度坚决:“不可能,俺的食谱绝对没问题!” 两人正在僵持不下,客栈外突然又传来了脚步声。 李麟带着虞衡司的几个捕快推门而入。 “听说裴兄弟你的客栈开业了,真是可喜可贺,我特意带着虞衡司的几个兄弟来给你捧捧场。” “嗯?饭菜都已经做好了?正好巡视了一天也饿了,让我们来尝尝裴兄弟的手艺。” 客栈中的众人纷纷站了起来,给李麟和虞衡司的捕快们让出位置。 李麟一屁股坐在裴擒虎做的胡饼和水盆羊肉前面,而一个较为年长的捕快则是坐在他的对面,也就是火工做好的胡饼和水盆羊肉前面,看样子应该是李麟的副手,在诸多捕快中地位最高。 “这是……黑窝头?”李麟端详着面前的胡饼,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公孙离赶忙说道:“大人,这个……”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李麟已经拿着胡饼送到嘴里,咬了一口。 “咳!呕……” 李麟的表情突然变得极其痛苦,赶忙端起桌上的水盆羊肉喝了一口汤。 他本来是想着用羊汤来冲掉嘴里的味道,然而他却失算了,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不得不说,李麟确实是条汉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没有吐出来,而是强忍着咽了下去。 看到此情此景,坐在李麟对面的捕快僵住了。 他手里同样拿着一块黑乎乎的胡饼,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吃,还是该放下。 李麟脸色一沉:“愣着干什么?吃啊。” 显然,李麟决不允许自己成为唯一一个吃了这种黑暗食物的人。 众人默默地看着,不论是尧天小队还是虞衡司其他的捕快,都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坐在对面的捕快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在做了好一番思想斗争之后,这才勉强撕下一小块黢黑的胡饼,放到了自己嘴里。 李麟满意地点点头,而后将目光转向裴擒虎和公孙离。 他再度对裴擒虎起疑了。 按照常理来说,客栈都开业了,却压根没有找到一个靠谱的大厨,反而把饭菜做得这么难吃,这是为什么? 如果饭菜味道不错、就是没人来那也就罢了,可现在,这饭菜的难吃程度已经超乎想象,李麟实在想不出“故意把饭菜做得难吃”之外的其他任何可能性。 这件事情,自然就变得极为可疑…… 公孙离眼见事情不妙,已经在快速地思考对策,想着怎么把李麟再度蒙骗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坐在李麟对面的捕快突然眼前一亮,惊喜地说道:“好吃啊!” 他本来只是撕了一小块胡饼放到嘴里,非常谨慎,完全没有对这黑乎乎一坨的东西抱有任何期待。 因为它的卖相实在是太糟糕了,而李麟那绝望的表情也已经让他提前预感到了危险。 可是随着胡饼入口,却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很好吃啊! 虽然从外面看起来是黑黢黢的,但吃到嘴里之后却有一种焦甜酥脆的口感,仔细咀嚼,一粒粒细渣被唾液润开,简直是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捕快又端起桌上的水盆羊肉喝了一口,再度露出了陶醉的表情。 好浓郁的羊汤! 跟以往喝过的所有水盆羊肉都不同,这盆羊汤虽然看起来没有那么清澈莹润,但各种食材的味道都已经完全融入了羊汤中,各种味道层次分明,却又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让人欲罢不能。 捕快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胡饼,一边大口大口地喝着羊汤,大快朵颐,吃得简直是风卷残云。 李麟、裴擒虎和公孙离等人,全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 如此黑暗的食物,这个捕快竟然吃得津津有味? 就连李麟也有点费解,以为是不是自己的味觉出了什么问题,再度撕了一块胡饼尝了尝。 “呕……” 又是一嘴糊味,拿过茶水好好漱了几遍口,这才终于把味道给压下去。 “难道说……” 李麟有了一个猜测,从对面捕快的盘子中拿了一个胡饼,撕了一小块放到嘴里。 这次,他的眉头舒展开了。 好吃! 这两种东西从外表上看起来差不多,可实际上完全不是同样的东西啊! 口味差得未免也太多了吧? 他自己吃的胡饼又糊又焦,入口就是一股苦味,一口下去,仿佛是嚼碎了的炭渣;而对面的胡饼却是外焦里嫩,外壳酥脆得恰到好处,入口之后能感觉到胡饼中的油脂和糖分在口中绽放,回味无穷。 这根本就不是同一种食物! 李麟看向裴擒虎,眼神中满是费解。 公孙离反应很快,赶忙解释道:“李大人,是这样的,您吃得那份,其实是我们之前做出来的试验品,而且放得稍微久了一点,已经凉了。这位捕快大哥吃的,才是我们刚做好的新菜品。” “您坐下就吃了,我都没来得及解释。” “还不快去把李大人面前的这些食物全都倒掉,让后厨给虞衡司的大人们一人再做一份?” 公孙离朝裴擒虎使了个眼色,裴擒虎立刻心领神会,将李麟面前的水盆羊肉和胡饼全都端走,然后来到后厨,让火工再多做几份。 很快,裴擒虎端着托盘,把几份做好的水盆羊肉和胡饼放在桌上。 虞衡司的捕快们纷纷落座,客栈内很快就响起了咀嚼胡饼、吃水盆羊肉的声音。 这些捕快们一个个都吃得非常投入,就连李麟,也都认认真真地把整盆羊肉全都吃完,又连吃了三个胡饼,这才心满意足地停下。 李麟吃得心满意足,之前的怀疑也都烟消云散了。 显然,这是个误会! 他本来以为肴天客栈都开业了,却故意把饭菜做得这么难吃,多半是打着开客栈的幌子,以此为掩护,偷偷地执行一些不能被虞衡司发现的计划,比如,搜寻那个神秘的机关师。 但现在,误会解除了! 原来饭菜做得那么难吃,并不是故意赶走顾客,而是在做试验! 试验品和最后的成品虽然口味上天差地别,但毕竟外观上很相似,这合情合理。 李麟站起身来,从钱袋里摸出一大把通宝:“多谢裴兄弟款待了,兄弟们,走吧,还得干活呢。” 捕快们纷纷站起身来,一边感谢李麟请客,一边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离开了客栈。 公孙离长出了一口气。 好险! 她完全没想到虞衡司的人竟然来得这么快。 如果李麟怀疑起了他们开客栈的真实目的,说不定会派出很多虞衡司的捕快将肴天客栈层层监视起来,到时候尧天小队不论是跑还是留下来,局面都会变得十分被动。 桌上还有两个没吃过的胡饼,公孙离掰了一小块,放进口中。 随即,她的眼神亮了起来。 果然很好吃! 虽然还不清楚为什么火工做出来的饭菜跟裴擒虎做出来的饭菜在外观上毫无任何差别、味道却差异巨大,但不管怎么说,这次算是侥幸过关了,只要没被虞衡司怀疑,那就一切好说。 “苏先生……咦,苏先生呢?”公孙离四下一看,才在角落找到缩成一团的苏牧羊。 变得毫无存在感的苏牧羊轻咳两声:“虞衡司这些捕快横行霸道、欺压良善,我看到他们就心生厌恶!” “现在应该证明火工没问题了吧?那么……” 公孙离微笑道:“嗯,谢谢苏先生了!” 她看向弈星:“去取一贯钱给苏先生吧。” 弈星现在是账房,来到柜台,取出一贯钱交到苏牧羊手里。 苏牧羊将沉甸甸的一贯钱拿在手上,满意地掂了掂,转身离开客栈。 裴擒虎也撕下一块胡饼尝了尝,随即惊讶道:“奇怪!食谱明明是俺教给火工的,做法也一样,为什么做出来的口味却会差这么多?” 弈星沉思片刻之后说道:“看起来,你得到的食谱,确实是真的。” “你说,卖你食谱的人讲过,真正的胡饼和水盆羊肉烹饪起来难度极高,配料和火候不能有丝毫的差错,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能用这份食谱烹制出真正的胡饼和水盆羊肉。”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长安城内流行的胡饼与水盆羊肉,与云中最初的胡饼和水盆羊肉有如此巨大的差别,甚至外观都完全不一样。” “因为这种做法对配料的分量以及烹饪时的火候要求太过严格,就拿胡饼来说,只要配料错一点、火候大一点,就没办法做到那种外焦里嫩、清香酥脆的状态,而是会直接烤糊,入口满是苦味。” “正是因为长安人没法做出云中最初那种好吃的胡饼和水盆羊肉,所以才对这两种食物做出了改良,最终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而火工作为机关人,可以做到精确地控制每种配料的分量和烹饪的火候,如此才能还原最完美、最原始的胡饼和水盆羊肉!” “所以,你和火工做出来的食物虽然看起来相似,可口味却是天壤之别。” 裴擒虎不由得恍然:“原来如此!” “你看,俺就说俺找到的食谱没问题吧?如果不是俺找到食谱,真正的胡饼和水盆羊肉怎么可能重见天日?” 弈星呵呵地笑了一声:“好吧,这次算你误打误撞,立功了。李麟对我们的怀疑应该暂时消除了,以后就可以继续名正言顺地盯梢,很多事情会变得方便很多。” “现在这种情况,对我们来说是最有利的。” “太平酒楼的生意太火了,截断了几乎九成的客流,不会有多少客人来我们这里。我们只要做出一副苦心经营、但就是没什么顾客来的样子,就不会引起虞衡司的注意。” “而且,我们以客栈为据点,再去盯梢和监视都会变得很方便,还可以骗过虞衡司,说我们在大街上闲逛是在拉客人。” 众人纷纷点头,原本被打乱的计划,似乎再度走上了正轨。 然而就在这时,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众人转头一看,只见好几个穿着虞衡司官服的捕快迈步走进客栈,问道:“老板,听说你们这的胡饼和水盆羊肉很好吃?我们兄弟巡逻饿了,给我们一人来一份!” …… 三天后。 弈星坐在柜台,把算盘打得劈啪作响,大把大把的通宝收入柜台。 裴擒虎不断地在后厨和客堂穿梭,将托盘上还在冒着热气的水盆羊肉和刚刚出炉的胡饼送到每一桌上。 公孙离则是在客堂招呼客人。 整个肴天客栈的客堂已经挤满了人,甚至有很多人没有地方坐,只能在门口站着,高举着手中的通宝,就是为了能买两个胡饼带走! 弈星好不容易抽出空闲来休息一下,看着人满为患的客栈,不由得以手扶额,叹了口气。 造孽啊! 第4章 涨价! 对于目前的状况,弈星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局。 他本来以为,糊弄过李麟就万事大吉了,反正有太平酒楼在外面把所有客人全都截住,肴天客栈肯定没多少人来,到时候就可以继续踏踏实实地执行任务了。 弈星一向号称算无遗策,可他也没想到,肴天客栈竟然在短短的三天之内就火了起来,而且火得一塌糊涂! 最早是虞衡司的捕快们特别喜欢来吃饭,过了没多久,这个消息就扩散到了周围居民的耳中。 刚开始很多人都还不信,毕竟肴天客栈开业之前,裴擒虎拉了很多无辜路人试菜,肴天客栈的黑暗大厨可谓是威名远播,吓得周围的居民都不敢靠近。 可在很多人试吃了新的水盆羊肉和胡饼之后,大家惊讶地发现,大厨似乎换人了! 这个新来的大厨,手艺简直绝了! 这美味的胡饼和水盆羊肉简直就是长安城独一份,吃过一次就会难以忘怀,欲罢不能。 所以,肴天客栈瞬间火了! 最近两天,甚至有很多人从长安城其他的坊市慕名而来,就为了尝一尝这长安城内独一份的胡饼和水盆羊肉到底是什么口味。 尧天小队的三人在客栈里忙得不可开交,从早忙到晚,根本抽不开身,硬是没找到机会再去盯梢。 弈星和公孙离在百忙之中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想法。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 深夜。 “诸位,我们这打烊了,请回吧!” “实在抱歉,今天太晚了,想吃胡饼和水盆羊肉的,改天请趁早!” 公孙离和裴擒虎费了好大的劲,才总算把外面围着的顾客全都劝走,把客栈的大门关闭。 回到客堂,尧天小队的三人各自落座,开始讨论正事。 公孙离的两个兔耳朵都被累得耷拉下来了,她坚决地说道:“绝对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现在客栈越来越火,每天慕名而来品尝胡饼和水盆羊肉的人也越来越多,我们每天从早忙到晚,根本没办法离开客栈,这还怎么去盯梢?更别说找到线索、完成任务了!” 弈星点点头:“同意,我的才智不应该浪费在算账上面。” “更何况,长安城内人多眼杂,肴天客栈太火爆了,有可能打草惊蛇。毕竟我们找的那个机关师应该就藏在这附近的某处,这种场面很可能会让他心生警觉。” 裴擒虎则是挠了挠头:“俺觉得现在的情况也还不错啊,生意这么好,再坚持几天就能把盘客栈的钱全都收回来了,后边就是纯赚……” 公孙离和弈星齐刷刷地看了他一眼。 裴擒虎赶忙咳嗽两声:“咳咳,俺的意思是,即使如此也不能忘记我们有任务在身!你们说得对,确实得想办法继续执行任务,不能被通宝冲昏了头脑!” “可是……客人们非要往俺们这来,俺们也拦不住啊。” “除非让火工靠边站,俺重新接管后厨。” 公孙离立刻摇头:“不行,那就做得太明显了,太不合常理了,会引起虞衡司怀疑的。” “虽然李麟这几天没有出现过,但他生性多疑,虞衡司的捕快们经常来这里吃饭,其中必然有李麟的眼线,一旦有异常状况出现,李麟立刻就会知道。” 裴擒虎叹了口气:“那怎么办?” 弈星认真考虑片刻之后说道:“不能做得太明显,但只要隐蔽一点就可以了。” “其实肴天客栈之所以火爆,仅仅是因为胡饼和水盆羊肉太好吃了。我们虽然不能贸然改变胡饼和水盆羊肉的口味,但却可以减少它的供应量和价格。” “现在很多人之所以在门口排队,是因为只要最多等上半个时辰就肯定能吃到。可如果这个时间延长到一个时辰、甚至是两个时辰呢?如果时间的延长,不是因为人太多,而是因为我们故意为之呢?” “这些人肯定会破口大骂,到时候客栈的热度自然也就降下来了。” 公孙离点了点头:“听起来倒是可行,只是……我们如何在不引起虞衡司怀疑的情况下减少胡饼和水盆羊肉的供应呢?就说我们的大厨病了?” 弈星微微摇头,并不赞同:“这不太好,治标不治本,而且很容易被拆穿。” “我有更好的办法。” “我们在客栈中划出两片区域,一部分做棋社,一部分卖酒、卖茶。这样一来,就相当于可供吃饭的桌子变少了,排队的时间自然会大大增加。” “与此同时,我们贴出告示,告诉大家胡饼和水盆羊肉全都涨价,以前一枚通宝就能买到两个胡饼,现在两枚通宝才能买到一个胡饼,价钱直接涨到四倍!” “不仅如此,我们还要压缩客栈的人员,我去负责棋社,阿离你负责柜台,老虎你就可以出去调查。” 裴擒虎愣了一下:“俺去调查?那谁来跑堂呢?” 弈星说道:“不需要跑堂,让食客们自己收拾餐具,进一步劝退他们!” “到时候这些食客自然会骂声一片。” “此举的好处在于,不容易引人怀疑,即使顾客减少,大家也只会说我们是想赚钱想昏了头,而不会觉得我们是故意劝退顾客。” 公孙离眼前一亮:“嗯?确实是好办法!” “在其他人看来,我们这是在附庸风雅、利欲熏心,虞衡司应该也不会起疑。” 弈星想到的涨价理由非常充分,那就是强行让才刚刚开业没几天的肴天客栈,往附庸风雅的方向发展! 长安城内有很多著名的坊,比如,平康坊有很多机关人歌舞姬,公孙离和杨玉环时常换上盛装在此一舞、万人空巷;长乐坊有着各种美酒,爱酒之人时常流连于此,饮酒作乐;而曲江坊则是曲水流觞,以斗诗为乐,相传李白入长安时,就常在此处以文会友。 而这些坊恰恰是因为十分风雅,有文人墨客,有美酒诗篇,所以不论是入场费还是其中的酒水价格,都极其高昂。 肴天客栈本来只是一家普通的客栈,贸然把食物涨价三四倍有些突兀。但如果专门划出区域做为棋社和酒肆,那就意味着肴天客栈不再是一家普通的客栈,而是摇身一变,借着雅致的棋社和酒肆,成为了文人墨客和上流人士出入的场所。 于是,涨价不就变成顺理成章的事情了吗? 当然,弈星心里很清楚,此举不但不会引来文人墨客的青睐,反而会被骂得很惨。 那些顾客全都等着吃水盆羊肉和胡饼,结果却发现肴天客栈莫名其妙地撤了客堂将近一半的桌子,拿来给人下棋、卖酒? 吃不到美食的愤怒,当然会让人抓狂。 但那又如何呢?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赚钱固然重要,但完成任务更加重要。必须尽快把天天堵在客栈门口的那群人给劝退了,尧天小队才能继续安心地执行任务,追查那个神秘机关师的下落。 众人又商量了一番,将诸多细节一一敲定。 裴擒虎很是不舍,因为客栈现在每天都能赚不少的钱,他有点沉迷赚钱、无法自拔。 一想到这个客栈再开几天,就能把自己盘客栈的钱全都收回,而且还有得赚,一向穷困的裴擒虎就感到一阵兴奋。 赔钱虎这个外号可不是浪得虚名,裴擒虎挣钱不行,花钱可是相当的快。 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能赚钱的机会,怎么忍心就此放弃? 但不舍归不舍,他也没办法。毕竟尧天小队的首要目标是完成任务,赚钱的事情,只好稍微往后放一放了。 公孙离很快给每个人安排好了任务,明天一大早,肴天客栈就贴出告示,说是要改造一天。三人分头行动,将必要的棋桌、棋盘、棋子、美酒等物资全都准备好。 如此一来,既能减少客栈中的食客,又能将裴擒虎派出去侦查,一举两得! …… 第二天一大早。 很多附近的食客一大早就已经在肴天客栈门口等待了。 还有一些人是从长安其他坊赶过来的,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长安城内的交通方式主要有奚车、花船和朱雀大道这三种方式,全都跟长安城的机关之术脱不开关系。 朱雀大道只在盛大的节日才会开启,而花船则是一种较为奢华的旅行方式,仅有皇室和少数豪绅才能长期拥有,所以对于普通的长安百姓来说,想要出行要么是靠奚车,要么就是靠两条腿。 奚车靠机关驱动,可以通过调整接合开关,在快速水平行驶和垂直攀爬之间自由切换,可以在长安城的各个坊市间往来穿梭。虽说比步行要方便的多,但也不算快。 很多人从长安其他坊市慕名而来,期间必然经历了很多的波折,可见肴天客栈名声传扬之快。 只不过肴天客栈尚未开门,众人就听到里面似乎有搬动桌椅的声音。 又过了许久之后,客栈的门打开了,公孙离将一块告示牌放在门口,并未过多解释,转身返回。 至于裴擒虎,他已经出去调查了,现在客栈内只剩下了公孙离和弈星两人。 众人凑近仔细一看,脸上全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这竟然是一个涨价的公告! 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肴天客栈赖以成名的招牌菜,水盆羊肉和胡饼,全都涨价四倍! 就拿胡饼来说,之前一枚通宝可以买两个胡饼,和长安城内其他胡饼的定价一致,但现在,两枚通宝才能买一个胡饼! 水盆羊肉也是如此,相比之前涨价了四倍。 不仅如此,公告上还强调了所有客人在吃饭的时候都要努力保持餐桌的整洁,将食物吃光,然后自觉地将餐具送到后厨的门口! 再往客栈里面看,一夜之间,客堂内的布局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之前的客堂很简单,就是一张张的桌子,供食客们吃饭用。 但现在,肴天客栈的客堂却被分割成了三块:进门右手边的很大一部分区域用屏风隔开了,里面隐约能看到一张张的棋桌,上面已然摆好了棋盘;而在进门的左手边,额外又多出来一个柜台,上面摆满了各色美酒。 原本客堂中的餐桌,已经被挤占得只剩下了大约一半。 而客栈内的人员分工,也发生了变化。 弈星不再是账房先生,而是去了棋社那边;公孙离坐在柜台后,负责收钱记账,兼顾卖酒、招呼客人。 火工除了做饭之外还要负责洗碗,效率自然会降低。 这样一来,客堂内的人手必然是不够的,吃完的餐具如何回收,就变成了一个问题。 也难怪那块告示牌要求来肴天客栈吃饭的客人自行送回餐具,单纯就是因为这么一安排,店里的人手不够了,所以才要求顾客自己动手,避免客栈内的脏碗碟堆积如山。 一大早就在门外等的顾客们立刻就不高兴了。 “这是干什么?本来就要排队,还撤了一半的桌子?” “好好的客栈,乱搞什么东西?棋社,酒肆,外边明明多得是,想喝酒我就去太平酒楼了,何必特意跑来这边?” “服务缩水也就算了,还涨价!涨价就算了,还一下子涨了四倍!你们才开业几天?赚了点钱就忘了自己姓啥叫啥了?简直是无耻至极!” “一个胡饼竟然要两枚通宝,明抢啊!” “瞎说,明抢哪有这个来钱快!” 客栈外的顾客们简直是群情激奋,纷纷声讨肴天客栈的无耻行径。 你要涨价也就算了,但总得循序渐进吧?一下子涨四倍,这是人干的事? 而且还不仅仅是涨价,店面缩水了,服务也下降了,一家新开没几天的客栈就敢这么玩,这明显是飘了! 有不少住在附近的客人气得扭头就走,不吃了! 受不了这个委屈! 很多远道而来的客人则是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坐下了。 没办法,来都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吧? 虽说涨价了,但也不至于吃不起,都说这里的胡饼和水盆羊肉是人间美味,跟长安城内其他地方的口味都完全不同,还是要品尝一下的。 但是只吃一次,就冲店家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下次再也不来了! 很快,客堂中就已经坐满了人,但大家吃归吃,绝对是不会有任何好脸色的。 有些顾客想要到棋社那边去坐着,结果被弈星给劝退了。 吃饭就在外面吃,里面的棋社是用来下棋的,有入场费,闲人免进! 又给很多顾客气得够呛。 但他们也没什么办法,要么扭头走人,要么就到外面去乖乖排队。 弈星和公孙离一个在棋社,一个在柜台,彼此互相遥望,满意地点了点头。 计划成功了! 果然,饭菜涨价、缩减座位、顾客自助这一系列的改变简直是重拳出击,把心思单纯的吃货顾客们打得完全找不着北,气急败坏。 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来客栈吃饭的人肯定会越来越少,两三天之内就会回落到一个正常的水平。 到时候尧天小队就可以抽出空闲,打着招揽客人的名义上街,继续盯梢了! …… 到了下午,客栈外面排队的人相比之前已经大大减少了。 显然,这个广告牌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水盆羊肉和胡饼虽然好吃,但在价格翻了四倍的情况下,明天很多人应该不会过来吃了。 弈星坐在棋社里闲来无事,跟自己对弈了一局之后,开始在脑海中推演那个神秘机关师可能的行动轨迹,为接下来的任务做好了准备。 “以现有的信息来看,这神秘机关师狡兔三窟,总是提前安排好后路,所以极难抓捕,甚至多次在虞衡司眼皮子底下逃脱,确实相当棘手。” “不过……如果能提前猜到他安排好的退路,来一个守株待兔……” 弈星隐约觉得,这可能是本次任务完成的关键。 就在这时,客堂中一位留着长胡须的老者站了起来,吃饱喝足。 虽然他看起来年纪很大了,但精神矍铄,自己端着吃得干干净净的大碗和托盘放回后厨门口的指定位置,然后慢悠悠地往客栈外面走。 结果在出门之前,老者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看了看从客栈中划出来的、空无一人的棋社区域,迈步走入。 “呵呵,吃饱喝足,小友可否愿意跟老夫手谈一局?” “看小友你年纪轻轻,想来棋力不高。不如这样,我让你三子,如何?” 他看到弈星表情有些古怪,说道:“怎么,小友觉得三子还不够?那就……让你五子?” 弈星摇了摇头:“让子就不必了,老先生请坐吧。按照棋社规矩,一个时辰六枚通宝。” 老者点头,在弈星对面坐下。 一个时辰六枚通宝,在棋社中算是正常的收费水平。 “小友,你执黑先行吧,老夫在这怀远坊一代,可是难逢对手,今日你我投缘,我也正好闲来无事,等这局结束之后,我倒是可以指导一下你的棋艺。” 老者捋着胡须,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弈星不情愿地点点头:“好吧,闲来无事,那就手谈一局。” 老者有些无语,这个年轻人年纪不大,心态倒是相当膨胀。 怎么还一副在心疼我老人家的样子? 不由得微微摇头。 二人依次落子,黑白两色棋子在棋盘上错落分布,互相攻杀。 隔着屏风,外面是热闹的客栈,里面却变成了雅致的棋社,此情此景,可以说是相当离奇了。 老者本来在想稍微放一放水,让这场棋局多少有些悬念,可没想到,越下越觉得不对劲! 这个年轻人似乎正在把他吊起来打! 都没坚持到中局,老者已经弃子认输了。 “再来再来,这次不算!” “老夫是存了轻敌的心思,这才在前段就陷入了劣势!这局算你赢了,再来一局!” 弈星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收拾棋子,开始下一局。 这样的场景,他见的多了。 对他而言,围棋如战场,师父曾经教过,不可贪胜,不可不胜。 今日的老者,无非只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对手罢了。 第5章 太平酒楼雪中送炭 一个时辰之后,老者再次投子认输,气得吹胡子瞪眼,直揪自己的长胡须。 “这怎么可能?这一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何时布下的天罗地网,要吞我的大龙?” 老者盯着这局棋,左看看,右看看,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 弈星看了看计时的沙漏:“老先生,一个时辰到了,先去柜台交钱吧。” 老者站起身来:“我这就去交钱,你别走,咱们还得再战三百回合!” 他觉得自己在怀远坊一代好歹也是叱咤棋坛的名家,没想到今天竟然连番惨败于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这怎么能甘心? 只是他并不知道,即便是杀遍长安国手的扶桑棋圣,也仅仅一个时辰,就被弈星杀得片甲不留。 这也不能怪老者少见多怪,任谁也想不到,当年杀得扶桑棋圣丢盔弃甲的少年棋圣,竟然会在这样一家不起眼的客栈中经营这么一个小小的棋社。 片刻之后,老者再度折返。 “我又交了三个时辰的钱,今天我非得跟你杀个天翻地覆!” …… 当日深夜。 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之后,公孙离关好客栈的门,与弈星在桌边坐下。 “这个办法卓有成效,简直是立竿见影!” “明天来客栈的顾客肯定会大幅减少,说不定明天我们就可以跟老虎碰头,继续执行任务了!” “不过话说回来,老虎都出去好几天了也没有回来,难不成是找到了什么关键的线索?” 公孙离对目前的现状很满意,但也对裴擒虎目前的状态有些担忧。 因为他们两个还要留下来搞黄客栈的生意,所以只能放裴擒虎一个人出去侦查。 但裴擒虎一向行事鲁莽,这么长时间都没回来,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就在这时,客栈的后门传来声响。 公孙离不由得眼前一亮:“嗯?是老虎回来了!” 她和弈星向后门的方向看去,只见裴擒虎身上带着几处伤,但脸上却露出了自豪的笑容。 “还得是俺亲自出马!看看俺拿到了什么!” 裴擒虎说着,非常骄傲地把一份卷宗拍在桌上。 弈星展开一看,面露惊讶:“这是……虞衡司关于那个神秘机关师的卷宗?” 公孙离也吓了一跳:“咦?老虎,你怎么会拿到这东西的?该不会是又跟虞衡司的人起冲突了吧?” 这份卷宗虽然不是唯一的卷宗,不需要闯入虞衡司的总部才能拿到,但肯定也会在虞衡司一些关键人物的身上。 虽然珍贵,但也意味着必然跟虞衡司起冲突,有暴露身份的可能。 裴擒虎非常得意地说道:“嘿嘿,放心吧,俺这次学聪明了,绝对万无一失!” “俺先是去探了一下虞衡司的底细,摸透了他们在这附近的人员布置。本来觉得不会有什么收获了,结果没想到昨天深夜,竟然还有意外发现!” “俺发现了另外的一个混血魔种竟然也在监视虞衡司的这些人,而且打伤了一个捕快,强抢了卷宗还给成功逃走了!” “俺立刻意识到机不可失,就一路跟过去,然后从他手上又把卷宗给抢了过来!” “不过这只胡狼的身手也确实了得,明明都被虞衡司打伤了,还在负隅顽抗,俺也是受了些伤才成功地把卷宗拿到手。” “俺怕被人发现,所以在外面藏了一天,直到今晚确认安全,才返回客栈。” 公孙离有些意外:“咦?难道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其他的组织在盯梢这个神秘机关师?” 裴擒虎摇了摇头:“不,这个胡狼俺见过,他就是神秘机关师的手下。” 公孙离更疑惑了:“可神秘机关师为什么要派人去抢自己的卷宗呢?” 弈星考虑片刻之后说道:“很简单,他应该是想确定虞衡司对他的调查进行到哪一步了,这样才好确定接下来的行动。” “这个神秘机关师肯定早就意识到了虞衡司在抓他,但他还继续留下,必然是有一些特殊的目的。” “只要拿到了卷宗,知道虞衡司调查的进度,他就能大致估算出自己还能在这里藏身多久。” “只不过他应该没想到,这卷宗最终被我们拿到。” 裴擒虎催促道:“快看看这个卷宗上是怎么说的?” 三人一起阅读卷宗。 显然,虞衡司也并未完全锁定神秘机关师的真实身份,但毕竟虞衡司的能量并非尧天小队所能比拟,所以查到了一些较为关键的线索。 “神秘机关师其貌不扬,没有明显的特征,也不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不仅如此,他还可以伪装成各种不同的性格。大部分人初见时都会对他心生信任,自然忽略他的威胁,所以才能在多次追捕中成功逃脱……” “神秘机关师把自己也改造成了半机关人,具有极高的危险性。” “神秘机关师的性格偏执,强调机关之术的严谨,制作出的机关人也非常精密,甚至能做到许多常人都做不到的精确动作,所以在地下黑市极受欢迎。” “神秘机关师还能通过机关核心将机关人改造成战斗模式,也正因如此,经过精密化和战斗化改造的机关人是对长安城安全巨大的威胁……” 弈星将几条关键信息摘取出来之后,不由得感慨道:“这个神秘机关师果然很难对付,怪不得虞衡司找了他这么久都没能找到。” “我觉得,虞衡司多半已经大致锁定了这个神秘机关师藏身之处,但因为他实在太容易被忽略,而且实力很强,很容易借着混乱逃脱,所以收网时才要足够小心。” “但这对我们而言反而是好事,意味着我们还有机会。” 公孙离点了点头:“嗯,没错!” “老虎,这次你算是立了大功,明天就先别出去了,留在客栈休息。” “现在客栈已经没多少客人了,等客栈重新冷清下来,我们就找个时间集体行动,赶在虞衡司前面把这个神秘机关师给揪出来!” …… 第二天一大早,肴天客栈准时开门。 情况跟昨天预估的一样,在门口排队的人数骤减! 昨天是第一天涨价,很多顾客都是抱着“来都来了”的态度,虽然嫌贵,但还是吃了。 但今天就不一样了,很多回头客都因为涨价和位置太少的原因没有再来,客栈门口一下子变得冷清了许多。 尧天小队的众人,脸上终于不再是忙碌之后的疲惫,而是会心的笑容。 不错,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中! 然而刚开门没多久,就听到客栈门口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刚刚端出来一份水盆羊肉和胡饼的裴擒虎抬头扭头一看,发现一群老头进入客栈之后,直接就奔着棋社去了,为首的正是昨天那个长胡须的老者。 “就是这里!没错吧,上官先生?” “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是棋道高手?怎么看也不像啊!” “呵,老孙头你别小看了他,不信你跟他说对弈一局就明白了,绝对把你杀得丢盔卸甲!” “我还真不信了!要是赢了一局怎么说?” “你要是能赢,我把家里那副玉棋子送你!” “好,一言为定!” “可是这小兄弟同一时间只能跟一人下棋,我们怎么办?” “我们互相之间对弈不就行了?” “好了好了,大家先去柜台交钱,然后一个一个来!” 这帮人显然是昨天那个老者带来的棋友,听说肴天客栈里的棋社有个下棋如神的年轻人,都跑来挑战了! 他们非常自觉地来到柜台前,各自掏出一把通宝,有要在棋社玩一个时辰的,也有要玩两个时辰的。 还有人说让客栈在中午留好位置,午饭也在这里一并解决了。 公孙离看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搞不懂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怎么回事?说好的客栈的人会越来越少呢? 怎么一下子又来了这么多人!加上棋社的人,比昨天还要更加热闹了! 但这些人都是从大老远过来的,总不能把他们赶走吧? 公孙离非常不情愿地收了钱,只盼着他们中午吃完饭就走,不要耽误尧天小队的人下午去盯梢。 …… 眨眼之间,又是一天过去了。 早晨,肴天客栈刚一开门,外面的人再度一拥而入。 “都别挤,我先来的!我要先下棋!老板,我先预约四个时辰加上中午饭!” “懂不懂什么叫先来后到啊?我比你早来了一刻钟,你好意思抢在我前面吗?” “不说了,昨天我翻遍了棋谱,终于找到了办法,今天一定能赢!” 众人一拥而入,进棋社的进棋社,吃饭的吃饭,直接就把客栈内给挤了个水泄不通! 柜台后,公孙离以手扶额,脸上满是沮丧。 简直是一言难尽! 昨天上午开门的时候,客栈冷冷清清,情况本来是一片大好。 可万万没想到,那个老者不知道从哪带来了一帮棋友,在这整整下了一天的棋,午饭和晚饭也都在这里解决了! 饭菜的涨价好不容易才劝退了一些熟客,可万万没想到,这些棋友把空缺给填补上了,客栈里反而比之前还要更加热闹! 弈星也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努力地做出了一些补救措施,但已经来来不及了。 他故意降低水平,故意放水,这群老者就不依不饶,说他年纪轻轻不讲棋德,不尊重对手,一定要让他全力以赴; 于是弈星又拿出十二分的认真,把这群老者给杀得丢盔弃甲、一败涂地,想要让这些棋友们知难而退。 可万万没想到,还是起到了反效果! 这些棋友们在棋盘上大败亏输之后并没有沮丧,他们有的大喜过望,觉得跟弈星对弈可以更好地提升自己的棋艺;有的就是单纯的不服,非要再下亿盘。 这群人,从早下到晚还不算晚,第二天还会故意起个大早过来下棋! 甚至弈星也尝试过推脱有事,在客栈内藏起来,但这些棋友们却还是不走,就在棋社内自娱自乐,互相之间下棋也下得不亦乐乎! 棋社爆满,自然也波及到了客堂和酒肆。 这些棋友在此废寝忘食,饿了就点水盆羊肉和胡饼吃,渴了就喝茶,下棋下到兴头上,还会小酌几杯。 虽说胡饼和水盆羊肉都涨价了,但这些棋友们可根本不在乎。 因为在平康坊、长乐坊这些地方,美食和酒水本来就很贵,他们都已经习惯了这个定价。 有闲情雅致天天下棋对弈的,谁会缺这几枚通宝?不仅觉得不贵,反而觉得非常合理。 这些棋友们觉得,一个雅致的棋社就该收费高一点,否则什么样的贩夫走卒都来吃饭,还谈什么闲情雅致? 很多附近的顾客虽然嘴上说着涨价之后就再也不来吃了,但很快就有些按捺不住。 因为吃过肴天客栈的胡饼和水盆羊肉之后,再去别的地方吃,都完全没有这个味道! 那种入口酥脆、唇齿留香的感觉,很快就让他们忘记了曾经的怒火,再度出现在肴天客栈的门口。 而看着肴天客栈的人再度多了起来,大家对新的定价,也就慢慢认可了。 种种因素叠加起来,就导致了一个很严重的后果。 肴天客栈的顾客,比之前更多了! 不仅如此,由于饭菜的涨价、棋社和酒肆的收费,肴天客栈每天的收入相比之前,更是翻了七八倍! 这实在是一个令人悲伤的故事。 让客栈降温的计划再度失败,公孙离也没办法了,只能是熬过今天,等晚上再商议对策。 裴擒虎忙得不可开交,看着公孙离的眼中满是幽怨。 说好的客栈很快就会清净下来,我可以好好休息呢? 不仅没有清净下来,反而还比之前更热闹了! 公孙离和弈星也压根没去盯梢,他们各自负责棋社、柜台和酒肆,就只剩下裴擒虎一个人忙里忙外。 裴擒虎不由得哀叹一声:“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俺!” …… 再次收了大把的通宝之后,公孙离茫然地看着客栈外的街道,很想现在就离开这里,去继续执行任务。 看到客栈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是如此的自由,公孙离心生羡慕,但却走不开。 然而就在这时,她突然注意到有人鬼鬼祟祟地在客栈门口探头探脑。 “嗯?” 公孙离瞬间警觉。 她常年在长安城内进行情报搜集,可以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点风吹草动自然瞒不过她的眼睛。 公孙离本来以为是他虞衡司穿着便衣的捕快,但仔细一看又觉得不像,因为这个人明显不是练家子,似乎就是个普通人。 此人也没有进来的打算,只是在客栈门口鬼鬼祟祟地看了很久,似乎在打探消息。 公孙离眉头一皱,突然有了一个猜测。 “难道说……他是那个神秘机关师的人?对我们客栈有了怀疑,所以来查探消息?” “但是他不是混血魔种也不会功夫,似乎只是个普通人。嗯,也许是因为这样更不容易被发现呢?” “如果他真是那个神秘机关师派来的探子,只要把他抓住审问一番,岂不是就能顺理成章地找到神秘机关师的下落?” 公孙离越想越精神,趁着四周没人注意,悄无声息地来到此人背后,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不由分说地拖到旁边的暗巷中。 “你是什么人?来我们客栈有什么企图?说!” 这人被吓得双腿都软了,连声求饶:“掌柜的饶命,我,我是太平酒楼的伙计!” “啊?” 公孙离不由得大失所望。 如果此人是神秘机关师的打手,那么公孙离就可以顺蔓摸瓜,把这个神秘机关师给揪出来。 如果他是太平酒楼的伙计那就没什么意思了,鬼鬼祟祟地看了半天,也无非是为了商业竞争,来刺探一下客栈的情况。 如果尧天小队是正常经营客栈的,可能还会有些紧张,但问题是他们压根不是啊! 经营客栈只是个顺带的事情,而且,客栈太火还对他们本来的任务造成了困扰。 太平酒楼的伙计已经被吓破了胆,赶忙跪地磕头:“掌柜的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公孙离有些无奈地说道:“你起来吧。” “早说是太平酒楼的伙计啊,我直接就把你领进客栈里了嘛。” “要不现在我带你去客栈看看?你要是愿意的话,后厨也可以去。” “还有什么想看的,尽管说。” 公孙离琢磨着,既然太平酒楼的伙计是来刺探敌情的,那就让他刺探个清清楚楚嘛! 肴天客栈一直客满也不是个事,尧天小队根本就没机会去执行任务。 然而太平酒楼的伙计还以为她说得是反话,又是“噗通”一下跪下了:“掌柜的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公孙离有些无语。 算了,说实话他也不信。 “你走吧。” 打发走了太平酒楼的伙计,公孙离意兴阑珊地回到客栈,重新坐在柜台后,百无聊赖地数着通宝。 然而就在她打哈欠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几声清亮的锣响。 “瞧一瞧看一看了哎,太平酒楼打折大甩卖!全场美酒美食全部半价!走过路过不要错了啊!” 伴随着清亮的锣声,有个小厮在扯着嗓子喊,声音甚至连客栈内也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有几个人顾客刚想迈步走进客栈,听到之后不由得纷纷转头,把目光投向太平酒楼。 客栈里正在吃饭的人,也开始窃窃私语。 “太平酒楼全部半价?可真是大手笔啊!” “是啊,我印象中太平酒楼可是很少降价打折的!” “不用说,肯定是因为肴天客栈抢了他们的生意,掌柜的沉不住气了!” “我也注意到了,太平酒楼那边的顾客明显变少了,有不少人都到肴天客栈这边来了。” “肯定啊,这边虽然只有胡饼和水盆羊肉,但是真好吃啊!比太平酒楼那几道招牌菜都好吃多了,我觉得吃上一年也不会腻!” “但现在太平酒楼大出血,直接半价,这可就不好说咯。” 小厮这一嗓子,还真是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原本肴天客栈外面排着长队,有不少人都在饿着肚子等位置,一听说太平酒楼全场半价,当即就陷入了纠结。 看看肴天客栈,又看看太平酒楼,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虽然太平酒楼的招牌菜远比不上肴天客栈的胡饼和水盆羊肉,但在长安城也算是比较拔尖的了。更何况,肴天客栈这边又贵又排队,太平酒楼那边又宽敞又便宜,选择起来,还真是挺让人纠结的! 公孙离一听这话,兔耳朵瞬间竖起来了。 竟然还有这种瞌睡的时候就送枕头的好事? 显然,刚才那个伙计来刺探了一下肴天客栈的情况,回去之后就跟太平酒楼掌柜的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所以掌柜的才能下定决心,打价格战! 公孙离也没想到,竟然还能因祸得福? 事不宜迟,不能耽搁! 她立刻出门,把店门口的告示牌搬了回去,取过一支笔在上面刷刷点点写了几句话。 还在门口排队纠结的顾客看到这一幕,全都是眼前一亮。 咦?难道说…… 两家要开始打价格战、用低价抢生意了? 肯定是这样! 太平酒楼来势汹汹,肴天客栈肯定是坐不住了,没看这边的女掌柜刚才那么激动吗? 如果两家真的打起价格战,肴天客栈这边也来个五折,一个胡饼就只要一枚通宝,那就太划算了! 刚才本来想立刻叛逃到太平酒楼那边的顾客,见到此情此景,又留了下来。 所有人都在猜测,不知道肴天客栈的掌柜会在告示牌上给出一个什么样的折扣呢? 只见公孙离很快地在告示牌上添了几个字,然后重新搬回客栈门口,摆好以后上下打量一番,满意地拍了拍手,回去了。 众人凑过来一看,全都傻眼了。 在原本的内容下面,又多了五个大字:本店不打折! 顾客们全都傻眼了,彼此之间面面相觑,满头雾水。 有毛病啊! 不打折就不打折,你还特意写在告示牌上,是生怕大家不知道吗? 太离谱了! 很多本来对肴天客栈抱有幻想的顾客,玻璃心瞬间碎了一地,也不再纠结了,转头就往太平酒楼那边跑。 不说了,还是五折的酒菜更香! 不少顾客都是一边往太平酒楼那边走,一边扭头看着肴天客栈,默默叹息。 挺好的一个厨子,被掌柜的给坑了! 这掌柜的到底还有没有点情商?到底会不会做生意啊? 看着众人纷纷离去,公孙离简直是喜出望外。 太好了!太平酒楼真是雪中送炭啊! 如果太平酒楼什么都不做的话,尧天小队真要被肴天客栈给困死了,根本抽不出时间去盯梢、执行任务。 现在好了,只要太平酒楼能够一直坚持下去,把人全都吸引走,等肴天客栈这边顾客少了,不就可以腾出时间来出去盯梢了吗? 何况公孙离还惦记着杨玉环的嘱托,她来信说自己出城追踪的线索断了,对方可能往长安方向来了,叮嘱她在盯梢的同时也多加留意。 第6章 开元杂报美食品鉴专栏 太平酒楼这一个五折打下去,抢走了不少的客人。 眼瞅着肴天客栈内就餐的人少了很多。 棋社中,弈星看到此情此景,也是不由得脸上露出笑容,就连下棋的手也都快了几分。 一不小心,又把最早来下棋的那位老者给杀得片甲不留。 老者长叹一声,投子认输。 而后,他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说道:“小友棋力,当真是世所罕见!这几日与小友手谈,着实让我获益匪浅!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呐!” 弈星有点尴尬:“老先生千万不必客气。” 他其实还想说,毕竟你是掏了钱的,但忍住了。 这几天经常跟这位老者下棋,两个人也相熟也不少,弈星随口问道:“还不知道老先生贵姓?” 老者微笑着捋了捋胡须:“老夫复姓上官。” 弈星微微点头:“上官先生。” 老者站起身来,向外看了看:“小友,太平酒楼打五折争抢客人,这已经算是恶意竞争了,为何你们客栈中包括掌柜和跑堂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甚在意?此事就该告到坊主那里去,让坊主明断啊!” 弈星礼貌地微微一笑。 为什么不甚在意? 当然是因为我们巴不得客栈人越少越好啊! 我会告诉你,我们其实是一个神秘的组织,正在追查一个神秘机关师,盘下这间客栈压根就是个意外么? 太平客栈决定打价格战,通过降价的手段抢走我们的客人,降低我们的存在感,对我们是有大恩啊!我们感谢他们还来不及,怎么会告到坊主那去呢? 但是弈星当然不能明说,只好非常淡然地笑了笑:“一点花招而已,不足挂齿。肴天客栈踏实经营,只要做好自己的业务,不论对方用何种不光彩的手段竞争,都不会对我们造成影响。” 上官先生一挑大拇指:“小友好胆魄!好胸怀!果然,有如此胸襟,才能有如此登峰造极的棋艺!” “今天老夫就先告辞了,改日再与小友手谈。” 弈星站起身来:“上官先生慢走。” 送别了上官先生,弈星刚想回到棋社,下意识地一转头,结果正好看到了上官先生一拐弯,奔着太平酒楼去了。 弈星:“……” 果然,谁也不能摆脱真香定律。半价美食的诱惑,还是很强的。 弈星也没在意,继续回棋社跟其他人下棋去了。 …… 三天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太平酒楼的半价促销连着搞了三天,肴天客栈的客流量,也被抢了三天。 到现在为止,除了少数特别热衷胡饼和水盆羊肉的死忠,以及一些棋友们常来肴天客栈之外,其他的常客都已经走了七七八八。 就连之前天天都来的上官先生,自从三天前一头扎进太平酒楼之后,也再也没来过了。 倒是太平酒楼的那个胖掌柜,在看到肴天客栈客流减少之后,曾经趾高气昂地到门口转过几次,有种打赢了价格战在耀武扬威的感觉。 对于这种情况,尧天小队简直是喜出望外。 看向太平酒楼那个胖掌柜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亲切。 甚至有一次都把那个胖掌柜给看得直发毛,心想肴天客栈这两个俊俏的后生,一个账房、一个跑堂,莫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看他们两人长得这么俊俏,倒也不是完全不能考虑…… 尧天小队的众人并不知道这位胖掌柜已经脑补出了这样的一番大戏,他们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 太棒了! 终于稍微闲了下来,可以出去调查、盯梢了! 尧天小队重新恢复了行动,只不过盯梢了三天,也仍旧没有获得太多线索。 那一处重点盯梢、住了许多混血魔种的深宅大院,虽然时常有混血魔种出入,但机关师模样的人,却是一个都没有见到,更别说类似于那个神秘机关核心的东西了。 盯梢的过程中,还几次撞见了虞衡司的人。 不过倒是没有大碍,他们只要解释说,肴天客栈最近生意不佳,自己是在招揽客人就可以了。毕竟这处深宅大院也在肴天客栈和太平酒楼的附近,走远一点招揽客人,倒也说得过去。 就这样,调查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虽说还没有找到关键线索,但尧天小队并不急躁。他们深知,此时一定要有足够的耐心,对方迟早都会露出马脚。 今天上午,客栈内依旧没有几个客人。 弈星一边跟几个熟面孔对弈,一边神游天外,分析着此次的案情。 然而就在这时,客栈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 “老板,来三个胡饼,再来一份水盆羊肉!” “我也要!” “别挤别挤,总得有个先来后到明白吗?” 有很多人正在拼命地往客栈里挤,一个个看起来非常激动。 公孙离和裴擒虎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困惑。 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太平酒楼的半价促销仅仅三天就结束了? 不能够啊,看太平酒楼这架势,明显就是想打长时间的价格战,把肴天客栈挤垮才对啊?怎么可能三天就停下来了? 可是客栈外确实聚集了很多的人,似乎有回到了没涨价之前的盛况! 裴擒虎哀叹一声,再度钻进后厨,督促火工开始准备。 公孙离一边安抚外面的客人,让他们有序排队,一边打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会在太平酒楼仍在打折的情况下跑来肴天客栈吃饭。 “掌柜的你还不知道?新一期的开元杂报你还没看?” “上官繁先生,将你们肴天客栈的胡饼和水盆羊肉评为长安城内第一美食!既然是第一美食,那岂能错过?当然是说什么都要赶来尝尝了!” “正好,我这就有一份开元杂报,掌柜的你拿去看吧。对了,我的水盆羊肉快一点啊,实在等不及了!” 一位食客掏出放在袖中的报纸,递给了公孙离。 公孙离已经感觉到了,情况有些不妙! 上官繁先生的大名,她是听说过的。 怀远坊的坊主名为上官茂,是上官繁先生的亲弟弟。而上官繁先生则是长安城内有名的美食品鉴家,在长安城内的官报,也就是开元杂报上,有专门的一个栏位,会定期品鉴长安城内的美食! 只不过这位上官先生一向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相当的神秘。 可能这是一位美食品鉴家的基本素养,不暴露自己的真实面貌,也不过多地参与应酬,这样才能低调地进入各大酒楼品鉴美食,尝到这些酒楼饭菜的真实水平。 否则,自己去了被认出来,就享用一份特供版,普通食客却根本吃不到,必然会造成美食品鉴这一栏目的公信力缺失。 公孙离赶忙展开开元杂报,找到了上官繁先生的美食品鉴栏目。 “羊作脔,置砂锅内,用搥真杏仁数枚,佐以花椒、葱叶、桂皮、香果、红油等辅料,活水煮之,至骨亦糜烂。此即水盆羊肉之做法,长安城内流传甚广。以此法做出,水盆羊肉中汤羹晶莹剔透,羊肉软烂可口,固为长安城内一道佳肴。” “然而肴天客栈之水盆羊肉却另有秘法,将羊肉烹至烂于锅中,将数十种调料味道融而为一,入口软绵、醇厚,味道分为多层,羊肉即是汤羹,汤羹即是羊肉,比之寻常的水盆羊肉,不知胜过多少倍!文献曾记载,此等做法,正是水盆羊肉最原始的状态,实乃已经失传的美味绝唱!” “另有胡饼,做法也与长安城内的一般做法不同……” “肴天客栈内还有一棋社,有一少年,棋艺高绝,可谓是大隐隐于市……” 上官老先生果然专业,不仅在文献中找到了这种水盆羊肉的来源和出处,更是通过寥寥数笔,将水盆羊肉和胡饼的美味给描述得淋漓尽致,让人光是看了报纸上的几行字,就食指大动! 也难怪今天突然有这么多人上门了。 以往的那些客人,都是靠熟客们口耳相传,那才能有多少人知道?无非是怀远坊周边的人才会来吃。 但开元杂报可是长安城内的官报,这一下,影响力可太大了! 裴擒虎已经忙的不可开交了,客栈门外更是越聚人越多,比之前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公孙离感觉情况有点不对劲,赶忙来到门口,对着众人喊话:“各位父老乡亲,实在抱歉,小店已经爆满了,人数太多,实在是难以招待!如果大家等不及的话,不妨去旁边的太平酒楼,那边的饭菜正在打折,而且同样美味,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 为了能劝退一些顾客,也只好拼了。 不少人脸上确实露出了犹豫地神色,看着不远处的太平酒楼,表情有些纠结。 很多人都是看了开元杂报之后才过来的,来之前压根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多人!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估计还要排很长时间的队才能吃上,可能短则两刻,多则大半个时辰。 等这么长时间就为了吃一碗水盆羊肉,是否值得?更何况太平酒楼确实也算是长安城内排得上号的酒楼了,酒菜全部五折的诱惑,很多人还是难以抗拒的。 眼瞅着不少人态度都有松动,公孙离长出了一口气。 还好,情况还不算太糟! 然而她刚打算转身回到客栈,就听到外面街上传来一声:“坊主到!” 众人扭头一看,只见众人簇拥着一位身穿华服的老者,来到太平酒楼的门口。 正是怀远坊的坊主上官茂! 只见太平酒楼中,一个身形肥胖的中年人快步走出,赶忙行礼:“参见坊主大人!” 这位中年人,似乎就是太平酒楼的掌柜。 上官茂面色严肃,清了清嗓之后质问道:“太平酒楼恶意竞争,强行压价,想要挤垮竞争对手,已经触犯了我长安律例!我身为坊主,自然要负有监督之责,责令尔等即刻将价格恢复到正常水平,并罚通宝三贯,以儆效尤!”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太平酒楼的掌柜脸都绿了,然而毕竟是面对坊主,根本不敢说一个不字,只能低着头、咬牙说道:“草民……无异议。” 上官茂满意地点了点头:“念你认错态度良好,本坊主暂且不再追究。希望你以后能够好自为之,莫要再把长安律例不放在眼里!” 太平酒楼的掌柜赶忙点头:“草民不敢,草民不敢!” 上官茂满意地一甩袍袖,准备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他看到站在肴天客栈门口,一脸茫然的公孙离。 上官茂微微一笑,冲着公孙离点了点头,那意思似乎是在说:“不必客气,这正是本坊主应该做的!” 公孙离:“……” 上官茂一走,围观的人群也各自散去。 只见太平酒楼的小厮快步跑了出来,把酒楼门口那块五折降价的牌子给收了回去,再也不敢挂出来了。 不少人本来想到太平酒楼那边去吃,看到此情此景,也全都停下来了。 既然恢复原价了,那谁还去? 虽说肴天客栈这边要排队,但这边的水盆羊肉和胡饼那可是上过开元杂报的,是长安城内的美食品鉴家上官繁先生亲自认证的! 更何况,队伍后面排队的人,越来越多了。 本来看到队列前面的人,会有些心里不平衡,但看到自己后面的队列更长,瞬间就舒服了。 现在走了,岂不是便宜了后面的人? 不行,不能走,必须排队! 这个掌柜的太坏了,就为了让客栈减少一点运营压力,就想把我们劝退?谁要是听了她的话,大老远跑一趟却吃不到水盆羊肉,那才是亏大了! 队列中的众人全都表情坚决,压根不理会公孙离苦口婆心的规劝。 看到此情此景,公孙离也彻底无奈了。 “你们……你们随便吧……” …… 当天晚上,众人又是费了好大的劲,才终于打烊成功。 没办法,外面排队的顾客太热情了,赶都赶不走! 要不是给他们发了牌子,告诉他们明天早上来可以免排队优先吃饭,这些人很有可能会在这附近直接打个地铺,等一个通宵。 太疯狂了! 裴擒虎趴在客栈的桌子上,已然是累得有些灵魂出窍了。 尧天小队的所有人脸上,都露出浓重的担忧表情,问题再度被摆到了台面上:现在这个情况,怎么办? 客栈比以前更火了!根本没有时间去盯梢了! 裴擒虎有气无力地说道:“俺……俺申请换人,跑堂的这个事情俺实在是干不动了!俺想去盯梢,你们谁愿意跑堂谁跑吧,反正俺是不行了……” 弈星岔开了话题,显然现在谁都不想跑堂:“这样下去确实不是个办法,我们的任务已经拖了很久了,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 “万一肴天客栈大火的事情传到师父耳中,他会如何看我们?到时候即便有玉环姐为我们开脱,怕也是要气得七窍生烟了。” 公孙离点了点头:“我知道,可现在能怎么办呢?就连官报都已经给我们推销了,未来一段时间我们客栈恐怕只会更加火爆。涨价也已经涨过了,太平酒楼那边的价格战也偃旗息鼓了,还能有什么好办法吗?” 弈星沉默片刻,认真地说道:“如此一来,只能用最后一个办法了。” “散布谣言,恶意中伤!” 公孙离:“啊?恶意中伤太平酒楼?不行吧,太平酒楼要是倒了,我们客栈的生意岂不是更好了?” 弈星摇了摇头:“我说的当然不是太平酒楼。我的意思是,散播谣言,恶意中伤我们自己!” “只要散步的谣言足够广,影响的人足够多,自然可以减少客栈的客流量。” 公孙离有些犹豫:“这样好吗?谣言迟早会被戳破的吧?” 弈星说道:“确实,但我们又不是一直在这里开客栈,等这次的任务完成,我们就卷款跑路了,到时候谣言会不会被戳破,跟我们何干?” 裴擒虎和公孙离彼此看了看,各自点头。 嗯,有道理! 果然不愧是弈星,脑子就是好使,轻而易举地想到了我们想不到的办法。 “大家能想到什么好的谣言吗?最好是简单、直接、高效的那种,不容易被洗刷的最佳。”弈星问道。 一直瘫在座位上的裴擒虎说道:“咦,说到这个,俺倒是想到了一件事情。最近我观察,火工在下厨的时候,偶尔会出现一卡一卡的情况,在短时间内动作突然变得有些迟缓,机关的关节处还会发出类似‘咔咔’的摩擦声,不过很快就会恢复正常。” “要不我们造谣,就说客栈在用假冒伪劣的机关人做菜?” 弈星微微摇头:“用机关人做菜有可能不是缺点,反而是优点。万一到时候顾客全都挤进来要看机关人做菜呢?那就更糟糕了。” 众人再度陷入沉默,许久没人说话。 有点难想! 弈星轻咳两声,说道:“或者……我们也可以稍微换一个思路。也可以想办法去吹捧一下太平客栈嘛!假设,太平客栈的菜品也登上了开元杂报呢?那不是一样可以分流我们这边的顾客吗?” 第7章 散播谣言 听到弈星的说法,公孙离立刻摇头。 “不行,开元杂报可不是随便就能上的,上官繁老先生一向为人正直,他不想写美食推荐,就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也没用。” “而且我们也不认识开元杂报的人啊。” “这事可不是靠钱能摆平的,而且很容易露出马脚,引发不必要的注意。” 弈星继续说道:“大家的思维不要那么僵化,不上开元杂报,我们可以上其他的渠道。哪怕是去路边买通几个乞丐、让他们散播流言呢?只要能起到攻击肴天客栈、鼓吹太平酒楼的作用,就可以了。” 裴擒虎一听,来精神了:“这个俺有路子!俺在地下黑市打拳的时候认识几个买卖消息的人,只要有钱,完全可以让他们散布消息!” “不过……散播的消息范围不会太广,只能是在其他的一些酒楼、客栈、驿站、市集之类人流密集的地方散播。” 弈星说道:“那就足够了!我们要的就是这种无从验证来源也无从验证真实性的谣言,既不至于引起大理寺、鸿胪寺的注意,又能产生一定的影响。” “至于谣言的内容,最好是稍微有一定真实性的。” “就说……肴天客栈用的都是劣等食材,最初价格很便宜,就是因为劣等食材的价格低,后来涨价,是看到名气起来了,所以恶意涨价,利润极高;而太平酒楼用的都是上等食材,所以成本高,价格贵,利润低。” 公孙离微微皱眉:“可是不行呀,上官繁先生刚在开元杂报上夸了我们客栈的饭菜,这么说有人信吗?” 弈星说道:“谣言这种东西,再假也会有人信的。再说了,我们可以说,上官繁先生来之前,我们用的还是好的食材,但是上官繁先生在开元杂报上品鉴了我们这的饭菜之后,我们眼见着爆火,就偷偷地换成劣质食材了。” “为了加强这个谣传的可信度,我们还可以偷偷地去采买一部分劣质食材扔到后厨附近的小巷,再买通售卖羊肉和蔬菜的摊贩,释放出一些捕风捉影的信息。” “众口铄金,三人成虎,只要这种负面的消息持续发酵,一定能劝退很多的顾客!” 裴擒虎挠了挠头,有些费解地问道:“那俺们直接用劣质食材来做不就行了吗?” 弈星摇头:“不行,万一劣质食材真的让顾客拉肚子甚至生病呢?大理寺和鸿胪寺肯定会来查,到时候我们还怎么去盯梢?更何况,我们就为了劝退顾客,就危害他们的健康,这可不是我们尧天小队的行事宗旨。”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有人怀疑我们,却又抓不到证据,这样一来,才能在谣言持续发酵的同时又不被官差盯上。我们也能比较顺利地达成目的,尽可能避免意外情况的发生。” “我们要让别人怀疑肴天客栈在买劣质食材,却又不能被抓住把柄。正常食材和劣质食材的采买必须分开,采买劣质食材的人必须乔装改扮,不能让人看出来是我们客栈的人。” 公孙离点头说道:“我觉得弈星说得很有道理,我们不能为了完成任务危害顾客的健康,而且也不能真的留下证据、被大理寺或者虞衡司盯上,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散布谣言算是比较适中的做法,而且有一定的可操控性。觉得谣言不够,那就多花点钱,可以循序渐进。” 见众人都没异议,公孙离说道:“好,那就这么定了!明天一早,我们分头行动。” “老虎,你去地下黑市,找联络人,让他们开始散布消息;正常的食材我来购买,一切如常,然后你乔装改扮,故意去买一些劣质食材,扔到后厨附近的小巷中;弈星,你的棋社跟客栈尽可能划清关系,别人如果问起客栈食材的事情,你就一概推说不知道。” 她稍微顿了顿,说道:“哎,要是玉环姐姐在这里就好了,就可以跟老虎一起去地下黑市吧,玉环姐姐拿着钱,可以防止老虎把钱花到不该花的地方。” 裴擒虎当时就不乐意了:“阿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俺像是那种管不住自己的手、乱花钱的人吗?” 公孙离和弈星齐齐点头:“不是像,你就是!” 裴擒虎瞬间蔫了,垂头丧气。 公孙离敲了敲桌子,干劲十足地说道:“好了,那今天大家早点休息,明天按计划行事,尽快把顾客全都劝退,继续执行任务!” …… 第二天一大早,肴天客栈的门口再度排起了长队。 太平酒楼门口,原本全部菜品打五折的牌子已经撤掉了,换上了新的价目表。这份新的价目表相比于最初的原价,仍旧便宜了一些,大概便宜了两成左右。 太平酒楼之所以被坊主警告,就是因为半价菜品已经低于食材的采购价,这触犯了坊市监管的相关律例,涉及到了不公平竞争。 所以这次,太平酒楼不敢再乱搞,只是将菜品降价了两成左右,确保菜品的价格仍在律例允许的范围之内。 太平酒楼不敢完全恢复原价,那样食客们就更不来了。在律例允许的范围内把利润空间压缩到最小,至少还是能留住一些食客的,不至于完全崩盘。 但即便如此,太平酒楼那边的生意却依旧不佳,甚至明显能够看出来,今天似乎格外冷清! 虽然还是有不少带着机关人的达官显贵在进进出出,但相比于肴天客栈开业之前的那种盛况,已经是大不如前。 有的时候人都有从众心理:别人都去,自己就也想去凑热闹;别人都不去,那么即使是一切免费,自己也得掂量掂量是不是有什么坑。 现在,从众心理进一步拉开了肴天客栈和太平酒楼之间的差距。 肴天客栈开门了,排在最前面的食客迫不及待地进入,后面的人则是非常淡定地继续排队。 只不过排队的过程有些无聊,长安人又都是热情好客的性格,自然而然地就聊起来了。 “太平酒楼这次恶意竞争本来是想搞垮肴天客栈,却没想到反而把自己给搞垮咯!坊主出面批评,这个负面影响可不是短期内能消除的,不知道太平酒楼还能不能回复往日的盛况。” “没办法,肴天客栈这水盆羊肉是真好吃!就这么说吧,只要肴天客栈的掌柜不再乱搞,别再像之前一样一下子把价格涨个四倍,太平酒楼怕是永远都翻身不了了!” “确实,整个肴天客栈就全指望着这个大厨了!这个掌柜的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其实什么事都指望不上,她只要别添乱就行了!” 这些人一聊到掌柜的,立刻有人接上了话茬:“肴天客栈多半要毁在这个掌柜的身上!你们听说了没,自从上官繁先生点评了肴天客栈之后,这里名声大噪,结果这个掌柜的又想出来了馊主意!她把好的食材和差的食材混在一起卖!吃到什么,全凭运气!而且,据说差的食材,越来越多!” 众人皆是一惊,问道:“什么?!这是哪来的消息?” “不可能吧?上官繁先生点评了才几天啊?” “是啊,没听说口味有明显下降啊。” “现在肴天客栈光靠这两道菜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了,何必再以次充好,就不怕坊主查吗?” “这消息来源是从哪来的?可不可靠?该不会是谣传吧?” 显然,大部分食客的第一反应都是不信。 爆料的人神神秘秘的说道:“呵呵,是否谣传大家可以自行甄别。据说有人去找肴天客栈采购食材的小贩求证过,说最近确实有不明身份的神秘人刻意来购买劣质食材,还有人在肴天客栈后厨旁边的小巷内,找到了被扔掉的劣质食材。” “光是这两点,够不够让人怀疑?” “再说了,这掌柜的有前科啊!肴天客栈第一天爆满以后,第二天价格就直接翻了四倍!这明显说明这个掌柜的是个极其贪财、见利忘义之徒。现在肴天客栈的饭菜价格已经很高了,再涨价容易引起关注,但以次充好,一般人可是发现不了的!” “至于为什么还没有爆出来,很简单,一星半点口味上的不同,普通人是根无法察觉的!而且很多人都觉得,这是上官繁先生点评过的店,味道和品质肯定是没问题的,就算我觉得不好吃,那也是我的口味问题,不是饭菜的问题。” “所以,这事完全是低风险、高收益,客栈掌柜原本又是个财迷心窍、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能不动歪点子吗?” 听爆料者说的有板有眼的,很多人也开始犹豫了。 主要是肴天客栈确实干过大幅涨价的事,有这种前科,自然也就有了谣言滋生的土壤。 有人愤而说道:“我这就去质问他们!” 爆料的人赶忙一抬手:“糊涂!你去质问他们,他们会承认吗?肯定不承认!甚至让坊主带人来查也不见得有用,你们以为长安城有那么多家客栈、酒楼,上官繁哪都不去,偏偏肴天客栈刚一开业就过来吃?太平酒楼刚打了五折,过了没两天,坊主上官茂就找上门来了,怎么会这么快得到消息?” “这说明肴天客栈背景绝对不简单,肯定能跟坊主攀上关系啊!你们去找坊主查他们,那不是:堂下何人、状告本官吗?” 众人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猜疑。 …… 这个小道消息,就这么快速地传播开了。 刚开始众人还是将信将疑,但越来越多的疑点浮出水面。 有人到棋社问起这件事情,然而棋社的这位少年只是推说不知道,这种态度就很让人生疑。 按理说,棋社跟客栈不是一家吗?不该维护客栈的形象吗?可这样的语焉不详,很像是在撇清关系,防止劣质食材的事情曝光,连累了自己。 再加上坊市内确实有人在采买劣质食材,肴天客栈后厨的小巷内也确实出现了被扔掉的劣质食材,而且上官茂坊主也始终没有现身调查…… 种种的疑点,让怀疑不断发酵,地下黑市请来散播谣言的人,也散播得越来越顺利。 还有很多人煞有介事地到其他酒楼、客栈中说,自己去肴天客栈里吃过,口味确实下降得厉害,以次充好的情况越来越严重,能不能吃到原汁原味的水盆羊肉,全看运气。 很多去吃过的人都不太相信,但问题是长安城太大了,真的去肴天客栈吃过水盆羊肉的始终都是极少数,其他的人不明真相,自然很容易被谣言给蛊惑。 更何况还有很多人觉得,肴天客栈开业之后短时间内就能如此火爆,这其中必有猫腻,这次的谣言又印证了他们的怀疑,自然变得坚信不疑! 一传十,十传百,这谣言不断地散播开来,也在不断劝退那些想要到肴天客栈中一饱口福的食客们。 …… 三天后的早晨,肴天客栈再度开业。 只是相比于前些日子,排队的人已经有了明显的下降。 显然,谣言逐渐传开了。 棋社的生意倒是没有受到影响,人依旧不少,只是很多在棋社下棋的人,中午也都不在肴天客栈吃了,而是到附近的太平酒楼去吃。 上官繁先生自从那天之后,也是再也没来过了。 尧天小队的众人心中皆是暗喜,计划生效了! 按照现在的情形,只要再坚持几天,顾客自然会变得更少,到时候就能腾出时间来继续执行任务了! 公孙离坐在柜台后,一边把玩着几枚通宝,一边琢磨着过两天应该在哪个位置盯梢。 就在这时,裴擒虎靠了过来,神秘兮兮地说道:“阿离,俺发现似乎有人在后厨旁的那个小巷里转悠,在偷偷地翻我们扔掉的劣质食材。” 公孙离不以为意:“之前不就有人在翻吗?应该是某些想要求证的食客吧。” 裴擒虎小声说道:“但是这次的人跟之前不太一样……他好像是那个太平酒楼的伙计,跟之前来刺探敌情的不是同一个人。” 公孙离愣了一下:“嗯?太平酒楼的伙计为什么要翻我们的垃圾?哦!明白了,太平酒楼的人肯定也是听到了谣传,所以想去求证一下!” “那这是好事啊!” “光是我们花钱散播谣言,效率还是有点慢了,如果太平酒楼那边也能帮帮忙,大张旗鼓地宣传一下,我们客栈的声誉肯定会受到更加沉重的打击!” 目前肴天客栈这边只是找到了一个消息源,虽说也散播了谣言,但效率并不算很高,客栈还是有一些客人的。 如果太平酒楼能帮忙的话,简直是再好不过。 关键是太平酒楼的动机很强烈,如果不是因为肴天客栈,太平酒楼现在的生意也不至于变得如此惨淡。 裴擒虎也很高兴:“对,主要是还能给俺们省钱!找这些人散播谣言可是开销很大的,多留下点钱,任务结束之后分一分多好!” 经过这段时间生意的火爆,尧天小队盘下客栈的钱基本上都已经收回来了,再往后都是纯赚。等任务完成了,尧天小队就按照当时出钱的比例把开客栈赚来的钱分一下,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对于一向穷苦的赔钱虎来说,早就眼馋这笔钱很久了,为了散播谣言而花钱,裴擒虎相当舍不得。 现在如果太平酒楼能帮忙掏这笔钱,那简直是再好不过。 裴擒虎稍微停顿了一下,又说道:“阿离啊,俺发现最近似乎也有一些大理寺和鸿胪寺的捕快们在附近转悠,这个不会影响我们的计划吧?” 公孙离想了想:“应该不会吧?” “这些捕快多半是收到了举报,说我们客栈卖劣质饭菜。但弈星这个计划的聪明之处就在于,捕快们其实也抓不到我们的把柄,就算他们真的进后厨搜查,也找不到证据。” “只要这些捕快调查之后也找不到合理的结果,多半就不会再查我们了。” 裴擒虎点点头:“那俺应该做什么?” 公孙离说道:“一切如常,不解释,不遮掩,如果有鸿胪寺的捕快过来,就大大方方地让他们查,对于谣言的事情,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裴擒虎点头:“俺明白了!” 第8章 肴天客栈沉冤得雪! “鸿胪寺查案!闲杂人等速速避让!” 今天的肴天客栈内,只有少数几桌客人在吃饭,鸿胪寺的几个捕快突然到来,直接将客栈前后门给全部堵住。 在这些捕快身后,坊主上官茂缓步进入客栈。 公孙离赶忙迎了上去:“各位大人,这是……” 见到鸿胪寺的捕快们一拥而入进了肴天客栈,外面立刻就聚起了不少的人。 上官茂面向外面的看客们,朗声说道:“各位乡亲父老,有人举报,说肴天客栈以次充好,我们兄弟几个奉命前来调查。如果情况属实,自然严惩不贷!但如果情况不属实,那就说明有人构陷,我们也不会姑息!” 为首的捕头一声令下:“兄弟们,给我查!” 几个捕快似乎是怕肴天客栈销毁证据,快速冲进后厨,动作干净利落。 公孙离和裴擒虎等人在客堂站着,表面上有些慌乱,实则内心窃喜。 鸿胪寺虽然不会查到任何的真凭实据,但这个事情肯定会传扬出去,进一步坐实肴天客栈有问题的传闻。 捕快们进入后厨搜查,外面的围观群众们也越来越多,一个个议论纷纷。 “大快人心!这家黑店终于被查了!” “就是,希望捕快大人们还我们一个公道!” “等着看吧,肯定有猫腻!这种黑心店家,就该查封!” 围观群众们中,有不少人都是群情激奋,显然有不少都是故意来带节奏的。 为首的捕头不为所动,耐心等着。 很快,捕快们纷纷回到客堂复命:“报告大人,后厨中的羊肉、蔬菜等食材都是新鲜的,未见任何问题。” 为首的捕头说道:“把所有食材全都搬过来,让所有人一起做个见证!” 众目睽睽之下,肴天客栈后厨的食材全都被搬了过来。 客栈外围观的人全都伸长了脖子往里看,只见干净整洁的木盒中堆满了冰块,放着大块大块的羊肉,干净、卫生又很新鲜,各种蔬菜也完全没有打蔫的迹象,上面还带着水珠,一看就很新鲜。 关键是这些肉量和菜量很多,完全能够满足肴天客栈一天的需求。 “这……” 围观的人全都傻眼了。 鸿胪寺展开雷霆行动,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按理说肴天客栈是没时间作假的。 如果肴天客栈真的以次充好,那后厨里肯定会有剩余的劣质食材。 可现在,找到的食材都是新鲜、优质的,而且足量,大家全都看得清清楚楚,那些传闻中以次充好的劣质食材,在哪呢? 公孙离和弈星对视一眼,不由得窃喜。 可以,到这里为止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 鸿胪寺上门,洗刷了嫌疑,但之前的谣言已经对肴天客栈的风评造成了损害。今天的事情不见得会被传扬出去,这也就意味着肴天客栈再也不可能回到之前的那种盛况。 然而就在这时,坊主上官茂一挥手:“来人,将散布谣言之人带上来!” 两个捕快领命,直接到客栈外,押上来一个其貌不扬的人。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也是一时间财迷心窍,受人指使,所以才做出这种事情……” 这人显然是一早就被鸿胪寺的捕快给抓了,此时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不妙,一个劲地磕头。 上官茂沉声说道:“到底是何人指使你造谣?当着各位父老乡亲的面,说出来!” 造谣的人战战兢兢地说道:“小、小人刚开始是受到黑市中人的指示,但来源不明,后来,后来那伙人第二次找到小人,小人才发现,原来是……是……” 上官茂面色一沉,朗声说道:“是何人,如实说来!若是不说,就再犯一个包庇之罪!” 造谣的人赶忙磕头:“小人不敢!第二次找到小人的,是太平酒楼的一个跑堂!” “虽然小人也不清楚为什么要第二次找上小人,但小人愿意与他当面对质!” 公孙离双眼睁大,宛如被一道晴天霹雳当场击中。 完了!出事了! 她看了看弈星,发现弈星同样也是一脸震惊和沉痛的表情。 本来以为上官茂带着鸿胪寺的捕快过来查完后厨就结束了,可万万没想到,上官茂竟然抓了造谣的人,而这个造谣的人恰好是太平酒楼的人指使的! 最开始的谣言,是裴擒虎通过地下黑市买的。地下黑市的人虽然收费很贵,但做事小心,所以很难查出源头。 可坏事就坏在太平酒楼见到谣言疯传,也动了落井下石的心思。 太平酒楼的掌柜多半是嫌地下黑市的价格太贵,也可能是找不到人牵线搭桥,所以就派手下一个不怎么起眼的跑堂去办这个事情,不让中间商赚差价。 结果万万没想到,上官茂早就在盯着这件事情,直接来了个顺蔓摸瓜! 上官茂一副“正如本官所料”的表情,沉声道:“去太平酒楼!与那个跑堂当面对质!” 鸿胪寺的捕快们护送着上官茂,押解着造谣的人,浩浩荡荡地往太平酒楼去了。 在客栈门口围观的人群迅速地让开一条路,也紧随其后。 大家都知道,有大热闹看了! 眼瞅着客栈里的众人全都一走而空,尧天小队的三人赶忙凑在一块,紧急商讨对策。 公孙离有点傻眼:“现在这情况怎么办?” 裴擒虎摇头:“俺怎么知道,这不是你们定下的计划吗!” 公孙离有些焦躁地说道:“太平客栈未免也太蠢了,这事怎么能让自己人去干呢?去地下黑市找个人很难吗?” 弈星沉思片刻,沉稳地说道:“先不要慌,事情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这个酒楼掌柜总不至于那么蠢,还把跑堂的留在自己酒楼吧?只要偷偷地把这个跑堂的藏起来,一切就没有对证……” 结果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杀猪般的哭声:“掌柜的!我这可都是按您的命令行事的啊,您可不能不管我啊!” 一个愤怒的声音说道:“胡说八道!我何时叫你干过这种事情!休要污蔑我!” 弈星:“……” 众人来到街上,只见围观群众在太平酒楼门口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太平酒楼的跑堂正跪在地上拼命地想要抱住太平酒楼掌柜的大腿,而掌柜则是气得把他一脚踢开。 尧天小队的三人面面相觑。 显然,还是高估了这个酒楼掌柜的智商…… 但想想也正常,尧天小队一直在长安城内执行秘密任务,认识黑市的人、做事手脚干净是很正常的,这个酒楼掌柜又没做过这些事情,难免粗枝大叶、露出马脚被人抓到。 只是这样一来,后果也变得不堪设想! 又有一个捕快上前说道:“启禀大人,在太平酒楼的后厨搜到一些劣质食材,怀疑是深夜偷偷扔到肴天客栈后的小巷用于栽赃陷害的!” 为首的捕头面色严肃:“人赃并获,还有什么话说?来人,将太平酒楼的掌柜和跑堂一并拿下,送到鸿胪寺好好审问!” 上官茂说道:“此案已经告破,本坊主自当广贴告示,为肴天客栈洗刷冤屈。如此良心的客栈,竟招来如此恶意中伤,真是岂有此理!若是不能还肴天客栈一个公道,本坊主有何颜面面对坊间百姓!” 眼瞅着捕快们上前要缉拿自己,太平酒楼的掌柜也慌了,一下子跪在地上:“大人,冤枉,冤枉啊!” “小人确实花了些钱传播谣言,可……可这谣言最初并不是小人捏造的!小人是看谣言已经传开,所以才鬼迷心窍,想要再添一把火……” “而且最初肴天客栈后巷的那些劣质食材,也不是小人扔的,是另有其人啊!小人冤枉!” 上官茂冷哼一声:“哼,铁证如山,还敢狡辩?” “肴天客栈火起来之后,你们太平酒楼的生意一落千丈,自然眼红,前几天就已经因为恶意降价被处罚了,没想到你们仍然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连造谣污蔑这种事情都做出来了,简直是天理难容!” “事到如今,竟然还不甘心认罪!那你倒是说说,除了你们,还有谁想置肴天客栈于死地?” “总不成,这谣言是肴天客栈的人自己买的、后巷的那些垃圾也是肴天客栈自己扔的吧?” “更何况,这谣言中还有吹嘘太平酒楼的部分,你们是最大的受益者,这事除了你们,还能是谁干的?” 太平酒楼的掌柜愣了一下,随即无语凝噎。 是啊,除了自家的太平酒楼因为生意一落千丈而对肴天客栈产生敌意之外,其他人压根犯不着花钱去给肴天客栈造谣啊? 可问题是……最初的谣言确实不是他们散布的! 太平酒楼的掌柜之前喜出望外,所以压根也没细想,现在仔细一琢磨,这事确实非常离奇! 最初的谣言到底是谁干的啊? 但他已经没时间继续思考了,因为鸿胪寺的捕快们已经一拥而上,把他和跑堂的一起锁住,准备扭送到鸿胪寺去审问、定罪。 太平酒楼的掌柜涕泪横流,一边大喊着冤枉,一边被拖走。 “大人明鉴,这谣言最初真不是我们散播的!” “小人冤枉啊!背后主使另有其人啊!” “大人,大人!” 掌柜的声音渐渐远去,上官茂一挥袍袖:“哼,人赃并获,竟然还在狡辩,罪加一等!” “如此冥顽不灵之人,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上大刑多半是不会如实招供的。” 他转向尧天小队三人:“你等放心,本官一定会还你们肴天客栈一个公道!洗刷你们的冤屈!” 尧天小队的众人简直是苦不堪言。 上官大人,给我们洗刷什么冤屈啊? 这事就是我们干的啊! 太平酒楼的掌柜确实没说谎,他还真不是幕后主使…… 可说来说去,这事又不能承认,只能让太平酒楼的掌柜当这个背锅侠了! 当然,造谣滋事倒也不算什么重罪,顶多是在鸿胪寺受审几天,再罚点钱。以太平酒楼的财力,这点钱算不了什么。 但问题在于,这件事情必然会很快传开,对太平酒楼的声誉造成致命打击! 不仅如此,上官茂还要在附近张贴告示,为肴天客栈洗刷冤屈…… 完了,全完了! 之前看热闹的众人已经是一哄而散,只是大部分人都在往肴天客栈跑。 “真相大白了!原来肴天客栈用了劣质食材压根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这群造谣的真是太可恨了!该杀!” “以后只来肴天客栈吃饭,再也不去太平酒楼了!” “掌柜的,快,沉冤得雪这可是大喜事,快给我上一碗水盆羊肉!” 尧天小队的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只得长叹一声,各自去忙碌了。 …… 两天后,深夜。 “我们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公孙离以手扶额,一脸的生无可恋:“尧天小队还有任务在身,我们不能忘记啊!” 裴擒虎梗着脖子,虽然有些心虚,但还是装作理直气壮地说道:“俺从来都没忘记啊……” 公孙离看了看他:“老虎你最近跑堂跑得很勤,还偷偷的跑到柜台数今天赚了多少钱,这明显就是赚钱太多,有点得意忘形了呀!” 裴擒虎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但又没找到反驳的理由,只好羞愧地低下了头。 公孙离又看向弈星:“还有弈星,最近也是沉迷下棋,无法自拔……” 弈星沉默片刻,说道:“这两天棋社来了两个高手,我们手谈得很尽兴,虽然他们的棋艺不算很高,但却让我对棋道有了一些新的思考……” 公孙离很是无奈:“所以,我们绝对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这次的任务实在拖得太久了,越往后拖,完成任务的希望就越是渺茫,如果真的任务失败,尧天小队的威名可是要毁于一旦了!” 弈星点点头:“嗯,如果任务失败,师父一定会非常生气的。” 裴擒虎也振作了起来:“啥也不说了,俺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钱也差不多赚够了,哦不,我是说,时机也差不多到了……不过,俺们是不是得重新制定一个计划?” 看到大家再度达成共识,公孙离也是倍感欣慰,说道:“我发现最近虞衡司在这一带的动作越来越频繁,多半是他们已经查到了什么线索。” “那个神秘机关师,应该仍旧隐藏在这一带,虞衡司等不及了,近期应该就会展开抓捕行动。” “这对于我们而言,是个机会。” 弈星对此深表赞同:“确实。”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子,仿佛在与人对弈,快速思考着对策:“开客栈的这段日子,虽然消耗了我们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但往好处想,也几乎彻底打消了虞衡司对我们的怀疑。” “我们原本的计划是自己盯梢、找到那个神秘机关师的线索,现在这个计划已经行不通了。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可以制定一个新的计划。” “虞衡司盯梢了这么久,也没有再找到那个神秘机关师的蛛丝马迹,既然他们大肆调动人手,不怕打草惊蛇,必然是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要对这一带进行地毯式的排查和搜索,挖地三尺也要将那个机关师给揪出来。” “而我们依靠肴天客栈消除了虞衡司的怀疑,行事会方便得多,就可以想办法在虞衡司搜索、与那个神秘机关师发生冲突的时候,浑水摸鱼、渔翁得利……” “这几日苦思冥想,我想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机关师一向是狡兔三窟,必然也不会对虞衡司的调查一无所知,必然已经找好了退路。” “而我们只要能提前找到他的退路,就能赶在虞衡司之前,捷足先登!” “从明天开始,我们就挂出告示,让客栈暂停营业,然后我们一起行动,寻找这个神秘机关师的退路……” 三人伸手叠在一起,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坚定的表情。 …… 第二天一大早,肴天客栈后的小巷中。 三人已经整装待发。 客栈门口在昨晚就已经挂好了告示牌,说是掌柜的有事外出,暂停营业。至于具体要暂停营业几天,没有详细说明,预留了一些空间。 这样一来,多几天少几天,都不至于被虞衡司给盯上。 三人仍旧是穿着寻常的衣服,主要是为了不引人注目。 “大家的任务都记清楚了吧?我们要尽快把这一带的情况给摸清楚,这样后续才好开展行动。” “老虎,尤其是你,一定要小心行事,不要引起虞衡司的注意,明白了吗?” 公孙离有些不放心地千叮万嘱。 裴擒虎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好啦好啦,俺明白啦!俺绝对不可能犯同一个错误两次,阿离你就放心吧!” 弈星“噗嗤”一声,对此表示不信。 裴擒虎刚要理论,已经被公孙离给打断了:“好,那我们到了外面就分头行动,走!” 众人身手矫健,快步向着小巷外面走去。 然而才刚走出小巷,就听到有人冷冷地问道:“你们这是打算去哪?” 听到这个声音,裴擒虎不由得“咯噔”一下,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虞衡司的李麟! 三人转头望去,发现李麟正带着一队虞衡司的捕快在附近巡逻,面色不善地看着他们。 “这……” 尧天小队的三人一起僵住了。 万万没想到,才刚雄心勃勃地想要离开客栈干一番事业,调查附近的情况、完成任务,结果才刚一出门,就跟虞衡司的人给迎头撞上了! 这倒霉催的! 开店开了那么多天,都没再看到李麟到客栈附近转悠,大家都还以为李麟已经彻底打消对这一带的监视和怀疑了呢。 现在看来,也不知道是他们运气太背了,还是李麟一直在暗搓搓地监视这里! 客栈的三个人一起出门,倾巢出动,确实是有点不合情理。 采购?探亲?兑钱?不论是干什么,也不需要三个人一起啊! 眼见李麟眼中开始逐渐显露出浓重的怀疑,公孙离急中生智,说道:“大人,我们……我们三个是要出门考察!学习其他酒楼的先进经验,继续改善肴天客栈的经营水平!” 第9章 暗藏的线索 “哦?考察学习?”李麟眼中的怀疑并没有消退,“去哪家酒楼考察学习?” 公孙离不假思索地说道:“太平酒楼!” 之所以脱口而出,是因为她深知,李麟生性多疑,如果她稍有犹豫,肯定就会被识破。 所以,公孙离下意识地把脑子里想到的第一家酒楼的名字给说出来了。 李麟双目微微眯起:“太平酒楼?那好像是你们肴天客栈的手下败将,你们去那边考察学习,能学到什么?” 公孙离心中暗道不好,显然这个答案并没有成功地唬住李麟。 但没关系,还能补救。 公孙离赶忙说道:“大人有所不知。其实我们客栈之所以能胜过太平酒楼,主要是因为我们客栈的饭菜口味胜过他们,而且他们在生意被抢走之后昏招迭出,先后因为恶意降价和造谣生事而被坊主责罚,因此才输给我们。” “但太平酒楼毕竟是个老字号,经验丰富,对跑堂和后厨的管理都十分严格。而我们肴天客栈刚成立不久,不能被暂时的火爆冲昏了头脑,还是得静下心来仔细研究客栈的管理,提升水平,才能更好地服务长安百姓,您说对吧?” 公孙离两个大眼睛忽闪着,满脸都写着真诚。 李麟审视了公孙离许久,微微点头:“你们有这份心,倒是难能可贵。” 说着,他转头看向身边的捕快:“你们两个,护送他们去太平酒楼考察。” 裴擒虎脸上顿时变得相当精彩,好不容易才把嘴边的脏话给咽了回去。 夺笋呐! 这个李麟简直就是属狐狸的,表面上虽然表现得像是信了公孙离的话,但实际上却压根一点不信,还是要让两个捕快近距离监视他们! 然而尧天小队的众人还没说什么,两个捕快先不乐意了。 “大人,行动马上开始了,我们还想亲自立功……” 两个捕快话还没说完,李麟的脸已经瞬间沉了下来,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两人自知失言,赶忙低下头去:“是,大人!” 李麟再次看向尧天小队的三人:“请吧?” 公孙离和弈星对视一眼,跟着两个捕头一起,往太平酒楼走去。 而李麟则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良久之后一挥手,招呼手下的捕快:“行动继续!” …… 前往太平酒楼的路上,公孙离看了看弈星,后者做了个手势,意思是“不要轻举妄动”。 显然,弈星聪明绝顶,很清楚众人目前的处境。 前几日,虞衡司的人手向这一带大规模地调动,今天李麟又带着捕快们在这一带巡逻,两个捕快又说“行动马上开始”,显然,虞衡司是准备今天就动手,将这一带彻底搜查一遍,把那个神秘机关师给彻底揪出来。 但这两个捕快牢牢盯住尧天小队的三人,让他们没法轻举妄动。 就算尧天小队在人数上占据优势,但这毕竟是在闹市区,众目睽睽之下动手,不可能瞒过所有人的眼睛。一旦有人去向虞衡司报告,等待尧天小队的就是大批虞衡司捕快的围堵。 到时候就算能顺利脱身,这任务也不可能完成了。 但现在这个情况也没办法,只能装模作样地进入太平酒楼考察了。 尧天小队的三人和两个捕快来到太平酒楼的入口处,立刻有一位伙计上来招呼。 公孙离一看,这个伙计她认识,不就是最初去肴天客栈刺探敌情的那个人么? 好在后来散布谣言的事他没有参与,可能是掌柜的考虑到肴天客栈的众人认识他,所以才委派另一个跑堂去做。 否则,此时这位伙计应该跟掌柜的一起在鸿胪寺的大牢里关着。 看到尧天小队的众人,伙计脸色一沉:“几位竟然还敢来太平酒楼?真是欺人太甚!” 公孙离有点纳闷,印象里这伙计不是挺怂的吗? 怎么今天突然硬气起来了? 伙计这番话说完,另外几个伙计纷纷向他投来赞许的目光。 显然,肴天客栈的火爆让太平酒楼丢了不少的生意,酒楼上上下下的伙计们都受到了影响。 公孙离非常客气地说道:“我们是来贵酒楼考察,学习的。你不让我们进去,难道连虞衡司的大人们也要拦吗?” 伙计看了一看这两位虞衡司的捕快,这才不情不愿地说道:“既然如此,客官们请进吧。” 尧天小队的三人和两名捕快分别在两个空桌坐下,点了几道菜。 伙计则是开始殷勤招呼。 公孙离刚想夸他几句,就看到伙计微微弯腰,小声说道:“掌柜的,刚才人多眼杂,小人多有冒犯,改天我再跟您磕头赔罪!” “您看……能让我去肴天客栈打杂吗?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公孙离有些哭笑不得,怪不得这个伙计刚才这么硬气,原来是表演给客栈其他人看的! 这小子倒是挺滑头,占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很懂“未雨绸缪”的道理。 她摆了摆手:“等我们需要伙计的时候,自然会来找你。” 伙计大喜过望:“谢谢掌柜的!那我先去忙了!” 打发走了伙计,现场又陷入了沉默。 虞衡司的三人也没法互相交流,毕竟两个捕快就在身边,只能假装自己真是来太平酒楼考察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太平酒楼的各道菜品时间安排得很合理,哪道菜先上、哪道菜后上都有明确的安排,即使是在人员爆满的时候应该也不会让食客等得太久,这一点值得学习。” “太平酒楼果然还是风流雅士聚集之处,来这里的食客竟然每人都带着自己的机关人,而且看起来非富即贵,可能这就是大酒楼的底蕴所在吧!” “确实,相比于我们客栈的食客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太平酒楼就显得高档多了,而且食客们还全都带着自己的机关人,讲究!” “嗯,这些菜品都非常美味,值得参考。”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言不由衷地说着一些违心的话。 其实他们对太平酒楼的现状压根一点都不关心,但没办法,两个捕快在旁边盯着呢,也只能做戏做全套。 太平酒楼经过前面连续几次的打击,客流量确实下降得非常厉害,但却仍旧有不少非富即贵的人出入其间,而且都带着自己的机关人。 在长安城内,机关人也是上流人士的攀比之物,这些机关人一个比一个精巧,一个比一个风雅,有些机关人甚至还穿着全身的锦衣华服,带出门很长面子。 在肴天客栈那边,虽然偶尔也有这种富贵人士,但不论从数量上还是质量上,都不如太平酒楼。 可能是因为底层的食客都被肴天客栈吸引过去了,所以此时太平酒楼内的上流人士人来人往,显得尤其显眼和醒目。 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往这边瞥了一眼,特意看了看虞衡司的两个捕快,可能是因为比较少见。 不过他也没太在意,带着自己的机关人往楼上的雅间去了。 “咔咔。” 机关人走着走着,步伐突然变慢了,有点像是哪里卡住了。不过很快,它就恢复了正常,继续跟着那个公子哥往楼上走。 “喂。” 公子哥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两个虞衡司的捕快。 其中一个捕快说道:“看你的机关人好像有点坏了,找个时间去修一修吧,否则可能会坏得更厉害。” 虞衡司主管与机关人有关的案件,所以捕快们多多少少也都懂一点机关之术,看到公子哥的这个机关人似乎有点小故障,好心出言提醒。 公子哥点了点头:“多谢大人提醒。” 说罢,继续上楼了。 两个捕快吃着酒菜,也是有些百无聊赖。他们明显很想聊一聊关于虞衡司行动的事情,但客栈内毕竟人员复杂,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闷头吃饭。 很快,酒足饭饱。 公孙离来到两名捕快身边说道:“两位大人,我们已经考察完毕了,颇有收获,现在打算返回客栈了。两位大人还有公务在身,不如……” 两名捕快站起身来,互相对视一眼:“我们职责在身,必须遵守命令把各位护送回客栈,请吧。” …… 一刻钟后,肴天客栈再度开门营业。 公孙离在柜台,一个劲地给弈星使眼色,然而弈星只是闷头下棋,不作回应。 这事闹的,也真是够无奈的! 本来打算今天开始踩点、完成任务,没想到又被李麟撞了个正着。 那两名捕快在跟着尧天小队考察完了太平酒楼之后,并没有归队,反而就在客栈附近转悠,显然他们是受到李麟的命令,将肴天客栈给监视起来。 对于尧天小队来说,事情就变得麻烦起来了。 客栈内,有不少慕名而来的食客,客栈外,还有虞衡司的人在巡逻。 更要命的是,大街上经常能看到虞衡司的捕快们纷纷调动,目标就是之前裴擒虎一直在盯梢的那个时常有混血魔种进出的深宅大院! 显然,虞衡司已经等不及了,今天就要对那个神秘机关师的藏身之处发动总攻。 公孙离正在着急,弈星突然从棋社中走出来,冲她使了个眼神,然后来到后厨。 火工正在忙碌着,在各种食材中穿梭,一份份的水盆羊肉和胡饼烹制出来,裴擒虎挨个端着去上菜,忙得不可开交。 看到公孙离和弈星来了,裴擒虎还有些惊喜:“咦?难道你们看俺太累了,打算过来帮忙?” 弈星翻了个白眼:“忙你的吧,我们有正事要说。” 裴擒虎:“……” 公孙离有些好奇地问道:“是想出了怎么离开客栈还不被虞衡司发现的方法了吗?” 弈星摇了摇头。 公孙离有些失落,但还是在思考着对策:“既然如此,我们也只能铤而走险了。” “两个虞衡司的捕快,如果我们手脚利落一点应该能在不惊动太多人的情况下把他们打晕。但这件事情也瞒不了太久,肯定会有客栈的食客去报官,这附近就有很多虞衡司的人手,这个消息会很快传到李麟那里。” “我们既要躲开虞衡司的纠缠,又要在虞衡司的捕快大举出动、搜寻那个机关师的情况下,先一步找到那个机关师,并将他打败、获得他身上的机关核心……” “难度很高,但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应该还是有希望的!” 弈星说道:“这个方案失败几率太高了,是下下策。” 公孙离发愁道:“可是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弈星沉吟片刻:“我虽然没有想到脱身的方法,但却对这个神秘机关师的身份和藏身之处有了猜测。” 公孙离不由得很是惊喜:“真的?快说说?” 弈星表情专注,显然是大脑高速运转,进入了深度思考状态:“你还记不记得老虎说过,火工时常会有卡顿的情况?时间很短,但很快就会恢复正常。” “其实现在也能看得出来。” 公孙离盯着后厨正在忙碌的火工看了一会儿,发现它确实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动作迟滞的卡顿现象,只不过非常细微,并不明显,如果不是观察力敏锐,很容易忽略。 而且,即使注意到了也不会多想,毕竟机关之术本来就有很多不完美的地方,机关人身上可能会出现各种千奇百怪的故障,像这种并不影响使用、也没什么太大危害性的小故障,并不值得注意。 但公孙离自然地联想到了今天在太平客栈见到的一幕,突然灵光一闪,说道:“咦,我们在太平客栈遇到的那个机关人似乎也是……” 弈星点了点头:“对,它们两个的问题完全一样!” “而且,疑点还不止这些。” “太平酒楼原本生意兴隆,可以说是整个怀远坊最火爆的酒楼之一,三教九流汇聚其中,也不乏很多身家亿万的巨富或是精通琴棋书画的雅士。” “只是,我们肴天客栈火爆之后,太平酒楼的生意一落千丈,很多食客都比我们客栈给抢了过来。” “可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太平酒楼中却仍旧有许多带着机关人的富贵人士出入,似乎其他人都受到了影响,唯独他们还是对太平酒楼始终不离不弃。” “这一点,难道不可疑吗?” 公孙离的两只兔耳朵竖了起来,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确实可疑! 之前太平酒楼的顾客很多,三教九流都有,所以带着机关人的富人出入其间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但在肴天客栈把太平酒楼的大量客户都抢走以后,这些带着机关人的富人们仍旧不离不弃,甚至数量都完全没有减少,这就有些古怪了。 而且,尧天小队去太平酒楼考察的时候,公孙离注意到凡是去太平酒楼的食客,大部分都带着自己的机关人。 在长安城内,很多人视机关人为自己的伙伴、朋友、家人,不管去哪,带着机关人都不会很奇怪。但机关人又不吃饭,就算有几个喜欢附庸风雅的富人喜欢带着机关人四处招摇、炫耀,甚至带到了酒楼中,但这种情况也该是少数情况才对。 怎么会有那么多食客都带着机关人呢? 公孙离意味深长地说道:“所以说,这批人一直都存在,只不过之前太平酒楼生意红火,其他的食客多,所以掩盖住了;现在太平酒楼的生意不行了,这批人像是河底的石头,终于浮出水面了?”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太平酒楼宁可赔本也要抢回客流,就是在担心因为食客太少,容易露馅!” 弈星点了点头:“没错。” “而且,那位公子哥带着的机关人,也出现了和火工一样卡顿的情况,如此相像的故障出现在两个种类完全不同的机关人上,确实是有些奇怪。” “除此之外我还注意到一点,我们之前一直盯梢的那个有混血魔种出入的深宅大院,跟太平酒楼,最近的地方其实就隔着一条窄窄的巷子。” “只不过它们的入口在两条不同的街上,而且一个冷僻,一个繁华,所以大多数人不会将这两个地方联系到一起罢了。” “根据我们目前掌握到的情报,那个神秘机关师拥有一个能够改变机关人行动模式的机关核心,可以将和平状态的机关人改造成战斗状态,所以对于长安城来说,这个机关核心是一个巨大的隐患,因为只要假以时日,这个机关师就能把很多和平状态的机关人改造,制造巨大的混乱。” “大胆推测一下,那个神秘机关师确实仍旧潜伏在这一带,那个深宅大院中确实有不少的混血魔种打手,但那都是他为了掩人耳目做出的障眼法。” “他的真身极有可能就藏在太平酒楼中,并利用太平酒楼牵线搭桥,为一些长安城内的达官显贵改造机关人,从而牟取暴利!那个深宅大院和太平酒楼暗中连通,一旦虞衡司派出人手去围剿,就会被混血魔种拖住,而那个神秘机关师则是可以利用太平酒楼来金蝉脱壳、逃之夭夭!” “这么想来,那天向我们推销火工的机关师苏牧羊,就非常可疑!” “老虎得来的卷宗上说,这个神秘机关师其貌不扬,没有明显的特征,而且大部分人初见时会对他心生信任、自然地忽略他的威胁。” “我们见到苏牧羊时,也自然地没有对他起疑不是么?” “而且卷宗上还说,这个神秘机关师性格偏执,强调机关之术的严谨,制作的机关人能做出许多常人都做不到的精确动作,在地下黑市极受欢迎。” “火工不正是因为能够精确掌握调料的用量和食材的火候,所以才做出原汁原味的胡饼和水盆羊肉的么?” 公孙离不由得一惊,说道:“我还想起来一件事,今早接到玉环姐姐的信,她说虽然追查的人丢了,但她还是破译了几个关键信息:机关、武器、魔种,此人目前应该就在怀远坊,她现在正日夜兼程往回赶。” 有没有可能杨玉环和他们追踪的同一个人?很多线索瞬间全都串了起来! 但她很快就想到了一个疑点:“可是……如果苏牧羊就是那个藏身于太平酒楼的神秘机关师,他为什么要把火工送来帮我们呢?火工帮我们抢了太平酒楼的食客,岂不是导致他暴露了?” 弈星解释道:“我们客栈能火起来,不仅仅是因为火工,也是因为老虎的食谱。如果没有食谱,即使火工用量再怎么精确,做出来的也是普通饭菜,不可能让客栈爆火,完全抢走太平酒楼的食客。” “相反,肴天客栈如果只是正常营业的话,反而还会对太平酒楼起到一定的遮掩作用。” “所以我认为,苏牧羊最初的目的,有可能是想要利用我们客栈作为退路,逃脱虞衡司的追捕。” “只不过他没想到老虎竟然真的搞来了最初的胡饼和水盆羊肉的食谱,跟火工这个机关人配合,让肴天客栈名声大噪,在一定程度上打乱了他的计划!” “所以我觉得,他应该会被迫比原定计划更早逃离,而他在逃离之前,一定会先来肴天客栈,取回火工!” “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得尽快做好准备……” 然而弈星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虞衡司的人行动了! …… 在那个深宅大院中,虞衡司的捕快们已经跟混血魔种打成了一团! 李麟一身劲装站在高处,不断指挥着手下的捕快们从各个方向围追堵截,要将所有可疑人等全都困在这个院落中,来一个瓮中捉鳖。 大院周围的百姓已经全部疏散了,虞衡司布下了天罗地网,想要今天就抓到那个神秘机关师结案。 至于更远处,比如肴天客栈,还是一切如常。 因为经过几天的暗中观察,李麟已经完全确定了这个院落中混血魔种的数量,即使将隐藏起来的神秘机关师和机关人计算在内,虞衡司的人手也完全足够。 李麟认为这次的行动万无一失,所以才觉得没必要把整个怀远坊的人全都疏散,那样的话有点闹得太大了,过于兴师动众,哪怕案子顺利办完了,也有可能会被司空大人责罚。 捕快们努力地想要冲进去搜查,但这些混血魔种仍在负隅顽抗,仓促之间难以得手。 李麟并不着急,他一向是个非常谨慎的人,只是让捕快们收紧了包围圈。 “严防死守,绝不能有任何的漏网之鱼!” 第10章 留下一段佳话 与此同时,太平酒楼的一间暗室之中。 地上的木板“吱呀”地一声升起,露出了下方的暗道。 这间暗室藏在太平酒楼深处,四周都没有门,除了地板上的暗道之外,就还有一把梯子,通到楼上的雅间之中。 那些富商们带着机关人前来,先到二楼的雅间,通过雅间暗藏的梯子来到这个暗室,最后再通过暗室去到另一边,将自己的机关人进行改造。 来的时候是和平模式的机关人,走的时候就已经被改造成了战斗模式的机关人、让人防不胜防的杀人兵器。 对于这些达官显贵们来说,这样的机关人在很多地方都能派上用场。 以往这件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因为太平酒楼的生意很好,三教九流都聚集于此,这些带着机关人前来的达官显贵们并不显眼。 可现在太平酒楼的热度骤降,这些达官显贵们自然就变得非常显眼,让整个太平酒楼都变得不安全起来。 一个头上长着灰白毛发、身材魁梧有力的混血魔种先从暗道中出来,确认安全之后才说道:“苏先生,出来吧,外面安全!” 一身旧衣、其貌不扬的苏牧羊这才从暗道中走出来,只是之前在肴天客栈时脸上的那种温和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狠辣和阴毒的表情。 “胡狼,你觉得那些混血魔种能坚持多久?”苏牧羊问道。 胡狼恭敬地说道:“虞衡司这次带来了很多人手,但李麟生性谨慎,怕被埋伏不敢冒进,我估计,应该能拖延大约两刻钟。” 苏牧羊点点头:“足够了。” “上次从你手中夺走卷宗的人,找到了吗?” 胡狼有些羞愧地摇了摇头:“那个混血魔种以老虎形态偷袭我,属下无能,没看到他的本来面貌。” 苏牧羊也没在意:“无妨,只要他跟虞衡司没有瓜葛,那就没有大碍。” “哼,李麟以为调集人手将这一带严密封锁,就能万无一失?” “我之所以一直没走,一来是因为不想这么快跟客户断了联系,二来是因为虞衡司在这一带的布控确实严密,怀远坊附近都被严密监视,贸然出去反而有可能暴露。” “但现在,李麟带着虞衡司前来抓捕,那些监视和布控的捕快们都被抽调了过来,反而是布控最为松懈的时候。” “在那群捕快跟我安排下的混血魔种和机关人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已经冲出重围,甚至离开长安了,哈哈哈哈!” 胡狼点头道:“苏先生英明!” “不过,李麟向来谨慎,必定在附近也留了其他的人手。我们该向哪个方向突围?” 苏牧羊一捋胡须,自信地说道:“肴天客栈!” “我已经提前在客栈内安排了一个最得意的机关人,可以随时切换为战斗状态。” “我确实没想到肴天客栈竟然真凭借着那两张食谱就把生意做得如此红火,不过倒是也无妨,只要有火工在,区区几个虞衡司的捕快拦不住我们。” “而且,就算出了一些差池,我们也可以直接将肴天客栈的掌柜、伙计和食客劫持为人质,闹市区中,虞衡司投鼠忌器,我们成功逃脱的可能性依旧很大!” “等逃出了长安城,海阔天空,任我驰骋!” 胡狼也兴奋地说道:“苏先生英明!” …… 此时,肴天客栈内,食客们仍在开心地吃着水盆羊肉和胡饼,胡吃海塞,高谈阔论。 虽说一街之隔的地方,虞衡司正在抓捕要犯,但对于这些食客们来说,有虞衡司的捕快们在,此处反而非常安全,所以一点都没有慌乱,反而还有不少人在大谈那个神秘的机关师。 公孙离、弈星和裴擒虎三人仍在各司其职,只不过他们已经暗中分享过弈星的推断,全都在寻找最佳的时机。 弈星已经认定苏牧羊和火工都与那个神秘机关师有所关联,但要如何避开这么多人的耳目、击败那个神秘机关师,并将他身上的机关核心抢回,仍旧困难重重。 门口处,两个虞衡司的捕快仍旧没有离开,虽然看起来百无聊赖,很想立刻去参与行动,但他们也不敢违抗李麟的命令。 公孙离冲着裴擒虎使了个眼色,裴擒虎立刻会意。 他们两个人准备一起动手,将这两个虞衡司的捕快给分别击晕! 以他们两个的身手而言,这不算什么难事,但李麟做事一向谨慎,肯定在众人没注意到的地方还藏有虞衡司的捕快。一旦状况出现,这些捕快必然会在暗中出现,重新拉起一道包围网。 尧天小队现在一举一动都在众目睽睽之下,自然不可能先将这些藏在暗处的捕快一一揪出来。 所以,尧天小队的时间不多,一旦动手,就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冲入太平酒楼,找到那个神秘机关师的下落,并尝试着安全脱离。 公孙离和裴擒虎都端着托盘,一个上面是两碗茶水,另一个上面是几个胡饼。 来到两名捕快面前,公孙离脸上露出甜美的微笑:“两位大人,午饭过后已经有将近一个时辰了,两位大人执行公务想必也有些累了,些许茶水不成敬意,给两位大人解解乏。” 两名捕快欣然接过,他们在这干站了一个小时,也不知道那边的任务怎么样了,早就有些焦急,正好喝完茶解解乏。 “多谢掌柜的!” 就在两人各自捧起茶碗的瞬间,公孙离和裴擒虎交换了一个眼神,准备动手!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一声清亮的口哨声响起! 突如其来的口哨声让众人一惊,两名捕快甚至下意识地把两只茶碗全都摔在了地上,然后向口哨声传来的方向疾奔而去! 这是虞衡司捕快的暗号,说明有突发情况! 但口哨传来的方向,明显不是正在执行任务的那个方向,反而是在客栈的附近。 公孙离和裴擒虎两个人僵住了,这突发状况实在是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机会难得,立刻行动!” 公孙离和裴擒虎不假思索,立刻跟着两名捕快冲了过去,因为那个方向正是太平酒楼所在的方向! 然而刚跑了两步,就看到一个虞衡司的捕快被打得倒飞了出来,撞在旁边的一处摊位上,摔得不省人事。 一只身形巨大、黑灰毛色夹杂的胡狼正在街道上肆虐,有三名虞衡司的捕快正在围堵,其中也包括原本在监视肴天客栈的两名捕快,但即使如此也依旧落于下风,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胜算! 两旁的小摊贩被吓得四散奔逃。 “混血魔种?胡狼?这就是那个神秘机关师的同伙!” 公孙离的话音未落,胡狼已经撞开了围堵他的捕快,冲着公孙离和裴擒虎狂奔而来,似乎是将他们两人视为目标! “嗷吼!” 裴擒虎一眼就认出了对方,他的身形快速膨胀起来,变成了一只魁梧雄壮的猛虎,身上的毛皮色作赤红,带着明黄色的花纹,仿佛一团熊熊烈焰在燃烧。 老虎和胡狼,正面对撞在一起,尖牙和利爪互相撕咬,在街上滚成一团! “哗啦啦……” 两只魁梧的巨兽在街上滚作一团,周围的店面和摊铺完全遭了殃,被砸了个稀巴烂。 几个身受重伤的捕快躺在地上,脸上充满了迷茫和震惊。 这不是肴天客栈的那个跑堂吗? 竟然是这么厉害的混血魔种? 公孙离也不敢怠慢,她的身姿轻盈无比,乘着油纸伞飘飘然飞到空中,手中快速地射出枫叶,打在胡狼的身上,带起大片大片的血迹。 捕快们更震惊了。 肴天客栈的这个掌柜又是什么来头?! 不只是这些捕快们感到意外,胡狼也震惊了,血色的眼眸中露出浓浓的困惑和迷茫。 为了稳妥起见,他和苏牧羊分头行动,由他来引来虞衡司捕快的注意,稍微拖延一些时间,然后苏牧羊直接去肴天客栈激活火工,汇合之后,再逃出长安城。 然而胡狼万万没想到,几个虞衡司的捕快倒是轻易地收拾掉了,却突然杀出来这两个强大的混血魔种! “嗷呜!” 胡狼仰天长啸,示意苏牧羊,情况有变! …… 而此时,苏牧羊才刚刚迈步进入肴天客栈中。 外面的街道已经因为胡狼和捕快们的交手而乱成一团,客栈内的食客们也跑了大半。 还有些心大的顾客舍不得面前的美味,不想走,但掌柜的和跑堂的都没了,也没人上菜,留在客栈里还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客栈里的食客全跑了,还有不少逃单的。 苏牧羊听到了胡狼的嚎叫声,不由得微微皱眉。 情况有变? 没道理啊,虞衡司哪来这么多的人手? 虽然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苏牧羊还是不打算改变计划,因为火工就在眼前了,只要激活火工的战斗模式,跟胡狼一起逃离的成功率将会大大提升。 即使最坏的情况,因激活火工而被虞衡司的捕快围住,他也能在客栈内绑架人质。 苏牧羊的视线快速扫过一圈,将目标锁定了棋社中的那个天才棋士。 客栈中的食客们已经跑得七七八八了,而且这些食客身份一般,即使作为人质,也不见得就能限制住虞衡司。苏牧羊本来想抓那个女掌柜,但她刚好不在,只好退而求其次,抓这个天才棋士了。 只要发生意外,就第一时间动手,将那个天才棋士给控制住。 苏牧羊一边想着,一边迈步走向后厨,然而刚走了两步,就看到一个半透明状的虚空棋盘,在他的脚下出现,然后快速成型! 一道道线条纵横交错,将苏牧羊完全限制在其中。 苏牧羊以为客栈中的人还猜不到自己的身份,以为客栈中没有虞衡司的捕快、非常安全,却万万没想到,棋社的少年已经识破了他的身份,并且布下了天罗地网! 苏牧羊完全迷茫了,他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明明是一家普通的客栈,一个普通的棋士,怎么会突然变成了凶残的猎手? “天元。” 弈星双手微微抬起,控制着巨大的虚空棋盘,脸上带着奕者将要得胜的自信笑容。 “定式·镇神。” “定式·倚盖。” 少年的双手不断在虚空中点下,一粒粒黑白两色棋子在苏牧羊的身边生成,然后彼此之间互相吸引,撞击在一起,然后发出剧烈的爆炸! 只是看似弱不禁风的苏牧羊却突然一个灵巧的翻滚,躲开了两粒相撞的棋子。 不过,他身上的衣物还是被爆炸波及,被撕开了裂口,露出了下方的机关义肢。 弈星表情更加确定:“机关义肢?海都的机关术。你果然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苏牧羊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想不到小小的客栈竟然卧虎藏龙,一个普通的少年棋士竟然也是高手?” “但很可惜,你不可能算到我所有的底牌!” “火工!切换戎模式!” 苏牧羊的左手从怀中取出一个机关核心,仿佛散发出无形的力量,瞬间改变了火工的行为模式。 火工双目中的颜色变得更加赤红,似乎陷入了狂暴状态,不仅如此,附近有大量的机关人似乎都受到了感召,不顾一切地向这里冲来! 火工身材魁梧,就像是一座小山一样,直接向着客栈门外冲去,甚至将虚空棋盘直接撞碎! 弈星的天元棋盘并不能支撑太长时间,也很难将火工和苏牧羊一起困住,不得已暂时避让。 苏牧羊来到客栈外,不由得面色一沉。 只见不远处的街道中,两只身形庞大的猛兽正在不断撕咬、滚成一团,利爪和尖牙不断划破对方坚韧的兽皮,血花四溅! 裴擒虎和胡狼都已经变成了混血魔种的原本形态,两只猛兽正在以命相搏,场面一片混乱! 苏牧羊面露寒光,他已经明白了,原来那天从胡狼手中抢走卷宗的,正是肴天客栈的跑堂! 本来以为自己是棋手,肴天客栈的三人只是棋子,却没想到完全反了过来! “不知死活!你们全都要死!” “先杀这只老虎!” 苏牧羊手中的机关核心发出指令,更多的机关人冲了过来! 裴擒虎的情况瞬间变得相当危急,他虽然暂时压制住了胡狼,但一时间也难以脱身。 这些机关人全都经过了苏牧羊的改造,十分危险! 但就在这时,几片枫叶准确地命中了为首的几个机关人,洞穿了它们的膝关节! 这些机关人摔倒在裴擒虎的面前,但还在努力地向前爬行。 一把油纸伞从不远处的屋顶上飘然滑落,公孙离的身影瞬间出现,握着伞柄悬浮在空中,果断说道:“行动继续!” 话音刚落,一个更大的虚空棋盘在苏牧羊的脚下升起! 不知何时,弈星已经再度完成了布局:“这个棋盘才是真正为你准备的,苏先生。” 苏牧羊一声怒吼,他的一半身体已经被改造成了机关造物,在机关核心的催动之下,他和火工陷入了疯狂状态,想要冲出这个牢笼! 公孙离也只能是暂时拖住这些机关人,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将它们赶尽杀绝,而弈星的棋盘已经摇摇欲坠,显然撑不了多久。 “虞衡司的人快到了,夺取他手中的机关核心!” 弈星一边提醒,一边在虚空棋盘中落子,黑白棋子碰撞发出剧烈的爆炸,将苏牧羊和火工给隔开。 火工想要冲过去救援,然而裴擒虎猛地扑过来,将它给扑倒在地,滚出了很远! 激斗之后,裴擒虎终于还是战胜了胡狼,虽然伤痕累累,但千钧一发之际终于成功赶到。 但就在此时,远处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显然是李麟已经发现了太平酒楼中的暗道,正在追踪苏牧羊和胡狼的脚步,快速赶来! 对于尧天小队和苏牧羊来说,时间都不多了。 “可恶!我没想到你们竟然隐藏得这么深……但你们也别想好过,我要跟你们同归于尽!” 苏牧羊咬牙切齿,面目狰狞,他左手再度拿出那枚机关核,似乎要直接塞到自己的机关右臂中! 弈星眉头一皱:“他要利用机关核心改造自己,进入狂化状态,不能让他得逞!” 但此时,公孙离正在与大量赶来的机关人纠缠,裴擒虎浑身带上还压制着火工,弈星则是要维持棋盘,都无法出手阻止。 眼见苏牧羊的左手手指已经放在按钮上,只需按下去就会进入狂化状态,到时候这里所有人联合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众人无能为力,几乎要绝望了,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声琵琶声响起,声如裂帛破空而来。紧接着音浪绵绵不绝,一重高过一重,最后竟将苏牧羊死死地困住! 胡旋乐! 公孙离抬头一看,一个面色清冷的女子正站在屋檐上手扶琵琶,衣袂飘飘,仿若仙子,不由惊喜道:“玉环姐姐你终于来了!” 杨玉环的玉手紧扣着琵琶弦,与苏牧羊这个半机关人角力,居高临下将他给牢牢地控制住!她一面点头,算是回应公孙离,一面往四处看去,确认裴擒虎和弈星安全之后,全神贯注的投入到了战斗之中。随着杨玉环手指的上下拨动,一波一波跳动的音浪继续往外扩散,恰好将苏牧羊给网罗其中。 别看她的指尖在琵琶上只是轻拢慢捻,仿若闲庭信步,但音乐却是转急,跳动的音浪看似欢快,却暗藏着杀机,甚至让苏牧羊陷入了短暂的眩晕之中,仿佛灵魂都在因为美妙的音律而欢呼、跳跃。 据说杨玉环的琵琶声过处,无人生还,苏牧羊试图挣扎,结果是陷入得更深。 杨玉环在回程的路上,根据线报已经得知自己这次任务的最后一个追踪目标叫苏牧羊,目前在怀远坊内。又通过分析公孙离的来信,推测出他应该就在太平酒楼。她既担心任务,又惦记公孙离弈星虎子他们的安全,一刻不停的往回赶。所幸在关键时刻赶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奇兵出现,立刻打破了场上的平衡! 公孙离脱离控制,一片枫叶激射而出,直奔苏牧羊的面门。 苏牧羊被杨玉环控制住,努力挣扎着才总算是将头微微偏开,躲掉了这片致命的枫叶。 然而与此同时,他感到手上一轻! 油纸伞翩然飞过,公孙离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的身后,一手持着伞柄,另外一只手上赫然正是那枚机关核心。 弈星仍在高处保持牵制,裴擒虎则在一旁左奔右突。他看到两个女子裙角飞扬,一琴一舞,一动一静,一张一弛间居然把苏牧羊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倒也没什么意外,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尤其是杨玉环天降神兵,仅在裴擒虎的记忆中都已经三次了:一次是被大家困在机关围城,一次是出现在常去打拳的斗场……那时他在地下赌场被人围攻,本来被堵得水泄不通,无人可以进入,可是杨玉环愣是通过琵琶传音,远远的将对手制服了。当时不知道,后来心细的公孙离发现,她的十指都受伤了。 还有一次弈星和人摆棋阵,本只是切磋,却不小心陷入了对方的棋中棋,是杨玉环通过音乐让他稳住心神,最终得以反制对手。 杨玉环平时言语不多,这样的时刻却数不胜数。两人正愣神间,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任务完成,撤退!” 公孙离话音刚落,就听到远处李麟的大喊:“将所有人都抓起来,一个不留!” 李麟的眼神简直要喷出火来,他万万没想到,肴天客栈的这些竟然全都深藏不漏,个个身怀绝技? 虽然这四个人困住了苏牧羊,但公孙离得到了那枚机关核心,这显然不是见义勇为,而是渔翁得利! 之前李麟虽然一直都有所怀疑,但每次看到客栈的生意如此红火,都下意识地打消了一些疑虑,所以才没有留下太多捕快监视。 可万万没想到,百密一疏,还是出了岔子! 这也不能怪李麟,谁能想到这伙人身怀绝艺,却能安心地蛰伏在这里开一家小客栈、直到最后关头才出手呢? 只是虞衡司的捕快们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尧天小队的目标已然达成,公孙离、弈星轻飘飘地飞上房檐,虎子也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自觉的围拢在杨玉环身边,大家相视一笑,默契的在杨玉环带领下一起快速离去。 “李大人,这段时间的生意承蒙照顾了,这间客栈就当是留给您的谢礼了,我们后会有期!” 公孙离的声音传来,气得李麟猛地一跺脚,然后狠抽了被抓起来动弹不得的苏牧羊一巴掌。 “可恶!” …… 三天后,长安城内一处开满牡丹的小院中。 “咦,快看,开元杂报上竟然登了我们的消息!”公孙离惊喜地挥舞着手中的报纸,她又望了在一边静静调琴弦的杨玉环,羞涩的说:“玉环姐姐,我们保证下次不再惹麻烦了。” 杨玉环抬头看了看公孙离,又看了看其余两个人:“嗯,不过你们这次歪打正着,算是有功。” 裴擒虎见机一把抢过报纸:“让俺看看!” 公孙离一个不小心被他抢过,有些气恼地说道:“哎!我刚看了个标题,正文还没看呢!” 裴擒虎不服不忿地说道:“客栈赚来的钱你们三个分得最多,俺出力最多却分得最少,俺还没怪你们呢!” 弈星呵呵一笑:“谁让当时你非要让我们出钱入股,帮你把盘下客栈的钱全都给均摊了呢?你根本没多少股份,只是个跑堂的,分给你这么多,已经是我们看在队员一场,给你的优待了。” 裴擒虎不服:“可是为什么也分给玉环姐那么多!” 杨玉环也不生气,不以为意的说:“我没有参与经营,我的那份就算了。” 倒是公孙离直接急了:“玉环姐姐一开始就和我们分摊了成本,最后还赶过来救场,多关键!如果不是玉环姐姐,我们能完成任务吗?” 裴擒虎其实也不过是和她开玩笑,见公孙离真的生了气,不好意思地笑笑,继续阅读手上的开元杂报。 “虞衡司缉拿恶贼,肴天客栈掌柜伙计全部不幸罹难???” 裴擒虎傻眼了,他本来以为开元杂报上会报道他们四个勇斗邪恶机关师、戏耍虞衡司的英姿,留下一段“客栈义士”的传说,却没想到完全没报道,反而还捏造了事实! 弈星叹了口气,微微摇头,似乎在感慨裴擒虎的智商:“想什么呢?虞衡司丢了这么大的脸,怎么可能让开元杂报如实报道?他们肯定早就封锁消息了。” “只是谎称我们罹难,没有将我们定性为恶贼,已经很不错了。” “但没关系,长安城内还是流传着我们的传说,你们看这里。”公孙离指了指开元杂报上面的另一版。 《肴天客栈同款,原版水盆羊肉食谱大揭秘,多家酒楼客栈争相效仿!》 弈星有些意外:“是上官繁先生写的美食专栏?” 众人纷纷凑了过来,只见专栏上详细写出了肴天客栈版水盆羊肉和胡饼的制作方法,并以肴天客栈的名字来为这两种美食命名。 不仅如此,专栏上也对肴天客栈表达了深切的怀念,已经有很多家客栈老板打算盘下肴天客栈,要重现它的辉煌。 裴擒虎得意地说道:“俺真是个天才!没想到无意之间盘下这间客栈,还成就了一段长安的传说啊!” 其他两人纷纷对裴擒虎投来无语的目光,连杨玉环也远远投过来一瞥。 就在这时,小院中的一枝牡丹突然绽放。 弈星站起身来:“牡丹花……是师父的信号,应该有新的任务要交给我们了。” 公孙离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她转头看了看杨玉环,对方正给予她鼓励的眼神,然后信心满满地说道:“夺取机关核心的任务圆满完成,尧天小队,再度出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