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窕嫡女》 第【1】章 死,也是一种解脱 入目,是一片如烟花般绽放的血色,只觉得有什么顺着额头湿濡而下再漫延开来,瞬间便模糊了视线,看着许谦慌乱惊恐的脸以及眸中毫不掩饰的心痛,陆锦韵缓缓扯开了唇角,含着一丝解脱,沉沉了闭上了眼。(.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恋爱四年,结婚三年,许谦对她从来是细心呵护体贴倍致,可如今,那个温暖的胸膛却躺着另一个女人,那曾经的温柔与爱护也不再属于她。 从民政局出来的那一刻,看着那笑容如春水般明媚的年轻女子如欢快的鸟儿一般扑入许谦的怀里,陆锦韵只觉得握住方向盘的手都紧了几分,指间因为用力而泛白,双唇在贝齿的蹂*躏下渗出丝丝血腥。 世上自有这种女子,抢了别人的丈夫,非但不觉得羞耻,反倒是含着一种胜利者的姿态耀武扬威,踩着别人的痛苦而幸福。 陆锦韵已经看到那个女人透过许谦的肩膀传来的挑畔目光,她微仰下颌,眼中尽是骄傲,就像是一打了一场胜仗的将军似的,给对手的只有轻蔑与不屑。 陆锦韵一怔,仿佛是疯魔了一般,全身在悲愤中隐隐颤抖,但发动汽车的手却是那么有力而沉稳,一脚油门便轰了上去,耳边是那女人刺耳的尖叫,许谦更是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然后,就在汽车眼看要撞上那对狗*男女之时,陆锦韵却猛地转动了方向盘,汽车冲过了花台,撞倒了几颗新栽的小树,最终狠狠地撞在了府河边的护河石栏上,发出一声巨大的轰响,她的头亦重重地撞上了挡风玻璃。 脑袋一时之间沉晕不止,鲜血顺着额角滴落,浸湿了她的眼,迷蒙的目光中,她看见了急步奔来的许谦,以及在他身后拉扯着不准他上前的女子。 陆锦韵终究是长叹了一声,这辈子她什么也要争,图的不过是一份尊严一口气,如今她是解脱了,不为成全他们,而只为成全自己。(.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若是一切重头来过,这一生,她情愿从来没有认识过许谦…… * 耳边是嘤嘤的啼哭声,陆锦韵努力的想增开眼,朦胧中只觉得眼前恍惚中晃过一个女人,而自己的脑袋像被什么东西缠了几圈,绑得她晕沉沉的,眨了眨眼,实在是睁不开,她又睡了过去。 “母亲,二丫还没醒吗?” 少年清润的嗓音中是掩饰不住的担忧,狭长的目光扫向平台床上那抹纤*细的身影,眼中是浓浓的自责,垂在身侧的手也不由地紧握成拳。 “唉……” 妇人长叹了一声,转身时用衣袖偷偷拭去眼角的泪水,原本消瘦的容颜如今更是一片憔悴,她的身姿也犹为瘦弱,轻薄得似乎一阵风都能将她给刮飞了去。 少年与妇人的对话断断续续,陆锦韵却是慢慢地转醒过来,长长的睫毛扑扇了几下,终于是缓缓增开。 脑袋里基本是一团浆糊,陆锦韵呆呆地看了一会头顶的木质房梁,机械地转过了头,向着一旁的男女看去。 那少年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生得倒是清秀,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衩衣,下裳同色系的浅裤,身形有些单薄,面色有些腊黄,倒像是长期营养不良所致。 妇人看样貌估计有四十左右,看得出年轻时容貌也是好的,只是如今身着暗色的素衫裙,脸上头上也没特意修饰,显得脸色有些苍白。 “你们……” 陆锦韵动了动唇,说出的话语却是异常沙哑,却也惊动了正在一旁伤心的母子俩。 “娘,二丫醒了!” 少年惊喜地看向陆锦韵,几步奔至床前,一把握住她的小手,眼圈便是一红。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醒了醒了,菩萨保佑!” 那妇人也坐在床沿,激动中泪水簌簌而落,看得人好生不忍。 “二丫,头还痛不?” 少年虚手在空中抚了抚,眼中满是自责,“以后哥哥再不让你独自去砍材了!” “这都怪娘,若不是娘没用,又怎么让你们兄妹年纪轻轻就吃这么多苦……” 妇人的抽咽明显又重了几分,或许是不忍面对这样一双懂事听话的儿女,她不由掩唇转向了一旁,只是那压抑的哭泣声更是听得人心酸,陆锦韵也是眼眶一红,脱口道:“孩儿不苦,娘别哭!” 不过是醒来一瞬间的事情,海量的记忆便汹涌而来,前世的,今生的,陆锦韵只觉得脑袋涨得满满的,一时间还理不出头绪,可她却也知道,在自己面前的正是她的亲娘以及大哥。 她已经死了,再不是现代的药剂师,而是穿越到了大辰王朝九岁的小女娃身上,这女娃巧的也叫做陆锦韵,或许这便是冥冥中的安排。 她娘名叫顾清芳,不过才三十岁的年纪,却因为长久的操劳让她的模样看起来生生地老了十岁;哥哥名叫陆锦堂,十四岁的花季少年,却因为家里交不起先生的束修,早已经失学多日,平素里没事便上山砍材变卖帮衬家用,可即使这样,也只是杯水车薪,家中的生活已经不仅仅是用艰难两字可以形容。 说起自己的便宜老爹陆柏松,陆锦韵可是没有一点印象,因为他父亲失踪的那一年,她不过才两岁大,又哪里记得他的音容。 陆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算是百年世家,听说早几代的陆家祖宗还曾经封过爵位,在京城中拥有一栋大宅子,可祖荫不过三代,陆家便渐渐衰败下来,京城的宅子越住越小,到了陆松柏这一辈,也只有他的大哥陆柏涛勉强在朝廷中混了个七品官职,却也是个无关痛痒的小官。 在陆锦韵出生的那一年,朝中政变,整个京城都差点陷入烽烟之中,城中权贵莫不是拖儿带口四下避祸,陆家各房也携了亲眷奔逃出了京城,许是在途中与众人走散了,飘飘荡荡之下,陆柏松也只得带着家人暂时在距离京城几百里外的朝阳县买了处小宅住着。 这场战乱断断续续地持续了一年,一年的日子说长不长,但人总要生活不是,陆家人不会种地耕田,陆柏松遂在村中当起了小小的教书匠,顾氏靠着与他人缝补衣物,小日子勉强也能过得下去。 其间也有消息说是陆柏涛一家人已经重新回到了京城,顾氏想让陆柏松写封信去,只要京城中稳定了,他们一家也可以搬回去,总不能让两个孩子跟着他们受苦,可陆柏松的文人傲气发作了,说是陆家不派人来接他回去,他绝不回去。 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陆柏松,生为陆家庶子,又是个多年考不上功名的举人,在家里他可没少受嫡母陆姚氏的白眼和奚落,如今他也硬气了,立誓功名不成绝不归家,这让顾氏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又过了一年的光景,京城初定,科举复兴,陆柏松听闻这个消息后也是跃跃欲试,想要努力考取功名,为自己和家人争得一份体面,遂不顾妻子的劝告,收拾行囊准备进京赶考。 谁知道陆柏松这一走便是再无下落,如今又过了七年光景,连当年呀呀学语的陆锦韵都长成了九岁的小姑娘,可她这便宜老爹却依然生死未卜。 顾氏带着两个孩子,生活的艰辛可以想见,可她始终记着陆柏松走时说过的话,过得再苦也没有往京城陆家那方面打算,如今家里的东西是卖的卖,当的当,入目空空,早已是家徒四壁。 这次陆锦韵上山砍材不慎滚下山坡,摔伤了脑袋,为了医治她,顾氏已经用尽了家里最后一点钱财,如今他们剩下的也只是这套安身立命的宅子,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喝过了稀粥之后,陆锦韵呆呆地躺在床上,消化着脑中所有的信息,也渐渐接受了自己穿越成九岁小女孩的事实。 老天爷既然给了她陆锦韵一次重生的机会,她便不能白白地浪费,她要代替那个意外死去的小女孩在这大辰王朝好好地活下去。 夜深了,屋外很静,静得连一点细微的声音都听得分明。 “咕……咕……” 陆锦韵知道,那不是夜鸟的叫声,只是因为胃里没有食物,在蠕动时发出的一声声回响,听到这声音,她心里有的只是酸楚,看着身旁顾氏在睡梦中仍然拧起的眉头,她不由转头,偷偷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陆锦韵哪里不知道,家里早已经无米下锅,就连今晚她喝的这稀粥也是在隔壁王婶家里借的一把糙米所熬,而她的哥哥与母亲却是只能喝点米汤裹腹。 前一世,陆锦韵是个孤儿,她没有感受过亲人的温暖,把许谦对她的宠和爱当作了生命里唯一的温暖与宽慰,所以,在失去时她才那么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死亡。 可这一世,她拥有了亲情,这些她渴望已久的的东西,她终于也拥有了,为了她的亲人,她必须得坚强下去,她要努力,让他们得到幸福! ------题外话------ 月第一次尝试写宅门种田文,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收藏+留言+推荐!你们的支持才是月更文的动力!这是月充电后的回归之作,对月来说很重要,月的写文之路是否能够走得长走得远,就看大家的支持了,如果喜欢这文,请一定收藏,并且不要吝啬你的留言和推荐,你的每一句鼓励和支持,对月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拜谢!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2】章 卖柴shou辱 第二天天还没亮,陆锦堂便挑着柴往县里的集市赶去,满满的两大捆柴,也是陆锦堂辛苦了三天的成果,只望在集市上能卖个好价钱,能够缓缓家里的燃眉之急。 因为头部受伤,顾氏没准陆锦韵下床,她也只好躺在榻上休养,一边发呆一边看着顾氏做着针线活。 往日里陆锦堂砍了柴,都是顾氏带着陆锦韵去集市里售卖,如今因为陆锦韵这伤,顾氏要留在家里照顾着,所以才遣了陆锦堂去。 “这么晚了,堂哥儿怎么还没落屋?” 顾氏就着支开的窗口向外望了望,眉眼里有着一丝担忧,落日西沉,在晚霞的映照下,整个天空都泛出一种深深的橙色,炊烟袅袅,各家已经忙活着开始做晚饭了。 “许是人多,耽搁了。” 陆锦韵也不得不出声安慰一句,昨日里向王婶家借的一把糙米不过两顿便已用尽,顾氏也不好意思再开口借,这会儿她们娘俩正等着陆锦堂卖了柴好换些吃食回来。 慢慢地坐起了身,陆锦韵抚了抚被包成了粽子似的头,这头倒是没那么痛了,只是间或会有些晕沉想吐的感觉,许是有点轻微的脑震荡,休息几天就该没有大碍了。 两母女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许着注意到顾氏有些心不在焉,陆锦韵也只捡宽慰的话说,倒是缓解了顾氏的几分焦虑,她不由看向女儿,抿唇笑道:“怎么摔了一跤,二丫嘴巴也变得甜了,倒是会哄人了。” “女儿本来就是嘴甜的,只是娘没发现而已。” 陆锦韵甜甜地笑了,原本清瘦的小脸骤然焕发出一种生命与活力的光彩,看得顾氏微微一怔,她却是趁机移动了身子凑近些,将头轻轻地枕在顾氏的肩膀上,颇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二丫是陆锦韵的小名,名字虽然土了些,但叫起来既亲切又窝心,那是属于亲人的专用称谓,让陆锦韵觉得心里暖暖的。 顾氏点了点陆锦韵的额头,宠溺地摇了摇头。 这时,外间响起一些响动,有人进了院子,却又像是特意放低了声量,两母女不由诧异地对视一眼,陆锦韵心头暗自疑惑,顾氏却已经下了榻,急步向屋外行去。 陆锦韵竖起了耳朵细细地听去,倒是听清了确实是陆锦堂回家了,但屋外好像起了些小争执,倒是刻意压低了声音怕她听见,接着便是顾氏嘤嘤的哭泣声响起,陆锦韵实在觉得放心不下,又急于想了解事情的始末,这才爬下了床,慢慢地摸到门边。 夕阳的余辉静静地笼罩着这处农家小院,透过院中老树上稀疏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映照在陆锦堂的侧脸上,呆看清了少年脸庞上青青紫紫的印记,陆锦韵惊讶地捂住了唇,眼眶一红,鼻头也酸涩了起来。 “二丫……” 陆锦堂眼尖地看到了陆锦韵依在门边的身影,立马转过了身背对着她,还不忘记对顾氏使了使眼色。 顾氏立马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再次转过身时早已经没有了泪痕,只是那眼眶却是红红的,任谁一看都知道是哭过的。 “二丫,快进屋去,你下床做什么?” 顾氏的嗓子有些沙哑,言语中却隐隐含着一丝责备。 “哥,你转过身来!” 陆锦韵却是摇了摇头,目光直直地看向陆锦堂,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哥没什么,不过是摔了一跤,你快进屋里躺着!” 陆锦堂扭头躲闪着,无奈衣角被陆锦韵死死地攥在手中,他想跑也跑不开。 “摔一跤会成这样,娘,你相信吗?” 陆锦韵转头看向顾氏,后者却是目光闪躲地转过了头,泪意再一次浮了上来。 四下里一扫,瞥见了那堆放在墙角的柴,陆锦韵这次倒真不会轻易放手了,想来这一次陆锦堂进县城里不仅柴没卖着,还弄了一身伤回家,她如何能不管? “是哥不好,是哥笨……” 陆锦堂抽了抽鼻子,少年终究没有忍住,一把甩开了陆锦韵的手,向外奔了出去。 “堂哥儿,你回来!” 顾氏的眼泪一下便涌了出来,跟着后面追了几步,却忒是没追上,看着陆锦堂一溜烟便跑没了的身影叹了又叹,这才擦着眼泪重新又回到了院子里。 陆锦韵小小的身子绷得笔直,手指紧紧地绞着衣衫,眼眶红红的,却就是不肯掉下一滴泪来。 “二丫,你这又是何苦……” 顾氏嘤嘤地哭了起来,可看着陆锦韵那倔强不肯退让的小脸,却还是断断续续地道出了事情的始末。 以往都是顾氏带着陆锦韵去卖柴,倒也清楚集市里的规矩,哪里的口岸不能占,卖了东西要交几分的利头,这些顾氏都是知道的,就算以往的柴卖得便宜了些,但至少也没什么麻烦。 可这次却是陆锦堂独自一人去的集市,顾氏又担心着陆锦韵的伤忘记了交待,这少年倒也老实,因为去得早便将柴摆在了集市口最显眼的位置,那些旁的人看见了当然也不会去提醒,只道又多了个棒槌,今日可有戏看了。 果不其然,陆锦堂虽然生性温吞,倒是有几分读书人的傲骨,开集之后,便有人来撵他,让他腾出位置来,陆锦堂自然是不答应的,只道自己来得早,集市也应有先来后到的规矩,可这些人哪里会给他讲道理,几个人上去便是一番拳脚将他给撵了出去。 陆锦堂无奈,只得忍着痛站到了最角落的位置,可守了一天却还是没有将柴给卖掉,他不想惊动俩人,但又确实觉得窝囊,一口气提在心口下不来,如今又被陆锦韵这一问,又想起今天出门的目的,自觉无脸,便冲动地跑了出去。 “娘,我们快分头出去找,我怕哥会做傻事!” 陆锦韵抽了抽鼻子,神色凝重地说道,读书人最是受不得辱,陆锦堂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量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也不强,如今她倒真怕他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 顾氏一怔,又想起陆锦堂离开时的眼神,心下一凉,也顾忌不了许多,叮嘱了陆锦韵在家好好呆着,便急急向外寻了去。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3】章 地米菜(1) 陆锦韵看了看天色,终究是不放心,也跟着追了出去,路上也不敢走快了,不然颠着头疼,即使这样小心,她也忍不住干呕了几次,胃里翻滚着难受。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一路走走停停,陆锦韵累得坐在了田坎边,呼呼地喘着长气,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她心里的焦急可想而知。 早知道,她就不要这样倔,那时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冲了脑袋,非看陆锦堂的伤不可,哪里知道这小小少年会有这样强的自尊,确实是她糊涂了。 田里的阿伯扛着锄头路过,陆锦韵勉强笑着招呼了一声,却也不想多说什么,她至少知道一点,家丑不可外扬,即使这里民风淳朴,但三姑六婆多嘴的也不少。 “唉!” 陆锦韵叹了口气,抚了抚额头,视线不经意间低垂,却在触及田坎边一簇白色的小花时微微一怔。 那白色的小花不过拇指指甲大小,萼片四个,长圆形,十字花冠,倒是根茎有些长,目测有二十到五十厘米长。 看着这些小花,陆锦韵心头一喜,看来她们今晚不用挨饿了。 这种植物在现代被称作地米菜,也叫荠菜,长于田野、路边,叶根肥嫩,具有独特的清香和美味,药用价值广泛,被誉为“菜中甘草”,民间素有“三月三,荠茶赛灵丹”的说法,治疗痛头晕、具有和脾、利水、止血、明目的功效,常用于治疗产后出血、痢疾、水肿、肠炎、胃溃疡、感冒发热、目赤肿疼等症,亦可作为蔬菜食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想起地米菜的种种好处,陆锦韵手下再无停竭,沿着田坎一路走一路采摘了过去。 眼下她脑袋受了伤时常有些晕,正好吃这东西补补;地米菜还有明目的功效,顾氏那双眼睛因为长年的缝补早熬的没那么灵光了,吃了这地米菜应该会有所帮助。 别小看这么一株小小的地米菜,它的的营养价值也不低,想想陆锦堂那清瘦的模样,那绝非一朝一夕所致,即使地米菜不能马上改善他的状况,但少年正值长身体的阶段,能吃到地米菜总比一直喝没几粒米饭的清汤要强。 陆锦韵也知道自己脑袋受了伤走不快,恐怕是找不到陆锦堂,只盼望顾氏能够将他寻回来,自己再采些地米菜,晚上给他们好好做顿饭吃。 待到夜色渐渐黑了下来,看着已经被自己用草绳捆好的地米菜,陆锦韵这才抹了抹汗,心满意足地提着地米菜往家赶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走了一半路,忽地迎面过来一少年,这少年看起来也不大,面色黝黑生得很是健壮,眼睛却是晶亮,看到了陆锦韵,不由笑着露出了一口白牙,道:“韵丫,我正找你呢,去过你家一趟,在院外叫了几声却没人应,我心里纳闷,便出来寻你了。” 哥哥和娘竟然还没有回家,陆锦韵神色有些凝重了,难不成真会出事? “韵丫,你怎么了?” 少年看着陆锦韵的神色不对,再望向她头上缠着的白布,遂关心地问道:“可是头还在痛?” “好多了,谢谢虎子哥!” 陆锦韵摇了摇头,脸色平静地看向少年,她记得这是村头张大娘家的二虎,今年十二岁,十岁就开始跟着家里人干田里的活,长得高又长得壮,身体比文弱的陆锦堂好上太多,虽然张家的人不太喜欢他们,但这张二虎却对她特别好。 “你好了就行,没事别乱跑,好好在家里休息,也不知陆大娘和堂哥儿去哪了,留下你一个人怎的放心?” 张二虚挠了挠脑袋,似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带着几分含蓄的关心,陆锦韵不由红了脸,她可早不是那九岁的小女娃,二十多岁成人的灵魂入驻在这具身体里,她怎么看不出这张二虎对自己是心生爱慕。 “你这是采的啥,我帮你提回去吧!” 看着陆锦韵提着的一捆野菜,张二虎不由分说地抢了过去,陆锦韵想阻止也来不及,只得慢步跟在他身后。 陆家这座小院是木篱茅屋的简单开口式三合院,布局比较紧凑,是传统的乡村院落住宅,坐北朝南,北面正中为堂屋,左右分别为客厅和粮仓,当然,如今的粮仓早已是空空如也;东厢房作厨房和食厅,西厢房为卧室,四周有筑墙将东西厢房连接起来,中间的空地主要用作晒场,如今却也只种着一颗老树。 行到院门口了,张二虎反倒有些踌躇,在陆锦韵再三敲打下,他才略有些不好意思地从怀中摸出一个布包,翻开一看,陆锦韵也有些惊喜,那布包里竟然装着好几枚鸟蛋。 鸟蛋当然比不上鸡蛋,甚至还没有鹌鹑蛋大,估计只能有个玻璃弹珠的量,但即使这样,也让陆锦韵心中感动不已,这可是她增眼后第一次看到沾着半点荤腥的食物。 “这……给你,你受了伤,要好好补补身体!” 张二虎许是也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将装着鸟蛋的布包塞入陆锦韵的怀里,人却是一溜烟地便跑没了影。 陆锦韵先是哑然失笑,暗叹这样大的少年竟然也会献殷勤了,接着捂紧了布包,抿唇一笑,看着那远去的身影,轻声道:“谢谢你,虎子哥!” 农村人确实朴实得多,也不泛好心肠的,就在与张二虎一同回来的路上,陈家婶子硬塞了一袋糙米在她怀里,她本想拒绝,却被张二虎一手接过,还代她还了礼道了谢,她那时可是羞得脸都红了,特别是陈家婶子左右打量他俩的目光以及临走时那掩唇偷笑的眼神,都让陆锦韵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才好。 将东西都提进了厨房,趁着还有一点天光,陆锦韵赶忙挽起了袖子开始做饭, 自从陆锦堂辍学以后,他们家便不敢再用灯油那种奢侈的东西,平日里晚间用着,也不过是为了陆锦堂能够温书学习,顾氏也顺道在一旁做点针线活。 而眼下没有了油灯,陆锦韵只得抓紧时间,若是天全黑了下来,那就只有摸黑了。 洗米,摘菜,蒸煮,陆锦韵的动作利落而又娴熟,这些事情她在孤儿园里很小便学会了,她自认手艺还不错,只是这个时代的调味料有限,顶多就是用点盐,但也了胜于无。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4】章 地米菜(2) 陆锦韵拍了拍手,看着桌上整齐放置的碗筷,以及赶时间做出来的一菜一汤,她终于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抚了抚有些晕眩的脑袋,坐在长凳上等着顾氏与陆锦堂回家。(.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幸好今晚有月亮,淡淡的光线照进屋里,陆锦韵不由撑了个懒腰,门口有动静了,她立马从凳上站了起来,手捂着胸口一脸紧张地走了出去。 “咦,娘你闻闻,这是什么香味?” 陆锦堂的声音率先响起,带着些疑惑和不解。 “确实有些味道。” 顾氏也点了点头,四下张望起来。 “哥……” 陆锦韵欣慰地拍了拍胸脯,除了脸上带的伤在月光下依稀可辨,陆锦堂其他都还好,这让她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带着笑意缓缓走近。 “二丫,你做了饭?” 顾氏有些惊讶,莫不说以前她做饭陆锦韵只在一旁看着从未亲自操刀,如今她正带着伤又怎么能下厨?更让顾氏疑惑的是,他们家里早已经没有了米粮,陆锦韵的食材从何而来? 似是看出了顾氏的疑惑,陆锦韵笑着点了点头,“陈家婶子给了我一袋糙米,虎子哥又送了些鸟蛋过来,我就将就着做了一些,哥哥,娘,我们快进屋吃吧,我肚子都饿扁了!” 言罢,陆锦韵便过去挽住了顾氏,对陆锦堂笑着招了招手跨进了东厢的食厅。 桌上摆着一大碗地米菜蛋花汤,以及一盘清炒地米菜,菜香在空中袅袅不散,勾动着几人的食欲。 地米菜可以炒食、凉拌,也可以作菜馅、菜羹,食用方法多样,风味特殊,但家里食料有限,陆锦韵也是临时决定简单弄上两个。 在做菜之前,陆锦韵也考虑过这些鸟蛋应该怎么吃,用来蒸蛋又嫌分量太少,煮着吃一口一个也不过瘾,最后灵机一动合在一起打成了蛋花,每人喝上一碗沾沾荤气。 糙米饭还在一旁的饭桶子里,陆锦韵给三人各盛了满满的一碗,这可不是平常喝的米汤,实打实的糙米饭啊,陆锦堂接过妹妹递过来的这碗饭,只觉得心中沉甸甸的。 “傻丫头,你怎么将糙米做成干饭……” 顾氏端着碗却是长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又有了一小袋糙米,若是节约一点,或许还能撑个几天,看着这碗米饭,她却是怎么样也咽不下去了。 “娘,你尽管吃,我保证,我们以后再不会饿肚子了!” 陆锦韵端着碗,目光中闪着坚毅的光芒,竟然让这张小脸也看起来别样的出彩,顾氏母子俩都是一怔,他们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从陆锦韵摔伤了脑袋之后,好像有什么改变了似的。 原本还是懦弱胆怯,总是低头不语的小女孩,如今竟然敢直视他们的目光,坦而无畏,且充满了一股浓浓的生机与活力,受到这种情绪的感染,陆锦堂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也都沸腾了起来,不由握紧了手中的碗筷,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娘,二丫说的对,我们绝对不会再饿肚子!” 生为这个家里目前唯一的一个男人,陆锦堂觉得自己有责任让顾氏与陆锦韵过得舒坦,奔出去胡乱跑了一通发泄了一番,他也想明白了,与其抱着那虚名空挨饿,不如实际一点挣得眼前的实惠,若是连肚子都填不饱,还空叹什么理想和抱负。 陆锦堂虽然已经辍学了一月有余,可这段日子他并没有放弃学习,往往是在出去砍柴的功夫也顺道在腰间别了一本书,砍得累了,就坐下看上一会书,他的功课并没有落下,他依然有一颗求学的心。 只是,陆锦堂不忍让顾氏知道这一切,父亲失踪之后,母亲独立撑起这个家,她吃的苦受的累已经够多了,陆锦堂不想让她再添心酸,又暗自怨恨自己的无能。 “嗯,我相信哥哥!” 陆锦韵甜甜地笑了,宁欺白头翁莫笑少年穷,只要有这份志气在,她相信陆锦堂早晚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娘,哥哥,你们试试这菜!” 陆锦韵乖巧地给顾氏和陆锦堂的碗里夹了地米菜,月色下,菜色看不分明,但那清香的味道却是扑面而来,陆锦堂已经轻轻咬了一口,地米菜那鲜美青脆的味道在口齿中留香,竟然是让人觉得回味无穷。 顾氏也跟着吃一口,随后便诧异地看向陆锦韵,问道:“二丫,这菜是哪里来的,娘以前怎么没有吃过?” “这叫地米菜,”陆锦韵吐了吐舌,道:“刚才我闷得慌,就出门走了走,看到田坎边长着这些地米菜,便顺道摘了回来,这种地米菜营养价值丰富,娘你多吃一点!” “你又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顾氏看了看陆锦堂,见他脸色并无什么不自然,便接着问道。 俩母女言谈中并没有提及陆锦堂奔走寻人一事,显然是想将这些不愉快的都抛之脑后,陆锦韵本就是个聪明的,了解了个中的利害关系后,她又怎么会再提及伤了陆锦堂的脸面。 “爹爹不是在库房里堆了几箱子书吗,我以前闲来无事便随便翻了翻,没想到还真遇到了个有用的。” 陆锦韵眨了眨眼,这是她早就想好的说辞,平白无故的她又哪里能懂这些,今日里暂且一提,也是为了以后她的更多新发现寻找铺垫。 做饭的时候陆锦韵便细细想过,她拥有许多现代知识,也具有科学的头脑,她是药剂师,虽然不会给人看病,但至少她会认药,也知道什么病应该怎么样医,仅仅是拥有这份经验便已是难能可贵,她为什么不能用她所拥有的东西创造财富,给家人幸福的生活呢? 母亲操劳过度容颜老去,她可以让她不再辛苦,静下来好好调养生息;哥哥辍学在家,砍柴赚钱,她便要让他重回学堂,这一切应该是能够实现的,只要她能赚钱,赚到足够多的钱,让他们不用再为生计烦恼,让他们衣食无忧。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5】章 采蘑菇的小姑娘 顾氏倒是没有多想什么,连连点头,只道是女儿长大懂事了,能够让她少操几分心,一边吃着饭,眸中却隐有泪光闪过,那却是因为感动和欣慰所致。 而听到陆锦韵的话后,陆锦堂却是微微一怔,眼含深意地看了一眼陆锦韵,却也是低头不语,细细吃起饭来。 一顿饭吃得颇为温馨,虽然没有大鱼大肉,却也是陆家人这么久以来难得的一顿饱饭,收拾妥当了,各人便上榻安眠,一夜无梦直至第二天清晨。 县城里的集市是三天一轮,错过了昨天,也只有再等三天,趁着无事,陆锦韵便要求与哥哥一同上山砍柴,却遭到母子俩的一致否定,陆锦韵眼珠子一转,倒是颇有深意地说道:“若是吃饭被咽着了,难道我今后便不再吃了吗?若是走路摔跤了,难道我今后便不用走了?若是哥哥在求学中被夫子说了两句便厌弃了学业,那么今后又如何能坚忍不拔,考取功名?” 陆锦韵最后一句是看着陆锦堂说的,少年果然是面色一怔,就连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陆锦韵的这一番话不仅是对他的提点,也是对他的鼓励,他不由暗暗握紧了拳头,对妹妹点了点头。 跌倒了爬起来,失败了便再来一次,人生本就是由无数的挫折和磨难组成,哪能够因为一次的意外或是困难便停留在原地,裹足不前呢? 陆锦韵清楚地记得,上一次她与哥哥一起砍柴,不过也只是因为砍柴刀没进了树枝里,她用力一拔却被反作用,这才不慎翻滚下了山坡,若是她注意一些,这些小意外应该是能够避免的。 “娘,你放心,这次我会看好二丫,不会再让她受一点伤。” 陆锦堂显然是认可了陆锦韵所说的话,这才转身对着顾氏保证着,看着两兄妹一样坚毅的目光和神色,顾氏只得点头,细细叮嘱道:“二丫的伤还没好全,若是累了,就坐一旁看着,别动手;堂哥儿,好好照顾你妹妹。” 陆锦韵与陆锦堂相视一笑,点头应道:“省得了。” * 其实陆锦韵想跟着陆锦堂上山并不完全是为了砍柴,她毕竟才九岁的年纪,瞧这小胳膊小腿的,能够砍得动倒真是奇迹了,而且她也有伤在身,这些体力活她就暂时不参与了。 既然砍柴是在山里,这是在古代,许多森林资源都没有被开发,所以对陆锦韵来说,这哪里只是一座山,分别是一座呆挖掘的宝藏,只是她知识有限,也只能找些自己懂的玩意。 果然,到了半山腰上,陆锦堂根本不让陆锦韵做什么,只让她在一旁看着即可,坐了一会,陆锦韵便借故闷得慌,要求到四周遛达一圈,陆锦堂也不阻拦,只是叮嘱她小心一些,万不要走得远了,陆锦韵当然是笑着一口应下,背上自己带的小箩筐一转身便钻入了林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座山林里经常都会有人来,大的野兽早已经被村里的猎户一扫而光,所以倒没有太大的危险性。 春天里万物复苏,而且三月正是蘑菇生长的季节,陆锦韵已经准备采上一些回去做菜吃,顺便看看有没有药草,毕竟只有菜也不行,她估摸着能不能采些有用的药草,过几天拿到集市里一并卖了,好换些米回来。 不过才刚刚走了一段路,陆锦韵便在一颗大树下发现了一丛蘑菇,这些蘑菇颜色洁白,看上去非常鲜嫩,有的蘑菇伞盖有半个手掌大小,看起来真正是秀色可餐。 野生蘑菇不能随便乱采,因为有些是有毒的,所有陆锦韵并没有冲动,采了一株在手中,仔细地分辨着。 记得在前世的生活中,常见的食用蘑菇有香菇、花菇、厚菇、平菇等,但由于蘑菇种类很多,一般人很难辨别有毒的蘑菇。 一般来说,毒蘑菇的颜色比较鲜艳,菌伞带有红、紫、黄或其他杂色、斑点,基部呈红色;伞柄上带有菌轮,根部有囊胞;撕破后会流出白色或黄色乳液,并有股辛辣味。而无毒蘑菇一般较为干燥,折断后分泌出的液体呈白色,有特殊香味,菇盖撕裂后一般不变色。 识别蘑菇是否有毒,还可以在煮蘑菇时加入牛奶,如果蘑菇有毒,牛奶会马上凝固;放进葱,葱会变成蓝色或褐色。 另一种方法是只要看蘑菇背面有没有皱荚,如有皱荚,表明没有毒;如背面没有皱荚,而是跟上面一样光光的,这就是毒蘑菇。 根据脑海里几种分辨毒蘑菇的方法,陆锦韵将这一丛蘑菇看了又看,确定没有毒,这才开心地采了一捧摊在一片片大叶子上,最后再小心翼翼地装进小箩筐。 其实还有一种营养价值丰富的食物也喜长在阴暗潮湿的树林里,那便是野生木耳,野生木耳是一种真菌,又叫黑木耳,长成的木耳像耳朵,也有的像杯,有弹性,不过却要等到七八月份,雨季来到了,森林里面又湿又热,才是木耳生长的好时期,到了那时,在枯朽的死树上,就能捡到一团团的木耳。 虽然陆锦韵也有些嘴馋,但应季的食物她却也是不能强求的,如今能采到这些新鲜的若蘑菇她也很知足了。 虽然采到了蘑菇,但看着天色还早,陆锦韵心中所想也只完成了一半,所以,她还得再往林里深入几分,探寻药草。 山里的空气最是浸人心脾,让陆锦韵这两日来胸中的气闷排解了不少,就连脑袋也感觉没那么晕沉了,紧了紧背上的小箩筐,想起幼时的一个儿歌,她不由来了兴致,放开嗓子唱起歌来: “采蘑菇的小姑娘 背着一个小箩筐 清早光着小脚丫走遍森林和山岗 她采的蘑菇最多 多得像那星星数不清 她采的蘑菇最大 大得像那小伞装满筐 噻箩箩哩噻箩箩哩噻 噻箩箩哩噻箩箩哩噻 噻箩箩箩噻箩箩箩噻箩箩箩噻箩箩箩哩噻 谁不知这山里的蘑菇香 她却不肯尝一尝 攒到赶集的那一天 赶快背到集市上 换上一把小镰刀 再加上几块棒棒糖 采蘑菇的小姑娘和那小伙伴一起 把劳动的幸福来分享 噻箩箩哩噻箩箩哩噻 噻箩箩哩噻箩箩哩噻 噻箩箩箩噻箩箩箩噻箩箩箩噻箩箩箩噻箩箩箩……” ------题外话------ 月有感而发了,想念小时候的这首歌,记得上小学的时候还跳过这只舞,很怀念啊~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6】章 冥冥中的初遇 陆锦韵的歌声清脆悦耳,虽然少了几分厚重婉转的音色,但却更显得纯净,尤其是在这青山绿水之间,无疑于是洗涤心灵的天簌。 歌声唱罢,陆锦韵也没有停歇,手持着一根木棒,细细地查探着周围的野草,却没注意到就在她刚刚经过的大树上,正慵懒地倚着一黑衣少年。 这少年看起来也不过十三四岁,头发如黑玉般泛着淡淡的光泽,凤眼狭长,淡雅如雾的星光里透着一丝兴味与狡黠,薄唇优美如樱花,肌*肤细致如美瓷,真正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少年,只是他的肌*肤显得苍白了些,与一身黑衣形成强烈而鲜明的对比。 “采蘑菇的小姑娘?倒真是个有意思的女娃……” 少年看了一眼不远处正蹲在草丛里的瘦小身影,不由笑着点了点头。 对于身后的偷窥者,陆锦韵倒是浑然不知,只是细细分辨着手中的药草,一边在心中默念着医科书上关于此物的描写。 寸节七,多年生草本植物,高约三十厘米,根茎横生,肥厚,叶基生,具长柄,叶片卵状心形或宽卵状心形,长三至十二厘米,宽三至十厘米,边缘具钝锯齿,托叶与叶柄离生,披针形,花序腋生,花梗细弱,长四至六厘米,花淡紫色。 寸节七味辛、苦,凉,清热解毒,止血,用于疮疖肿毒,麦粒肿,毒蛇咬伤,外伤出血。 这山里的药草不少,让陆锦韵好好兴*奋了一把,对于学医药专业的她来说,这座山就像一座巨大的宝库,拥有着取之不竭的珍宝。 但陆锦韵也深知贪多嚼不烂的道理,目前她还在尝试阶段,也不知道这药草能不能卖得掉,所以,除了寸节七之外,她另外也只采摘了三种。 一种是八角茴香,主治寒疝腹痛,腰膝冷痛,胃寒呕吐,脘腹疼痛,寒湿脚气等;一种是现代人通常都知道的药材板蓝根,可治高热头痛,流行性感冒,咽肿,火眼,疮疹;可防治流行性乙型脑炎、急慢性肝炎、流行性腮腺炎、骨髓炎等。 最后一种名叫半夏,又名三叶半夏,半夏是一种有毒植物,其毒性为全株有毒,块茎毒性较大,生食一点即可引起中毒,对口腔、喉头、消化道粘膜均可引起强烈刺激;服少量可使口舌麻木,多量则烧痛肿胀、不能发声、流涎、呕吐、全身麻木、呼吸迟缓而不整、痉*挛、呼吸困难,最后麻痹而死一,更有因服生半夏过量而永久失音者。 陆锦韵犹豫了很久,却还是决定采上一些,虽然这种药草在现代运用广泛,但若是没有被处理过便食用,它无疑于是一种毒药。(.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这种药草即使药店不收,她也可以自己留着,虽然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也不可无,对自己最拿手的药类,陆锦韵还是有信心的,这也算是自我防护的一种手段,对自己没有坏处。 越往里走,草丛越深,陆锦韵手里拿着木棒在草丛里敲打开路,也不过是想提前惊走躲在草丛里的蛇虫,对蛇这种东西,她有种天生的畏惧,那滑不溜秋冰冰凉凉的感觉总会让她心里发毛,当然是能避则避。 “嘶嘶……” 一声极细微的响动,却已经惊得陆锦韵再不敢踏前一步,面色瞬间煞白,目光顺着自己伸出的右手向下看去,在木棒的另一端,一条青幽幽的小蛇正顺着棒子缓缓地游了上来。 这只小蛇头较大,呈三角形,颈细,体背呈草绿色,腹面稍浅呈草黄色,一双小眼睛死死地盯着陆锦韵,腥红色的舌杏却随着它的游动而不断吞吐着。 陆锦韵只觉得额头滴汗,面色青白得可怕,她知道这是只竹叶青蛇,毒性一般,极少发生致命事件,但伤口处理不当则有危险,可好生生的一个人,谁又愿意被蛇咬了去? 竹叶青蛇游走了一会,停留在距离陆锦韵的大拇指不过三寸的距离便停止了游动,一人一蛇就这样紧张对峙着,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陆锦韵只觉得四肢越来越软,她真想就这样不顾一切地晕死过去,但即使这样,相信竹叶青蛇也不会放过她,搞不好还会在她身上多咬几口。 所以,她万不能晕过去! “一条小蛇也吓成这样?果然还是个女儿家……” 树下不远处的一切当然被那黑衣少年看在眼中,他不以为意地扯下一片树叶夹在指间,手腕一转,指间一弹,那片树叶就像长了眼睛似的,直直地向着陆锦韵飞了过去。 陆锦韵只感觉得耳边刮起一道极快的劲风,待回过神时,一片碧绿的叶子竟然已经稳稳地插*进了竹叶青蛇的七寸之处,那小东西“嘶嘶”地扭动了几下,最后瘫软在了木棒上,显然是死透了。 陆锦韵这时才脚底发软,一屁*股坐在了草丛中,她直觉里回头看去,却只能见到一抹黑色的衣角在风中翻飞,再一眨眼,却什么也没有了。 也不知道那人是高是瘦,是男是女,连个谢也没道成人便跑没影了,或许高人都是如此脾性吧,陆锦韵也不多想,遂收回了目光。 “看来我是遇到高人了,幸好幸好!” 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如今放松下来,陆锦韵才发现内里的衣衫竟然被汗水打了个通透,穿在身上湿濡濡的很不舒服,难耐地扭动着身子,陆锦韵的目光却忽地凝在了那片树叶上。 “连叶子也能变成锋利的刀刃……” 陆锦韵起初还有些不敢相信,直到用手碰了碰仍然露在蛇头之外的叶片,确定了它的柔软与真实,这才不由得惊叹起来,那得要多深的功夫才能摘花飞叶,看来以前武侠小说里的东西也不全是吹牛的。 蛇死了,倒也没有那么可怕了,陆锦韵壮着胆子用木棒将那条死蛇挑了起来,放进了小箩筐,现好的蛇肉可不能浪费,回去还可以给家人做顿美味的蛇羹。 危险过去,陆锦韵也不敢长留,保不定什么时候又遇到了另外的蛇,而下一次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来救她。 满满一箩筐的东西,倒是收获颇丰,陆锦韵暗自吐了口气,脸上也有了笑容,遂加快了步伐,背着小箩筐向着陆锦堂砍柴的那处地方行去。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7】章 刻薄的张氏 看着陆锦韵小箩筐里装着的那些东西,顾氏足足怔了有三秒,这才惊慌地摆了摆手,急声道:“这些东西哪能吃,堂哥儿,快拿去扔掉!” “娘,你先听二丫说!” 陆锦堂倒是没有按顾氏所说的做,将今天砍的柴堆放在了厨房外墙边的角落里,用木瓢舀了一瓢清水喝了几口,这才衩起衣衫坐在一旁歇息,只是间或抬头看一眼陆锦韵,目光中饱含深意。 陆锦韵所说的话当然不能取信于他,父亲留下的书他哪本没有看过,或许父亲有些杂游怪谈的爱好,却独独不爱这些医药食物之类,他这个妹妹又是从哪里学到这些知道的,他倒是很好奇。 “娘,这竹叶青蛇的毒液都在牙齿里,去了毒,剥了皮,这蛇肉还可以做成肉羹,味道很鲜美;至于这些蘑菇,也分为有毒和没毒的,你忘记了女儿看过一些书,那里面正好有教人怎么分辨毒蘑菇……” 陆锦韵说完还瞟了一眼陆锦堂,这个哥哥可没有表面看起来的单纯,心思细*腻着,她的说辞看来如今只能骗骗顾氏了,但陆锦堂没有捅破,她也不会主动发招,若是有一天他真问起了,她也自有一套说法,足以让她进退有余。 “真是这样?” 顾氏半信半疑地看向陆锦韵,“前儿个还听说有人误食了毒蘑菇上吐下泻的,咱们可要谨慎些,不能为着吃的伤了身体……” “娘,你放心吧!” 陆锦韵笑着点了点头,将顾氏挽进了屋里,也是避免她再追问那药草的事,“娘你先歇着,今天的饭我来做!” 顾氏太过操劳,年纪轻轻就容颜老去,陆锦韵已经止不住心疼,如今她伤势已有好转,自然应当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再说年轻不嫌累嘛,她如今有的是干劲。 顾氏看了一眼摆在桌上还未完工的活计,点头道:“你先做着,娘做完这些就过来帮你!” “嗯。” 陆锦韵点了点头,出了屋,瞧见陆锦堂仍然看着她,眼中泛起一丝狡黠的笑意,靠近了他低声道:“哥哥,眼下天还亮着,你不趁着天色还早,多看看书!” 言罢,目光还瞟向了他腰间一处鼓起的地方,陆锦堂刚喝了一口水,闻言“噗”的一声便喷了出来,脸色涨得通红,看着陆锦韵欢快离去的背影,不由摇头苦笑了一声,看来什么都瞒不过这个妹妹,他们之间想来已是心照不宣。(.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当时,陆锦韵回去的脚步声很轻巧,也恰好撞见了砍柴后歇息在一旁看着书卷的陆锦堂,她知道哥哥是为了不让母亲担心,所以才不提学业之事,其实他心里也渴望着重归学堂,对于这样有理想的青年,她当然是举双手支持的,就冲着他这份志气,即使未来的路再艰辛,她也定为哥哥铺就一路坦途。 陆锦韵炖了一锅鲜嫩的蘑菇汤,对于那条蛇她到底是没敢下去手,还是等来了顾氏,由她指挥,顾氏操刀,不多时的功夫便做好了一顿香喷喷的晚餐,虽然没有了糙米,但蛇羹与蘑菇汤的美味却是无可抵挡的,全家人食指大动,也不再客气,好好地美餐了一顿。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陆锦堂砍柴,陆锦韵采药摘菜,两兄妹互不干扰,倒是在一同回家时及有默契地对某些事闭口不提,顾氏虽然被蒙在鼓里,可看着一双儿女日渐变得开朗,她心中也甚是安慰,至于那些有的没的东西,她也知道不用深究,只要如今日子能够过得去,她已经知足了。 三天之后又是县里集市的日子,陆锦堂早就垒好了四捆柴,但这次顾氏说什么也不要他去,最终商定的结果是,陆锦韵陪着顾氏去赶集,陆锦堂则呆在家里。 对于这个结果,陆锦堂也没有不满意的,他知道这是母亲与妹妹全了他的脸面,再去那个地方碰到那群无赖,他免不得要置气一回,若是真的动上了手,最后伤心的还是自己的家人,如此想想,他便也不争了。 “陆大娘、韵丫,走了!” 天刚蒙蒙亮,院外便传来张二虎中气十足的唱喝,在这村里,唯有张家有两头老黄牛,平日里除了耕田,遇上赶集村里人也多半坐他家的牛车去,最后只要给几个小钱就当是车钱了。 陆锦堂上次去卖柴来回可都是靠的一双脚,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意思去坐张家的牛车,倒是顾氏与陆锦韵力气不大,四捆柴也确实太费力了,所以陆锦韵在头天便与张二虎说了,他也一口答应,第二日一大早便赶着牛车过来接他们。 陆锦韵应了一声,便跟着出了去,只是出门这一看,她便愣住了,牛车上除了张二虎还坐着一个中年女子,那女子生就一张圆盘脸,眼睛不大却透着精光,唇角一抿自有一股煞气,正是张二虎他娘。 张氏斜斜地看了一眼顾氏母女,便转过头不与理会,只是那目光中显而易见的轻视与不屑却让顾氏红了脸,踌躇着没有上前。 陆锦韵也知这张氏是个势利眼,这次巴巴地跟着来,许是怕他们家付不起车钱,对于这种目光短浅为人刻薄的女子,陆锦韵是没有半分好感的,若不是张二虎对他们家还不错,她还不屑与张氏同车呢。 对自己母亲的这等态度,张二虎也觉得脸皮有些臊,但无奈在家便一直是他母亲说了算,他也不敢顶撞什么,只得插口道:“陆大娘,韵丫,你们先坐着,我去帮堂哥儿搬柴!”说罢,也不待俩人回话,一溜烟地钻进了院子里。 陆锦韵扶着顾氏上车坐稳,自己也安静地坐在一旁,并没有主动与张氏打招呼,却只听得张氏哼了个响鼻,嘲讽道:“果真是个没爹的野孩子,一点规矩都不懂!” 陆锦韵本就一心忍着,不想多生事端,却不知这张氏为何要不依不饶,专跟他们家过不去,这样伤人的话张氏当着他们的面也能说得出口,陆锦韵登时火了,“噌”地一声便站了起来。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8】章 赶集 去 顾氏的双手已经绞在了一起,面色苍白,单薄的身体却在隐隐颤抖。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她没有提并不代表她忘记了,丈夫的失踪是她心中永远的痛,家里没有了主心骨,她一个女人要带大两个孩子何其容易? 起初,村里人还会关心个一两句,日子久了各种猜测纷纭流言四起,要么说是陆柏松遇到了不测,要么便指责她命硬克夫,私下里她也请人帮忙寻过,可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身边有两个孩子,日子还是要照样过下去,只是每当夜深人静时,她才能独自舔舐心伤,这些又有谁知道? 今日张氏话一出口,无疑是在她千疮百孔的心头又撒上一把盐,那种清晰的痛楚迅速地漫延,她一手抚在胸口,只觉得那里生疼。 陆锦韵也注意到了顾氏的变化,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小声安慰两句,这才转头怒瞪向张氏,冷声道:“张大娘这话说的可没道理,所谓规矩,那是有规才有矩,我们坐你家的牛车最后是要付车钱的,这本就是一项买卖,我们是客,你是主,招呼好客才是你应尽的本分,可瞧你那张不冷不热的脸,难不成坐车的人还欠了你不成,我们犯得着花钱买罪受么?!” 陆锦韵是转着弯将张氏给数落了一通,这些文皱皱的话听得张氏糊里糊涂,最后弄明白了意思,却是憋得满面通红,倒真不知道该怎么样回嘴,只得在心中暗骂句小蹄子,这才讪讪地背过身不再理顾氏母女。 以前张氏也有跟着赶车进县城,倒是没遇到过顾氏坐车,至于张二虎那里也从没说过陆家人欠了车钱,虽然大家都知道姓陆的这一家穷酸装清高,但她如今也是挑不出理来,不过这次的车钱她是收定了,若是回程时顾氏给不出车钱,可就别怪她翻脸不认人,赶他们下车。 张二虎的动作也快,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将那四捆柴给搬在了车上,张氏瞥了一眼那堆在车板正中的柴,道:“那柴都有人高了,回程的时候可也要按一个人头算。” “娘!” 张二虎一听急了,瞅了一眼陆锦韵,刚刚退下去的红又臊上了脸皮,心里后悔着早走一刻便好,没得张氏在前自己也不会在陆锦韵面前丢这个人。 “娘什么!亲兄弟还得明算帐,坐车给钱那是天经地义的。” 说这话张氏倒是有底气,言罢还微微仰起那肥厚的下颌,轻蔑地扫了顾氏母女一眼。 “那是当然,绝不会欠你一个子儿!” 陆锦韵冷笑一声,转头看向张二虎,面色稍缓,道:“虎子哥,走吧,别误了时辰!” 张二虎歉意地看了陆锦韵一眼,这才闷声不响地坐在前头赶车去了,对于张氏在耳边的唠叨只作不闻,只是那脸色却沉得更深了。 陆锦韵与陆锦堂挥手道别,这才揽着顾氏的肩膀,坐着牛车一颠一颠地向前赶去。 顾氏微微侧头看着背脊挺得笔直的女儿,那坚毅的小脸庞散发着铮铮傲气,瘦弱的手臂稳稳地搭在她的肩膀上,给她带来的与其说是一种安慰,不如说是一种信念,一种凤凰展翅,必将翱翔于天际的信念。 顾氏只觉得心里一酸,偷偷转过了头抹去眼角的一滴泪水。 什么时候开始,女儿已经能够独立面对别人的奚落与嘲讽,还像只护巢的雌鸟一般将她紧紧地护在羽翼之下;什么时候开始,女儿已经能够持家生活,让他们不再挨饿,顿顿吃上鲜热的美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女儿再也不会躲在她的身后嘤嘤哭泣,而是撑起了一片天空,为她挡风遮雨? 虽然女儿的肩膀还是那么瘦弱,身形还是那么单薄,但顾氏却从心底泛出一种欣慰和温暖,那是连陆柏松在时也没能给过她的,那是一种依靠与安稳,渐渐抚平了她飘荡无依的心。 直到这一刻,顾氏才突然醒悟过来,她的女儿,长大了! 牛车这一路上又多了几个乘客,先上来的是李大婶子与她家闺女小花,这俩母女倒是恬静的,上来与众人打了招呼便坐在一旁不语,小花倒是可爱,五岁的小女娃梳着两个小辫子,一身整洁的碎花布裙,黑溜溜的眼睛四下张望着,想来是第一次去赶集充满了好奇。 到村头了,牛车又添了新的乘客,却是村里有名的长舌妇曾七嫂,曾氏一上了车便四处打量,最后与张氏一同坐在了车头,俩个人鬼鬼祟祟地交谈着,间或还向顾氏母女瞧上一眼,也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对于这些三姑六婆的闲言碎语,陆锦韵当然没放在心上,哪里都有这种人,要气也是气不过来的,没得为了这些人伤了自己的身子。 她倒是看着小花可爱,不禁从布包里拿出了自己采的野酸果,红色的小果子酸酸甜甜,小女孩一看顿时两眼放光,却不忘记看向母亲,直到李氏点了头,小花这才道了谢接过野酸果吃了起来。 就这一个小插曲,却让陆锦韵多看了李氏几眼,李氏一身素静的白底青花裙,脸上脂粉未施,头上只插了一根翡翠素银簪子,衫着她那张白净的脸,倒是显得淑气又端庄。 依李氏的气质来看出身绝不是小门小户,至少也是在家中学过规矩的,比起那些粗鄙之人是好上太多,陆锦韵倒是愿意与这母女俩亲近。 一番交谈之下,陆锦韵知道李氏是趁着赶集来县城里交几副别人订制的绣品,也顺道带小花出来看看热闹。 顾氏平时也做针线活,但都是乡里乡亲的缝缝补补,要绣的东西也是简单的活,虽然简单,却是量大钱少,倒是比不得城里绣纺接的活轻松银钱也高。 看着顾氏有些羡慕的眼神,陆锦韵眼珠子一转,有了计较,拍了拍顾氏的手背,却只是淡笑不语。 陆锦韵当然不会唐突地问李氏她是在哪家接的活计,这无疑于抢人饭碗,但想来这偌大的朝阳县城也不只有一间绣坊,而每个绣坊也不会只雇一位绣娘,有钱大家赚,只看个人本事高低而已。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9】章 朝阳秀坊 陆锦韵一行人赶到朝阳县城时,集市刚刚开场,蜂拥的人群如潮水一般向集市里拥了进去,那场面甚是热闹。(.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张氏与曾氏相约着四处逛逛,留下张二虎看着牛车,张氏走时还向二虎递出了一个警告的眼神,那意思大抵是好好守住牛车,不关你的事少插手。 在牛车上时陆锦韵便有了打算,如今到了市集更觉得时间紧迫,只得拜托张二虎,道:“虎子哥,这四捆柴劳烦你帮我们先卖着,我与娘要去市集里采买些东西,很快便回来。” “嗯?” 顾氏一怔,却是不明所以地看向了陆锦韵,他们什么时候说过要去卖东西,再说身上也没钱啊。 “娘。” 陆锦韵一把挽过顾氏的手,又捏了捏她的手腕,顾氏这才不发话了,只是心中仍是狐疑,这丫头又有啥主意了? “你们慢慢逛,交给我就是!” 张二虎爽快地答应了,挠着脑袋笑得一脸憨厚,没有张氏在身旁紧迫盯人,他的行动倒是自由多了,而且这趟从村里出来,他总觉得对陆锦韵多有抱歉,如今巴不得做点事情来弥补。 看着张二虎摇头晃脑的模样,小花站在一旁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被李氏瞪了一眼,这才连忙收了声。 “那就谢谢虎子哥了。” 陆锦韵背上自己的小箩筐,与李氏母女打了招呼后,挽住顾氏便向集市里走去。 刚才在牛车上陆锦韵向李氏略微打听了一下,在这朝阳县城里大大小小的足有十几家秀坊,李氏揽活计的那家叫做“翠云坊”,只能算是一家二级绣坊,这县城里最大的一家绣坊是以朝阳县城名命名,就叫做“朝阳绣坊”。 “二丫,你和虎子……” 顾氏担忧地看向陆锦韵,她的女儿模样自然生得不差,若不是生活所迫,也不会是这副小身板,至于张二虎他们家也算是村里的体面户,不过张氏不喜他们母女,百善孝为先,即使张二虎自己心里喜欢,怕也是扭不过自己母亲的。 “娘,说什么呢?我才多大点啊……” 陆锦韵撒娇似的摇了摇顾氏的胳膊,她才九岁,顾氏不会就有那方面的打算了吧,虽然张二虎人老实也不错,但终究不是她的菜,有张氏那种婆婆,她倒宁愿终生不嫁。 “如今你爹也不在我们身边,娘只是想提前为你打算一番,虎子虽好,但若论起出身,他到底是差了一截……” 言罢,顾氏又在心里感叹了一番,怎么说陆家祖上也封过爵,那几年靠着陆柏涛的官身,府里的小姐也算是有几分体面的,若是真的要自己的女儿一辈子做个农家妇,顾氏心里也觉得不甘啊。 “娘可先别操心我,紧着哥哥再说,哥哥一日未娶,妹妹也一日不嫁!” 陆锦韵这是在转移话题,这个时代的女子地位有多低下,不用说她也明白,与其以后嫁了人事事以夫为天,她不若自己开创一番事业掌握住自己的命运。 “也是这个道理。” 顾氏一怔,随即便哑然失笑,长兄未娶,妹妹的怎么能先嫁,是她糊涂了。 “对了,你要带娘去哪里?” 走了一段路,也没见陆锦韵停下看看什么,倒是挺有目标的一路向前,顾氏却觉得越来越纳闷了。 “到了你就知道了。” 陆锦韵也不正面回答,依顾氏的性子,若是她直说了定是不肯去的,不若先斩后奏。 一路上陆锦韵已经问清了道路,带着顾氏穿过集市,直奔西边的坊市而去。 集市里售卖的东西很杂乱,多种多样,以摆摊小本经营为主;而坊市也就是有铺面的门市,相对于集市来说要更高上一等,而“朝阳绣坊”便处在西边坊市里靠中心的位置。 “朝阳绣坊……” 直到站在朝阳绣坊门前,顾氏仍然是一脸地不可置信,那宽大的门庭,那进进出出衣着鲜亮的丽人,再看看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衫,顾氏只是一怔拉着陆锦韵便要离开,这里就不是他们该来的地儿。 “娘,先等等!” 陆锦韵攥着顾氏的手,却道:“把您身上那张手帕给女儿。” 顾氏的针线活陆锦韵自是知道,针脚细密,做工精湛,尤其是她随身带的那张绣有莲叶碧荷图的手帕,那上面的荷叶翠绿,初荷粉嫩,配在一起更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你是要……” 即使是顾氏再迟钝,在这个节骨眼也知道陆锦韵意欲何为,她不禁急红了脸,不悦道:“这哪行?快跟娘走,不要胡闹!” “娘若不想进去,只管在这里等着我,我去去就来!” 陆锦韵自个儿伸手取过顾氏腰间的手帕,看了一眼后便牢牢地握在掌中,虽然不知道李氏是因为什么原因搭上了“翠云坊”这条线,她也有自己的做法,生意不会找上门,而是要自己去寻的。 虽然陆锦韵并不想顾氏那么辛苦做绣活挣钱,但在自己未有所成就之前,能够为顾氏减少一分辛劳,却也是十分必要的。 陆锦韵今天穿一身藕荷色的素花裙,头上缠着的药布也取了去,伤口结了痂被掩在头发里看不出,梳着双髻,小巧的瓜子脸上五官分明,倒是已经初具小美人的姿态,只是那双眼睛却过于精亮,恍眼间便给人一种历经沧桑的成熟与干练。 看着陆锦韵头也不回地迈步进了“朝阳绣坊”,顾氏想要阻止也晚了,看着进出的富贵人流,她只得轻移着步子退到一边,满心焦急却也只得按捺住,心里却在懊悔,自己没事羡慕别人做什么,这不是给闺女惹了麻烦么? “这位小姑娘,走错地方了吧?” 陆锦韵刚刚踏进“朝阳绣坊”,还来不及四处打量,便有一个小伙计挡住了她的去路,斜睨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再瞄了瞄她背上的小箩筐一眼,这才不客气地挥手道:“这里是绣坊,可没人买你这些东西,快快出去,别挡着客人!” 小伙计暗道今日运气不好,这大清早的达官贵人没让他碰到几个,反倒是来了个破落户,他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越想越不奈,伸手便向陆锦韵推了去。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10】章 贵人相助 陆锦韵早知道进这“朝阳绣坊”不那么容易,却没想到连话也说不上一句就要被人给撵出去,一时之间面露难色,却闻得身后有一清脆的女声响起,颇带着点刁钻和责难,“这‘朝阳绣坊’可不得了,大清早的就撵客人,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这声音响起,那小伙计立马收了手,看向来人,脸色有些讪讪,但态度却是无比恭敬,殷勤道:“林小姐这是说哪里话,小的哪敢啊!” 谁不知道这林小姐是个出手阔气的主,虽然才来朝阳县城没几日,在他们绣坊消费的银两可不少,绝对可以列入贵宾级行列。[.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陆锦韵趁势退到一旁,转头打量着被伙计称为林小姐的少女。 这少女穿着一身碧色重绢荷叶裙,挽了双月髻,头发分成两边,一边一个半月弯的发髻,下垂着两缕头发,头上插上两根七彩素金簪,显得俏丽而又不失贵气,只是面庞上却蒙着轻纱,只露出一双明亮的星眸。 少女身后跟着着一青一黄两色衣裙的丫鬟,端看样貌已是十分可人,此刻那青衣丫鬟正捂唇偷笑,显然是对自家小姐对付人的手段颇有心得。 “哼,量你也不敢!” 林小姐轻哼了一声,显然对这伙计的反应心里有数,这才转身看向陆锦韵,目光里非但没有轻视,还充满了好奇地问道:“小妹妹,你真是来这卖东西的?” 小妹妹? 陆锦韵抽了抽嘴角,虽然她现在只是个九岁的小女娃,但好歹她也两世为人,这林小姐看起来也不过十一二岁,比她大不了两三岁,怎么她就成小妹妹了? “咳咳……” 就在陆锦韵愣神的功夫,林小姐身后的黄衣丫鬟咳了两声,显然是对陆锦韵怠慢的态度有些不满。 陆锦韵深吸了口气,稳定了情绪后,才道:“这位小姐,我确实是来卖东西的,不过不是卖我背上背的这些,而是绣品。” 言罢,陆锦韵又转身看向刚才那伙计,言语淡淡,不卑不亢,“这位大哥,请代为通传这里的掌柜一声。” 林小姐不禁挑了眉毛,颇有些兴味地看向陆锦韵,看来这个小姑娘并没有她想像中怯懦。 “你……这……” 小伙计显然有些为难了,刚才他可是想直接撵了这小女娃出去,没想到却遇到贵客,如今这女娃竟然还让他通传掌柜,脑子没毛病吧? 想到这里,小伙计看向陆锦韵的眼神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这门口的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倒是让进出的客人都驻足观看,间或指指点点,场面登时便热闹了起来。 掌柜闻声而来,恨恨地瞪了一眼小伙计,这才笑着脸将那位林小姐迎了进去,林小姐却是对陆锦韵眨了眨眼,道:“你不是要见掌柜的,跟着来吧!” 陆锦韵一怔随即会意,无视那小伙计气恼的模样,快步跟了上去,这是一次机会,她不能轻易放过。 “林小姐这次来是想选购点什么?” 掌柜的将林小姐让到店内的雅间里,又命人上了茶,这才讨好地笑道,眼角的余光扫过陆锦韵却故作不知,显然是没将她放在眼里。 陆锦韵也不着急,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边细细地打量着这房间里的布置,“朝阳绣坊”不愧为朝阳城里数一数二的大绣坊,那壁上挂的四季赏景绣图颜色鲜亮,布局明朗,绝对当得起大家之作,许还是这里的镇店之宝。 “这天热了,我想做几条绫裙,就是找不着合适的花样,想来你这里寻寻有没有合意的。” 林小姐也转头看了一眼陆锦韵,却没开口提及,只说着自己前来绣坊的原因,倒是像有心把她晾在一旁。 “林小姐稍等,我即刻命人取了花样来给小姐挑选。” 掌柜笑着打了招呼便退了出去。 掌柜的动作很快,一来一去并没有费多少功夫,一叠叠的绣样便呈现在了林小姐眼前,陆锦韵也瞟了一眼,无非是些平素里达官贵人们常用的缠枝牡丹、喜鹊登枝、碧荷莲叶等花样,中规中矩,见多了也确实没有什么新意。 果然,林小姐随便翻了翻便懒懒地不再动手,叹道:“怎么看来看去都没个新意,看着都眼累!” 掌柜脸色讪讪,却也只能陪着笑,那小伙计不清楚这位林小姐的身份,他却已是打听得一清二楚,这位来头可不小,却不是他这个小小掌柜得罪的起的。 “小姐想要新花样,不若让我试试?” 正当场中的气氛有些尴尬之时,陆锦韵的声音却响了起来,不大不小,还带着点童稚的清亮,众人的目光一下便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两个丫鬟对视了一眼,似有些不信,林小姐倒是弯起了唇,无声地笑了,掌柜的搞不清楚状况,看了一眼林小姐,这才转向陆锦韵,谨慎地问道:“这位小姑娘是……” 掌柜的当然知道陆锦韵是跟着林小姐一同进来的,但别人没提,他也就不多问,眼下看来,林小姐与她并不熟识。 “小姑娘是来卖绣品的,掌柜的大可以看看。” 林小姐点了点头,倒是为陆锦韵引了个由头,碍着她的面子,掌柜的说什么也会应付一下,她倒是有心帮陆锦韵一把,单单只为她那不轻易向人低头的傲气。 “这个不急,”陆锦韵摆了摆手,看向林小姐,道:“若是小姐不赶时间,可否看看我画的花样?” “喔?你还会画花样?” 林小姐似是也来了兴致,遂开口道:“掌柜的,劳烦准备纸笔,看这小妹妹能给我们什么惊喜!” 说罢,星眸中晶光闪闪,显然是兴趣颇浓,身后的两个丫鬟却是对视一眼,眸中颇有些无奈,他们家小姐什么都好,就是有这人来疯的性子,爱跟着闹腾。 掌柜的虽然对陆锦韵的做法有些微言,但林小姐的面子他总要给的,不多会功夫便准备好了笔墨。 看着洁白的宣纸在眼前平坦铺就,陆锦韵闭目沉思了一阵,再次睁眼,眸中精光乍现,提笔便画,唰唰几下勾勒出几种不同的花样,一气呵成,却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待众人凑上前来一看,目光顿时一亮。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11】章 绣娘中的NO.1 “朝阳绣坊”的董掌柜毕竟在这一行浸*淫良久,可任他左看右看,却也不知道陆锦韵画的是什么花,只是那花样看起来确实雅致清奇,眼下虽然只用了墨笔勾勒,若是用各色针线绣出,又岂止是鲜亮新颖,他那双小眼睛登时一亮,惊喜地看向了陆锦韵。(.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黄莺、翠萍,你们挡着我了,快拿来我看看!” 听到众人的赞叹声,林小姐在后面嚷嚷,这里除了陆锦韵,便是她的年纪个子最小,被人一挡,自然无法看清楚陆锦韵画的是什么。 “奴婢……” 穿黄色衣裙的女子便是黄莺,此刻她也有些惊讶,看了一眼那花样,再看了一眼陆锦韵,却实在不敢相信,这寥寥几笔却是出自眼前这农家小姑娘之手。 “小姐,你快看,这些花多漂亮!” 倒是翠萍眼明手快,献宝似地捧起了那张宣纸,递到林小姐跟前。 “咦,这几种是什么花,看着是挺漂亮的!” 林小姐果然感兴趣,连眸中都带着笑意。 听林小姐这一问,余下的三人都兴致勃勃地看向陆锦韵,等着长见识。 “这是郁金香,有红、黄、白、紫等颜色,以紫色为贵;这是曼陀罗花,花开红艳,亦称之为曼珠沙华;这是重瓣大丽花,颜色绚丽多彩,视为大方、富丽的象征;这是天堂鸟……” 陆锦韵只画了五种图案,她不急不慢地一一为众人介绍,若是有颜料上色,相信她画出的花会更美。 “这些图案都漂亮,好,我都要了!” 只听着陆锦韵的一番讲解和描述,林小姐便是心动不已。 “这……”董掌柜心眼一动,连忙转向陆锦韵,道:“不知道小姑娘是在哪里看过这些花图,能否将绘制的这几个图样卖给小店?” “不过书里看到过而已,这几个图样就当是我送给林小姐的。” 陆锦韵淡淡地一笑,若不是这位林小姐,今天她怕是踏不进这间“朝阳绣坊”,更不用说见到这位董掌柜,小小的几个花样也只能算是投桃报李。 董掌柜眉头一皱,瞧陆锦韵这话说的,这花样若是送给林小姐了,那他们绣坊还能用来赚钱吗? 林小姐哪能不明白董掌柜的心思,对陆锦韵点头笑了笑,才道:“董掌柜也别急,待我做了绫裙后,再将这几个花样给你不就行了,这小妹妹有如此才艺,你还不赶快看看她的绣品,可千万不要错过了!” “对,对,瞧我这记性!” 董掌柜一张老脸顿时笑开了花,看向陆锦韵的神色不由温和了几分,“小妹妹的绣品可拿来我瞧瞧。” “嗯。” 陆锦韵点了点头,将顾氏绣的那方手帕递了出去,董掌柜拿在手中细细看了看,除了这方手帕的料子差了些,这针脚倒是不错,手工也娴熟,但他们绣坊倒也不缺这等绣娘。 董掌柜显然另有打算,只见他拿着手帕看了半晌才道:“这手帕不是小姑娘绣的?”端看这绣活,没有个十几二十年的绣龄绝对出不来这种成色。 “我娘绣的。” 陆锦韵据实以答,安静地立在一旁,静待董掌柜的后话。 “小姑娘,我们这里也不差绣娘,若是你还有其他的新图样,我倒是可以收购。” 原来董掌柜打的这是算盘,陆锦韵心思飞转,她确实会画很多这个时代没有的花样,但若是她应下董掌柜,那她娘那里怎么办……而且她也志不在此,这个提议她不能接受! 思来想去,陆锦韵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有了。 “董掌柜,你觉得我娘的绣活做得如何?” 陆锦韵没有正面回答董掌柜的问题,却是一步一步将董掌柜引进她的话匣里。 董掌柜一怔,旋即点头道:“绣工是没得说,一等的!” “既然董掌柜也这样说,不如就让我娘接了‘样绣’的活计,我每十天出一张图,我娘再依图绣一副,就以这‘样绣’为交易,不知道这酬劳又该怎么算?” “样绣”便是摆在店里供客人挑选的绣样,通常做“样绣”的绣娘莫不是手工精湛的,她们只用出样品,没有别的绣娘那样辛苦,却能拿最多的酬劳,堪称绣娘中的no。1。 董掌柜面色有些难看,微眯着小眼睛,连眸色也阴沉了几分,他不过微微抬举了一下这小姑娘,这丫头还蹬鼻子上脸了。 “我看这使得。” 林小姐拍拍手站了起来,道:“董掌柜,这么好的绣娘哪里找去,还有新绣样,说来说去也是你赚了!” “这……” 董掌柜脸色一变,却是左右为难,“朝阳绣坊”里的绣样历来是给珍娘做的,这女人也算是他的相好,没道理为了一个小姑娘坏了俩人的关系,但那新奇的图样也确实让他心动,董掌柜犹豫了。 “这……我再想想。” 董掌柜肥胖的脑袋冒出了一丝汗水,沉默半晌都没有给出一个答案,陆锦韵倒是耐着性子等,如今她知道自己所画的花样也能赚银子,这可是独一无二的,她还急什么。 这时,却有人撂帘子闯了进来,却是一三十出头的妇人,只见她穿着白色短襦水红长裙,丰肌如雪,秀眉细目,眼尾处微微上吊,平白地多了一丝狠厉之色。 这妇人就这样突兀地闯进来,所有人都愣住了,董掌柜的脸色却涨得通红,喝道:“我正接待贵客,你闯进来做什么,还不快快退下!” 这妇人正是珍娘,只见她不屑地扫了一眼屋内的众人,这才阴阳怪气道:“哟,董胖子,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想甩了我让别人做‘绣样’,告诉你,没门!” “这女人是谁,满口浑话,赶快给我拖出去!” 林小姐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显然是生气了。 “赶我走?你又是哪里来的丫头片子!” 珍娘不过是听到为董掌柜他们添茶的那个丫头说了几句闲话,这才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这林小姐带着面纱看不清容貌,但跟着的那两个丫鬟倒是面生得很,她也没觉得是什么大户,仗着自己是董掌柜的相好,所以言语中也不甚客气。 “我是什么身份,你不配知道!”林小姐冷笑一声,看着左右为难的董掌柜,颇有些不屑道:“这是什么鬼地方,乌烟瘴气,竟然还有这等泼妇,小妹妹,这地方不待也罢,跟我走!” 说罢,林小姐一把拉过陆锦韵便向外走去,倒是珍娘得意地叉腰笑了,却没想到转过身却被董掌柜一巴掌拍得晕了过去,“蠢婆娘,你可坏了我的生意!” 董掌柜反应过来跟着追了出去,却再也看不到陆锦韵与林小姐的身影,他不由气得猛跺脚,这次不仅没得到那五个新绣样,却连林小姐也给得罪了,他才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题外话------ 求收藏,求抱养,喜欢的童鞋们请一定收藏本文+留言鼓励!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12】章 卖药不顺 陆锦韵确实没有想到,兜兜转转之后,她却是与“翠云坊”签下了合约,“翠云坊”的条件倒是开得很宽裕,由顾氏每月出三副新的“样绣”,绣料与丝线都由“翠云坊”提供,至于“样绣”的价格则定成了每副十两银子,每个月先付一半的定金,交货的时候再付另一半,银货两讫,互不拖欠。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当然,这其中少不了林小姐的帮助,陆锦韵到现在才知道林小姐的闺名唤作碧娆,十二岁的年纪,但对于她的真实身份却是一概不知。 但看着“翠云坊”李掌柜起初只是斟酌的表情,而后被林碧娆叫到一边说了几句,回头立马便爽快地签了合约,由此可见林碧娆的来头定然不小,如今自己能与她相识,也算是一种缘分。 顾氏却是惊喜莫明,怀里捧着那装着十五两银子的定钱双手都不自觉地哆嗦,她到现在都不敢相信,陆锦韵一出马竟然就让她成为了“翠云坊”专绣“样绣”的绣娘。 想想她从前起早贪黑地为人缝补衣物,一个月也不过几十文钱,还累得差点熬瞎了眼,而如今她一个月只用绣出三幅图来,便可以赚得三十两银子。 要知道,五两银子便足够村户里普通的人家吃喝一年,三十两,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是多么庞大的一笔数字。 林碧娆今日本是无心种善果,却不知他日,正是因为她与陆锦韵的这层关系,才让林家一跃成为了大辰国叱诧风云的巨商。 * 陆锦韵让顾氏先回集市找到张二虎,自己则紧了紧小箩筐,向着药铺行去。 有了与“翠云坊”的合约,陆锦韵心里便有了底气,至少他们家不用再挨饿了,至少,哥哥可以重回学堂,至少,母亲不用再日夜辛苦,生活仿佛又充满了希望。 “安和堂”只是朝阳县城里不大不小的一间药铺,陆锦韵也只是先去探个底,果然一问便知,这药铺里是不接生药的,只采买经过炮制处理后的药材,还是那抓药的伙计给她指了一条路,就看炮制师傅那里会不会收她的药草。 所谓炮制药材是指将药材通过净制、切制或炮炙操作,制成适应医疗要求及调配、制剂的需要,保证用药安全和有效的制药方法,这也是一门技艺,陆锦韵倒是没有学过,她至多会用药、认药而已。 不过让陆锦韵没有想到的是,药铺里走不通,到炮制师傅那里竟然也碰了一鼻子的灰,炮制行当里都有专门的供药商,一般不收来历不明的生药。 一通奔波下来却是全无效果,陆锦韵不禁傻眼了,难道她所学的知识在这个时代全无用处,竟然连糊口也做不到? 意识到这一点,陆锦韵深受打击,一路上失魂落魄地回到了集市。 张二虎将那四捆柴卖了二十文钱,钱多少已经不打紧了,顾氏也趁着有空采卖了一些家里需要的东西,所有人都聚集在牛车旁等着陆锦韵。 “韵丫,这里!” 张二虎使劲地甩着胳膊招呼着陆锦韵,张氏则狠狠瞪了他一眼,冷声道:“坐好了,那丫头识得路!” 张氏与曾七嫂在集市里逛了一天,回来时竟然见到顾氏提了几大堆东西上车,让他们心底好一顿纳闷,嫉妒羡慕皆有,不是说陆家已经穷得见底了吗,顾氏怎么还有钱买东西? 两人随即上前旁敲侧击一番却未探得半点口风,不由有些泄气,但顾氏却也爽快,人还没有上车,便将今天往返的车钱给了张氏,这下张氏没话说了,虽然她不喜欢顾氏母女,但也犯不着和钱过不去,这才悻悻地接过钱挽着曾七嫂又坐到车头嘀咕了起来。 “二丫,怎么了,可是头痛?” 顾氏见到女儿有些苍白的脸色,担忧地抚了抚她的额头。 “没事,娘,我们回去吧!” 陆锦韵摇了摇头,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容。 见女儿不愿意多说,这车上又人多嘴杂,顾氏也没说什么,拉着陆锦韵上了车,按来时的位置坐着,对面李氏与小花对他们笑了笑,便没再言语。 张二虎也有些担忧地看了陆锦韵一眼,这才甩起长鞭,架着牛车一颠一颠地向县城外赶去。 一路上,陆锦韵都觉得有些浑浑噩噩,她在思考着在这个时代她到底能做些什么,难道真就凭画几朵花赚钱吗?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若是有一天她画不出来了,是不是他们家又得恢复以前的日子? 不行,绝对不行! 有什么是能够独创一格,长久做下去的营生呢? 陆锦韵正在思考着,牛车却是猛然一停,她一不注意险些摔下了车,好在李氏手快拉了她一把,陆锦韵递出一个感激的眼神,李氏笑着摇了摇头,大家这才将目光投向了车头。 张氏探长了脖子,满脸地厌弃之色,道:“虎子,快去看看是怎么了,没死就给拖到一边去,莫挡了路!” 曾七嫂也在一旁摇着手帕,娇声道:“莫不要真遇到个死人挡道,真是晦气!” 陆锦韵皱起了眉,显然对这两个女人很是鄙夷,转头对顾氏道:“娘,我也下去看看!” “陆姐姐小心!” 小花从李氏怀里探出了头,小声地叮嘱了一句,陆锦韵笑着点了点头。 “虎子哥,她是怎么了?” 陆锦韵一下车便见到了那个蜷缩在车头前的娇小身影,若不是张二虎停得及时,这小身子骨不是被那头老牛给踩碎了。 “像是被人给打了扔在路上的……” 张二虎也是探头看了一眼那蜷缩的身影,样貌瞧着还小,却不知是谁这样狠心。 “让我看看。” 张二虎还来不及阻止,陆锦韵便蹲下了身,也不嫌脏地挽起那小姑娘的袖子,手臂看着比她还细,上面有着深深浅浅的伤痕,严重的已经溃烂流脓,散发着一股股恶臭…… 看得见的地方尚且如此,还不知道这小姑娘身上其他地方是否也有同样的伤痕,只是这姑娘如今气息有些微弱,若是这样一直躺在路中间,就算不被过往的车马踩死,迟早也会病死。 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管过她的生死,这个时代对生命的莫视与冷然竟到了这种地步,陆锦韵的心中没来由地生起一股悲凉。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13】章 再一次擦肩而过 来往的路人或有停驻,或在一旁指指点点,但却没有人上前一步,或许对于这样的事情他们早已经麻木到习以为常。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陆锦韵二话没说,一把取下自己背上的小箩筐,从里面抓出一把药草,扯碎,放在嘴里嚼了起来。 “韵丫,你这是干什么?” 张二虎发愣了,不明所以地看着陆锦韵。 “虎子哥,借你的手用用!” 陆锦韵含糊地说道,张二虎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摊开了自己的双手,陆锦韵将咬碎的药草吐在了他的掌中,又抓起一根嚼了起来。 看着掌心混杂着唾液的药草,张二虎的手抖了抖,似是有些明白陆锦韵要做什么,平日里有个头疼脑热的,张氏也曾经嚼了药草抹在他额头,但眼前这小姑娘明显伤势要重得多,就凭着这点药草能行吗? 陆锦韵将嚼烂的药草敷在那小姑娘的伤患处,许是有些刺痛的感觉,小姑娘倒吸了一口凉气,缓缓地增开了眼。 那是一双黑汪汪的眼睛,不掺任合杂质,就像深不见底的幽泉一般,充满了冷然与淡漠,直直地看向陆锦韵。 “小妹妹,你家里人呢?” 陆锦韵浑身一怔,默了默,才试着开口问道,这小姑娘怕是与小花一般大小,只是那双眼睛却透着一股死寂的沉默,全无一点孩童的天真与稚嫩。 “算了韵丫,她可能不会说话,我们走吧!” 张二虎看了看天色,这个时候走,或许在天黑之前能够赶到村里,再也耽搁不得了。 这时,张氏的催促声也响了起来,陆锦韵踌躇再三,把往日来采的寸节七都拿了出来,反正也卖不掉,她留着也没用,这寸节七清热解毒,止血,用于疮疖肿毒都有效,旁的,她可能真的帮不上什么忙了。 “小妹妹,这些药草你留着,身上有其他伤口的地方,你像姐姐一般将这药草放在嘴里嚼碎了再敷上去即可。” 若是这样还救不了她,也只得听天由命了,陆锦韵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身便要走,却不想裙角却被攥住,她诧异地回头,正好对上那双黑眸。 一样的冷然与淡漠,但陆锦韵却能看见那眼底的一丝希冀,那么卑微,那么几不可见,她不由想起了前世的自己,辗转于几个收养家庭之间,像皮球一般被踢来换去,小小的孤儿不愿被抛弃,努力地想得到别人的爱…… 想着想着,陆锦韵的眼眶便酸涩了起来,看着这个小姑娘,就像看到了前世的自己,让她怎么能就这样狠心置之不理? “哟……这还懒上了?”曾七嫂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还夹杂着一丝幸灾乐祸,“韵丫头那么好心,不若接你们陆家养着吧,反正是高门大户,不差那几个钱儿!” 说着,还与张氏对看一眼,俩人都掩唇笑了起来,顾氏的脸色却有些不好了,却只得闷闷地转头,闲言碎语多了,她也堵不住别人的嘴,不若不看不听。 李氏看了顾氏一眼,颇有些同情,再看看了怀里的小花,她终究是抿了唇,没有说话。 “七嫂子!” 张二虎狠狠地瞪了曾七嫂一眼,显然是在怨怪她口没遮拦。 陆锦韵慢慢地回头,娇小的脸庞却缓缓绽放出一抹笑来,“七嫂子说得对,陆家是高门大户,远不是那些小门小户可以相比的,所以七嫂子说话还是注意点,莫在无意中得罪了贵人给自己讨没趣!” “你……” 曾七嫂一急憋红了脸,却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话,那句“小门小户”确实刺痛了她的心,她自问面貌不错,出身也行,在大户里也当过体面的丫鬟,原本想爬上少爷的床做个姨奶奶,却被少奶奶发现,将她打了一顿给撵出了府,她不得已只能回到乡下做个老实的农妇,这可是她心中的痛,如今被陆锦韵给点了出来,她心里怎么能不气,狠狠地剜了陆锦韵一眼,曾七嫂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毒的冷光。 “虎子哥,帮我拿着箩筐,我扶她上车。” 陆锦韵将箩筐递给了张二虎,动作小心地扶起了那小姑娘,却没见到那黑眸中一闪而逝的诧异与惊喜。 张二虎一怔的功夫,陆锦韵已经扶着人到牛车旁,张氏却猛地跳了出来挡住道,瘪嘴冷笑道:“没得平白无故又多带个人,这车钱算谁的?” “娘,把钱给她!” 陆锦韵冷冷地看了张氏一眼,这才转头对着顾氏说道。 顾氏略微有些犹豫,他们虽然与“翠云坊”签了合约有了银子,但若是家里又多养个人却又是多一笔花销,这……但看着女儿坚持的眼神,再看了看那小姑娘可怜的模样,顾氏终究是不忍心,摸出几个小钱塞给了张氏。 “哼,这还差不多!” 张氏接了钱,却还不忘唠叨两句,“那姑娘那么脏,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了,待会坐角落里,可别给我们惹些虱子跳蚤的犯恶心……” 陆锦韵才没管张氏再说什么,扶了小姑娘便坐上牛车,张二虎满面歉疚地递过箩筐,她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便闭了眼不再言语。 倒是李氏抬起了头,看向陆锦韵的目光有着一丝欣慰和赞赏,唇边晕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路旁的酒肆正坐着一黑衣少年,他的脸上带着一银色蝶形面具,只露出一双狭长的凤眼以及优美的薄唇,此刻,他唇角微勾,颇有一丝兴味,“没想到这姑娘还会救人,倒真是小看她了!” 这少年正是那是在林间偶然救了陆锦韵之人,只是此刻那一张妖孽般的绝世容貌都被掩盖在了面具之下,让人感觉更加神秘。 “你这小子,师傅不是告诉你不能吃红肉吗?!” 一道低沉严厉的声音在少年背后响起,少年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身灰袍的中年男子已经坐在了他对面,扫了一眼桌上的酒肉,面带不悦地瞪向他。 “徒弟哪有吃,这都是孝敬师傅的!” 少年笑着起身给男子斟酒,虽然俩人名为师徒,关系却堪比父子,那种情义外人体会不得。 “算你小子识相!” 男子笑着点了点头,抿了一口酒水,再吃了一片盘里的卤牛肉,这才看向少年,目光缓缓变得凝重,“宣儿,我们只要再跑几个地方,那药就应该能够找齐了,到时候你身上的毒……” 说到这里,男子的话语一顿,少年原本含着笑意的眸子却是微微一沉,跟着点了点头,“但凭师傅安排。” 落日西斜,集市收摊,少女所乘的牛车早已经远去,少年转头望着漫天彩霞,心中却多了一丝莫明的惆怅……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14】章 如珠如宝 牛车赶到村头时,张氏便借故天色已晚将大家都撵下了车,曾七嫂似乎早已经知道这个安排,只是不屑地瞥了顾氏母女一眼,这才扭着腰一摇一摆地离开;李氏母女倒也没说什么,和顾氏客气地道别,小花怯怯地叫了声陆姐姐,又探头看了看那脸上黑油油跟她一般大小的姑娘,这才乖巧地跟着李氏走了。 陆锦韵只与张二虎道别,将张氏完全当作了空气,这才与顾氏一人提了一袋物品,再扶着那姑娘往回走,她家院子离村头也不远,但也足足走上了一柱香的功夫。 陆锦韵已经私下告诉过陆锦堂今日里别去砍柴在家读书,所以此刻陆锦堂早在院门口等着,眼见母亲与妹妹归家便欣喜地迎了上去。 看到母亲与妹妹搀扶着一个小姑娘,陆锦堂虽有疑惑,却被顾氏拉到一边去说话,陆锦韵则把那小姑娘带到净房,又烧了一桶热水,准备好好地给她洗个澡,顺便检查一下她身上的伤势情况再作处理。 温热的洗澡水当头淋下,小姑娘闭了眼,任由陆锦韵的一双小手在她身上捣鼓着,身体上似乎有些痛意,清瘦的小脸上两行稀疏的眉毛不自觉地皱紧了。 小姑娘身上也有伤,青青紫紫的痕迹,但没有陆锦韵想像中严重,她这才放下心来,一边洗一边开口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半晌没有人回答,陆锦韵笑着摇了摇头,这小姑娘要么是不想说,要么可能真是……不能说。 “小叫花……” 有些沙哑的稚嫩童声响起,陆锦韵微微一怔,似没有听清小姑娘说的话,遂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你说什么?” “我说……他们都叫我小叫花……” 沙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没在桶里的小身体隐隐颤抖着。 “傻孩子,姐姐给你取个名字。” 陆锦韵手一僵,一丝酸楚浮上心头,以前从养父母家逃出来时,她不也跟着拾垃圾的婆婆过着流浪的生活,虽然日子很短,但却足以让她终生难忘。 “不如你就叫如宝吧,如珠如宝,听着多喜气。” 挥去心中浮上的那点忧伤,陆锦韵努力让自己开心起来,她要把生活的希望重新带给如宝,让她那双明亮的黑眸重新焕发出光彩,再不要如一潭死水般寂静无波。 “如宝……如宝谢谢小姐!” 如宝的声音颤抖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喜悦亦或是激动。 “不要叫我小姐,叫我姐姐,我今年九岁,你多大了,如宝?” 虽然冲动地救下了如宝,但陆锦韵并不后悔,这孩子一点也不傻,面貌也长得极为清秀,该是个可人疼的孩子。 “回小姐的话,如宝今年七岁。” 如宝摇了摇头,固执地坚持着,过了那么多年的乞讨生活,她早已经看尽了人情冷暖,别人高兴了,赏一碗饭吃,不乐意了,便是拳打脚踢,她卑微如泥,早已经对生活不抱一丝希望,是陆锦韵救了她,她是知道感恩的人。 如宝这样说,陆锦韵也不勉强,她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对某些观念是根深蒂固的,特别是封建王朝的等级制度,更是森严如壁垒。 洗净之后,如宝穿上了顾氏拿来的衣服,这是陆锦韵两年前穿过的粗布裙,虽然料子有些陈旧褪色,但如宝穿在身上却很高兴,虽然她不爱笑,但眸子里却泛起了晶莹的泪光,这或许是她有生以来穿过最干净的一身衣服。 陆锦韵将一切看在眼里,唤过如宝坐在梳妆镜前,为她弄干了头发,再细细地处理着伤口。 当时陆锦韵只用了嚼碎的药草敷在伤口上,却没有做进一步的处理,这下得空了,她便把如宝身上的脓包挨个挤了,才依次上药。 这个过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如宝却一声也没叫过痛,每当陆锦韵问她时,她只是咬紧唇摇了摇头,更痛的她都试过,对这点小伤她许是已经麻木了,顾氏在一旁看着却是不忍地摇头,原以为自己家已经过得不易,却不知这世间还有更苦的人。 如宝伤好以后很是勤快,虽然话不多,但家里有活都抢着做,陆锦韵也没说什么由着她,只是得空了便教如宝识文断字,她可不相信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自己有了学问谁也偷不走。 顾氏倒是越来越喜欢如宝,有了这个细心的小帮手,原本很多事情她都不用再操心,日子过得比从前要舒坦得多。 陆家多了一个人,日子过得不像旁人以为的紧巴巴,反倒是风风火火,那些想看笑话的人等的脖子都长了,却终究没等到,只看着平时黑灯瞎火的陆家每晚都点上了油灯,就连弃学在家的陆锦堂也重新背起了书包上了学堂,一时之间村里的人纵说纷纭,都不知道这陆家是发了什么财,巴结的有了,探听消息的也了,比起从前的冷清,如今的陆家小院可是热闹非凡。 院里,李氏正与顾氏在一同探讨绣品的花色,小花在一旁逗着猫猫玩,如宝端了个小杌子坐一旁,却并不上前,只是略带羡慕的看向小花。 陆锦韵摇了摇头,抬脚跨进了西厢,躺在榻上发着呆,这一个月里她已经画了不少的新花样,足够顾氏绣上一年了,也就是说这一年的生活他们是有保障的,但静下心来,她又不免细心思量起今后的打算。 目光微转,不由瞥见了搁在桌上的那盏细藤缠枝的茶盅,那是如宝煮的茶。 在这个时代,茶可是稀罕的玩意,以前他们家穷得接不开锅,自然更是喝不上一蛊茶,而如今这茶…… 陆锦韵缓缓下榻,走近桌旁端起了茶蛊,细细地看了又看,这才用茶盖抚了抚,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温淡,茶的清香犹在,但却多了一丝咸味…… 也不知道是怎的,这大辰国人喝茶很是奇怪,茶叶要被磨成粉末,煮茶时一般都会加上点淡盐,更有甚者还会加点姜和枣,或是酥油和胡椒,千奇百怪无所不有,不仅掩盖了茶的本味,那味道更是只能用古怪来形容,陆锦韵自然是喝不惯的。 不过……茶…… 看着茶蛊中轻轻晃动的水波,陆锦韵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有了,她终于知道她可以做些什么了!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15】章 苦心钻研,另辟蹊径 陆锦韵静下心来细细想过,这大辰国的地理位置似乎接近于亚热带地区,阳光照射多,而且南方潮湿,不下雪,所以这些地方气候湿热,当地水性热,喝多了水人反而容易上火,还易多发病症,导致了这里的人普遍寿命都不高。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茶水虽然能够降热排毒,但却又少了一点什么,而且陆锦韵想想那种怪味道也喜欢不起来,若是能够将茶结合药呢,做成一种既能清火又能解渴的饮品,算不算是引领了这个时代的新潮流? 这样一想,陆锦韵便立马想到了广东人最喜欢喝的凉茶,这种凉茶喝了能中和体内的热气,还有许多其他功率,例如排毒养颜、清火明目、醒脑开窍、凉血消暑、降火利咽、生津止渴等等多种功效。 陆锦韵越想越觉得可行,但是她还需要时间去回想这些凉茶的药性和配方,虽然前世里自己没事也喜欢研究这些玩意,但又怕自己已经记得不全,趁着这段日子把脑中所记的默写出来,再配以中药进行试验,希望能够调配出可口的凉茶。 说干就干,陆锦韵没有迟疑,将纸笔铺上了榻上的小方几上,略微闭目沉思了一阵,再次睁眼时,提笔便写。 李氏已经回去了,顾氏来看了陆锦韵几次她都没发觉,倒是叮嘱如宝一直守在门边,以便陆锦韵有什么需要能够在第一时间给她送去。 这一个月来陆锦韵除了画花便闲来无事,她已经调配了几种美容保养的方法,这院子里除了陆锦堂在外的三个女性同胞都能用,再加上是纯天然的东西没有副作用,坚持下来,让三个人的状况都有了一定的改善。 先是如宝,本就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她面黄肌瘦,所以陆锦韵最初看到她时还以为与小花一般大小,如宝长得本就清秀,如今在陆家也饿不着肚子,身量也长高了些,倒是看起来亦发水灵了。 而作了“翠云坊”的首席绣娘后,一个月只用作三副样绣,顾氏的日子闲了很多,她便欲再接些村里的活计,却是被陆锦韵一口否决,本就是担心着顾氏不懂得自我休养调息,她明明已经画了一年的花样,却只是按月给三副,如今顾氏还想做其他劳累伤神的活计,她自然是不答应的。 顾氏不过才三十岁的年纪,却苍老得像四十岁的妇人,陆锦韵看在眼里怎么不心疼,如今得空她便想着保养母亲的身体,什么自制面膜、舒缓spa、去死皮去角质的天然护肤品也被她一一地给琢磨了出来,如此保养下去,相信用不了一年,顾氏应该便能恢复三十岁少妇该有的成熟风韵。[.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虽然她那便宜爹爹陆柏松如今下落不明,但只要没有死讯传来,保不准哪天会突然出现呢?男人是看重容貌的,美人迟暮,即使从前恩爱又如何,怕那时也早已经是色衰爱驰,所以女人要懂得爱自己,保养自己,才能被男人所爱,陆锦韵早已深深地体会过这一点。 刚刚重生之时,陆锦韵还来不及端详自己的样貌,那时家里人都愁着生活,也无暇顾忌其他,这一个月来吃食无缺,再加上适当合理的运动,她的身体也开始向少女转变了起来,连胸前也微微突起了小笼包,虽然感觉有些羞涩,但陆锦韵也不由地坐在镜前细细端详起自己的容貌。 细致的柳眉,双眼皮,眼睛大大的水汪汪,如今更是多了一分灵气,鼻梁高挺,红唇厚薄适中,厚唇贪吃薄唇克夫,村里的老人家说长成这样才是福气命,如今她的五官渐渐长开了,已经初具小美人的潜质,看来这也是遗传得好,至少顾氏就长得端庄贤淑,她的模样有五分像母亲,另外五分不知道像不像她那无缘得见的父亲。 如宝守在门边,眨巴着眼睛看着陆锦韵的侧面,唇角微翘,胸中是浓浓的暖意。 若说起初被陆锦韵他们一家收留时,如宝还怀着忐忑的心情,做事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便会被人给撵了出去,过惯了平和安稳的日子,她已经恐惧再过上那种居无定所,上顿不知下顿,生死犹如飘萍的日子。 但如今知道了陆锦韵一家人都是良善的性子,对她别无所救,更谈不上利用,她好吃好住,陆锦韵每个月还会给她发上一吊小钱,她第一次有了自己的私房钱,那种激荡欣喜的心情旁人是不会理解的。 陆锦韵给了如宝重生的机会,她对陆家人只有感激,如宝已经暗暗下定决心,即使将来有一天要她付出性命来报答这份恩情,她也绝对不会有半份犹豫。 这段日子在陆家人看来,陆锦韵就像忙疯了似的,不仅买回了许多瓶瓶罐罐和不同的中草药,还一个劲得窝在房里捣鼓些古怪的玩意,美其名曰“试验”! 如此又过了一个月的时间,正是盛夏里最热的月份,午后阳光强烈,顾氏与如宝正坐在檐下阴凉的地方剥着新鲜的豆角,陆锦韵猛然从屋里冲了出来,面上是掩饰不住地激动和欢喜,四下里一望,瞧见了不远处的顾氏与如宝,立马便奔了过去,笑道:“如宝,娘,你们帮我试试凉茶!” 顾氏惊讶地抬头,如宝的嘴角却猛抽,这一个月来屋里几人可都没有少帮陆锦韵试那什么凉茶,最初都是一股子苦味,慢慢的味道好了一些,但每天都试上几次,俩人只觉得嘴都麻了。 如宝皱巴着小脸道:“小姐,你就饶了奴婢吧!” “这次我试过了,一点也不苦,娘,你也尝尝!” 陆锦韵笑着摇了摇头,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两盏茶。 一盏是夏桑菊茶,集夏枯草、桑叶、菊花等植物,味道甘甜,气味芳香,清热解毒,清火明目,秋冬防肺燥,春夏祛暑湿,这盏是为顾氏准备的。 一盏是荷叶凉茶,将半张荷叶撕成碎块,与中药滑石、白术各十克,甘草六克,放入水中,共煮上不到一刻钟,去渣取汁,放入少量糖搅匀,冷却后饮用,可防暑降温,这是给如宝的。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16】章 是非找上门(1) “拿来我试试!” 顾氏面色平静地接过那盏夏桑菊茶,虽然这段日子每天都要喝上陆锦韵所制的几盏凉茶,起初她倒是为了支持女儿,但喝的时间久了,她也发现了这凉茶的好处,她的眼睛更明亮了,就连身体也像清爽了几分,全无以前的那种酸痛与阻滞,除了定时的饭菜之外,她便再没有吃过其他东西,想来想去,也只能归功于女儿凉茶所起的作用,陆锦韵不是说过这不仅是茶,还加了对身体有益的药材吗?想来确实是好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还是娘识货!” 陆锦韵将夏桑菊茶递了过去,顾氏笑着轻抿了一口试味,待尝到那股甘甜清凉的感觉后,她又忍不住多喝了几口,不一会整个茶盏便见了底,她不由赞叹道:“这凉菜味道不错,确实比平日里喝的茶好太多。” 陆家以前住在京城里,虽然不算是豪门显贵,但也是官身人家,茶粮到底是不缺的,只是逃难时他们一家人搬到这农村来,倒是短了茶水,但顾氏饮茶的经验毕竟也是这村里头排得上号的,有她的肯定,陆锦韵的信心更足了。 听了顾氏的话,如宝也起了好奇心,慢慢地尝了一小口后,脸上漾起一抹惊喜,接着几口便将茶水喝了个精光,虽然最初的几盏凉茶味道苦,但如宝也知道是好东西,喝了几次她夏日里身上总长的红痱子都好了不少,果然自家小姐研究出来的什么东西都是好的,如宝对陆锦韵的仰慕和崇拜不由又多了几分。 其实凉茶的配方很多,但想着应季,又要调配做试验,所以目前陆锦韵只试制成功了八种,除了夏桑菊茶与荷叶凉茶之外,还有西瓜皮凉茶、薄荷凉茶、陈皮茶、金银花茶、五花茶、清热去湿茶,这几种凉茶也各有好处,都是适合夏季的应季饮品。 如今试制成功之后,陆锦韵想的便是怎么将这凉茶推向市场,当然,能够有个自己的铺面是最好的,可如今他们家刚刚宽裕一点,若是要盘铺面,银子到底是不够的,或许也只能先试试摆摆摊,她也不知道这凉茶推出去后效果如何,这还需要市场来验证。 正巧第二日逢集,顾氏完成的绣品也要交去“翠云坊”,陆锦韵便决定带上如宝去赶集,只留下顾氏在家。 第二日天蒙蒙亮,陆锦韵便收拾好了一应茶盏用具,又提上大清早起来便做好的八小桶凉茶,每个桶都不大,两个人四只手足已应付,更别说还有张二虎帮前帮后地打点着。 对于张氏的白眼陆锦韵已经习惯了视而不见,总之每次车费她是给足了的,张氏也没理由说长道短,她自坐她的车,张氏收她的钱,互不相欠,也没什么交情可言。 到了集市以后,为了寻个好口岸,陆锦韵也不得不花钱打点一番,占了个有利的位置,还没赚钱便先出钱,别人收了钱让出位置,只当她是傻冒,也乐得赚些银钱。 陆锦韵与如宝忙活了一阵,总算是将摊给架了出去,又把陆锦堂手书在麻布上的牌招挂竹竿上亮了出来,“凉茶”两个大字倒是吸引了不少人,但问的多,花钱的却少,陆锦韵与如宝守了一个上午,却是一盏茶都没有卖出去,如宝有些泄气了,小脸热得红扑扑的,陆锦韵倒是沉稳了许多,在心里自我安慰一番后,仍旧静静地守在摊前。 眼看已近正午,人流量少了,陆锦韵便嘱咐如宝将绣品送到“翠云坊”去,再拿了些银钱给她,让她顺便买些便宜的食物回来充饥,如宝应声去了,这朝阳县城里她可是呆了不短的时间,若说认路,远比其他人都识得多,交给如宝,陆锦韵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这也是对如宝的一种信任。 陆锦韵自己也有些渴了,便喝了杯凉茶,刚刚放下茶盏,身后却有一道懒散的声音响起,还带着点世井的流气,“小姑娘这凉茶怎么卖的?” 陆锦韵沉了脸,却是慢慢转过身,声音淡淡地道:“二十文钱一盏。” 眼前的男子看上去有三十来岁,斜眉吊眼,脸色浮肿,一张嘴便看到那排泛黄的牙齿,更有极重的口气,一看便知是饮食生活没有规律之人,更可能长期浸淫于酒色之中,这种人会没事来买自己的凉茶,陆锦韵说什么也不相信。 果然,男子夸张地叫了一声,“好贵的凉茶,难不成是什么金贵山泉水泡制的,竟然还卖得到这个价钱?” 这时的物价便宜,素包子才一文钱两个,若是想通了豪气一回,到一般的茶铺喝碗清茶沫子,至多不过十到二十文钱,当然,高级的茶馆则另算,不过小小的集市摊口的什么不知名的凉茶也能卖到二十文钱一盏,倒真是让人笑话了。 男子话音一落,围观的人便渐渐多了起来,有猜疑,有嬉笑,有不屑,有议论,但更多的却是来看热闹的。 陆锦韵的目光扫了扫周围,再看看了眼前的男子,心下已经知道了他是故意来找茬的,但人流好不容易聚集,她也正巧可以将凉茶的效用宣传一遍。 当下,陆锦韵心思一转便稳定了心神,不慌不乱地缓缓说道:“这是陈皮茶,是用干橘子皮去渣,放入少量的糖制成,常饮此茶,既能消暑又能止咳、化痰、健胃;这是五花茶,主要成份为金银花、菊花、槐花、葛花、木棉花,选用纯中药精制而成,具有清热解毒、生津止渴、解酒去湿、健胃消滞等作用……” “哟……这茶里还加了药,不会吃死人吧?” 男子贼眉鼠眼地往茶盏里瞥了瞥,脸色尽是小心与谨慎,就像陆锦韵这凉茶里掺了什么害人的毒药一般,存心取人性命来着。 周围附和的人也多了,毕竟大家谁也不知道凉茶是什么,这小姑娘还说加了药配制而成,这药哪能乱吃,不会真吃出个毛病来吧? 陆锦韵眼睛一眯,沉声说道:“这位大叔说笑了,若是真要谋财害命,又岂会将摊位摆在这市集里?” 陆锦韵这话也对,谁会那么傻专门制了什么凉茶明目张胆地害人,难不成真当官府是死人么。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17】章 是非找上门(2) 人群一时之间分为两派,一派倒是有心尝试新玩意,但谁也不愿意当这出头鸟;一派倒是被男子这一说,对凉茶持小心怀疑的态度,只等着看最后的定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既然你这凉茶有忒多好处,不如你看看本大爷适合喝哪一种?” 男子挑了挑眉,倒是自个儿给自个儿下了坡,只是那眼中泛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让陆锦韵暗自警惕,她这凉茶当然是没问题的,但若是被这男子动了手脚,那倒真是有口说不清了。 不过,若是她不给这男子茶喝,众人不是会真的怀疑她这茶水有问题;但若是给了他喝,他又生出点是非怎么办? 如今骑虎难下,陆锦韵一时之间踌躇了。 “怎么着小姑娘,你倒是说说,本大爷适合哪一种?” 眼见陆锦韵有些迟疑,男子更是得意,步步相逼,这本来就是他今天来的目的,无论如何他都要喝上一盏,想到这里,男子的视线不由地瞟向了人群中身着桃红色衣裙的女人,两人目光对视一眼后便立刻移了开去,但那其中的深意却只有他们二人能够体会。 陆锦韵握紧了拳头,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平静地说道:“我看大叔的气色,倒适合这种清热去湿茶。” 虽然此番凶险难测,但陆锦韵知道她不能退,一退她就再无出路,苦心研究了一个月的成果,怎么能被眼前这小人给搅了去。 “清热去湿茶,治什么的?” 男子也只是随口一问,接着拂了拂衣袖,状似潇洒的对着那桃红色衣裙的女子点了点头,这个细微的动作霎时便落入了陆锦韵的眼中,她眸中冷光一闪,掩下了胸中的冲动,却在心里喑道:怎么会是她? 不过想要看她倒霉,可没那么容易。 陆锦韵在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答道:“治口臭。” 其实这清热去湿茶也不仅仅只是适用于口臭的人,它还适合用于肠胃湿热证,疲倦乏力,昏昏欲睡,胃口不好,腹胀或痛,口腔溃疡,牙肉肿痛,或有湿疹,皮肤瘙痒,大便硬或烂,小便黄,舌苔黄厚等多种症状。 陆锦韵故意这一说,纯粹是恶心这个男人。 “什么?” 人群中立时发出了阵阵笑声,男子没听清,又问了一遍,得到同样的答案后,再看看众人嘲笑的目光,他脸色登时气得铁青,倒也故不得装腔作势,直接发飙,“好个伶牙俐齿的女娃子,竟敢戏弄本大爷,你是不想活了?” “我没戏弄你,这本就是治口臭的,清热去湿茶里含有银花、木棉花、槐花、火炭母、山栀子、绵茵陈、扁豆、枳壳、山楂、藿香、蒲公英,这几种药效中合起来有什么作用,你可以自己去药铺里问问。” 陆锦韵说完,除了这男子的脸色仍然难看之外,其他人看向她的目光都有些不同了,能够张口便说出十几种药名,这绝对不是外行,或许这小姑娘所卖的凉茶真具有她所说的功效,众人面面相觑,若是这凉茶真能治这些头痛脑热的小症状,那总比去药铺里看病,开些苦药要来得好。 众人的目光一瞬间变得炽热了起来,更有甚者已经跃跃欲试,就想走上前来,那桃红色衣裙的女人不断地给那男子打眼色,男子也顾不得许多,一步踏前便抢过那茶盏,仰头便喝了个一干二净,喝完之后,才道:“本大爷就看看你这凉茶是不是那么管用,不管用本大爷一文钱都不会给!” 陆锦韵虽然有所防范,但那男子的动作出其不意,她想阻拦时,那茶盏已经到了男子的唇边,她毕竟是个九岁的小女孩,手臂短上那么一截,或许就算他攥住了那男子的衣袖,凭她的力气也是拉不住的,只得眼睁睁看着那男子一口气喝掉了那盏茶。 糟了! 看到那桃红色衣裙的女子唇边绽开一抹得意的笑意,陆锦韵暗道不妙。 果然,那盏茶刚刚下肚没多久,男子脸色骤然大变,捂着肚子连声叫痛,进而倒在了地上翻滚不已,嘴上还不住地嚷嚷,“这茶有问题,不能喝!” 原本被这男子捷足先登的人还有些怨怪,但此刻看着男子倒地痛呼的惨状,却不由得又庆幸了起来,所有人都愣住了,下一刻,似乎在一瞬间达成了同盟,凌厉的目光纷纷指向陆锦韵,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这茶有问题,大家砸了她的凉茶摊!” 陆锦韵心下一惊,本能地便站在摊位前伸开手臂挡住了人群,可她的个子那么小,身体那么瘦弱,看着那些凶神恶煞的人,她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 陆锦韵“唰”地一下便将目光投向人群中正得意娇笑着的女人,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从前“朝阳绣坊”的珍娘。 珍娘自恃是董掌柜的相好,当日不分青红皂白地乱闹一通,致使原本的生意落到了“翠云坊”的门下,董掌柜早已经是暗自悔恨,如今又看着“翠云坊”连连出了几个新花样都受到了朝阳县城里贵妇小姐们的追捧,每天都是门庭若市,那生意好的竟然直逼“朝阳绣坊”。 每次想到这一点,董掌柜就是暗恨不已,珍娘却还不知道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恃宠生娇,每每对着坊里的绣娘指指点点,俨然将自己当作了这里的老板娘,董掌柜再也忍不住,打了一通之后便将珍娘给撵出了“朝阳绣坊”,并且放下话来,哪个绣坊敢让珍娘做活计便是与他过不去,生生地断了她的活路。 珍娘四处碰壁,无奈之下只能在家里做活,暗自里接些街坊邻居的小活计,不仅银钱给的少,还累的不行,原本嫩如水葱的双手都结了茧,姣好的容貌更是憔悴不已,珍娘觉得自己是受了无妄之灾,心里当然怨恨着陆锦韵,今儿个碰巧看到陆锦韵在集市里摆摊,她便找到了自己新傍上的相好刘三贵,这才有了今日的这一出设计。 看着陷入困局的陆锦韵,珍娘眼中不由泛起一丝冷厉的毒光,这小女娃害她丢了饭碗,她珍娘也不会让她好过!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18】章 出手解围 “那么多大老爷们儿欺负一个小姑娘,你们害不害臊?!” 凭空一声娇喝响起,立马有人分开了拥挤的人群风风火火地插了进来,正是多日未见的林家小姐林碧娆,在她身后仍然跟着黄莺和翠萍,还有四个健壮的护卫紧紧护在左右。(.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小姐,你没事吧?” 如宝从林碧娆身后奔了出来,紧张地看着陆锦韵,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就出了这状况,若不是她送绣品时遇到林家小姐,眼下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我没事。” 陆锦韵抬手抹掉额头的细汗,感激地冲林碧娆点了点头。 今天的林碧娆仍然带着面纱,穿着一身红色重瓣大丽花的六幅绫裙,边角绣了一丝金钱,看起来贵气逼人,可不是平常人能够招惹的。 眼见众人被那四个护卫的煞气所怔住没有了动作,珍娘急了,遂一把拨开人群站了出来,厉声指责道:“林小姐,她家的凉茶有问题,毒到人了,你可不能偏袒她!” 对林碧娆珍娘自然也是有恨的,但林家有钱有势不是她能够招惹的,所以她只能将矛头集中在陆锦韵身上,这个乡里出来的土包子,她就不相信治不了! 林碧娆横了珍娘一眼,嘲讽一笑,“你怎么知道他是中了毒,难道你是大夫?” “我……我……” 珍娘两手绞在身前,面色憋得通红,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不过是被‘朝阳绣坊’扫地出门的一个小绣娘,也敢在这里随便冤枉人!” 林碧娆轻蔑一笑,珍娘眼珠子一转她便知道这破货打的什么鬼主意,定然是在怨恨着因为陆锦韵的关系而丢了自己的饭碗。 前几日董掌柜还巴巴地跑到家里去赔罪,说是已经打了这破货之后便赶出了绣坊,这朝阳县城里的绣坊再没有一家敢用这不懂规矩的刁妇。 林碧娆哪里不知道董掌柜存了讨好巴结的心思想让她从中调和,也给“朝阳绣坊”弄点新的绣样,可这些又哪里是她能做得主的,即使陆锦韵卖她这个人情,她却也不想再帮董掌柜,对于这种见高踩低阿谀逢迎之辈林碧娆见多了去,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她懒得理会。 林碧娆此话一出,众人的眼光立马变得刁毒起来,指指点点让珍娘脸上不禁臊红,她却咬紧了唇,狠狠抬头道:“这小姑娘卖的凉茶大家以前都没见过,听说还加了药草在其中,这男子只是喝了凉茶便倒地痛呼,在场的人都看见的,我可没有冤枉她,林小姐不信可遣人问过,看小妇人有没有说谎。” “是啊是啊……” 人群中立马传来小声的附和,林碧娆目光阴沉沉地一扫,那些人立马缩了缩脖子收了声,就怕得罪了这位不好惹的贵人。(.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听到有人认同自己,珍娘原还有些得意,但在林碧娆的冷视之下,竟然再没有人敢站出来说句话,珍娘心里也有些着急了。 刘三贵痛呼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心知今天这事必不能善了,原本以为只有这小姑娘,他们还能讹点钱,但多了这林小姐,怕是占不了便宜反而还要受累。 心下这样想着,刘三贵的一双小眼睛便不住地打量着四周,似乎已经瞅准了地儿,若是稍有不对他立马便翻身逃去。 “你说他是吃了这凉茶才出了事?” 林碧娆缓缓走近珍娘,斜眼瞟了瞟刘三贵,不屑地冷哼。 “是……” 珍娘点头应是,声音细若蚊蝇,已经明显的有些底气不足。 “好!” 林碧娆转身对着黄莺道:“你去请个大夫来!” “是!” 黄莺福了福身,便要转身离去,却不知那刘三贵突然从地上一弹而起,嬉笑道:“我现在又觉得没事了,不劳烦小姐费心,我这就离去!” “你怎么……” 珍娘狠瞪着刘三贵,戏已经演到这份上了,他怎么能就此拆台? “且慢!” 林碧娆冷笑一声,一挥手便有两名护卫上前拦住了刘三贵,让他进退不得。 “林小姐,您这是……” 刘三贵苦着一张脸,早知道便不应了珍娘,这女人果真是扫把星,谁碰谁倒霉。 “锦韵,他喝的这盏凉茶多少钱?” 林碧娆转身看向陆锦韵,后者会意地上前,轻声道:“不多,二十文。” 陆锦韵一直在旁默不作声,将众人的表情一一收入眼底,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也知道林碧娆是在为自己找场子,心下的感激不由又多了几分。 “那……给钱吧!” 林碧娆懒懒地扫了刘三贵一眼,似乎说的话是再正常不过。 “我……” 刘三贵的眉头都拧成了一线,一张脸哭丧着,还不停地给珍娘使脸色。 “怎么着,吃了茶还想不给钱?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黄莺跟着说了一句,众人麻木而机械地点头,真正是墙头草,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陆锦韵看在眼里,心下也不免暗自感叹。 这就是有钱有势的好处,至少没有人敢轻易欺负,她本不是仗势欺人之辈,但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你没有钱和势便只会被人踩在脚底任意践踏。 “我……我没钱……” 刘三贵苦着脸,就差要给林碧娆磕头下跪求她放过自己。 “没钱还敢来吃茶,又故意装病,你分明是来讹诈的!” 林碧娆身后的翠萍尖声叫了一句,众人犹如醍醐灌顶一般,刹那间眼神便清明了过来,细细想想似乎真是那么一回事,这刘三贵平日里便不是什么好货,吃喝嫖赌他哪样没干过,这样的腌臜货又能干出什么好事来! 刘三贵一听不好,连脸色都变了,头一转便想跑,却被两个护卫紧紧架住胳膊,双腿在空中虚蹬着,再急也跑不了。 “光天化日之下也敢跑来这里讹诈,给我绑了送到衙门去!” 林碧娆面色一沉,说出的话语却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刘三贵瞬间便白了脸,只觉得四肢都吓软了,一怔后才反应过来,怨毒地瞪了一眼珍娘,方才哭喊道:“林小姐饶命,都是珍娘这坏心眼的女人指使小的这样做,若不是珍娘和这小姑娘有仇,小的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这等违法之事啊……” 林碧娆冷笑着看向珍娘,“把两人一起绑了,到了衙门自然有你们说话的地儿。” “怎么会这样……” 珍娘腿软的跪坐在了地上,全身颤抖,心中却是恐惧不已,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想要给陆锦韵一点教训,怎么就把自己给送进了衙门,可此时,她就算后悔,也是悔之晚矣。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19】章 青春痘 林碧娆又叮嘱了黄莺几句,不知道从腰间取了什么东西递给她,让她随着两名护卫一起将珍娘与刘三贵扭送到衙门去。 热闹过去,正午太阳又烈,众人这才悻悻散去,陆锦韵迎了上去,对林碧娆福了福身,道:“今日多谢林小姐解围,不然锦韵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份恩情没齿难忘。” 若是没有林碧娆的出现,今天的这一出闹剧绝不会解决地如此顺利,虽然陆锦韵也没有怕过这一对泼皮无赖,但能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自己的小小凉茶摊真的惹上了官非,名声没有了,今后又何谈发展? 林碧娆一连两次帮过她,陆锦韵自然是感怀在心。 “妹妹不要客气,举手之劳而已,我最见不惯这些泼皮无赖。” 林碧娆赶忙扶起陆锦韵,翠萍也在身后跟着说道:“是啊,我们家小姐最爱做些侠义之事,那在晋阳可是出了名的。” “多嘴!” 林碧娆横了翠萍一眼,眸中却没有怒气,显然也是认可她的说辞。 晋阳城乃是大辰国的重城,听说那里近海,商贸繁荣,人流如织,是不输于京城的第二大城市。 若是林碧娆的名头在晋阳城里也不弱,那她真正的身份就值得人深味了。 “对了,上次见你也没说过在捣鼓什么凉茶?真能治病么?” 林碧娆对陆锦韵研究出来的凉茶倒是很感兴趣,在路上也听如宝细细讲了,这才充满好奇地凑近了凉茶摊。 “也不能算是治病,只是喝了对身体有好处而已。” 陆锦韵淡笑着摇了摇头,她对自己的定性很清楚,她可不是大夫,顶多能制些调理保养的东西,若是要治人,没有大夫的诊治,她可不会轻易用药。 “是么?” 林碧娆眼珠子一转,又道:“这么热的天,你们主仆还没用过饭吧,今天我作东,一块吃顿便饭!” “这……” 陆锦韵看向了如宝,她记得刚才是叫如宝去买点便易的吃食,可如宝回来只是将绣品的银子塞给她,再一看,却是两手空空。 “小姐,刚才在‘朝阳绣坊’遇到林小姐,林小姐便不让奴婢买吃食,说是要与小姐一同用,奴婢这才……” 如宝上前一步解释道,也幸亏是林碧娆来了,不然今儿的事情还真不好说。 “走吧,你的摊子我让人看着,再让如宝带些凉茶,你的新东西我可是要试试。” 林碧娆亲热地挽起陆锦韵的手臂,不知怎的,从第一次看见这个小姑娘开始她就有种亲切感,之后再见识到她的冷静与聪慧,林碧娆亦是更加喜欢,陆锦韵不多言不多语的性子虽然与她是南辕北辙,但林碧娆就是觉得和她投缘,这或许就称之为互补。 扭不过林碧娆的热情,陆锦韵想了想,叫如宝用小桶装了些薄荷凉茶与金银花茶,这才随着林碧娆去了朝阳县城里的最大的酒楼--日月楼。 许是林碧娆是这里的常客,小二一见便殷勤地很,将众人带上二楼的雅间,不一会便上了满桌的饭菜,看着这些丰盛的菜肴,陆锦韵笑道:“林小姐,我们这几人也吃不了那么多,何必破费。” “吃不完再说,我第一次请你吃饭,怎能小气。” 林碧娆倒是不介意地摆了摆手,拉着陆锦韵坐下,一脸笑意,道:“锦韵,我也不知怎的便和你投缘,若是你不嫌弃,我就认了你这干妹妹,如何?” 林碧娆早让人打听过陆锦韵的身世,知她也是世族大家之后,举止端庄,为人娴静,一直有心相交,但陆锦韵做事却是小心谨慎滴水不漏,虽然待人客气,但始终保持着一份距离,不会过分与人亲近,这等懂规矩识大体又合她脾性的姑娘,林碧娆是真的打心眼里喜欢。 想来若不是生活所迫,陆锦韵小小年纪也不会抛头露面做些营生的行当,对于这一点林碧娆是在心里佩服着。 “这怎么使得?” 陆锦韵微微一惊,端看林碧娆的行事派头便知其非富即贵,若说嫌弃,也应该是对方嫌弃她,她又怎么能高攀? “你果然嫌弃我……” 林碧娆低了头,一脸受伤的表情,黯然道:“仕农工商,我家虽然从商有些闲钱,但不过地位却是排在人后,你到底是世门大家出来的小姐,我不怪你……” 说罢,林碧娆的神色更显落寞,将头转向了窗外,轻声叹了口气。 翠萍却在一旁抽了抽嘴角,暗道,小姐的拿手把戏又上场了。 “我怎么会……” 陆锦韵摇头失笑,活了两世,她又如何看不出林碧娆的小把戏,但别人真心为她,帮助又不求回报,她哪里会介意什么身份,略一思忖后,便开口唤道:“姐姐。” 林碧娆的反应果然很快,立马转头,连眼睛都笑成了弯月儿,亲切地拉着陆锦韵的小手,说什么也要将自己手上带的冰种翡翠镯子给陆锦韵作礼,这冰种翡翠镯子看起来晶莹剔透,带在手腕上冰凉冰凉的,一看便知道是个好东西,陆锦韵推脱不了,也只得欣然接受。 将薄荷凉茶与金银花茶倒入早已经准备好的茶盏里,如宝与翠萍便各自伺候着自己的主子用餐,陆锦韵不经意地一瞟,意外地看见林碧娆吃东西时撩起了面纱,那下颌处几颗红红的痘子让她手中一抖,勺里的汤水差点便洒了出来。 林碧娆似乎也察觉出了陆锦韵的异样,脸上不禁一红,隔着面纱轻抚脸庞,叹道:“让妹妹见笑了,姐姐这张脸确实见不得人,如今才只能以纱覆面。” 陆锦韵却是怔愣地摇了摇头,她当然知道林碧娆脸上的东西是什么,那是现代人俗称的“青春痘”,是最常见的毛囊皮脂腺的慢性炎症性皮肤病,因皮脂腺管与毛孔的堵塞,皮脂外流不畅所致。 自青春发育期后,几乎每个人都会在脸上或其他部位生过青春痘,只是有些人数量少,时间短,一般在二十五岁以后自然趋向痊愈。 但这是在古代,若是林碧娆这张脸要拖到二十五岁之后才有痊愈的可能,那她还怎么嫁人?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20】章 治痘良方 陆锦韵面色凝重地看向林碧娆,认真地说道:“姐姐,能将你的面纱取下,让我看看真容吗?” “这……” 林碧娆咬了咬唇,有些犹豫,除了在自己的闺房之外,见了人她都是以轻纱覆面,这张脸可是她心中的痛处,又怎么能轻易示于人前? 可看着陆锦韵眼中的真诚,没有嘲笑,也没讥讽,甚至还隐隐有些迫切和期待,林碧娆虽有不解,但心里也多了几分意动,难不成她这个才认的干妹妹有办法治好的她的脸? 这样想着,林碧娆心里不禁多了一分惊喜和激动,“妹妹,我这脸是不是还有的治?”林碧娆忐忑地问道,这张脸不知道请了多少名医看过,却始终治不好,她几乎都已经失去了希望。 “好姐姐,你总要让我看一看才能知道。” 陆锦韵笑着摇了摇头,她是要看看林碧娆的青春痘严重到什么程度,她才能好好想想治疗的办法。 “好吧。” 林碧娆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缓缓取下了面纱,面纱下是张瓜子脸,只是却大面积地布满了红色的青春痘,即使原本这张脸美艳如花,在大片青春痘的映衬下也硌得人心慌。 翠萍早已经收了笑脸,在一旁摇头轻叹。 如宝却是瞪大了眼,她可真没见过哪个姑娘脸上长过那么多红痘,但也只是一刹她便收起了惊奇,静静地立在一旁,目光充满崇拜地看向了陆锦韵,或许她家小姐真有办法。(.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没有林碧娆想像中的惊呼与怪异,陆锦韵的目光平和而镇静,甚至还微微倾身向前,近距离地观察着她脸上的红痘,那表情是再认真不过,这让林碧娆心中那一丝羞怯也随之散去。 林碧娆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她唯一在意的就只是这张脸,这张没法见人的脸。 “姐姐这脸上的红痘是什么时候开始长的?” 陆锦韵一边观察着林碧娆的情况,一边开口问道。 “有一年多,不到两年。” 翠萍上前一步,代林碧娆回道,面上也有些急迫,“陆小姐,我家小姐的脸能治吗?” 陆锦韵笑着抿了抿唇,看看林碧娆主仆俩同样迫切和期待的眼神,缓缓地点了点头,“能治!” “真的吗?” 林碧娆欣喜地站直了身,紧紧地拉住陆锦韵的双手,激动道:“好妹妹,若是你能治好的脸,姐姐一定重重地谢你。” “姐姐这说的是哪里话?”陆锦韵摇了摇头,嗔怪道:“姐姐一连帮了我两次,非但不求回报,还认我做了干妹妹,如今妹妹能为姐姐尽点绵薄之力本是应当,若是还要求回报,那妹妹成什么人了?” “瞧我说的,你就当我没说过,有劳妹妹了。” 林碧娆的心情当然是激动的,若是陆锦韵真的治好的她的脸,那么遇到她却是自己命中的幸运啊! “姐姐先试试这凉茶。” 陆锦韵将那盏盛着碧绿色液体的茶盏递给了林碧娆,这是金银花茶,金银花也叫忍冬,而忍冬有退热、排毒、口燥、治皮养肤、消除青春痘的功效。 “好。” 林碧娆爽快地应了,端起茶盏便尝了一口,清新的味道在舌尖漫延开来,还带着丝丝甜味,倒是十分好喝。 “这茶不是咸的……淡淡的甜味,不过挺好喝。” 林碧娆又尝了一口,发觉自己很喜欢这种凉茶的味道,只是和平常她喝的那些名茶不同,是放糖而不是放盐。 “姐姐喜欢就好,这可是治疗姐姐脸上红痘的第一种良方。” 陆锦韵笑着点了点头,虽然这里的人对茶水带甜很是新奇,但是只要有人接受,就是好的开始。 “这小小的凉茶就能治我的脸吗?” 林碧娆不可置信地看着茶盏中的碧绿色液体,茶水在盏中轻轻荡漾,还能瞧见漂浮在其中的金银花。 “只有这金银花凉茶还不行。” 陆锦韵摇了摇头,命如宝向掌柜的借来笔墨纸张,在上面写上金银花凉茶的制作方法和自己前世所知道的一款治疗青春痘的面膜,又叮嘱林碧娆要正常作息切勿熬夜,忌荤腥和油腻食物,如此下来应该过不了半月就会有明显的改善,若是长期坚持下来,相信不出三个月林碧娆这张脸定能恢复如初。 林碧娆欢喜地让翠萍收了方子,拉住陆锦韵的手久久不能成言,她的心情太激动了,想到若真如陆锦韵所说,只要不到三个月这张脸便能恢复如初,到时看谁还敢乱嚼舌根徒惹是非,这样她也就有理由说服母亲,再不用和那个混蛋订亲。 “妹妹,你这凉茶虽然才卖二十文钱一盏,但在集市那种地方恐怕不会有人光顾……” 半晌后,林碧娆却是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她也是实话实说,二十文钱对普通人家来说不算小钱,谁又舍得用二十文钱买一盏茶喝? “姐姐,我也知道是这个理,但这凉茶确实是好东西,我不想将它给贱卖了。” 陆锦韵轻叹一声,多了今天这档子事,恐怕她在集市里摆的凉茶摊也做不下去了。 “妹妹别着急,待我回去与母亲讨个主意,若是她应承下来,一定能有办法解决。” 林碧娆倒是信誓旦旦地保证着,陆锦韵却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只是勉强笑了笑,哪知一顿饭还没有吃完,屋外便响起男子轻佻的声音,“听说表妹在这里用餐,我不过是来打个招呼,快开门!” 听到这个声音,翠萍一下变了脸色,林碧娆也极快地带上面纱,一双明眸狠狠地瞪着门口,那喷火的目光就像要将那黄梨镂空雕花门烤出个洞来。 许是屋外的护卫扭不住那男子的纠缠,只得向里面回禀了一声。 翠萍眉头一竖,微怒道:“表少爷好不懂规矩,奴婢这就去把他给打发了。” “让他进来,今儿个恐怕见不到我他就要闹腾不停了,平白丢了柳家的脸。” 林碧娆虽然生气,但还懂得家丑不可外扬,她深吸了口气,转头对陆锦韵道:“妹妹待会只管坐着不用回避,那人我自会打发。” ------题外话------ 月把这款面膜写下来,若是长了青春痘的mm们可以试试: 先准备半茶匙天然盐,一只鸡蛋的蛋白及一条匙蜜糖。 做法:把蛋白和盐搅拌至起泡,再倒入蜜糖搅拌。 敷面法:清洁面部后才敷上,但须避免触及眼和唇部四周。敷一至两分钟,待蛋白干透后用暖水洁面,再用冻水洗多一次,然后抹干。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21】章 柳家表哥 陆锦韵垂了头微微敛眉,她本想回避,却又被林碧娆拖住,这算不算是对她的一种信任? 陆锦韵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对男女之防也不是那么看重,更何况她现在还是一个九岁的小女娃,也没什么需要忌讳的,既然林碧娆不介意,她也就在一旁呆着看戏吧。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翠萍打开了门后,一个油头粉面摇着折扇的少年便跨了进来,只见他穿着一身深碧色的圆领衣袍,袍上用金线绣了团花,腰间束着浅碧色的丝绦,吊着几样挂件,有金有玉,倒是复杂得很。 看着少年这样的穿着打扮,陆锦韵忍不住低下了头,唇边滑过一抹强忍的笑意,她还真没见过哪个男子穿得如此花哨,虽然看起来富贵逼人,到底是俗了些。 柳益州跨进雅间后,目光便四处一扫,落在陆锦韵身上时微微一顿,待瞧清楚她那身不太光鲜明丽的打扮后,却是极快地转了开去,眸光中那一闪而逝的轻视倒没有逃脱陆锦韵的眼,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林碧娆的身上,笑道:“不知表妹在这里有客,竟是打扰了。” 柳益州虽然说着客气的话,但却毫无客气之意,径直便坐在了圆桌旁与林碧娆正面相对。(.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表哥定是与朋友来这里相聚,既然人已经见过了,还请表哥快快回去,以免怠慢了友人。” 林碧娆拉下了脸,算是正经下了逐客令,眸中光芒微冷,已经是极度地隐忍。 “表妹,反正过不了多久你我就要订亲,何必如此生分呢?” 柳益州却像是听不出林碧娆话中对自己的厌恶,伸手抹了抹自己油亮的鬓发,斜斜地睨了一眼陆锦韵。 “这亲订不订得成还是个未知数,表哥的话可别说的太早。” 如今有了陆锦韵给她的方子,林碧娆已经觉得心中多了一分底气,倒是看这柳益州亦发地讨厌起来。 “这事姑母已经向我母亲提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倒也轮不到表妹说一个不字。” 看着林碧娆喷火的美眸,柳益州眼波婉转,冷笑一声,又道:“表妹,其实你倒真应该好好地谢谢我,若不是我,又有谁敢娶你这张大花脸!” “你……” 翠萍就在林碧娆身后站着,闻言脸色大变,如宝吃惊地瞪了过去,陆锦韵也是猛然抬起了头,目光中充满了不可置信,这什么柳家少爷变脸也变得太快了吧,这样口无遮拦,若是林碧娆真的嫁给这样的人,那以后的日子绝对是凄惨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滚,你给我滚!” 林碧娆气得全身发抖,猛然站了起来,一扯桌布,汤瓢碗碟顿时便飞了起来,柳益州躲得快,但那深碧色长袍上也沾染上了油污,他不禁气白了脸,道:“好个刁蛮的女子,到时候嫁进柳家,看我怎么管束你!” “想娶我,你做梦!” 林碧娆也不甘示弱,狂躁地吼了回去,翠萍适时地上前几步,冷声道:“表少爷,请吧!” “这什么人,泼辣任性,自己不学好,还尽结交些没身份的人,姑母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柳益州还在那里嘀嘀咕咕,林碧娆顺势捡起地上的酒壶便扔了过去,准头不稳,砸在了木框上,却也吓得柳益州抱头鼠蹿,一溜烟便跑得没影了。 林碧娆深吸了几口气,看着这一地狼藉,转向陆锦韵,略有些抱歉道:“今儿个让妹妹看笑话了,是姐姐不对。” 陆锦韵摆了摆手,道:“为了那样的人姐姐生什么气,平白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林碧娆与柳益州言语中已经涉及到他们家的私隐,林碧娆没有主动说,陆锦韵也不好问,最后又简单说了几句,众人便出了明月楼。 看着林碧娆走远了之后,如宝才扯了扯陆锦韵的袖子,小心翼翼地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陆锦韵却是越听越惊讶,她真没想到林碧娆竟然会有这样的家世。 以前的如宝也算是混迹于世井之间,晋阳那座大城她也呆过,又如何会不知道晋阳城里最富有的林家,又加上林碧娆与柳益州曾经说过的话,如宝便更加肯定,这林碧娆便是晋阳林家的千金。 林家如今的家主听说是柳家老爷的未亡人林柳氏,林柳氏膝下有一双儿女,儿子今年十五岁,听说从小便有弱症,女儿十二岁,却是晋阳城里出了名的小辣椒,颇有其母经营凌厉果断的手腕,想来若林家少爷真有个什么不测,这林小姐便是会被培养成下一任的接班人。 陆锦韵思来想去,便也不难明白其中的原由,林碧娆这张脸确实让她的婚嫁有了一定的难度,但林家的家世摆在哪里,若是正经招亲,怕也会有不少青年才俊愿意,晋阳首富,谁不想来分一杯羹? 许是念及娘家人亲近,林夫人才会生出这样亲上加亲的心思,至少在她百年之后,女儿能够有个依靠,即使得不到丈夫怜爱,有了这层亲戚关系,想必柳家也不会薄待自己的女儿,她也不用担心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财富落入他人之手。 可林夫人想来想去,却错估了她这个侄儿的品性,也没有想过自己的女儿是否愿意。 盲婚哑嫁,权势利益的联姻,或许这就是生于大家族的悲哀吧,陆锦韵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迈着沉重的步伐与如宝回到了集市。 林碧娆的护卫仍然守在凉茶摊前,见陆锦韵主仆回来后,客气地上前招呼了,又将官府对珍娘与刘三贵的处置说了一遍,有林碧娆的特别招呼,这两个人如今已被关了大牢,怕是以后也不能出来祸害百姓了。 下午的时光陆锦韵便坐在一旁发呆,如宝守着凉茶摊,但因为今早闹的那一通,所有人都对凉茶摊敬而远之,生怕一个不好便惹祸上身,对这样的情景陆锦韵也只有苦笑,难不成她好不容易研究的这条生财之路又断了吗? 东西是好东西,只是却没有懂它的人。 集市收摊,张二虎也赶来帮着如宝一起收拾,看着陆锦韵有些落寞的表情,他想上前安慰两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一路上相对无言,直到落日西沉,牛车回到了村头,这一天的忙碌也终于落幕。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22】章 合作的契机 这一次的打击,陆锦韵并没有沉寂,回到家后,她又细细检讨了一番,一面改进已有的不足,一面窝在家里多调配几种凉茶,准备等风头过了再去集市,酒香不怕巷子深,相信总有慧眼识马的伯乐。 这一日,顾氏与李氏约好一早便出了门,而陆锦堂休沐在家,正备了课本准备在院落里看会书,却听得院外有马车轮子的轱辘声响起,紧接着,一道清亮的女声隔院传来,“请问陆小姐在家吗?” 如宝一骨碌从东厢里跑了出来,给陆锦堂简单行了礼后,便跑去开了院门,一见来人,欣喜道:“翠萍姐姐,怎么是你?” “是我家小姐来看望陆小姐。” 翠萍撂了车帘,露出一身象牙色衣裙的林碧娆,同样的一张薄纱覆面,只是那眸中舒缓的笑意却让如宝微微一怔,敢情今日这林小姐是心情大好,特地来寻自家小姐玩耍的。 “林小姐请稍等,我这就去告诉小姐。” 如宝福了福身,一溜烟便又蹿进了院子,陆锦堂也听到了院外的女声,正想着是不是该回避时,翠萍已经当先走了进来,边走边说道:“如宝这丫头看着平日里挺机灵的,小姐与陆小姐又认了姐妹,哪里来这么多忌讳,大热天的还是在院里呆着凉快……” “就你会贫嘴,看来是我把你给宠坏了!” 林碧娆也笑着踏进了院子,却不想对上了陆锦堂有些错愕的眸子,当下一惊,连忙转过了身,面色不禁一红,低声责怪道:“死丫头,早知道就不听你的,这院里还有别人呢……” 翠萍也是一怔,顿时满面通红,不过她看着陆锦堂虽然也有些面窘,但却是一身书卷气息,面目清秀,眼神朗朗,不由大胆问道,“不知道这位公子是……” “哥!” 还不待陆锦堂回话,陆锦韵的声音便响起,他不由松了口气,颇有些窘迫地对着妹妹笑笑,又向林碧娆与翠萍拱了拱手,这才拿着书本向正堂而去。 见人走远了,翠萍才对林碧娆使了个眼色,陆锦韵也笑着迎了上来,将主仆俩请进了西厢,又命如宝奉茶,这才拉着林碧娆的手,道:“姐姐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农家小院?” “还不是因为在集市里找不着你,打听了好多人,才寻到这里来,妹妹可让我好找。” 林碧娆拿着丝帕扇了扇,夏日里气闷,刚才又是一顿尴尬,她面上有些发红,额头已经渗出细汗。 陆锦韵撑起了窗,晨间里还有丝丝凉风,倒是缓解了几许屋里的闷热,透过小窗向外望去,还隐约可见堂屋里那个读书的身影,林碧娆立马收回了视线,却怎么也挥不去脑中的那清俊挺拔的身影,不知不觉间面上又臊了起来。 陆锦韵见状不由心中一动,不动声色道:“那是我长兄锦堂,不知刚才可有冲撞姐姐,妹妹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了。” 说罢,便要起身一福,却被林碧娆拦住,咬唇道:“哪有的事,令兄谨守礼数,并无半分逾越,你可不许乱说,平白让人觉得我小气。” “是,妹妹知道了。” 陆锦韵笑了笑,遂又问道:“姐姐今儿来,是否有事寻我?” “今儿个确实是有事来着,不过是来向你道谢的。” 林碧娆笑得眉眼弯弯,抬手便取下了面上的薄纱,秀气的瓜子脸上红痘去了不少,虽然有些还有浅浅的印迹,但已比陆锦韵上次所见好上太多。 “姐姐的脸果真好了不少,照这样下去,夏天过完,姐姐应该再也用不着这面纱了。” 陆锦韵也是一脸欣喜,看来自己那面膜方子配合着金银花凉茶饮用果然有效,林碧娆恢复面容,她心里自然也是高兴的。 “这还是多亏了妹妹,”林碧娆抚了抚自己的脸庞,笑道:“妹妹这凉茶方子果然神奇,若是就此埋没,岂不可惜?” 陆锦韵一怔,却也只是无奈地苦笑道:“方子虽好,却也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可妹妹有的确实太少,唯有徐徐图之。” “妹妹也不用着急,如今我的脸已有好转,特地央求了母亲出主意……”说到这里,林碧娆话语一顿,看向陆锦韵,轻声道:“妹妹,如今姐姐倒是有个办法,就怕说出来你会恼了我……” “姐姐且说来听听,若真是好办法,我又岂会恼你,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陆锦韵心中扑通扑通跳着,却又极力压下胸中的激动,自从听如宝讲了林家的事,她便已经在心中有了打算,做生意本钱很重要,但她如今在朝阳县城里一没有贵亲,二没有富戚,连拉个赞助都不行,若是能与林家合作,无疑与是帮她打通了起步的第一关节。 “既然妹妹不怪,那我就说了。” 林碧娆也是个极有眼色的,长年跟在母亲身边,对商业营生自有独到的眼光,就凭两人目前的关系,她也是有意提携陆锦韵一把,“妹妹这凉茶也算是新奇金贵之物,放在集市里确实是埋没了,所以……所以我们林家想与妹妹合作,同开一间茶楼雅社,就用妹妹提供的凉茶方子,相信凭借我们林家的口碑与信誉,还有贵人小姐们赏脸,定能在这朝阳县城里卖的火红……至于这本金就由我们林家出,妹妹若有意也可以参与经营,利润我们五五分成,怎么样?” 对于林家来说,这钱财倒已是不太重要,林碧娆心里感激陆锦韵,经她这一提议说项,林夫人倒也是点头应了,开个茶楼雅社对林家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就由得女儿小打小闹,一来是报了恩,若是真能发展起来,也是个不错的行当。 陆锦韵面上一阵诧异,这惊喜也未免太大了吧?她原本也想过与林家合作,他们出本金,自己以凉茶方子入股,就算只占到两成或是一成股份,那也是顶好的,却没想到林碧娆竟然一开口便是要与她五五分成,陆锦韵的手不由抖了抖,她真能做这一半的大股东吗?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23】章 商界女强人 林碧娆开出的条件很是诱*人,对任何人来说这都是天大的好事,陆锦韵断没有拒绝的道理,可人不能太贪心,陆锦韵深知这一点,略微沉吟后,才道:“姐姐这个提议对锦韵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可五成的利太多了,若是姐姐真心想与妹妹合作,林家出资理应占大头,妹妹却只是出了方子,占三成的股份即可。” 看着林碧娆似是有意发话,陆锦韵抢先道:“若是姐姐不答应,妹妹宁可还去集市里摆摊,也绝不占姐姐这个便宜。” “是,姐姐怕了你还不成,就这么说定了。” 林碧娆无奈地摇了摇头,亲切地拉着陆锦韵的小手,心里却是亦发喜欢这个小姑娘的心性,不贪不占,在利益面前懂得让步和取舍,若是她看得不错,陆锦韵今后的成就绝对不止于此,交好陆家对她绝无坏处,更有……想到那个一瞥而过的清俊身影,林碧娆的心湖微微荡了荡,看向陆锦韵的目光亦发温和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是紧张忙碌的,陆锦韵虽然不用操心选铺面、装潢之类的事宜,但除了调配凉茶书写配方之外,却是实实在在地参与了对人员的选择,培训,以及前期的宣传筹划工作。 当时林碧娆也是随口一提,没想到陆锦韵竟然当真了,提起意见来像模像样,甚至有些想法被林碧娆拿回家一说还得到了林夫人的认可和赞赏。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那一天陆锦韵正与林碧娆在茶楼里商量布置的细节,林夫人却恰巧来访。 那是陆锦韵第一次见到晋阳城里首屈一指的商业女强人,林夫人一身酱紫色联珠双鸾纹的交领窄袖衫,下身着六幅石榴裙,挽着银泥披帛,丰肌如雪,秀眉细目,气度沉凝,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股凌厉的威仪,带着审视的目光将她从上看到了下,就在陆锦韵的心快要提到嗓子眼了,才缓缓道:“陆姑娘果真是个玲珑剔透之人,不外乎碧娆与你认了姐妹。” 言罢,便命人奉上一个朱红漆面的锦盒,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两颗圆润饱满的东海明珠,晃得人眼睛都花了。 林夫人却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笑说这只是给陆锦韵的一点见面礼,长者赐,不能不受,待陆锦韵接过后,林夫人便起身告辞,带着一阵清雅的香风旖旎而去。 “如何,我就说母亲会喜欢你的。” 林碧娆笑着一把挽过陆锦韵,笑眯眯地说道,她朋友本来就不多,能够交心地更少,至少她能看得上眼的,母亲也绝对不会给脸子。 “林夫人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若是起初陆锦韵还觉得林碧娆那几分勇悍之气是承袭自母亲,如今亲眼见到林夫人,才知是真正的小巫见大巫,始知若没有个十年的商海沉浮,是绝对不能练就于淡然平和中又掩着令人不能小觑的锋芒。 在林夫人面前陆锦韵自然不敢托大,心想若是自己要达到那种程度,恐怕还要走上一段不远的路途。 “那是,我母亲还是晋阳商会的主席呢。” 林碧娆说起自己的母亲也是一脸骄傲,整张小脸焕发着异样的活力与光彩,不过转眼间,眸色又是一暗,“母亲平日里事忙,这次也只是过来看我和哥哥,想必茶楼开业之后她便又要回晋阳了。” 陆锦韵听林碧娆说过,她哥哥林思衍历来身体便不好,这次来到朝阳县也只是听闻这里的荒山上开发了一座温泉,听说温泉能够疗病,林夫人这才托了关系买下那座温泉,并且在温泉旁边建了宅子,以便于林思衍在那里静心养病,又加上林夫人的母家也在朝阳县,所以林碧娆便陪着哥哥一同来到了这里,如今只是暂居柳家。 “对了,你和你表哥的婚事林夫人怎么说?” 陆锦韵使了个眼色让如宝看住门,遂拉了林碧娆坐下,黄莺与翠萍也被林碧娆给遣了出去,偌大的雅间里只留下了她们两人。 “母亲没有明确表态……” 林碧娆叹了口气,遂又话锋一转,眸中绽出晶亮的光芒,“若是我们这间茶楼能够做出成绩来,相信母亲就不会逼着我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说到这里,林碧娆不由转头看向陆锦韵,笑道:“再过七日便是六月初八,我们茶楼开张的吉日,到时候一定请陆伯母和……陆大哥过来观礼。” 这段时日以来,为了茶楼的事宜,林碧娆倒是没有少往陆家蹿门子,虽然顾氏母子也知道陆锦韵在茶楼里占了股份,但茶楼对外打的仍然是林家的招牌,陆锦韵完全是隐于幕后的股东,当然这也是她自己的要求。 陆锦韵这样做是有自己的考量,若是以后茶楼生意火红难免会树大招风,若是林家还好说,毕竟在业界也是一方霸主,各方面打点一通应该就没什么事,若是让人知道她这个名不见经转的小姑娘也参了股,难免不会让那些眼红的人钻了错处,到时候凭白惹些事端。 陆锦韵当时这样一说,林碧娆一口便答应了去,倒是林夫人多看了她两眼,目光中饱含深意。 “那是当然,姐姐茶楼开张,说什么我们也要来凑上一脚。” 陆锦韵对林碧娆眨了眨眼,揶揄地笑道。 林碧娆来她家里不止一次两次,一来二去之下她自然是明白了林碧娆的心思,这确实是个好姑娘,若是能够说给哥哥那也是一桩美事,不过林家家大业大,财富雄霸一方,陆锦堂如今还只是个童生,若是他日能够考取举人,或许才能得林夫人另眼相看。 好在陆锦堂与林碧娆两人年纪也还小,这件事情倒不急,如今之计是如何能让自己的铺面开张红火,客似云来。 “说什么呢,这茶楼可也有你的一份,你的家人……前来观礼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林碧娆有种被人窥破心事的羞怯,脸上一红,便忍不住啐了陆锦韵一口,看着她笑得亦发暧*昧的眼神,林碧娆恨不得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只得跺了跺脚,佯装怒气地拂袖而去,身后却是陆锦韵清灵的笑声,一路相随。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24】章 客似云来 以林夫人的名义发出的烫金字帖,朝阳县城里多半的达官贵人,富户小姐们都赏脸光临,六月初八这一天,“浮云阁”门前人流如织,热闹非凡。 说到“浮云阁”这个名字,还是陆锦韵想出来的,既要有别于一般茶楼,又要带点超凡脱俗的意味,“浮云阁”这名字最适合不过。 “浮云阁”是打着林家的招牌,所以陆锦韵只能作为幕后的军师,毕竟,她的身份也只有林碧娆母女和“浮云阁”的管事掌柜才知道,闲来时分,她都是以林碧娆的闺蜜及干妹妹的身份前来探班。 陆家三口坐在“浮云阁”二楼的一处雅间,无论客流多少,这处雅间都会永远空着,因为这里是林碧娆与陆锦韵专用之所,从窗户向下望去,仍然能够看到不停攒动的人头,那场面真正是热闹非凡。 “二丫,哥哥真不敢相信,这样大的茶楼你竟然占有股份。” 陆锦堂感慨一声,自从陆锦韵不慎摔伤醒来之后,不过才三个多月的光景,他们家竟然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禁摆脱了贫困潦倒的境地,还过上了富足的生活,细细回想起来,就如同做了一场梦,而这一切,都是自己年仅九岁的妹妹带来的,真正是不可思议。(.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这也多亏了姐姐,没有姐姐的帮助,估计妹妹如今还在集市摆摊呢。” 陆锦韵也长长呼了口气,若是没有林家的关系与走动,哪里找得到这么好的铺面,这些达官贵人能够前来,卖的都是林家的面子,可跟她一点都不相干。 “碧娆是咱们家的大恩人,二丫,凡事要多谦让,千万别为了利益而坏了姐妹的情份。” 顾氏一手抚在陆锦韵的鬓间,语重心长地说道。 “这是自然,女儿省得。” 陆锦韵自然知道顾氏在担心什么,不过在商言商,想来林碧娆愿意与她合作,不全是情分在其中,也是因为她的方子真正有效,林碧娆便是第一个见证和受益者,这样的好东西,如能加以包装推向市场,谁又能说林碧娆不会继林夫人之后成为第二个商界的传奇呢? 林碧娆要的是名利双收,以及在林家的第二话语权,而陆锦韵求的只是财富,能够保证他们一家人能够衣食无忧,生活安康,而在林家这颗枝繁叶茂的大树护荫下,这一切足以实现。 “对了,哥哥最近学业如何?” 陆锦韵转头看向陆锦堂,今日的陆锦堂着一身清爽的月白色襕衫,腰间束着象牙色的丝绦,整个人看上去似乎也明朗飘逸了几分,加上他五官俊秀,倒是颇有几分文人雅仕的风采。 “哥哥的学业你自不必担心,先生已经让我着手准备,明年便可参加院试,三年之后再入秋闱。” 陆锦堂含笑说道,眉目间神采飞扬,连笑意中都散发着自信的风采。 “想来哥哥是极有信心的,那妹妹在此以茶代酒,预祝哥哥先考秀才,再中举人。” 陆锦韵心里自然是欢喜的,若是陆锦堂考中了举人,也相当于是踏出了仕途的第一步。 “哎呀,热死我了,茶水拿来!” 雅间的门被推了开去,林碧娆已经带着一阵清雅的香风飘然而入,陆锦堂面上一红,自然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来对着林碧娆拱了拱手,谦和道:“林小姐。” “陆……大哥……” 林碧娆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今日茶楼开业,不仅有陆锦韵,还有顾氏与陆锦堂,她刚才那样风风火火,淑女的形象全无,还不知道陆锦堂会怎么样看她。 思及此,林碧娆不由小心地瞟了陆锦堂一眼,月白色襕衫更衫得他风姿挺拔,温润如玉,比前几日见时更多了几分飘逸的神采,看得林碧娆不由低下了头,一颗心如小鹿般蹦达个不停。 陆锦韵看着两人有些尴尬的神色,不由“扑哧”一笑,被顾氏瞪了一眼,随即转头亲热地拉起林碧娆的小手,柔声道:“碧娆姐姐,快来这里坐。” 今日的林碧娆着一身银缎滚边的素色雪绸短襦,窄身五幅白绫长裙,面纱早已经被揭了去,雪白的鹅蛋脸上原本只有青春痘留下的微微红印,如今薄薄施了一层粉倒是看不出来,一张俏脸泛着红晕,当真是人比花娇,让人越看越喜欢。 对于林碧娆的心思,顾氏是过来人自然是知道,但林家出身商贾,到底比不上官宦世家,自己的儿子又注定是要往仕途发展的,这一个坎顾氏至今还没有迈过去。 虽然陆锦韵如今也从事经营,但起码不是摆在明面上,祖上又素有官身,若今后陆锦堂仕途有望,女儿完全可以改头换面寻一户好人家,对于这一点,顾氏倒是不太担心。 “是啊,姐姐累着了吧,快坐,吃茶!” 说着,陆锦韵眼波一转,竟然不动声色地将陆锦堂的那杯茶水移到了林碧娆面前,众人各有心思都没留意,直到林碧娆小小地抿了一口后,陆锦韵才惊呼一声,道:“哎呀,那杯茶是哥哥喝过的。” “哐当!” 茶杯落地,林碧娆与陆锦堂的脸红得快滴出水来,只有陆锦韵在心里偷乐,对着外间喊了一句,“翠萍,你家小姐不小心将茶水弄倒了,快进来帮忙!” 翠萍闻声而来,里间又是一阵骚动,陆锦堂红着脸干咳了几句,借故出去透气,便出了门,顾氏无奈地瞪了一眼陆锦韵,轻叹着摇了摇头。 一天下来,“浮云阁”的生意竟然好得惊人,初期不过推出市场的只有二十八款应季凉茶,附上相应的养生调理知识餐牌介绍,再配以时令的水果与可口精致的糕点,得到了客人们的一致好评。 为了凸现微笑亲切服务的宗旨,“浮云阁”的侍者都选用十三到十七岁的妙龄少女,个个长相甜美笑容可掬,再加上统一的服饰,礼貌的用语,在行走间长裙飘逸,宜静宜动,构成了“浮云阁”里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25】章 海赚第一桶金 如果你问朝阳县城如今最红火的是哪里? 答案只有一个--浮云阁! 如果你想知道达官贵人、名流小姐们最爱去的地方是哪里? 答案还是那里--浮云阁! “浮云阁”不过开业一个月,已经赚足了名气,俨然成为了朝阳县城里上流人仕的集聚地,更甚者还有外地的客商贵人们闻风而来,都要一品这“浮云阁”里首屈一指的凉茶。(.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陆锦韵自然不是良善之人,既然赚的不是老百姓的血汗钱,那些达官贵人便来一个宰一个,来两个宰一双。 原本在集市里无人问津的凉茶,已经从二十文一盏,一跃到了最低十两银子一壶,一壶配两个精致的透明琉璃杯,若要加杯,价钱另算,再配以糕点小吃,时令水果,在“浮云阁”里消费一次,至少得十两以上的银子,而“浮云阁”里每日的营业额都以千两计算。 三个月下来,除却人工和其他正常损耗开销外,就连陆锦韵的三成分红都达到了近贰万两银子,真正是海赚了一笔。 当陆锦韵从林碧娆手中接过那贰万两“恒远钱庄”的全国通兑银票时,她已经激动地不能自己,她终于赚得了在这个时代里属于自己的第一桶金,还是如此丰厚的一笔钱财,怎么能不叫她欣喜若狂。 “妹妹,这么大一笔银子,你预备怎么花啊?” 林碧娆坐在圈椅上笑看着陆锦韵,“浮云阁”的成功也让她看到了希望,钱财对她来说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如今不管在林家还是柳家,她也是说话有分量的人物了,再不是母亲萌荫下那个不知世事的千金小姐。 “这个……妹妹自有打算。” 陆锦韵抿唇一笑,她早已经想好,若是真的赚了钱,除了继续投资做生意之外,她还想购置一些田地和宅院,依据她现世的经验来看,购置不动产是稳赚不赔的,即使自己不用,也可以赁出去收租,若遇到急用时也可以随时变现,这才是最稳妥最有保障的产业。 “就你鬼主意多。” 林碧娆笑着点了点陆锦韵的额头,如今她脸上的红痘已经完全好了,即使不擦脂粉,那张小脸也是娇嫩可人,白里透红,犹如鲜嫩多汁的蜜桃一般,看得人忍不住都想凑上去咬一口。 顿了顿,林碧娆似又想到了什么,神情一凝,道:“妹妹曾提过的那以花和水果入茶的方子,如今看来也是可行的,不过要辛苦妹妹了。” 林碧娆自然是具有商业眼光的,她已经看到了“浮云阁”未来发展的方向,并不仅仅只局限于一个小小的朝阳县,扩大经营规模,在大辰国开连锁店,如今已经成为他们两人共同的梦想和目标。 “只要有钱赚,妹妹才不觉得辛苦。” 陆锦韵笑着点了点头,她原本想的就是以凉茶打开市场之后,再加入水果茶、百花茶等等新品种。 不过关于各种茶品的新花样研制调配出来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只要能定时推出,便不会让那些老客户失了兴致没了趣。 “小财迷!” 林碧娆轻啐了陆锦韵一口,眉眼弯成了月牙,眸中俱是笑意。 黄莺绕过屏风进了内间,与陆锦韵见了礼后,才转向林碧娆,眉头微皱道:“小姐,表少爷带着朋友来吃茶,硬是要掌柜的给他安排一间雅室,可今天的雅室全部被人给订下了,掌柜的特地告诉奴婢,让奴婢来请示小姐。” 柳益州毕竟是林碧娆的表哥,柳家在朝阳县城也是有头有脸的商贾,掌柜的也不好得罪,所以来请示林碧娆,让她作决断。 “雅室没有了,我有什么办法,让他坐大堂好了。” 林碧娆不耐地挥了挥手,对柳益州这人她本就讨厌,又哪里会给他好果子吃。 “等等!” 陆锦韵转头看向黄莺,林碧娆的两个贴身丫鬟,黄莺谨慎,翠萍泼辣,如今看黄莺好似面有难色,她不禁问道:“今日与柳少爷一同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黄莺仿佛松了口气般,看了一眼林碧娆后,才道:“有知县家的梁公子,还有一位紫衣锦袍的公子,奴婢不认得,不过看柳少爷与梁公子待他热情周到,想来这位公子的身份应该不低。” “姐姐,既然雅间都被人给订满了,来的又是你表兄,不如我们把这间雅室借给他们用用,也算是给知县老爷一个面子。” 陆锦韵瞥了一眼林碧娆,目光中饱含深意。 林家虽然富甲一方,但民不与官斗,林碧娆只是与柳益州置气,知县老爷的面子她定然还是要给的,只是不知道让这柳益州与知县梁公子都要点头讨好的人物又会有什么样的来头。 陆锦韵这一说,林碧娆也反应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均明了对方的意思,这才遣了黄莺下去安排一番,两人便静悄悄地入了这雅间里的暗室。 这间暗室的精妙之处除了陆锦韵与林碧娆外,也就只有他们贴身的丫鬟知晓,它就像雅室里的一间暗房,有如纸壁一般的画墙密实地遮挡着,看起来再自然不过,但从内室里面却预留了光孔,可以清楚地听见看见外间的一举一动。 当初这个法子还是林碧娆的灵机一动私下里遣人隔的,当时也不过是想逗逗陆锦韵好玩,或是能够悄悄地观察自己的心上人,如今却不想还能有这个用处,林碧娆不由转头看了一眼陆锦韵,心想这丫头胆子太大了,躲在暗处看几个男人的动静,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不过她自己的心里也充满了兴*奋,也罢,就陪着她疯一回。 陆锦韵与林碧娆静静地靠坐在暗室软榻上的绣花引枕上,被夜明珠散发的柔和光晕笼罩其中,倒是大气也没有出过一声,侧耳听着外间的动静和招呼声,知道那三人已经进了雅室,侍者们侍候着倒好茶水,上了点心,便退了出去候在门边静候差遣,偌大的雅室里只留下三个锦衣华服的公子,以及躲在暗室里不为人知的两个小女子。 ------题外话------ 求收藏,求留言,求抱养,各种默默求,喜欢文文的亲们也时不时出来蹦达一下吧,让月知道有人在看,不然写文多寂寞啊,咬帕~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26】章 迷一般的贵公子 雅室里突然一片寂静,碧玉香炉里的百合香散着袅娜的青烟,映着画墙上挺秀的翠竹,倒是别有一番宜人的风雅。 “这处地方虽然小了些,倒是雅致。” 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陆锦韵的心突然莫明一颤,脸色瞬间雪白,一只手紧紧地抓住襟口,不可置信地看向那紧闭的画墙,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怎么那么像许谦?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陆锦韵摇了摇头,不顾林碧娆的拉扯,跌跌撞撞地扑向画墙上预留的孔洞,凑上身,迫不及待地向外望去。 说话的是个少年,看起来也不过十六七岁,他身上穿着紫色锦绸的长袍,束着金色的丝绦,腰间挂着一个精致的龙形佩饰…… 陆锦韵颤抖着将目光上移到这少年的脸上,将心底深处的惊讶与慌乱捂在了唇间,那一对黑黑的剑眉,高挺的鼻梁,炯炯有神的双眼,就连那微方的下巴也和许谦长得一模一样,只是比她认识许谦时样貌要年轻了许多。 若是硬说两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那便是眼睛,许谦的眼神总是温柔和煦像冬日暖阳,看着她时总带着一丝不忍和怜惜;可这个少年眼神却充满了霸气与高傲,只是冷冷地一瞥,便显得那么地不可一世。 陆锦韵正在怔神之间,不觉自己的衣角被人扯了去,她机械地转头,看向林碧娆担心的目光,以及她用无声的唇语问询,陆锦韵猛然醒悟过来,失笑地摇了摇头。 这怎么可能是许谦,不是许谦,只是一个和他长的一模一样的人罢了,许谦,早已经完结在上一世,今生今世,她与他,再也不会有什么纠葛。 陆锦韵掩饰着自己的失态,对着林碧娆笑着摇了摇头,又用手指了指画墙,示意她也过来看看。 林碧娆狐疑地看了陆锦韵两眼,终究没有抵挡住好奇,也探头望去。 除了那坐在中间的紫衣锦袍的少年林碧娆没有见过,另外两个她自然是知道的,着元青色衣袍油头粉面的自然是柳益州,另一位着宝蓝色长衫的脸上长疙瘩的也是她不待见的梁知县的大儿子梁汾。 林碧娆不屑地瘪了瘪嘴,柳益州与梁汾臭味相投,自然是物以类聚,不过看那位紫袍的公子长得倒还正派,怎的就看上这两个脓包? 虽然不喜欢外间坐着的人,但林碧娆却对他们的谈话很有兴趣,其中不泛有些男子之间胆大露骨的荤段子,听得她都不禁红了脸,那紫袍公子却是神色未变,不论他们两人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应着,细细品着杯中的凉茶,间或抬起头来四处打量一番,似乎根本不屑与他们为伍,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直到柳益州与梁汾的谈话告一段落,那紫袍公子轻转指间的琉璃杯,淡淡地问道:“你说那温泉是你姑母买下了,如今我要借来用用,不知可行?” 柳益州一怔,随即谀笑道:“公子要用自然可行,待回去我写封信与姑母细说,她一定欢喜得很,这温泉能得公子使用,那可是别人求不来的福气。” “柳兄这话说得极是。” 梁汾也在一旁笑着附和,紫袍公子唇角微勾,溢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显然对他们的回答早已经了然于胸,见多不怪了。 听到这样的一番对话,林碧娆的脸色却在瞬间沉下,小拳头捏得死紧,恨不得冲出去教训这几人一顿。 柳益州真以为这温泉是他家的么?那可是母亲为了给哥哥休养调理身体花了大价钱才得到的,怎么能他说借便借,当林家的人都是死的吗?她第一个不同意! 林碧娆唰地转过了头,却见得陆锦韵闷闷地坐在软榻上低头沉思,倒是不知道在想什么,再看外间的动静,已经有侍者进了来,柳益州仗着是林家亲戚的面子,大笔一挥便将自己的消费记在帐上,三人遂起身离开,雅室里又重回了寂静。 “锦韵,你到底是怎么了?” 人已经走了,林碧娆开动机关,画墙升起后,便将陆锦韵给拉了出来,看着她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皱起了眉头。 “没……没什么。” 陆锦韵揉着有些发疼的额头,心不在焉地回道,虽然知道那人不是许谦,可她心下依然不能平静,脑中翻来覆去的都是前世的画面…… 许谦温柔的吻,许谦轻声的叮咛,许谦对她的爱护和怜惜…… 以及--他为了另一个女人不惜与自己离婚的事实! 恍惚中,陆锦韵似乎又看见鲜血在眼前迷离,以及自己弥留那一刻许谦心碎愧疚的眼神…… “嘭”! 什么东西落地,溅起晶莹的水珠,透明的琉璃碎片在眼前碎成一块块,就像她与许谦早已经碎裂的爱情,陆锦韵的双眼瞬间便迷蒙了,耳边是林碧娆的呼唤,可她却听不清,只觉得眼皮异常地沉重,竟然就这样昏睡了过去。 陆锦韵再次睁眼时,已经是申时末了,林碧娆守在她身边,见她醒来便递过一杯温水,低声道:“你刚才是怎么了,连杯也拿不稳,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让周善送你回家!” 周善是林碧娆家的车夫,约莫二十来岁,陆锦韵也坐过他赶的马车,倒是个诚实可靠的人。 “没什么,姐姐不用担心。” 陆锦韵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终究还是忍不住,咬唇问道:“姐姐可知道那紫袍公子是什么人吗?” “我不认识他,不过你说起他我便来气!” 林碧娆嘟着两个红红的腮帮子,陆锦韵诧异地抬头,见到那紫袍公子后她便没再细听他们说了些什么,看如今林碧娆气的不轻的模样,难道那人得罪她了? 林碧娆看着陆锦韵询问的眼神,平息着胸中的怒意,这才道:“那紫袍公子说要借我家的温泉来用用,虽说是借,可那口气无异于施舍一般,就像那温泉被他用过还长了脸,柳益州那脓包却听不出来,满口答应,看他那阿谀逢迎的模样,似乎就算那紫袍公子要的是他娘,他也会巴不迭地给人送来!”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27】章 休养度假温泉边 林碧娆越说越生气,竟然一巴掌拍在软榻边的梅花小几上,“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不行,我要回去给母亲写一封信,那是给哥哥养病的地方,万不能便宜了别人!” 说完之后,林碧娆便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只剩下陆锦韵在那里低头沉思,看那紫袍公子的穿着与气度,只怕是非富即贵,连知县家的公子都对他恭敬有佳,想来林夫人也是不愿意得罪的。 民不与官斗,林家再富甲天下也绝对不愿意得罪掌握权势的贵人们,富有的只是财富,可能号令天下的却是权势,他们惹不起的。 看着林碧娆匆匆离去的背影,陆锦韵只是摇头叹息,看来这次不会如碧娆所愿了。 不过,那个紫袍的公子到底是什么身份呢?他又为什么会和许谦长得一模一样?带着这个疑问,陆锦韵也缓缓地离开了“浮云阁”。 且不管陆锦韵对那个紫袍公子怀着什么样的心思离去,林碧娆回到柳家后,立时便让人快马加鞭地将信送去晋阳城林家,柳益州同样不敢怠慢了贵人,两人的信使几乎是同一时间抵达了晋阳城。 林夫人细细看过两封信后,不由微抚额头,纵使心中不愿,也知道某些权贵是他们得罪不起的,遂在回信中答应了侄儿的请求,将温泉宅院里景致最好的西苑暂借,而让林思衍暂时迁到南苑里。(.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林思衍虽然身有弱症,可那性子却是温和懂礼的,只要说明其中原因,他也定不会有什么抱怨。 林夫人深知林碧娆的性子,又在信中叮嘱女儿万不可冲动行事,莫要冲撞了贵人,为家中惹来事端,还特意提及了陆锦韵,说这小姑娘虽然年纪轻轻但心思慎密,若有什么不好决定或者紧急的事情可以与之商量,听取其意见后再作决断。 林夫人看人确实通透,也可谓是高瞻远瞩,虽然当初与陆锦韵合作是林碧娆的提议,林夫人也在暗中观察过陆锦韵的一言一行,知其行为举止大方有度,也不乏冷静和睿智,对于九岁大的女孩来说有如此心智已经是难能可贵。 “浮云阁”如今发展得如此之好,绝不是林碧娆那冲动火辣的性子得来的,女儿与陆锦韵一动一静相配合,凡事思前想后多作考虑,才有了“浮云阁”今日的成就,这个小姑娘倒是亦发让人另眼相看了。 如此这般又过了几日,这一天正是秋高气爽,陆锦韵难得闲赋在家,清悠地坐在院落的躺椅上,指点着如宝这些日子所学的东西。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如宝这丫头却是机灵的,对商业也极有兴趣,掌柜的闲时教她打了打算盘,这丫头竟然能举一反三,动作也是奇快无比,完全展现了她在数字方面的天赋,陆锦韵也乐得教她,想着这份产业她毕竟不能轻易出面,着重培养如宝,让她今后成为自己的代言人也不无不可。 顾氏在一旁静静地绣着花样,间或看看陆锦韵指导着如宝时认真的模样,唇边不由流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 其实凭陆锦韵如今的财富,顾氏早已经不用再如此辛苦,但她本是个看重承诺之人,更何况闲来无事也能打发一点时间,少了以往的操劳,又在陆锦韵的细心调理之下,顾氏的身形渐渐丰盈起来,皮肤细*腻白嫩了不少,倒是越看越有成熟少妇的绰约风姿。 陆锦韵正拍着如宝的小脑袋,表扬了她几句,院外便传来熟悉的声音,“锦韵!” 接着,便是一青一黄两个身影入了院子,林碧娆进了院子后便皱着一张苦瓜脸看向陆锦韵,见一旁顾氏投来和煦的笑意,不禁红了脸,忙福了福身,道:“陆伯母好。” 如宝与翠萍、黄莺分别向对方主子见礼,便规矩地退到了一旁,倒是顾氏看出了点端倪,笑着说道:“你们且聊着,我去里面看看绣样。” 顾氏知趣地离开,如宝他们几个也被遣在了一边,陆锦韵这才拉起林碧娆的手,笑道:“我的好姐姐,你这又是怎么了?” 相处几个月,陆锦韵已经习惯了林碧娆风风火火的性子,对这样直率的性格她倒是喜欢,这样的人总比那些藏着掖着两面三刀的要好上太多。 “还不是那个柳益州!” 林碧娆气愤的说道,两个腮帮红红鼓鼓,精致的小脸上弥漫着几许恼意,“也不知道母亲是怎么了,竟然会答应他的提议,还让哥哥搬出西苑,暂时居在南苑里,你说这……” 说到最后,林碧娆眼中竟然浮现出丝丝泪意,红着眼眶撅着嘴坐在了椅上。 她是为自己的哥哥难过,哥哥那么好一个人,上天却不给他一个好的身体,如今窝在温泉宅里养病,还要被人欺负,她这个做妹妹的想不通! 这个结果陆锦韵早就预料到了,沉默半晌,坐到林碧娆身旁,安慰道:“林夫人这样安排自然有她的用意,你且看当日那……那位公子的气度,自然不是平常人,就连你柳表哥与知县大人的公子都对他如此恭敬,林夫人自然是不愿意得罪,你且消消气,等过了这段日子再说。” 说到那紫袍公子时,陆锦韵也是眼神一黯,明明知道他并不是许谦,为什么想到他提到他时,她的心中仍然会有一丝刺痛的感觉,明明已经不爱了,难道还会恨吗? 林碧娆长长叹了口气,黯然道:“我怎么不知道母亲的考量,只是我心里气闷着,为哥哥不值!” “好了,姐姐也别多想了,或许那位公子只是一时来了性子,说不定住几天便走了,你别自个儿气坏了身子!” 陆锦韵的心思也是矛盾的,或许她也不想再看到那个紫袍公子,因为这会唤起他某些不好的记忆,有些人,有些事就该随着时间的逝去而烟消云散,不再忆起。 “不行,万一哥哥被人欺负了怎么办?他那性子最懂得忍让,我得去看着他。” 思量半晌,林碧娆终是不放心,目光又转向陆锦韵,一把拉过她的小手,道:“这段日子‘浮云阁’也没什么大事,妹妹近来甚是劳苦,且陪我一起去温泉那里小住几日,好好休息一番!”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28】章 花一般的美少年 陆锦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答应了林碧娆,直到两人坐在前往温泉山庄的马车上她还有几分浑浑噩噩的感觉。 这一路上有黄莺、翠萍、如宝随行,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倒颇为热闹,林碧娆闲闲地歪在榻上眯眼小憩,陆锦韵撂开窗帘看着外面的风景,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温泉山庄建在朝阳县城二十里外的凤凰山上,听说那里早年是块荒地山林,有人买了想要开垦出来,却不想挖出一座温泉,林夫人遂花了高价从那人手上买来这块地,起初只是建了一座简单的宅子,林思衍在这里住得合意,身体似乎也恢复了几分,林夫人见这里气候养人,对儿子的身体有益,慢慢地又兴建了许多宅苑,直到今天已经初具山庄的规模,索性就叫做温泉山庄。 当初买地那人仅仅只是在山中挖出一座温泉,后来林夫人接手后,又请了懂得行道的人前来看过这里的地质情况,紧连着又挖出了几座温泉,只不过那池口要小上许多,后建的苑落便是围着这些温泉池,以至于如今东南西北四个苑里都有温泉,只是大小有别,最舒服规模最大最精细的当然首推西苑里的温泉池。 温泉山庄里四个苑落彼此相连,又自成一体,若是关起门来便是互不打扰,还算清静。 林碧娆与陆锦韵的马车直接驶入了南苑的外院,又换乘了软轿,由四个有力气的粗使婆子抬着进了内院,倒是直奔林思衍住处而去。 林思衍的贴身婢女墨香与竹云一早便侯在内院门口,看到林碧娆的身影,两人均是脸色一喜,墨香笑着迎了上去,竹云又转进房里禀报林思衍去了。 “我这哥哥从小体弱,但人却是顶好的,你如今是我的干妹妹,也算是他的妹妹,待会随我一同称呼便是。” 林碧娆拉着陆锦韵的小手,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 墨香迎了过来福了福身,笑道:“少爷早就盼着小姐来,如今可正好!”又转头看向陆锦韵,福身道:“这位一定是陆小姐,墨香在这里有礼了。” 陆锦韵赶忙上前一步,虚扶道:“墨香姐姐可别这样,锦韵在这里多多叨扰,事里事外还要麻烦姐姐照顾呢!” “陆小姐说笑了,这本是墨香职责所在,算不得什么!” 墨香笑着摇了摇头,看向林碧娆,道:“小姐快进去吧,少爷已经等候多时了。” 林碧娆也不再多说,拉着陆锦韵便往屋里行去,丫鬟们互相见了礼,便紧跟其后。 刚刚踏进屋内,陆锦韵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香,间或还夹杂着几声压抑的低咳,林碧娆脸色已经一变,绕过白玉翠竹的锦绣屏风,几步便奔进内室,就听到她责怪的声音响起,“哥哥躺在榻上就好,妹妹又不是外人,用不着你起身相迎!” “来的又不止你一个,可别让陆小姐笑话了去。” 林思衍温润的嗓音响起,就像山涧清泉一般潺潺流淌,却又多了几分孱弱,听得陆锦韵心中也生出几许不忍来,如花少年,却是如斯孱弱,真正地让人揪心。 “叫陆小姐多生分,她是我干妹妹,哥哥称呼她锦韵即可。” 看着林思衍固执地要起身,竹云搀住了他一边,林碧娆忙去搀着另一边,两人就这样小心翼翼地扶着林思衍出了内室。 “林大哥怎的出来了,原是小妹该进去见礼的。” 看着那绕过屏风的身影,陆锦韵有几分自责,忙几步上前歉意地说道。 “锦韵妹妹不必多礼,是碧娆小题大作了,前几日身子还好,只是这几日有些不太爽利。” 林思衍今年十五岁,容貌俊美,只是面色泛着青白,身子又单薄,一看就知道是个有弱症的,但他脾气温和,从小就疼爱妹妹,与林碧娆关系自然是亲近。 陆锦韵眉头轻蹙,看着林思衍一笑间露出一口白牙,衫着他那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肌*肤,看起来更是如纸般薄透,本是清俊秀美的五官却因为过分瘦弱有些凹陷,病态十足,确实比她想像中还要严重几分。 听林思衍这一说,竹云不由瘪嘴抱怨道:“少爷本来住在西苑好好的,大夫就说不宜搬动,若不是因为那贵人硬要住进来,少爷的身体又怎会这样!” “竹云,哪个让你多嘴的!” 林思衍瞥了竹云一眼,目光中倒是带着少有的严厉,“贵人的事岂容你我说道,若是你还管不住自己这张嘴,明儿个就收拾东西回晋阳去!” “少爷!” 竹云一听便慌了,眼眶一红,连忙跪在林思衍脚下,求饶道:“奴婢知错,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少爷别赶奴婢回去!” 林思衍沉默半晌,方才道:“今儿个不用你侍候了,自己回屋去好好反省!” “是,少爷!” 竹云抽了抽鼻子,颇有些委屈地看向林思衍,却在墨香的一瞪之下赶忙收了眼神,低着头退了下去。 陆锦韵将几人的神态都看在眼里,竹云冲动直率却又忠心为主,墨香倒是稳重干练,待人接物都自是规矩有度,而做为少爷的林思衍更是有一双通透的眼,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绝对不会纵容下面的人乱说话,为林家惹来不必要的事端。 墨香命小丫鬟端来茶水,看着人都退了下去,几人身边都只留着亲信的丫鬟,林碧娆这压住心中的不忿,道:“哥哥,你的身子要紧,若是有什么不受的,千万别忍着,一定告诉妹妹,可别平白坏了自己的身子!” “省得了。” 林思衍说话之间又撩起宽袖,捂唇低咳了几声,墨香在一旁轻轻地为他顺着背,他这才好了些。 林碧娆他们兄妹在说话,陆锦韵却暗暗观察着屋内的环境,紫铜香炉里燃起了宁神静气香,与药味混杂在一起倒是多了几分怪异,四周窗户紧闭,室内光线昏暗,空气不流通,显得压抑而沉闷,这可是养病的大忌! ------题外话------ 有时候写长了会糊涂,若是亲们看到月哪里写错了人名,或者有些错字或者矛盾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月啊,谢谢!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29】章 养生之道 陆锦韵也没细听林碧娆兄妹都谈了什么,话题便突然转到了自己身上,只见林思衍薄唇微勾,淡笑道:“早就听碧娆提起锦韵妹妹,今日一见,果真是个聪慧灵巧的人儿。” 陆锦韵一怔,随即面色一红,低头喃喃道:“林大哥谬赞了。” “岂止是聪慧灵巧,妹妹还长得清丽可人呢!” 林碧娆笑看向陆锦韵,目光中饱含深意,若不是陆锦韵如今才九岁的年纪,若不是自己的哥哥身子不好,怎么看也是极其适合的一对啊。 陆锦韵猛然抬头,目光却与林思衍撞在了一起,两人似乎都有些尴尬,匆匆便转了开去,陆锦韵面上却烧了起来,瞪向林碧娆,低嗔道:“姐姐胡乱说些什么呢,惹人笑话!” “妹妹害羞了,这可是我认识你的头一遭啊!” 林碧娆又笑着打趣道,眼睛在林思衍与陆锦韵身上打着转,见哥哥白*皙的面容上竟然也泛出一丝红晕,不由在心头偷偷地笑了。 林碧娆与林思衍本就是兄妹不用避讳什么,陆锦韵年纪还小,林思衍也未作多想,却被自家妹妹这一搅弄,让他好不尴尬,目光不经意间瞟向陆锦韵,却见她羞恼气闷地瞪大了眼,那模样确实可爱得紧,想必长大后也是一不可多得的娇俏美人。[.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屋内一片欢声笑语,倒是一扫之前的沉闷困乏,连林思衍也不由地多坐了一会,与两个女孩相谈甚欢,直至墨香提醒他该进药了,林思衍的面色才微微一滞,颇有些落寞地回了内间,并且嘱咐她们好好休息,明日里得空了再来他这里坐坐。 西苑里分正屋、南北厢房,东面有一座花园,花园旁边用连荫的藤架架起了一座长廊,长廊的尽头便是一个温泉池。 林思衍居正屋,林碧娆与陆锦韵便分别住进了南北厢房,房间里的布置倒是清雅,摆着四张圈椅并小几,墙根排着人高的博古架,架上摆放着几样寻常古董,墙上挂着几幅字画,东边开着两扇雕花大窗,窗外正对着花园,秋日里并不是百花盛开的季节,却有清雅的桂花香气在空中飘散,渐渐弥漫进了屋舍之中。 陆锦韵并不急着休息,而是让林碧娆寻来了林思衍所用的药方,细细看过之后,才知道这个如花一般的美少年竟然得的是心疾,照林碧娆所说的话来看,林思衍似乎生下来就有这毛病,所以陆锦韵判断他得的应该是先生性心脏病。(.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哥哥得了这病,全家人都为他烦忧,更有大夫断言他活不过五岁,若不是母亲四处求医,又极力用名贵的药材调养哥哥的身体,怕是……” 林碧娆说到这里话语都有些哽咽,目光中充满了黯淡。 陆锦韵沉默了,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林碧娆,若是其他的病症她还可以结合现代的经验用药,但是对于先天性心脏病她却是束手无策的,这种病要想痊愈只能动手术开刀,可这个时代哪能有这么先进的医疗技术呢? 陆锦韵一夜都在想着有什么法子能对林思衍的病情有帮助,她只是同情这个少年,从出生开始便一直饱受病痛的折磨,这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坚持至今,是不是在心里他也同样在渴求着解脱,只是不忍看着亲人们伤心痛苦,所以一直在苦苦支撑? 思虑了一夜,第二日起床后眼圈都泛着青黑,经如宝的提醒,陆锦韵才略施薄粉遮盖了一翻,与林碧娆一同用过早膳后,两人便相携一起来到了正屋寻林思衍。 林思衍的屋内还是与昨天一样,香气袅袅,空气沉闷,这一点陆锦韵昨日已经与林碧娆提过,对她的建议林碧娆还是很信服的,一来到屋里便指挥着墨香与竹云把窗户打开让空气流通,香炉灭了,虽然两人有些不解,但见林思衍没有反对,也只得照做。 陆锦韵却坐在一旁细心地为林思衍解释道:“多开窗户能够使空气对流,将室内污浊的空气排出室外,香气虽然有宁神静气的作用,但林大哥的体质不适合多闻,以后还要少点为妙。” “喔……还有吗?” 林思衍倒是虚心求教,他也知道林碧娆与陆锦韵合开了茶楼,那些新颖的凉茶配方可都是出自眼前小姑娘之手,结合药用调理,如今已经成为了朝阳县城中达官贵人们的最爱。 “当然有。” 陆锦韵笑着点了点头,她思虑了一夜,总会有点成果,“锦韵写了三个茶品的配方,林大哥以后可常饮,对你的身体有好处;此外还有一些膳食的方子,林大哥也可以让厨子照做。” 一早醒来后,陆锦韵便把昨夜细想的东西记录在了案桌上的薛涛笺上,如今正有三味茶适应林思衍的体质。 第一种是山楂茶,山楂有降脂强心,开胃消食的作用,并有强心与增加心脏冠状动脉血流量的作用,抗心律不齐,对心脏的养生保健有益; 第二种是柏子仁茶,有养心安神的功效,对心悸失眠有帮助; 第三种是菊楂决明茶,有强心明目的作用,对冠心病有奇效。 对于膳食方面,有龙眼肉粥、小麦粥、桂圆莲子粥、酸枣仁粥、蜂王浆等都对心脏病人有好处。 林思衍一边看着薛涛笺上精致秀雅的小篆字体,一边听着陆锦韵细细道来,唇边不觉多了一抹笑意,看向陆锦韵的目光更是柔和了几分,谦和道:“锦韵妹妹心思巧慧,为思衍劳思至此,实是愧不敢当!” “林大哥别这么说,姐姐与林夫人都待我极好,锦韵不过尽绵薄之力,不足挂齿!” 陆锦韵微微红了脸,目光却是晶亮,一眨不眨地看着林思衍,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微微肃然道:“锦韵这些方子只是偏补调和,林大哥若是身体好些了,也不要一直呆在屋里,天气好时多在花园里散散步,增强体力,这样你的病也会慢慢好起来……万不要辜负了林夫人与姐姐对你的一片心意。” ------题外话------ 今天是儿童节了,月妈也准备带着女儿出去happy一天,祝有宝宝的亲爱们节日快乐,没宝宝的自己偷着乐,嘿嘿~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30】章 太极拳 林思衍一愣,怔怔地看向陆锦韵,眸中划过一丝惊讶,难道她看出了什么?看出了自己眼底的心灰意冷?看出了他的不郁和忧思? 就在林思衍出神之际,林碧娆却笑道:“锦韵说得对,哥哥可要好好保重自己,不要辜负了娘与我的期望。(.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这是自然。” 林思衍牵了牵嘴角,可这笑怎么看也不再自然,他的目光转向陆锦韵,后者却已经掩住了眸中的晶亮,好似漫不经心地转开了去,盯着墙上的字画,赞叹道:“我住的房里也挂着几幅画,看这画风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不知是哪位名家的高作?” 这话一出,林思衍的脸立刻便红了,墨香与竹云对视一眼,眸中俱划过一丝傲然的笑意,林碧娆却是捂唇笑了两声,道:“这位名家不就正在你眼前么?” “原来是林大哥所作,笔风怎的一点也不输名家大作?!” 陆锦韵恍然大悟不由赞叹道,再细细看向那几幅画卷,画中皆是山水虫鱼花草飘香,充满了对生活的向往对生命的热爱,仅仅只是看着画,她便能够感觉得到林思衍的心思,这少年怕是恨不得能插上翅膀四处翱翔,领略这大好河山风景如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陆锦韵却不想林思衍竟然有这等才情,看那挥毫洒墨间的潇洒快意,再看那题笔诗词间的游走飞龙,原本还以为自己略微看得过去的娟秀小篆,如今在林思衍面前却是不值一提,好在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意会心间。 凑得近了,陆锦韵方才看清楚画卷左下角的红色印章,清晰地刻着“子息”两字,子息,想来定是寄托了父母的美好愿望,希望他的生命能够长长久久,生生不息。 “让锦韵妹妹见笑了。” 林思衍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林碧娆唇间却泛起一抹会心的笑容,似乎自己带陆锦韵来是来对了,哥哥这两日多了许多笑容,连人看起来也精神了许多,让她也仿佛看到了希望。 “哥哥虽然没有去过学堂,但母亲总会请最好的夫子前来教导,时至今日,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真正是个难得的才子,外人不知,但妹妹却以哥哥为荣。” 林碧娆的目光转向林思衍,眸中带着闪亮的笑意,陆锦韵也微微一怔,含笑看向林思衍,眸中多了几分欣赏与赞叹,倒是让林思衍亦发地不好意思,苍白的脸色红晕不时闪现,让身边的两个丫鬟也不由捂唇轻笑。 有陆锦韵与林碧娆作陪,时间过得很快,原本单调乏味的日子似乎也变得有趣多了,林思衍看着妹妹说起“浮云阁”时的眉飞色舞,以及朝阳县城的奇人趣事,再看向一旁娴静而坐抿唇浅笑的陆锦韵,心中蓦地升起一股暖暖的温情,这种感觉不似亲情,却又胜似亲情,让他恍然之间似乎有了希冀,有了想要好好活下去的信念。 活着,他才能够永远看着这一张甜美的笑靥。 陆锦韵开出的调理膳食与茶水方子,墨香也谨慎地拿去给一直为林思衍诊病的莫大夫过目,莫大夫看后也是大为赞赏,直呼自己活了大半辈子怎么就没有想到这样的好方法,药疗治病,食疗改善身体,这对林思衍的病症却是百利而无一害啊。 听到莫大夫这样的回答,墨香心里自是欢喜,吩咐厨房每日必备其中的两样吃食,换着来吃,而茶水方面便由她亲自准备,务必侍候周到,滴水不漏。 或是不想在陆锦韵面前表现得如此软弱,或是吃了好几天的调理方子,林思衍觉得自己身体似乎轻松了几分,闲来无事时便让丫鬟搀着在花园里走走,累了便与林碧娆他们一同坐在亭子里吃茶聊天,日子倒也过得自在。 “如今看着林大哥气色见好,锦韵心里也欢喜。” 陆锦韵起身为林思衍倒上一杯菊楂决明茶,黄色的菊瓣与红色的山楂漂浮在清亮的茶水中,倒煞是好看。 “是啊哥哥,你不知道我写信告诉娘你情况大好,她心里有多欢喜,还让我们别忙着回‘浮云阁’,多住一阵好好陪陪你。” 林碧娆俏眼生波,映着那张白*皙精致的小脸,亦发地明媚动人。 林思衍一怔,眸中缓缓漾开了一抹笑意,看向陆锦韵,道:“这也多亏了锦韵妹妹的良方。” “林大哥严重了,莫大夫本来就是大辰国太医院的国手,如今虽已致仕,但医术仍然超群,有他在林大哥的病症自是无大碍;锦韵会的那些小玩意难登大雅之堂,不过只是起到一些辅助作用罢了。” 陆锦韵谦逊地说道,为了医治林思衍的病症,这几年来那位莫大夫可以说已经成为了林家的专用医师,如今也住在这苑子里,莫大夫虽然上了年纪,但却是学医成痴,知道那几个方子是她开的,便不时地拉着她研讨,一大一小两人经常窝在厅里一讨论便是一个下午,互相都受益良多。 莫大夫几十年行医,他有的是经验,陆锦韵十数年抓药配药,她懂的更多的是这个时代不曾有的新颖观点,时代的不同难免碰撞出激烈的火光,竟然让这两人结成了忘年之交。 “如今我看林大哥行动爽利了些,锦韵有一套拳法想教给林大哥,若是每日能够打上一遍,必能强身健体,相信林大哥的痊愈指日可待。” 陆锦韵所说的便是太极拳,这个想法她已经在心中形成多日,只是前段日子林思衍的身体还弱,调理了一段时日后,如今看着他身子渐好,陆锦韵才提了出来,而太极拳也不是什么剧烈的运动,只要学会了,慢慢打来即可。 “锦韵,你藏私!什么时候学会了拳法,我怎的不知?” 陆锦韵话音一落,林碧娆便嚷嚷了起来,嗔怪地瞪了陆锦韵一眼,这丫头保密功夫做得太好,竟然不知道她还有这等想法。 “我哪有,姐姐要想学,我一并教了就是。” 陆锦韵苦着一张脸大呼冤枉,那轻咬红唇的模样煞是惹人怜爱,看得林思衍心中一动,不禁莞尔,这个小姑娘到底还有多少是他所不知道的?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31】章 紧急救援 陆锦韵自己也只会那套二十四式的太极拳,招式相对来说也简单,亦静亦动,想来要教会林思衍并不需要多少功夫。(.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想法虽然简单,但实施起来的过程却复杂了些,若是一招一式真要对味,陆锦韵少不得要亲自上阵指挥着,与林思衍便难免会有些肢体上的接触,虽然因为林碧娆的关系,他们面上是以兄妹相称,但到底也不是亲兄妹,陆锦韵虽然不介意什么,但林思衍的心境却悄悄起了变化。 午后,正是秋高气爽,凉风习习,丫鬟们早被打发到了一旁,原本还有林碧娆在一旁看着,但她到底抵不过倦意来袭,头枕着胳膊,靠在凉亭的石桌上便睡了过去,只余下仍是一脸精神的陆锦韵继续地指导着林思衍。 “林大哥,这招‘如封似闭’手臂要柔和相接,自然过度,你这里太僵硬,来,试着放松一些。” 教到最后,陆锦韵早已经抛去了男女之防,拉着林思衍的双方摆放在最正确的位置,左右又看了几遍,最终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喔……好……” 林思衍白静的脸庞早已经是通红一遍,特别是感觉到陆锦韵那柔软的身体若有似无地与自己擦身而过,那带着纯真少女的浅浅幽香在鼻端不断萦绕,他便觉得呼吸又紧张了几分,一颗心跳个不停,差点便诱发了病症。 心疾之症,切忌大喜大悲,情绪激动,林思衍一直以来便是修身养性,不急不躁,也没有什么能够让他的心绪波动起伏,可在陆锦韵身上,他却能够感觉到一股蓬勃向上的生命力,吸引着他想要靠近,想要探索,想要拥有…… “林大哥,跟着我做,十字手,对,后坐扣脚,弓步分手,交叉搭手,收脚合抱……” 陆锦韵清脆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看着那娇小玲珑的身躯柔软伸展,林思衍低头,唇边的笑意亦发浓郁了。 “最后一势,收!” 陆锦韵缓缓吐纳,翻掌分手,垂臂落手,并步还原,终于又一次带着林思衍打完了这套二十四式太极拳。 “来,擦擦汗!” 陆锦韵转身,看着林思衍额头泛出细密的汗水,俊美的脸颊略微泛着红晕,想来也是运动所致,便不疑有他,抽出了自己袖袋里的丝帕递了过去。 “谢谢。” 林思衍接过丝帕,拿到鼻间轻嗅,竟然有一股清雅的桂花香气,他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眼见陆锦韵已经进了凉亭,心中一动,便将丝帕揣进了怀里,就着袖口擦了擦汗,略微平复了激动的心绪,这才踏着步子缓缓向凉亭走去。 不知不觉,陆锦韵已经在这温泉山庄呆的有大半月,起初她心里还在担忧着会不会遇到那人,而事实证明她显然是忧思过甚,西苑与南苑虽然都在温泉山庄的大范围里,但又是自成一苑,没事当然是相安无扰,她兀自担心个什么劲。 虽然这样想着,但心里难免又有些失落和惆怅,陆锦韵也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难道真是日子太闲了,没事找事做? 就在他们刚到温泉山庄时,林碧娆也派人去打探过西苑的情形,原本她以为会在一旁坐陪的柳益州和梁汾也看不到半个身影,听说当天除了那紫袍公子之外,还有一顶软轿是直接被抬进了内院,如今西苑里应该也住着一位女眷,但那户贵人相当讲究,来到的当天便将温泉山庄的丫鬟仆佣都派到了外院做事,内院里侍候人的活计全由自家的仆佣丫鬟接手,所以即使林碧娆有心想要知道西苑的内院里住着什么人,也不得法门。 许是因为白日里教导林思衍太极拳有些困乏,这一夜,陆锦韵睡得很沉,以至于半夜里如宝焦急地唤了她几声,她才带着倦意缓缓醒来。 “小姐,林少爷犯病了,林小姐急得不得了,又找不到莫大夫,小姐你快去看看吧!” 如宝秀气的五官因为紧张而皱成了一团,连眼眶也红了一圈,林思衍虽然有病在身,但却极得下人们敬重,听闻他旧疾复发,如宝的心里也难受。 “什么?” 陆锦韵眨了眨眼,却仍旧是一脸迷蒙,思绪显然在这一刻还处于空白。 “林少爷旧疾发作,听说很是难受!” 如宝又重复了一遍,陆锦韵才猛然惊醒,脸色一变一轱辘翻身下床,便要向外跑去,还是如宝在后面唤道,“小姐还没穿衣服!” 陆锦韵一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月白色的丝质睡衣和亵裤,虽然在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已经封得严严实实,但这是在古代,这样跑出去无异于穿着内衣四处狂奔,她赶快接过如宝递上居家的大衣裳,又在镜前随便随便抹了抹长发,顾不得用发簪固定,便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当陆锦韵赶到林思衍所在的正屋时,内室里已经哭作了一团,还有林碧娆焦急的声音,“找,再去找,莫大夫若是有事出南苑,一定会告知,如今他没说,一定便在这南苑的某个地方,多派人手去找,要快!” “陆小姐来了!” 竹云一眼瞧见了奔来的陆锦韵,抹了抹眼泪,嘤嘤道:“陆小姐快看看我们家少爷,求求你救他!” “锦韵,你快来看看哥哥!” 林碧娆也是眼前一亮,也顾不得许多,一把将陆锦韵拉到了林思衍的床前。 陆锦韵赶忙坐在了床榻边,细细检查着林思衍的情况,只见他一手捂着胸口面色痛苦难当,嘴唇发白,脸色也迅速变得青紫,频频出着大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看向她的视线也变得迷蒙,显然是就快要失去意识了。 陆锦韵只觉得四肢在一刹那间变得冰凉,极力调整呼吸,让自己的情绪变得稳定,脑中飞快地运转过前世曾经学过的关于心脏病发时的救治措施。 静默的一秒后,陆锦韵猛然睁开眼,大喝道:“你们都退后,把窗户打开,给病人呼吸的空间!” 众人皆是一怔,也不知道该不该听陆锦韵的,倒是林碧娆咬牙应下,让所有人迅速地远离床榻,开窗的开窗,打水的打水,务必保持房间里空气的流通。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32】章 不速之客 月上柳梢,光影绰绰,闻不到一丝夜鸟虫鸣,整个温泉山庄里显出一种诡异的沉静。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南苑的正屋里只闻得众人此起彼伏间焦灼的呼吸声,但所有人的目光无一不汇聚在床榻边的人影之上。 陆锦韵头也没转,双手齐上,迅速地解开了林思衍早已经被汗水浸透粘在身上的衣衫,又让人取来温热的棉巾,为他探拭一番后迅速地盖上丝被,在他耳边大声喊道:“林大哥,不要睡过去,听我的话,深呼吸,对,再用力咳嗽,深呼吸,用力咳嗽,对,再来一次……” 陆锦韵已经紧张地握住了拳头,额头满是焦急的汗水,解开林思衍的上衣,是为了不让他的衣服紧绷阻碍呼吸,做深呼吸的目的是要把氧气吸进肺部,咳嗽的目的则是要以这个动作挤压心脏,进而促进血液循环。 陆锦韵的食指和中指已经搭在了林思衍的脉搏上,随时监测其呼吸及脉搏的频率,必要时她已经准备好为他做心肺复苏。 依照着陆锦韵所说的节奏,几次三番下来,林思衍的情况似乎有所好转,呼吸平衡了下少,脸色也渐渐缓和,众人遂松了一口气,这时候莫大夫也被人找了过来。 原来莫大夫睡到半夜突然想起自己在花园角落里栽种的月见草,想来这几天正是花期,他又正在研制一种新药的配方,需要月见草的花粉作为配方,这才卷了被子蹲守在花园的角落里,让人找了好大一通。 “咦,这次发病时间忒短了呢?” 莫大夫已经细细问过林思衍的发病时间,他匆忙提着药箱赶来,生怕晚了一步,却见林思衍情况并不如自己想像中糟糕,不由有些惊奇,以往发病之时林思衍莫不是痛得晕了过去,这次竟然眼神清明地看着他,只是有些脱力,暂时缓不过气说话而已。 林思衍眨了眨眼睛,晶亮的目光闪过一丝感激的谢意,缓缓转向了陆锦韵。 柔和的灯光下,陆锦韵披散着秀发,小脸红得像苹果,倒衬得那双眼睛亦发地幽黑深邃,就像天上最美的星星,就在刚才林思衍几乎以为自己命悬一线,可透过那双眼睛,他在恍惚中仿佛就看见了光明的指引,那是陆锦韵给他带来的生的希望。 “是锦韵丫头?” 莫大夫也含着笑意看向陆锦韵,对这个丫头他倒是欣赏得很,若不是她志不在此,他都想倾囊相授,让她拜入自己门下。 “幸亏锦韵在这里,不然我们都要慌了神!” 林碧娆这才将绞在裙带上的手指放了下来,后怕地拍着自己的胸口,她倒不是第一次看林思衍旧疾发作,只是看着亲人难受自己又无力救治,那种感觉真会令人发狂。 墨香与竹云,连带黄莺与翠萍都带着感激的目光看向陆锦韵,唯有如宝胸中荡漾着满满的自豪,她就知道自家小姐啥都懂,找她准没错。 林思衍已经缓过了气,莫大夫也被找到了,此刻众人心下已是大安,却不想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声惨叫,还夹杂着几个婆子的惊呼,“公子,使不得!” “滚开!” 霸道狠厉的声音夹杂着一丝怒气由远及近,陆锦韵与林碧娆对视一眼,脸色均是煞白。 那个声音她们如何不记得,同样的音色,只是没有那日的低沉沙哑,换成了冷漠霸道,不正是那日在“浮云阁”雅室里神秘的紫袍公子么? “莫太医何在?” 有侍卫粗沉的声音在苑里回荡着,莫大夫面色也是一僵。 莫太医,这个称谓自从他四年前致仕(古代官员正常退休叫作“致仕”)后便很久没有人叫过了。 在宫廷里当差,虽然有别人羡慕不来的荣耀,但却犹如走钢丝一般,随时命悬一线,他们的荣辱兴衰不过掌握在贵人们的一句话语间,莫大夫早就过够了这种日子,几次请辞未果,好不容易熬到致仕告老还乡,若不是他与林思衍的祖父曾有过几分交道,林夫人开出的条件又很是宽裕,他也不会答应医治林思衍,但只此一家,下不为例,没想到自己住到朝阳县城里的温泉山庄,也有人能寻了过来。 “莫大夫?” 林碧娆脸色一变,看了一眼仍然躺卧在床榻上的林思衍,又紧张地转向了莫大夫,这个时候莫大夫可不能走,若是林思衍再有万一怎么办。 “也罢,我去看看再说!” 莫大夫轻轻拍了拍林思衍的手背,又对着陆锦韵点了点头,这才挺了挺背脊,一步一沉地向外行去,行进间那苍老花白的头发在空中飘动,步伐却依旧稳健,陆锦韵在恍惚中似看到了那曾经属于太医令的沉凝与气度。 陆锦韵扫了一眼,见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心下也知道西苑那位公子得罪不的,但心中却有几分担心与意动,在烦躁间她不由地挪动了步子,缓缓向着门边靠近。 离得近了,陆锦韵这才听见风中飘来的对话声。 “草民早已经不是太医令,大公子言重了。” 陆锦韵听见衣袍摩擦的声音,似是莫大夫在向着那大公子行礼,然后又被侍卫搀扶了起来。 “以前莫太医也为本公子诊治过,你的医术我信得过。” 那位大公子眉眼一抬,目光稍微沉了沉,才道:“如今我外祖母就住在西苑,若不是她夜里犯病,我也不会来此叨扰,如今见到莫太医正好,请随我走一趟西苑!” 这位大公子的口气虽然平淡,但却又含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威严,莫大夫一时之间有些左右为难。 陆锦韵此刻却是心念电转,依莫大夫以前的身份,医治的莫不是皇室贵胄以及朝廷高官,难道这位大公子的身份真正是贵不可言? “不行!” 陆锦韵靠在门后,正在暗自思量着那位大公子的身份,林碧娆的声音却倏地响起,紧接着,一道紫红色的身影已经跨出了门槛,陆锦韵想拦也拦不住,脸色不禁一变,心下微沉,暗道:糟了!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33】章 他,不是他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陆锦韵已经紧紧握住了拳头,片刻后,只听得大公子冷哼一声,旁边便有侍卫大喝道:“放肆!” 莫大夫一时之间也慌了神,怔怔地看向突然出现的林碧娆。 月色之下,林碧娆一身紫红色长裙,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就像绽放在暗夜里的蔷薇花,可那紧抿的唇,那隐隐发颤的身体,以及眸中毫不掩饰的怒意,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她的反抗和拒绝。 “莫大夫正在为我哥哥诊治,阁下若有需要莫大夫的地方,只待我哥哥诊治完毕,自当与你走上一遭!” 林碧娆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到底记起了母亲在信中的叮嘱,那位西苑的贵人他们惹不起,但是如今对林思衍的诊治莫大夫还没说个所以然来,若就此离去,万一林思衍又犯病了怎么办,是否陆锦韵的救治措施还能起到作用? 林碧娆不敢赌,她也赌不起,因为那是她哥哥的命! 陆锦韵的手心里全是冷汗,侧头望向内屋,虽然隔着屏风,却也听到里面传来嘤嘤的哭泣声,以及断断续续的劝导,话语很模糊,倒也听得出其中几个字来:“少爷……不能去……保重身体……” 想来应是林思衍顾忌着妹妹的情况,挣扎着想要起身,耐何又被墨香与竹云给劝住了,如宝迈着细碎的步子跟了出来,陆锦韵只是对她摇了摇头,又指了指内室,意思再明白不过,是让如宝好好在内室里呆着,没事千万不要跟着出来,如宝点了点头,又担忧地看了一眼陆锦韵,最终还是听话地返回了内室。(.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屋外,似乎又沉默了一阵,接着便有另一道嘻笑嘲讽之声响起,“你哥哥是什么身份,岂能和我们老夫人相比?” 言罢,那说话之人便向两旁的侍卫使了眼色,沉声道:“莫大夫,请吧!”那态度竟是丝毫不容人拒绝。 “不行,莫大夫不能走!” 眼见着侍卫不由分说地便要带人走,林碧娆脸色一变急走上前,一把便扯住了莫大夫的衣袖,陆锦韵只听得屋外响起一声不耐地低咒,接着便是刀剑出鞘时发出的钝响,心中一惊,也顾不得许多,抬头便冲了出去,大声道:“且慢动手!” 月光清淡如水,静静地照在那位大公子的侧面,天青蓝色的圆领长袍,用银色的丝线绣起浮凸的紫竹暗纹,在无声处彰显着雍容与华贵,一样的浓眉挺鼻,一样凉薄的唇色,只是那眸中渐渐浮现的厉色却有着掩饰不住的冷酷与杀意。 被陆锦韵的一声大喝止住了动作,那持刀的侍卫本是一怔,旋即发现自家主子并没有出言阻止,唇角泛过一丝阴狠的笑容,提刀便要斩向那紧紧攥住莫大夫衣袖的皓白手腕。 “公子,手下留情!” 陆锦韵情急之下已是急走两步,“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大公子面前三步之遥的距离,恰巧也挡住了那侍卫想要上前的路径,大公子神色未动,只是挑了挑眉,面容中隐含不屑。 两次被同一个小姑娘打断,那侍卫似乎已经有些不耐,陆锦韵见状,心中既是骇然又是惊惧,紧张中思绪飞转,脱口道:“老夫人洪福齐天,还望公子心怀慈悲,广结善缘,勿让血气冲撞了主位的贵人!” 陆锦韵埋首伏低,心中却不无惊惧,她当然知道眼前这人虽然长着一张与许谦一模一样的脸孔,但他到底不是许谦,而是能够在这个时代生杀予夺,手握权势的高门贵户,是她远远招惹不起的存在。 这个时候,莫大夫也拉着林碧娆一把跪下,正色道:“大公子且饶过这两个不懂事的女娃,也是为老夫人积福,老夫这就随大公子前去西苑。” 大公子瞥了莫大夫一眼,目光却直直地转向了陆锦韵,冷声道:“抬起头来!” 陆锦韵身形一颤,却只是咬了咬唇,缓缓直起了身,待清亮的目光对上那双探视中带着点兴味的黑眸时,她心下一惊,忙移开了视线,只将目光停留在大公子那微方的下颌之上。 那熟悉的感觉让陆锦韵的神思在一瞬间又有些恍惚了起来,她不得不紧握住拳头,好让尖细的指甲刺入掌心,以此来提醒自己眼前所处的到底是怎么样的困境,由不得她分心,也由不得她出错。 细细看了看陆锦韵的样貌,再瞄向她罩在大衣裳里稍显单薄的身形,大公子勾起了薄唇,“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不过……勇气可嘉!”一挥手,那侍卫便还刀入鞘,恭敬地退在了一旁。 “莫大夫,走吧!” 大公子一挥衣袍,潇洒地转身离去,莫大夫只得抹了抹汗,对陆锦韵暗暗使了使眼神,一手接过身后侍医小童递来的药箱,在侍卫催促的目光中急急地跟了上去。 林碧娆的目光一直追着莫大夫的身影而去,倔强的背脊挺得笔直,身体却在隐隐颤抖,直到陆锦韵跪走过去,将她一把给抱住,那隐忍的泪水方才簌簌而落。 “姐姐,你刚才吓死我了!” 到底是十二岁的女娃,即使林碧娆平日里表现得再强势,想必也是头一遭经历这种生死险境,那种命悬一线的感觉能让人从天堂瞬间跌入地狱,原来,所谓的富甲一方,所谓的千娇百宠,在权势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在犹如擎天巨柱般的高门显贵面前,他们不过卑微如蝼蚁。 “锦韵……” 林碧娆伏在陆锦韵的肩膀上抽咽了几声,旋即似想起了什么,担忧地望向屋内,“哥哥他……” “姐姐放心,刚才莫大夫离开时给我使了眼色,我知道林大哥今晚该用些什么药,只要熬过今晚便无大碍,我们且在这里安心等着莫大夫回来。” 陆锦韵拍了拍林碧娆的肩膀,目光缓缓转向莫大夫他们离开的方向,眸中划过一抹沉思。 听莫大夫的称呼,他定然是知道那位大公子的身份,就连曾经身为太医令的莫大夫对他也不得不俯首,他们又算什么呢? 陆锦韵再一次提醒自己,那个人不是许谦,也是她不能招惹的存在,他的阴厉与狠辣她都看在眼里,让人心惧不已,若无必要,以后对这个人能有多远便躲多远,从这一刻开始,她也要将许谦这个名字从她生命中彻底地抹去! ------题外话------ 有亲亲说看着现在这封面都没有点击的欲*望,月妈悲催了,这才忍着肉痛在封面订制铺去光顾了一回,至少1000xx币的起价啊,真痛~大家多多支持月妈吧,表潜水了,没事出来遛达一圈,月妈就有安慰了…抹泪…。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34】章 动情 再次回到屋里时,林碧娆已经抹干了眼泪,陆锦韵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在烛光下却不是那么明显,又加上她一直低着头,倒是让人看不出她的情绪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跟着莫大夫在一起切磋了那么久,对于林思衍所用的药方,陆锦韵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她又根据今日的情况酌情减了两味药的分量,自己一个人儿去莫大夫的药房里配药,然后守在炉边熬了起来,如宝几次想来换她,却被她遣了下去,今晚她注定是睡不着了,不若让如宝好好休息,明儿个一早再来接她。 五碗水要煎成一碗水,耗的时间太长,所以陆锦韵有足够的空闲坐下来细细理清今晚发生的一切,莫大夫口中那位大公子定是身份尊贵至极,她也再不敢将他认作许谦,被那样阴冷狠决的眼神盯着,就像是被一条毒蛇紧紧地缠绕,一个不慎,便会招来杀身之祸,今天晚上她也冲动了,但她却不后悔,总不能眼看着林碧娆丧生在那侍卫的刀下……只是那位大公子,如今陆锦韵只盼着他早早地离去,让她重新回复到过去安宁平和的日子。 当陆锦韵端着药碗重新回到林思衍的房中,已经是卯时,再过不久,天就要亮了。 林碧娆歪在外间的软榻上,显然已经睡得熟了,身上盖了被子,翠萍依在榻边小憩,那脑袋如啄木鸟似地一点一点,看样子也是困得厉害。 内间里,墨香坐在林思衍榻前的绣墩上,看见陆锦韵捧着药碗进来,便迎了过来,道:“陆小姐也辛苦了,就让奴婢伺候少爷喝药吧!” 今日外间发生的一切,虽然墨香他们没有亲身参与,但那其中的凶险却也是知道的,若不是陆锦韵舍身相救,怕是他们家小姐就没了,到时候少爷自责伤身,病疾再犯的话……往下,墨香都不敢去想,此刻,眉间虽有倦意,但眼神却是清明,含着浓浓的感激看向陆锦韵。 “无妨,你也守了一晚,去歇会儿吧!” 陆锦韵微微扯了扯唇角,目光越过墨香的肩膀,看向卧在榻上的人儿,似是有感应一般,林思衍在这时也刚刚醒转,听了两人的对话,沙哑道:“墨香,就依锦韵的,你先在外间休息会!” “是,少爷!” 墨香点了点头,再看看两人,识相地退了出去。 “林大哥,你感觉好些了么?” 陆锦韵将药碗放在床头边的梅花小几上,扶着林思衍起身,又抓了个软势放在他的背后,让他靠坐时舒适些。 “锦韵……咳咳……” 林思衍坐正了身子,掩唇轻咳了两声,一夜辗转梦魇,梦里都是陆锦韵身处危境的画面,林思衍一颗心怎么能踏实,好在一次惊醒后听林碧娆说了事情始末,得知两人均是无事,这才放下心来,如今再见到陆锦韵,林思衍心中不禁充满了自责和懊悔。(.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身为一个男人,却无法保护自己的妹妹和自己……喜欢的人,这种痛苦外人是不能体会的,林思衍暗恨自己没用,若不是这副坏身体拖累的,又怎么会让两个小姑娘经历如此险境? “林大哥,先喝了药再说,我试过了,温热刚刚好!” 陆锦韵一手帮林思衍顺着气,一手递上了药碗,这么多日子的相处,她早已经将林思衍当作了自己的哥哥,倒对男女之防没有那么介意了。 林思衍又咳嗽了几声,这才接过药碗,一闭眼便喝了下去。 “是不是有些苦,吃颗蜜饯!” 陆锦韵早已经拿出备在梅花小几下的黑色漆面小方盒,看着林思衍喝完了药,便递上了一颗蜜饯,不想手腕却被林思衍一把抓住,她有些不解地抬眉,却见得林思衍俊眉紧皱,神色中满是忧思,看着她的目光更是复杂多变。 “林大哥,你这是?” 陆锦韵不解地看向林思衍,那颗黄黄的蜜饯还夹在指间,映着她皓白的手腕,宽大的袖口微微下滑,露出如凝脂白玉一般的肌*肤。 “锦韵,是林大哥没用,累你受苦了!” 林思衍神色有些挣扎,看着陆锦韵那张清丽的小脸满是迷惑与不解,终是没将心中所想的话说出,只在心中告诉自己,她还小,她还不懂的这些,若是老天能够多给他一些时间,他愿意等,等着她慢慢长大,用自己的一生去弥补她受过的苦处。 陆锦韵笑着摆了摆手,道:“林大哥不必自责,在那种情况下,任谁去也讨不了好,那人……”咬了咬唇,目光微垂,“那人定是高门贵户,我们惹不起的,如今只盼着莫大夫能够平安归来,一切顺利!” “莫大夫吉人自有天相。” 林思衍也点了点头,紧了紧手中的力道,神色肃然道:“锦韵,你可答应我,以后千万别再做这种危险的事了!” 当林碧娆讲述了外间发生的一切后,林思衍的心差点没提到嗓子眼,若不是身体不适,他定要好生斥责妹妹一番,他的身体本就是这样了,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可林碧娆的命却关系到整个林家,自己若是……自己若是真的不行了,母亲便只能指望碧娆,她万不可出事! “是,我知道了。” 陆锦韵目光微敛,怔怔地落在林思衍握住自己的手腕之上,脑中像是闪过一点什么……好像自从刚才林思衍醒了之后,他便一直唤自己“锦韵”,而不是以往的“锦韵妹妹”,不是她要多想些什么,但心里的那股感觉却亦发强烈起来,好像经过这一晚之后,什么东西好像不一样了。 “抱歉!” 看着陆锦韵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自己的手腕上,林思衍也是一怔,脸颊微红,飞快地放开,并接过陆锦韵指间的蜜饯扔进嘴里,这才有些不自在地侧了侧身,微窘道:“刚才是一时情急,你……你莫怪我!” “时间还早,林大哥再睡一会!” 陆锦韵并没有接下话去,恍若未知地转移话题,心下却在打鼓,难道林思衍对她……? “嗯,累了一晚,你也去歇息吧!” 林思衍重新躺下盖好了被子,这个时候他倒恨不得钻进被子里,将整个人都给遮起来。 陆锦韵点头起身,细细地为林思衍掖了掖被角,又嘱咐了两句,这才告辞而去。 看着那远去的瘦小背影,林思衍不觉得提了提锦被,掩住唇角滑过的一丝甜蜜笑意……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35】章 温泉山庄的最后一ye 莫大夫是三天之后才从西苑回来,除了面色稍微有些憔悴之外,身体倒是没有损伤,虽然其间莫大夫也有托人捎信报平安,但真正见到他本人后,陆锦韵悬着的一颗心才渐渐放了下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虽然众人都很想知道那位大公子的身份,但莫大夫没说,谁也不好开口询问,可看着一众焦灼的眼神,莫大夫只是轻声一叹,摇头道:“那位大公子的身份,尔等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以免徒生祸端。” 一句话,便将所有人的疑问堵在了心底,众人只得讪讪对视一眼,勉强地一笑而过。 这几日也不知道怎的,连林碧娆也收了性子,总是安静地坐一旁,陆锦韵偶尔看她一眼时,那沉思的模样倒是颇有几分当日林夫人沉凝内敛的气度,陆锦韵只当她是那一日受的刺激过大,需要时间来平复和调整,也不多说,以免她心里更不好受。 如此这般,又再过了几日,西苑传来消息说那位老夫人大好,还派人赏了贵重物件给莫大夫,连带南苑里的打杂小侍丫鬟婆子都得了一吊钱的赏,一时之间众人口中赞誉纷纷,都说那西苑里住的贵人是活菩萨心肠,林碧娆却只在一旁冷眼看着,丝毫没有忘记那个夜里是怎样的凶险,所谓的活菩萨,也能在转眼之间变作杀人不眨眼的地狱修罗。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房中,陆锦韵看着蓝色丝绒锦盒里静静躺着的玉兰簪子,却发起了愁,这东西自然是那西苑的贵人赏的,但又与林碧娆所得到的略有不同,似乎她的玉兰簪子论起做工和质地都比林碧娆的那支梅花簪子要好上许多,那一片片白色的花瓣栩栩如生,晶莹剔透,实乃佳品,不知道这是不是有心人故意为之,还是那日她的举动让那位大公子上了心,这可不是她乐意所见。 玉兰花隐含的花语是“报恩”,这是不是那位大公子隐讳的暗示,意指那日他大度放过了林碧娆,让她知恩图报? 也不怪乎陆锦韵想那么多,实在是贵人们的心思复杂难辨,往往一句话里都包含了几层意思,那这赏赐里若是包含了其他的预意也就不奇怪了。 就这样提心吊胆地过了几日,西苑仍然没有什么大的动静,陆锦韵总算放下心来,想着明日便要离开温泉山庄,又因为这段日子以来她忙着调理林思衍的身体,所以根本没顾上放松自己,再加上那位肖似许谦的大公子的出现,让她的精神异常紧张,连温泉都没有好好地享受,遂趁着离开的前一晚,携如宝来到了温泉池旁。 如宝守在藤架通道的入口,陆锦韵这才宽了衣,只着一身月白色的丝质亵衣缓缓步入了温泉池,这池温泉的水温略微偏烫了一些,不过才一会的功夫,陆锦韵全身的皮肤都泡得泛了红,她也觉得整个人晕乎乎,似乎连四肢都有些发软,想唤如宝过来搀她起来,可唤了几声,却没那丫头的动静。 四周一片静悄悄,连夜鸟虫鸣声都不曾闻见,陆锦韵立时紧张起来,用力在右腿上一掐,让身体的痛楚来让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目光闪烁间朝着四周扫过。 果然,不多时,便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夹杂着几许揶揄和调侃,“果然是个谨慎的女娃,如此年纪便有如此心智,倒实在是让人小看了!” 那人话音一落,陆锦韵的小脸立马变得煞白,因为她已经听出这声音的主人正是那位久不露面的大公子,她以为他早已经忘记了南苑的一切,忘记了她,没想到今日竟然会突然出现在这温泉池边。 暗影微动,大公子颀长的身形从藤架后闪了出来,银色的丝质长袍上袖着紫竹暗纹,在行走中犹如银河泄地,踏着一地清辉,带着一世的华贵与翩跹,漫步而来。 “大公子,你怎可如此行事?” 陆锦韵立马将身体往下沉了些许,只露出一颗头来,眸中却泛着怒意。 若说先前对这位大公子她还存着几分惧意,但此情此景,若她不为自己争辩几句,倒真成了那什么一般。 “怕什么,你的婢女已经被我弄晕了,这里除了我们二人,再无第三人知晓……”大公子话语一顿,目光向温泉池里瞟了瞟,不由咧起了嘴角,“放心,就你那青柠檬小疙瘩,本公子还看不上眼。” “你……” 陆锦韵双手捂在胸前羞愤地红了脸,她不过才九岁大的年纪刚刚开始发育,那里能有多大,可那大公子赤luoluo的打击却让她火了。 “那玉兰簪子还喜欢吗?” 大公子倏地转移了话题,也不看陆锦韵因为怒气而憋得发红的俏脸,挽起腮边垂落的一缕乌发,漫不经心地问道。 陆锦韵一怔,默了默,没有回答。 她要怎么说,喜欢么?她说不出口。 不喜欢?她又不敢说。 大公子低头沉思了一阵,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才瞥了一眼陆锦韵,悠悠道:“你倒是个机灵的,这里的人就你还有些意思,不过可惜了……过刚易折,个性太强的人只怕吃的苦更多……” 可惜了?陆锦韵一怔,没明白他的意思,但过刚易折她倒是懂的,难不成他是在告诫她? 思及此,陆锦韵不由带着惴惴的目光看向那位大公子,月色下,他的侧脸显得尤其刚毅,五官浮凸有致,深邃的黑眸仿佛是一汪不见底的幽泉,显得阴深而危险,没来由地让她感觉到一阵不安。 时间如水,静静流过,两人没有再交谈,但再站在温泉池中,陆锦韵不保证她会不会有窒息的危险,就在她隐忍不住时,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 “以后,别再那么胆大,不是每个贵人都能有我这般好心的!” 大公子抖了抖衣袍,唇角缓缓升起一抹邪肆的笑容,看也没再看陆锦韵一眼,犹如来时一般,寂静无声地便消失不见。 耳边是自己如雷的心跳,陆锦韵眨了眨眼,仿佛一切犹在梦中,一抹额头,手心里尽是湿濡的冷汗。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36】章 置业 “浮云阁”的生意仍然是一如继往地好,并没有因为陆锦韵与林碧娆而闲怠下来,倒是回到家后,陆锦韵便着手开始研制花茶与水果茶的配方,准备陆续推出打响市场,为“浮云阁”今后的发展奠定坚实的基础。 林碧娆倒是在温泉山庄多待了几日,回到“浮云阁”时也顺道带来了林思衍的书信,陆锦韵只是接过后故作不知地放在一旁,便说起了其他事。 林碧娆瞄了一眼后,暗自在心中叹息了一声,怕只是郎有情,妹无意啊,虽然陆锦韵是自己的干妹妹,但她也不能为了林思衍去勉强她,更何况她哥哥那身子…… 想多了便徒增伤感,林碧娆也不愿深想,就此揭过,伸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薄荷凉茶,抿了一口后,才道:“庄里的那尊大佛总算是被送走了,哥哥如今已经搬回了西苑,还是那里风景好些,下次有机会我们再去!” “走了?” 陆锦韵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林碧娆说的正是那位大公子,心中不无感慨。 温泉山庄的最后一夜,虽然她刻意地想忘记,但却总是没来由地想起,他的话到底有何深意?为什么独独是对她? 难道真的只是巧合,或是贵人一时的心血来潮? 当时她掐着人中将如宝唤醒后,如宝果真是一无所知,还以为是自己犯困睡过去了,事关她的清誉,这个秘密看来也确实只有他们两人知晓。 不管怎么样,如今那人已经走了,陆锦韵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免带了些失落,那个长得像许谦的少年,应该再不会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 “是啊,终于走了!” 林碧娆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那日的惊吓她可从来没有忘记过,有那位大公子在温泉山庄一天,她便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如今他的离去也是了却她心中的一大隐忧。 林碧娆在这里自顾自地感叹了一大通,将连日来的惧怕担忧一鼓恼地尽数倒出,回过头来却发现陆锦韵怔在当场,显然是魂游太虚根本没听到她说了些啥,不由泄气地摇了摇陆锦韵的胳膊,抱怨道:“你最近怎么老走神,在想些什么?” “没,没什么。” 陆锦韵回过神来,尴尬一笑,却又不想被人看破心事,随口问道:“林大哥这几天身子可好些了,那套太极拳可有每天在练习?” “哥哥身子倒是比以前爽利多了,这还是多亏了你。” 林碧娆见陆锦韵不愿多说刚才的话题,也不追问,谈起林思衍来,她不由笑着揶揄两声,“若是你得空了再去看看哥哥,相信他会好得更快!” “姐姐,你说什么呢!” 陆锦韵立时便红了脸,将头扭向一边,咬唇低声道:“有莫大夫在一旁照看着,林大哥自然是好得快些,这与我何干?”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陆锦韵皱巴着一张小脸,这本是她刻意回避的问题,怎么刚才一慌便提到了嘴边,真正是自打嘴巴。 林思衍对她的情意陆锦韵怎么会不知?所以她才决定提前离开,连林碧娆的挽留都未答允,无异是为了断绝林思衍可能生出的念想,她对他,只有兄妹之义,断无男女之情。 “好了,不说其他,你那水果茶和花茶的成品配方几时拿得出来?” 知道陆锦韵不想纠结在这个话题上,林碧娆即使无奈也不得不就此揭过,问起了其他。 “这个月底吧,推出花茶和水果茶各两款,到时候看一下客人们的反应再说。” 谈到正事,陆锦韵神色一敛认真地说道,回到家里她便着手开始试验花茶与水果茶的配方,这个月底初定推出四款新茶。 水果茶方面是一款养颜红枣蜂蜜茶,红枣滋阴调血,蜂蜜嫩滑肌肤,对女性来说好处最多;一款杏仁雪梨茶,雪梨润肺止燥、祛痰通便,杏仁养颜,常喝杏仁雪梨茶,皮肤滑,喉咙润,肠胃清。 至于花茶方面,陆锦韵首选了两款,牡丹花茶与茉莉花茶。 牡丹花茶寓意富贵吉祥,且有养血和肝,散郁祛瘀的功效,适用于面部黄褐斑,皮肤衰老,常饮可使气血充沛,容颜红润,精神饱满。 茉莉花茶代表小家碧玉名门淑女,茉莉清香芬芳宜人,常饮可以让皮肤变得光滑细*腻。 从古到今,女人的钱是最好赚的,陆锦韵深谙这个道理,所以继凉茶之后推出的水果茶与花茶相当于是针对女性市场而开发的,当然也有少量适宜男性的饮品,只待以后慢慢推出而已。 “我对你有信心。” 林碧娆拍了拍陆锦韵的肩膀,两姐妹莞尔一笑,提到自己的生意,她们可都是兴趣浓郁得紧。 “浮云阁”的生意蒸蒸日上,林碧娆在林家的地位就越稳固,那些族人们看在眼里,可记在心里,林家本来就以商业发家,如今她有了这份成就,就算她生为女子也一样能代替哥哥享有继承权,当然这只是后话,林碧娆心里自然是希望林思衍能够早日康复健康长寿的。 而且在林夫人的默许之下,如今柳家也不敢再逼迫她与柳益州定亲,林碧娆只感觉前途大好,未来一片光明。 陆锦韵求财不求名,“浮云阁”如今生意大好,她自己也是荷包充裕,空闲下来她便在筹备着买田置业之事,为陆家置一份丰厚的家产,到时候哥哥如果高中,娶妻置业也不再是难事。 想到这里,陆锦韵不由心中一动,道:“姐姐,你可有信得过的掮客(古代替人介绍买卖从中赚取佣金的人),妹妹想置几处合适的宅子和田地。” “想置哪里的?” 林碧娆眉眼一挑倒没有过多的惊讶,早知道陆锦韵未雨绸缪的性子,这话从她口中说出倒也不奇怪。 “宅子最好就在这朝阳县城里,至于田地……”陆锦韵顿了顿,才道:“姐姐帮忙看看温泉山庄附近有没有合适的田地,即使是荒林也无妨,若是无主的,我便买上一些。” ------题外话------ 封面终于出来了,月妈是很满意的,不过…还是痛…很痛…痛得值…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37】章 两处宅院(1) 陆锦韵一家人毕竟在朝阳县生活了好多年,虽然是在隔着县城不远的农村,但他们一家也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气候和居住环境,若是没有意外,今后能在这里长久安家也无不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至于想置买温泉山庄附近的田地,完全是因为陆锦韵看上了那块风水宝地,既然能够出产温泉,想必那附近的土地也够肥沃,回程途中陆锦韵已经暗自打量了一番,温泉山庄附近多是还没未被开发的荒林,荆棘灌木丛生,但若收拾打理出来想必也是良田,若能够买上一些用作他途,那自然是好的。 林碧娆略微沉思后,颇有深意地看了陆锦韵一眼,才道:“在来柳家之前,我特地从家里挑选了几房人跟过来侍候,其中有一家姓何,我记得那何家的说过,她有个兄弟便是在这朝阳县城里做掮客,这人应当得用。” “是么?那就拜托姐姐了。” 陆锦韵听后不由地心中一喜,忙点头道谢。 “好了,你我姐妹说什么谢不谢的,讨打!” 林碧娆红唇一翘,佯怒地举起了右手,却被陆锦韵一手握住,笑道:“是妹妹说错话了,姐姐莫怪。(.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鬼精灵!” 林碧娆笑着点了点陆锦韵的额头,人小鬼大不就是说陆锦韵么。 对于那一晚的遭遇,林碧娆至今记得很清楚,现在想想仍然是心有余悸,那时若是没有陆锦韵,依她冲动的性子必定就会血溅当场,陆锦韵的沉着和勇敢,还有那临危不乱的气度都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林碧娆很庆幸自己当时的慧眼识英,才有了两人今日的缘份和别人求不来的造化。 两姐妹又嬉笑玩闹了一阵,看着日已西斜,这才走后门双双离开了“浮云阁”。 * 林碧娆的办事效率很快,没过几天便给了回复。 朝阳县城里定字胡同和石字胡同有两处空宅欲售,定字胡同是一处两进的小宅,原本的主人是朝阳县城里一教书先生,因为老家出了变故急需用钱,这才将小宅出售,价钱倒要的不贵,不过五百两银子,但那教书先生有个要求,就是请买主不要辞退看门的老苍头,与打扫收拾宅院的陈家人,若是同意,这宅院便立时转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先前也有几家人看中了那处宅院,但一听说要同时接收先主人留下的仆佣,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谁不想用自己家里得用的,谁知道先主人留下的仆佣会不会有异心,花银子养着别人家的佣仆,换谁心里也准有疙瘩。 石字胡同那里倒是一处舒适的大宅,听说是一富商原来的旧址,宅里亭台水榭风景宜人,又加上地段极好,卖的价钱也高,问的人倒是有,但真正肯下手买下的却无,可谓有价无市;又听说有买主几次托掮客与宅主人商量,但那宅主人仍然坚持原价,还说那买主不识宝,几次商议下来均无结果后,此处宅院便泛人问津了。 那掮客何良之所以推荐了这处宅院,一来便是认为林家小姐购房并不差那几个钱,二来便是这处宅院是真的好,作为朝阳县城里如今已经为数不多的舒适居所,自然首推这里。 定字胡同里住的皆是朝阳县的读书人,或是落魄的诗礼世家,因此这里也有书香胡同之称,此处胜在清雅宁静,且读书氛围浓郁。 而石字胡同里虽然住的皆是贵家富商,但高门大户里出入的仆侍众多,安全有保障,环境相对来说要好得多,围墙隔断之后倒是互不打扰,清静还是有的,居住也更舒服,适合休养生息。 陆锦韵听了林碧娆所说之后,不免有几分心动,当下便要让那何良带着一起去这两处宅院里实地考察一番。 林碧娆本就是带着何良一同来的陆家,此时他人就在屋外候着,看到陆锦韵小脸迸发出激动的神彩,心中会意,立马遣了黄莺去安排车马,他们一行人这就前往那两处查探。 陆锦韵一行驾着两辆马车,林碧娆带着黄莺,陆锦韵带着如宝,四人共乘一辆,还是周善驾车,他是老把式了,有他驾车众人皆放心;后面跟着的那辆相对简陋破旧一点的马车是何良自己的,何家的便坐在他车上,林碧娆念在他们兄妹多年不见便大度地给了这个空,让他们兄妹有机会好好叙叙旧。 马车从村里赶到县城要耗上些时辰,但入了朝阳县城后只是拐了几个弯,过了几条道,很快地便驶入了定字胡同,陆锦韵撂开车帘看了看,这定字胡同里的房子虽然看起来陈旧了些,若加以修缮一番定然会更好,不过这里好在屋舍整齐,来往路人衣着端庄朴实,虽然不太华丽,但一看便知是小康殷实之家,住在这里也不失体面,马车行进间偶有读书声传来,倒是充满了浓浓的书卷气息。 马车不多时便在一处宅院停了下来,何良与周善便侯在门口,何家的提前进去打了招呼,让院子里的外男暂且回避,只有陈家的妈妈及丫头引路招呼着,簇拥着林碧娆与陆锦韵一路向内行去。 这处两进的院子地方确实不大,外院是丫鬟仆役的起居之所以及待客的堂屋,内外院之间隔着一道垂花门,垂花门内有影壁,内院有三间正房,附两间小耳房,东西厢房各两间,均有抄手游廊相连,正房后还有一处不大不小的庭院,种着些花草树木,紧挨着一间小小的抱厦,又搭了个凉架,架上爬满了紫藤萝,紫藤萝正值花期开着小小的紫色花朵,夏日里倒是个阴凉避暑的好去处。 这处两进的宅院虽然不大,但却胜在清雅宜人,陆锦韵很是喜欢,便遣了陈家的妈妈前来问话。 据陈妈妈说先主人在几天前已经回到故里,只托这边的亲戚帮忙售卖,而先主人也不过是见他们可怜,怕买这宅子的新主人不肯收留他们,这才加了这附属条件,也是同情他们,却不想反而成了这宅子迟迟卖不掉的因由。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38】章 两处宅院(2) 在陈妈妈说话之时,陆锦韵便在暗暗观察她,见她谈吐清晰话语流畅,想来也是见过世面的老人,身上的衣物虽然有些老旧,但却收拾得干净整洁,头上只插着一根素银簪,连鬓发也打理得一丝不苟,看来为人处事是个严谨的。 只是陈妈妈在言语中多次念及先主人,想来也是个懂得知恩图报之人,只要自己稍加善待再施以小小恩惠,相信这陈妈妈一家一定会忠心耿耿。 而那守门的老苍头,听说一生从未娶妻,也无儿女,是个孤老,腿脚又有疾,若是被主人辞退,晚景将会更加凄凉。 陆锦韵倒没有其他人家有的顾虑,他们家本来就没有伺候的仆役,若是买了宅院后免不得又要添些人手,倒不若用现成的,端看陈妈妈将这座宅院收拾得井井有条,便知道她是得用的,省得自己再去寻,徒增麻烦;至于那老苍头,陆锦韵也想着先用用看,若他办事得力懂规矩知分寸,她倒不介意由着他在这里养老。 打定主意后,陆锦韵点了点头,看向陈妈妈,道:“陈妈妈且与你那先主人的亲戚说说,这处宅院我要了。” “小姐可是说真的?” 陈妈妈一脸激动,难得失了镇静,每一次有人来看房她莫不是尽心接待着,可那些买主对宅院还算满意,就是听说要一并接收他们这些老弱妇孺就不乐意了,生意每每告吹,陈妈妈心里也焦急,如今听到陆锦韵决定买下这座小院,她心里怎么能不安稳,那代表着他们一家子以后的活路有望了。 “当然是真的。” 陆锦韵点了点头,正色道:“不过,我想知道你们几人与先主人是否有契约在手,活契还是死契?” 陈妈妈一怔,忙不迭地点头,“有契约,是死契,若是小姐买了这座宅子,那契约自当是一并转给小姐。” “那就好,我会差人来办这事,你们尽快收拾妥帖,准备迎接新主人!” 陆锦韵含笑将目光转向了林碧娆,后者微微点了点头。 此处宅院谈妥了后,陆锦韵一行又马不停蹄地向石字胡同赶去,何良这时才从自家妹妹口中听说真正要买房的其实是陆家小姐,他不禁有些后悔,石字胡同那处宅院价格不便宜,若是林家买倒还可能,但陆家…… 不过何良又反过来一想,既然林家小姐与陆家小姐交好,或许买这宅院林家也会凑分子,不然在听到他报出的价格时,陆家小姐又没有打退堂鼓,想来还是有底气的。 这样一番思量,何良遂又放下心来,自己妹妹本就在林家小姐跟前当差,又是个得力的,想来怎么样也不会亏待自己的那一份佣金。 石字胡同里的那处大宅院坐北朝南,朱红色的大门前摆着镇邪的石狮子,门面上有纵横各九颗门钉,狮虎型的兽首门环,端是外观看来便是磅礴气派,尽显富贵之家的豪气。 宅院内一共分为三路五进,格局倒是清楚明白,东侧开有侧门,西侧还留有暗门,连细节处都不曾忘记。 进了大门后便是一块大理石照壁,上面刻麒麟献瑞的浮雕,过了照壁就是一个圆形的大院子,院子的左右为住所以及厨房、洗衣间、杂物间等,过了院子便是大厅,面向大厅门的墙上摆放着镇邪画卷,画下设供桌与靠椅,大厅两侧各摆放着八张座椅。 再往里走每一进的规格与建筑也与一般的世家大户没有多大的区别,堂屋、厢房都采用一明两暗的格局,正中一间为起居室,两侧为卧室,偏南侧一间分割出来用做厨房或餐厅。 两进之后便是一座花园,花园里种植着各种珍奇的树木与花草,更有小桥流水,假山亭台,闲时观景赏花,倒是一大享受。 而陆锦韵最喜欢的却是花园东面过去的竹林,远望去便是一片郁郁葱葱,走在青石小阶上,风声过耳,竹叶沙沙,倒有一番远离尘世的安宁与平乐。 花园再往里走便是内外院的分界线,由垂花门分隔而开,这里即是二门,旧时说的大户人家的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既指此门,家中的男仆一般也不得进此门。 大概因为如今正值秋末冬初,加上主人已经搬离此处,只在此处留下了看守的仆役,使得原本精致华美的院落有些萧条气象,园中的花木枯萎了不少,抄手游廊处有不少地方巳落上了薄尘,地面零落着枯黄的落叶,与陆锦韵想像中稍有落差。 陆锦韵看过之后也没有明确回话,只说回去与家人商量一番再定,倒是让何良心中有些忐忑,不过想来生意本就如此,又非一次做得成的,再加上购买这处宅院所需不菲,有所斟酌也是对的,如今陆家小姐已经决定买下定字胡同的那处两进的宅院,他且先把那边的事情办妥当了再说其他。 石字胡同的那座宅院倒是符合陆家原本名门世家的身份,三千两银子的价格想来也不贵,林碧娆也说了,这也是在朝阳县城才能买到这样的好宅,若是放在晋阳城,少说也得四五千两,在京城里说不定能卖上万两的高价。 不同地方市价不同,陆锦韵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对这处宅院要说喜欢却还比不上定字胡同里那处,但是那一片竹林却甚和她的心意,也罢,就算为了那片竹林买下这座宅子也不算为过,再说屋宅大了,今后兄长娶妻生子开枝散叶也才够地方,这样想想,陆锦韵不免在心中暗暗点了点头。 陆锦韵回家里与顾氏细说了两处宅院的各种利弊,也浅谈了自己的想法,顾氏倒是沉默良久,才感叹道:“如今老爷也不在,想来京城那处高地儿我们是回不去了,在这朝阳县城里安家也好,但若是你哥哥今后考取了功名去往任地,石字胡同里那处宅院长久荒置岂不可惜?” “哪里会可惜,”陆锦韵摆了摆手,笑道:“房子就是钱,如今买下这两处宅院也算是我们家置的产业,若是以后哥哥在其他地方上任,或是不喜这处宅子,卖了也就是了,包管还能赚上一笔。” “就你机灵!” 顾氏点了点陆锦韵的额头,笑着应下了。 ------题外话------ 推荐冷香的好文《嫡女玲珑》,这文已经养的很肥了,没看过的快去看看,地址链接在简介下方!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39】章 除夕之夜 有了何良的来回奔走,两处宅院的买卖手续很快便办了下来,并且在衙门里备了案,将两份房契小心地收进镜奁里的暗格,陆锦韵这才满意地笑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屋宅的事情办妥了,至于陆锦韵看中的那块风水宝地却有人比她更先下手,听说是外地来的客商,欲在朝阳县城安家置业,一次偶然发现了那片山林,认为极有开发价值,遂用重金买下,温泉山庄前面那一片山林基本上都被他买走了,连渣都不剩。 知道了这情况,陆锦韵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买不成山林,让她心中的另一个构想也只能压后而行,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有这两处宅院作为弥补,目前来说她也算是暂时满意了。 时间如梭飞快地向前走着,不知不觉便迎来了陆锦韵来到大辰国后的第一个除夕。 那两处宅院还需要修缮打扫一番,陆锦韵与家人商量过了,如今人口少不若就先在定字胡同里安家,只待备齐了一应用品,除夕之后便全家搬过去。 而石字胡同里的那处豪宅,陆锦韵又买了一户还算老实的人家过去看守打扫,目前暂时用不上,也就等它空置着。 至于村里的这处小院却还是留着,陆锦韵知道这是当年他们逃难时用顾氏的嫁妆置办的产业,虽然如今已经不值几个钱,但到底是份念想,这里也有她许多儿时的回忆,她也舍不得卖。 早在除夕之前,陆锦韵便备好了给林府的年礼,林夫人、林碧娆、林思衍人人有份,就连黄莺翠萍墨香竹云她都没有落下,村里曾经照顾帮助过他们的人家,陆锦韵在这个新年里也都一一送上了谢礼。 张氏在收到如宝送来的礼后脸皮还臊了好一阵,当初也怪她狗眼看人低,瞧不起陆家那孤儿寡母,如今村里虽不知道陆家是如何发了财,但只看那来往的马车与派头,也远不是他们这些村户能够相比的,张氏不禁暗自后悔,早知如此,当初她就不应该挡着儿子献殷勤,说不定最后那陆家丫头还真成了她儿媳妇,当然,一切只是如果。 张二虎也知道陆家今非昔比,自然不好意思再去寻陆锦韵,只是在无意间遇到时,才会不自在地交谈两句,但彼此之间早已经失了话题,虽然陆锦韵心里也记着张二虎的恩情,却不能改变他们终将越走越远的事实,亲疏关系由此便渐渐拉远了。 陆锦韵听说林思衍的病情大好,林夫人很高兴,还特地派了人接他们兄妹回晋阳过年,期间林碧娆也曾热情相邀,但看着林思衍渴盼的目光,她还是摇头拒绝了,她不想给林思衍莫明的期望,她在爱情上受过伤,今生怕是没那么容易爱上别人,所以她不想耽搁了他。(.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凭林思衍的样貌和才情,以及晋阳林氏的出身,想要寻一门当户对的姻缘自然不是难事。 至于陆锦堂与林碧娆之间那若有似无的情愫,恐怕也只能等到三年之后的秋试有了结果才自有定论,如今急也急不来。 大年三十张灯结彩,陆家也终于迎来了一个喜庆的除夕之夜,陆锦韵大手笔地一挥,将全家人的四季行头都置办妥帖,连如宝也不例外,虽然她至今以婢女自居,但在陆锦韵心中,她就是自己的妹妹。 顾氏今日的打扮倒也不见得多华贵,身上是一件湘绯色襦袄,深翠色披帛,下面系着一条万字纹不到头的浅碧色六幅裙,头上简单地挽了髻,只戴着一根碧玉宝珠的步摇,碧玉剔透,宝珠光华,在素净中彰显华贵,衬得顾氏有一种说不出的贵气与风韵。 如宝身上穿着杏色襦袄,雪青色隐花罗裙,虽不华丽,却样样都是极好的料子,五官明晰机灵可人,一笑便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哪有半点丫鬟的模样,倒像是平常人家的小姐一般。 陆锦堂给先生送了年礼归家后,也换上了一身玉色的翻领素面长袄,腰间系着蓝色丝绦,再吊着一块温润的吉祥玉佩,长身玉立卓而不凡,亦发有少年贵公子的风采。 陆锦韵自己则穿着一件浅杏黄色纹锦滚边的襦袄,配着雪青色暗金丝孔雀纹的六幅裙和天青色的披帛,质地精良,看着却并不华丽,头上挽了个双髻,却是插上了那枝玉兰花簪。 陆锦韵素来不喜金色的头饰,她嫌过于招摇,林夫人曾经送给她的礼物里除了两颗东海明珠外,还有几只造型精致的鎏金簪,如今也被她压了箱底,若不是没有必要,她还是更爱戴那素色的玉簪。 今日如宝给她装扮时,将那梅花漆面首饰盒翻遍了也只找出那一根玉簪,想来是陆锦韵平日里忙着生意,早将女孩的一应打扮事物抛在脑后,如今想起了也只有这只玉兰簪得用,虽然对送这簪的主人不感冒,但也能将就着用。 方桌上摆着满满的菜肴,虽谈不上精致,但都是家常可口的,陆锦韵与顾氏还亲自下了厨烧了几样拿手菜色,为这个除夕增添几分喜色。 三女一男同时上桌,陆锦堂拿出了一瓶糯米酒一一为大家满上,就连平日里滴酒不沾的陆锦韵也不想破坏了这氛围,与陆锦堂连连干了三杯,酒过三巡,红晕上脸,看着那晕黄朦胧的灯光,陆锦韵只觉得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手脚一软,第一个便醉倒了趴在桌上,惹来陆锦堂连连大笑,只道妹妹什么都强,唯独对这酒水不在行,连糯米酒也能将她给灌醉了。 顾氏与如宝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笑到最后,顾氏却别过了脸,偷偷抹去眼角的一点泪光,陆锦堂知道她这是在想父亲了,除夕本是家人团聚之时,可他们却缺了那一家之主。 思及此,陆锦堂心中也不免有了几分郁闷,端起酒杯连连痛饮,如宝在一旁劝都劝不住,直到整瓶酒饮尽,陆锦堂这才歪在榻上呼呼大睡。 看着已然醉倒的一双儿女,顾氏摇了摇头,眸中泛起一丝无奈的笑容,这漫漫长夜,看来也只有如宝陪着她守岁了。 ------题外话------ 月妈做了一个读者调查,问题就在简介下方最右边的那个“读者调查”方框里,请大家帮忙“戳”进去,点你合意的选项,谢谢!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40】章 晋阳之约 除夕之后陆锦韵便开始忙碌了起来,除了搬家安顿之外,“浮云阁”也正在筹备着向外扩张发展,而第一站便考虑在晋阳落脚。 林碧娆兄妹在朝阳县呆的日子不短,林夫人想念得紧,所以一时半会也不打算放他们回去,所以林碧娆便写信给陆锦韵,将原来拓展市场的计划稍稍改变,先在自己熟悉的晋阳落户,若是晋阳发展势头良好,再一步一步向全国发展。 陆锦韵得知消息后便欣然同意,晋阳城毕竟是林家的根基所在,也是大辰国的经济重城之一,“浮云阁”若是在晋阳城打响了名头,那么想在其他地方安营扎寨便也容易许多。 既然打定了主意,那么就要尽快实施起来,所以,正月里一过,陆锦韵便打算前往晋阳,随行的有如宝以及陈妈妈和她家丫头晓笙,至于自个儿家里,陆锦韵早从人伢子那里买回了一房人家姓赵,赵家一共只有五口人,赵明两夫妻,下面三个子女,女儿红阳和燕阳,还有一个儿子紫阳,他们已经跟着陈妈妈学了一段时间的规矩,眼下看着也上手,留下来照顾顾氏与陆锦堂的起居正好。 陈妈妈的闺女晓笙去年便已经及笄,但因为先主人除了陈家一房子仆佣外加个守门的老苍头,便没有合适年纪与之匹配的家生子,所以婚事便拖到了现在。(.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晓笙与她老子娘一般,也是个稳重的性子,倒是颇得陆锦韵看重。 晋阳与朝阳县隔的也不算远,坐着马车三天便能赶到,还未至城门,如宝撂开帘子,远远地便看见守候在城门一里外官道旁的林氏兄妹,不由心中一喜,转头道:“小姐,林小姐与林少爷来接咱们了。” 陆锦韵从来未坐过马车远途,连日来的颠簸也够呛,途中她都不知道晕吐了多少回,脸色有些苍白和憔悴,此刻听见友人赶来迎接的消息,心中欢喜,也不免振作了几分精神,唤过晓笙帮她稍稍整理一番衣饰后,又对着铜镜掐了一把脸蛋,微疼之后泛出一点红晕来,她这才点了点头,在如宝的搀扶下踩着脚踏下了马车。 陆锦韵今儿个穿着一身粉色的妆花缎对襟短袄,宝蓝色绣折花枝的裙子,外罩银鼠里子的织锦披风,只是头面首饰简单了些,倒是符合她一惯清雅的风格,看起来也是清丽可人。 其实这套衣服的颜色样式还是顾氏为她选的,若依陆锦韵自己,少不得就是简单的素色调,林碧娆以前就一直抱怨她穿得老气,如今这身粉红与宝蓝色相映,看着如春花般娇艳倒是正合她的年纪。(.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当陆锦韵带着如宝与晓笙缓缓走近时,林思衍不由眼前一亮,却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只是点头微微一笑,倒是林碧娆几步上前,亲切地拉着她的手打趣道:“几日不见,妹妹倒是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姐姐没得这样排揎我,小心林大哥听了笑话。” 陆锦韵嗔怪地瞪了林碧娆一眼,这才福了福身子与林思衍见了礼。 “哥哥才不会笑话你!” 林碧娆笑看向林思衍,飞快地眨了眨眼。 林思衍却是面上一红,腼腆道:“锦韵这样打扮确实极好。” 林思衍话落之后,目光便时不时地落在陆锦韵身上,倒是舍不得移开,看得陆锦韵一阵尴尬,便微微侧身挡住那火热的视线,向林碧娆问道:“林夫人这段日子可好,我给你们捎来的礼物可喜欢?” “母亲忙得很,不过身子倒还好,你捎来的礼物我们自然是喜欢的,特别是给哥哥的那几张温补的食疗方子,我们全家人吃过都赞不绝口。” 林碧娆自然是想将话题绕到林思衍身上,陆锦韵心中不由地又低叹了几声,忽而听到林思衍轻咳了几声,不由皱起了眉,转身道:“这才二月间,初春风寒,林大哥本不该呆在这道路边上,若是吹了风怕身体又会不适可怎么好?” 林思衍的身体状况陆锦韵自然是知道的,虽然有了些好转,却比平常人来得弱,偶感风寒都可能酿成大病,还需好生温养和调理。 林碧娆嘟起了嘴,“哥哥听说我要来接你,怎么样都挡不住,幸好母亲不知道,若是回去得了信,保不准我又要挨骂了!” “不碍事的!” 陆锦韵略带着责备的口气,却听得林思衍心中一暖,不过却怕陆锦韵又恼了他,不由担心地看了她一眼,说到底都是他身子不争气,不然也不会……思及此,林思衍眼神又是一黯。 看着林思衍有些苍白的面色,陆锦韵心中也是一软,语气不由柔和了几分,“路边风大,林大哥还是先上马车,我们回了林府再叙也不迟。” 林思衍眼睛一亮,唇角升起一抹温软的笑意,点头坐上了官道旁的一辆马车,林碧娆遂与陆锦韵坐上了另一辆,如宝与黄莺也跟了上去,陈妈妈和晓笙则坐在陆锦韵先前赁的那辆马车,一前一后向着晋阳城内驶去。 等陆锦韵一行抵达林府时,便有人前来告知林夫人已在正堂等候多时,林碧娆与林思衍对视一眼,两人眸中都浮现一丝苦笑,看来到底是没瞒过。 林夫人说是在正堂,其实是在正堂边的东暖阁里,有大屏风将那镂空窗棱隔了开不让寒风入侵,一座白鹤雕镂空纹的黄铜香炉摆在房间正中,暖香从炉中袅袅升起,熏得这房间香暖非常,林夫人正端坐在花梨木雕的软榻上,榻上铺着厚厚的毛毡,一看就觉得暖和。 或许今日是在家中待客,见的又是自己女儿的蜜友,所以林夫人的穿着并不像往日一般的华艳与厚重,上身只着月白底杏黄碎花襦袄,外罩琉璃黄的披帛,下身系着一条牙色的高腰裙,简单的穿着倒是衬得她愈发丰盈白润,连眉目似乎也柔和了几分,头上梳着精致的垂螺髻,发间斜插着一支双凤戏珠的灿金钗。 陆锦韵取了披风递给晓笙,又大方地与林夫人见了礼,却不想转身之际林碧娆却暗自对她挤了挤眼,又向着林夫人那厢努了努嘴,意思再明显不过,陆锦韵不动声色微点下颌,缓缓落坐。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41】章 林夫人的心思 林夫人身边的秋檀安排着小丫鬟奉上热茶和点心,忙妥一切后,又遣开不必要的闲杂人等,便静静地立在一旁低垂眉目,陆锦韵瞟了一眼秋檀不禁暗暗点头,不愧是林夫人向边的大丫鬟,行事利落又不拖泥带水,处处透着精明与干练。 “锦韵是第一次来晋阳?” 林夫人抬了抬手,轻轻抚向鬓间的乌发,神色说不上热络,但也绝对谈不上冷淡,只是话语淡淡地,让人猜不透她心中所想。 陆锦韵微微颔首,笑道:“听说晋阳是个好地方,锦韵早想来见识一番,这次得了机会,可要好好开开眼界。” 陆锦韵很明白自己的处境,即使她与林碧娆的关系已经亲密如斯,但林夫人却不见得一样认同,“浮云阁”虽然在朝阳县发展势头良好,但对于富甲一方的林氏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而且这次陆锦韵隐隐觉得林夫人看向她的目光透着古怪,在探究中又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恼意,陆锦韵不禁在心中暗自猜度,难道她是在哪里犯了林夫人的忌讳而不自知? “那敢情好,妹妹若有兴致,姐姐定带你好好在晋阳游玩一番。” 林碧娆兴高采烈地说道,却收到林夫人却投来一记眼刀,她立马便闭了嘴,乖乖地坐在椅上,嗫声道:“母亲……” “我还没开口,哪有你说话的份,今日你竟敢擅自带衍哥儿出去,若是回头你哥哥有个什么不适,看我怎么收拾你!” 林夫人仍旧话语淡淡,面色沉静中却自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林碧娆顿时苦了一张脸,看了看陆锦韵,又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林思衍,后者忙道:“母亲,是孩儿一意孤行,怪不得妹妹,若母亲要罚,就罚孩儿吧!” 林思衍心中一急,脸色便涨得通红,隐隐又咳嗽了几声,秋檀一个眼色过去,原本立在林思衍身后的墨云赶忙上前,又是端茶,又是抚背,动作小心翼翼却又透着轻柔。 “哼!” 林夫人只是冷哼一声,面上却渐渐透出不悦,半眯着眸子,目光却有意无意地向着另一边一扫而过。 陆锦韵一怔,似是有些明白过来,难道是……难道是林思衍对她的情愫,林夫人已经看出来了,因此才恼了自己? 那么,林夫人是不乐意林思衍喜欢上她吗? 陆锦韵低头沉思,若这是林夫人的心思,她心里自然是举双手赞同的,本来她对林思衍也只有兄妹之义,她不想因为这个原因而影响了她与林碧娆的关系,若是有林夫人阻拦着,那是再好不过。 思及此,陆锦韵不禁开口道:“林夫人息怒,锦韵初来晋阳,本无心惊扰到林大哥,若是林大哥有所不适这便是锦韵的罪过了,还请夫人不要责怪碧娆姐姐,锦韵以后定当谨守规矩,再不让夫人担心。” 言罢,陆锦韵便抬头与林夫人对视,目光清澈,坦坦荡荡,她这是在向林夫人表明心志,她对林思衍绝无半点淑女之思,请林夫人放宽心,以后她也定当谨言慎行,绝对不会给林家带来任何麻烦。 林夫人审视的目光将陆锦韵看了又看,终是点了点头,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还是锦韵丫头懂事,甚得我心。”又转向林碧娆,冷声道:“这次锦韵代你求情,我就不罚你了,但你自个儿也得长记性,万不可再累及衍哥儿。” “是。” 林碧娆低低地应了声,暗自拍了拍胸脯庆幸逃过一劫。 林夫人与陆锦韵的对话林碧娆虽听到耳里,却总觉得是云里雾里,不过她也明白陆锦韵是在为自己开脱,只是话语中的其他意思她就听不分明了,只偷偷地向陆锦韵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林思衍脸色却是倏地一白,在场中人或许只有他能体会林夫人与陆锦韵目光中交汇的深意,此刻他眼中神色复杂变幻,眉头蹙起,抿紧了唇,又再看了一眼陆锦韵,终是将头转向了一边,神色郁郁,不再开口。 接下来林夫人又简单地问起了顾氏与陆锦堂的情况,以及一些“浮云阁”茶品的新花样,说说笑笑之间时间一晃而过,林夫人觉得乏了,遂让林碧娆带着陆锦韵下去安顿,却单单留下了林思衍。 林夫人多半是要告诫林思衍收敛自己的小心思,对这一点,陆锦韵心头自然是敞亮的,也不多说,福了福身后便随着林碧娆退了出去。 林府的宅院说不上有多华丽,但却处处彰显着厚重与沉稳,可见林家虽世代为商,但家风严谨,端从林夫人身上便能窥得一二,林碧娆虽然性子跳脱,但到了林夫人跟前仍旧不敢造次。 至于林思衍,其实他心思也是通透的,才情均属上乘,只是身子弱了些才没有涉及商务或是考取功名,对人情世故各人心思,他稍一猜度又哪有不明白的道理。 世人常言慧极伤身,林思衍的聪慧无用置疑,对于自己接二连三的拒绝,他也应该是心灰意冷了吧,不然在几人谈话时他怎的再也不插一句,面色苍白而消沉,看得她心里都有几许不忍。 陆锦韵摇了摇头轻声一叹,心里虽然认同了自己的做法,但情绪上却不免有些低沉,这样下去,以后她又应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和面貌来面对林思衍呢? 林碧娆让人单独收拾了一间宽敞的苑子给陆锦韵住下,外加她自己带的一个妈妈两个丫鬟,偌大的苑落只住了四个人,倒是稍显得冷清了些。 身上披着如宝刚给她搭上的湘妃色薄绒披帛,陆锦韵静静地趴在窗头,看向窗外枝头上绽开的一抹新绿,原本有些压抑的心情缓缓舒展,不由忆起前世里一句宽慰人心的话:冬天既然已经过去了,春天还会远吗? 陆锦韵扯了扯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原本抑郁的心情一扫而空。 对于她来说,在这大辰国里面临的最大难题已经得以解决,眼下她还有什么好操心的呢,属于陆家的严寒与酷冬早已经不复存在,未来,必将是一片温暖明媚的大好春光!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42】章 阮家表妹 早在陆锦韵来到晋阳之前,林碧娆便已经看好了一处黄金口岸,那里离坊市不过两百来米的距离,既不吵闹,却又是来往坊市的必经之路,也算是闹中取静的一处清幽之地,最适合“浮云阁”不过。(.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地点选好了,林碧娆与陆锦韵便窝在一起商量策划,模式倒是现套现用,主要是人手的培训又要花一番功夫,不过在人前凡事都以林碧娆为中心,陆锦韵只在一旁帮衫着,旁人看来也不过以为她是林碧娆相熟的闺蜜而已。 有了朝阳县城里开业的经验,晋阳城的“浮云阁”前前后后也不过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便开张了,有了林氏的名头在那里,在加上“浮云阁”的茶品非常有特色,温补养身美容养颜个个不缺,自然是受到了富贵人家的追捧,生意看着蒸蒸日上,也让忙碌过后的陆锦韵与林碧娆有了空闲歇息喘口气。 陆锦韵原本被安排住在“兰苑”,与林碧娆的“牡丹苑”比邻而居,另一边的“梅苑”本来空着,却在几天之前住进了两位娇客,听说是林府嫁出去的姑奶奶阮林氏回家省亲,还带着自家年满十三岁的女儿阮清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这阮清秋倒是个清秀佳人,陆锦韵也见过一面,但对方态度却傲慢得紧,许是不待见她这样一个没有家世名头的小女子,也不屑与她结交,陆锦韵自然也没放在心上,只是一笑而过。 林碧娆倒是气着了,私下里还告诫了阮清秋一回,不想这阮家小姐竟然跑到阮林氏面前哭诉,这倒好了,阮林氏立马跑到林夫人面前闹了一通,最后得训的还是林碧娆,林碧娆自然是更不待见阮氏母女,拉着林思衍也不与他们亲近,一个劲儿地往陆锦韵的苑子跑,倒是让阮氏母女亦发记恨她这个罪魁祸首。 转眼间便已经到了三月,春日里风光正好,林碧娆便约了林思衍与陆锦韵一同出门踏青, 阮清秋却也死皮赖脸地要跟去,毕竟是表姐妹,林碧娆也不想做得太过,便允了她一同去,但却坚决不和她同乘一辆马车,阮清秋气闷,也只得带着自己的丫鬟灵元转向另一辆马车,只是上车之前还不住地探头望向骑坐在马上的林思衍,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小女儿的娇态。 而这一切都被如宝看在眼里,她暗地里告诉了陆锦韵,后者只是微微一怔,便一笑带过,并且叮嘱如宝不准在外乱说,以免坏了阮清秋的闺誉。 马车是前往晋阳城外的报安寺,那里沿途风光好,而且报安寺里的紫竹林在晋阳城里素有名气,林碧娆知道陆锦韵喜欢竹林,这才带她来观赏一番。 马车足足走了两个时辰才到了报安寺,直接绕过正门,走了女眷专属的侧门通道,众人上了两柱香后,待坐定在寺庙待客的厢房时,已经是正午时分。 用过素斋后,众人又稍坐歇息了一会,林碧娆这才借口散步拉着陆锦韵走了,林思衍本想要跟来,却被阮清秋给缠住了,林碧娆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他这才叹了口气,看着远去佳人的背影,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下来当了陪客。 没有闲人在这里碍事,阮清秋心情自然是大好,遣了灵元在屋外守着,又记着母亲的吩咐,不免在林思衍跟前大献殷勤只为博君一笑,但林思衍待她的态度总是淡淡的,既不热络也不冷漠,礼仪规矩倒是让人挑不出错处,阮清秋却是暗自咬紧了牙,低垂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悦,再次抬眸时却又是一片阳光明媚。 就在林思衍应对着阮清秋时,陆锦韵与林碧娆已经踏进了报安寺后的紫竹林,有风吹来,竹叶轻响,就像有千万个精灵在风中吟唱着,陆锦韵不由地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满目地翠绿,心情大好。 林碧娆却在一旁轻叹道:“没有清秋在耳边聒噪,你可舒坦了,哥哥却要倒霉了。” 陆锦韵一怔,旋即有些不自然地低头道:“阮姐姐看来也是个有分寸的,应该不会……” “不会什么?” 林碧娆淡然一笑,但神情间却全无轻松,“连你也看出来了么?这次姑母前来,应该就是打了这样的心思,又见哥哥身体比以前好了许多,这才越发殷勤了。” 话题涉及到两家儿女的亲事,陆锦韵自然不好开口,却见林碧娆猛地转过了身,一把扶住她的肩膀,神情无比地认真,道:“锦韵,你就真的一点也不喜欢哥哥吗?” 陆锦韵一怔,旋即有些内疚地低下了头,双手绞在衣裙上,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能说什么呢?说她年纪还小,没有这样的心思? 即使不是林思衍,这一生她也没打算要嫁人的,一个人自由自在地活着岂不是很好,她在感情上受过伤害,又怎么会轻易地再对人敞开心扉,她,做不到。 “罢了!” 半响后,林碧娆才叹息地摇了摇头,道:“我也知道感情不能勉强,但哥哥一心为你,连母亲都知道,虽然母亲也告诫过他,可动了心又怎么样轻易收得回来?” 说到此,林碧娆似乎也有些感同身受,目光中多了一丝忧伤,林夫人的消息网络何其通达,她在朝阳县城里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脱母亲的掌握,至于她对陆锦堂的那点小心思当即便遭到了强烈地反对,她心下也是彷徨不定,到底是听从母亲的安排,还是努力为自己争一个美满姻缘,如今她也在思虑之中。 但是,有些事情并不是努力了便能有所改变的,林碧娆也清楚这一点。 “碧娆,我……” 陆锦韵咬了咬唇,只觉得话到口边却亦发难言,仿佛说什么都是错。 “若是你对哥哥真的没有半点情意,便明白告诉了他,以免他还心头念着,忧思过甚,对他的身体也不好。” 林碧娆转身,掩去了眸中的一丝伤痛,看着那郁郁葱葱的竹林,心中却是一片苍凉和落寞,难道他们兄妹注定了情路坎坷?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43】章 会心相赠 林碧娆让翠萍去将林思衍请了来,而她自己和黄莺则缠住了阮清秋主仆,不让她们来搅局,陆锦韵静静地坐在竹林间的凉亭里,看着满目的翠绿,心中不知道在思量些什么。 “小姐,林少爷来了。” 如宝瞟了一眼不远处的石径长廊,晓笙正领着林思衍缓步而来。 “嗯,你与晓笙守在路口,有什么动静随时禀报。” 陆锦韵深吸了口气,缓缓转过身来,湖色素面长裙在转身时荡起一圈微弱的涟漪,又很快地熨帖而下,衬托着她日益窈窕的身段,在碧色竹林的掩映下亦发得清丽可人。 这一年以来陆锦韵的身量也长高了不少,原本只及林思衍肩膀的个头已经一跃达到了他的耳垂下方,目光微微上仰便能与之平视。 “锦韵……” 林思衍的嗓音温润清朗,凝神的目光停留在那张精致的小脸上,唇角缓缓升起一抹浅淡的笑容。 “林大哥。” 陆锦韵有些不自在地点了点头,默了默,才道:“碧娆姐姐慌忙之中请来林大哥,想必林大哥心中定有疑惑。” 林思衍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但面色仍是平静,示意陆锦韵接着往下说。 陆锦韵从来不曾单独见他,只有这一次,想来也绝对不会是圆他心中所想,这一点林思衍自是知道的,心中不免浮上一抹苦笑。 陆锦韵双手绞在身前,这一刻她反倒犹豫了,直白地拒绝,到底也是一种伤害,思来想去,她不由喃喃低声道:“我看阮姐姐对林大哥很是上心,她……” 陆锦韵话到一半,却被林思衍从中打断,只见他牵强地扯了扯嘴角,眸中浮现一抹苦笑,道:“你不必说了,我懂你的意思。” 林思衍的心到底是通透敞亮的,虽然在温泉山庄里陆锦韵待她亲厚,但之后他写的书信却从未得到她的回复,即使再次见面,她待他的态度也是淡淡有礼,谨守着规矩和礼仪,再不会逾越靠近一步,这样的疏离与淡漠,他又如何感觉不到? 再加上母亲对他的告诫和叮嘱,林思衍不由心中一叹。 可他到底存在一丝妄想,以为自己身子好些了,便能够给她幸福,原来一切到底是他的妄念啊! “林大哥……” 陆锦韵喃喃出声,心中已有愧疚,看着那张清俊中透着一点苍白的少年脸孔,却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锦韵,是我不够好吗?” 林思衍沙哑的开口,苍白俊美的脸庞上纠结着一丝苦涩。 陆锦韵摇了摇头,沉默半晌后,咬唇道:“其实这本和林大哥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的缘故……这辈子……这辈子锦韵没打算嫁人,就想这样一直守着母亲……以敬孝道。(.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陆锦韵这样说也是想让林思衍的心里好过一些,不是他不好,只是她心意已决,前世的伤害对她来说已经够了,她不想再重复一次,今生她要好好守着这颗心,再不为任何男人所动。 这次换林思衍惊讶了,陆锦韵才多大的年纪,算上虚岁也不过才十一,怎么就存了终生不嫁的心思?难道她曾有过什么不好的经历吗? 也不怪乎林思衍会这样想,万事终有因,陆锦韵又是如此聪慧的人儿,没有因由她又如何会做出这样的决断? “你有这样的想法,陆伯母知道吗?” 林思衍沉了脸色,目光深沉,晦暗不明。 “没有人知道,我只告诉了林大哥。” 陆锦韵低下了头轻声低语,看不清她此刻的神色。 听陆锦韵这一说,林思衍的脸色才好了些,口气缓和道:“林大哥不知道你这番话语是为了宽慰我,还是你曾经……经历过的痛楚或是磨难才让你有了这样的想法,但今日这话且不可再对外人道来。” 陆锦韵惊异地抬头,望进一双清亮的明眸里,她不由心中一颤,林思衍果真是个心思剔透之人,她差点就以为他看穿了她的心。 林思衍苦笑一声,缓缓地背过身去,看着眼前一片碧绿的竹海,心中却是苦涩难言,沉默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来,“锦韵,你也不用再劝我,你且有你的选择,我自有我的执着。” 人生在世,若没有一点坚持和执着,那不是白活了吗? 他活了快十六个年头,母亲也不是没为他操办过男女之事,连通房丫头都给他送了好几个,其中不乏聪慧可人貌美文静之人,却被他一一拒绝,只留下了竹云和墨香。 可他为什么偏偏会对陆锦韵动心呢,林思衍也在心中无数次地问过自己。 或许是因为她身上具有一股顽强的生命力,就像杂草一般,在逆境中也勇于生存勃勃向上,那正是他所欠缺的,所以他才如此地渴望拥有。 陆锦韵哪里知道林思衍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看着他略微消瘦的背影,心中滑过几许不忍,林思衍就像一朵高贵的雪莲纤尘不染,那么美好的他值得任何一个女人倾心相待,而不是她。 她的心早已经千疮百孔,对爱情也有一种莫明的恐慌,即使重生为人,那些隐秘的疼痛,也需要时间来清洗和遗忘,至少现在,她还忘不了。 两人就这样静默而立,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思衍才从怀中掏出一份纸样的文书,细细展开后,转身递给了陆锦韵。 “这是……” 陆锦韵疑惑地接了过来,看清楚这竟然是一份田地的契约书,而那契约书上的拥有人正是自己时不禁瞪大了眼。 “碧娆说你本想购置温泉山庄不远处的山林,只是不巧被人截足先登,而这块地是温泉山庄后山的一片山坡林,我不知道你得用否,就擅自作主买了下来,你且安心收着,这份东西母亲并不知道。” 眼见陆锦韵想要推拒,林思衍沉了脸,正色道:“这只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若是你连这也要拒绝,那就是不把我当作……”咬了咬唇,“当作……哥哥”。 “林大哥……” 陆锦韵唇角一抿,眼圈倏地一红,自从离开温泉山庄后她便故意疏远冷淡林思衍,却不想他还为自己费心思量,此刻她心里真正惭愧得紧。 ------题外话------ 这两天女儿生病了,发烧引起口腔里面长溃疡,东西不想吃,连水都不愿意喝,月妈都愁死了,也没时间写字,好在还有些存文,不然就断更了。 月妈第一次写种田文,月妈的认知里觉得种田属于慢热温馨文,所以想写得细腻一些,长情一些,也不知道亲们觉得这文还好看不,如果喜欢的话请一定收藏,留点意见和鼓励,为正处在低落情绪中的月妈打些气吧,写文需要理解和支持啊,亲们!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44】章 闲言碎语 在前世时,陆锦韵曾听坐馆的老中医说过,在温泉旁种植药草,温泉的各种矿物质元素会从地底渗透进来滋养作物,那种出的药草功效也比一般药草好得多,陆锦韵这才生出了购买温泉山庄不远处那片山林的想法,毕竟现在“浮云阁”凉茶需要配制的中药他们都要向药商购买,若是有了自己的天然药库,不仅在原材料上取用方便,更不会受人掣肘。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但不巧的是陆锦韵看上的那片山林已经被人抢先买了去,无奈之下她也只得作罢,却没想到林思衍竟然会为她考虑至斯,陆锦韵欣喜之余又倍感惭愧,她不值得林思衍待她这样好。 “林大哥,谢谢你!” 陆锦韵紧紧地握住那份地契,胸中是浓浓的感激,敛衽郑重地向林思衍行了一礼,这块地方是她所需要的,所以她不会矫情地去拒绝,但若是给林思衍相应的钱财,那无疑是在打他的脸,林思衍对她的这份情,她会永远记在心里! * 回到林家后,用过晚膳陆锦韵便独自歪在榻上看着一本杂记,碧玉沉香炉中燃起了宁神静气香,薄纱似的帷帘在微风中轻轻摇摆,如梦似幻,笼着一室的寂静,晓笙正在内间收拾整理床铺,如宝撂了帘子进来,眼神闪烁,神色不佳,看着陆锦韵也是欲言又止。 “怎么了?” 陆锦韵放下了手中的杂记,抬头看向如宝,“有什么就说。” 如宝一怔,咬了咬唇,脸上是忿忿的神色,“刚才奴婢进院子时听见那些洒扫的婆子聚在一起闲聊,话语中涉及阮小姐……和……”如宝抬了抬眼,望向陆锦韵,踌躇道:“和小姐。” “喔,都说了些什么?” 陆锦韵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问道,她和阮清秋交情也不深,怎么就说到一块去了? “是。” 如宝点了点头,依言说道:“听那婆子说阮小姐自报安寺回来后便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将屋里甩得噼里啪啦,还说小姐……还说小姐抢了林少爷。” 如宝言语中颇有不忿,任谁都看得出来林家少爷喜欢的是自家小姐,且不说那阮清秋没什么特别出众之处,光是那不讨人喜欢的刁蛮性子,真正是谁娶她谁倒霉,林少爷那么好性子的人断不可娶此等恶妻。 “由她说去!” 陆锦韵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嘴长在别人身上,别人爱怎么说她也管不着,不过看如宝那气愤的模样,恐怕阮清秋说了更难听的话吧,只是她不好当着自己的面说。 “如宝,你将来是要帮我做事的人,怎可那么沉不住气,闲言碎语哪里都会有,关键是你对待这些事情的态度,你若在意,那么它就是你眼中的一粒沙,恨不得揉之而后快,你若不在意,它就是你头顶的一片浮云,任它飘来荡去,你自沉凝自在,又有什么能够牵动你的心?” 陆锦韵将如宝招了过来,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如宝是个聪慧的丫头,对自己也忠心,只是需要时间来历练。 晓笙从里间缓步而出,听到陆锦韵说的这番话语心中却是一动,连眸子也晶亮了几分,她自是知道自家小姐聪慧可人,却不知竟能通明豁达到这种地步,不禁让她感到汗颜。 晓笙自小长在前主人身边,也是知文识墨的,遇事沉静有主见,自是不比一般丫鬟,心中也就不免生起了一股傲气,只是身不由己,这辈子只能屈居人下,虽然她面上不说,但到底心里是有怨的,这一点陆锦韵早已经看了出来。 陆锦韵知道,要想真正地让晓笙为她所用,第一步便是信任,所以她与林碧娆之间合股“浮云阁”之事她并没有隐瞒陈家人;再则,让晓笙看到自己对如宝的器重,也是在间接地给她提个醒,只要忠心于自己用心办事,未来的成就绝对不止于此。 陆锦韵只要点到为止,晓笙如此聪慧,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如宝的忿然也只是持续了那么一会,听到陆锦韵的话后,她自然是反应过来,思量半晌后,微微福了福身,低声道:“小姐教诲,如宝记住了。” 两主仆的话音一落,才听得晓笙的脚步声响起,她瞟了瞟院外的动静,这才来到陆锦韵跟前,小声道:“小姐,这事不止是阮小姐在闹腾,阮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小姐行得正做得端自然不怕人胡说,但若是这话传到林夫人耳里……” “你说的对,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所以我已经决定三日之后回朝阳。” 陆锦韵看向晓笙赞许地点了点头,阮家与林家毕竟是姻亲,若是因为她而生了间隙那就不好了,林碧娆虽然不会对她有什么怨言,但林夫人那里却不一定,再说自己曾向林夫人保证过不会对林思衍生出淑女之思,若是让林夫人再度猜疑,那对她是大大的不利,至少,她羽翼未丰之前仰仗的还是林家的势,这份关系容不得丝毫破坏。 晋阳城里的“浮云阁”已经步上正轨,只有一些后续事务需要处理,三天的时间已经足够了。 这一次开在晋阳城的“浮云阁”,陆锦韵除了药方入股之外也是格外出了资的,如今在“浮云阁”里她已经占足了五成的股份,利益当然也会翻倍地增长,这一点她有信心。 对于“浮云阁”日后的发展陆锦韵想了很多,“浮云阁”发展的越快,势头越猛,她越要多思量几分,虽然目前林家只有林碧娆出面主持,但若是以后林碧娆嫁人了,这份产业会不会被林家收回,到时候她又将立于什么样的境地,这一切的一切她都要考虑进去做长远的打算,在初期慢慢地将自己的股份提上去,在日后才能享有充分的话语权,不是她不信任林碧娆,林碧娆没有这份产业,还有整个林家在背后支撑,而她除了“浮云阁”外再没有其他,所以,她只能未雨绸缪,多为自己打算几分,长远看来却是有备无患的。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45】章 惊闻 回到朝阳县后陆锦韵便去查看了温泉山庄后山的那一块山坡地,地理位置比她想像中要好,不过首先便是要砍去那些灌木林,眼下看着快要到四月,再种上一些蕃薯把地给养肥了,到时候再换栽成药田想必效果会更好。 有了计划后,陆锦韵做起事来更有干劲,找来经验丰富的农家老汉来相地,再雇佣附近村里老实可靠的佃户,砍林种地忙得风风火火,期间林碧娆也回过两次朝阳县,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林思衍却被林夫人给留在了晋阳,林碧娆说起这一点还是心有不解,但陆锦韵自是知道的,只是笑而不说。 忙忙碌碌间便到了下半年的秋天,这一年陆锦堂要参加朝阳县的院试。 院试是为了取得参加正式科举考试的资格先要参加的一种考试,也叫章试,各地考生在县或府里参加考试,由省里的提督学政主持,考取者称生员,俗称秀才(茂才)或相公。 陆锦堂在十二岁那年便经府试录取成为童生,这次参加朝阳县的院试需正场一场,复试一场。 自从陆锦堂进了考场后,顾氏便一直焦急地在家等待,陆锦韵在旁陪坐安慰着,倒是缓解了几分紧张的情绪,赵家的小子赵紫阳早已经跑进跑出几次禀报消息,他老子娘便是在顾氏跟前侍候当差的,这家人倒是敦厚老实的,倒没什么坏心眼,也算是得用。 “回来了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赵紫阳的声音由远及近,透着一股兴*奋劲,顾氏与陆锦韵对视一眼,“蹭”地一下便站了起来。 陆锦堂被赵家丫头红阳引进了正屋,顾氏已经满脸激动地迎了上去,看着陆锦堂略有些疲倦的面容,忍不住几分心疼,关切地问道:“堂哥儿可是累着了?” “孩儿不累。” 陆锦堂虽然满面风尘,但目光却是镇定如常,隐隐透着喜色,显然是成竹在胸。 “看来哥哥院试必定是要通过的,妹妹提前在这里恭喜哥哥得中秀才!” 陆锦韵也凑了上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儿,眸中笑意盈盈。 “承你吉言!” 陆锦堂倒是没有谦虚,大方地拱手回礼,惹来顾氏一阵好笑,睨了一眼跟前的一双儿女,心中自是有说不出的激动和骄傲。 果然没过几天院试便出案了,陆锦堂没有意外地中了生员,如今已经是秀才出身,全家皆喜,顾氏高兴地打赏了府中所有当差的,又命赵妈妈置办了两桌二等席面,主仆同乐。 接下来,陆锦堂便从乡里开办的馆学转入了县里的府学,静心学业,准备一年半后的春闱。(.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陆锦堂得中秀才,林家也送来了贺礼,但他却最是喜欢林碧娆所送的那一方易水古砚。 易水古砚石质细*腻,易于发墨,砚上雕刻着翠竹的图案,显得清雅而古朴,每当题笔行书之时,看着这方古砚,就好像见到了佳人的笑脸,陆锦堂心里自然升起一种别样的暖意。 陆锦韵也借此经常打趣陆锦堂,才子佳人正是良配。 或许用不了多久,等到陆锦堂得中举人,当时候陆家再上门提亲,再加上林碧娆自己也愿意,想来林夫人也不会阻拦。 但这毕竟只是陆锦韵心中所想,这一年林碧娆已经年满十三,而林夫人已经为她看好了一门亲事。 得知这门亲事已经说定后,林碧娆也不知道在家中哭闹了多少回,最后被林夫人禁足了一个月方才停止了哭闹,始知事情再无转圜的余地,林碧娆这才勉强答应了下来,只是想在订亲之前再回一次朝阳县城,见见陆锦韵。 林夫人自是知道林碧娆的心思,特遣了身边的秋檀一同跟着回去,看着林碧娆不让她做出什么糊涂事来。 陆家宅院。 桌上放着一壶玫瑰花茶,红色的液体在透明的琉璃杯中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看着晶亮的茶杯,林碧娆微微走神。 “姐姐不舒服吗?怎的心不在焉?” 陆锦韵不解地看向林碧娆,总觉得这次再见到她,面容也憔悴了,连眼神中也失了往日的光彩,整个人都充满了颓废的气息。 林碧娆抬头迅速地瞟了一眼秋檀,嘴唇翕合了一下,又快速地低下了头。 陆锦韵也觉得没对,林夫人怎会将身边得力的秋檀给派到了林碧娆身边,难道是特意来监视她的? 接收到林碧娆的暗示,陆锦韵会意地给晓笙使了个眼色,后者便过去亲热地挽住了秋檀的手,笑道:“早就听闻秋檀姐姐会做点心,上次我家小姐在林夫人屋里吃过花生糕之后便念念不忘,今儿个姐姐难得来陆府,一定要好好教教我。” 秋檀一怔,还没反应过来,陆锦韵便笑道:“如此甚好,秋檀姑娘就看在我的面子上教教晓笙这丫头,也好解解我的馋。” “陆小姐严重了。” 秋檀只是笑笑不为所动,目光却转向了林碧娆。 林碧娆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去吧,反正我也只是在这和妹妹说会儿话,无妨的。” 秋檀想了一想,打量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着,陆锦韵对着她坦然一笑,反倒弄得秋檀有些不好意思,遂点头告礼便随着晓笙出了去。 直到秋檀与晓笙的脚步声走远了,陆锦韵才握住林碧娆的声,关切地问道:“姐姐,到底是怎么了?” “锦韵……” 林碧娆抽了抽鼻子,眼圈倏地一红,哽咽道:“母亲……母亲已经为我定下了一门亲事。” “什么?” 陆锦韵眼皮一跳,握住茶杯的手猛然一紧,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林碧娆。 “是……招赘……” 林碧娆的声音带着哭泣,即使林夫人已经说过那男子性格温柔会待她极好,但那到底不是她心中所想,她如何能不难过。 “原来是招赘……。” 陆锦韵震惊之后便迅速冷静了下来,林夫人这样考虑自是有她的想法,林思衍身体状况本就不稳定,更可能随时生变,若是能为林碧娆招赘,以后不管有什么变故,林家总会有人继承家业,即使林碧娆诞下的子嗣也会姓林,这等于是为林家延续了香火。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46】章 伤情 陆锦韵心中当然有惊有怒,但却又不得不体谅林夫人的苦心,即使林碧娆能够等到陆锦堂得中举人的那一天,但陆家又怎么会让自己的儿子上门为婿,这对任何一个名门世家来说都是一项耻辱。 “这亲事没有变数了吗?男方是什么人?” 陆锦韵握紧了林碧娆的手,紧张地问道,若是有可能,她也想为陆锦堂争取一番,不能让两个有情人生生地断了缘分。 林碧娆抽泣了两声,断断续续地答道:“是寄养在族中旁支家的一个亲戚,家世清白,父母双亡,家中倒是早已经没有了助力,若是成了我的夫婿,自然会事事以林家为先。” 林夫人选了这一门亲事,林碧娆思前想后也看得通透了,招赘的女婿历来便没有什么好名声,还不是任由女方搓圆捏扁,是林家的一个傀儡而已。 陆锦韵沉默了,林夫人已经从各方面都考虑到了,这一门亲事,不为女儿的喜好考虑,只是为了林家的香火以及家业的传承,林夫人顾的是大局,所以女儿这小小的儿女私情倒是被她给彻底无视了。 陆锦韵想起当初林夫人也曾经看上过自己娘家的柳益州,那样的纨绔子弟本就不堪大用,一切以能为她所掌握为前提,只是后来林碧娆反应有些激烈,柳益州那花花公子的名声素来也不好,林夫人便只当此事作罢。 陆锦韵原以为陆锦堂得中举人,想来两家的亲事便会容易很多,如今看来是她太天真了,依林碧娆所说,林夫人心意已决,这婚事定然是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那姐姐这次前来是……” 陆锦韵看着林碧娆,目光中不由浮上一丝哀色,世族大家又如何,富甲一方又如何,连自己喜欢的人也不能相守,那些虚荣和富贵也不过是晃眼而过的海市蜃楼。 林碧娆已经抹去了眼角的泪水,一双明眸晶莹剔透,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咬唇道:“锦韵,我想见见你哥哥!” * 虽然与陆锦堂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但两人从来不曾独处,此刻再见到这光风霁月般的青衫少年,林碧娆只觉得眼眶一红,心里泛上无尽的酸楚。 “林小姐。” 陆锦堂依礼地拱了拱手,原本含笑的眼眸在触及那双泛红的美目时微微一怔。 陆锦韵差如宝来请他时,陆锦堂心中还有几分诧异,按理说自家妹妹不会这样不识礼数,他心中虽有猜度但还是跟着如宝来了,等见到林碧娆之后,他才知道事情恐怕真的没有那么简单。 “陆大哥……” 林碧娆咬了咬唇,泪水早已经控制不住地簌簌而下,这辈子她喜欢的第一个男子,自己却再也无缘和他相守。 “碧娆,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那张娇嫩白*皙的小脸上布满了泪痕,陆锦堂心中便是一痛,急急上前两步,焦急地唤出林碧娆的闺名。 这一年多来他们偶有见面,虽然只是眼神的交流,简短的言语,但男有情,女有意,这一点是骗不了人的,而他也在为这一天而努力着。 “林大哥,碧娆往后怕是不能再来见你了,在此祝愿林大哥他日高中!” 泪眼已经模糊了视线,可却怎么也抵不过林碧娆此时的心痛,这个少年,她将再也无法触及,想到今后他会迎娶另一名貌美如花的温婉女子,她的心里就一阵一阵地绞痛。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碧娆,你告诉我!” 陆锦堂心中自是焦急,又想了解事情的始末,难道是林家出了什么变故? 林碧娆哽咽一声,道:“我……我已经定亲了……” 说完这句,林碧娆已经是泪如雨下,趴在桌上泣不成声。 “怎么会这样?” 陆锦堂只觉得天旋地转,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没有站稳,好在手掌撑住了身后的方几才堪堪稳住身形。 “可是……你家里人逼迫?” 陆锦堂握住方几的指间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声音都带着几丝颤抖,却掩饰不住他此刻的激动和迫切,“我让母亲去和林夫人说……去向林家提……” “不,是我自愿的。” 林碧娆极快地打断了陆锦堂的话,这一刻还能听到他这样说,她很开心,也知足了。 抽了抽鼻子,林碧娆渐渐地停止了哭泣,抹干了眼泪,用清明的目光看向陆锦堂,她要记住他的脸,记住他的每一个动作和眼神,他留给她的每一个回忆都会变成今后支持她走下去的勇气和力量。 她是林家的女儿,有些责任是不容逃避的,即使她心中恋慕陆锦堂,今后也只能将这一切深埋心底。 “你……” 陆锦堂咬了咬唇,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林碧娆,林家每次送来的礼他都留着,细心分辨便能知道哪一样是她所挑选,而她从来都深知他的心意和喜好,如此善解人意的她,怎么会……不,他不相信! “陆大哥,今生碧娆无缘作你的妻子,希望来生不再相负!” 林碧娆深深地望了一眼陆锦堂,最终决然地转身离去,一串晶莹的水珠在空中带过,温热的泪珠滴落尘土,转眼间便已冰凉彻骨。 陆锦堂身形一颤,失魂落魄地跌坐回了圈椅之上,眼睛泛着红,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掌,再缓缓握紧,面色悲戚,胸中震痛。 他一手紧紧地抓住胸前的衣襟,只觉得心中突然空了好大一片,风一吹来呼呼地痛。 那种空落落的感觉让他神思恍惚,大脑空白,目光一转不转地盯着地面上渐渐干涸的泪珠,久久回不过神来…… 陆锦韵只是撩了帘子的一角,看清屋内的情况便退了出来,她也不知道用什么话安慰陆锦堂。 林夫人已经决定,加之林碧娆已经点头认可的事情她又怎么能一力扭转?可这一切,又该怪罪于谁呢? 是怪林思衍身体不佳无法承担传承香火继承家业的大任吗?还是怪林碧娆生在那样的事事以家族利益为先的商贾之家?亦或是怪林夫人不能体恤女儿的心情硬要她抛弃所爱另嫁他人? 陆锦韵轻轻靠在门框边,看着天边残阳如血,她突然有了一股深深的无助感。 原来,并不是努力了就会有结果,也没有所谓的人定胜天,许多事情自有它的无奈,譬如家族,譬如亲情,林碧娆也只是作出了自己的选择而已,怨不得她。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47】章 京城来人 林碧娆的订亲仪式是在年后,她十四岁生日那天,陆锦韵也坐了陪席,那个与林碧娆订亲的男子叫钟守彬,长得倒是一脸白净清秀,只是看起来性子软懦了些,什么事都按部就班地听指挥,林家需要的也正是这种听话的女婿,至少林夫人是满意的,整个订亲宴上,除却始终平静相对的林碧娆之外,林夫人的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直到宴席结束宾客远离。 过了春天,气候渐渐变得温和,陆锦韵也迎来了她十一岁的生辰,因为林碧娆订亲的事情,陆家兄妹都有不郁,家中的氛围也因此压抑了许久,正要趁着陆锦韵的生辰找回一点喜庆,却不想突然听到了京城来人的消息。 消息是张二虎传来的,若说陆家搬离了村里还和谁保持着联系,那么便只有李氏母女和张二虎。 这一天,顾氏与陆锦堂正围坐在桌前吃着陆锦韵亲手做的生日蛋糕,说是生日蛋糕,不过是面粉加糖后揉了蒸成的大圆糕,金黄黄的糕点看着喜气,整个屋里都飘荡着阵阵香气,陆锦韵又在中间插上了一支红艳艳的蜡烛,吹灭蜡烛许了心愿,一家三口便围坐在一起吃蛋糕,不时欢喜言语几声场面倒是和乐融融。 燕阳撂了帘子进来,福了福身,笑道:“恭贺小姐生辰!”陆锦韵点了点头,她又转向了顾氏,“前院让人来传话,张家二虎子寻来了,说是有要紧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是虎子哥。” 陆锦韵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张二虎虽然知道他们搬到定字胡同,但没事也不常来,两家关系便渐渐疏远了,她都好长时间没看到他了。 “我去看看。” 陆锦堂站起身理了理衣袍,对顾氏点了点头,便出了屋去。 “娘,我也去!” 陆锦韵一轱辘下了桌,也想随陆锦堂而去,却被顾氏拉住了手腕,瞪她一眼道:“你如今已是大姑娘了,男女有别,就在屋里呆着,你哥哥自会应付。” 陆锦韵顿时苦了一张脸,自从她年纪渐长后顾氏便抓起了对她的教育,特别是男女之防上面,弄得她现在出个门都要小心又小心,连“浮云阁”的生意也只能经常差如宝与掌柜的联系,这点她也不是很介意,反正以后如宝也是要被培养成她的代言人,只是张二虎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了,想到他往日里对她的好,心头便更想见他一面。 思及此,陆锦韵不禁摇着顾氏的衣袖,央求道:“娘,你就让我去见见虎子哥吧,以前咱们家穷时,也只有少数几户人家不嫌弃还接济咱们,这虎子哥便是一个,可不能因为如今日子好过了,反倒忘了曾经的恩情,若是张婶知道,怕又会在村里嚼舌根了。” 陆家虽然已经搬到定石胡同里,但顾氏也会时不时地回到村里看看街坊邻居,若是真有些闲言碎语传出来她面上也不好过,想了想后,顾氏终于点了点头,道:“让晓笙跟着一同去,如今你也大了,有些事情要懂得避讳,莫要被人说了闲话。” “女儿省得。” 陆锦韵笑着点了点头,带着晓笙便向前院而去。 在顾氏与陆锦韵说话的功夫,张二虎已经被人领进了正堂,紫阳得了信便拐了个弯直接将陆锦堂给引进了正堂,谁知他前脚刚一踏进堂门,张二虎便迎了上来,急切道:“堂哥儿,总算见到你了。” 张二虎虽然这样说着,目光却往陆锦堂身后瞟去,没有见到心中想见的那个人不免有些失望,不过他却记着今儿个前来的正事,不由正色道:“你家里来人了!” “嗯?” 陆锦堂一怔,没有反应过来,又问清楚了一遍,脸色一变,错愕道:“你是说……京城陆家来人了?” 陆家,多么遥远的一个名词,那年离开京城时,陆锦堂也不过是个六岁的小娃,如今一晃十年过去了,他都快忘记自己出身京城那个名门世家。 “是,先潜了仆役过来报信,说是他们家二老爷三日后便能赶到。” 张二虎口中的二老爷便是顾氏的丈夫,陆锦堂兄妹的亲爹陆柏松,陆柏松之上有嫡出的兄长陆柏涛与陆文媛兄妹,下有庶出的妹妹陆文娟,他在陆家这一代的男丁中便是排行老二。 “真是……爹爹?” 陆锦堂全身隐隐颤抖,眼眶倏地一下便红了,没想到陆柏松竟然尚在人世,他们都以为……若是顾氏知道这个消息会有多么惊喜? 陆锦韵抄的近道所以没有像陆锦堂一般绕了几个弯,如今早已经从偏门而入候在隔扇碧纱厨旁,正欲让晓笙进去通报一声,听闻这个消息后整个人也是一惊,怔在了当场。 陆柏松的影像在她的脑海中早已经模糊,她甚至记不清他长的什么模样,如今这个便宜爹爹突然从天而降来寻他们了,此刻陆锦韵心中的感觉很是复杂,也不知是喜是悲。 若是从顾氏的角度出发,这么多年独自拉扯两个孩子,心里该是盼望着有一份慰藉和支持,陆柏松的出现恰好能够弥补这一份空虚;但若是从陆锦韵自己的角度来看,她却是不愿意有人横插进他们母子三人中间,改变他们现有的平乐安康的生活。 但不管陆锦韵心里是如何想的,她到底改变不了陆柏松已经找上门的事实,只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这个便宜爹爹又是在哪里落脚,或是赶考途中出了怎么样的变故以致于他这么多年都音讯全无? 这一切,才是她急于想知道和了解的。 思及此,陆锦韵整了整衣衫,沉静地吩咐晓笙去前面禀报,这才缓缓踏进了正堂,一眼便瞧见了那个古铜色肌肤,一笑间便露出一口白牙的张二虎,只是此刻的他已经比记忆中高出许多,十四岁的少年长得特别壮实,只是笑容间仍旧泛着淳朴,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韵丫……” 再次见到陆锦韵,张二虎也是一脸惊喜,随即便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脸上泛上了可疑的红晕。 陆锦韵对张二虎笑了笑,又对陆锦堂点了点头,才更进一步,问道:“虎子哥,你说的消息可是真的?那报信的人呢?”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48】章 母女交心 “报信的没见到人,又四处打听了一番,如今被迎到了村长的屋头,我得了信就赶过来通知你们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张二虎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一双眸子晶晶亮亮。 “虎子哥,你辛苦了,先坐着休息一会儿。” 陆锦韵笑着点头,又转身对晓笙道:“快上点热茶和点心。” 晓笙领命而下,低头时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京城陆家来人了,说不定小姐便要回到京城,自己也能飞出这朝阳县城见见世面了。 陆锦韵一番安排后,陆锦堂也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心中略有些惭愧,看来自己还是不够沉稳,待人处事没有妹妹来得周到,幸好张二虎没有多心,他也就一笑而过。 得知这个消息后最惊喜的还要属顾氏,她几乎坐立不住,若不是看天色已晚这就要带着丫鬟婆子回到村里去,还是被陆锦韵几句话给劝住了,又让张二虎今夜在这里留宿,明日大家再一起回去。 招待张二虎用过晚膳后,紫阳便领着他去了客房,顾氏也遣退了其他人,只一家三口说些体己话。 顾氏难得话多,面上的喜悦溢于言表,一会说起陆柏松是如何地好,一会又说起逃难时的辛酸,一会又说起在农村时与丈夫互相扶持的情景,倒是一句也没念叨着这么多年来她是怎样的辛苦。 “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你爹爹是怎么过的,有没有吃苦……” 顾氏用丝帕按了按眼角,显然有些感情伤怀。 “娘,不管怎么说爹爹总算是回来了,到时候见到他的人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陆锦韵不禁感叹地摇了摇头,这个时代男人便是天,端看顾氏独自一人抚养儿女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如今听到丈夫来寻她了,就什么也忘记了,只心心念念着他的好处。 陆锦堂颇有些激动道:“娘,等了那么多年,我们一家终于团聚了。” 林碧娆给他带来的打击现在看来已经渐渐过去,至少陆锦堂面上已经看不出忧伤,如今又有父亲归来的消息,他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可陆锦韵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她只是暗自垂目,心思重重。 “娘,你给我们说说京城的陆家是怎么样的?” 听那报信的称呼,便知道陆柏松如今已经回归本家,不然何来二老爷一说,即使心里不愿意,陆锦韵也知道她必须要去面对,不若多一分准备来得妥当。 “是啊,娘,你再说说,我那时还小,好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陆锦堂也挠了挠脑袋,笑容在这时候才有些少年腼腆的模样。 顾氏闻言后,细细在脑中思量组织一番,才慢慢道来。 陆家现在最高的长辈便是陆柏松的嫡母陆姚氏,陆姚氏膝下只生了陆柏涛与陆文媛兄妹,陆文娟与陆柏松都是庶出的子女,两个姐妹都已经嫁了人,而陆家到了他们这一代除了陆柏松的一对子女外,陆文涛有两个嫡出女儿陆锦雯与陆锦怡,庶出的儿子陆锦良。 顾氏一边回想着陆家的情形,脸色却渐渐出现了不郁,陆锦堂只专心听着没有注意,陆锦韵却看了出来,心下虽有疑惑,却不好当面问及,只待陆锦堂离开后,这才私下问了母亲。 “好孩子,都说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娘有了你真是福气。” 顾氏轻抚着陆锦韵的鬓发,叹了口气,道:“就算娘现在不告诉你,回到了京城你也自然会知道,堂哥儿那时还小或许早已经记不清了,可娘又怎么会忘记?” 顾氏顿了一顿,缓缓勾起了笑容,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泛着一股冷意,“老夫人当年体恤两个儿子,遂将身边的两个大丫鬟紫云和紫苏分别赐给了他们兄弟,在我们离开陆家时紫苏已经抬了姨娘,如今应该也还呆在陆家。” 陆锦韵心下一惊,似有些明白顾氏的不悦因何而来,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希望自己的丈夫还有其他女人来分享,即使这个时代讲究女人三从四德宽容大度,可即使面上笑着,心头却在滴血,这些苦楚又有谁知道? “娘,你还有我们!” 陆锦韵紧紧地握住顾氏的手安慰道,不管未来如何,也不管陆柏松会怎么对待自己的结发妻子,总有她与哥哥会在母亲跟前,永远地不离不弃。 “好孩子,娘知道你孝顺。” 顾氏眼眶一红,笑着点了点头。 “娘,我想……我与林家合作的事情先不要告诉爹爹,至于这处宅院,便说是碧娆借给咱们住的。” 陆锦韵已经思量半晌,财不露白这个道理她懂,也不知道这个便宜爹爹的脾性如何,是不是向着他们这房,这一切还得等细心观察之后才有定论。 至于石字胡同里那座豪宅的所有权,除了顾氏以外,连陆锦堂都不知道,这可是他们娘俩的小秘密,也是陆锦韵今后想给自家哥哥留的一个惊喜。 “这……” 顾氏犹豫地看向陆锦韵,虽然这丫头人小鬼大自有主意,但她毕竟与陆柏松多年夫妻,也没有什么瞒过他。 “娘,你就听依女儿这一回吧。” 陆锦韵抿了抿唇,正色道:“女儿也不是那等计较钱财之人,娘毕竟与爹爹分别那么多年,如今陆家有个什么变化我们娘俩都不知道,若不留点后手握住,回到陆家被欺负了都没地儿哭去。” 陆锦韵只听顾氏这一说,便知道京城陆家的情况很复杂,自己的父亲乃是庶出,上有嫡母坐镇,还有长兄姐妹姨娘,这不就是一出深门宅斗的戏码,她怎么能不为自己的家人多留个心眼? 顾氏吸了口气,脸色也缓缓变得凝重起来,以前在京城的日子便过得便不是那么如意,正像女儿说的,如今过了那么多年还不知道会生出怎样的变化,多留个心眼是对的,且待看看再说。 顾氏虽然有迟疑,最终还是认同了她的说法,这让陆锦韵的心稍微踏实了些,赶明儿再与陆锦堂一说,想来就不会漏馅了。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49】章 贵妾 第二日一大早顾氏便吩咐赵妈妈收拾打点,带着一应用具,架着两辆马车,外加张二虎的一辆牛车一同向村里赶去。 农村的这处小院因为顾氏时不时地要来住上两天,所以东西还算整洁,赵妈妈又带着人利落地收拾了一番,如今顾氏带着一双儿女并几个丫鬟婆子住在这里倒也不显得拥挤。 收拾妥帖后,顾氏还来不及歇息,便迫不及待地让赵紫阳去村长屋头将那京城来的报信人给请回来。 此刻,陆锦堂正端坐在堂屋里,而顾氏与陆锦韵则隔着纱帘坐下,虽然看不清那报信之人的长相,但听声音很是年轻,应该是个小伙子。 “你叫什么名字,是我父亲跟前当差的?” 陆锦堂理了理衣衫,倒是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地问道,颇有点京城公子礼仪世家的派头,倒叫那报信之人不敢小看了去,态度之间更显恭敬。 “回二少爷,小的李凌,是二老爷跟前的长随。” 因陆柏涛的庶长子陆锦良比陆锦堂还长上一岁,所以在陆家这一代里陆锦堂也是排行第二。 李凌也是个极有眼色的,躬身行礼之时便用眼角四处打量了一番,这处农家小院虽然没有多大点,但所用的东西比起一般农户家的都要精良许多,昨夜里他可在村长屋里头窝了一宿,那滋味可更呛,同样是农家小院,可此时比起来,真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连跟前这陆家二少爷所穿的衣衫也属上乘的料子,更别说他进院里时遇到的几个侍候的丫鬟婆子。 李凌有些疑惑了,这日子过的怎的不像自己想像中的凄苦? 陆锦堂刚问完一句,坐在纱帘后的顾氏却急了,话语中有掩饰不住的激动,“李凌,二老爷是如何回到京城的,这些年他出了什么事?” 看着情绪激动的母亲,陆锦韵不得拍着她的肩膀轻声宽慰道:“娘,你别急,让他慢慢说!” “小的见过二夫人,见过三小姐!” 陆柏涛有嫡出的两个女儿,陆锦雯与陆锦怡,所以陆锦韵的身份自然是三小姐。 “你快说吧!” 顾氏也知道自己太过心急,深呼吸了几下稳定情绪,对着女儿勉强一笑,却又急快地转头吩咐道,陆锦韵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顾氏是太想知道陆柏松失踪的前因后果,所以关心则乱。 “这个……小的也不太清楚。” 李凌深知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更何况他也不是陆家的家生子,可是从那家跟到京城来的,这话便更不好说了,若是主子知道他在背后说了些不该说的,恐怕他也讨不到好,但又不能简单地拿话打发了顾氏,略微思忖一阵,才斟酌说道:“听说……二老爷几年前在上京赶考的途中出了事故……失忆了……如今也是在京城偶遇陆家中人……回到了陆家后才想起了一切……” 李凌说话间有些遮掩,想来定有隐瞒,不禁陆锦堂看出来了,连纱帘后的陆锦韵也听出了不对,面色不禁一沉,只是顾氏却恍然未觉,此刻已是满面泪痕,激动地不能自已,“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老爷不会无故失踪……原来竟然是……” 话到最后,顾氏已经是泣不成声,想来这么多年的压抑终于在今天得到了一个释放的出口,那眼泪就像断线的珍珠一般簌簌而落,陆锦韵看得心酸,也只得在一旁劝慰着,这话怕也是问不下去了,陆锦堂便安排人带李凌下去安顿,有什么事再寻他。 安抚了顾氏回屋歇息之后,陆锦韵又去找了陆锦堂商量,两兄妹对视一眼,自然明白对方心中所想何事,陆锦堂不禁开口道:“妹妹可是觉得那李凌有问题?” “嗯。” 陆锦韵点了点头,道:“这李凌恐怕有话瞒下了咱们,哥哥,今晚你且让紫阳备上酒菜,好好招待一番,到时候……” 陆锦韵眨了眨眼,陆锦堂自然会意,有些话当着主人的面不好说,但下人之间的交谈就没有那么多忌讳了,更何况是在喝了酒之后,酒后吐真言,说什么那李凌也会漏点馅吧。 一晚之后,第二天大清早听了紫阳来报之后,避开了顾氏,陆锦堂沉着脸找到了陆锦韵。 就陆锦堂的脸色来看,想必从李凌嘴里挖出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哥哥,到底出了什么事?” 看着陆锦堂脸色沉沉,陆锦韵心中也嗝应了一下。 “父亲在失踪的这段日子里……迎娶了一门贵妾……他们还有一个八岁大的女儿……” 陆锦堂话语有些艰难,神色中已经隐有不忿,这几年里他们的生活有多么艰辛,父亲因为意外失忆忘记了他们不说,竟然还娶了贵妾生了女儿,这让他们情何以堪?若是让母亲知道了,又会是怎么样的心伤? 一般勋贵世家都不兴娶贵妾,这无疑是在打正妻的脸,贵妾虽然亦是妾,但却比一般妾要尊贵许多,虽然地位仍然不及元配妻子,但却不需向元配行妾礼,只是称谓上有些不好听罢了。 陆锦韵心中一颤,面色瞬间便沉了下去。 顾氏熬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如今有了好日子,丈夫也回来了,可若是知道这样的情境,她又该如何? “这事到底是瞒不住的,即使我们不说,父亲应该也会同母亲说。” 陆锦堂一掌重重地拍在方几上,眉头紧拧。 “是啊,的确瞒不住。” 陆锦韵轻叹一声缓缓闭上了眼,这个时代的男人三妻四妾惯了,或许顾氏初闻时会心伤,但陆松柏到底是她的丈夫,她或许会有怨,但最后也一定会妥协,相处了那么久,陆锦韵自是知道顾氏的性子。 如今不是想着怎么瞒,而是应该想着怎么样将伤害减到最轻,既然这是个无法避免的结果,那么有什么办法让顾氏不那么在意,保重身体才是紧要,没得平白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早知道陆柏松的回归会带来一场伤害,陆锦韵真希望他继续失忆永远不要想起他们来,如今还未见面,她心里已对陆柏松升起了一股埋怨。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50】章 便宜爹爹 在陆柏松到来之前,陆锦韵借着抽空闲聊的机会旁敲侧击地给顾氏讲了很多实例小故事,主要中心意思都在说明一点:男人并不是一个女人生活的全部意义。 顾氏听得倒是似笑非笑,不由将陆锦韵从上到下好好打量了一番,掩唇笑道:“如今二丫也长大了,知道讲故事开解母亲。” 见顾氏并不多在意,陆锦韵只在心底叹息,面上却干笑两声,“娘喜欢就好。” 无论多么不希望日子过去,也终于迎来了陆柏松到来的那一天。 那一天是阴天,天空飘着绵绵的细雨,马车的轱辘声在院门口停住,溅起小小的水花,有小厮打了油纸伞,陆柏松在一众长随管事的簇拥下入了院子。 那是陆锦韵第一次细细地打量自己的爹爹,一身天青蓝的修长直裰绣着竹纹暗花,腰间系着银灰色的金镶玉丝绦,于低调中又彰显着华贵,微一抬头,清俊的五官上写满了意气风发,不过才三十来岁,正是男人风华正茂的年纪,一笑间又有着成熟男人独有的魅力,看得陆锦韵眼皮一抖,看来她这便宜爹爹有一付好样貌,怪不得母亲对他一直念念不忘。 陆柏松换了衣衫,又在丫鬟的服侍下梳洗一番后才回到堂屋,与顾氏坐在主位上,陆锦堂与陆锦韵这才与他见礼,陆柏松连忙将他们搀扶起来,此刻他的眼中隐有泪花不似作假,陆锦韵对他的排斥才稍微少了那么一点。 “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们。” 陆柏松伸手摩挲着两兄妹的头发,陆锦堂不禁眼眶一红,抿唇摇了摇头,陆锦韵却是低了头,视线垂落在陆柏松黑色缎面的如意履上,平静如水。 “老爷,如今你平安无事就好。” 顾氏就着丝帕按了按眼角,欣喜中又是泪洒衣襟。 陆柏松点了点头,目光打量了一番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惊讶在眸中一闪而过,复又定格在顾氏白*皙柔嫩的面庞上,这张面容并没有他在路途中想像的憔悴苍老,心中自是一喜,不由感慨道:“清芳,我不在的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老爷……” 顾氏咬了咬唇,眸中又泛起了水光,陆锦韵不由叹息一声,自从陆柏松到来之后,顾氏的眼泪几乎没有断过,她看着都心疼。 接下来对着陆家兄妹陆柏松又是一番嘘寒问暖,却绝口未提京中的一切,陆锦韵与陆锦堂对视一眼,饶是重见陆柏松的喜悦还在胸中激荡,陆锦堂也慢慢地平复了下来,试探地问道:“父亲,不知家中情况如何?” 陆柏松一怔,旋即看了一眼顾氏,干咳两声,才道:“家中倒是一片康乐,你祖母身子依旧康健,你大伯如今也升了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 “正四品?” 顾氏惊讶地捂住了唇,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陆柏松,即使陆柏涛再兢兢业业,就这短短的十年里也不可能从七品小官升为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 “那是大哥好命,当年京城内乱各家正赶着逃命的时候,他一不小心救下了尚书令大人家走散的小公子,京城安定后便把人给送了回去,之后有尚书令大人的提携,大哥的官位自然是水涨船高。” 陆柏松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话语中泛着一股浓烈的酸味,陆锦韵不禁挑了挑眉。 顾氏怔了怔,缓声道:“如今大哥有了正四品的官身,那陆家的光景定比从前要好得多,老爷若是再考进士得中,大哥也可以帮衬一番。” “那是自然。” 陆柏松的脸色这才好了些,许是想到这是陆柏涛官位高升给自己带来的唯一好处,不过想到嫡母姚氏如今亦是正四品的诰命夫人,他眸中的光芒又闪了闪。(男子为官后,可为母亲及妻子请封诰命。) “父亲,当年女儿离家时尚且年幼,不知道家中哥哥姐姐们可好?” 陆锦韵见陆柏松一直避重就轻不说重点,又怕顾氏一直被蒙在鼓里,回了陆家若是再从旁人口中得知这样的变故那怎么得了,她这个父亲竟然敢做就不要怕承认。 “咳咳……” 这下陆松柏咳得更厉害了,连整张脸都给憋红了,顾氏不由递上一盏茶水,左手轻抚背部为他顺着气。 陆松柏抿了一口茶水后再看了一眼顾氏,目光略有些愧疚,但也只是那么一点,稍后便轻咳两声,正色道:“你大姐锦雯两年前已经出嫁,二姐锦怡和大哥锦良都还在家里……”顿了顿,又转向顾氏,轻声道:“紫苏在我们逃难时才知身怀有孕,之后便为我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锦琦,如今已经九岁了,一直跟在母亲身边……” “什么?” 顾氏左手一僵,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连陆锦韵与陆锦堂也吃了一惊,这个意外他们倒是不知道。 或许是觉得对紫苏母子有愧疚,陆柏松轻叹一声,道:“都怪我们当时走的匆忙,也没能带上紫苏,她便一直跟在母亲身边,又带着个孩子,想必这些年的日子也不好过。” 闻言,顾氏的身体又晃了晃,却是撑住一旁的案桌方才站稳了身形,她咬紧了唇,面色苍白如纸。 陆锦韵不禁咬紧了牙槽,担心地看向顾氏,袖中的双手更是紧握成拳。 紫苏母子跟在老夫人身边,又住在京城大院里,再不好过物质条件也是能够得到满足的,可他们呢?陆柏松又如何知道他不在的日子里是顾氏一手挑起了整个家庭的重担,辛苦劳作抚养儿女,连一双眼睛也差点给熬瞎了去,而他的一双儿女却已经早早学会了挑水砍材烧火做饭,这些难道不苦吗? 屋内的气氛一时间陷入沉默,半晌后,陆锦韵才幽幽开口,目光却是转向了陆锦堂,语气中含着淡淡的嘲讽,“这么说,我们是多了一个弟弟,哥哥?” 陆锦堂有些怔忡,还不待他回答,陆柏松的轻咳声又响起,这时他也显得有些尴尬,却想着既然话已出口索性一并说了,这才清了清嗓子,道:“锦韵、堂哥儿,你们除了有一个弟弟外,还有一个八岁大的妹妹锦茜,她母亲丽娘是父亲迎娶的贵妾……那一年父亲上京赶考不慎出了意外,是他们家出手相救,并且悉心照顾,所以……”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51】章 天下慈母心 陆柏松言下之意便是知恩要图报,而他迎娶恩人之女为贵妾亦是天经地义之事。 顾氏的身体晃了又晃,终于仿若不堪重负一般重重跌回了坐椅,一张面色青白交错,贝齿咬在唇间泛起了血色,单薄的身体犹如风中的扶柳一般颤抖不停。 陆锦韵忍不住跨步上前,小小的胳膊一把便将顾氏圈在了怀里,心痛地闭上了眼,早就知道是这种结果,只是比预料中的风雨来得要更狂猛一些,此刻只能希望她往日里对顾氏讲的道理能够被记起,让母亲的心伤能够少上一分。 陆锦堂也是面色沉沉,眸中泛起了不悦,但父亲在上孝字为先,即使他再不认同陆柏松的行为,却也不能指责一个不字。 “娘……” 陆锦韵的声音中带着哽咽,低低地唤了一声。 顾氏缓缓抬起了头,一双眼睛氤氲着浓浓的雾气,她眨了眨,晶莹的泪水方才簌簌而落,看着眼前微微泛红的双目,她一阵恍惚,突然想起了那两天来女儿讲给自己所听的故事,心中不由一暖,轻轻拍着女儿的手,摇了摇头,哑声道:“娘没事!” “清芳,你也别多心,再怎么说你还是主母,丽娘也是知礼的,想来……想来你们……” 看着顾氏心伤,毕竟是多年夫妻,陆柏松也不由劝慰两句,却不想话到一半却被顾氏打断了去,只见顾氏抹干了眼泪,正色道:“老爷说的正是,为妻还应该谢谢丽娘,这么多年来多亏了她照顾老爷。” 虽然顾氏的身体依然隐隐颤抖,但她握住女儿的手却充满了坚定,陆锦韵不由心中一喜,看来她先前的努力并不是没有一点效果的,顾氏看起来柔弱,实则心性坚强,不然又怎么能一人扛起养家的重责抚育一双儿女健康成长。 “清芳,我就知道你识大体。” 陆柏松轻呼了口气,仿若心中的大石陡然落地,只是看向陆锦韵的目光中带了一点不悦,看着女儿那护卫住顾氏的模样,好似他生生地欺负了她母亲一般,对他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总让他感到一股距离感。 而想起另一个女儿锦茜,陆柏松的眼中不由泛起了一丝笑意,果然还是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女儿好,乖巧聪明还讨人喜欢,同样是自己的女儿,确是不能比的啊。 陆锦韵眼角的余光瞄到陆柏松变幻的神色,心中只是冷笑一声,对这个从天而降的便宜爹爹,她是注定喜欢不起来的。 一夜过后,第二日看到顾氏虽然眼眶红红,但是精神并没有想像中的不济,陆锦韵的心情才稍微平复了些。[.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经过一晚上的交流,顾氏已经与陆柏松商量好了,在这个月内便收拾整理一番,将这处农家小院卖掉,再将定字胡同那处宅院还给林家后,一家人便搬回京城去住,现在陆家在京城的宅子已经翻修了一遍,将邻居的两座宅子买了后扩建,面积比以前大了几倍,完全符合一个四品大员的身份,连他们家以前住的小院也是面貌一新,单独开辟出好几个苑子,格局清楚明白,遍植花草,听说风景十分不错。 陆柏松对陆锦韵与晋阳首富林家小姐的关系虽然没有反对,但也没有表示认同,毕竟是商贾之家,陆柏松又自誉清高,虽然面上不说,但心底到底不愿意与商贾为伍,更别说如今陆家已经有了一个四品官身的陆柏涛,今后自己再考取了进士,想必飞黄腾达便指日可待。 陆锦韵跪坐在软榻上,将头轻轻地枕在顾氏的腿边,手指翻着裙角的花样,轻声问道:“娘,他没有问我们家目前的经济状况么?” 对陆柏松,陆锦韵的心中只有怨,一点也升不起亲情之念,不当着他的面索性连父亲也不愿意唤了,顾氏却是微微皱眉,叹道:“二丫,娘知道你的心思,可孝道礼仪不可废,他毕竟是你的父亲,是他给了你生命,你要尊重他!” “知道了,娘。” 陆锦韵咬了咬唇,闷闷地答了一声。 “当年跟着你爹逃难,这几年间娘的嫁妆早已经用尽,这一点你爹自然是知道,眼看着如今家庭环境好了,他心中也是有疑惑的。” 顾氏顿了顿,抚着陆锦韵的鬓发,笑道:“不过娘跟他说,这些都是娘在‘翠云坊’做首席绣娘赚的银子,又加上林家小姐的帮衬如今才有了这番光景,你爹并未起疑。” 顾氏这时才不得不感叹陆锦韵的先见之明,她还有女儿还有儿子,是不能巴巴地将一颗心完全放在丈夫身上,即使对他的感情仍在,但听闻他又娶了贵妾,膝下又得了一儿一女,心中也不免凉上几分,好在孩子懂事听话也体谅爱护她,这已经是她最大的安慰。 “娘,我们能不走吗?” 陆锦韵抬起了头满脸希冀,她确实不想离开朝阳县,这里有她的产业在,她活得也自在逍遥,回到京城免不得被一大堆规矩束缚,不是好比笼中之鸟,飞不出那一片囚笼。 “娘知道你在想什么,‘浮云阁’的生意不是已经上了轨道么?你可以拜托林小姐看着,反正每年分红少不了你的进项,再说不是还有如宝么?你培养她是为了什么,娘自然是知道的。” “堂哥儿明年便要参加春闱,若是你大柏走走关系让他拜入京城名师的门下,也能为他的科考增加一分助力。” “眼看着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这几年是娘疏忽了,回到京城里娘便请一位教习嬷嬷来给你指导规矩礼仪,今后不管你爹与堂哥儿有什么造化,单凭你大伯那个四品官身的地位,也能为你寻一门好的亲事,你有了好归属,娘才能真正放心啊!” 顾氏虽然是絮絮叨叨,但一番话却说得语重心长,全都将儿女的前程放在前面,而忽略了自己的心伤和委屈,陆锦韵只觉得心里一阵翻腾的酸涩,扯着裙角的手指不由又紧了几分。 “好孩子,娘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但这次就依娘一回,看着你们好了,娘便觉得一切都值了。” 顾氏鼻头一酸,转过头偷偷抹去了眼角的一滴泪水,看得陆锦韵心中一痛,轻伏在了顾氏的腿上,哽咽道:“女儿都听娘的。”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52】章 姐妹情深 离开朝阳县城之前,陆家也有许多事务要安排,不仅陆锦堂要忙着整理课业,与原来的师友一一告别,陆锦韵亦要将两处宅院的一应事宜处理妥当,让合适的人留守照看,不能让这两处地方荒废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而温泉山庄后山的那片山坡林开垦成田地后种的蕃薯至今已经收成了两番,不仅养肥了土地,卖掉蕃薯后也得了些银子,正好用来购置药种,如今温泉山庄的后山已经俨然成为了一片广袤的药田,陆锦韵请了专门的人手来打理照料,林碧娆也是知晓这个情况的,对她的未雨绸缪十分赞赏。 而在陆家兄妹忙碌的这段日子里,陆柏松也趁着这个机会在朝阳县城里逛了一圈,林碧娆得知后便热情地邀请陆柏松夫妻到温泉山庄小住,陆柏松自然是愿意的,没有他在一旁看着,也方便陆锦韵料理手中的事务。 “浮云阁”雅间里,碧玉香炉中燃着清雅的百合花香,满室飘香。 陆锦韵合上最后一本帐本后,疲倦地伸了伸懒腰。 “你如今也要走了,我一个人岂不寂寞?” 林碧娆十个指头绞在一起,垂下的目光闪过一丝低沉和落寞。 “那你加快脚步,将分店给开到京城去不就行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陆锦韵嗔了一眼林碧娆,按照他们的计划会先在江、淮、扬、徐、通、海六府州开分店,再向苏、松、常、镇、太五府州进军,最后成外包围圈逐渐地覆盖京城的网点。 这是一个三到五年的计划,但若是先在京城扎根再向外辐射也不是不可,只不过想要先在繁华的京城落脚,就势必要辛苦一些,付出的努力也要更多些。 “你是倒清闲了,可苦了我。” 林碧娆哀叹一声,用幽怨地眼神扫了一眼陆锦韵后,又转头扫了扫外间站定着的娇小身影,低声道:“你真要将如宝留下?” “嗯。” 陆锦韵平静地点了点头,道:“我能教她的都教了,她也该跟在你身边学学本事,理论和实践同样重要,缺一不可。” “那新出的方子……” 林碧娆手指轻轻磕在圆木桌上,这可是重点。 陆锦韵笑着点了点头,“研制出来之后我自会派人给你送来,自然不会错过‘浮云阁’每月推陈出新的日子。” “那我得加把劲了,争取早一日在京城落脚,也好找你叙旧。[.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看着林碧娆笑得一脸妩媚,陆锦韵却是眉头轻拧,她总觉得自从林碧娆订亲之后,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不一样了,深沉、内敛,会轻易地掩饰住自己的情绪,喜怒不形于色,这样的林碧娆让她感觉到陌生,就像有一条无形的鸿沟梗在她们之间,慢慢地越拉越大。 “姐姐,我真怀念从前啊!” 陆锦韵感叹一声,一手轻轻握住林碧娆垂落在圆桌上的柔荑,目光中饱含深意。 林碧娆面色一僵,却又飞快地恢复过来,不以为意地笑道:“昨日之事譬如昨日死,今日之事譬如今日生,妹妹,我们都应该向前看!” “姐姐说的自然在理,不过锦韵对姐姐的情意此生都不会改变!” 陆锦韵手中的力道一紧,眉眼轻抬,目光中只有诚挚和坚定,她不会忘记是谁带她走出泥沼,她不会忘记是谁对她雪中送炭,不管今后世事如何变迁,林碧娆永远都是她的姐妹。 “锦韵……” 林碧娆眼眶一红别过了头去,她心里也舍不得陆锦韵,听说陆家如今已经出了个四品大元的陆柏涛,陆锦韵一回到京城身份自然是不同的,她会不会嫌弃看轻自己,林碧娆的心里也没底。 不过此刻听到陆锦韵说的这番话,林碧娆却在心中暗自惭愧,她怎么能猜疑陆锦韵呢,这么多年的感情,她还能不了解吗?即使相隔千山万水,即使身份差别再大,相信她们姐妹的情谊都不会改变。 “好姐姐,明年你出阁之时妹妹自会到晋阳来看你,到时候准备一份丰厚的礼物为你添妆。” 陆锦韵勾唇一笑,轻轻地拍了拍林碧娆的手背,如今一切已成定局,林碧娆与陆锦堂注定了有缘无份,眼下看着两人似乎都已经淡忘了,对这份过往陆锦韵自然是决口不提。 “好啊,到时候一定在晋阳多住一段日子,让姐姐一尽地主之谊!” 林碧娆笑得眉眼弯弯,十四岁少女的妩媚风姿似乎在这一笑间尽显,只是那里有多少真心,多么泪痕,也只有她自己知晓。 有时候林碧娆也在心里暗自猜想,陆家能有今天的光景是不是母亲早已经知晓,所以完全不顾她的衷情所在,毅然决然地将她嫁给了族中外戚。 即使她与陆锦堂真的两情相悦,陆家恐怕也接受不了她这个商人妇为正妻,这一点从顾氏对她有意无意间露出的距离感便可以看出端倪,母亲亦不会委屈她为妾,所以才挑选了这一门于她于整个家族都好的婚姻,母亲并不像外界所传言的冷血冷情,到底是在意怜惜她这个唯一的嫡亲女儿。 林碧娆一手轻轻穿过陆锦韵垂落在颊间的乌发,缠了一缕在指间,轻叹道:“也不知道谁有这个福气能够娶到妹妹,真是让人嫉妒啊!” “作死,敢打趣我!” 陆锦韵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双手便不客气地挠向了林碧娆,惹得她笑个不停。 陆锦韵如何不知道林碧娆这是在为林思衍惋惜,所以她刻意回避了这个问题。 听闻如今林思衍的病好了很多,连身体也强健了几分,除了冬日里他会来温泉山庄小住,其他日子都安心地呆在晋阳林家,还请了先生回家授课,似有打算参加科考。 陆锦韵也曾听说过那些大商贾大多在经商地附藉,占有学额,族中子弟若有心从文,也能参加科考,林家想要一个这样的名额自然不在话下。 * 陆柏松在朝阳县里呆了足足有两个半月,没有嫡母与长兄在上面压着,又有久别重逢的妻子在一旁服侍着,陆柏松的日子倒是过得逍遥惬意,若不是京中来信催促,他都有些乐不思蜀了,过了夏日里最闷热难耐的三福天后,秋天的脚步也近了,陆家众人早已经收拾打点好行囊,准备踏上回归京城的旅途。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53】章 途中结缘(1) 从朝阳县城出发赶往京城,途中要经过常州府,历时大概要半个月,好在陆柏松在从京城出发之前便从陆柏涛那里求得了官员家属通行住宿所用的腰牌,一路上车马住宿倒是不用操心。 起初的时候陆柏松还能与陆锦堂分别骑乘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但久了他便乏了,索性窝在马车里躺着,还好陆锦韵与顾氏坐的是另一辆马车,不然天天对着陆柏松,想来也是气闷得紧。 每到一处驿站歇脚,陆锦堂便会溜马出去转转,充分展现了一个十六岁少年的好奇心,陆锦韵自然也想一道前去,但顾氏却不允,无奈之下陆锦韵也只得退而求其次,让陆锦堂给带些好玩的好吃的回来,打发一下她无聊的时间。 陆锦韵自然知道顾氏是为了她好,有陆柏松在侧,未免言行举止有失规矩,所以顾氏对她的管教才严了些,也是不想让人留下话柄在背后乱嚼舌根,顾氏的这一番苦心陆锦韵自然是体谅的。 眼看着路途已经过半,这一日,他们停留在常州府辖下的一个小县城,名曰雾城。 据说这雾城一年当中有一半的日子都是云雾天气,且道路爬坡上坎蜿蜒曲折极不好走,不管是商队或是行人到了雾城都会多留几日,等待雾散之时方可启程,这样安全系数也会高上许多。(.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陆家的车队刚刚在驿馆门口停驻,陆锦韵踩着脚踏下了马车,再小心地将顾氏扶了下来,跟着陆柏松前来的管事孙达海已经在安排人搬抬行礼,停放车马,一切进行地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陆锦韵站定在驿馆门口,横着手掌贴在眉前半眯着眼远眺,还未近傍晚,浓雾便已然来袭,稍微隔上一段距离便看不真切了,只偶尔听见道路上车马的轱辘声,以及路人急切的吆喝赶路声,大家都知道若是不趁着天色全黑之前找个稳妥的地儿歇着,再走这上山下坡的路就危险了。 陈妈妈和晓笙也忙前忙后地张罗着,燕阳与红阳伺候在顾氏身侧,这次回京城陆锦韵只带上了陈家三口与赵家三姐弟,留下了赵妈妈两口子并那老苍头一道打理照看着定字胡同的那处宅院,而石字胡同那处宅院人手未变,只是托了林碧娆得空了帮忙照看一眼便是。 如宝也没有跟来,而是留在林碧娆的身边,为这事如宝丫头还在陆锦韵跟前哭了几晚,心中的那个不舍都写在了小脸上,还好陆锦韵允诺只要她加油干,早一天将分店开到京城,就答应她回来跟着自己,如宝这才含泪点了点头,但看向陆锦韵的目光仍然是万般不舍,雏鸟总要展翅飞翔,陆锦韵即使心中也有不舍,但却绝对不会心软地因私忘公。 “夫人,你没事吧?” 燕阳关切的声音响起,顾氏只闭了眼摇头,连日的赶路让顾氏的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是疲惫过甚,陆锦韵止不住心疼,忙上前搀扶住顾氏,柔声道:“娘,我扶你进去歇着吧!” “也好。” 顾氏扫了一眼陆柏松的方向,见他带着陆锦堂一起正与那驿丞相谈正欢,便嘱咐紫阳前去告知一声,便由陆锦韵搀扶着向内而去。 洗漱安顿好顾氏后,陆锦韵正待下楼去看看今晚的膳食安排,也想让厨房给顾氏熬上一碗清粥调调胃,谁知经过驿馆门口时,便听见一声女子的娇喝声,言语中充满了不忿及羞恼,“我家小姐乃是威远侯的亲侄女,尔等岂能这般无理?!” 听到这声带着英气的娇喝声,陆锦韵的步伐不由一顿,转头望了过去。 顾氏有一个哥哥名唤顾清鹏,当年年满十五岁时便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从军,顾老太爷一气之下便与之断绝了父子关系,这么多年来一直音讯全无。 顾氏从小便与顾清鹏兄妹情深,又常常听顾清鹏讲起那些军中人物的传奇故事,心生向往之余对这些英雄人物自然是崇敬,这些故事在闲暇时也一一入了陆锦韵的耳朵,此时一听有人听及威远侯的威名,陆锦韵自然是肃然起敬。 话说这威远侯方威当年也不过是军中一名小队长,先帝视察北地边城之时恰逢外族来袭,因探子错报军情,致使先帝被困敌军中,方威英勇杀敌突破重围,率领一小队人奇袭而至,硬是将敌人的包围圈给挖出一个豁口来,将先帝从生死之境救了出来。 先帝感念之余便破格将方威提了校尉,之后方威又屡立战功,在军中威望节节攀升,最后终被先帝封为了威远侯。 “去看看什么事!” 思及此,陆锦韵不由对晓笙使了个眼色,晓笙点了点头便过去与那驿馆的守备交涉了一番,不一会儿便回来禀报道:“小姐,说是车中坐着威远侯家的表小姐,此番前来投站却因为腰牌遗失不得而入,眼下天色已晚,若是找不到地儿落脚,恐怕便要露宿荒野了。” 守备无奈,只得请来了驿丞决断,可没有腰牌,不能确定身份,那驿丞也不敢随意放人进来,陆锦韵略微思忖,便抬脚走了过去,笑道:“这位姑娘,若是你家小姐遗失了腰牌,可还有其他物件作为凭据?” 见那丫头一怔后有些懵懂,陆锦韵便又出声提醒道:“比如能证明威远侯身份的信物,或是盖了印章的来往书信?” 那丫头一怔,随即惊喜道:“有的有的,侯爷写了信让我家小姐上京……”言罢,对着陆锦韵感激地福了福身,便踩着脚踏,撩了帘子上车,片刻后拿出一泛黄的信封,信封的边角已有磨损,但表面仍旧保持着平整洁净,想来是主人经常翻阅,又对写信之人极为敬重的缘故。 “多谢陆小姐。” 就在这个空档,驿丞不由抹了抹汗对陆锦韵感激地施了一礼,若是马车之中的小姐真是威远侯家的,可不是他能够得罪的起的,但职责所在他又不得不依例行事,若是真能证明那小姐的身份,那他也就不用左右为难了。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54】章 途中结缘(2) 小丫头将信递给驿丞,那上面确有威远侯的印信,驿丞立马恭敬地将车上的小姐迎了下来,这时陆锦韵已经领着晓笙先行一步,那位小姐下车之后也只见得拐角处一抹青色的背影闪过,再一晃眼便不见踪迹。 吩咐厨房给顾氏熬了些清粥,晚上用膳后,一家人便早早安睡,第二日陆锦韵一早去顾氏房中,还未走进便已经听得屋中传来一阵欢声笑语,不由脚步一顿,侧耳细听。 只听得顾氏在笑,轻声道:“早便听说过威远侯的大名,心中本是敬慕,却不想在这里还能遇到方小姐,真是有幸。” “陆夫人严重了,芷君与夫人能有这缘分,还多亏了陆小姐的帮助。” 另一个声音柔柔地飘出,软懦的嗓音让陆锦韵都不由骨头一酥,她心中一动,便推门踏步而进。 顾氏今日穿了一件松花色宝相花纹的襦裙,外面披着一件紫色的披帛,经过一夜的修整,整个人显得很有精神。 而在顾氏旁边则坐着一位身穿鹅黄色散花飞蝶的齐胸襦裙,外面罩湖蓝色夹缬披帛的女子,女子看起来不太年轻,但却梳着未嫁姑娘的发髻,头上戴着一支鎏金的蜻蜓步摇,蜻蜓的眼睛是两颗绿色的翡翠,一对翅膀打成了薄薄的金箔,随着她的动作轻颤,看起来就似展翅欲飞一般。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锦韵,快来见过方姐姐!” 顾氏对陆锦韵招了招手,又转向方芷君笑道:“这就是我那女儿。” “陆姑娘好。” 方芷君起身行礼,举止端庄,笑时面上带着一对浅浅的酒窝,配着她那张粉嫩的鹅蛋脸,当真是娇媚无比。 陆锦韵不由心中一颤,这姑娘端看样貌……说句不好听的,这声音太媚,身段太娇,再配合着那张脸蛋,活脱脱的一个狐媚糕子,若不是那双眼睛通明清澈,散发着一股正气,陆锦韵真要想歪了去。 方芷君这付模样若真被哪个男人看见,恐怕整个骨头都要酥了去。 “方姐姐!” 陆锦韵也福了福身,随即坐在顾氏身边,笑道:“方姐姐也不必客气,昨日不过举手之劳,方姐姐本就是威远侯家的表小姐,想来就算不是锦韵在,驿丞大人也不会为难姐姐。” “陆姑娘真正是聪慧可人,陆夫人好福气。” 既然陆锦韵已经如此说了,方芷君也不纠结在这个问题上,一笑而过。(.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因为浓雾还未散去,若是要起程赶路恐怕也只能看这天气的变化,闲来无事大家也聊了起来,这方芷君谈吐不俗,又懂礼识趣,进退有度,倒是和她那外表一点也不同,温柔婉约的性子让顾氏与陆锦韵也颇为喜欢。 聊到后来,陆锦韵才得知了方芷君为何二十高龄仍然待字闺中的原因。 方芷君在苏州宜阳县原本定了一门亲事,耐何那家公子本就有顽疾,在成亲当日便病发一命呜呼,礼未成,方芷君便被退回了娘家,从此被冠上克夫之名,亲事更是乏人问津,白白蹉跎了锦绣年华。 去年,家中长辈又为她说了一门亲事,却是给一富户老头做继室,那老头的年纪足已作她的父亲,方芷君当然不肯,又不能明着反抗,只能先低声应下,一边拖延着时间,一边给远在京城的叔叔写信,这信件一来一回虽然耗去了不少时间,但到底得到了准信,在威远侯的威慑下,她家长辈自然不敢将方芷君草草嫁了。 说是家中长辈,也不过是方芷君的姨娘,如今她父母都已经不在人世,家中除了姨娘便只有一个庶出的弟弟,那姨娘也是收了那富户大把的银子才欲将她嫁过去,如今虽然被威远侯派来的人一番说教震慑住,但难保之后不会再生变故,方芷君这才带着随身的丫鬟水心赁了马车向京城赶去。 二十岁未嫁,在大辰王朝也算是老姑娘了,若是再没有显赫的家世,丰厚的嫁妆,恐怕这辈子方芷君都难觅良缘,幸好如今威远侯愿意收留这个侄女,在威远侯的盛名之下,想来方芷君要寻一门合适的姻缘也不再是难事。 陆锦韵倒是挺佩服方芷君,这么个温柔如水的人儿想不到也有这般坚毅果决的性子,还有勇有谋确实让人不敢小觑。 方芷君如今失了腰牌又怕只带着一个丫头借住客栈会不太安全,遂请求与顾氏同行,顾氏倒是欣然应允,陆锦韵自然也明白,方芷君本就是媚态天成,即使不动不说,光顶着这付勾人的样貌出去若不小心被哪个纨绔子弟见了,免不了又要引起一番风波。 就连陆柏松无意中进入顾氏的房里见到方芷君也是一阵失神,却在顾氏的提醒下极快地醒转过来,自知威远侯家的表小姐远不是他这个举人能够肖想的,这才面色通红地寒暄了几句便急急退了出去。 陆锦韵只得无奈地终结了一句,男人的天性便是好色,古今皆同。 旅途中多了方芷君之后,日子倒是没有那么无聊了,她给顾氏和陆锦韵讲了她沿途中的所见所闻,措辞婉转语言风趣,常逗得几人笑作一团;又与他们讲苏州宜阳的民间风俗以及奇闻趣事,倒是让平日里不常远行的妇人小姐们增长了见识。 在抵达京城时,威远侯家已经派了人前来接方芷君,方芷君这才与顾氏母女道别,又说安顿以后定来府中拜会,众人又是一阵依依不舍,这才看着方芷君上了马车,徐徐远去。 “娘,这方姐姐倒是个妙人儿。” 陆锦韵扶着顾氏重新坐回马车,又瞟了一眼方家马车远去的方向,忍不住打趣了一声。 顾氏却只是瞥了一眼陆锦韵,斜斜地靠在软榻上的青花缠枝大引枕上,似是有些疲倦一般懒懒地说道:“若是方芷君能够得到威远侯的看重,我们与她交好自是有利的,也算是你在京城中结识的第一个闺阁蜜友。” 陆锦韵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原来顾氏对方芷君热情款代是含着三分真情七分算计,顾氏是在为她今后在京城中的日子铺路搭桥,能够结识谈得来的高官家眷,指不定在未来就会成为一份助力。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55】章 繁华京都,嚣张权贵 陆家的车队依次驶入了城门,沿街只听得热闹的喧嚣声,晓笙忍不住撂了帘子的一角向外望去,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她只觉得心中蹦跳个不停,京城,她终于来了! “让我看看!” 红阳已经挤过了身子向晓笙靠拢,她的性子比较跳脱,本就是十四岁的少女,对繁华的京城自然有着憧憬和梦想,此刻也忍不住心中的雀跃想要将这京都的繁华尽收眼底。 相对来说燕阳就要沉稳些,虽然比红阳还要小上一岁,但那安静的性子让顾氏很满意。 “锦韵不想看看吗?” 顾氏挑了挑眉,含着笑意望向陆锦韵。 今儿个入了京城顾氏便把几个丫鬟都叫上了车,怕这京城里人多迷了路,好在这马车也足够宽敞,多进了两人也不显得拥挤。 “来日方长,又不是只在京城呆几日。” 陆锦韵摇了摇头,懒懒地歪在软榻上,伸出手,半眯着眼看向自己修剪得圆润的指甲盖,心情却渐渐变得低落,入了京城这座囚笼,恐怕再想出来便不是那么容易了。 顾氏笑而不语,耳边听着几个丫鬟兴*奋地低声议论着,微一勾唇随即也闭了眼假寐起来。 突然,热闹的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呼和尖叫声,红阳胆子大,将头探了出去,一看之下立马惊呼出声,“呀,那是谁家的马车横冲直撞,也不怕踩着人!” 就在红阳说话之间,那两匹白色骏马拉着的华丽马车已经奔驰着向前赶来,车夫粗重的吆喝声响起,人群纷纷避让,即使这样,那辆马车所过之处也犹如狂风过境一般,人群东倒西歪,连沿街的货摊也被掀翻了几个。 陆锦韵只感觉到身边传来轰隆的鸣响,即使隔着厚重的车壁也让人心神震荡,顾氏苍白着脸色,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慢慢地平整着呼吸。 陆锦韵不悦地拧起了眉,凑到车窗旁边一看,恰巧看到那急驰而过的马车上飞扬的一角里露出华服少女侧面的容颜,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也知其面容精致贵气难掩,但这做派却不那么令人认同了。 陆锦堂过来询问顾氏及陆锦韵有无被惊吓,得了回信才心下稍定,只道:“母亲与妹妹不用担心,再过三个街口便到陆府。” 记忆中的街道在陆锦堂脑海中并没有模糊,踏入京城后让他的记忆变得更加清晰,他在这里生活了七年,虽然离开的时间更久,对这些街道坊市倒自是比初来京城的人要熟悉得多。 顾氏应声点头,陆锦韵却凑近了车门,撂了帘子,问道:“哥,刚才那辆马车里坐着什么人?” 看着陆锦韵的脸色,陆锦堂也知道妹妹心中不悦,遂压低了声音道:“父亲差人去打听了,马车里坐的应该是郑太尉的千金。” 陆锦韵冷哼一声,道:“即便是太尉千金也不该如此嚣张,就不怕明儿个御史上奏弹劾,说太尉大人教女无方,闹市扰民么?” “这话不可乱说!” 顾氏坐正了身子正色道,在她离京之时郑太尉便坐着这一品官职,如今十年过去了没有丝毫动摇,可见不管先帝还是新君都极看重郑家,郑家的权势一日不倒,又怎么容许别人说他们半点不是。 “母亲所言极是。” 陆锦堂也敛了神色,认真地叮嘱道:“这里是京城,妹妹日后定要谨言慎行。” “这点我自是知道的,只是……” 陆锦韵咬了咬唇,心中不免叹息一声,到了京城才知道官与官之间是没法比的,繁华京都自有嚣张权贵,谨言慎行虽然能明哲保身,但心里的那口闷气到底是憋着难受。 “好了,既然无事,回禀了你父亲便继续前行吧!” 顾氏疲倦地挥了挥手,陆锦堂应下便去安排一应事宜,陆锦韵起身将顾氏重新扶在软榻上躺好,却不想右手却被顾氏握住,抬眸望去,正对上顾氏的一双明眸,只听顾氏低声道:“京城到底不比朝阳县,在这里做什么事说什么话之前都要细细思量,万不可任意而为,以免惹祸上身。” 言罢,顾氏的目光又扫向了陆锦韵身后的三个丫鬟,声音微冷,“你们几人也是,到了京城,自当谨言慎行少说多做,若是出言不逊得罪了权贵,就连我也保不住你们!” 一旁的三个丫鬟虽然对刚才的一场闹剧也颇有微言,但此刻听到顾氏的训斥,各自在心中咋舌,纷纷应道:“奴婢们知道了。” 陆锦韵微怔,望向顾氏清亮的明眸,虽然心中仍然有些疙瘩,但到底还是点了点头,道:“女儿省得了。” 毕竟前世里那自由、平等的观念在陆锦韵心中扎根已深,她不仅是心性坚韧,内心深处更有一股子强硬,以及不向恶势力低头的执拗,这是她固有的棱角,还需要时间与历练来将这些棱角缓缓磨平。 比起陆锦韵来,顾氏算是已经在这京城摸爬滚打了十数年,见惯了那些捧高踩低的嘴脸,虽然她的性子谦和忍让,但并不是不懂得算计钻营,为了一双儿女她势必得坚强起来,随着一步步临近京城,陆锦韵亲眼见证了顾氏的转变,心里也不知是喜是忧。 马车继续向前而行,即使坐在车中仍然可以听见车外百姓们的痛呼及咒怨声,但不多会又慢慢消散了去,街道上依然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就像刚才的一场闹剧从来未发生过一般,这样快速的应对与转变也让人不得不在心中惊奇。 当马车停驻在了凤阳巷,陆锦韵搀扶着顾氏小心翼翼地踩着脚踏下了马车,站定后举目望去,只见两扇朱红色的大门前摆放着代表祥瑞的麒麟兽,耸立的高墙向着两旁延伸而去,黑色檀木的匾额显得厚重而华贵,上面书写着两个金灿灿的大字:陆府。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56】章 下马威(1) 顾氏稳住身形,将陆府的门庭望了又望,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来,“如今果真是气派了!” 陆府的大管家侯仁天已经率一众仆役在门前恭候,眼见陆柏松下车,便不迭地迎了上去,又是吩咐婆子们抬好软轿,供顾氏与陆锦韵使用,自己则陪着陆柏松父子从外院里徐徐走上一圈再绕进二门。 陆锦韵撂了帘子瞟了一眼,沿途果真是风景俱佳,气色宜人,这处宅院可比自己石字胡同里那处豪宅还要大上几分,但装饰却不会过分张扬,显得低沉而淳厚。 两顶软轿跟随在陆柏松父子身后,又在侯管家的带领下缓缓向内院行去,如此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软轿终于跨进了二门,停在了内院当口,陆锦韵忙下了轿,这一路又没人说话,可当真是闷死她了。 顾氏也用绢帕轻轻在面上扇了扇,显然也是有些气闷,不由深吸了几口气。 反观几个丫头却是一脸雀跃,虽然都极力掩饰住,维持着本分与体面,但那眼底跳跃着的火光却是实打实地耀眼,却被陈妈妈一瞪,心虚地低下了头,连步伐亦变得小心翼翼起来,陆锦韵不由掩唇低笑,有人震得住场子就好,看来这陈妈妈没白来。 进了二门后,侯管家知礼地退了下去,一个年轻的姑娘笑着迎了上去,那姑娘看样貌似有十七八岁,生得清秀可人,一双眼睛也透着精明,身着一套浅紫色的迎春花对襟长裙,竖着丫鬟的发饰,头上插着素银簪,一身打扮虽不华丽但也算体面,此刻正福了福身,道:“奴婢沉香见过二老爷夫人,二少爷、三小姐,老夫人已经在安苑里等候多时,急着想见见二夫人和两位少爷小姐,就连大老爷也提早下了堂,如今都候在老夫人苑里呢。” 锦堂上面有个堂兄锦良,而锦韵上面也有堂姐锦雯及锦怡,所以他们的称谓则一个是二少爷,一个是三小姐。 顾氏上下打量了一番沉香,这才笑道:“沉香这名字取得好,人也长得水灵,果真是老夫人跟前伺候的!” 顾氏使了一个眼色,燕阳立马上前将一个小荷包隐讳地塞进了沉香手里,笑道:“一切还有劳沉香姐姐关照。” 那软布红包在沉香手里一掂便知道分量,她不由手腕一翻悄无声息地放置在了衣袖里,笑着点了点头。 从前陆姚氏跟前的四个大丫鬟紫云、紫苏、紫藤、紫兰,除了紫云与紫苏两个给陆家兄弟做了姨娘之外,其余的两个要么是婚配了不在老夫人跟前当差,要么就是外嫁了,毕竟已经过去了十年,除了那几个老人,陆府的人事面貌自都是焕然一新。(.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好了,沉香前面带路吧!” 陆柏松上前搀住顾氏的手,顾氏回以一笑,沉香遂在前面引路,众人跟随其后,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锦韵跟在顾氏身后,听到陆柏松压低了声音说起府中之事,这才知道老夫人跟前如今有四大丫鬟,分别是沉香,碧月,秋果,嫣霞,四人各有所长,倒甚得老夫人欢心,若与她们相处得好,今后老夫人屋里若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也可极早知晓。 又说起大伯陆柏涛,听说这位大伯治家严谨,他屋里的人都规规矩矩,礼仪教化的什么也不少,正妻刘氏玉娘虽然膝下只育有两个女儿,大女儿锦雯嫁的却是当年陆府所救的尚书令家的小公子,虽然只是个庶子,但如今也是个正五品的国子博士,就是为人沉闷了些,是个书呆子。 好在刘氏的陪嫁的丫鬟婉娘生了个儿子锦良,一直是养在刘氏跟前,所以她的正妻地位稳固,而那紫云自从抬了姨娘后倒是一直无所从。 陆柏松倒是介绍得挺详细的,言语中虽然藏着一丝嫉妒,但亦难掩一丝骄傲,锦韵哪有不明白的道理,陆柏松如今恐怕能引以自傲的便是他有两个儿子,一嫡一庶,倒是比大伯家多了个正经的继承人。 陆柏松兜兜转转地将陆柏涛的一家子连带丫鬟婆子都给翻了个明白,锦韵已经暗自记在心中,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锦堂,见他也是一脸沉思的模样,遂对他眨了眨眼,两兄妹对视一笑,一切话语都自在心间。 拐过安苑的挑手游廊,打远便瞧着一个穿着杏色衣裙的女子在屋外候着,见了引路的沉香后,再望了望身后跟着的一众男女,立马便回屋里禀报去了。 当陆柏松带着妻女走近,那杏色衣裙的女子已经撂了帘子,与沉香对视一眼后,笑道:“二老爷夫人,二少爷三小姐,老夫人有请!” 陆柏松点了点头,一整衣襟当先跨了进去,锦韵跟在最后入了屋。 此刻宽敞的厅堂内已经满满当当地坐了一屋子人,陆柏松正当先与老夫人见礼。 锦韵目光一扫,只见朱钗玉环交相辉映,各色罗裙交织眼前,扑鼻的熏香一阵阵袭来,她鼻头一痒,没忍住一个喷嚏便打了出来。 顿时,原本热闹的厅堂里立时寂静一片,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锦韵身上,陆柏松涨红了脸,瞪了锦韵一眼,正想说教两句,顾氏却抢先一步上前,对着主位之上的老夫人行礼道:“锦韵丫头第一次见识这样的大场面,难免失了礼数,请老夫人且莫怪罪她。” 顾氏言语诚惶诚恐,甚至还隐有颤音,锦韵心下一凛不免有些懊恼,恐是这老夫人积威已久,即使多年未见,顾氏心里还是有种本能的畏惧。 锦韵不由心中一恼,都是她惹的祸。 思及此,锦韵的目光飞快地扫了一圈后,这才两步上前,扑通一声便跪在老夫人跟前,低垂着目光,带着浓浓的鼻音低声道:“祖母莫怪母亲,是锦韵不好!” 锦堂在一旁有些焦急,想上前去又觉得不合礼数,陆柏松却只是在一旁低沉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却半点没有上前劝叨的意头。 锦韵紧握的掌心已经频频出汗,顾氏行礼的身姿还僵着,起也不是,站也不是。 半晌,才听得头顶上才传来低低的笑声,老夫人似不以为意地道:“瞧这母女俩,又不是多大点事还吓成这样,快扶了起来,没得让人以为我老婆子不好处,平白惹人笑话。”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57】章 下马威(2) 本就只是不想让顾氏难做,锦韵才一马当先,如今演戏做全套,她被丫鬟扶起抬头时已是红了眼眶,却仿若孩童一般抽了抽鼻子,稚声道:“谢谢祖母。(.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锦韵趁着这一抬眼的功夫飞快地打量了一下上坐的老夫人,只见她穿着绿底红福字褙子,头戴深青色嵌猫眼绿宝石的抹额,圆润的脸蛋泛着油光,五官富泰,眉间有着一些细小的皱纹,看着倒是挺面善的,若不是刚才那仿若无心似的下马威,锦韵一定会对她高看几分。 “弟妹带着孩子也不容易,许是多年未见母亲思念得紧,碧月、嫣霞,还不快拿垫子来,给弟妹全了礼数。” 一道略有些尖细的女声响起,虽然明面上好像说着对顾氏的怜惜与同情,但实际上却也是一个间接的下马威,这是让他们一回陆家便在老夫人跟前立规矩,半点马虎不得。 陆锦韵心底冷笑一声,不由抬头望去,照年纪看,这说话的女人该是她大伯母刘氏,看得出年轻时容貌也是好的,只是那厚厚铺垫的一层脂粉让她的面庞看起来过分白*皙反倒是不太自然,她穿着一身富贵的缠枝牡丹褙子,带了鎏金镂花的宝石头面,细长的手指上涂着嫣红的凤仙花汁,看起来明丽而耀眼。 而在刘氏身后则站着一个神情倨傲的少女,她穿着一身粉色六幅绫裙,梳着俏丽的梅花双髻,髻上插着一只鎏金的梅花簪,与她那发型正相配,倒是显得亦发娇媚。 按年龄来看,这名少女该是大夫人刘氏的嫡次女,锦怡。 老夫人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刘氏,却并没有开口拒绝,碧月、嫣霞便动作伶俐地摆上了三个软棉布的蓝底青花蒲团,顾氏母子三人这才跪摆上去行了全礼,再由碧月和嫣霞扶了起来。 “老二家的是个实诚人,这些年倒真是苦了你们母子三人。” 说到这里,老夫人不由瞟了一眼陆柏松,他却是有些尴尬地缩了缩脖子,虽然是因为失忆可再怎么说他这几年日子可是过得挺好,确实没和顾氏他们呆在一起苦熬,对于这点他心里也有点愧疚,当然,也只是那么一点。 老夫人又夸了锦堂几句,赏了他一套文房四宝,又赏了一套鎏金的头面给顾氏,也给了锦韵一串红艳艳的珊瑚珠并几朵上好的绢花。 给老夫人行礼之后,依次便是大老爷陆伯涛与大夫人刘氏,陆柏涛与陆柏松倒是有三分相像,唇上蓄着一缕小须,面沉如水,不苟言笑,那气势看着倒是挺威严的,刘氏面上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送了几串蜜蜡珠子做见面礼,陆柏涛看着却是瞪了刘氏一眼,显然是觉得她忒小气了些,但众人在座却又不好发作,只得闷在了心里。(.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一一行完礼后,顾氏落座,锦韵与锦堂都站在她身后,接下来便是姨娘及晚辈与顾氏见礼,撇开陆柏涛的一女一子两个姨娘不说,锦韵也在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弟弟锦琦与妹妹锦茜,以及贵妾丽娘与姨娘紫苏。 在归途之中便已经听说丽娘她父亲早年做过流外官,之后便下海经商,也算是当地的一个富户,因为机缘巧遇救了陆柏松,带回家里养伤之时却与丽娘日久深情,若不是陆柏松失去了记忆又怕犯上停妻再娶之罪,怕是这丽娘已经做了他的正妻,而不是贵妾。 丽娘长得甚是美艳,单凤眼,琼玉鼻,红唇一薄一厚性*感撩人,她穿着一身浅紫色团花长裙,外罩着紫红色的牡丹刻字的褙子,一举手一投足间都带着妖娆的风情,尤其是那一记媚眼过去,陆柏松便直直地打了个激零,下腹瞬间便躁热起来。 大夫人刘氏看在眼里却是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又看了看身旁的陆柏涛,见他仍旧是不动如钟,这才勉强放下心来,再怎么说这张丽娘也是二房的人,这小骚蹄子一看就不是个省心的人,如今顾氏已然归家,就由得她自个儿去操心得了。 贵妾见正式自是不用行妾礼,丽娘只是微微一福身,柔声道:“丽娘见过夫人。” 顾氏面色有些僵硬,藏在袖中的拳头紧握,心气在胸里转了几个来回后,才缓缓吐出,“妹妹起来吧!” 丽娘抬头扫了一扫顾氏,面上似笑非笑,那神情大抵便是示威的宣言,顾氏脸色又是一僵,还不待她发话,丽娘又拉着锦茜过来行礼,顾氏只得将那口心气忍下,面上极力绷着笑脸,万不能在老夫人面前失了礼数。 锦茜穿的是一条碧荷图样的四幅纱裙,用料简单却颇为别致,头上带着素色的玫瑰绢花,但看那面料却是极好的,走得近了,甚至觉得那绢花有种栩栩如生之感,就像刚从枝头上摘下一般。 锦茜嘴巴乖巧,与顾氏行完礼后讨了见面礼便跑到了老夫人身边,甜甜地叫着祖母,倒是哄得老夫人很是开心,锦怡却在一旁不屑地瘪嘴,显然很是看不惯锦茜的作派。 紫苏穿了一件月白色衫子并湖色襦裙,外面罩着杏黄色的披帛,打扮得倒是端庄得体,端茶敬礼一样也不含糊,倒是垂目中眼角闪过精光,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锦琦的性子倒是跳脱得很,许是在京城里长大的孩子,又有姨娘长辈宠着,加上少不更事,日子过得倒也舒坦。 锦韵在一旁看着,心思早已经转了几个弯,紫苏凭借的不过是在老夫人跟前的几分脸面,以及为陆柏松生下了一个儿子,而丽娘凭借的却是陆柏松的宠爱以及有些财富的娘家,女儿锦茜也颇为讨喜,至上在面上是甚得长辈喜爱的。 老夫人虽然待他们并不亲厚,但显然也不会主动刁难,毕竟是隔着房的,就算她有那个空,也不会有闲心去专管二房的事;大夫人刘氏顶多冷嘲热讽地看笑话,而婉娘则一切以刘氏马首是瞻;紫云一直无所出更没有说话的余地,众人顶多念着她曾经是服侍过老夫人的尚有一点体面而已。 至于这一贵妾,一姨娘,只要不主动来招惹他们母子三人,锦韵可以增只眼闭只眼,若是犯到她这里,或是伤了她的亲人,可别怪她翻脸不认人。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58】章 前尘过往 陆府重新修缮扩建了之后,划分了好几个苑子,老夫人独居安苑,陆柏涛与刘氏居长风苑,陆柏松与顾氏居朗月苑,锦良与锦堂分别居青云苑与碧海苑,四位小姐从上到下依次居梅苑、兰苑、竹苑、菊苑,婉姨娘住在叶苑,紫云也与她居在一处,丽娘住丽苑,锦琦年少与姨娘紫苏一同居住在秀苑。(.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说到四位小姐的居所,除了锦雯嫁人后空置的梅苑外,锦茜到了陆家后便还有竹苑和菊苑可供挑选,小姑娘自是不喜欢那光秃秃的竹林,满眼碧幽幽的,没有一点鲜活的颜色,这才选了菊苑,如今秋日正近,满园的菊花倒正是赏景的佳季。 锦韵本就爱竹,如今这竹苑给她倒是正合她意,陈妈妈与晓笙在屋里忙活收拾着,燕阳与红阳则在朗月苑里收拾顾氏的衣物细软,而锦堂身边也只有一个小厮紫阳打点着。 大夫人刘氏见着他们所带的丫鬟婆子仆役总共才几人,言语上止不住又冷嘲热讽了一般,老夫人这才说明日里让内院的管事宋妈妈带几房人来让他们挑选,身为陆府的夫人和嫡出的小姐少爷,若是伺候的人少了难免会惹人说道。 老夫人话里话外顾的都是陆家的脸面,想来也是个极好面子的老人,如今陆府的中馈还握在她的手中,始终没有下放给大夫人刘氏,这一点也让刘氏记恨心中,锦韵暗地里观察便已知这婆媳俩是面和心不和。 好不容易收拾妥当了,用过午膳后锦韵困了便窝在榻上睡午觉,只等清醒了再去寻顾氏细说。 * 丽苑里,丽娘正与女儿锦茜坐在桌边吃着热茶点心,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娘,我看那夫人也是个软懦性子,父亲还是最喜欢娘。” 锦茜夹了个小米糕放进嘴里,甜甜的米糕入口即融,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小孩子懂什么!” 丽娘掩唇轻笑,心中却在想着陆柏松刚托人给她送来的东西,还传口信说安抚完顾氏后,立马来寻她,这一点让丽娘心里美滋滋的。 虽然顾氏并没有如她想像中人老珠黄,看着也有那么几分端庄,可哪有她如此懂男人的心,陆柏松定能被她给收拾得服服帖帖欲罢不能。 “那个什么锦韵看起来也愣头愣脑的,就凭她们母女如何斗得过我们?” 锦茜用丝帕沾了沾嘴角,勾唇一笑,自己母亲的心思手腕她平日里也看在眼里,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会个几分,若不是有顾氏母女在,想来她也能成为陆家嫡女,思及这一点,锦茜的脸色不由变得低沉了起来。 “茜儿不用担心,娘自会为你谋划!” 丽娘自然知道女儿心中介意的是什么,眼波一转,眸色渐渐深沉了起来。 当初她爹救到陆柏松后,她偷看过他身上的身份文碟,自然是知道他举人的身份,想她丽娘从来便是心比天高,不甘嫁给那些富户商贾,一心想嫁个文仕,将来才能有飞黄腾达的一天,若非如此,凭她的姿色容貌又怎么会拖到十七岁都还未嫁人。 可看着陆柏松的年纪,又怕他已有妻室,所以丽娘便把什么都隐瞒了下去,好在陆柏松是磕了头,清醒之后自己也不记得过往,丽娘才有机会徐徐图之,将这举人老爷给吊到手。 丽娘原本是想做陆柏松的平妻,可他死活不肯,想来也是嫌弃她商人之女的身份,最后得了个贵妾的身份,丽娘自然是不甘的。 等着生米煮成熟饭,女儿出生之后,丽娘又劝导陆柏松重拾书本,自己则暗自派人四处打听陆柏松的身世背景,可当年与他同乘公车上京应考的举子们连带那怀揣着他们这些举人资料档案的衙门陪车也一同命丧黄泉,丽娘也是废了好大的一番功夫,才终于查到陆柏松的籍贯和在京城的落脚之地。 如此她又故意制造了陆柏松与陆家人的偶遇,陆家自然是要迎回这位二老爷,丽娘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可没想到陆柏松竟然还奇迹般地恢复了记忆,忆起他在朝阳县里的正妻及一双儿女,心中愧疚不已,这才刚在陆家安顿好,便风尘仆仆地又赶了出去。 筹谋了这么多年却是为他人作嫁,丽娘恨不得咬碎了一口银牙。 在陆柏松离开京城的这段日子以来,丽娘便在府中各处打点,拉拢紫苏,与大夫人刘氏交好,又把老夫人哄得开心,在家中上下倒是很有体面,如此经营起自己的一番势力后,她便安心等着顾氏归来,势必要将顾氏踩在脚下,得回原本属于她的一切尊荣。 * 睡醒之后,锦韵便去了顾氏的朗月苑,左右瞧了瞧,陆柏松并不在苑里,燕阳又暗自对她使了个眼色,锦韵不由微微沉了脸,闷坐在了桌旁的圆凳上。 想起今儿个在老夫人屋里时,陆柏松与丽娘的眉来眼去便不难猜出他的去处,可这是顾氏回到陆家的第一天,他就那么迫不及待地去寻那丽娘,不是明白着打顾氏的脸么?让她这个正夫人今后如何在丫鬟婆子面前抬起头来? “娘,你别难过,我这就去找父亲回来!” 思及此,锦韵不由气上心头,安慰地拍了拍顾氏的肩膀,转身就想往外走,却被顾氏一把给拉住,淡淡的音调虽然有些失落,但却不难听出其中的平静与镇定,“别去了,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又有何用?” 锦韵身子一僵诧异地转头,看着顾氏苍白的面上闪过一抹凄然以及痛苦,后逐渐转变成坚定的目光,她也缓缓地停住了脚步,两只手臂紧紧地圈住顾氏的肩膀,低声喃喃道:“娘,你还有我,还有哥哥,我们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好孩子,有这你句话,娘就知足了。” 顾氏拍了拍锦韵的手背,勉强扯出一抹笑来,但言语却是欣慰的,十数年的夫妻情份,陆柏松也能如此凉薄,她心里早就失望不已,如今她的希冀也全在这一双儿女身上,只要儿女都孝顺听话,她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59】章 挑人,置办 第二日内院里管事的宋妈妈果真带了几房人来到朗月苑,恰巧锦韵也在顾氏这处吃茶,便一起挑选合意的人。 陆柏松身边早已经有了合用的小厮长随并管事,这一切丽娘早在回陆家之前便打点好了,如今自是不用顾氏再操心。 锦韵身边如今只有陈妈妈和晓笙跟着,陈妈妈算是竹苑的管事妈妈,晓笙是她跟前的二等丫鬟,锦韵遂又再选了三个丫鬟改了名竹香、竹玉和竹心,暂时充作三等丫鬟,若是用着得力再提也不迟,苑里其他做杂役与洒扫的小丫鬟和粗使婆子则没有变动。 顾氏那里倒是选了四个丫鬟改了讨喜的名字吉祥、双喜、五福和八宝,又留下了刘氏送来的两房家生子,一房是孙有才家的并两个闺女松华、桂华和一个十岁的儿子年生,孙有才家的顾氏是留给锦堂使唤的,如今锦堂也是陆家正经的二少爷,若是跟前只有一个使唤的小厮紫阳那倒真是让人笑话了;剩下的一房是黄四牙家的并一个闺女春兰。 选了人后,顾氏借口乏了,便让燕阳给宋妈妈打了赏,这才让锦韵扶着回屋里休息。 看顾氏的脸色隐有不悦,扶她坐在软榻上时,锦韵不禁问道:“母亲是怎么了?选的人不合意?” 顾氏沉着脸冷哼一声,道:“孙有才家的倒还罢了,那黄四牙家的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从前我还在府里时这黄婆子便蛮横霸道,仗着是你大伯母娘家带来的人,在府里可是横行无忌,今儿个你大伯母却把她们母女给送了来,安的什么心她自己有数。” “娘若是觉得黄家母女不得用,就晾在一旁好了,或是打发了做些粗使活计,难不成她还能翻了天去?” 大夫人刘氏送来的人不好当面拒绝,即使顾氏不愿意也不能不收下,锦韵心底止不住冷笑,这顾氏才刚刚回到陆家,刘氏就想安插眼线了,这手也伸得太长了,他们娘俩又碍着谁的眼了? “就知道她们母女不会安生,又不能送到堂哥儿那里,还是留在我眼皮下看着好,不过……”顾氏抚了抚额,头痛地说道:“这朗月苑里若是没有信得过的管事妈妈,倒真是个麻烦……” 陆锦韵也沉默了,能信得过的人那当然是处得时间最长的人,可眼下他们手里哪有这样的人呢? 想来想去,陆锦韵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道:“娘,那周妈妈可还找得到?” 锦韵曾经听顾氏提过,周妈妈是顾氏的奶妈妈,当年可是跟着顾氏一同来到陆家,京城政乱的时候,周妈妈便去了儿子那里,如今过去了那么多年,不知道还寻不寻得回来? “周妈妈?” 顾氏眼睛一亮,随即面容涌上喜色,忙点头道:“对啊,当时周妈走的时候还给我说了奶兄的住址,我这就派人去打听,若是能请回周妈妈我也能轻松不少。[.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当年顾氏出生后她母亲便去世了,可以说是周妈妈一手将她拉扯长大,感情自然不比平常,在朝阳县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时,顾氏自然不想去拖累周妈妈,如今日子也好过了,正是接周妈妈回来的时候。 * 锦韵一家回到陆府已是将就九月,过不了几天便是重阳节,重阳节在大辰国是一个传统的节日,在这一天友朋们会相邀一同登高望远,或是在家里摆个小宴赏花吃酒。 金秋送爽,丹桂飘香,总之九月初九重阳佳节必定是活动丰富,情趣盎然。 在重阳节来临之前,陆家便忙碌了起来,锦茜住的菊苑,如今花开正好,她便央求着丽娘在菊苑摆个小宴,顺便邀请京城中的小姐们参加,也好多结识一些达官贵人。 锦茜的这个心思一经抛出,丽娘也重视了起来,这不正是结识权贵的最好机会么?但这个帖子却还得由长房的嫡女锦怡来发才行,且不说锦怡的父亲是如今朝中四品官员,锦怡的嫡姐锦雯更是嫁给了尚书令大人的小儿子,以她的名义,定会有许多小姐们前来赴约。 丽娘说动便动,往大夫人刘氏跟前送了好多东西,又指着锦怡夸赞不已,两母女心头高兴,自然便允诺了这个小小要求。 当然,大夫人刘氏也是有自己的目的,说是办小宴,除了请京城的名门小姐们来,也可以锦良和锦堂的名义再请上各家的公子少爷们,如今锦怡也到了相亲的年纪,正好看看哪家公子合眼缘,早早将婚事定下也好。 锦韵初来乍到,自然是不知道京城里公子小姐们举办的小宴实际上便是变相地相亲宴,对此她倒是兴趣缺缺。 家中办小宴,锦韵在京城中也没有认识的朋友,自是不大上心,倒是经顾氏提醒,她突然想起了路途中结识的方芷君,回到京城后她们还没见过,倒不如请她一同来聚聚,方芷君若肯来自然是好,想到方芷君风趣流畅的谈吐,若能有她相陪,也能多一个可以说话的伴。 既然家中要举办小宴,便要做新衣,想着顾氏母子三人重回陆家,身边的衣物或许多有欠缺,给他们量身时老夫人便特地嘱咐要做好京城时新的四季衣裳,连带那些丫鬟婆子一道以备换洗。 丽娘看在眼里,心里却没有半丝羡慕,虽然是老夫人发了话,可真正做成的四季衣裳经大夫人刘氏这一转手,还不知道偷工减料到什么地步,表面看着光鲜,内里却是一半糟蹋,端看给他们母女做的便知,不要也罢。 顾氏从农村归来,手中就没有银钱,听陆柏松讲起那时他们的辛苦,连顾氏的嫁妆也全当作了家用,如今那母子三人想必是穷得叮当响,如此更好,才不会有人把自己女儿给比下去。 丽娘这样想着,一转身便去忙活着给锦茜另作新衣,再添置一些珠宝头面,务必要将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定要在京城那些贵人小姐们眼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60】章 丽娘的算计 丽苑的空气中飘散着阵阵浓郁的暖香,守在正屋厢房外的两个大丫鬟碧草与莺歌早已是满脸通红,纷纷低垂着头。 丽娘像只餍足的小猫慵懒地躺在陆柏松略有些清瘦的怀中,状似无意道:“老爷,前儿个我去姐姐房中请安见到三小姐,瞅着三小姐也快到了议亲的年纪,可如今姐姐的嫁妆早已经没了影,若是等到三小姐出嫁时,置办嫁妆这事……” “难得你有心了。” 陆柏松一怔,眸中目光一沉,缓缓道:“不过这事还早着,锦韵虚岁也不过十二,离出嫁还有几年呢。” “老爷,也不早了,姑娘家十一二岁开始议亲,这嫁妆可要提前几年筹备着,莫说三小姐,就是茜儿那里我也提早给准备着,就怕到时候措手不及。” 丽娘自然不是真的担心锦韵,虽然那对母女如今看着穿的光鲜,可她却知道那内里早已经是个空壳子,她只是怕顾氏会将主意打在自个儿身上,她的嫁妆可是给锦茜留着的,别人休想得一分。 当然,丽娘会提到这事,显然还有另外一个打算。 “清芳也给我交了底,除了在朝阳县得的绣样钱,再加上卖了那处农家小院,一共凑上也不过三百两,若是为锦韵购置嫁妆,也确实少了点。(.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虽然陆柏松与锦韵的关系并不亲近,但到底是他嫡出的女儿,若是出嫁了太寒酸不也是丢自己的脸么? 还好丽娘提前发现了这个问题,陆柏松感激之余,不由又打起了小算盘,笑道:“丽娘,你也算是锦韵的姨娘,到时候怎么说也得帮衬一把。” “老爷说什么话,这是自然!” 丽娘一下坐起了身,一脸正色地道:“不过……老爷你也知道做娘的都有私心,我为三小姐置办些嫁妆是没问题,但茜儿毕竟是我亲闺女,再怎么说我也得先紧着她不是?” 丽娘小心地观察着陆柏松的脸色,见他不但没有不悦,反倒还顺着她的话频频点头,显然也认为她说得有理,思虑也周到。 眼见时机成熟,丽娘不由抛出了自己心底的想法,小心翼翼地道:“老爷,如今家里掌着中馈的是老夫人,月例银子和需要的份例虽说没少着咱们,可属于老爷的那份家产毕竟还掌在老夫人手中,营利多少我们也没见个影,如今老爷还未出仕,难免需要各方打点,若是能将自个儿的产业握在手中,也不怕事事受人掣肘……” 丽娘从娘家带来不少嫁妆,但也明白坐吃山空的道理,虽然陆柏松在家中也拿着月银,但到底未出仕也没有进帐,在外面呼朋唤友请客吃饭哪样不得花钱,没有了便伸手向她拿,这一点丽娘心中早有不满,但又不敢说破,怕坏了两人之间的情意,这才转着弯从锦韵的嫁妆说到家中的财产上。 “你是说……分家?” 陆柏松心中一动,也坐直了身体。 这么多年在嫡母陆姚氏的压制下,他心里早就憋着一股怨气没出发,如今被这丽娘一撺掇难免有几分意动。 想当初逃难到朝阳县时,等政乱过去,陆柏松也曾经托人四处打听,得知陆家人早已经回了京城后,他其实也写过一封信回家描述自己如今的境况,可那封信却是石沉大海没有了回音,气愤之下他这才硬气地放出豪言,说是陆家不派人来接他们,他绝对不会回京城。 如今细细想来,陆柏松也怀疑那封信是被老夫人给扣下了,毕竟在嫡母掌家之下,他这个庶子又能讨到什么好。 左思右想之下,陆柏松亦发觉得丽娘这分家的建议提得好,若是自己掌握了一部分家产,也不用随时看他人脸色过活。 而且京城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想来陆姚氏也不会愿意得个苛待庶子的名头,要知道在这京城里名声可是重于生命的,名声毁了,这一辈子可都休想再抬起头了。 “老爷,也不算是分家,不过是将原本属于你名下的产业转到我们自个儿手中打理,住咱们还是住在陆府。” 丽娘的算盘打得可好,且不说分家后在京城买房子会花上一大笔银钱,长房那边的关系网他们可就依靠不了了,想想那些高门贵户的公子小姐们,没有了陆柏涛这个有官身的大树在,谁愿意和他们坐在一块乘凉? “对,你说得对,住我们理应还是住在陆府。” 陆柏松拍了拍丽娘的手背,赞许道:“还是你心思细,我明儿个便去向母亲提这事。” “老爷,老夫人是重脸面的,只要你好好说,让她知道你的难处,再说明其中的利害关系,想来她也不会不答应的。” 丽娘眼波一转,又婉转地提点道,事前她便差人去打探过了,陆家不仅在京城外有千百亩的良田,在城里还有好几个铺面,不说与陆柏涛对半均分,只要能分上三成,每年便是一笔不小的进项,足够他们吃喝不愁。 而且这笔产业拿到手后,丽娘也有信心让陆柏松交给她来管理,虽然顾氏名义上是正妻,但却是在仰她的鼻息过活,那时候的她不就如当家主母一般,什么都由着她说了算么? 如此一步一步走下去,将顾氏扳倒,让陆柏松将她扶上正妻之位也不再是梦想! “我的心肝,还是你为老爷打算得最多!” 陆柏松忍不住又凑近亲了一口丽娘那粉嫩的脸蛋,闻着鼻间的一阵香风,他又有些心猿意马了。 丽娘畅想着心中的美好未来,脸上不由泛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映衬着她明丽妖媚的脸蛋,是亦发地撩魂勾魄,看得陆柏松一阵激零,原本已经偃旗息鼓的欲*望不禁又有了抬头的趋势,两手一探便抓住了丽娘胸前的柔软,引来丽娘一阵止不住的娇喘。 “讨厌!” 丽娘欲拒还迎地娇嗔道,长腿一勾,轻纱帐幔缓缓垂下,挡住了那一室旖旎的风光……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61】章 家产起风波(1) 安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嘭!” 青花白釉瓷的茶盏应声而落,溅起一地的茶水,也溅在陆柏松跪地伏低的衣角上,很快便晕开一团黄色的茶迹,很是显现。 此刻,陆柏松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低垂的眸中是掩饰不住的紧张,一颗心如雷鼓般响个不停,在老夫人怒火的笼罩下,他的全身更是隐隐颤抖。 老夫人正端坐在厅堂的太师椅上,脸色不善地看着陆柏松,厉声道:“我还没死呢,就想着分家产,你安的什么心!” “母亲!” 陆柏松脸色大变惊悚地抬头,老夫人这样一说不是安他一个诅咒嫡母的恶名么,他如何担得起? 他与丽娘的计划中不该是这个样子啊,陆柏松不由冷汗直下,又向前跪行了几步,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直到额头在青砖上磕出了红印子,这才抬头泣声道:“母亲容禀,孩儿如今屋里的情况母亲也是知道,前些年离了京城,为了生活清芳的嫁妆早在那几年便用尽了,孩儿如今待考之身又无钱财傍身,每月的月例除了采买些书籍纸张,连在外招呼朋友都寒酸得拿不出银子,这让外人看到岂不笑话我陆府外强中干,这若是在京城传开了,丢的可不止是大哥的脸啊,还有整个陆府的颜面……” “更何况如今锦韵丫头也大了,当年花光了清芳的嫁妆孩儿已经心头不安,只想着能够帮母亲分忧,帮忙管理着家中的铺面良田,若是能赚点盈余,也能为锦韵攒下一份嫁妆,出嫁时也不会丢了陆府的脸……” 陆柏松声泪俱下的哭诉着,句句都将一个慈父孝儿的光辉形象摆得亮堂堂的,当着一屋着丫鬟婆子的脸,老夫人即使心中有怨也不好指责他的不是,可让她交出家中的铺面良田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沉香,去把二太太给我请来!” 老夫人沉着脸吩咐道,沉香应了一声,再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陆柏松,垂着步地出了房。(.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老夫人低垂着眉目,心思却在不断翻转,依她对顾氏的了解,那是个受得委屈也忍得下气的主儿,从前任她搓圆捏扁可从不敢有半个不字,难不成今儿个为了给女儿争一份嫁妆,也敢怂恿着自家男人前来分家产了? 难道顾氏这几年真是胆长肥了,看来那一日归家时她敲打得还不够! 老夫人冷哼了一声,看也不看跪地的陆柏松一眼,仰头靠在太师椅背上,秋果、嫣霞忙递上茶水,又小心地收拾了地上的狼藉,复又垂首一旁大气也不出。 陆柏松早已经黑了脸色,低垂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阴鸷的冷光,如今已经闹到这份上了,说什么也要将家产争到手,若是让老夫人起了戒心,今后再提这事可就难了。 * 朗月苑里,顾氏娘俩刚在一起用过早膳,正清闲地在苑里溜达消食,一边走一边交谈着。 “前儿个你大伯母找来,说是锦良拜入门下的那位李唯老师不错,在京城也是享有声誉,若是堂哥儿有意,她便让你大伯父去说道一声。” 顾氏挽了锦韵的手漫步在苑中的池塘边,秋天了,塘里的荷花一一谢了去,看起来有些青黄不接,倒是凭添了几分萧条的意味。 “大伯母有这么好心?” 锦韵勾了勾唇,嗤笑道:“怕是又不知道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次是我让你父亲去求的你大伯,你大伯在京城中素有贤名,又治家严谨,想来是他知会了你大伯母一声,她这才巴巴地跑来苑子里说道。” 风起,顾氏不由抚了抚鬓间的乌发,今儿个一早起来右眼皮便跳个不停,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她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大伯母这是让咱们承她的情呢。” 锦韵眼珠子一转,便不难明白大夫人刘氏的想法,回到陆府后一切收拾停当,锦堂也在自个儿苑中温习适应了一段日子,如今入学正好,不管这位李唯是不是良师,也可先拜入其门下试试,如果不合意再换也不迟,不过大伯父精心为自己儿子挑选的师傅想来也不会是个拿不上台面的人物。 “咦,沉香?” 锦韵微一偏头,便看到不远处游廊里急步赶来的红阳,在她身后还跟着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沉香。 “奴婢见过二夫人,三小姐。” 沉香片刻便到了眼前,对着顾氏和锦韵福了福身。 “沉香姐姐快起。” 锦韵一个眼色过去,红阳便机灵地扶起了沉香。 “二夫人,老夫人请二夫人去安苑走一趟。” 沉香的脸色沉沉,不见半丝喜色,顾氏与锦韵对视一眼不禁心中疑惑,锦韵遂走近一步,低声问道:“沉香姐姐,敢问老夫人找我娘何事?” “这……” 沉香有些为难地看了锦韵一眼,目光再瞟向顾氏,不免含了一丝担忧之色,锦韵心下一滞,一把褪下手上的蜜蜡珠子塞到沉香怀里,沉声道:“还望姐姐提个醒,不然我们母女哪里得罪了老夫人还犹不自知。” “三小姐,你折煞奴婢了。” 沉香握着那蜜蜡珠子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因为她认出这蜜蜡珠子正是刘氏当日送给锦韵的,小姐们那里自是不觉得什么,但放到丫鬟手里便自是贵重的物件。 “沉香姐姐休要如此说,我与母亲回到陆府承蒙姐姐多番关照,自是心中感激,且别说这些生分的话。” 锦韵握了握沉香的手,回到陆府后她便差人暗地里打听过了,其实这沉香也不是贪财,不过是她家里有个嗜赌成性的老爹,隔三差五地便跑来陆府找她要钱,若不是这样,当年她也不会被她爹卖进府中。 因她们娘俩对沉香出手还算是大方,有什么风吹草动的沉香也会来朗月苑里知会一声,这种银货两讫的交易,自然谈不上恩情在里面,但有些场面话还是当说的。 沉香握紧了手中的蜜蜡珠子心想过几日托人带到外面转手卖了想必也能得不少钱,这才定了定心,踏前一步,急快地低声道:“今儿个一早二老爷便到老夫人跟前说要分家产,如今老夫人正在气头上,这才请了二夫人前去问话呢!” ------题外话------ 月想调查一下,亲们是不是喜欢那种重生后改写命运的种田宅斗文?如果方便就留言说一下,月会根据亲们的意见,慎重考虑下本文的行文方向的,谢谢!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62】章 家产起风波(2) “什么?” 顾氏与锦韵双双一怔,瞬间便白了脸色。 “父亲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事?” 锦韵咬紧了牙槽,暗恨不已,在这陆府里好吃好住地养着,陆柏松还提什么分家产,非要闹出点事来才成么?想那老夫人执掌府中中馈多年,连自己的媳妇刘氏都只能沾点边角余料,他又岂能将那些家产据为己有? 真是糊涂,糊涂透顶了! 莫不说顾氏的嫁妆早已经被挥霍一空,若是陆柏松真的知晓了她身后还有庞大的一份产业,不知道会怎么挥霍。 沉香扫了一眼顾氏苍白的脸色,这才看向锦韵,小心翼翼地说道:“二老爷说是想攒点盈余,提前为三小姐准备嫁妆。” 我呸! 锦韵在心里冷嗤一声,她会相信陆柏松才有鬼,如今他只不过是拿她作伐子,直到家产到了他手里,他还不紧着丽苑的那两位,又岂会想到他们母子三人? 但顾氏在听到沉香这样一说,面色稍霁,缓声道:“既然你父亲是在为你打算,我自然要走上这一遭。” “娘,我也与你一同去。” 锦韵搀扶着顾氏的手,说什么也不放开,顾氏无奈,只得对沉香点了点头,道:“走吧!” * 陆柏松想着顾氏来到后怎么着也得帮着自己说话,却不想左等右等却先等到了闻风而来的大夫人刘氏。(.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刘氏给老夫人请了安坐下,这才睇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陆柏松,状似惊讶道:“二弟这是惹得老夫人不快了?快些赔个不是,收了那些不该有的心肠,好好安分地呆着,也好求个家宅平乐!” 老夫人瞥了一眼刘氏,也没有质问刘氏如何知道这屋里发生的事,兀自端坐在太师椅上,面色稍稍缓和了些,秋果递上温茶,她也淡淡地呷了一口,才道:“老二,你大嫂也说得在理,家宅平乐才是根本,你且好好想想!” 陆柏松阴沉着一张脸暗自腹诽,你们关起门来自然是一家人,当然要联合排外,他才不吃这一套! 陆柏松如今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既然已经撕破了脸,若是再无所得,他还怎么在府中抬起脸来见人,还有丽娘那里,他又如何交待? 想到丽娘对他那一脸崇拜之色,陆柏松又犹如打了鸡血一般浑身一振,挺了挺胸,他绝不能辱没了男子汉的尊严! “二弟,快些向老夫人认个错,老夫人大人大量定不会与你计较,今儿的事情也就此揭过!” 刘氏又看了老夫人一眼,见她对自己点了点头,眸色一沉,又再下了一记狠药,“过不了几日便是重阳节,重阳敬老,若是这忤逆长辈的名头扣下来,二弟将来的仕途……” 刘氏的话语点到即止,再看向陆柏松,他的面色已是陡然一僵,眸中神色阴晴不定。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正在气氛僵持尴尬之际,碧月已经撩了帘子进来禀报,顾氏到了,老夫人面色一沉,点了点头。 锦韵跟在顾氏身后进了屋,看到她的身影,刘氏有些惊讶,老夫人却已经是不悦至极,以为顾氏故意拖了女儿过来挡架,刚想开口训斥,锦韵已经快速地扫了一眼跪地的陆柏松,当先一步上前福身,道:“祖母万安,孙女是听闻父亲也在祖母这里,所以才央了母亲带着锦韵一起来……自从回到陆府后,父亲很少宿在朗月苑里,锦韵已经有多日未见过父亲,思念得紧,这才逾越了,请祖母莫怪!” 锦韵这样说自然有她的道理,陆柏松这段日子可一直窝在丽苑,如今他前来向老夫人要家产,这是受了谁的撺掇明眼人一想便知。 果然,老夫人半眯着眼扫了一眼已然跪在陆柏松身旁低眉顺眼的顾氏,暗想顾氏的性子本就温婉忍让,万不会如此没有分寸,若是陆柏松这些日子一直宿在其他地方,那能吹枕头风的也就只有那个女人了。 丽娘! 刘氏与老夫人对视一眼,同时咬紧了牙槽! 原本便是个商贾之女,如今有机会进了他们陆家做了贵妾,那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没想到她不仅不顾着家宅平乐,如今还敢兴风作浪,若不是看着丽娘入了府还算规矩,前前后后也打点的妥当,老夫人这才给了她几分颜面,不想如今却是蹬鼻子上脸,既然撺掇着陆柏松来争家产,果然是个没脸没皮的商户之女,半点礼仪之家的孝道也没学到! 老夫人气得猛抬桌子,哀声叹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老夫人息怒!别气坏了身子!” 顾氏重重地给老夫人磕了头,这才跪行几步,抬头泣声道:“老夫人怜惜我们母女之心媳妇自然是知道的,可……”顾氏瞟了一眼陆柏松,见他不断给自己使眼色,心中纵使有些不愿,也横了心咬牙磕头道:“是媳妇没用,如今的体己全无,将来怕也无法给女儿一份体面的嫁妆,老爷这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请老夫人怜惜老爷一片爱女之心,切莫怪罪他今日的鲁莽!” 听见顾氏这样说,锦韵便也知道她是在维护陆柏松,即使她心中再不喜这个父亲,也只得一跺脚跟着跪了下来,口中念道:“祖母息怒!” “合着你们夫妻如今也是同一个鼻孔出气了!” 老夫人冷哼一声,虽然这件事情极有可能是丽娘先挑的事,但如今顾氏为了自己女儿的利益也站在了陆柏松一边,老夫人默了默,却也真不好一口回绝了去,这样也显得她太不尽人情了。 刘氏这时却打了个哈哈,笑着开口道:“瞧弟妹说的,老夫人疼着锦韵呢,到时候锦韵出嫁自然会是体体面面的……” 刘氏这话说得很圆滑,既没有承诺什么,也没有保证什么,但听在面上却又是挑不出哪里的错,言罢,她又转向了陆柏松,道:“至于二弟那里……也别尽结交些那些对前程无助的朋友,有时间多放在自个儿学业上,明年若是考上了进士,相信老夫人自会有安排!” 这一句话便把陆柏松给堵死了,这也是在变相地奚落他,话下面的一层意思便是:没有功名,你如何有说话的本钱,还想分家产,自个儿混出点眉目再来说话!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63】章 家产起风波(3) 老夫人对大夫人刘氏这一番话很是受用,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虽然以前她不怎么重视刘氏,可如今联合对外时才深有感触,毕竟还是自己亲生儿子这一房可靠啊,刘氏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老夫人自然也是知道的,不过也无妨,总之肥水自然是不会落入外人田的。 陆柏松一张脸早已经胀得通红,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再说什么也是自取其辱,想来今天老夫人无论如何是不会答允了,他这才在顾氏的搀扶下施施然地起身与老夫人告退,携着妻女恨恨地离开了安苑。 看着陆柏松一家的身影走远了,刘氏这才看向老夫人,轻声安慰道:“老夫人,您也别气坏了自个儿身子,为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人,不值!” 老夫人瞥了一眼刘氏,闭了眼靠坐在太师椅上,半晌,才疲惫地吐出一句话来,“明儿个一早你来我房中,家里的庶务也该学着接手了!” 如今陆柏松闹了这么一出,老夫人心里已是警钟长鸣,哪能不开始打起自己的小算盘,对于丈夫留下的那庶子庶女她自然是没有那么大度的,好在陆文娟已经嫁得老远省得看着烦心,若无变故这个庶女再回陆府的机会微乎其微,眼前只有这一个不让人省心的陆柏松,看来她也该早作打算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听老夫人这一说,刘氏却是心中一喜,面上的喜悦即使极力掩饰也压制不住,整颗心嘭嘭地跳个不停,看来老夫人终于准备放权,今儿个真是来对了! * 穿过抄手游廊,到了垂花门下,陆柏松这才不耐地甩开了顾氏的手,忿忿道:“我自个儿走走,你们且先回去!”言罢,便一拂衣袖头也不回地离开,只留下顾氏与锦韵母女俩。 “娘……” 看着顾氏眼中的不舍和心酸,锦韵不由扯了扯她的衣袖,她又哪里看不出来陆柏松这根本是在迁怒,老夫人不给他分家产,他心里定是不忿的,如今火没处泄,也不知道会跑哪里去。 “娘没事!” 顾氏长叹一声,收回了目光,老夫人执掌中馈那么多年,更何况陆府如今又正是如日中天,老夫人又如何舍得将家中的产业交于别人手中?即使这个别人是她的庶子! “丽苑那位倒是打的好算盘!” 锦韵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她何曾想过要陆家为自己出嫁妆,这辈子她嫁不嫁还是个问题呢,这些人想得也太遥远了吧,拿她作伐子,真是好算计。 “不管她是如何想的,若是真能将产业分到二房手里,对于你爹和你们兄妹来说自然是好的。”锦韵正想启口,顾氏摇了摇头,道:“娘知道你名下那些产业也是能赚钱的,但那些再怎么说也是你自个儿辛苦赚的体己,如何能算是陆府为你置办的嫁妆,二丫,说到底,娘到底是亏欠了你……” 顾氏心疼地抚了抚锦韵的鬓发,她刚才这样帮着陆柏松说话,不仅是顾忌着夫妻之间的情义,更是为了自己的一双儿女,该争的时候就得争! 可如今只怕是已经打草惊蛇了,依老夫人那深谋远虑的性子,只怕将来即使分了家产,陆柏松拿到手的那一份只怕也是变了味的,终究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锦韵佯装生气地嘟起了嘴,“娘,女儿只要有你陪在身边就好,谈什么亏不亏欠的,你再这样说女儿可要生气了!” “我的女儿是个懂事的孩子,也不知道谁有这个福气……” 顾氏顺了顺锦韵的乌发,长长地叹了口气。 * 且说陆柏松在偌大的花园里转悠了一圈,左想右想也过不了这个气,本欲上酒楼喝上一口,但想起刘氏说话的那张嘴脸,他又停住了脚步。 不就是欺负他没有功名傍身么?他就不相信凭他的才干无法得中进士,这么多年虽然有些荒废了,若是他再努力努力,明年的会试难保不会有他的一席之地,到时候争取外放,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看到时候老夫人还有没有理由捂着家产不分,总不可能全部带到棺材里吧! 若是老夫人想着将陆家的家产全部紧着自己的儿子,到时候也别怪他心狠! 陆柏松一手折下手中的花枝扔在地上,看着那娇艳的花瓣被自己踩得粉碎,他突然有种发泄和报复的快*感! 今天看来是不能到丽娘的苑子住了,若是她问东问西,自己又没办成事,不是自己给自己没脸吗? 陆柏松想到这里,又叹了口气。 去顾氏那里,陆柏松又不愿意,虽然他心里也清楚顾氏对自己的顾盼,但今儿个刚借了她们母女的名头在老夫人面前作伐子,如今看着她们不就想起自己那未成之事,心里头也堵得慌。 不若去趟秀苑,紫苏虽说没有丽娘那般娇媚可人,但到底还是温婉娴淑的,又对自己言听计从,想着她那一直养在京城的那身细皮嫩肉,可比顾氏和丽娘都强了不少。 想到这里,陆柏松全身一阵发热,身下的欲*望又在蠢蠢欲动,这才转了身急急向秀苑奔去,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今天的郁闷及不快狠狠地发泄一通。 * 锦韵坐在灯下,用银簪挑了挑七宝琉璃灯盏里的火苗子,看着火光越烧越旺,心底不由浮上一丝冷笑。 任凭她丽娘再会算计,她今儿个在老夫人和刘氏跟前说的话想必也在这两位心中扎下了刺,往后由这两位盯着丽娘,她也能少操一分心。 自从陆柏松在老夫人跟前唱了那一通后,刘氏便开始协助老夫人执掌中馈,或许是为了安抚陆柏松与顾氏,他们俩的月例银子分别从二十两涨到了三十两,以及从十两涨到了十五两。 但相对的是,丽苑的各种用度却明显地开始减少或者是延缓,这些丽娘都看在眼中,心中暗恨不已,心想若是陆柏松考上了功名,或是自家女儿攀上了一门贵亲,到时候这家不分也得分,看刘氏和老夫人还如何拿捏得了她。 而现在,也不过是忍一时之气罢了。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64】章 锦雯回府+上架通知 眼看着重阳节快到了,府中的节日气氛越来越浓郁,已经嫁出去的大小姐锦雯提前一天便回了娘家,还带回了宫中赏赐的重阳糕。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重阳糕又称花糕、菊糕、五色糕,制作很是讲究,重阳糕要作成九层,像座宝塔,上面还作成两只小羊,以符合重阳(羊)之义,出自宫里的重阳糕则更是精致,送到老夫人跟前她都舍不得吃,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谁不知道尚书令大人家的嫡女入了宫,如今顺利诞下了一位公主,已经封了正三品的婕妤,圣眷正浓,尚书令大人府中也正是得意之时,这重阳糕不正是文婕妤赏下来的,作为文府的姻亲陆府也才跟着沾了光。 锦雯回了陆府,老夫人便将屋中女眷都请到了安苑一并陪着说话聊天,一眼望去,满室尽是罗裙玉钗,香风袭人。 锦雯的夫君文清远如今已经是正五品的国子博士,所以她如今也是堂堂正正的诰命夫人。 锦韵安静地坐在陆氏身侧,细细地打量着这位大堂姐,只见她穿着一身银缎滚边的素色锦绸长衫,下边系着一条窄身六幅白绫长裙,素净中又透出一种无声的华贵,娇美的鹅蛋脸上薄薄地施了一层脂粉,一笑时唇角弯弯,看着倒是挺可亲的。 大夫人刘氏与锦雯坐在老夫人的左侧下首,她亲热地拉着女儿的手,笑道:“这段日子忙着也没顾上,如今府里添了人口,今儿个你倒可以好好认识一番。” 刘氏此话一出,顾氏便垂了眼。 如今才添了人口,难道从开始便不是一家人么? 锦韵在心中冷笑一声,自从闹出那家产风波后,合着他们如今二房的人都不讨喜了,刘氏明里说笑暗里嘲讽,这宅门的生活过得可真是有滋有味啊! 锦茜年龄毕竟还小,有些话一时反应不过来,神色怔怔的,倒是丽娘的脸色却不太好看,什么叫府中添了人口,难道他们不是陆府正儿八经的主子,说的倒像是从外边买回来的丫鬟婆子似的。 想到这里,丽娘不禁将目光转向了顾氏,希望她能出面说两句,顾氏却一直垂着头,明显地是想将一切是非拒之门外不掺和,丽娘不禁一咬银牙,暗恨不已。 “这是你二婶和锦韵丫头,当年你二婶离开陆家的时候你不过才八岁的年纪,兴许还记得?” 刘氏对着锦雯使了个眼色,母亲的心意她自然便理会得,锦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坐在椅上淡淡地道:“二婶。” 如今锦雯是五品的诰命夫人,顾氏却什么名头也没有,她不向顾氏行礼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只是若在别个府里这样对长辈,即使是没有诰命的长辈,锦雯的做法自然是有些欠妥的。 不过顾氏也不是计较的人,闻言笑了笑,“一晃眼锦雯都出嫁了,大嫂真正是好福气。” 刘氏自然是笑着点头,目光又转向了锦韵,眉梢一挑,意味分明。 锦韵轻呼了口气扯了扯裙角,慢慢地站了起来,行到中间对着锦雯福身道:“锦韵见过大姐。” 锦韵低垂的目光划过一许无奈,刘氏的眼神如此明显,她想躲也躲不过,不过是显示他们长房处处压着他们一头,连女儿都是五品诰命夫人,那得意劲都写满了整张脸。 “三妹客气了。” 锦雯淡淡地应了一声,又将头转向了老夫人,道:“前些个时日陛下赏了老太爷几盒君山银针,知道祖母喜欢这味,孙女便带了一盒回来。” 锦雯说完,便有丫鬟递上茶盒,打开盖子一闻,茶叶的清香顿时飘散在空气中,余韵袅袅,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笑意更加浓郁。 对于锦雯故意地冷待,锦韵倒也觉得没什么,起身便又退回了自己的座位,对着顾氏投来询问的目光安抚地一笑而过。 老夫人又拉着锦雯聊了一会,刘氏才恍然大悟地拍了拍头,失笑道:“哎哟,瞧我这记性,竟然忘记了丽娘他们母女。” 说罢,这才对着丽娘与锦茜唤道:“快来见过大小姐。” 丽娘毕竟是贵妾,不过,再贵也是妾,对着陆府里正经的大小姐外加五品诰命夫人,她是必须得起身行礼的。 想到刘氏的故意忽略与冷落,丽娘心中再呕也只得咽下那口气,牵着锦茜的手缓缓地步了过来,盈盈一拜道:“见过大小姐。” “锦茜见过大姐。” 锦茜就算再懵懂如今也反应过来,合着这是瞧不起她们母女呢,刚才她还在看锦韵的笑话,没想转眼间便换了自己,她心中也装着气,福了福身,一张小脸却涨得通红。 就在丽娘与锦茜对着锦雯行礼的当下,刘氏便热心地介绍起来,“这是你二叔迎娶的贵妾,这才有了府中的四小姐,起初我们可是不知道的……” 说着说着,刘氏便将当初陆柏松如何在进京赶考途中遇到意外,张家又对他如何救治,以致于失忆后纳了丽娘成为贵妾的往事一一道来,就连细节也不曾错过。 两母女说了半晌,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还僵在半空中保持着行礼姿态摇摇欲坠的那母女俩,丽娘的脸已经气得铁青,锦茜瘪着一张嘴,双腿打颤,泪花在眼眶里转着,眼看就要掉落下来…… 毕竟同是二房,顾氏已经忍不住想要开口,这时老夫人却轻咳了几声,道:“还不快扶丽夫人和四小姐起来。”言罢,又转过头对刘氏轻斥道:“你这做娘的也真是,有这么急着和女儿叙叨的!” 老夫人言语间竟然将这一场尴尬局面轻描淡写地带过,虽然是指责,但却又是褒扬刘氏与锦雯母女情深,还下了丽娘母女的脸子,怎么看都挑不出错来,锦韵不禁在心头暗叹了声“高”! 看来长房与二房之间的战火已经因为陆柏松的冒失而就此点燃,这才不过刚开始,或许以后那明枪暗箭更是防不胜防,身处在这没有硝烟的战场,也不知道是幸亦或不幸。 在这个时候,锦韵不禁开始怀念起在朝阳县的日子,那一方朴实的农家小院,守在村口的那只老黄狗,以及村口不远处那条清澈明快涓涓流淌的小溪…… 就算搬到定字胡同后她也时常想起这样的场景。 如今再想回到那个地方,恐怕也只能是在梦境了吧? ------题外话------ 本文7。7正式上架,万更,亲爱的们多多支持,月会更努力滴~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65】章 重阳办小宴 口角引纷争 丽娘两母女回到自个儿屋子不久,便听见里面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瓷器破碎声,锦茜嘤嘤的哭泣声传来,夹杂着几许抱怨和不甘,“娘,他们太欺负人了!三姐与夫人也不知道帮咱们说句话,明儿个这事传遍陆府,我们的脸往哪里搁?!” “你三姐和夫人巴不得看我们娘俩儿的笑话,怎么可能帮咱们?” 丽娘气得两腮通红,狠狠地一拍桌子坐在了圆凳上,咬牙道:“老夫人与你大伯母都见不得咱们好,看来今后咱们在这府中的日子更是艰难……” 丽娘一点也不后悔她怂恿陆柏松去争家产,只是这时间上的把握终究是早了那么一分,早知道是如今的这份光景她就应该再忍忍。 不过这份产业早晚得分,而且仰仗着别人的鼻息过活绝对不是长久之策,更重要的是丽娘心里知道陆家家风严谨,若是一直合着一起过,即使最后斗得顾氏从正妻的位置上掉了下来,老夫人宁愿去给陆柏松外聘个继室也绝对不会同意将她扶正。 分家是必然的,如今她也只能指望着陆柏松明年会试时能够一举得中进士,到时候她们母女的好日子便来了。 “娘……” 锦茜扯了扯丽娘的袖子哭得一脸委屈,大大的眼睛泛着红,看起来好不可怜。 “茜儿乖,明日府中办小宴,你可要好好表现,争取搭上几个贵人小姐,指不定今后就能帮上咱们一些,若是她们家中再有适合你年龄的兄弟,以后你到了议亲的年龄就更不用愁了。” 丽娘眼珠子一转,眸中已经收了厉色,开始盘算着明日府中的重阳节小宴了。 “娘!” 锦茜一怔,收了泪,眸色却是怔怔的,她如今虽然才八岁的年纪,对男女之事也很是懵懂,但若是关系到今后自己的归宿,她当然也得留心着。 两母女又说了一会悄悄话,丽娘这才气定神闲地打发了小丫鬟进来收拾整理。仿若刚才的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镇定自若的模样让低头打扫的小丫鬟也不由暗自吐了吐舌。 * 第二日天气晴好,白云像朵朵绵花一般缀在天空,飘荡而来,映着一片蔚蓝的天幕,让人没来由得心情大好。 陆府的门口已经排着一辆又一辆的马车,招呼声吆喝声响成一片,侯管家已经安排人手依次将贵客的马车牵入角门,停放在专用的位置,男宾由陆家两位老爷带着两位少爷在门口迎接,而女眷则直接由软轿抬进了二门。 锦韵跟着母亲候在安苑里,看着一位又一位贵人小姐们被引了进来,众人免不了一番客气地见礼,寒暄几句后便被灵巧的丫鬟引进花厅稍作休息。 只是这样的动作与礼数都不知道做了几何,锦韵只觉得自己面部肌肉都要僵硬了,只盼着客人们快点到齐,该赏花的赏花,该吃茶的吃茶,各乐各的去。 有小丫鬟进来传了话,大夫人刘氏的大丫鬟初春遂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刘氏眉头微拧,疑惑不解地看向老夫人,低声道:“母亲,威远侯家来了位方小姐……” 陆柏涛是文官,也素来与武将少有结交,这威远侯可是武将出身,在三军中享有威名,也算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可自打京城初定后,那威远侯府与陆府也没有什么交情啊,为什么会突然来了位方小姐? “嗯?” 老夫人也是一愣,随即将目光转向两个嫡亲的孙女,见她们也是不解地摇了摇头,遂道:“难不成帖子发错了?” 锦韵捂唇一笑,却被顾氏瞪了一眼,连忙收了笑,上前一步福身道:“祖母,那方小姐是孙女请来的客人。” 今日锦韵穿着一身米色素面暗纹绢衫,鹅黄色高腰窄身绫裙和浅碧色半臂披帛,双环髻边又只戴了两朵精致小巧的绢制芙蓉花,配上她清丽耐看的容貌,看上去很是低调,却也大方得体。 老夫人与刘氏对视一眼,双双掩住了眸中的惊诧,还是刘氏扯了扯唇角,勉强一笑,道:“锦韵是何时认识的威远侯府的小姐,大伯母怎的不知?” “不过是在归途中恰巧结识,侄女也只是那么一试,不想方小姐还真的赏了这个脸。” 锦韵面上的表情也是精彩纷呈,激动有之,诧异有之,惊喜有之,倒是让在座的人看不出她的真实情绪来。 这话听在众人耳中各种情绪皆有,长房的夫人小姐连带老夫人心底都很不是滋味,原以为二房家的可以随意打压,可不想如今竟然来了个侯府的小姐,在还没有弄清楚威远侯府与二房的关系如何前,他们与之的态度就要几番斟酌了。 丽娘紧紧地盯着锦韵,心中暗恨自个儿母女俩为何就没有这种好运,在上京城的路上结识这样一位贵人? 锦茜瘪了瘪心中满是不服气,明明她今儿穿得如此艳丽多姿,为什么大家的目光却还是集中到了锦韵的身上,哼! 紫苏倒是抬眸多看了锦韵几眼,再望向顾氏却是一脸的深思。 “既然是贵客临门,待会锦韵丫头就好生招呼!” 老夫人发了话,看向锦韵的目光多了几分慈爱,她受宠若惊地点了点头,答口应下。 方芷君是被沉香与碧月亲自迎进门,足见老夫人对威远侯府的重视。 今天的方芷君只穿着一身最简单的米色襦衫和雨过天青色长裙,脸上淡施薄粉,却衬得肌肤如雪,大大的眼睛闪着粼粼的波光,抿唇不笑时有一种如山泉般的清冷与高贵,不过才多少天不见,她的气质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让锦韵也暗然生叹。 方芷君与生俱来的那付天然媚意虽然在清雅淡妆的掩饰下变得若有若无,但那种冷艳妩媚的回眸一笑却又让这份隐藏的媚意变得亦发地撩人。 众人只这匆匆一眼,便已在心中感叹不已,好个千娇百媚的可人儿! 方芷君客气地与众人见了礼,才奉上侯府准备的礼物,目光转向顾氏与锦韵时却是婉转一笑,亲切地上前道:“多日不见夫人与锦韵妹妹,你们可好?” “回到家了,自然是好的。” 顾氏笑着拍了拍方芷君的手背,那种熟悉的感觉哪里像是锦韵所说只是偶遇的同伴,明明就是知己好友嘛! 这样的关系便更值得人深味了! 老夫人半眯着眼,目光深沉了起来。 就连刘氏都小心翼翼地瞟了这方几眼,不动声色地理了理衣襟,将背脊挺得亦发直了。 锦雯尚且沉得住气,转过头与妹妹说话,可锦怡显然有些心不在焉,恨恨地瞪了锦韵一眼,显然是在恼她初来京城竟然结交了比自己还上得了台面的朋友。 “果真是侯府出来的小姐,这气度自然是旁人无法比的!” 丽娘本就坐在顾氏身后不远,如今只是跨前一步,顺道将锦茜也一道拉了来,笑看向顾氏。 看到方芷君递上探询的眼神,顾氏皱了皱眉,却还是介绍道:“这是我们老爷娶的贵妾丽娘,这是府中的四小姐锦茜。” 顾氏介绍之后,丽娘便拉着锦茜给方芷君见礼。 方芷君只是淡淡一笑,举止客气地还了礼,只是这份客气还带着一分淡淡的疏离,只与丽娘说上两句话,又赞了赞锦茜后便又转头与顾氏母女交谈去了,明显将她们给晾在了一边。 丽娘脸色自是不好,却又不能一直杵在那里,来往的女宾那么多,难免会投来异样的眼神,她遂不动声色地拉着锦茜又如来时一般悄悄退下,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只是藏在袖中的手掌已经紧握成拳,暗自咬牙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待会小宴开始时定会有比侯府还要尊贵的客人,咱们自去结识就是了,一个威远侯府难道还能跩上天去了? 不过丽娘倒是不知,今日光临侯府的女宾里,只怕顶着威远侯名头而来的方芷君算是最尊贵的女客了,因这次小宴是以陆府嫡次女锦怡的名头所发,而与锦怡交好的自然也是门户相当的小姐,官职最大的莫过于是自己父亲的顶头上司正三品太常寺卿的武家小姐武丽娟而已,位列勋爵的侯府小姐在这样的小宴中自然算是鹤立鸡群了。 在花厅里闷坐了一会,锦韵终于忍不住拉了方芷君一同出来透气。 两人漫步在安苑偌大的花园里,后面跟着各自的贴身丫鬟陆锦韵拍了拍胸口,呼出一口气来,“可是闷死我了,还好方姐姐来得早。” “你这丫头多日不见倒变得调皮了!” 方芷君笑着睨了锦韵一眼,眸中倒是带着几分宠溺,毕竟她长了锦韵足足九岁,再大一岁古人里说的都是隔了辈去。 锦韵转身,认真地看着方芷君,见她神色坦然,满面红光,想来在侯府的日子过得很是舒心,不由笑道:“方姐姐来到京城果真是来对了。” 方芷君一怔,随即感怀地一笑,似是思及过往,又想着如今的境遇,不由一阵唏嘘,半晌后,才缓声道:“叔叔婶婶膝下就只有表弟一个,如今待我就如亲闺女一般,这是我的福气。” 方芷君想到了自己初来侯府后叔叔婶婶的关切,又是置办衣服首饰,又是请宫嬷嬷教导规矩礼仪,务必要将她打造成一名京城淑媛,虽然不过才十来天的功夫,由内到外的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连她自己都感觉焕然一新,似乎生活又重新充满了希望。 “方姐姐本就是知书达礼的可人儿,如今有这番境遇是再正常不过了。” 锦韵面色平静,并不为方芷君如今有这番境遇感到诧异,方芷君本就是个聪慧讨喜的人儿,如今又有了威远侯府这座大靠山,想来今后寻一门合意的婚事应该是没有大碍了。 方芷君说完那番话后便一直在暗中留意锦韵的表情变化,见她待自己如先前并无两般,心下不由大安,她果然没看错顾氏母女俩。 从宜阳县的家中到如今的威远侯府,方芷君已经看过太多捧高踩低的嘴脸,只有顾氏母女俩不因她初时的落魄而嫌弃,也不会因为她如今的得意而逢迎,让她打心眼里更愿意结交这位知心的朋友。 两人又在花园里逛了一会,直到小宴开始,丫鬟寻了来,锦韵才和方芷君相携前往菊苑。 说来这菊苑的建筑也是巧妙,当初扩建之初许就是打定主意秋日里花开正艳时用作赏菊之所,所以菊苑的百花园里便建有一丛水榭,将这处艳景一分为二,女宾在一边,男宾在一旁,虽然隔着一座水榭,但只要有心,于百花丛中想要看真切某一人那倒也不是难事。 锦怡与武丽娟本就不对盘,和锦雯聊了两句便去寻自己的闺中蜜友了,几个小姑娘在一起叽叽喳喳,间或隔着水榭眺望一下对面的英俊少年,不时羞红了脸,却又不肯离去。 锦茜早得了丽娘的吩咐,殷勤地向武丽娟靠拢,甚至还接过了不少丫鬟的活计,端茶倒水,小心伺候,这才得到武丽娟几分另眼相看,竟然破天荒地与锦茜聊了起来。 “你倒是不像你那二姐,自命清高!” 武丽娟看着锦茜她们几人所在的位置,不屑地瘪起了嘴。 要说这武丽娟长得也不难看,细眉细眼自是有几分丽色,可她唯一的缺点便是肤色太黑,锦怡曾经在暗地里取笑过她就是一块黑碳,放在夜里黑灯瞎火地都看不出是个人样,不巧这话传到了武丽娟耳朵里,她自然是恨上了锦怡,俩人相见不欢次次见面都只有吵嘴的份。 虽然武丽娟的父亲是锦怡父亲的上司,但碍着陆府与尚书令大人是姻亲,武丽娟即使心里有怒意也会隐忍几分。 “嫡庶有别,二姐姐从小便娇惯,自然是眼高一等。” 锦茜低着头小声说道,唇角滑过一丝莫明的冷笑,如今反正他们已经与长房不对盘,若是自己能攀上武丽娟这颗大树,不仅对自己父亲的世途有帮助,将来借着武丽娟的名头出席各种场合,她还怕找不到身份高贵的世家公子么? “是嫡女又如何,行为轻佻,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她也不嫌害臊!” 武丽娟又是一声不屑地冷哼,同样是十三岁的小姑娘对爱情已经存有朦胧的幻想,若不是自己这付模样不讨男子喜欢,她一定与锦怡好好较劲一番。 “二姐姐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自然是……”锦茜也回头看了一眼锦怡那方,捂了唇偷笑两声,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又道:“武姐姐身份高贵,必不会和他们一般!” 武丽娟显然对锦茜这种贬低对手抬高自己的做法很是满意,不禁高傲地仰起了头,红唇微翘,笑着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 隔着几丛艳丽盛开的独头菊之后,便是锦韵与方芷君独坐的长条小几,锦茜与武丽娟的对话已经一字不漏地传入了他们的耳中,方芷君低笑两声道:“锦韵,你这个四妹妹倒是有意思。” “方姐姐不要见笑才好。” 锦韵无奈地摇了摇头,锦茜为了对武丽娟阿谀奉承竟然不惜贬低自己的姐妹,还暗指锦怡春心荡漾对出嫁迫不及待,若是这话听在别人耳中,自是会认为她这等行为有失礼仪教养,陆家女儿的颜面也被她一起给丢了。 如今幸好是在方芷君面前,俩人坦荡相交,几番谈话下来早已经是惺惺相惜,如今被方芷君听了去,也只会当作是一场小姑娘家的笑话,必不会深究和外传,损及陆府颜面。 “方姐姐试试我酿的这菊花酒。” 锦韵执着透明的琉璃七彩壶为方芷君倒上一盏,清亮的酒线由高而落滴滴入盏,一股清馨醉人的酒味顿时弥漫在空气中。 锦韵密制的菊花酒是采了几种新鲜的菊花,将贡菊、白菊与黄菊的花瓣混合着在一起酿制,又加入了几味美容养颜的调理药方,淡淡的药香与花香混杂,再加上一点酒味,自是淳厚而醉人。 就连这盛酒的壶和盏都是锦韵命了晓笙从竹苑里带来的,自然不会和别处的混在一起,配上这菊花酒更显得独特而精致。 “我就知道妹妹是个妙人儿。” 方芷君举着透明的杯盏婉转指间,小小的琉璃盏上竟然雕刻着精致细腻的小雏菊,刀功精细栩栩如生,配合着这盏中的菊花酒,真是应景至极,方芷君抿唇一笑,“这杯盏真是漂亮,光是看着姐姐都舍不得喝了。” 锦韵莞尔一笑,“我屋里还有几套,姐姐若喜欢待会自去挑一套合意的。” 要知道“浮云阁”里茶盏杯具的设计都是出自锦韵之手,这次回京城她也顺道带了几套,“浮云阁”开到哪里,这样的杯盏壶具便风靡了哪里,京城中人怕也有知道的,只是这里还未流行起来罢了。 “妹妹既然这样说,那姐姐我就不客气了。” 方芷君笑着点头,细细抿了一口菊花酒,再抿一口,顿时眼睛一亮,一仰头整杯酒便下肚了,热浪便跟着上袭,将整个脸蛋熏得红扑扑的,像熟透了水蜜桃,亦发地娇艳动人。 “妹妹这酒……” 方芷君抚着自己发烫的面颊似有些不解,明明没有醉意,可这脸蛋却烧得……不过这菊花酒的味道确实清甜香冽,让人回味无穷。 “这酒加了几味养身的药材,喝了不醉人,就是容易上脸,忘记告诉姐姐了!” 锦韵笑着吐了吐舌,“我自罚三杯,算是给姐姐赔罪。” 方芷君点了点锦韵的额头,“你个小毛猴,哪里是罚酒,明摆着就是自己想喝!” 两人正喝得起劲,武丽娟的声音却传了过来,“这味道是哪里来的,好香!” 锦茜也动了动鼻子,这酒香清雅却浓郁,可比她们杯中的菊花酒要好闻得多,她不由上前几步,扶开了花丛,看到锦韵与方芷君畅谈正欢,一张小脸不禁沉了下来,转身看着身后武丽娟催促的神色,不由鼓着腮帮子走了过来,勉强一笑,道:“三姐躲在这里喝的什么好酒?那酒香味都飘得老远,惹得妹妹嘴都馋了。” “咦?这壶盏也好漂亮!” 走得近了,看着那长条小几上放置着透明的琉璃壶盏,锦茜眼睛都亮了,心里咕囔着锦韵怎么会有这等好东西,他们家在农村不是穷得叮当响么?就算有林家的救济,也不可能面面俱到至这个地步吧? 锦韵淡淡地道,“不过是自己酿的菊花酒,和四妹喝的也没什么差别。” 见锦韵一口拒绝,锦茜心里暗骂一声小气,却扮着一张可怜兮兮的小脸,将目光转向了方芷君。 方芷君与锦韵对视一眼,这才转向锦茜道:“四小姐若是不嫌弃,就拿去尝尝,我们已经喝得足够了。” “谢谢方小姐!” 锦茜欣喜地一把提过酒壶,掂量着这酒壶里至少还剩下一半的酒液,这才满意地笑了,又对锦韵道:“三姐,你那杯盏也借我用用。” 说罢,也不待锦韵回话,对着身后跟来的丫鬟巧儿一使眼色,巧儿立马上前,直接就揣了那两只未用的杯盏,跟着锦茜风一般地卷了回去。 晓笙踮起脚尖瞟了一眼花丛后的情景,不满地说道:“四小姐急着去讨好别人,也用不着拿小姐的酒去献媚!” 锦韵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好了,随她吧,不过半壶酒而已。” “妹妹自不是那种小气之人。” 方芷君拍了拍锦韵的手背,眨了眨眼,笑道:“如今花也赏过了,酒也吃过了,妹妹是不是该带我去竹苑里瞧瞧,顺便看看你送我的那套东西了?”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锦韵与方芷君对视一眼,均是无声地勾唇一笑。 不过俩人在离开之前锦韵特地留下了竹心,让她守着锦茜他们,若是喝完了酒水,那套壶盏用具她可是要仔细着收回,这样好的东西,她怎么会舍得便宜了锦茜。 谁知道俩人才回到竹苑不多时,竹心便哭哭啼啼地跑了回来,两只小手上满是鲜血,嘴里却嘟嚷着,“三小姐,菊苑里出事了!” 锦韵猛地站了起来,与方芷君对视一眼,双双色变。 * 当初锦韵留下的三个丫鬟竹香、竹玉和竹心,竹香和竹玉都是府外买来的,而竹心算是陆府的家生子,锦韵将她带在身边也是因为竹心更熟悉陆府的环境,而且这丫头伶俐可人,最懂得察颜观色,若是能够忠心于她,留在身边也不是坏处。 而且竹心她娘又在厨房里当差,那里最是人多嘴杂,有什么不经意间的小道消息便能从厨房里给流泄出来,这也是锦韵选了竹心的其中一点考量。 但此刻看着竹心哭泣的小脸,以及那一双小手上艳红的血,锦韵一怔后,立马吩咐竹玉和竹香提来药箱和温水,亲手为竹心处理包扎伤口后,才道:“出了什么事,你且慢慢说来!” 看着自己上了药后又缠绕着白布的双手,竹心抽了抽鼻子,嘤嘤道:“三小姐让奴婢侯在那里等着取回酒壶与杯盏……” 原来,在锦韵与方芷君离开后不多久,锦怡便提议赏菊作诗,对面的公子少爷们听闻也要一并参加,说好了谁的诗作得好有赏,作的不好便罚。 起初还是好好的,几轮下来都是有奖有罚,甚至锦怡作的诗还得到了对面郭公子的赞许,郭公子被誉为京城四少之一,品貌才气自是上佳,能够得到他的赞许锦怡自然是面上有光,特别是郭公子还命人送来菊花酒给锦怡,更是让她欣喜若狂。 但这样的事情在外人看来也不过平常,只是客人对东道主的一种委婉的礼数。 而锦怡却为了显摆特地在武丽娟面前走了一遭,言语中颇有些明嘲热讽,武丽娟自然是恼了,便命人把锦茜从锦韵那里讨来的菊花酒送过去给郭公子试饮,这一来二去的较劲之下,俩人自然是杠上了,又加上有心人在旁边煽风点火,新仇加上旧恨,两个小姐竟然动起手来。 当时的场面可真是人仰马翻,点心酒水洒了一地,竹心就是因为想要护着锦韵的那套壶盏被推搡中的锦怡给踩着了手,这才被破裂的琉璃碎片给扎伤了。 “三小姐,奴婢没用,那套壶盏全碎了……” 竹心抽了抽鼻子眼圈泛红,她原本是陆府中一名扫洒的小丫鬟,就在前不久才被三小姐给提了二等丫鬟,她心里自然是感激的,又总想在锦韵面前表现自己的忠心,却没想到受伤不说连这一点小事都没做好,她真怕三小姐一怒之下将她给遣走。 “好了,碎了就碎了,只要人没事就好。” 锦韵小声安慰道,目光却渐渐转为深思,陆府趁着这重阳节办了小宴,没想到却出了这等祸端,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妹妹要不要过去看看?” 方芷君上前一步,关切地问道。 “长房嫡女惹出的祸事,我自是没有说话的地儿,不过那地方却是在菊苑,就有点麻烦了……” 想到这里,锦韵自是心中一紧,菊苑是锦茜的居所,虽然说事情的起因不在她,可竹心那话里话外的煽风点火之人恐怕就逃脱不了锦茜,虽然锦茜一直是有丽娘在照顾,但顾氏又是锦茜的嫡母,若是老夫人追究起来,再加上大夫人刘氏在一旁兴风作浪,恐怕顾氏会担上这管教不严的罪责。 “妹妹,如今府中出事,我也不好多留,不如先行离去,待你空闲后与陆夫人一同再来侯府看我。” 方芷君也看出了锦韵神色不佳,便打定主意告辞离去,来日方长,他们可以改日再聚。 锦韵点头,命人包好了送于方芷君的那套海棠花样的壶盏杯具,又让晓笙亲自送她出了门,这才转身带着竹心、竹香与竹玉向菊苑赶去。 菊苑如今的赏花之处已是一片狼藉,闺阁小姐们已经三三俩俩地散去,有丫鬟婆子在那里收拾打扫着,见到锦韵前来,纷纷福身行礼,“三小姐。” “二小姐与四小姐呢?” 竹心逮着一个相熟的小丫鬟低声问道。 “两位小姐被老夫人叫了去。” 小丫鬟极快地说道,又扫了一眼身后打扫的同伴,见他们似乎并没有留心这边的动静,才又凑近了小脑袋,悄声道:“竹心姐,是宋妈妈来将人带走的,还遣人去请了丽夫人与二夫人问话。” 竹心神情一凛,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退了回去,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告诉了锦韵。 而这时,隔着水榭,郭品峰正在细细把玩着武丽娟让人送过来的那只杯盏,这杯盏是琉璃所做,杯上雕刻着精致的小雏菊,含苞欲放娇艳可人。 琉璃对京城们的贵人来说自不是什么稀奇的玩意,可琉璃瓦琉璃窗见得多了,可没见谁家用琉璃来做杯盏的…… 郭品峰又凑近了杯盏,细细闻着那杯酒夜留下的味道,清香的酒味后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虽然是极淡,但却也讨不过他的鼻子,谁叫他们郭家是做脂粉香料起家的,对味道这东西他自是敏感。 “调了药味的菊花酒,果真味道不一般……” 郭品峰四下里张望一圈,手腕一翻便想将这杯盏收入囊中。 因为刚才女宾那里发生的纷争,所有的人都被请了出去,他不过醉心品酒而慢了一拍,此刻透过水榭再行望去,只见一淡色衣裙的少女婷婷而立,五官依稀可辨,虽然年纪尚幼,但不失为一个美人胚子,只是那目光却锐利地犹如一把刀子似地狠狠地扎了过来,郭品峰不由心中一颤,有些心虚地想道,难道他刚才偷偷将这杯盏揣入怀里的行为被那位小姐看了去? 郭家是皇商自然啥都不缺,他也不过是觉得这玩意稀奇,想着下次聚会时能带给子荣他们瞧瞧,却不想第一次做贼却被人逮个正着。 郭品峰僵了僵脖子,有些尴尬地不知是退是留,却见着那淡衣少女突然便转身离去,心下的大石总算落地,却不免暗自思忖,再怎么说他也是京城四少之一,端得是翩翩风度,俊俏非凡,就连刚才还有小姐们为了他而争风吃醋,虽已被人传成是丫鬟生了口角,可他眼睛毒辣又怎么会没看清事情的真相。 但是,为什么这小姑娘就这么不待见他?连个笑脸也没,转身就走? 想来想去,郭品峰只得定论为那姑娘年纪太小不解风情,心下这才略有安慰,一甩衣袍摇着折扇漫步离去。 * 让锦韵诧异的是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还有人敢偷她的琉璃杯盏,她不禁怒目而视,这陆府请人怎的这么不小心,连一些道貌岸然的宵小之辈也混了进来? 对于那男宾的身份锦韵自是不好置喙,眼下又急着去老夫人苑里一探究竟,她只得匆匆转身不再理会,反正那套小雏菊的琉璃壶具已经毁了,得空了她再让人重新做就是了,再说别人用过的即使收了回来她也不会再使,挺多是摆在那里留个纪念罢了。 赶到安苑时,堂屋外已经跪倒了一杆子的人,宋妈妈脸色凝重地站在一旁,在她身后还有几个扛着板子的粗使婆子,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已经吓得几个小丫鬟嘤嘤哭泣起来。 “竹心!” 宋妈妈一眼便看了竹心,不禁喝道:“还不过来跪着!” 宋妈妈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多年来一直管理着内院的事务,深得老夫人的信任,在内院众丫鬟婆子面前自然是积威已久,被她这一喝,竹心腿一软,就要跪了下来。 锦韵一把握住了竹心的手腕,阻止了她下跪的动作,目光转向宋妈妈,冷然道:“宋妈妈,不知竹心犯了何错,焉要罚跪?” “回三小姐,”宋妈妈淡淡地行了一礼,下颌微仰道:“老夫人有令,今儿个伺候在菊苑里的丫鬟婆子都得在这跪着,待老夫人问明原由,再挨个领罚。” 锦韵皱了皱眉,目光扫向那一杆子跪着的人,果然看着都眼熟,想来是今天呆在菊苑里伺候的。 “三小姐,奴婢没事的。” 竹心看着锦韵为难的样子,主动过去跪了下来,从来没有哪个主子对她看上眼过,如今三小姐如此重视她,她就是跪上几天又有什么。 “你且在这里安心等着,相信老夫人必会查明因由,不会错怨了你们每一个人。” 锦韵对竹心点了点头,说最后一句话时目光是直直地看向了宋妈妈。 这样清澈冷冽的目光,让宋妈妈心里直打了个寒颤,不是说三小姐就是个怕事胆小的主,她也见过两回,没觉得这位三小姐有什么过人之处,为什么今天只是一个眼神便让她望而生畏心中胆寒,让她想要暗地里惩治这些没规矩的丫鬟的心思都收了几分。 到底是她未带眼识人,还是这位三小姐有心藏拙,一时之间,宋妈妈看向锦韵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深意。 锦韵带着竹心来安苑,本就想着让她说清楚事实,若是老夫人怪罪顾氏,还可以借此开脱几分,可如今看这架式不跪是不行了,只得先委屈了竹心。 给了竹心一个安抚的眼神后,锦韵便留下竹玉与竹香,让碧月通禀之后,便撩了帘子进了屋。 老夫人屋内的气氛沉甸甸的,连空气都似乎凝固,锦韵一进了屋,视线首先便落在了跪在青石地上的锦怡与锦茜两人。 锦怡的鬓发散乱,珠叉垂落,连衣裙也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隐约可见内里月白色的亵衣,从侧面看,那娇嫩的面颊上还留下了两道红红的抓痕,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但那嫣红的小嘴却是倔强地紧抿着,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傲气。 锦茜却是低垂着头看不清楚表情,却偶尔有低低的呜咽声传出,看来是在强忍着哭声。 锦韵进屋后目光一扫,却没见到锦雯的身影,老夫人端坐主位,大夫人刘氏与顾氏分坐在老夫人左右下手,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丽娘不在,紫苏与婉娘倒是规矩地站在一侧。 “出了那么大事,你倒是现在才来!” 锦韵恭敬地行了礼后,老夫人瞟了她一眼冷声说道,言语里多有不悦。 “孙女一直陪着方小姐,得知菊苑出了事,孙女让晓笙亲自送方小姐出府后便赶了过来。” 锦韵低头说道,言语淡淡的,既没有开脱,也没有辨解。 听锦韵这一说,老夫人似又想起了方芷君的身份,面色稍霁,只刘氏在一旁嘀咕道:“不就是个威远侯的远房侄女,又不是正经的方家小姐,还是个嫁不掉的老姑娘……” 虽然是小声的嘀咕,可那音量也让在场的众人听得分明,想来经过一这段时间后,刘氏已经打听清楚了方芷君的真正身份,并没有初时的惊诧及羡慕了。 “咳咳……” 老夫人轻咳了一声,瞪了刘氏一眼,不管方芷君是不是威远侯府的正经小姐,她的身份也容不得他人来说道,要知道这流言传得快,保不准会被翻掇成什么样子,祸从口中这个道理还是要谨记的。 “好了,锦韵丫头既然来了就先站在一边。” 老夫人发话了,锦韵点头站在了顾氏的身后。 顾氏的脸色有些苍白,但在看向锦韵时却投来一个安慰的眼神,这才她觉得心里暖暖的。 “玉娘,你这个母亲平日就是这么教导女儿的,竟让她目中无人,犯下这等错事!” 老夫人面罩寒霜一拍桌案,连那缠枝梅花的白釉茶盏都被震得抖了一抖溅出些许水渍。 “老夫人息怒!” 刘氏身形一抖,立马便从座椅上滑了下来,跪在了老夫人跟前,低声辨解道:“那武小姐本就与我家锦怡不对盘,原是她故意挑衅,锦怡已经忍让再三……” 说到这里,刘氏又抬眼一瞟,被老夫人威严的目光一瞪,又心虚地低下了头,“再说,那先动手的还是武小姐,老夫人你平日里最疼锦怡,如今你看她脸上的那两道抓伤的红印,还不知道好不好得了,这要是破了相该如何是好……” 刘氏话来话外自是护着自己的女儿,锦怡的心里顿时觉得好受多了,再看向仍然黑着脸的老夫人,又不觉低下了头,不敢轻易出声。 “你也知道那是武小姐,那是太常寺卿家的小姐,是柏涛的顶头上司,得罪了他家的小姐,于你们有何好处?!” 老夫人已经气得咬紧了牙槽,看着这对母女,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刘氏敢这样说话依仗的是什么?不就是锦雯嫁给尚书令大人家的公子么,这么薄薄的一层姻亲关系真的能靠一辈子?她就不怕那武小姐回去哭诉一番,太常寺卿明面上不敢怎的,就不会暗地里给陆柏涛使绊子? 刘氏刘氏,真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糊涂蛋,那么多年她执掌着中馈没交给刘氏,还不就是因为放心不下,如今从这件事情看来,刘氏果真是个既不省心又没脑子的蠢蛋! “老夫人……” 刘氏已经被老夫人严厉的口气给骇住了,她虽然也觉得小姑娘家的口角争执无伤大雅,心里纵然觉得锦怡不该和武丽娟动手,可看着女儿受伤她又是心疼免不了一番维护,现在一想,这话确实说得有些过了,心中不禁有些懊悔。 “还有你,老二家的!” 听着老夫人毫不留情面的指责刘氏,顾氏心中自是忐忑,如今听到老夫人这一唤,她本能地一颤,也跟着跪了下来。 “你这个嫡母是怎么当的,锦怡和武小姐起了争执,锦茜这个妹妹不仅不帮忙劝说,还在那里煽风点火,弄得菊苑里乱成一团,陆家的脸都给你们丢尽了!” 对着顾氏,老夫人自然更不会忍着,什么重便往什么说,连丢尽陆家脸面这等大事也直接扣到了顾氏的头上。 在老夫人的怒气之下,锦茜已经吓得颤抖不已,一张小嘴都咬得泛白,却将乞求的目光转向顾氏,明显是想让她帮忙说项开脱。 而此刻顾氏苍白的脸色更是薄如锡纸,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更是揪紧了裙裾。 锦韵看着心疼,正欲张口说情,却听得顾氏的声音幽幽传来,虽然细弱,但却是异常坚定,“老夫人,锦茜虽是媳妇的庶女,但从小便养在她姨娘身边,礼数教养有所缺欠自是难免,如今媳妇既然回了陆家,必当代她姨娘好生管教……但锦怡与武小姐出了这等事,如今我们正该想想如何避免丑事外传,以尽量保存陆家的颜面才是正经。” 顾氏这一番说辞既将丽娘给贬了一通,又清楚地说明了这事件的主责之人,最后还识大体地为陆家颜面考虑,将一个正房嫡妻的位置摆得端正,也未一味脱责,这样的说法就连老夫人也指不出错来,只得心中噎着一口气,看向顾氏的目光亦发深沉起来。 锦韵却是心中一定,紧握的双拳缓缓放松,看来她的担心是多余的,顾氏虽然柔弱,却也不是个任人搓圆捏扁的泥人儿。 若是丽娘此刻也在这里,听到这样的说辞必定会气得银牙紧咬吧。 话到这里,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碧月突然撩了帘子,锦雯沉静地迈步而来,对着老夫人福了福身后,道:“祖母,武小姐那里孙女已经送了几样薄礼,又安慰一番后亲自送上了马车,在场的下人也统一了说辞不会乱嚼舌根,事发时只有临近的几个小姐看到,孙女已经仔细嘱咐安排过,她们也是识趣的必不会乱说话,至于男宾那里只说是有两个丫鬟打翻了东西嚷嚷了几句,隔着水榭他们看不真切,想来也不会多做猜想。” 锦韵扫了锦雯一眼,原来这位陆府的大小姐是去做善后工作了,只看着安排嘱咐倒是比刘氏更妥帖,不过再妥帖也已是别人家的媳妇,对陆府的事能管一次两次到底也是管不上一辈子。 老夫人虽然心有安慰,但看着锦雯,又看了看刘氏,终究是长叹了口气。 亡羊补牢,虽然未为晚已,但是今后难免会有口风传出,为了陆府的声誉着想,陆家的几位小姐也该好生学学规矩了。 老夫人神情一凛,看向锦雯的目光要比其他人都柔和的许多,轻声道:“还是你懂祖母的心,那宫嬷嬷的事……” “祖母放心,我回了文府后便给宫里送封信,一定给挑个最好的宫嬷嬷来府里教规矩。” 锦雯点头应下,心里思量着待会回府如何说动文清远去文婕妤那里求个情,请个宫里退下的有名望的教导嬷嬷,这陆府的几位小姐确实应该严加管教了,连自己的亲妹妹也不例外,若是以后再闹出点什么事,连带着她也丢脸,在婆家的日子便更不好过了。 锦雯明面上也算是个五品诰命夫人,虽然嫁的是尚书令大人家的庶子,可也是得宠的儿子,只是这婆婆毕竟不是嫡亲的,难免会给脸色看,有时那不经意间怨毒的神光都会让锦雯猜测再三,暗想婆婆是不是在埋怨他们家当年不应该顺手救了文清远。 嫁给文清远两年了,锦雯都未有孩子,请大夫看了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如今婆婆已经提出给文清远纳妾,她即使心里委屈,也只得含泪答应,还得八面张落,不落人闲话。 陆府的人只知道她表面风光,哪里知道她在文府背后的艰辛? 心念转回,锦雯不由一阵唏嘘,只是恭顺地一垂头,掩去了眸中的忧伤,再抬眼时,已是一派温婉平静。 “嗯。” 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扫向锦怡与锦茜,不由面色一肃,“锦怡,祖母罚你在佛堂面壁思过,好好磨磨你的性子,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出来认错。” 看着锦怡仍然翘着唇,小脸上满是不服,老夫人一怒顺手抓起桌案上的茶盏“啪嚓”一声便扔在了锦怡跟前,茶盏碎裂,茶水顺着流下,湿濡了锦怡的裙裾,她怔怔地没有反应过来,下一刻却是嚎啕大哭。 老夫人从来未对她这样严厉过,即使犯了错也最多说上两句,今个儿竟然…… 思及此,锦怡更是伤心不已,刘氏呜咽一声,想跪行过去将锦怡给抱住,却被老夫人一眼瞪了回去,吩咐道:“秋果、嫣霞,扶二小姐在我屋里的祠堂跪着,什么时候想通了再给饭吃,谁都不准替她求情!” 老夫人最后一句甚是严厉,目光直指刘氏,慈母多败儿,还好锦雯这个嫡长女从小便养在她跟前,识大体懂规矩,这样的女儿才堪称陆家女。 看来,陆家余下的几位小姐,她也要多上心了,个人出丑事小,丢了陆家的脸面事大,小辈们不知道轻重,她这张老脸可丢不起! 老夫人的目光不经意间越过了锦茜,又扫向了锦韵,让她暗自打了个寒颤,目光垂得更低了。 刘氏咬了咬唇,眼眶通红地看着锦怡哭哭啼啼地被秋果与嫣霞架走,心里不免生出不忍,目光转向仍然跪在那里瑟瑟发抖的锦怡声,不由眸光一寒,冷声道:“老夫人,锦茜挑唆武小姐,是有人亲眼所见,证据确凿,虽然锦茜年幼,但也不能轻纵,务必要她记住这次的教训,以免日后再犯!” 刘氏这话说得咬牙切齿,那目光似乎恨不得扑上去在锦茜身上剥下一层皮来,让那具娇小的身体更是抖个不停,犹如风中的落叶,乞求的目光再一次望向了顾氏。 “老夫人,锦茜她……” 顾氏心中一软,倒是不忍锦茜如此年幼便受罚,正想开口,却被老夫人一口打断,道:“老二家的,你教女不严致使她们姐妹不睦,如今罚你与丽娘各半年的月例;锦茜,祖母念在你尚且年幼,在菊苑里禁足看管,将‘女训’抄上一百遍……至于你姨娘,教女无方,枉做贵妾,如今由我老太婆做主,降了她的贵妾身份,今后与紫苏一般,好好在太太面前立立规矩。” 老夫人这一决定实际上却是一箭三雕,外人看着并没有怎么责罚锦茜,显示了她的慈爱和大度,此为一。 自从上次闹出那家产风波后,老夫人便在心中记着,如今有机会整治丽娘一番,挫挫她的锐气,老夫人自然不会心软,此为二。 其三,丽娘从贵妾降为了一般姨娘,又要在顾氏面前立规矩,她心里自然是不服气的,如此二房自己关起门来窝里斗,老夫人在一旁看戏就得,心里自然快慰。 老夫人的惩罚过轻,刘氏心里有气,正想说些什么,但忽又看到老夫人递来一个深味的眼神,静静思量下来,方体会了其中之意,纵使心里这口气难以下咽,也终是闭嘴不言,安静地呆在一边。 婉娘很安静,一切看刘氏的风向标行事,刚才刘氏跪了她也跪了。 婉娘如此,紫苏自然也在顾氏跪地时一同求情,只是在听到丽娘的身份变得和她一般时,唇角升起一抹浅浅的笑容,什么叫隐忍而后发,她自是知道的。 丽娘以为自己跟在陆柏松身边几年,身份又是贵妾要高她一等,在她面前趾高气扬,她也是静静接受,还假意迎合了她的拉拢,这两母女爱显摆又易冲动,凡事得要争个先,却不懂得枪打出头鸟的道理,早晚要出事,这不就来了么? 儿子虽然是她最大的依仗,但讨得陆柏松的欢心也很重要,她要用温婉与娴静织就了一张柔情的大网,将陆柏松牢牢地困在网中央,让他离她不得,这段日子以来陆柏松不是到秀苑的次数最多,若是她这肚子再有动静,那可就更好了。 紫苏低垂着头在那里暗自盘算着,原以为自己眼中的得意掩饰地很好,却不想那一抹笑容还是被锦韵收入眼底,她暗暗默了默,心中却不无感叹,原以为这紫苏不争不夺是个安静的,如今看来陆府的人的确没有一个是让人省心的。 “老夫人教训的是,媳妇领罚。” 顾氏恭敬地给老夫人磕了个头,锦茜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落地,但又转念细想,刚才老夫人好似说了降自己娘亲的身份,若是她娘真从贵妾变作一般姨娘,那她在锦琦面前仅存的那丝优越感也…… “呜呜呜……” 想到这个后果,锦茜不禁哭得亦发伤心了。 对屋外跪着的一干丫鬟婆子老夫人做出了罚俸一个月的惩罚,而锦怡与锦茜的近身丫鬟兼有劝导不力之责,每人还多加了五个板子,其他人倒是没有过问。 锦韵也因为陪着方芷君而脱过了这一责,原本她还想着来帮顾氏说几句话求情,如今看来也无必要了,顾氏外表软弱却是内心坚强,对这大宅门里的明争暗斗比她熟悉得多,处理起来自是比自己要妥当。 虽然她从来不去主动招惹麻烦,但难免会有麻烦找上身,这些宅斗经验,她也应该学着点了。 * 小宴开始后,丽娘便与刘氏顾氏一起陪着几位前来的夫人,但那些人多是刘氏相熟才请来的,应付了几句便没有话说,丽娘又不好去小姐们呆着的菊苑,这才托说累了回到丽苑,一边遣丫鬟打探情况,一边耐心地等消息。 乍然听闻锦怡闯了祸事,锦茜也被牵连其中,还被带到了老夫人跟前,丽娘顿时慌了,立马想奔去安苑求情,可走了一半,又想到几天前的事情,老夫人与刘氏如今都不待见她,遂回了脚步,转去找了陆柏松。 如今俩人匆匆赶到安苑,一切的惩治却已经落下帷幕,看着从屋里相扶着走出的顾氏母女,再看着她们身后被丫鬟搀扶出来毫发无伤的锦茜,丽娘这颗心才放下一半,乍又听闻自己从贵妾降为了一般的姨娘,心中陡然一震,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面色大变,口中“嗷”的一声惨叫后,两眼一翻,显然是受不了刺激就这样直直地晕了过去。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66】章 关门学规矩 巧思创新意 从贵妾的位置上掉了下来,丽娘大受打击,每天便围着陆柏松转唠叨个不停,让他想办法去老夫人那里求个情,陆柏松看她可怜,起初还是好言安慰语带怜惜,尔后也被说的烦了,索性便不踏足丽苑,求一个耳根清净。 如此紫苏的苑落便热闹了起来,连带着那个不怎么受宠的三少爷锦琦也逐渐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还有人说越看这三少爷越像二老爷,说得陆柏松心花怒放。 陆柏松本就是庶子,对同为庶子的锦琦自然有几分同命相连的感觉,又觉得这么多年来亏欠了他们母子,所以府中发了什么好东西下来,如今他也紧着往秀苑拿,一家人看起来倒也是合乐融融。 虽然陆柏松偶尔也回朗月苑住住,但顾氏对他的态度总是不咸不淡,说不上热情,也谈不上冷漠,再加上好几年没有在一起生活,难免习惯上有些改变,对这个看似温柔的妻子,他早已经找不到当初的那份感觉,只是想着她多年辛苦为自己养育一双儿女,心中尚存着几分敬重而已。 听说锦怡在老夫人的祠堂里跪了一天便受不了了,哭着跑到老夫人面前认错,又被好生说教了一通,这才收了性子,被大夫人刘氏带了下去。 至于锦茜,当那一百遍“女训”抄写完毕之后,她又央求着亲自送到老夫人跟前,在老夫人跟前一阵讨好,老夫人这一心软,念在她是初犯,也就免了她的禁足。 陆府的事情告一段落后,锦雯那里请来的宫嬷嬷也如约而至。 这位宫嬷嬷姓方,听说以前是在柳太妃跟前伺候的,柳太妃殁了之后出了宫,为人严谨,素有威名,经她调教出的女子十个有八个都嫁入了高门大户做起了正经的太太,就算有的成了姨娘妾室,那在婆家也是说得上话的。 若是能在方嬷嬷的教导下顺利结业,或是能够得到她夸赞两句,那这家的姑娘就相当于是得到了一张淑媛圈里的金字招牌,走到哪里都不愁嫁。 方嬷嬷在京城的贵人圈里很是走俏,一般人还请不到她,若不是托了文婕妤的面子,想来她也不会来到陆府。 临到方嬷嬷到来之前,刘氏已经将陆府的三位小姐集中到了一起,多做告诫,让她们凡事听话知礼,绝对不能触犯顶撞这位方嬷嬷。 刘氏如此说教一番后,三位小姐心中已经打起了擂鼓,以至于这位方嬷嬷还未到达陆府,她们心中已经各自竖起了一个严厉无私的铁面形象。 锦怡红唇紧抿,目中闪动着坚定的光芒,似乎已经提前做好了接受任何折磨和考验的准备。 锦茜毕竟年龄还小,心中倒是被刘氏说得有些惧怕起来,但垂在身侧的小拳头却是握得死紧,这是她一个翻身的机会,就算为了她们母女,也绝对不会放弃。 锦韵心中自然也是紧张的,却没有什么非做不可或是一定要达到最好的决心,她心中只想着如何能够应付过去,在达到方嬷嬷要求的同时,也不让自己过得太辛苦。 方嬷嬷很守时,已时一到便已经在初春的引领下踏进了安苑的正屋,与老夫人和刘氏见了礼后,便领着三位小姐单独到了学习规矩而独立开辟的一间花厅,这间花厅也在安苑里,四周很静,连伺候的丫鬟都被遣开了好远,说是这位方嬷嬷授课的时候不喜被打扰,要保持绝对的安静。 锦韵这时才细细地打量起了这位方嬷嬷,方嬷嬷四十多岁的年纪,容长脸,眉毛有些粗,眼睛细小但却泛着洞察的精光,似乎她只是那一扫,你有任何的小心思都逃不脱那双精明的眼睛,她的嘴唇有些薄,紧紧地抿着,一看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主儿,更别说她周身散发的那种威严感,连锦韵也收起了闲散的心思不得不正经而对。 “几位小姐,”方嬷嬷淡淡地开口,声音听起来很低沉,却又有一种奇异的魔力,直穿耳膜,三个姑娘都是周身一震,小心翼翼地竖耳倾听,“不管你们在自个儿家里有多矜贵,到了这里,凡事都要听从老身的安排,若是没有达到要求,就要做好接受惩罚的心理准备。” 几个姑娘对视一眼,都恭敬地点头应道:“是。” * 方嬷嬷除了教导规矩之外,还兼上一门女红,两门课艺分上下午进行,每一门两个时辰。 至于琴艺和书画,老夫人是想等方嬷嬷的教导告一段落后,再去请专门的夫子前来教授,眼看着姑娘们一个一个长大,这教导之责已是刻不容缓。 锦怡自是不用说的,从小长在京城里,该学的一样不缺,但锦茜和锦韵,一个养在姨娘身边,一个从小便在农村长大,规矩教养都有欠缺,若是行差踏错一步,丢的都是陆家女儿的脸,只为这一点,老夫人也不得不插手,并且吩咐刘氏盯着,千万不能有丝毫差错。 方嬷嬷教导的规矩很全面,从走路、坐姿、站姿、问好请安、到吃饭喝水、待人接物一应礼仪统统俱全,稍有差池,轻则小声训斥,重则那戒尺就直接招呼了上来,经常打得几个小姑娘眼里包着泪花,手下却不敢停歇地动作着。 就陆锦韵也不可避免了挨了尺子,手臂和小腿肚上都留下了红痕,好在晓笙每晚都给她热敷涂药,这红痕也好得快,又被衣服裤子遮住,外人看不到。 不过学规矩对锦韵来说还是能够达到要求的,但最要命的是女红,虽然顾氏刺绣手艺没得说,但在农村时都忙着糊口挣钱,哪能静下心来教导女儿刺绣,锦韵只能从基础学起,十个指头被刺得红肿不堪,看得顾氏好不心疼。 这一晚,锦韵与锦堂陪着顾氏用过晚膳,锦韵刚想起身告辞,回自个儿苑落里安寝,却被顾氏给唤住,她有些纳闷地坐等,却见着吉祥和五福搬来了绣架,红阳与燕阳在一旁端茶上水,却止不住地捂着唇偷笑,心下已经猜到什么,锦韵一张下脸立时便耸搭了下来,呜咽道:“娘,你饶了我吧!” “娘这么做就是是为了你好!” 顾氏可不吃锦韵的那一套,这么多天看着女儿十指红肿,她心里自然是心疼得紧,可方嬷嬷是陆府花了大价钱请来的,这里面还有文婕妤的面子在,即使她心中不愿女儿受苦,却也不能阻止锦韵继续去学习,思来想去之下也只得利用每天晚膳后的时间恶补一番,不求日进千里,至少不会像如今这样惨淡。 “二丫,你就听娘的话,多用功,少吃苦!” 锦堂摸了摸锦韵的脑袋,眸中有心疼也有宠溺。 如今锦堂已经顺利拜在李唯的名下,跟着这位名师虚心求学,整个人的气质和风度似乎都向前迈进了一大步,与从小养在京城的锦良相比也分毫不差,甚至他的文采还得到的李唯的赞誉,直言此子可教,必不没师尊之颜。 “哥……” 锦韵咬了咬唇,可怜兮兮地看向锦堂,本来还指望着他来帮自己说说情,却不想竟然和母亲站在同一阵线。 “好了,堂哥儿明日里还要去李老师家,你且先回去休息吧!” 顾氏拍了拍锦堂的肩膀,儿子如今奋发向上努力求学她都看在眼里,还特地贴补了银子嘱咐了孙妈妈让厨房每晚都炖上温补的汤水给送去,努力是好,却也不能亏了自个儿的身子。 “是,娘。” 锦堂点了点头,又对锦韵鼓励地笑笑,这才转身离去。 锦堂与锦良的苑落都在外苑,从朗月苑里离开还要走上一段路程,等锦琦再大几岁后也会单独开了苑子,不会一直与他姨娘紫苏住一块,这是历来的规矩。 双喜撩了帘子,看着迈步而出的锦堂,不由羞涩地低下了头,轻声道:“二少爷走好!” 这声娇软的声音让锦韵也探了探脖子,却忽然看见外面有个人影闪过,看那模样该是黄四牙家的闺女春兰,她不由微微一怔。 黄四牙家的是大夫人刘氏娘家人,当初送来朗月苑里必定是有所图的,春兰又长得花容月貌,或许是刘氏起了让陆柏松收房的心思,谁知道顾氏并未将春兰放在房中,而在苑子里做些杂活,再加上陆柏松也不常到朗月苑来,春兰也就急了。 不过转来转去,春兰不会将主意打到锦堂身上吧? 才一会儿的功夫,锦韵已经神思飞移,心念电转。 顾氏自是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又扫了周围一圈,转头对女儿笑道:“堂哥儿如今也大了,若是他看着谁合眼缘,收两个通房丫头也行,多个人照顾着,我也安心。” 红阳与燕阳面色平稳倒是没有其他想法,或许是早前在朝阳县与锦堂处久了,也没生出那样的心思来,如今能够在顾氏身边伺候着,又得顾氏信任,长久下去那呆在朝阳县的老子娘也就更加安稳了。 吉祥与五福只是有些害臊地抿唇偷笑,双喜与八宝却是眼中骤然一亮,只是一个目光炽热,一个目光内敛,但都同样蹦出一份喜悦,锦韵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是自家哥哥太走俏了,搅得这帮小姑娘春心荡漾了。 收通房丫头在平常的大户人家里本是常事,锦良也只比锦堂大上一岁,如今房里也早搁了两个通房丫头,纯粹解决生理需要;当然,若是以后有了身孕生下一子半女的,被抬了姨奶奶,那也相当于是半个主子了。 许多丫头可就指着这点途径,盼望着自己也能够一步登天。 虽然对于男人的这一点本能发泄让锦韵有些无语,但她又觉得锦堂不是那样的人,或许也是林碧娆留给他的印象太深刻,那样千娇百媚的一个小姐,又兼具果敢与泼辣,有这样的女子在前,他还会对其他女子生出感情吗? 想到这里,锦韵不禁又是一叹,林夫人做事果决,开弓便没有回头箭,林碧娆的婚事已经注定,便再也不可能更改,真正是可怜了锦堂的一片痴心。(.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将屋内各个丫头的反应收入眼底,顾氏眼中极快地划过一丝冷光,挥了挥手,道:“好了,你们下去吧!” 顾氏遣散了屋中的人,只留了燕阳与五福在外间候着,这才转向锦韵,叹道:“堂哥儿虽然孝顺,却也是个心思重的孩子,娘自是想他不那么憋着自己,或许收个通房转移一下感情也是好的。” “娘……” 锦韵惊讶地捂住了唇,原以为在朝阳县城里的那一切,只是属于少男少女青春萌动的隐痛,却不想顾氏什么都明白。 “好了,你这个姑娘也是,娘虽然当着丫头们说这些,你也不知道脸红,真正是个厚脸皮的!” 顾氏点了点锦韵的额头,虽然话语隐含责备,但眸中却满是宠溺。 “娘,那我就厚着脸色赖你一辈子,到时候你可不能赶我走!” 锦韵挽着顾氏的胳膊,半真半假地靠在顾氏的肩头撒着娇。 “娘也想啊……可女大不中留……” 顾氏笑着抚了抚锦韵垂在身后的乌发,半晌后又正色道:“所以,眼下你便跟娘好好学女红,省得将来嫁了人连双袜子也不会做,让夫家的人埋汰你!” “娘!” 锦韵哀嚎一声,却也拗不过顾氏的执拗劲,只得老老实实地穿针引线,照着顾氏的样一步一步绣起图样来。 * 事实证明,顾氏的教导方法是有效的,在连续七日都被刺破了指头后,第八日锦韵终于掌握了基本的针法,绣出花样来也象模象样,虽然绣图仍然缺少了一点神韵,但却已经让人看不出她其实是初学女红,说实话,这样的结果让锦韵心里也小小地骄傲了一把。 方嬷嬷将锦韵的进步看在眼里,却也没说什么,甚至还加重了她的女红课业,让锦韵的欢喜还没能漫延到心底,就又愁苦了一张脸。 下午的课业结束后,方嬷嬷自是先行离开,锦怡在收拾自个儿的绣件,锦茜看向锦韵,不由凑近了低声道:“三姐今天绣的我看着已是不错,不知道方嬷嬷是怎的,还要罚三姐做如此重的课业。” 锦茜虽然话里话外似乎都是在为锦韵打抱不平,可那轻松的语气却透露出那暗藏的幸灾乐祸,锦韵摇了摇头,淡然道:“方嬷嬷怎么安排,我们便怎么做,四妹妹也别忘了明日里要交的十篇‘女诫’,不然方嬷嬷可又要罚你顶水碗练走路了。” 锦怡抿唇,嘲讽地笑道:“自己的事还没弄妥帖,也有心情嘲笑别人,四妹妹可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自从上次的菊苑事件后,锦怡自是恨上了锦茜,自家姐妹不说帮忙,还在暗地里给她使绊子出阴招,对锦茜她早已经是恨得牙咬咬,若不是如今风头还未过去,她又在祖母和母亲面前保证了会守规矩不闹事端,放在以后她一定好好收拾这小蹄子。 “二姐也别得意,方嬷嬷可夸过三姐的礼仪规矩,那在我们姐妹中是最好的,你可要努力,别落了你长房嫡女的名头!” 锦茜冷哼一声也不甘示弱,说完话语提了东西便走,只留下相视一眼略有些尴尬的锦韵与锦怡。 早就知道这锦茜是个不省心的,不挑出点事端她心里就是不舒坦。 锦韵心里叹了一声,也不说其他,只低头收拾自己的东西,不一会儿,却听见锦怡的声音居高临下的传来,“三妹,别以为方嬷嬷表扬了你两句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我是长房嫡女,我父亲更是四品太常寺少卿,你虽然亦是嫡女,却别忘记了你父亲却是庶出,至今仍无官职,无论你再怎么努力,永远也别想越过我去!” 言罢,锦怡便是冷哼一声,担起裙摆高傲地转身离去,只留下一阵旖旎的香风。 锦韵怔了半晌,最后无语地翻了翻白眼,她啥时候又觉得自己了不起了? 只不过老夫人下达了死命令,谁在方嬷嬷那里结不了业,谁今后的日子就惨了。 锦韵知道自己的女红太差,这才想着从规矩礼仪方面勤奋弥补一下,希望最后结业的时候两种成绩综合一下能够持平,努力了果然有成效,今天才偶尔得到方嬷嬷开了一次金口表扬,却没想这欢喜还没暖到心里去,就被人当头泼了盆冷水,她这是招谁惹谁了,哎! * 重阳小宴那日发生的事情,虽然陆家已经极力遮掩,但到底还是有些风声传了出去,好在人云亦云,有人听了嚼嚼舌根,有人听了便一笑而过,久而久之也淡了。 但老夫人始终是心中不郁,传了话下去,方嬷嬷那里的管教便更是严厉,三个姑娘勤学苦练,根本没空出府,锦韵原本打定主意去威远侯府拜访的计划也只得一拖再拖。 转眼间便到了十一月,天气凉爽之余也泛起了一丝冷意。 锦韵的女红技艺眼看着有了长足的进步,不知道方嬷嬷是有意无意,特地让锦韵拿了自个儿曾在宫里做的绣图回去研究,起初她还在慢慢摸索,但时间久了便觉出了这针法其中的奥妙。 方嬷嬷所习的针法竟然肖似锦韵前世所知的蜀绣,蜀绣以软缎、彩丝为主要原料,其绣刺技法甚为独特,至少有一百种以上精巧的针法绣技,而方嬷嬷绣的这幅牡丹图精巧细*腻,在同一块底料上,在同一绣制过程中,绣出了正反两面图像,轮廓完全一样,图案同样精美,采用了晕针、纱针、点针、覆盖针等十分独特而精湛的技法,正是蜀绣中闻名遐迩的双面绣。 双面绣甚是复杂,绣时一定要把针垂直,不刺破反面的绣线,且须按次序非常均匀地排列针脚,不能疏密不当,才可使两面相等,起针时要将线尾剪齐,下针时将线尾压住,连线几次短针,将线尾藏没,使正反两面都不露线头,最后藏头,将线尾隐藏在最后的针脚中,不能露出丝毫。 顾氏一看之下也是惊叹不已,看着锦韵在一旁研究,自己也忍不住抄针演练,两母女倒是各自忙得不亦乐乎。 “这针法果真是精妙!” 顾氏徐徐放下手中针线,再看了一眼自己所绣的牡丹图,她本也是喜爱刺绣,有了新的针法也必定要尝试一番,虽然没有方嬷嬷的亲自指点,但只是研习其作品,也让自己的刺绣技艺更上了一层楼。 “娘,你绣的倒是好,完全把女儿给比下去了,如此我后日里如何交得出让方嬷嬷满意的绣图……” 锦韵整张脸愁苦不已,礼仪规矩算是已经告一段落,三位小姐虽然各有参差,但好歹方嬷嬷那里都是点头通过了。 至于女红技艺,虽然已经学习了一段日子,锦韵到底比不过已经拿了好几年绣针的锦茜与锦怡,若是想要顺利通过方嬷嬷最后的评审,想要在技艺上出挑那是不可能的,那么便只有在新意上取胜。 为了交出让方嬷嬷满意的一幅绣品,锦韵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觉了,绣图也弄了几幅,但她看着都不满意,眼看着日子近了,她也亦发着急。 “要不,用娘的这幅代替?” 顾氏试探地问道,要知道得不到方嬷嬷的首肯,老夫人那里恐怕又会有新的责罚下来,到时候不知道锦韵还能不能吃得消。 这一个多月来学规矩习刺绣,女儿已经清瘦了不少,她看着都心疼。 “不行的,娘!” 锦韵摇了摇头,方嬷嬷的眼睛多毒辣,是不是她绣的,一眼便能看出,各人的用针力度和手法毕竟是不同的,即使顾氏仿着她的做,也会被方嬷嬷看出马脚的,到时候闹到整个陆府都知道,她们娘俩可都没脸了。 顾氏秀眉轻蹙,顺手理了理锦韵耳边垂落的一缕乌发,担忧地问道:“那如何是好?” “我再想想……” 锦韵叹了口气,目光重新又落回绣架上艳丽的牡丹图,手指轻轻抚过,绣面平整,丝线光润,几乎成了所有刺绣精品的必备条件之一,可是……“娘,若是这牡丹浮凸,不是看起来更真实,更有立体感吗?” 陆锦韵心里想着,不知道怎的就脱口而出,顾氏一怔,虽然不明白那“立体感”是什么意思,但浮凸她却是能够理解的,可绣线细薄如此,又怎么能绣出浮凸,难不成要绣重针? 顾氏摇了摇头,道:“想要花样浮凸,也不是没有人试过用重针,可那样下去,花色便显得粗重了些,反而不美。” “浮凸……浮……凸……” 锦韵的手指反复在图样上来回抚过,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转向顾氏,惊喜道:“娘,我有办法,不用绣重针,也能让这花样变得浮凸有致。” 顾氏也是一惊,旋即问道:“什么办法?” 锦韵神秘一笑,眨了眨眼,道:“待女儿绣出图样后再给娘品鉴,现在先保密。” “就你鬼精灵!” 顾氏气闷地一笑,点了点锦韵的额头。 锦韵吐了吐舌,心思已经不住地翻转,连面上都是难掩的喜悦,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方法可以尝试,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试上一试。 回到了自个儿的苑落后,锦韵让竹心为她找来了些许做衣服剩下的边角余料,再绷上绣架,让晓笙点亮了所有灯,在夜晚里也照得整个屋内亮堂堂的,她这才平复起自己的心情,慢慢地,一针一线地缓缓绣来。 * 三天之后的结业课上,方嬷嬷最后一次教导,之后便是各人奉上自己的绣作待评。 锦韵终是没有提前告诉顾氏其中的秘密,还是等先过了方嬷嬷这一关,她才有脸去报喜啊。 锦怡与锦茜已经呈上了自己的绣作,虽然她们面上难掩忐忑,但眸中却全无焦灼,想来过关是没有问题的,只待方嬷嬷最后给出的评价高低而已。 “二小姐绣功尚佳,只是缺少了神韵,老身给出的结果是:良!” 方嬷嬷话音一落,锦怡的面上不由浮现出一丝失望的神色,她可是费了好多心思绣的这幅图,原本是指着优来的,没想到最后只得了个良,不免有些泄气地耸搭着肩膀,连应声也显得有气无力,被方嬷嬷狠狠瞪了一眼后,脸色一红,终是再次挺直背脊坐了起来。 “四小姐的绣功花梢了些,看着精巧有余,却是基础不扎实,针法显得浮夸,中!” 锦茜拍了拍胸脯,显得有些庆幸,只要没有得差,那就算是过关,她本来就不喜欢那根破针,以前也是被丽娘逼着学了一段时日,只要凑合着看就行了,她可不指望在这上面变出朵花来。 “四小姐,你的绣品?” 方嬷嬷的目光看向了锦韵,她赶忙起身施了一礼,这才小心翼翼地奉上盛放在黑色四方镂空花纹托盘上的绣品,绣品铺的很整齐,上面还盖着一层薄薄的轻纱,绣过朦胧的光线,隐约可见其中的几许丽色,显得有几分神秘。 “三姐莫不是真绣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还这样藏着掖着?” 锦茜坐在椅子上伸长了脑袋也没看出一点所以然来,不由撅起了嘴。 锦怡也是一脸好奇加警惕,在规矩礼仪上她虽然得了个优,但锦韵得的却是优加,生生比她高出一头来,她心里自然是气闷,若是这一次锦韵的女红再盖过她,让她这陆府长房嫡女的脸面往哪里放? “四妹说笑了,姐姐自知绣艺不高才有心藏拙,也是怕被人看了笑话去,又哪里比得上四妹的绣艺精湛!” 锦韵不动声色地顶了回去,锦茜面上一臊,又看向方嬷嬷微沉的脸色,将原本想要反驳的话语给咽了下去,冷哼一声撇过了头。 “锦韵失礼了,请嬷嬷勿怪!” 锦韵又对着方嬷嬷欠了欠身,话语倒是听着真挚恳切,有几分诚心。 方嬷嬷看了锦韵一眼,沉声道:“没有下次!” “是!” 锦韵翘了翘唇,恭敬地将托盘放在方嬷嬷身前的案桌上,这才退后两步,婷婷站定。 方嬷嬷的视线落在托盘上略有些突出的浮形上,用手指细细地摸了摸,口中轻“咦”了一声,这才缓缓揭开那一层薄纱,目光却是陡然一亮,手指更是反复地将这绣品来回抚摸了几遍,方才失笑道:“原来竟然如此简单,老身想了半辈子,竟然钻进了死胡同里!” 复又抬头看向锦韵,眸中升起了难得的暖意,“三小姐是如何想到这样做的?” “锦韵也是偶然有了这想法,就想着一试,还望嬷嬷不要怪罪锦韵取巧。” 锦韵甜甜地一笑,方嬷嬷并没有训斥还隐现欢喜,看来今天她过这关有望了。 “你且说说,这内里是何物?” 方嬷嬷手指一摸便知,要想花样浮凸,锦韵用的根本不是重针,而是在花样里填充了东西,触感微软却又饱满,这样简单的做法她怎么没有想到,还一直钻研针法,想以高超的技艺展现出浮凸的效果,想来真是她钻了牛角尖,殊不知另辟蹊径却能柳暗花明。 “羊毛和绵纱。” 锦韵笑着回道,“先用羊毛垫底,再绷上一层棉纱,这样羊毛就不会稀漏而出,且手感饱满温软,再在上面刺绣出花朵,远看也更具真实和美感。” 锦韵自己也试验了很多次,做衣服的布料有硬有软,但若是塞入绣图之下触摸起来手感却是不一,感觉也怪异,她遂想到用铺垫在内室里的羊毛毡,用剪刀剪了一些羊毛,又用棉纱绷了起来不漏,这才小心翼翼地完成了眼前的绣品。 锦怡与锦茜在一旁听得糊里糊涂,都不知道锦韵与方嬷嬷在说些什么,更不明白怎么绣花还用上了棉纱和羊毛,俩人冷视一眼,却又极快地调转过头,但心里都存在着同样的嘀咕,这件绣品最后的结果是…… 方嬷嬷看了看锦韵,沉吟半晌,方道:“绣功只能说是勉强,但这新意却是上佳,老身给你良佳。” 方嬷嬷话音一落,锦茜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锦怡拳头一紧,生生将桌案前的绣布揉成了团。 “谢谢嬷嬷!” 锦韵低头,暗暗呼出一口长气,总算是过关了!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67】章 二姑母携子女归家 回到陆府最高兴的事莫过于是顾氏终于找回了周妈妈,周妈妈的儿子原是舍不得母亲再去操劳,可周妈妈又是闲不下来的命,心中亦牵挂着顾氏身边没有个可心的人,遂在儿子那里交待了一通,便随着来人奔京城去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如今由周妈妈打点着朗月苑中的一切,顾氏舒心不少,连日来被陆柏松冷待而变得有些郁郁的心情也因此明快了起来,锦韵看在眼里自然是欣喜的,也亦发倚重周妈妈了。 转眼间便到了十一月末,这一天,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小雪,锦韵披着厚厚的灰鼠银毛大氅,怔怔地站在廊下,看着天空中落雪纷飞,打着旋簌簌落下。 前世里她是南方人,南方天气温暖很少下雪,来到大辰王朝之后,这也是她看到的第一场雪。 锦韵伸手接过一片飘落的雪花,一丝冰凉的感觉泌入心脾,却并不觉得冷,看着那小小的雪花在手掌中融化成水,再挥一挥手,洒落指间,如此几番下来,晓笙看得已是忍不住几步上前,道:“小姐,可别再玩雪了,仔细冻着手!” “不碍事的。” 锦韵摇了摇头,伸手接过竹玉递来的棉布,擦干净手上的水渍后,又呵出一口热气来搓了搓手。 自从方嬷嬷的教导结束之后,也不知道方嬷嬷在老夫人面前说了些什么,每次她到安苑去请安,老夫人看她的目光便不一样了,就像是在暗自评估一项待价而出的货物一般,那种悚悚的感觉令人发毛。 几次三番下来,锦韵便每次都等着顾氏一起去,有顾氏在前面挡着,老夫人的目光这才收敛了几分,但仍然是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倒是刘氏母女每次见她时总是忿忿地,似乎很不满意这个二房的嫡女怎么事事都超过了长房的女儿,生生成了他们的眼中刺! 想来锦韵也是无意之施,原本以为自己女红差了些,便在规矩礼仪方面用了心弥补,谁知那新意的女红创作也得到了方嬷嬷的认可和赞赏,生生比锦怡高出了一篾片。 她本无心出风头,却不想终成为众矢之的,锦韵的心中也生出几许无奈。 方嬷嬷走后,接下来陆府又请来了教导琴艺的师傅,这个兴趣爱好锦韵还是喜欢的,前世她便学过钢琴,那时候养母家经济也不富裕,她便经常在琴行里借着试琴的机会练练手,天知道那时候她做梦都想有一架自己的钢琴。 来到大辰王朝,虽然乐器换成了古琴,但曲艺相通,凭着那股执着和喜爱,锦韵上手倒是很快,但此时她已经多了个心眼,在师傅面前也只是表现得平平,这一点让经常得到师傅夸奖的锦怡心理上稍微平衡了。 锦韵正看着雪花发神,竹心的脚步却由远及近,一张小脸跑得红扑扑地,却顾不上歇息,喘着气道:“小姐,二姑奶奶回府了!” “嗯?” 锦韵一怔,缓缓转过了身。 竹心口中的二姑奶奶她当然知道,那是她爹陆柏松的庶妹陆文娟,她的二姑母。 这位二姑母虽为庶女,但是性子刚烈,在京城政变之前,老夫人便想将她嫁给自己娘家的一个侄子以加固陆姚两家的关系,但二姑母死活不从,老夫人没法,就给了句冷话,若是今后有人给她提亲还好,若是没有人,那她这辈子就在陆家当个老姑娘。 却不想老夫人这句话刚刚抛出,没多久便有媒婆找上了门,虽然提亲之人是个名不见经转的小人物,但也气得老夫人够呛,心下已然明了,二姑母死活不嫁,便是等着这小子上门来提亲。 二姑母没有遂了老夫人的意,老夫人当然也不会轻易从了她的心,两母女便陷入了对峙的僵局,后来二姑母在老夫人屋前跪了三天三夜,最后那一夜,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二姑母却仍然坚持不走,第二天早上老夫人的屋门一开,她便晕了过去。 而后请了大夫来看,是疲劳外加风寒,那一场病差点将二姑母给折磨死,后来老夫人遣退了所有人,和二姑母单独谈了一个时辰,之后便同意了这门亲事,但二姑母从陆府出嫁,嫁妆分文未要,跟丈夫一同离京奔赴兰州,从此便和陆家断了联系。 后来听人说起二姑母的丈夫在兰州从军,由从九品的巡检做到从六品的兰州安抚使司副使,倒是官运亨通。 可是又有什么原因使这位离开京城长达十六年之久的二姑母又重新踏足陆家呢? “可知道二姑母是因何归家?” 这一点锦韵也很是好奇。 竹心看了一眼周围,咬了咬唇,凑近低声道:“听说……二姑老爷没了。” “什么?” 锦韵一怔,手中的棉巾绞在指间。 原来……竟然是二姑父没了,锦韵垂下了手,心中不免有些戚戚,当年那样轰轰烈烈的一场爱情,不惜背离了世俗的枷锁,原本看着已经有了美好的结果,可……那人为什么就这样没了? “二姑母现在是在老夫人屋里?” 锦韵转过了身,边走边问,对这个二姑母她心里一直有着敬佩,这个时代敢爱敢恨,敢于争取自己幸福的女子并不多,她羡慕也佩服。 “晓笙,你去我屋里打开那黑漆顶箱柜,把放在柜里第二层那个小檀木做的长匣子拿上,竹心、竹玉,你们先与我一同去安苑看看。” 锦韵极快地吩咐道,脚步没有丝毫停歇地向外行去,竹心与竹玉紧随其后,晓笙应了声是,便向另一个方向小跑而去。 锦韵有些担心,当年二姑母与老夫人的事情除了陆家的主人外,便只有从前陆府服侍的那些个老人才知道,虽然压制得当没有在京城传出什么不好的风言风语,但到底老夫人与二姑母算是结了仇,这次归家还不知道老夫人会拿什么脸色给二姑母看。 思及此,锦韵的步伐亦发快了,竟然顾不得身后打着油伞的竹玉,任凭雪花落满大氅,心情却是更加迫切。 锦韵一入了安苑,只觉得这里的气氛都不一样了,那些洒扫的丫鬟婆子都被远远地遣开,由宋妈妈带队,老夫人苑里的小丫鬟、三等丫鬟、二等丫鬟以及几个管事的婆子组成了几个小队,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安苑的正屋给围了起来,各人的表情都甚是凝重。 锦韵在安苑入口瞧见了这一切,脚步微顿,等到晓笙捧来了那小檀木匣子,这才深吸了口气,抖落肩上的雪花,踏着从容的步子迈进了安苑。 “三小姐,请留步!” 宋妈妈打老远便望见锦韵一行人,眉头紧皱,带着两个丫鬟婆子挡在了锦韵跟前。 锦韵挑了挑眉,佯装不解道:“宋妈妈这是为何?” 宋妈妈挺了挺胸,微仰下颌,“老夫人屋里正在谈事,暂时不见其他人。” “这可怎么好?” 锦韵细长的柳眉轻轻蹙起,没有理会宋妈妈,转而对着一旁的晓笙,纤手抚在那小檀木做的长匣子上,表情遗憾地叹道:“今儿本是来给祖母送雪参的,既然祖母暂时不见其他人,那我还是先回了吧。” 当锦韵的嘴中吐出“雪参”这两个字眼时,宋妈妈的眼皮不自觉地一跳。 这雪参,又名雪人参、玉人参,产于五千米的雪域高原,系多年生纯天然草本植物,具有滋阴壮阳,抗衰延寿之功效,对手脚麻木,风湿关节炎有独特疗效,亦是中老年滋补之佳品。 宋妈妈跟着老夫人嫁到陆府,知道雪参这么贵重的东西,整个陆府这么多年来也只得到过些根须,还是仗着文府的面从宫里的赏赐分的一点,这雪参价值千金,还是有价无市根本买不到。 宋妈妈自然知道这雪参是好东西,可这么好的东西三小姐怎么会有? 面对宋妈妈猜疑的目光,锦韵不以为意地轻笑道:“碧娆姐姐前几日里差人送来的这雪参,我原本便打算给祖母送来,却不想这两天身子有些不适,这才晚来了。” 林府确实每个月都会差人往陆府跑,送的除了锦韵的分红银票外,更会搜罗一些稀罕玩意给她送来,这一切除了她自己便只有晓笙知道,顾氏与锦堂都知之甚少。 而老夫人一打听,又经过陆柏松的解释,大家也知道锦韵与林碧娆曾经交好,互相往来便也不足为奇。 宋妈妈微微垂了眼,在心中一默,晋阳林家即使不是全国首富,那也是在大辰国里响当当的,要想找到一根雪参自然是不在话下。 不过,林家小姐与三小姐的关系真的交好到连这等贵重之物都可相送? 顾氏母子三人回府后,宋妈妈不是没听过府里传的风言风语,原本大家都以为穷得叮当响的母子三人竟然不似大家想像中的落魄,衣着体面颜色光鲜,无半丝穷困潦倒的模样,众人细细一打听才知道三小姐与林家小姐交好,从林家得了许多好处,心中不屑有之,羡慕有之,但多是底下人私下里说上两句,到底可不可信也只有见仁见智。 可如今锦韵竟然要将雪参送给老夫人,宋妈妈不得不重新估量,或许这流言的真实可能性极大,甚至两家交好的程度已经超乎了众人的想像。 锦韵说完后又是一声轻叹,这才理了理大氅转身欲走,眼角却瞥见宋妈妈已经堆了笑上前两步,殷勤道:“既然三小姐有这等孝心,妈妈我自然不好阻拦,不过老夫人如今确实有事,三小姐请稍等,老奴这就亲自跑上一趟,向老夫人禀明。” 锦韵淡然一笑,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宋妈妈。” 锦韵自然知道这雪参是稀罕东西,还是滋阴养颜的良方,对于老年人尤其是好。 前段日子她只是不经意间听竹心提到过,竹心她娘在厨房里当差时,听到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抱怨这雪参怎么那么不好找,老夫人每年冬天省着吃也终于把那雪参根须给用完了,这不风湿又严重了云云。 当时锦韵也不甚在意,她与老夫人名义上虽是祖孙,但到底不是亲近的血缘关系,即便她当时已经得了这只雪参,也只在屋中留着,没想着要进献给老夫人,若不是为了二姑母,恐怕她也不会急中生智。 锦韵舍得,但她身后的几个丫鬟却不由暗自乍舌,晓笙还好,知道锦韵的底,这雪参在平常人家说来金贵,到了自家小姐手里,却又不是那么难得了。 竹心与竹玉对视一眼,彼此都很小心地掩饰住眸中的惊诧,原来一直被三小姐随意放置在黑漆顶箱柜里的东西竟然是如此地珍贵,这些也只有晓笙知道吧。 能够成为三小姐的贴身心腹,晓笙自然是不同的,竹心与竹玉心中除了羡慕,也划过了一丝莫明的情绪,只是两人都掩饰得很好,没让第二个人察觉而已。 宋妈妈去而复返,满脸堆笑道:“三小姐真是有孝心,老夫人听了欢喜,请三小姐进屋呢!” 锦韵笑着点了点头,褪下身上披着的大氅,留下竹心与竹玉候在屋外,扶着晓笙的手缓步而进。 正屋里的灯光明亮而耀眼,锦韵卜一踏入,三个陌生的人影便清晰地映入眼帘。 老夫人右首下位的三张大圈椅上依次坐着三个人,当先是一位鹅蛋脸的妇人,身着素蓝色缠枝莲花通袖夹袄,下系藏青色六幅长裙,裙边滚着一圈青羔皮,年纪与顾氏相仿,眉目秀美,鼻梁高挺,目光沉凝有度,即使在老夫人强大的威严下也分毫不变,想来该是那传说中的二姑母陆文娟。 在锦韵打量陆文娟的同时,她这个二姑母也在不动色声地审视她。 而在二姑母之下,坐着一双少年少女,少年大概十四五岁,肤色是健康的古铜色,面容英挺,目光炯炯,眉毛很粗,一字排开,给人一种刚毅果敢的悍勇之气。 那少女看上去比自己大些,但身量甚是高挑,眉宇间透着股淡淡的英气,虽然年纪尚小,但那气势却不容小觑,果真是将门虎女。 “祖母,这几位是……” 锦韵掩住情绪,乖巧地给老夫人见了礼,又抬起头来,看着老夫勉强对她扯出的笑颜,佯装懵懂地问道。 外男一般来说是不得入府中内院,能够进来的都是有亲戚或者血缘关系,不然有这样一个少年在此,老夫人却没有让锦韵避讳,想来也不会隐瞒他们的身份。 谁知老夫还没开口,陆文娟已经起了身,几步走到锦韵跟前,抓着她的小手将她看了又看,笑道:“这是二哥家的锦韵吧,睢这眉眼细致得,长得和二嫂一模一样。” 说着便褪下了腕间色泽通透的碧玉镯,不由分说地塞给锦韵作了见面礼,让她脸庞一阵羞红。 “这是你二姑母……和她的一双儿女。” 看着陆文娟亲热地拉住锦韵,老夫人微眯了眼,不悦地皱起了眉,但在小辈面前,却还是沉得住气。 “昊儿,倩儿,快来见过表妹……” 陆文娟招呼着吴昊和吴倩,两兄妹同时起身,动作干脆利落,朗声道:“表妹有礼了。” 锦韵完全被这位二姑母的热情给怔住了,接着又被吴昊与吴倩爽朗的嗓音震醒,看着老夫人亦来亦沉的脸色,她一个激零醒转过来,福身道:“锦韵见过二姑母,见过表哥、表姐。” 话音一落,又转向老夫人,道“孙女偶得雪参,深知这物什贵重,也只有福缘深厚如祖母一般才当享用,所以孙女借花献佛,还望祖母不要嫌弃。” 晓笙奉上了那小檀木的长匣子,立在老夫身后的沉香几步上前接过,又打开了匣子,老夫人看了一眼后方才有了笑容,满意地点头道:“还是锦韵丫头有心,记得我老婆子,这才是我陆家的好女儿。”言罢,还颇有深意地看了陆文娟一眼,唇角闪过一丝冷笑。 老夫人话音一落,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好在陆文娟反应得快,不以为意地笑道:“母亲可别怨女儿,这次女儿归家也带了很多兰州的特产,那百合蜜露最适合母亲不过。” 兰州的百合蜜露与苦水玫瑰精油在大辰国可是享有盛誉,老夫人闻言也是心中一动,抿了抿唇,面色稍霁。 虽然那百合蜜露比不上雪参,但也是兰州一绝,贩到京城来都要卖上百两银子一瓶,也不算是普通物什了。 老夫人瞥了一眼陆文娟,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倒是陆文娟殷勤地命丫鬟奉上自己孝尽老夫人的东西,除了那百合蜜露之外,还有好几个朱红镙钿的匣子,老夫人一一过目后,唇角的笑容终于缓缓舒展开来。 锦韵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心道这二姑母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想必是早已经褪去了初时的青涩,也多了几分世故圆滑。 但吴昊与吴倩两兄妹却不脱爽朗,有怎么样的父母才会教养出什么样的孩子,这母子三人值得结交。 老夫人接过嫣霞递来的茶盏,细细抿了一口,清了清嗓子,才道:“不是在兰州过得挺舒坦,如今怎么还想着回京城来,莫不是心里还是觉得京城这地块金贵?” 老夫人心安理得地收了陆文娟的礼,但话里话外却还是带着刺,庶女不服管教也算是她的过错,这可是她人生中的一场败笔,早知道那阵就应该狠下心来,让人给陆文娟喂了药,直接绑了送上花轿,直到生米煮成熟饭,还哪里有陆文娟后悔的余地? “先夫祖籍便在贯县,即使无奈远走兰州,总要落叶归根得好。” 陆文娟淡笑着轻抿了口茶水,也不动声色地给老夫人抵了回去。 贯县隶属于京城管辖,就路程范围来说也算是近郊,从贯县坐马车到京城也不过两三个时辰的功夫。 锦韵也不禁在心中低笑,这“无奈”两字说得好,若是当年没有老夫人从中作梗,可能这对小夫妻还能在京城里落脚,过着自在舒坦的日子,即使贫穷一点,即使没有成为达官显贵,也能求得一世无忧吧。 果然,听了这话,老夫人心中一噎,脸上青红交替,声音倒更是冷了几分,“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安抚使司副使,也学文人的这些讲究。” 老夫人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是一怔,死者为大,即使老夫人尊为长者,也不该说出这种话来。 吴昊与吴倩两兄妹首先便要沉不住气了,脸色憋得通红,陆文娟心中自是一阵不快,却强自镇定,深吸了口气后,缓声道:“母亲说笑了,先夫杀敌有功,于社稷有益,虽已身死,圣上却念及功劳,如今已被追封为从三品的宣慰使。” “外祖母许是还不知,母亲如今亦是三品诰命夫人,京中被赐了良宅,此番孙儿们随母亲一同返京,也是打算在此安顿。” 吴昊毕竟年长一些,听了自己母亲的话已是心领神会,略微平了气后,也接着话茬往下说去,根本不待老夫人有反应的机会。 “什么……从三品……宣慰使?” 老夫人手上一抖,端着的茶水也溅了两滴出来,满目地不可置信。 老夫人想到自己身上的四品诰命还是因着陆柏涛的关系给请封的,却不想原本可以随意被人踩在脚下的庶女,如今竟然已经爬到自己头上了,这怎么不让她羞愤交加?! 老夫人怔愣了半晌,眸中神色变幻,嘴唇翕合颤抖着,半天也没吐出一句话来。 “母亲可是累着了,那女儿也不多打扰,这就带孩子们下去歇息了。” 陆文娟从容地起身告辞,沉香接收到老夫人的眼色,适时地闪了出来,笑道:“二姑奶奶久不回京城,陆府已经被重新修整过了,奴婢这就带二姑奶奶与表少爷小姐下去安置。” 陆文娟他们虽在京城已有良宅,但才至京城,各方面都要打点安顿,所以才会在陆府借住一段时日,等一切置办妥帖了再搬过去。 “祖母,那您好生歇息,孙女也退下了。” 锦韵抬眼一扫,只见老夫人耸搭着双肩,连神情也萎靡了几分,那模样竟然好似平空苍老了好几岁,闻言后,只是木木地摆了摆手,疲惫而又沉重地闭上了眼。 走在抄手游廊之中,锦韵低头沉思,唇角渐渐晕开一抹笑意。 “小姐,你今日……” 晓笙怔怔地看着陆锦韵,似是不明白这笑从何而来,那么一株雪参就这样平白送了老夫人,她看着也心疼。 转头看着落后她们几步的竹心与竹玉,两个丫头正在窃窃私语,被晓笙一瞪又立马正经了起来,还递过一丝讨好的笑容。 锦韵停了脚步,略微侧身,轻轻拍了拍晓笙的手背,目光中颇含深意,“我今日做的一切,你日后自会知道。” 言罢,锦韵又睇了一眼竹心与竹玉,见她们的笑容亦发恭顺亲切,心下自是知道,也不多说,转身又向前走去。 若是说她今日的行为是一时冲动之举也不尽然,如今陆府两房人,外人看着还维持着表面的和睦,实际内里早已经是分崩离析,面和心不和,二房势单力弱,若是能够拉拢二姑母站在自己这一方,或许以后大房想要随便拿捏他们也得多掂量几分。 出了安苑的大门,又走过几条抄手游廊,在拐角处远远地便看见一抹素蓝色的身影,锦韵脚步一顿,对身后的晓笙摆了摆手,几个丫头停了脚步,只待她一人走了过去,微微福身道:“锦韵见过二姑母,怎的不见表哥与表姐?” 在这里遇到二姑母,锦韵并不觉得奇怪,二姑母也是聪明人,不会看不出她今日突然到老夫人房里是为了什么。 “我让他们先跟着沉香下去安顿了,二姑母是特意在这里等你的。” 陆文娟亲切地拉起锦韵的小手,感叹般地说道:“想你二姑母离开京城时,你还未出生呢,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锦韵略微垂了眉,腼腆一笑。 陆文娟拍着锦韵的小手,“孩子,今日里你有心了,二姑母记你这份情。” 那份雪参价值几何,陆文娟自然是知道的,若不是锦韵借着这个由头到访,让老夫人有着一些顾忌,只待他们娘俩三人在场,老夫人这话还不知道要说得有多难听。 饶是陆文娟心理已经做好了准备,当老夫人那不敬先夫的话出口时,她也差点沉不住气,锦韵的在场也适时地提醒了自己压制这份怒火,若不然祸从口出,再次结怨就不好了。 陆文娟知道自己身上虽然有个三品诰命夫人的封赏,但到底是没有实权的,也只是在名头上好听一些罢了,或许以后在京城的日子还得仰仗着陆府,不然她又怎么会如此讨好老夫人,就连别人不待见她,还是这般笑脸相迎。 “二姑母说哪里话了,锦韵不过凑巧罢了……”锦韵淡笑着摇了摇头,又道:“一笔写不出两个陆字,二姑母与侄女同是陆家女,今后也都住在这京城里,一家人自然要守望相助。” 陆文娟听了这话,眸中笑意更浓,“二哥虽然中庸了些,但二嫂却是贤良淑德,却不想养出的闺女却是如此聪慧可人,二姑母真正是羡慕得紧。” “二姑母过誉了。” 陆文娟淡笑着牵起锦韵的手,缓步向前走去。 原本老夫人是想随意安置他们母子三人,在得知陆文娟的三品诰命封号时才临时改了主意,给沉香使了眼色让人带到梅苑的厢房里安置,梅苑原本是锦雯的居所,与竹苑挨着不远,自锦雯出嫁后便一直空置,正屋里倒是一直给这位已经出嫁的大小姐留着,厢房里偶尔接待身份贵重的亲眷。 如今正值冬季,梅花吐芯,暗香袭人,即使身在竹苑,远远地便能闻到梅苑里飘出的花香,倒是一处宜人的良居。 第【68】章 锦鲤池边的意外 陆文娟母子三人回到陆家后,老夫人本不想张扬,原本最多容得他们住上几日便打发了走,但思及陆文娟如今也是诰命在身,这才不情不愿地置办了席面,让家人都见上一面。 席桌上分男女而坐,因都是家里人,倒没有在桌席中隔着屏风,各人的面貌一目了然。 以前住在陆府时,顾氏原本与陆文娟便是投缘,如今姑嫂再次相见却已是物是人非,自然是唏嘘不已,免不得嘘寒问暖一番。 大夫人刘氏在一旁瞧着,心中也是说不出的感觉,原本自己最看不起的小姑,竟然一跃成为了三品诰命夫人,她心里的感觉与老夫人一般,吃什么都不是滋味。 闺阁小姐们自是不能见外男,自家的兄长也就那两个,看来看去没什么新意,所以乍见吴昊,几个未嫁的小姑娘也不由得春心萌动。 锦韵倒是始终如常,淡然有礼;锦茜暗自打量着吴昊,又反过来在心里评估着。 锦怡倒是偷偷看了几眼吴昊,这吴昊虽然肤色黑了些,却比京城里的世家公子多了几分英武,加上面容清俊,让人不难产生好感,她也在心里自己作着比较,到底是这个表哥好上一些,还是那郭家公子更胜一筹。 她可没有忘记重阳小宴时郭品峰曾经给她敬了一杯酒,虽然有武丽娟那个丧门星从中作梗,但也无法阻断她的美好幻想。 若不是郭品峰对她有意,为什么又会独独送酒给自己,想到郭品峰那张英俊的容颜,她又不觉羞红了脸。 可为什么自从重阳小宴后,郭品峰便再无消息传来,想到这一点,她又是愁苦不已,但若是将目标转向吴昊,她又有几许不甘。 这一刻,锦怡矛盾了。 吴倩察觉到陆家的表姐表妹正在暗自打量着自己的哥哥,不由微微皱了眉,她可不太喜欢京城这些千金小姐们,喝水怕噎着,走路怕磕着,真正是身娇肉贵,虽然母亲说了锦韵是特别的,但她也不以为然。 锦韵对待什么事都是淡淡的,要说她是沉稳,年纪不搭,若说她是天性如此,可那双明亮的眼睛却又透着聪慧与狡黠,真正让人看不透。 再说自家哥哥英勇不凡,自当配上将门淑女,又怎么会看上这些娇弱的千金小姐。 宴席之后,几位少爷小姐便相约去花园里漫步消食,这四女四男走在一起,却是怎么看怎么怪异。 先不说锦怡与锦茜有过节,怎么样也不肯走在一块,锦韵性格淡然,吴倩又不喜欢与她们这些千金小姐亲近,所以四个人几乎都各走各路,不太搭腔。 一入花园后,锦琦便脱离了众人的视线,带着两个小厮跑到后园里用弹弓打鸟去了。 锦韵第一次近看堂哥锦良,虽然他只比自己哥哥大了一岁,看着也算是温文尔雅,但在不经意间却流露出一丝京城世家公子的流气,让人很不喜欢。 锦良虽然是庶出,但因为长房只有这一个儿子,所以他从出生起便一直养在大夫人刘氏跟前,虽为庶子,但吃穿用度都比照嫡子来办,也养成了他年少轻狂目中无人的性子,只是在家中隐藏得很好,让众人都没有察觉而已。 锦堂与锦良本就说不到一块去,倒是更愿意与吴昊亲近,听他讲兰州将士阵前杀敌的英勇事迹,心中钦佩不已。 花园里有座锦鲤池,虽然是冬季,但正有仆妇在那里喂着吃食,见了几位小姐赶忙行礼避让。 这些锦鲤得了吃食便跳得欢娱,引得几个小姐都凑近了池边驻足观赏。 “我来喂喂!” 锦茜玩心一起,走到仆妇身边,在那大簸箕里抓起一把饲料,一点一点地洒落池中,引得锦鲤们争相上前,游闹不停。 “果然跟她姨娘一样,只会做些仆役粗活,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人物!” 锦怡低声跟身旁的丫鬟晴文说笑道,虽说是耳语,可那声音足以让在场的几位小姐都听入耳中。 吴倩略微皱了眉,看向锦怡与锦茜的目光充满了猜度。 锦韵摇头轻叹一声,上前也抓了一把饲料,随意洒弄起来,她并不是要帮锦茜,只是见不惯锦怡这般作为,怎么着她和锦茜也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即使不待见她们母女,也不能被长房欺负了去。 “三姐……” 看着锦韵的动作,锦茜有些许感动,原本因为锦怡的话而心里不痛快,如今倒是长了几分气焰,转头回嘴道:“二姐姐身娇肉贵,自当走远一点,免得被这池水给溅了身!” 锦怡正待发话,却看到不远处吴昊正探身望来,不想在表哥面前失了气度,这才平息了心气,两步上前,低声道:“三妹,我倒不知道你与四妹妹竟然这般好,要知道你与二伯母没到京城前,丽姨娘可是很得宠的,俨然就是二房的女主人……” 锦韵斜睨了锦怡一眼,又洒了一把饲料,这才淡然道:“锦韵倒不知道二姐对我们二房的事务如此上心,若是二姐的心思都花在了这上面,方嬷嬷教导规矩那阵学的不好也就不稀奇了,想来说于祖母与大伯母听,她们也定会体谅。” “噗!” 锦茜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锦怡立刻便涨红了脸,规矩女红竟然没比过锦韵这乡下出来的野丫头,这可是她毕生的耻辱。 “笑什么!不准笑!” 锦怡压低声音斥责道,又不屑地看了一眼锦韵,冷嗤道:“得意什么,你不过是恰巧入了方嬷嬷的眼,别以为就比我强!” 锦韵没有理会,倒是锦茜捂唇笑道:“二姐姐既然都说得出来,还怕别人笑么?嘴长在我身上,我爱笑你管不着!” “你……!” 锦怡恨得牙咬咬地,看着锦茜得意的笑容,她不禁又想起重阳小宴时锦茜也在一旁煽风点火,若不是如此,她又怎么会在众人面前丢脸,还连带着受罚。 锦怡越想越气,看着锦茜灿烂的笑脸,双手死绞着丝帕,恨不得上前撕烂了她那张脸。 晴文忙上前两步,扯了扯锦怡的衣袖,又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俩主仆的神情立马变得诡异起来。 锦韵微一皱眉,但直觉里却有不好地预感,带着晓笙往一旁走去。 锦茜却无所觉,又在庆幸着自己言语上占了上风,落了锦怡的面子,心头亦发高兴,又在仆妇手里抓起一大把饲料,玩得亦发尽兴起来。 吴倩早在他们姐妹几人闹内哄时便自觉地走到了一边,她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姐妹还能这般勾心斗角,却直觉地认为自己不宜参与,管他们玩出什么花样,自己远远地看着便好。 锦茜在那里一边喂鱼,脚步便不自觉地向里挪动着,突然,不知怎的脚下一崴,身形一扭失去了平衡,竟然在一阵惊呼声中跌进了池里,水花四溅,众人顿时懵了。 “快救人!” 看着在池中扑腾的锦茜,锦韵最先反应过来,几步便奔了过去,可奈何她与晓笙都不会游水,只能在池边干着急。 锦怡在一旁捂唇偷笑,丝毫不以为意,还向后望了望,哥哥们早已经转到另一边的弯角,即使听到呼救赶过来也要一会儿功夫,正好趁这个机会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蹄子。 不过可惜了,锦怡斜斜地睁了一眼锦韵,要不是她机灵躲在一旁,就该她们姐妹一同在池中畅游了。 正在众人焦急之时,一条细长的银鞭突然从天而降,又飞快地射入水中,卷起锦茜的腰身,再往上一带,原本还在水中扑腾的小人儿立时便被卷上了岸,带起一串飞落的水花。 锦茜稳稳地落地,长鞭一松像银蛇一般滑溜而去,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看向身后慢慢步来的吴倩,均是一脸惊讶。 锦韵顾不得许多,一步当先,一腿跪地,另一腿屈膝,让晓笙帮忙着抬起锦茜,将她的腹部横放在自己屈膝的大腿上,使其头部下垂,再后压其背部,使胃及肺内水倒出。 如此动作一番后,锦茜“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混杂着泥浆的池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仆妇丫鬟们早已经忙得不可开交,锦韵忙让人用棉被裹了锦茜抬回菊苑,再差人去请大夫,又让竹玉跑上一趟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老夫人他们。 如此安排一番,锦韵这才歇下气来,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又向吴倩道了谢,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然使得一手好鞭法,还能临危不乱地施救,若是不然,怕锦茜这条小命都难保。 不过,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失足落水?锦韵不由将怀疑的目光转向了锦怡。 锦怡却无半点心虚,还狠瞪了回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和晴文都站得远远的,是锦茜自个儿不小心摔了下去,怨不得人!” 说罢,用丝帕扇了扇风,竟然就像没事人一般带着晴文漫步远去。 吴倩慢慢地收拾起长鞭,看着离去的锦怡,不由泛起一抹冷笑,别人没察觉,并不代表她不知道,刚才晴文脚下的小动作她可是看得分明,那块崴了锦茜的小石头不正是那个丫头踢过去的。 怪不得母亲说高门大宅里多了是见不得人的阴私,这次她倒长见识了。 不过……锦韵那救治人的方法倒是怪异,但效果却是好的,她也怕自己晚了一步,锦茜便会没了气。 这大冬天的落了水,即使保住了小命,怕也会少不了一场风寒。 “妹妹,怎么了?” 吴昊几人听到惊呼后也急急赶了过来,看到吴倩正在收拾着手中的长鞭,不由心中一惊,难不成出了什么事? 锦堂也自是跑到了锦韵跟前,看着她额前垂落一丝沾了汗水的秀发,心中也是一慌,紧张地问道:“小妹,你没事吧?” “我没事。” 锦韵心中一暖,摇了摇头,道:“是锦茜不小心摔进了池里,幸亏被表姐给救了上来,眼下已经被人抬回了菊苑。” 锦堂松了口气,忙向吴倩道谢。 吴倩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吴昊却是瞪了她一眼,兴许是在怪她怎么在内宅使用长鞭,万一伤着人了怎么办,吴倩却得意地握了握拳头,显然是成竹在胸。 “怎么会那么不小心?” 锦良慢条思理地踱步而来,颇有些责备看向锦韵,道:“你这个做姐姐的怎么看护的,竟然让妹妹掉进池里了?” 锦韵冷笑一声,垂了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自己裙上已经渐渐浸开的水渍。 锦堂却有些不悦地看向锦良,锦茜掉进池里,怎么能怪锦韵,这都是意外不是。 “大表哥,我看当时二表姐离得最近,可她也没拉住四表妹。” 吴倩瘪了瘪嘴缓声道,她只是看不惯锦怡的作为,也对锦韵的闷声不响有些气恼,这姑娘怎么总是淡淡的,也不知道为自己开脱几句,真正是急死人! 吴倩这话却说得锦良面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好似他刚才那一说是有心偏袒同房妹妹一般,此刻一看锦怡不在场,也皱了眉,问道:“锦怡呢?” 晓笙站出来福了福身,“回大少爷的话,锦怡小姐带着晴文已经先行离去,向是往兰苑的方向去了。” 此话一出,锦良脸色更加阴沉,锦茜出了这事,锦怡竟然像没事人一般离去,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虽然说锦茜与锦怡本来就有过节,但看在吴昊兄妹眼中又会怎么想,陆家长房的女儿难道就是这种毫无姐妹之情的人么? “既然锦茜被抬回菊苑,锦韵怎么还不跟去看看?你可还是她嫡亲的姐姐!” 长房与二房不合这已经不是公开的秘密,锦良从小养在大夫人刘氏跟前,与锦怡的关系自然比这隔房的姐妹亲厚,他这一说不过是想祸水东引,将吴昊兄妹的注意力吸引到锦韵身上,即使有闲话传出,也都指着锦韵而去,方能将锦怡不睦姐妹的行为一笔带过。 “大表哥,你这话说错了。” 可惜,锦良打错算盘了,他这一说,吴倩更加看不过眼了,话语也丝毫不客气地道:“虽然是我将锦茜给救了上来,但锦韵妹妹却一刻也没歇着,若不是她方法得当,锦茜还吐不出呛肚里的那口污水,说不定现在早已经凶多吉少,之后锦韵妹妹又安排着人手将锦茜给抬回了菊苑……二表姐可是转身就走,啥都没做。” 说到最后,吴倩还不忘点醒锦良一句,他那个同房的妹妹的做为连她都看不过去,莫说是外人。 被吴倩这一番抢白,锦良早已经是涨红了脸,最后讪讪地应付了两句后,便飞快地逃了开去。 “倩表妹,谢谢你为锦韵说话。” 锦堂郑重地向吴倩施了一礼,却被她闪身避过,笑道:“哪有哥哥向妹妹行礼的,而且我说的都是实话而已。” 锦韵也抬了头,看向吴倩的目光充满了暖意,端正地福了福礼,道:“妹妹谢谢表姐说了实话。” 吴昊沉稳有急智,吴倩个性爽朗刚正不阿,对这样的两兄妹,锦韵自是打心底里喜欢,看来她要结交二姑母一家的行为是完全正确的。 二姑母也说了,这次回京城,一来是为了安葬二姑父的灵柩,二来便是为了来年春日里的武举,吴昊虽然有他父亲以前的上司照拂着,但也要经过这正经的武考才能顺利地步入官途。 二姑父如今已经没了,一双子女便是二姑母全部的念想,即使不喜京城乌烟瘴气的生活,她也不得不再次踏足。 对于锦韵的话,吴倩再次失笑,既然说的是真话还有什么好道谢的,她又哪里知道,宅门里阴暗污秽的事情如此之多,能说真话的人是少之又少,所以她能如此仗义执言,真正是难能可贵。 “好了。” 吴昊瞪了吴倩一眼,见她收了笑,这才转向锦堂,道“二表哥,我们也去菊苑看看吧,总得等大夫确认四表妹没事之后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表弟说得对。” 锦堂点了点头,四人便向菊苑而去。 锦茜受了惊吓,感染了风寒,大夫给开了药,也要休息调养个几天才能痊愈,丽娘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护着。 顾氏与陆柏松最先赶到,免不了一番安慰劝导,丽娘一边抹着泪一边看了陆柏松几眼,见他的目光根本没落在自己身上,心中不由又是一阵气恼。 老夫人年纪大怕过了病气,就遣大夫人刘氏来看望一番,丽娘看了又是一番哭诉,刘氏也安慰了几句,又让人留下了些补品意思一下,没坐多久便借口离去了。 * 回到自个儿住的苑子后,吴倩才将今日里见到的事情讲给母亲与哥哥听。 陆文娟听了后点了点头,沉默良久,才道:“你今日做的对,救了你四表妹是好的,锦怡主仆做的事你也别和人说。” 因为没有证据的事,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陆文娟早已经吃过这种亏,又怎么会让女儿再犯。 大夫人刘氏本来就是个刻薄寡恩之人,她教出的女儿自然也承了她的性,只是锦怡的心也忒狠了点,虽然是隔了房的,但那到底是她的堂妹,若是真的出了人命,她能安心么? 陆文娟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她怕的是长期生活在陆府,耳濡目染之下,自己的一双儿女会不会也染上这等恶习? 看来,要趁早将那处宅院收拾打理出来,早日搬走才是上策。 “母亲,那锦韵妹妹确实是个灵巧的。” 吴倩这时才夸赞了锦韵一句,虽然初时不喜她太过安静的性子,但相处下来却发现她的可爱与聪慧,至少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她都不会作假,这样的真性情才讨人喜欢。 陆文娟笑着点了点头,吴倩只看到锦韵聪慧灵巧的一面,却没注意到她临危不乱地指挥调度,安排着众人该做什么,这样沉稳的气度,这样冷静的思考,对这样年纪的小女孩来说,需要有怎样的心智才能做到。 “妹妹,你说三表妹那救人的方法甚是奇特,你教教我!” 吴昊拉了吴倩行到一旁,两兄妹在那比比划划,虽然动作很是奇怪,但却是有说有笑,乐在其中。 陆文娟看了,唇角渐渐泛上一抹欣慰的笑容。 * 锦韵躺在床榻之上,细细回想着今天的一切,虽然一切看着像意外,但多半与锦怡有关,不过没有证据,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件事情她并没有告诉任何人,顾氏不知道,锦堂也不知道。 若说以前锦怡与锦茜小打小闹,还可以当作是姐妹间的意气之争,但今天锦怡看着锦茜落水时那冰冷的目光,似乎一点也不介意锦茜的生死一般。 再怎么说她们也是堂姐妹,锦怡竟然可以冷漠如斯。 亲情,在这个时候不是显得更可笑了么? 锦韵摇了摇头,虽然她也不太喜欢丽娘母女,但到底做不出来见死不救之举。 虽然才回到陆府没几个月,但她却越来越不喜欢这个地方。 不说老夫人与长房的人对他们不冷不热,就连自己的父亲她也感受不到丝毫的爱护与体贴。 陆柏松的性子绵软,又爱听枕头风,不是沉迷于丽娘的狐媚窝里,就是泡在紫苏的温柔乡里,哪里还记得顾氏为他的付出,这样的凉薄之人又怎么可以托付终身? 锦韵不禁为自己的母亲感到深深地不值。 她怀念在朝阳县的欢乐时光,自由、随性,若是让她一辈子困死在这大宅门里,她一定会疯。 这样下去不行! 锦韵闭了眼,沉沉思量,她要好好想一想,未来,怎么才能脱离陆家的掌控,和母亲哥哥一起再过上那幸福快乐的日子。 第【69】章 暗战 丽苑西暖阁。 “姨娘,你再不想想办法,以后女儿在这陆府的日子真是没发过了!” 锦茜一双眼睛红红地,娇唇轻咬,小脸上满是委屈与不甘。 锦茜原本以为自己亲娘好歹是贵妾,她就算是庶女在陆府的日子也差不到哪里去,可如今丽娘身份被降,起初她还不觉得,可如今连下人们看她的目光都变味了,更别说每次遇到锦怡时,那种高高在上的鄙视目光,她真想跳过去撕烂那张脸。 而自从那次她掉入池塘之后,左思右想也慢慢回过味来,当时自己脚下好好的根本没有石块,说不定就是锦怡搞得鬼,但自己又没有证据,受了气也只得在心中忍着。 “你娘……你姨娘也是愁啊!” 丽娘一抚额头习惯性地刚一开口,却被锦茜一瞪,心虚地立马便改了口。 自从锦茜跟着方嬷嬷学了规矩后,对长辈亲疏关系亦发分明,更何况丽娘现在已经降为了姨娘,姨娘只能算是半个主子,不像小姐们,那可是正经的主子。 自从被锦茜教训过一次后,丽娘在称谓上亦发谨慎了,她毕竟出生小商贾之家,父亲即使曾经有过流外官身,那也是不入流的,府中的规矩礼仪也是松散,哪有这么多的讲究。 对于女儿如此懂规矩礼仪,丽娘欣慰之余却又不免生了几许哀伤,想着从前在家的日子,被人宠着惯着,那样的生活是何等惬意,而如今到了陆府后,就连自己亲生女儿都不能称呼自己娘了,这日子过得是亦发回去了。 自己降为了一般的姨娘,丽娘心里怎么会没有怨,她对着陆柏松闹也闹过,哭也哭过,可全无用处,还将他越推越远,如今几乎也不上丽苑了,没事便窝在紫苏的秀苑里安乐快活,她心里气闷,却也只能咬牙挺过。 “愁,愁,愁!也不知道想点办法拉拢爹爹和母亲!” 锦茜狠狠地瞪了丽娘一眼,说了一大通话嘴里全是抱怨,似乎把连日来所受的委屈都怪罪到了丽娘的头上。 有时候锦茜也在想,若是她有幸托生在大房那里,如今定是另一番景象,再不济当上嫡母的女儿,上有哥哥母亲庇佑,也没有如今这番无力之感。 “茜儿,你别急,姨娘这就想办法,一定让你父亲重新将注意力投注到咱们身上。” 丽娘最见不得锦茜发火,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还未进京城前大夫曾经私下里告诉她,今后她再也不可能有孩子,所以对这个女儿她是亦发疼惜,如今得不到丈夫的宠爱,女儿便是她的全部,她还指望着女儿嫁户好人家,能够带着她一起享清福。 “哼!” 锦茜冷哼一声转过了头,高高地撅起了嘴。 “茜儿,”丽娘看着锦茜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如今和武家小姐的关系可好?” 就是因为锦茜在重阳小宴时帮着武丽娟的关系,才连累丽娘身份被降,但却也因此让锦茜与武丽娟交好,只为了这一点,丽娘觉得还是值了。 “武姐姐对我自然是好。” 听丽娘说到武丽娟,锦茜面色稍霁,若不是想着在外她还有这一个强有力的后援,恐怕如今在府里的遭遇便让她更加郁闷了。 “下个月听说安郡王府会举办赏梅宴,武姐姐还邀了我一同去参加,到时候姨娘可得给我备身象样的衣裳。” 前些时日武府送来的请帖,便是武丽娟邀请锦茜陪她一同赴宴,要知道安郡王府的赏梅宴请帖在京城中可是千金难求,多少公子小姐们眼巴巴地望着,能够得到一张请帖,那可是一份尊荣,亦是身份的象征,即使能够跟着出席,也是与有荣焉。 安郡王府发出的请帖一般人家根本就收不到,陆府是没指望的,若不是因为武丽娟有个姐姐嫁给了安郡王家的庶子,武府的千金也不会在受邀之列。 安郡王府的赏梅宴可不同于陆府备的重阳小宴,那在档次上都要高出许多,出席的莫不是王公贵胄,世家名流。 在京城,以各种赏花、吃酒、作诗等等名义的摆宴实际上便是一场变相的相亲,这已经是不成文的规定,但安郡王府的赏梅宴的档次规模却能算作是京城之最了。 “那是自然,你放心交给姨娘。” 丽娘眼睛一亮,拍着胸脯保证,即使她再不得宠,那从娘家带过来的嫁妆还在屋里放着,给女儿置办一身闪亮的行头自然不在话下。 “武姐姐说这次京城四少都在应邀之列,不会单单只有郭公子了……” 说到这里,锦茜不由脸上一红,小女儿的娇态尽显。 若不是郭品峰与陆家两位少爷同时拜在李唯老师的名下,想来也不会参加陆府的小宴,那日只是郭品峰的一杯水酒便引得锦怡与武丽娟大打出手,若是京城四少齐聚,还不知道该是怎样的风光呢。 “喔,当真是这样?!” 丽娘也是欣喜万分,虽然久居深闺,可京城四少的名头是多么响亮,不说人品贵重,就是那无可匹敌的家世也让京城的世家小姐们趋之若鹜,她想不知道都难。 “自然是真的。” 锦茜眼中也满是喜色,忽又想到了什么,面色一正,看了一眼丽娘后,略有些犹豫道:“姨娘,父亲明年也是要考举人的,对咱们二房来说,只有父亲中了功名才是正途,可再不能……再不能一个劲儿地窝在秀苑和苏姨娘……” 锦茜说到这里自是面色一红,虽然小小年纪,可在耳濡目染之下也分外早熟,后面的话即使不说,丽娘自是心领神会。 “你放心,紫苏那个贱*人,我自有办法收拾她!” 丽娘半眯着眸子,阴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狠色。 先前只是她顾着自己这位份的事,竟然忽略了紫苏这个女人,如今将一切细细理顺,她突然惊觉这个紫苏不声不响,却成了最后的得利者。 想起从前紫苏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话,再怂恿着自己排挤顾氏独掌大权,就连要分家产这样的事也是紫苏在无意中提及,可如今细想,真的是无意么? 紫苏服侍老夫人多年,老夫人的性子如何自是摸了个七七八八,是她大意了,急功近利之下才遭了这女人的道。 丽娘越想越清楚,越想越明白,此刻她的脸色已经阴沉地吓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不得直奔秀苑去,撕了紫苏那贱*人的嘴! 锦茜却在一旁兀自点着头,没有注意到丽娘脸色的变幻,虽然她如今已搭上了武丽娟这条线,但到底自身底气不足,若是陆柏松考取了官身,那她的身份自然也是水涨船高,莫怪她这样小的年纪就懂得为自己打算,实在是时势所逼,让她不得不想得更多。 * 且不管丽苑里锦茜俩母女如何说道,秀苑里却是另外一幅温床暖枕的旖旎风光。 此刻,正是上午的好时光,薄纱似的帐幔隐约透出内里起伏纠缠的两个身影。 陆柏松伏在紫苏的身体之上,面色似痛苦又似舒爽到极致地扭曲着,整个人一阵颤抖,半晌,才软软地翻身倒在一旁,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紫苏也是一脸红晕,披了外衫,拿过早已经预备在一旁的温水,浸了棉布后细细地为陆柏松擦拭着下身的污秽,动作细致轻柔,指间若有似无地扫过那敏感的肌*肤,又惹得陆柏松一阵颤栗,不觉拉了她的手,将整个人攥近了些,笑道:“如今苏儿亦发懂得情*趣了。” “老爷……” 紫苏娇声一笑,含羞带怯地倒在了陆柏松怀中,俩人又是一阵瞎摸乱搞,半晌才歇下气来。 陆柏松挑高了棉被盖住身体,不经意间转头看着内室炭炉里燃起的白烟,觉得有些呛鼻,不禁皱眉道:“伺候的丫头是怎么烧炭的,这什么味儿!” 紫苏也略微撑起了身子,扫了一眼后,便垂下了头,略有些委屈地嘟嚷道:“老爷,苏儿屋里烧的都是白炭,自然是有烟的。” 陆柏松一怔,便随口说道:“这怎么会,我在丽娘那里……” “老爷,”紫苏幽怨地瞪了陆柏松一眼,这才闷声抽泣道:“苏儿这里如何能同丽姨娘相比,苏儿是丫头出身,本来便没有多少陪嫁,自然不能像丽姨娘有钱使,将事事都打点妥帖……” “你是说这白炭是府里分下的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陆柏松微眯了眼一脸沉思,这是他归家后在陆府过的第一个冬天,以往住在张府里一应用度俱全,而且有丽娘上下打点,他倒是一点没觉出不是,怎么一回了陆府竟然便全变了味。[.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陆柏松的脸色更加阴沉,如今听紫苏这样说若他还不明白,那便是十足的傻蛋。 紫苏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陆柏松的脸色,沉吟半晌才道:“往年里多亏老夫人的照拂,苏儿与琦哥儿也能使上银炭,只是今年就……前些个天苏儿也不愿拿这东西出来呛着老爷,只是今儿天气实在是冷,又下了一场小雪,苏儿这才……” 冬季里富贵人家屋里烧的炭都有讲究,次一点的便是白炭,有烟味,略微呛鼻。 好的便是银炭,亦称银骨炭,是近京西山窰的特产,其炭白霜,无烟,难燃,不易熄,选其尤佳者贮盆令满,复以灰糁其隙处,上用铜丝罩爇之,足支一昼夜,入此室处,温暖如春。 看着陆柏松亦发沉凝的脸色,紫苏用手绢拭了拭眼角,继续填油加醋地道:“当初丽姨娘也是为老爷着想,希望产业能够归到自己手上打理,却不想好心办了坏事,以致于如今苑里连个银炭也分不着……” 这一点细节的问题紫苏早已经打探清楚,丽苑里自然能够自己自足,吃穿用度都高人一筹,而顾氏那里,因着锦韵与林家有那样的关系,即使发到手里的是白炭,他们也能想法变成银炭。 可因着陆柏松上次那一闹,连老夫人也对她有了意见,管事自然会看脸色办事,对二房各处发放的份例也亦发随意起来。 “都怪这个女人!” 被紫苏这一提,陆柏松也气上心来,若不是丽娘的挑唆,他又怎会被猪油蒙了心,向老夫人要求分家产,以致于自己如今上不上下不下,还没个着落,连大哥那里也冷待了他,原本说得好好的为他引见几位大人,如今也没有了后话。 “老爷也别生气,小心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紫苏轻柔地为陆柏松顺着一口心气,劝解道:“夫人如今娘家也没个依靠,紫苏也是无能的,帮不到老爷,如今也就指望着丽姨娘能够帮衬一些,老爷还是应该对她好点,没事多去看看,可别冷了丽姨娘的心。” 顾氏的父亲原本只是一秀才,一辈子没能考取功名,也只是靠着祖上萌荫度日,儿子弃文从武离家后便是生死未卜,顾氏的娘家早已经落魄,对如今的陆柏松来说无一点助力,若不是他们少年夫妻,也算同甘共苦了那么多年,又为他养育了一双儿女,想必陆柏松早已经生了异心。 而当初丽娘从张府带来的那份嫁妆也算是丰厚,若是真在陆府得不到好,指不定还要靠着丽娘的这份身家办点实事,陆柏松这一想来,便歇了怒火,认同地点了点头。 紫苏能够说出这番话来也算是善解人意,不禁得到了陆柏松几分高看,原以为丫头出身的她是最上不了台面,却不想如今却是最懂他的心,事事为他考虑,怎么能不让他动容? “苏儿,你真是事事都为老爷考虑,你放心,将来老爷考取了功名,飞黄腾达之后必然会好好对你们母子俩。” 陆柏松轻柔地将紫苏搂在怀中,信誓旦旦地保证着,紫苏一双眉眼弯成了月牙,莫明的精光一闪而逝。 紫苏当初为什么会被丽娘拉拢,还不是眼红她那份嫁妆,若是这笔丰厚的嫁妆能够到了自己手中,那是一件多么快意的事。 如今丽娘早已不复往日的威风,她只需要适时地踩上一脚,便能让她永不翻身。 至于顾氏,目前来说还算安分,对她没有什么威胁,等收拾完了丽娘再来谋算也不迟。 能从一个小小的丫鬟成为姨娘,对其他人来说也许是天大的幸运,可她紫苏要的不仅是如此而已。 当初老夫人就说她心气高,这才把懦懦的紫云给了陆柏涛,将她给了陆柏松,她心里本就有着不甘,若是再不活出点名堂来,岂不辜负了老夫人对她的那点高看? 窝在陆柏松的怀里,紫苏嘴角微翘,露出了一丝冷笑。 * 陆柏松听了紫苏的话,当晚便去了丽苑,虽然心里对丽娘还有着那口气在,但看在那份丰厚的嫁妆面上,这点不快他暂时可以忽略不计。 得知陆柏松要来,丽娘欣喜地让碧草与莺歌收拾房间熏了香炉,又为自己梳上了时下里京城最流行的朝天髻,在高耸的云鬓上插着一对累丝云纹镶红蓝宝石的赤金簪,又穿着艳丽的海棠红盘扣对襟小袄,再配上绛紫色的八幅绫裙,裙边缀着一圈淡灰色的银鼠毛,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艳丽非常。 陆柏松沉醉在秀苑的欢乐窝里已经久不见丽娘,今日一见顿觉眼前一亮,又忆起了往昔两人恩爱的时光,以及丽娘在床榻之间那极尽撩人的媚态与温柔,心中一热呼,原本的那点芥蒂也在刹那间烟消云散,一脸笑意地迎了上去。 红木雕花大圆桌上摆着上好的饭菜,还温着一壶陆柏松最爱的“西凤酒”,暖烛上摇曳着迷离的火光,又有美人在怀,这番日子好不快意。 前日里丽娘虽然还在念叨着陆柏松的薄情,但听了锦茜的话后,始知拉拢丈夫,助他考取功名才是良策,也就泄了心头的那点火气,极尽殷勤地伺候着。 杯酒下肚后,陆柏松一晃眼间瞥见了墙角处的黄铜雕花镂空炭炉,又思及秀苑里的紫苏母子,心思一动,不禁开口道:“你苑里若有余下的银炭,也给秀苑送点过去。” 顾氏那边暂时不论,可紫苏甚得他心,又为他育有一子,陆柏松也不想亏待了她,若是府中的份例一视同仁,那丽苑的份例也应该是白炭,只不过丽娘从小身娇肉贵,家里又宠着,手中又有银钱,自然是不会亏待自己。 “你……” 丽娘面色一变,随即怒上心头,她早已经忍着自己的心气好生伺候着陆柏松,不想他人在丽苑,心中却还挂念着秀苑那个狐狸精,让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当下,丽娘便火了,搁了手中的酒壶,冷笑道:“你若还记挂着那个贱婢,又到这屋里作甚?!” 原本俩人还是好好的有说有笑,却不想丽娘突然间便变了脸,陆柏松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旁蹑着脚步正准备向后退去的碧草,心中更觉难堪,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想他堂堂一家之主,若是连个姨娘都能对着他甩脸子,他的尊严何在? 思及此,陆柏松一拍桌子便站了起来,冷声道:“你发什么疯,若是不愿爷来丽苑就明说,少拐着弯骂人!” “你……你竟然还帮着那贱婢说话……呜呜……” 眼见陆柏松如此维护紫苏,丽娘更觉委屈,眼眶一下便红了,哭闹着双手横着一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蛮劲,一下便将整桌饭菜给扫下了桌去,碗碟噼里啪啦碎了一地的狼藉,嘴里还不住地嘟嚷着“我不要活了!” 陆柏松跺了跺脚,看着袍角染上了菜汁汤夜,脸色更是难看,对着屋外吼了一声,“来人,丽姨娘发疯了!” 原本已经退出屋外的碧草心中一急,又与迎面而来的莺歌对视一眼,两人眸中都有犹豫与惧色,不知道该不该听了陆柏松的话闯进去。 丽姨娘的脾气她们自然是知道的,表面上看着光鲜,可一有不顺的便拿他们出气,要么揪一下,要么踢一脚,却都弄在不显眼的位置,让她们有苦只能往肚里咽,今儿个这种情况让她们怎么敢进去触了丽姨娘的霉头。 就在碧草与莺歌犹豫之间,却见一个鬼祟的婆子在走廊的拐角上探了个头,听到屋里的动静,又极快地缩了回去,掉转了头,脚步飞快地向丽苑外奔去。 “哼!这丽苑里的人爷都使唤不动了,反了天了!” 陆柏松冷笑一声,一挥手,便将身后方几上的汝窑青花瓷瓶给摔在了地上,却不想那溅飞的碎片正好擦着丽娘的脸颊而过,丽娘惊叫一声,顿觉得脸上一痛,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脸颊便流了下来,用手一抹,竟然是血。 “杀人了!” 看着手中的血迹,丽娘惊恐地瞪大了眼,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劲儿,发狠地便朝陆柏松冲了过去,嘴里不住地骂道:“陆柏松,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想当初住在我们张家吃我的用我的,老娘瞎了眼才会嫁给你这个没有功名的白身……” “泼妇!住口!” 丽娘口没遮拦的这一说,却不想正触及了陆柏松多年痛处,他想也没想一个耳光便扇了过去,直打得丽娘眼冒金星,一头便撞在了红木衣柜上,这下连额角也给磕了个血口子。 “啊,我跟你拼了!” 疼痛的刺激下让丽娘陷入了疯狂,原本艳丽的五官已经狰狞而扭曲,在一阵发狂的嘶吼中伸长指甲抓向了陆柏松,两个人顿时扭打成了一团。 * “快点!” 大夫人刘氏坐在暖轿上心急地撩了帘子催促道。 “夫人,就快到了!” 身旁的王妈妈抹了抹头上的汗水,眼中却是闪着兴*奋的光芒。 “紫苏这消息真的可信?” 虽然心里急切,但刘氏仍然有些迟疑地低声问道。 “夫人放心,来报信的是苏姨娘身边的小蝶,就是借天大的胆子他们也不敢欺骗夫人。” 王妈妈边走边说,唇边闪现一抹诡异的笑容,低声道:“再说借夫人的手除去丽姨,对她可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丽娘这个女人留着也是祸害,起初还以为她是识实务的,可以与顾氏一争高下,搅乱二房的风水,谁知还没蹦达几下就焉气了。” 刘氏心中不由冷哼一声,俗话说十年媳妇熬成婆,她都已经嫁入陆家二十年了,老夫人却死守着权力不放,若不是丽娘怂恿陆柏松向老夫人争家产,这执掌中馈的事务还不会落到了她手里,就这一点来她还得感谢丽娘。 丽娘虽然蠢笨,可她那份嫁妆却很是诱人,紫苏的算盘敲的响,可她也不笨。 顾氏如今一门心思扑在儿女身上,对二房的事务都很少过问,紫苏想要在二房坐大,也要看她同意不同意。 若是紫苏识时务,那么还是有商量的,她这一去就是要拿捏住二房的命脉,让他们今后不得不仰她的鼻息过活。 思及此,刘氏的唇边不由泛起一抹得意的冷笑。 * 碧草与莺歌看着刘氏带着王嬷嬷并几个粗使婆子凶悍地闯入了丽苑,俩人吓得腿都软了,被王妈妈一掌给推开瘫坐在了地上。 “这像什么话,赶快给我拉开!” 刘氏一进屋便看得一地的狼藉,当下一声高喝,几个婆子奔了过去,一人扯着丽娘的头发,一人拽着她的胳膊,使命地将她拉了开来,陆柏松这才喘过一口气来,双目刺红喘气如牛。 丽娘云鬓松散,珠钗乱坠,连袄上的盘扣都被扯掉了几扣,脸上额上都糊着干涸的血液,整个人显得狼狈又狰狞,却还是嘟嚷乱吼着,刘氏过去便是狠狠地两巴掌扇了下去,冷声道:“再犯浑,仔细我揭了你的皮!” 看着刘氏凶悍的神情,丽娘一个激零,疯魔的眼神渐渐恢复了平静,扯了扯被刘氏扇得发疼的嘴角,尝到一点血腥的滋味后,再不敢乱嚎。 “大嫂……你怎么来了?” 陆柏松回过神来,看着刘氏带来的一干人,顿时傻眼了。 刘氏冷哼一声,道:“我再不来,你们都要把这丽苑给闹翻天了!” “去,把二夫人请来,让她看看二房这般乌烟瘴气,连个小妾都敢对当家老爷动手,当真是活腻味了,没点规矩体面,活像个乡村野妇!” 有婆子得了令,悉悉索索地退了出去,往朗月苑奔去。 “大嫂……” 丽娘咬了咬唇,觉得甚是委屈,初来陆府时她可没少在刘氏与老夫人那方打点,起初这些人还是护着她的,直到她的位份降了下来,一切全变味了。 “叫什么大嫂,我当不起!” 刘氏不屑地冷哼一声,恶声道:“妾犯夫,在大辰王朝可是要见官的,少不了你一顿大板子!” 丽娘抖了一抖,面色瞬间苍白,整个人都软了下去,被几个婆子架住才不致于倒在地上,此刻,她已经慌了神,忙将求救的目光转向陆柏松,凄声道:“老爷,丽娘是无意的,老爷,念在我们往日的情份上,你就饶了我吧!” 陆柏松狠瞪了丽娘一眼,一手抚在脖颈上,那里一阵刺痛,想来是被丽娘的长指甲给抓破了,可毕竟家丑不可外扬,若是真的见官了,以后他的脸往哪里放。 虽然不满意刘氏插手管自己房中的事,但如今人已经在这里,他也不得不陪着笑脸,低声商量道:“大嫂,这家里事还是自己关起门解决,不若就小小地惩戒一番,没得将事情闹大了,大家脸面都无光。” 刘氏冷冷地睨了陆柏松一眼,嗤笑道:“怎么二弟如今也顾得这脸面了?” 第【70】章 前程与姻缘的等价交换 当顾氏得了消息后匆匆赶来,在丽苑门口便撞见了紫苏,在紫苏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始末,顾氏的脸色也沉了下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平日里对丽娘的所作所为,顾氏总是睁只眼闭只眼,陆柏松喜欢呆在哪里,她也从来不强求,可这丽娘才安份了多久,又如此嚣张,若是不好好惩治一番,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夫人,丽姨娘这次闹得也太过了,还惊动了大夫人,若是再传到老夫人那里,又免不得再训斥一番,咱们二房的脸都给她一人落尽了。” 紫苏一边走一边说道,并且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顾氏的脸色,在她印象中,这个顾氏一直是柔柔弱弱,不争不夺,只要斗垮了丽娘,这二房的风水不就转到自个儿头上了。 顾氏脚步一停,冷冷地睨了紫苏一眼。 平日里觉得紫苏倒是个安静的,如今看来也不是个省心的主,往日里不是事事以丽娘为先么,如今落井下石的她倒是第一个。 顾氏在心底冷笑一声,也不再理会紫苏,留下丫鬟婆子在正屋门口守着,一人便跨了进去。 紫苏却是微微一怔,半天没反应过来。 刚才……顾氏的眼神冷冷的,看得她止不住全身一颤,难道是她从前看走了眼,低估了顾氏? 不,不会的! 紫苏摇了摇头,也跟了进去,且看看再说。 正屋内是一地的狼藉,丽娘被几个婆子架住,乌发散乱,脸上沾着干涸的血渍,看起来就如地狱的恶鬼一般,看得紫苏生生打了个寒颤,给大夫人刘氏行了礼后,忙凑到陆柏松跟前,殷殷切切地关怀着。 顾氏看了一眼有些呆怔的陆柏松,微微叹了口气,又行到刘氏跟前,轻声道:“如今屋里出了这事还劳动了大嫂,是清芳的不是,丽娘就交给我来处置吧!” “弟妹来了正好。” 刘氏点了点头,道:“我陆家好歹也是百年世家,却不想出了个如此刁蛮的泼妇,胆敢妾犯夫,若是不好生惩治,陆家的名头都给这贱人污了。” 刘氏自然不会自己就处置了丽娘,毕竟是二房屋里头的事,由顾氏处置才算是名正言顺,但若有她在一旁看着,才不会让顾氏软了心肠,从轻发落。 这妾犯夫的名头罩下,陆柏松才猛然一震回过味来,对刘氏讪然一笑,这才拉了顾氏在一旁低声说话。 顾氏睨了陆柏松一眼,对自己丈夫的脾性她还是了解的,心里已经猜到几分他会说些什么。 果然,陆柏松瞧了丽娘那可怜样,眸中划过几许不忍,低声道:“清芳,这次虽然是丽娘不对,但你也别处置得太过,大嫂来这里就是看咱们笑话来的,可不能称了她的意。” “那老爷打算怎么办?” 顾氏冷冷地问道,不管陆柏松是顾念着与丽娘往日的情份,还是盯着那一大笔未动的嫁妆,这都让她心里很不舒服,即使提醒过自己心中不要介意,可到底对这个男人她还是有情的。 陆柏松倒没听出顾氏话中的冷意,只是一边分心留意着丽娘的动作,一边注意观察着刘氏的脸色。 “我看就让丽娘关在自己苑里禁足三个月。” 陆柏松低声说道,却不想身后的紫苏听到这话眸中闪过一丝冷意,这样的惩罚明显是太轻了。 “大嫂那边怕是不会同意。” 顾氏看了一眼陆柏松脖子上的抓痕,虽然伤得不重,可仍旧鲜艳刺眼,如今他正拿着紫苏的丝帕捂在那里,倒显得不伦不类的。 “你去试试再说。” 陆柏松催促了一声,顾氏无奈只得点了点头,又走过去和刘氏说。 刘氏果真是不同意,大声道:“如此贱妇,二弟还怜香惜玉,这样处置不怕伤了你媳妇的心?!” 顾氏惊讶地抬起了头,这刘氏真是好说道,怎么说都要把她给扯进去,再说,她伤心不伤心关刘氏什么事,自己丈夫都不在意了,旁人说几句话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陆柏松早已经涨红了脸,本来想发作,但又强忍了下来,他们二房的事情本来就轮不到长房来插手,若不是如今刘氏执掌着中馈,他根本就不想搭理她。 就在两方气氛尴尬之时,顾氏默了默,道:“按照大辰国律法,妾犯夫是要打二十个大板子,念在丽娘初犯,就罚十个板子和一年的月例,之后再禁足三个月……清芳也有管教不严之果,再自罚半年的月例。” 说到这里,顾氏顿了顿,又转向刘氏,“如此处罚,大嫂可满意了?” 刘氏一怔,似是没想到顾氏这么快便做出决断,刚刚不还巴巴地指着她的意见么?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自己,刘氏这才正了正神,点头道:“弟妹这是为人厚道,若是犯在我那一房,这样的贱人直接拖出去打死也不为过。” 刘氏这是婉转地同意了顾氏的处罚,丽娘那也得了教训,算是彻底打杀了她的气焰,今后即使仍然留在府中这对她也是个警醒,怕是再也不敢翻出风浪了。 顾氏倒是识趣自罚了半年的月例,那就是九十两银子,再加上丽娘一年的月例六十两,一共便是一百五十两,刘氏翻转着心里的小算盘,这样下来倒是节省了不少,给他们母女俩做件新衣服也是绰绰有余了。 丽娘一听自己要挨板子,顿时慌了神,想要哭喊着再求情,却被几个婆子死死架住,刘氏再一挥手,便押出去挨板子了。 屋外,随着板子声声落下,很快便传来一道道嘶心裂肺的惨嚎,打板子的是刘氏带来的那几个粗使婆子,丝毫不会留手。 刘氏面上难掩笑意,仿佛那惨烈的嘶嚎是这人间最动听的旋律一般。 顾氏只皱了皱眉,转头轻叹一声。 紫苏面上却泛起一抹得意的笑来,与刘氏对视一眼,几不可见地轻点了下颌。 听到丽娘的惨叫声,陆柏松终有不忍,埋怨地看了顾氏一眼,但有刘氏在那里看着,事情已成定局,一切也再无转圜,他也只有认了。 虽然只是十个板子,但丽娘本就身娇肉贵,在家里父母疼着宠着,连根头发都没少过,如今被生生地打了十个板子,臀部早已经血肉模糊,打到一半整个人便痛得昏厥了过去。 * 几个孩子也是在第二天才听到消息,纷纷赶到丽苑来探望,丽娘仍然在昏迷着,高烧还没有退去,锦茜坐在一旁早已经哭成了泪人。 “好了,别哭坏了身子,你姨娘也心疼!” 顾氏轻轻拍了拍锦茜的肩头,这个孩子毕竟才八岁的年纪,如今她姨娘又出了这等事,在府中更是难以立足了。 早就知道高门宅院里的日子难过,若不是为了一双儿女,她也不会这样坚持下去。 “母亲……” 锦茜借势扑倒在顾氏怀中,顾氏也没有推开,只是轻柔地抚着她的后背,小声地劝慰着。 “四妹,你姨娘会好起来的,别难过。” 锦堂也走过来开导几句,锦茜抬起一双蒙蒙泪眼望向锦堂,又扯了扯他的衣角,可怜兮兮地唤道:“二哥……” 锦堂轻轻地抚了抚她的鬓发安慰道:“没事的,还有我们在你身边。” 不知怎的,看着锦茜的可怜样,他似乎在恍忽中又见到了曾经那个扎着小辫子的锦韵,在那处农家小院的角落里懦懦地依偎着自己,那份无助又凄楚的感觉顿时让他生出许多怜惜来,只是如今的锦韵早已经自立自强,半点找不到曾经依怜他的那个影子,这一点让锦堂很是挫败。 突然间,他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小女孩也是他的妹妹,即使是同父异母,也是流着一样的血啊。 想到自己回到陆府后对锦茜少有的关怀,锦堂不禁开始自责起来。 锦韵站在一旁,却没有跟着上前劝慰一番。 那是她的母亲与哥哥,此刻,他们的怀中却拥着另一个孩子,这让她感觉很不是滋味,就像他们原本对自己的那份爱又被另一个人给分剥了去,那种感觉怪怪的,即使这个人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难道自己容不得人吗?还是前世凄苦的日子过得太多,对亲情有种执拗的占有欲。 锦韵这样想着,不禁失笑地摇了摇头,却没瞥见原本窝在顾氏怀中的锦茜偷偷抬起了眼角,看着锦韵面上的困顿与苦闷,眸中划过一丝得意的笑容。 * 丽娘之后清醒了过来,原本大家以为她会继续哭闹不休,一展她跋扈张扬的本性,谁知她却是出其地安静,不哭不闹,只是安心养病,足不出户,认真履行着那禁足三个月的惩罚,让人好一阵诧异。 锦韵听了竹心带回来的八卦后,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看来丽娘是懂得隐忍了,这个女人开始有点深度了,比起紫苏的后发制人,最后也不知道谁弱谁强。 不过丽娘犯了这等事,锦茜自然是不能在放在她身边养着,顾氏是正妻,本来自当承担这教养义务,却不想刘氏和紫苏一起跳出来反对,说是顾氏身子本就不好,又在朝阳县农村里受了那么多年的罪,如今回到陆府定要好生将养着,再加上顾氏跟前本就有一双儿女,怕她照顾不过来。 顾氏想了想,便也答应了,为了别人的女儿累着自己,她还没那么伟大,既然别人如此体谅,她就坡下驴又有何不可。 如此,紫苏便大义地领了这差事,还得到了上下地一致夸赞和好评,说她识大体又贤惠,不亏是老夫人跟前的人,又在刘氏的默许下,连带着管理起了丽娘存放嫁妆的库房,明面上说是在为锦茜的将来作好筹谋,但实际上怎样却只有她与刘氏才知道。 锦韵就奇怪了,她起初还不明白为什么在丽娘这件事上大家都上赶着,如今才知道是为了那份丰厚的嫁妆啊。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看来这句至理名言在什么地方都说得通。 * 日子就这样过着,不久锦韵又收到了方芷君的来信,最近她正在沉闷之中,这封来信无疑是意外的惊喜,连带着抑郁的心情也好了几分。 要说她这沉闷的原因却是因为锦茜,自从丽娘被禁足之后,锦茜虽然偶去探望,但更多的时候却爱往顾氏屋里跑,晨昏定省都少不了,真正是个十足的孝女,就连顾氏与锦堂也都经常夸赞,说她灵巧可爱,讨人欢心。 锦韵沉闷了,但她却不愿意承认这是吃醋,只因着锦茜跑得勤,或是每次踏进朗月苑里,得知锦茜已经先她一步到了,便失了心情,转身便回,这样几次三番下来反而她去顾氏屋里的时间减少了。 锦韵只是见不得锦茜在顾氏与锦堂面前那故作乖巧的模样,曲意逢迎,那样小心翼翼,那样谨慎为之,连她都看出锦茜是别有用心,为何顾氏与锦堂却被蒙了眼睛,一味地对锦茜好呢? 罢了,不去想了,越想越气恼,越想越难过。 锦韵甩了甩头,等恢复了心情后才缓缓拆开方芷君的来信,原本以为是邀请自己到威远侯府作客,却不想竟然是请她一同去安郡王府的赏梅宴,而且时间就定在五天之后。 前几日听到顾氏与锦茜偶然谈起这事,锦茜还因为能够陪同武丽娟出席而洋洋自得,刘氏也委婉地来找过顾氏,希望锦茜能够带着锦怡一同参加,即使武丽娟与锦怡有着素怨,在这个时候也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不过,刘氏的愿望终究没有达成,别说锦茜不敢向武丽娟求情,就是多说上一句,怕是自己这个名额也被剥夺了。 锦韵当然知道安郡王府的赏梅宴在京中享有盛名,多少公子小姐们眼巴巴地望着,虽然她不羡慕,但亦不排斥,既然到了京城多长长见识自然是好的。 更何况,自从到了京城后,她还没有一次出过陆府,天知道她都在这鸟笼里呆了多久了,连神经都变得亦发麻目,她需要呼入新鲜自由的空气。 思及些,锦韵心中一喜,便忙不迭地回信给方芷君,欣然允诺当日定会陪同她一块出席赏梅宴。 * 也不知道锦韵受到邀请的消息是怎么被传出了竹苑,第二天一大早,刘氏便带着锦怡赶了过来。 两母女坐在花厅里饮茶,锦韵收拾穿戴好了便过来坐陪。 其间刘氏倒是对锦韵关怀倍致,倒是顾左右而言他,一直不说重点,急得锦怡在一旁挤眉弄眼,暗暗催促了她几次。 锦韵实在看不下去,在心底叹了一声,道:“大伯母这次来侄女这到底所为何事,不妨明说。” 刘氏掩唇轻笑了一声,“瞧这丫头,还是个性急的。” 锦韵很无语,难道刘氏没看到自己的女儿已经万般不耐了么? 她平日里便跟锦怡没什么交情,这位二小姐眼界高着呢,当然心思也毒辣,根本不屑与她结交,今儿个能够屈尊降贵地踏足她这方小苑,已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知道这两母女来者不善,锦韵也不想花时间应付他们,早早打发了她也清静。 “威远侯府是不是给你下了帖子,请你一同去参加安郡王府的赏梅宴?” 见刘氏仍然不说重点,锦怡终于坐不住了,急巴巴地问道,刘氏不悦地瞪了她一眼,缓声道:“你二姐也是个心急的,你别怪她……不过,若是你真得了方小姐的邀请,也将你二姐一同带去长长见识,姐妹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锦韵微微眯了眼,这才是刘氏母女到她这竹苑来的真实目的吧。 “这个……我也做不得主。” 锦韵思忖半晌,才缓缓回道,她也是被邀之人,哪里能代方芷君决定呢,虽然以方芷君的性格来说不一定会拒绝,可她为什么要帮锦怡呢? 锦怡一听便有些泄气地跌回了坐椅,刘氏却是精的,听着锦韵话里似有松动,这才低声道:“若是三丫头能帮上这个忙,大伯母一定会好好谢谢你!” 锦韵淡淡一笑,心思一转,道:“听说大哥已经得了李唯老师的引见,得进翰林院大学士林修之的学馆,就是不知道我二哥有没有这个幸运?” 锦韵也是在无意中听锦堂听起过这事,得进翰林院大学士林修之的学馆,相当于是一脚已经踏过了举人的门槛,也不知道大伯父花了多大的代价才求得这个名额。 若是用钱疏通,锦韵当然不怕,只是她没有门道,有钱有塞不进去。 无论什么朝代官场都一样的黑暗,锦韵知道自己哥哥是有真才识学的,他缺少的只是一个机会,若是能尽自己一己之力为他铺路搭桥,她又怎么会不愿意呢? 听了这话,锦怡“蹭”地一下便站了起来,狠狠地瞪向锦韵,“你胃口太大了点吧?想进翰林院大学士的学馆,你以为是个人都能进去么?也不照照……” 锦韵冷冷地瞥了锦怡一眼,那目光犹如刀片一般寸寸剜进锦怡的心坎,锦怡心中一突,吓得将后面未出口的话给生生咽进了肚里。 锦韵这才冷笑一声,将目光缓缓转向了刘氏。 刘氏却是面色一变,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锦韵,沉着脸将她从上到下好好审视了一番,似是这么久以来,她才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侄女。 为了求得进入翰林院大学士林修之的学馆,陆柏涛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关系,还在李唯那里说尽好话,更是将珍藏多年的名家字帖相送,这才求得这个机会。 虽然锦良不是刘氏的亲生儿子,但若他有了出息,他们大房自是与有荣焉。 只是要为了隔房的侄儿也如此费心尽力,他们犯得着吗? 若是锦堂真正有了好前途,二房壮大了,又会不会威胁到他们长房的地位呢? 不过才一会的功夫,刘氏已经心念电转,将所有事情的发展方向都想了个通透。 再看向锦韵时,不觉沉了脸,道:“三丫头不怕这话说得太大,闪了舌头吗?” “大伯母为了庶子都可如此尽心,更何况是自己嫡亲的女儿?对比之下,亲疏立现!” 锦韵不以为意地说道,伸出左手,垂目看向自己的指甲盖,小小的指甲盖圆润饱满,还泛着淡淡的粉色,倒是剔透玲珑。 “更何况……过了年二姐就满十四岁,一般人家的女子到这个年纪早该议亲了……而明年锦韵是否还有这个机会参加安郡王府的赏梅宴,就不得而知了。” 锦韵抬起了头,唇边笑容婉转,眸子晶晶亮亮,端得是灵巧可爱,惹人怜惜。 可看刘氏看在眼里,却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她当时怎么会以为这小女娃好说话,这明明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小狐狸,精着呢! 虽然心中的计较被锦韵看了个通透,但刘氏到底不想被一个小女孩把自己给拿捏住了,这才缓和了神色,轻声道:“三丫头,这件事确实不好办,不若换成另一件吧,大伯母一定答应!这些年我也存了不少首饰头面的,你若喜欢,就去大伯母那里挑几件合心意的,如何?” “娘……” 锦怡扯了扯刘氏的袖子,满脸地不赞同,那些首饰头面可都是刘氏为她准备的嫁妆,她一件都不想给这贪心的小狐狸。 “锦韵本就喜欢清淡素雅,大伯母的首饰头面还是为二姐留着的好,锦韵消受不起。” 锦韵淡淡地起身,即是送客之意,“既然大伯母为难,也就不用勉强了。” “你!” 刘氏咬紧了后牙槽,手中丝帕已经被她绞成了团,这丫头怎么是个油盐不进的主。 “娘,怎么办?” 看锦韵的态度坚决,锦怡也慌了,刚才锦韵说的那些话,个个击中她的心窝,她年纪已经不小了,再不开始瞄着好人家着手议亲,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可不愿意在家呆成老姑娘,她一定要选个有才有貌的俏郎君,若是幸福,或许还能遇到郭品峰。 而安郡王府的赏梅宴便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绝不能错过! 锦韵瞥了一眼刘氏与锦怡,微微福身,道:“侄女有些累了,就不陪大伯母与二姐姐。” 言罢,便转身要走,当真是准备把这花厅留给刘氏母女,任凭他们爱坐多久坐多久。 “等等!” 刘氏也被锦怡在一旁闹得心头慌乱,见着锦韵果真转身便走,不似做假,她那假装的淡定与沉稳也彻底崩塌,猛然起身,咬牙道:“我答应了!” 锦韵脚步一顿,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容。 第【71】章 沐亲王府的八卦新闻 十二月十八,这一天是安郡王府一年一度的赏梅宴。 梅开正艳,暗香袭人,听说即使走在安郡王府外的那条十字大街上,远远地便能闻到飘来的花香,那哪里只是个梅花园呢,分明就是一片盛开的花海。 早早的,安郡王府门外便停满了马车,人虽多,却一点也不嘈杂,都挨着队被人依次引入了府中。 前头是落缨八宝车,后面是朱轮华盖车,锦怡和锦韵陪着方芷君坐在中间的那辆蓝布青绸大车中便显得格外起眼。 当然,这起眼并不是因为这辆车有多华贵,反而是因为它是众多华丽中的一抹朴实,所以格外惹眼。 威远侯爷方威本就出身民间,不是世代勋贵之家,没得那么多讲究,加上他生性节俭不喜奢侈,一直是京城中人人称道的清贵之家。 锦怡嘟嚷着嘴满脸地不悦,她今天着一身水红色百蝶穿花通袖袄,裙袄绣工精湛,百蝶纷飞栩栩如生,头上斜插着一支水晶璎络的团花步摇,脑袋一晃动起来便是叮叮作响,特别引人注目。 如此俏丽可人的妆扮,却坐在如此粗简的马车里,锦怡自是心中不郁,若是换作陆府的马车也定比这辆来得好,心中暗暗腹诽这威远侯府也太不注重脸面了。 锦韵抱歉地看向方芷君,这次是她唐突了,但为了哥哥的前程,或许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仍然还会这样做。 方芷君笑着摇了摇头,拉过锦韵的小手拍了拍,意思是让她不用放在心上。 这次给威远侯府的请帖里除了方芷君之外,她的表弟方言也应邀而来,多出的锦韵姐妹也只能算是陪客而已。 方言已经年届十八,长得人高马大,虎面熊腰,往人堆里一站,端得是威风凛凛,不落他父亲威远侯的威名。 因为威远侯的爵位是终身制,不能世袭,所以在三年前方言便考取了武状元,如今在军中任宣节校尉一职,虽然是正八品的小官,但人无贵贱,从低做起,倒更显得这个年青人的质朴与实干。 大辰王朝的老祖宗虽然也是马上得天下,但传承了几个朝代之后,逐渐便形成了重文轻武之势,即使是五品的武官在七品文官面前也不敢妄自托大。 所以,对于一个小小的八品校尉,锦怡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她的眼光可高着呢。 方芷君之前便对这个表弟多方夸赞,但真正见到方言本人后,锦韵的心思却是一动,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另一张俏颜……一个擅用长枪,一个擅使银鞭,她怎么觉得这两个人若是凑在一块,一定对味呢! 被丫鬟扶着踩着脚踏下了马车,锦韵才刚刚站定,便听到不远处一阵喧哗,转头看去,只见两匹白色骏马正拉着一辆华丽的朱红盖顶的马车挤过车群,向着安郡王府门口驶来。 看着那辆马车,锦韵直觉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细细回想之后,她恍然大悟,这不是他们刚入京城那天遇到的那辆嚣张跋扈的马车么,再看马车前顶边檐上垂挂着的乌檀木吊牌正中写的一个“郑”字,她再次肯定,这正是他们当日所见,那郑太尉家千金的马车。 只是比起那日的情景,少了车夫粗重的吆喝,也没有东倒西歪的人群,即使贵为太尉千金,在安郡王府门前也懂得收敛几分。 若是在这里传出不好的名头,想来这位郑小姐将来在京城的贵族圈里便难觅佳婿了。 看着硬是挤过众人,强行抢到前排的郑府马车,很多人面上都露出一丝不悦,但却没有人站出来说上一句话。 锦怡更是一直用艳羡的目光追随郑府的马车而去,心中感慨不已,若是她也贵为太尉千金,想必今日也是这个派头。 郑小姐下了马车,四周便响起一阵惊叹赞美之声,她的头颅高高地昂起,自是有说不出的得意与骄傲。 锦韵只远远地看着,只见这郑小姐穿着一身艳丽的桃红色对襟小袄,襟边竖立,镶着一圈雪白的狐毛,衬着那张精致的小脸,雪白细嫩,眉目盈盈,眼波流转间更是妩媚动人,腰上系着一条湘妃色的皮袄裙,头上插着一支应时应景的葡萄紫水晶滴珠点翠梅花簪,梅花周围圈着米粒大小的珍珠。 这种珍珠叫小米珠,光泽莹润,质地精良,一颗便极为稀有,更别说那一圈同样大小,色泽光华也无差的小米珠,只是这根点翠梅花簪的价值相信也足以令人咂舌,不愧为郑太尉家的千金。 “得意什么,还不是要嫁个庶子!” 正在锦韵怔神之间,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不屑的冷哼,紧接着,便是一声轻斥,只是那斥责来得轻浅,亦全无责骂之意,倒是像那人在心里也是认同这说词的。 方芷君扯了扯锦韵的衣袖,她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一华服小姐正在丫鬟的搀扶下款款而来,这位小姐长相妍丽,只是略施薄粉便透出一股优雅与高贵的气质,头上插了一只累丝牡丹双飞含珠吐蕊大团簪,簪上的黑色珍珠有拇指大小,圆润饱满,色泽光亮,阳光照射下晕出七彩的光华,明晃晃地耀人眼球,她穿着一身海棠红对襟盘扣小袄,腰上系着一条百褶粟色狐皮裙,外罩紫色貂皮大氅,这一身穿戴起来,端得是富贵逼人,华光万丈。 锦韵只是微微一怔,便又随着方芷君的步伐向前行去,只听得她在自己耳边低声道:“前面那位是郑太尉家的三小姐郑芳宜,后面那位是尚书令的五小姐文舒华。” 来到京城之后,方芷君便随着威远侯夫人参加各种聚会,所以对那些贵家小姐们,倒是比锦韵要熟悉几分。 尚书令家的五小姐?那不是和陆府也带点亲戚关系,陆府的大小姐锦雯可是嫁给了尚书令大人的小儿子文清远。 可是,这文舒华的丫鬟为什么会说郑芳宜会嫁给一个庶子? 锦韵有些糊涂了,堂堂太尉千金,怎么着也轮不到嫁一个庶子的命运,难不成这庶子是天家的?那身份倒是尊贵了。 那倒是有可能,反正怎么样也与自己无关,锦韵不以为意地笑笑,便跟着方芷君坐上了暖轿,直奔安郡王府的梅园而去。 安郡王府的暖轿那是出奇得大,有八个粗使婆子抬着,一顶暖轿可容纳二至四人。 坐在暖轿里,锦怡也不由感叹,王府的排场就是和常人不一样。 “怎么没见锦茜那丫头,该不会是临阵怯场了吧?” 锦怡揭开了轿帘的一角,看了看外面人流穿杂的情景,不由讥笑两声,若是锦茜与武丽娟不来那是更好,省得她看了气闷。 “许是已经进去了,二姐不用着急,待会一定见得到。” 锦韵自是了解锦怡心中所想,不由淡淡一笑。 昨天锦茜还捧了她那套衣服过来在自己面前炫耀,那可是前不久她姨娘花了大价钱给她量身订做的,安郡王府的赏梅宴她又怎么会错过。 只是那时丽娘还没挨板子,亦未被禁足。 但无论怎么样,也丝毫不会影响锦茜要来参加这赏梅宴的兴致和决心。 锦怡冷冷地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方芷君却不以为意地拉了锦韵的手,笑道:“知道你回了陆府后便没出过门,今儿个虽然是来的安郡王府,但回去的路上我们也可去坊市上转转,给你解解闷。” 大辰国的男女之防倒不是那么严重,未出阁的女子也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要系上一张面纱,还是能够四处走动的,只要不是太过,大家也是能够体谅的。 “那敢情好。” 锦韵面上一喜,忙不迭地点头答应,又看了看锦怡,只见她神色一闪,翘起了唇,“要去就去呗,又不会少块肉。” 锦韵不由捂唇一笑,她哪里看不出锦怡的心动,这段日子以来她们姐妹几人要不是关门跟着嬷嬷学规矩,要么就是恶补四艺,算来算去都是个小姑娘,哪里有不爱热闹不爱玩的。 * 等暖轿到了后,锦韵下轿一看,不由捂唇惊呼。 天啦,这哪里是个花园,分明就是一片花海,一眼望去都看不到头,恐怕足足有上百亩的地,怪不得说安郡王府的赏梅宴是京城中的一绝,就看这地块,那便是无人能及的。 有风吹来,送来阵阵清香,锦韵不由深深地吸了口气,顿觉神清气爽,连眉目都舒展了几分。 安郡王府的丫鬟统一着一身青绿色的夹缬小袄,下面是墨绿色的马面棉裙,裙角还绣着梅花,真是应景之极,而且也让人容易区分。 整个花海的中央有一片大大的空地,那里建了两座圆形的亭台,此刻亭台之上依次摆满了数十张圈椅并小几,想来也是方便赏梅之用。 两座亭台之间放着二十四扇的红梅傲雪夹缬屏风,分隔男女之座。 方芷君倒是认识很多世家小姐,沿途与多人招呼,并且也为锦韵姐妹引见一二,只是有的高傲,有的和煦,但这一切也只是流于表面,言语间淡淡的疏远自是让人感觉得到,想来是听闻两位陆家小姐背景并不高,所以也无心应酬。 锦怡虽然气恼,但也自是不敢表现出来,应邀而来的小姐们哪一个不是名门淑媛,更有县主和郡君出席,就连武丽娟也只有垫底的份,更不用说她。 锦茜跟着武丽娟敬陪末座,可即使这样,她也难掩兴*奋,一双眼睛四处打量,看到锦怡与锦韵时,还摇着手帕和她们热情地打招呼呢。 锦韵得到方芷君的邀请在锦茜的意料之外,原本以为陆府得意的只有她一人,却不想剩下的两个姐妹也要出席,而且座位尤在她之上,心里自是暗恨不已,但为了在顾氏与锦堂面前表现出自己淑女的一面,她唯有压下心中的怒火,徐徐图之。 京城中最近有风声传出,威远侯欲将方芷君过继到自己名下,这样算来,方芷君便不算是威远侯家的表小姐,而是正经的小姐了,想来这些人早已经得到消息,也收起了原本的轻视之心,以礼相待。 所以,跟着方芷君一路行来,锦韵她们所受到的待遇也不差。 整个座位的排列是呈圆弧形依次向下辐射开来,最上面的一张自是这里的主人安郡王妃的席位,接着的两个便是县主和郡君,锦韵注意到了郑芳宜与文舒华都坐在第三排,只是两人中间隔着一个空位,还未有人落座,而她们三人是坐在第五排。 “你是不是觉得郑小姐与文小姐有些不对盘?” 方芷君微微斜了身子,小声地在锦韵耳边说道。 锦韵此刻也正在打量那两位小姐,听方芷君这一说,不由心中一笑,果真是个心思剔透的人儿,又见很多小姐们都在窃窃私语,所以她们这一桌也就不那么显眼了。 “方姐姐定是知道原由。” 锦韵抿唇一笑,转头看向了方芷君,若是闲来无事,她也可以八卦一盘。 方芷君抬头看了郑芳宜与文舒华一眼,低笑一声后,才压低了声音,道:“这两位小姐原是都要嫁入沐亲王府的。” “沐亲王府?” 锦韵神色一怔,“难道……是一同嫁给世子爷?” 沐亲王府的名头锦韵自然是听说过,沐亲王爷沐正峰乃与先帝一母同胞,是如今大辰王朝硕果仅存的两位亲王之一,但听说沐亲王世子从小身体便是不好,没想到一次还能娶两个。 当然,这也只是锦韵的猜测,若非不然,郑芳宜与文舒华为何如此不对盘? 方芷君神秘一笑,摇了摇头,“你只猜对了一半。” 锦韵一怔,忽地想起她们入府之时听到文舒华的丫鬟说那郑芳宜嫁的什么庶子,可世子爷却是明码标价的嫡子啊……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一刻,锦韵也糊涂了。 见锦韵纳闷,方芷君掩唇一笑,这才缓缓说道:“郑小姐嫁的是沐亲王的庶长子,而文小姐嫁的却是世子。” “怎么会?” 锦韵哑然了,这年头,不是嫡对嫡,庶对庶吗? 一般人家的嫡女都瞧不上庶子,除非这庶子身份高贵,有过人之处。 但说到底还是庶子,听起来也不对味,依郑芳宜如此骄傲的性子,怎么可能看得上? 面对锦韵的疑惑,方芷君这才将自己到了京城后听闻的各种传闻综合组织了一下说给她听。 原来沐亲王爷与柴郡君从小便是青梅竹马,却不想太后硬插一脚,非要将敏郡主赐给王爷为正妃,无奈沐王爷再爱惜柴郡君亦不能违逆母亲之意,遂同时娶了两人,敏郡主为王妃,柴郡君为侧王妃。 虽然有太后的旨意,但到底沐王爷要宠爱柴侧妃多一些,所以,柴侧妃比王妃提前有了身孕,太后虽有微辞,也不想因了这事母子失和,遂睁只眼闭只眼,如此柴侧妃所生的儿子沐子荣便比世子爷沐子宣还大上两岁。 沐子荣虽为庶子,但母亲身份亦是尊贵,所以在王府中很得宠爱,还被誉为京城四少之一,文治武功样样精通,又有英俊的外貌,在京城中自是受到淑女名媛的追逐。 而世子爷沐子宣却是自幼体弱多病,连太医都说他活不过五岁,当时可是吓惨了王妃,为了给孩子祈福启寿,王妃甚至带着年仅两岁大的沐子宣住进了瓮城的民觉寺里,还为儿子供奉了长明灯,希望他能享万家香火,延长阳寿。 为此,王妃自己更是长期茹素,以换取儿子的长乐安康。 或许真是王妃慈母之心感动上天,虽然沐子宣好几次都在生死的边缘徘徊,但到底是熬了过去,虽然身子依旧孱弱,但也是挣扎着活到了现在。 起初,沐王爷也是感念王妃能有这份心,心里又觉得亏欠了他们母子,每隔两三个月还会去瓮城民觉寺里看望一二,但王妃却是待他极为冷淡客气,碰了几次壁后,又加上柴侧妃吹点耳旁风,沐王爷便不再往寺里自讨没趣,。 长久以往,众人几乎都要忘记了王妃母子俩的存在。 若不是太后下旨,选了尚书令大人家的五小姐指给世子爷为妃,恐怕这对母子的故事如今也不会成为京城中热映的话题。 听了方芷君所说,锦韵暗自抚了抚胸,心中有种怪怪的感觉。 虽然文舒华会嫁世子为妃,但恐怕心中亦有不甘,所以才会任由丫鬟出言讥讽郑芳宜,以宣泄心中的不平。 且不说世子从小就身子弱,若是不好有个什么意外,难道就要她守一辈子寡么? 这皇家宗室的媳妇看着风光,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沐子荣少年才俊,沐亲王府又是那样的光景,若是世子有个万一,这世子爷之位自当是落在沐子荣的头上,所以郑芳宜即使嫁的是庶子,那亦是心满意足,似乎已经在心里预知到了自己的美好前程。 “妹妹,那位子坐着的乐郡君便出自沐亲王府。” 方芷君指了指前排不远处,那里正端坐着一个少女,看样子也不过十一二岁,却生得明媚动人,虽然年纪尚小,但往那里一坐,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天家气势。 俩人正说话间,却见郑芳宜与沐子乐打着招呼,却受了冷遇,反倒是文舒华得了她的笑脸,这让锦韵又是一阵诧异。 “郡君出生时她亲娘便难产死了,不过她的亲娘是王妃的陪嫁,在王妃怀孕期间便做了侍妾伺候王爷,郡君生下后也曾经送到王妃跟前养了几年,年纪大些才又送回了王府,与王妃的感情自然亲近,不论柴侧妃怎样拉拢,心中向着的也是王妃母子,也好在这位郡君心思灵巧,讨人喜欢,在王爷面前也很是得宠。” 方芷君不厌其烦地细细解释着,锦韵边听边点头,这高门府邸自是有绕来绕去的弯弯肠子,太复杂也太头痛了。 锦韵不敢想像,若是自己进入那一个大家庭中又会是怎么样的光景,恐怕想着也是满身寒颤。 锦韵今日也只是那么随便一想,却不想他日自己坐在喜轿中被抬往沐亲王府,那一路上她又含着怎样无奈而深沉的苦笑。 如今是她在看戏,而他日,她却已在戏中。 锦韵正听得起劲,却不想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小声的喧哗,方芷君眸子一亮,充满兴*奋地低声道:“长孙小姐来了!” 锦韵抬眼望去,只见一身形窈窕的女子正款步而来,她穿着一身兰花紫牡丹对襟褙子,内里衬着柠檬沙的通袖袄裙,皮肤很白*皙,容貌并不出挑,但却是耐看得秀美,眉宇间有一种稳健和沉着,头上只插着根简单的梨木簪,通身的打扮和淡雅的气质,一看就知道她出身自教养严格的名门世家。 这位长孙小姐似乎对大家的惊叹视而不见,一路上含着淡淡的笑容,优雅地落座在了郑芳宜与文舒华之间的席位。 “这位长孙小姐是何许人?” 见方芷君面露崇拜,久久收不回目光,锦韵这才惊讶地问道。 “长孙明月,是三朝首辅的嫡亲孙女,如今长孙大人虽已致仕,但长孙家在一众仕子官员中却素来享有盛名,长孙小姐更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她的诗集和著作在闺阁小姐中可是争相传诵,没想到今日竟然能够见到她本人。” 方芷君说到这里时早已经是两眼放光,看着长孙明月的目光充满了狂热和兴*奋,似乎就差走过去与她说笑两句,再让留个什么签名之类的。 锦韵不由掩唇一笑,原来沉稳练达如方芷君,也有这追星的时刻。 长孙家既然是仕林名宿,那么,如果娶到长孙明月为妻,对任何正奋斗在仕途之中的青年才俊来说,都是一项天大的助力。 而且锦韵还听说,今儿个京城四少也会齐聚安郡王府,为这赏梅宴增色不少,那么男方的擂台实力便足够雄壮,可不像那次在陆府的重阳小宴,京城四少里只能请到郭品峰一人。 女方这里除了小郡君与县主,再加上郑芳宜与文舒华,还有长孙小姐坐镇,这次的赏梅宴可真是精彩绝伦热闹非凡啊! ------题外话------ 姑凉们,貌似看了7个v章节后就可以开始投票了,喜欢这文的亲们请支持一下,将你手中的小票票投来~(你可以不给,但我不能不求!)吼吼,雄起!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72】章 京城四少 等宾客齐聚后,安郡王妃也终于姗姗落座。 安郡王妃年纪约有四十,因为保养得宜,那模样看起来也只有三十来岁,皮肤白*皙,容貌秀美,梳着华丽的堆云髻,发髻中间插着一把月牙形赤金镂空梳篦,斜插七只牡丹金花钿,身上则穿着一袭天青色宝相花纹的对襟小袄,襟上一圈墨绿色的狐狸毛,下着高腰穿枝花鸟纹刺绣双面皮裙,裙摆点缀着星星点点银色的丝线,长长迤地,走动之间就如银河泄地,璀璨生辉。 安郡王妃落座后,席上便是一片安静,众位闺阁小姐都闭嘴不言,细细聆听王妃说话,务必要在王妃面前表现出最端庄娴淑的一面。 锦韵先也是认真地听,但听着听着便神游太虚,心想着什么时候才能自由活动啊,她可想去看看那片梅花林,一直坐着有什么意思呢,大家不是赏花来的么?怎么这会像是从前工作时开大会呢,领导就一个劲地在那里说,也不怕下面的员工打瞌睡。 好不容易熬到安郡王妃的讲话告一段落,锦韵正在欣喜,却又被宣告下一环节为男女嘉宾提诗互赠,顿时泄了气。 可抬眼一扫,却又发现身边尽是跃跃欲试的身影,那些淑媛小姐们眼睛亮亮,一眨不眨地盯着二十四扇屏风后那些晃动的衣袍,脸上荡漾着一抹含蓄的春意。 不得了,个个都思春了。 锦韵目光一转,看向方芷君,还好,这位姑娘仍然很淡定。 锦韵扯了扯方芷君的衣角,又用眼神瞟了瞟外面,方芷君会意地点头,紧接着俩人便借故去净房,溜出了席位。 锦韵本来也想叫上锦怡,不过看着锦怡对写诗互赠兴趣勃勃的样子,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安郡王妃也真是大胆,提议小姐公子们提诗互赠,那不就相当于表白么,就算不是,也难免让人生出些许旖旎的想法,怪不得小姐们即使含着羞涩,也是舍不得离去的,就看这一碰之下是否真的能找到合意的郎君。 “总算透了口气。” 锦韵抚了抚胸口,深深地吸了口气,冬日里空气冷沁,但也比那亭台上来得好。 为了挡风,亭台的三面都围了蓝色的布帷,角落里还有炭炉燃着,加上小姐们高涨的热情,还哪里会觉得冷,她甚至还看到个别人额头都沁出的细密的汗液,想也知道那是兴*奋所致。 俩人漫步在花海之中,红的、白的、黄的,各色梅花竞相开放,暗香袅袅,沁人心脾。 方芷君伸手拉下一枝梅花,凑到鼻间一嗅,转头看向锦韵,笑道:“妹妹过了年也该满十二了吧?” 方芷君这是暗寓锦韵也是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这样好的机会还不把握,实在是可惜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这话中的意思锦韵怎么会听不出来。 “方姐姐呢?可有什么打算了?” 锦韵淡淡一笑,却反而问起了方芷君。 过了年方芷君也该满二十一了,若是再不快点寻户好人家,越往后可越难找。 方芷君摇了摇头,“也不怕妹妹笑话,叔叔本欲将我送进宫中,只是我不愿。(.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送进宫中,自然是送到皇上面前,依方芷君的美貌和心智,又加上威远侯的助力,在宫中自然是能谋得一席之地。 只是后宫那个地方,吃人都不吐骨头,和那么多女人相斗,方芷君想想便觉得有心无力。 即使是天大的荣耀,也要有那个福气去享不是。 锦韵拍了拍方芷君的手背,安慰道:“依姐姐的容貌与性情,自是能寻到相配的佳偶,如今也只是缘分未到罢了。” “缘分这话……”方芷君轻轻一笑,只是笑中透着些许无奈,“也太虚无飘渺了,就算我愿意等,也不知道等不等得到……” “会有的。” 锦韵重重地握了握方芷君的手,这个时代的女子自有许多无奈,威远侯府的长辈也许是真心为方芷君着想,又怕她一拖再拖误了年龄,即使不入宫,想来也会为她寻找其他相配的人家。 俩人谈着谈着话便走入了梅林深处,突然,方芷君脚下踩到一石块,不小心崴了脚,锦韵本打算扶着她回去,但耐何她们入林太深,路途太长,方芷君的脚力已经不济,无奈之下,锦韵只能让方芷君在那里休息,之后便自个儿回去搬救兵了。 若不是依着安郡王府的规矩,各家小姐在入宴时都将贴身的丫鬟留在仆役房,宴上是清一色王府里的侍女伺候着,此刻锦韵也不会找不到人来帮忙。 也不知道这梅林各处是不是大同小异,锦韵走着走着却迷了路,她心中顿时有些慌了。 这时,风中断断续续地传来一些谈话声,锦韵心中一喜,有人就好,那就不怕迷路了,遂向着那话音响起的地方慢慢探去。 女子的声音娇柔软懦,乍一听有几分耳熟,锦韵遂警惕了起来,蹑着脚步小心靠拢,轻轻拨开一株遮挡视线的梅花。 不远处是一长身玉立的男子,他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衣袍,衣袍上用银色丝线绣了云纹暗花,给人一种低调的奢华,黑长用玉簪挽起,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端得是挺拔俊秀,气质凛然。 在男子对面,还站着一名女子,那娇小的个子完全被罩在男子宽大的身影之中,幸好她微微移了移身,锦韵这才看清楚那女子的模样,不由惊讶地捂住了唇。 那女子一身艳丽的桃红色对襟小袄,襟边竖立,镶着一圈雪白的狐毛,衬着那张精致的小脸,雪白细嫩,眉目盈盈,眼波流转间更是妩媚动人……不正是郑太尉家的千金郑芳宜么? 郑芳宜此刻正一付含羞带怯的唤着“荣哥哥”,一双美目泛着爱意的光华直直地盯着男子,端得是小鸟依人,娇柔无限。 难道这男子就是京城四少之一,沐亲王府的庶长子,也是郑芳宜将来的未婚夫--沐子荣? 乖乖! 锦韵抚了抚胸,只觉得那里擂动的厉害,即使沐子荣与郑芳宜已有婚约,但婚前私下里见面也是于他们名声不利的。 若是被那俩人知道有人发现了他们私会,会不会……? 一想到那个可能,锦韵脸都白了,不敢再看,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却不想一脚踩在了一根枯枝上。 “嘎吱”! 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锦韵哀怨地闭上了眼,这倒霉的枯枝,什么时候不好踩,偏偏这个时候踩上。 眼见那沐子荣就要转过身来,锦韵灵机一动,大声道:“咦……文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此话一出,原本打算过来查探一番的沐子荣立马收住了脚步,接着便是一阵悉悉索索的衣服摩擦声,锦韵深吸了一口气,再转头看去时,那处地方早已经没有了人影,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还好是有惊无险。 文舒华可是未来的世子妃,又不像她这个无名小卒,若是文舒华在这里出了意外,最脱不了干系的便是沐子荣与郑芳宜,所以锦韵才有此一说,是要让那两位投鼠忌器,不敢有所动作。 果不其然,她到底赌对了! 不过,此地也不宜久留,还是早早寻了人,再会合方芷君快快离去才是正途。 锦韵刚想转身,身后却传来“啪啪”两声的手掌相击声,她顿时身子一僵,杵在了那里。 “这位姑娘真是聪慧过人,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说话的男子一身藏蓝色的衣袍,步履轻盈,眉眼含笑,两只狭长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眸中的波光盈盈而动。 被誉为京城四少之一的笑面狐狸,楚夜华可是第一次走了眼,原以为这小姑娘会撒腿就跑,却不想临危不乱,反倒让沐子荣与郑芳宜自动地躲了开去,真是好计谋,好算计。 锦韵深吸了一口气,心道,这男子若不是与沐子荣一伙的,她名字倒过来写。 也对,青天白日的俩人在这里私相授受,又怎么会没个把风的人?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躲之不过唯有坦然面对,看这男子又待如何? 楚夜华看着眼前的姑娘缓缓转过了身,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五官却生得精致小巧,再过几年定是个难得的美人。 不过最吸引楚夜华的却是那一双漂亮的眼睛,犹如子夜星辰一般,闪着灵动智慧的光芒。 她穿一身葱绿竹纹暗花的盘扣对襟小袄,腰上系着一条天青色的夹缬袄裙,外罩青金色的羽纱斗篷,就像在这红梅掩映之处陡然插入一抹新绿,衬着那雪肤如玉,倒是显得亦发娇俏可人。 锦韵就这样定定地看着楚夜华,也将他从头到脚评估了一番,模样长得还不错,就是那双桃花眼忽闪忽闪的,贼勾人。 “若是这位公子无事,容我先告辞了。” 锦韵试探了一句,抬脚便走,这男子虽然身上散发着和煦善意的气质,但她怎么知道他下一秒会不会变脸。 若是那沐子荣与郑芳宜发觉不对又掉转了头怎么办?而且虽然没见到那沐子荣的真面目,但那个背影却直觉地让她胆寒,好像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楚夜华脚步一动,挡在了锦韵的面前,笑道:“姑娘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好无礼!” 锦韵退后一步,握紧了拳头,怒瞪着楚夜华,“若是安郡王府知道竟然错请了个登徒子来参加这赏梅宴,不知会作何感想?” 威胁他?! 楚夜华扯了扯嘴角,更近一步,他怎么觉得眼前这小姑娘越来越有意思。 这姑娘他没见过,难道是新贵家的小姐,竟然不识得他这京城四少之一? 锦韵神色一凛,“公子若再靠近,我可要叫人了!” “好,好,我不走近就是。” 楚夜华笑着摆了摆手,此刻他觉得逗弄这姑娘万分好玩,不仅聪慧,更不像京城里那些贵族小姐们轻易被男色所惑,倒是个新奇的女子。 锦韵这才平静了下来,缓声道:“即便我听到了看到了,也非我所愿,只要公子能够让我离开,我便起誓,今日所闻所见必不会对他人提起。” “原来你是怕……” 楚夜华失笑两声,他长得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看,这些外在的优秀条件这姑娘怎么一点也没看在眼中。 而且,明明是她在威胁他,不是么? “好了,夜华,让她走!” 又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嗓音很干净,又充满了凛然正气,让锦韵心中一定,拥有这个声音的男子一定不会是奸佞这辈。 不过,怎么她就没察觉到身边还有两个人呢,这就是没有武功的悲哀么? 锦韵不禁在心中苦笑。 “云鹤,你就不能少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楚夜华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右方,锦韵也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 一双黑色的长靴渐渐步入视野,由下到上,通体的黑袍,就连镶在襟上的那一圈茸毛也是黑色的云貂毛,却更衬着来人身姿挺拔,只是往那里一站,便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势。 秦云鹤生性便不苟言笑,一张很阳刚的国字脸,在京城四少中算不得最英俊,但绝对是最有气势的一位。 锦韵深深地看了秦云鹤一眼,福了福身,转身便走。 楚夜华还想再拦,却被秦云鹤伸长的手臂挡住了去路,低沉的声音很简洁,“她会守信的!” “你这榆木疙瘩!” 楚夜华真想一棒槌敲在秦云鹤的脑袋上,“我哪里是为了这事,我不过是看这小姑娘很有意思,想和她交流……” 被秦云鹤这样没有表情地看着,楚夜华说到最后声音也渐渐小了去,按照这种说辞,强拉着别人姑娘和他说话,不是登徒子又是什么? 楚夜华摇了摇头,走了也罢,虽然有些可惜,不过凭他楚大公子的手段,要查到这个姑娘的身份也不是难事。 楚夜华潇洒地一甩衣袍,看向锦韵落跑的方向,得意地一笑:他们会有再见的一天! * 锦韵脚步走得飞快,心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竟然见到了京城四少其中的三人。 沐子荣暂且掠过不说,从他们俩人简短的对话中她不难听出,那穿着一身藏蓝色衣袍的男子便是京城四少之一的楚夜华,楚夜华是忠勇伯唯一的儿子,承袭爵位自降一等,也就是以后的子爵,人称笑面狐狸,风流倜傥,随性不羁,听说女人缘极好。 而那一身黑袍的男子则是镇国公之子秦云鹤,听说秦云鹤天生神力,不怒而威,如今虽然才二十岁的年纪,已官至正五品的步军副尉,将来还能承爵,前途不可限量。 京城四少的最后一位郭品峰,其实在陆府的重阳小宴时锦韵便已经见过,那也是她后来听人提及的,竟然就是那个偷了她琉璃杯盏的小贼,让她大跌眼镜。 其实这郭品峰来头也不小,他背后的郭家是不可动摇的皇商世家,主营胭脂水分、精油香料,而且他奶奶曾经是大辰皇朝的长公主,这样算来,郭品峰还拥有皇室的血统,与沐子荣亦算是沾亲带故的表兄弟。 锦韵一路小跑,梅花林露重,已经沾湿了她的鞋袜,她却浑然不知,思路更是犹为清晰,极快地分辨着方位,终于出了林子,又恰巧看到两名安郡王府的侍女走过,这才吩咐她们找齐人手,到梅林里将方芷君给抬了出来。 方芷君没伤着骨头,但是脚踝红肿,被安郡王府的大夫诊治后,命她短时间内不可使力,更要好生调理,不要落下病根。 如此一番折腾后,天色已晚,又加上方芷君有伤在身,自然是不能再去坊市里逛了,方芷君不免有些歉意。 锦韵笑着摇了摇头,她如今也没有心情再去逛街了,只想早点离开安郡王府。 今天发生的事情秦云鹤该是不会说出去的,但那只桃花眼的狐狸可难说,锦韵直觉里认为楚夜华不安好心,尤其是他那风流的名头就让人很不感冒。 不是说京城四少都是文才样貌德行无一不佳么? 但待亲眼所见,锦韵不得不感慨,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堆人啊,除了秦云鹤还稍微让她看得过眼,其他三人她可是敬谢不敏。 经过这一遭后,锦韵越发相信传文是不可尽信的。 在回程的途中,锦茜也挤进了锦韵与锦怡的马车,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锦怡虽然与她不对盘,但对她说的话题却是感兴趣,间或与她斗上两句,一路上倒是没让人清静过,似乎早已经忘记了俩人曾有过生死之仇。 不过锦怡唯一遗憾的是没有再见到郭品峰,不然她亦会作诗一首送于他,问问他是否还记得重阳小宴时陆府菊苑里被他敬酒的那位姑娘? 锦茜这次跟着武丽娟到底是长见识了,虽然最后仍然没有多少小姐记得她是谁,她倒还是热心地穿插其间,左右逢源。 锦韵撩了帘子,看着天边一抹斜阳,淡淡的余辉在指间婉转,她不由轻叹一声。 希望今日的事能够到此为止,别再横生枝节。 陆府的马车吱嘎前行,拐过一道弯后,终于停在了凤阳巷的陆府门前。 看着车上的女眷一一下了马车,再由暖轿抬起进了角门后,一道暗色的身影缓缓退出,又悄然隐没在了夜色中。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73】章 傍错郎(1) 安郡王府的赏梅宴后,陆府也平静了一段日子,眼看着年关将至,各家也开始陆续地沐浴、祭灶、扫尘,贴春联、请门神,又准备着各样年礼,预计着时日一到便走访亲朋。 就在年前几日,碧海苑里却闹腾出了事。 黄四牙家的闺女春兰竟然在夜半时分爬上了锦堂的床,春兰原本以为凭着自己几分姿色说什么也能给二少爷当个通房什么的,以后再生了孩子还能抬了姨娘,在府中也算是半个主子,不用再活在底层看人脸色,这才动了此等心思。 那一天夜里,春兰已经提早精心打扮,在外披了个大氅,内里是薄薄的纱衣,脱了大氅后那还不是曲线尽显,又加上她那几分颜色,哪个男人能不动心? 可春兰千算万算却错估了锦堂的性子,一钻进被窝便被锦堂给踹下了床去,还被锦堂严厉地喝斥了几句。 春兰一时之间羞愤难当,却仍然死不悔改,又继续扑了上去,事情已经到了这份上,务必还要将脏水泼到锦堂身上,到时候求大夫人做主,死赖他身上,看他怎么推脱。 屋内的吵闹声逐渐大了起来,却一直没有人来,原是黄四牙家的买通了碧海苑里的人,多方打点安排,让着人今晚将这处地给腾了出来,方便她女儿行事。 当初被大夫人刘氏给分配到二房来,黄四牙家的还有几分怨言,但刘氏承诺若是她们母女能够好好插入二房,再能掌控一二,将来一定会厚待他们。 可顾氏早已经对黄四牙家的生了警惕,只打发她们母女留在苑中做些粗使活计,这俩人自然是不甘,想着法走些歪门邪道。 锦堂少年才俊,气度不凡,亦不像锦良年纪轻轻就在房里养了两个通房,被酒色浸淫的面庞常常泛着一股青灰。 两相对比之下,锦堂自然成为了陆府丫鬟心中的白马王子。 又听得顾氏屋里传出话要为锦堂找合适的通房,春兰这才动了心思,不过顾氏屋里的双喜与八宝也是蠢蠢欲动,为了不被别人抢得先机,春兰也只有横了心,兵行险着。 春兰想着她老子娘平日里的教导,哪个猫儿不偷腥,男人都爱俏,送上门的好事哪有躲的道理,可如今被锦堂一脚踹下床,春兰整个人都懵了。 可事情已经进行到这份上了,若是她爬床都没人要,今后她还有什么脸面在陆府立足,遂才疯了似地扑向了锦堂,即使是半强迫,也要把今儿这事给坐实了。 这番锦堂早已经被春兰的举动羞得面红耳赤,喊了半天却没有人应,想要挣扎着向外跑,春兰却像八脚章鱼般整个身子地缠在了他身上。 成熟饱*满的女性身体与青涩阳刚的少年身躯相摩擦,锦堂心里早已经生起了异样的感觉,就像有无数只小虫在心里挠着,全身发热发烫,他的喘息逐渐粗重了起来。 春兰见状,顿知是自己洒在衣衫上的药粉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锦堂给吸进了鼻中,如今面色潮红,全身发烫,那不正是药发的症状么? 别说是锦堂,就连春兰自己也是如此,心里的渴求急速攀升,不断地拉扯私磨着,寻找着那份冰凉的慰藉。 锦堂前进的步伐越来越无力,俩人拉扯之间东倒西歪,撞倒了许多屋内的物什,突然,“哐当”一声,什么物体重重落地,惊醒了锦堂有些迷乱的神智。 落地的是一方易水古砚,砚上雕刻着翠竹的图案,显得清雅而古朴,正是林碧娆曾经送给锦堂的东西,亦是他最心爱之物。 只是此刻,这方古砚却已经断成两截,砚中的墨汁四溅开来,滴滴落在地上,就像那日未被风干的泪水,刺痛心扉! 锦堂猛然惊醒过来,重重地将春兰给掀了开来,拾起那断裂的古砚,撞开了房门,跌跌撞撞地向着远处跑去。 整个碧海苑此刻静悄悄的,只有夜风在呼啸,冷得人直打颤。 锦堂却不知道,在他离开房间之后,有一个鬼祟的身影就着半开的房屋小心翼翼的摸索进了房间,看着瘫倒在地意识朦胧衣衫半褪的春兰后,眼睛猛地一亮,又往四周看了看,确定真的没人后,这才极快地扶起春兰安置在床榻上,解了衣衫,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 春兰此刻早已经中了药粉意乱情迷,只感觉到一具男性身体压了上来,直觉里以为是锦堂,这才展开身体热情地迎了上去。 碧海苑正屋厢房里,此刻正有一对男女激烈地缠绵在床榻,饥渴难耐的索取求欢,淫意的欢愉声在夜里久久回荡…… * 而这一夜,锦堂捧着那碎裂的古砚,独自坐在花园的凉亭中,冬夜里的凉风让他的神智恢复了清明,想起了许多在朝阳县里发生的事。 初见时,少女明媚的笑容,那直率的性子,那欢快的笑语,都久久地留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不去。 他以为他已经将她忘记,却惊讶地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潜进了他心底最深的一个角落,悄悄掩藏,默默徘徊,只待夜深人静之时才能与他一同舔舐心伤。(.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枯坐了一夜,天亮之时,锦堂高热难退,晕倒在了凉亭里,被清晨里打扫亭园的婆子发现,这才惊醒了众人,请大夫的,奔走报信的忙成了一团。 因为这处花园挨着顾氏的朗月苑,所以她最早得知消息,便命人将锦堂抬了进来,锦韵随后也得了信急急赶来,一家人焦急万分。 不管朗月苑里是何情景,碧海苑里现下却是炸开了锅。 清晨里,当松华与桂华打好热水前来为锦堂梳洗时,却发现了正在轻整衣衫,含羞带怯款款起身的春兰,两个丫鬟惊讶万分,松华端在手里的热水盆当下就掉在了地上,溅湿了她们的鞋袜和裙摆。 “你怎么会在这里,二少爷呢?” 松华毕竟是姐姐遇事要沉着些,屋里散乱的场景已经让她们震惊不少,心下已经有了预感,可依然对眼前的状况存了一丝羞愤。 春兰明明是朗月苑里的三等丫鬟,这手竟然伸到碧海苑里来了,也太让人气愤了。 “你不要脸,我要告诉夫人去!” 桂华早已经红了一张脸,却忍不住跳出来指责春兰。 锦堂少爷可是他们所有人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温文尔雅,懂礼识趣,从来不苛责下人,对他们姐弟三人也是极好的。 可春兰算什么,以前仗着她爹是外院的三管事,她老子娘又是大夫人刘氏的娘家人,这才在府里作威作福,他们可没少受过气。 看着春兰在他们眼前显摆得意,桂华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去啊!” 春兰坐正了身体,不急不慢地披上了自己的大氅,才道:“正好让夫人来评评理,如今我已经是二少爷的人了,该怎么办自是有章程可寻。” 春兰得意地瞥了桂华一眼,昨夜里的一番折腾让她的身体至今仍然酸痛不已,可这酸痛里却有一丝难掩的甜蜜,原本以为二少爷是个啥都不懂的雏,却不想…… 思及此,春兰的脸上泛上一抹红晕,昨夜二少爷那么用力,接连要了她好多次,想来自是很满意的。 不过,这大清早的怎么就没人了呢? “哎哟,我大好的闺女啊……” 黄四牙家的老远便呼喊着往碧海苑奔来,沿途之人纷纷侧目,她就是想让人看到听到,把事情闹大了,看二房那边怎么推脱。 即使春兰没有得手,经过一晚上的折腾,这也是板上定钉的事,跑不了! “娘!” 黄四牙家的一跨进房门,春兰便扑了过去,娇羞地低下了头。 被黄四牙家的这一嚷嚷,屋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纷纷探长了脖子往里看去,瞧着春兰真正地在二少爷屋里,脑袋转的快的都明白了几分。 孙妈妈气得脸色煞白,狠狠地瞪向黄四牙家的,就说昨儿个怎么一直拉着她闲谈,大半夜里困倦了才往屋里走,原来是安的这心思,也怪她老糊涂,没有看好这宅院啊,出了这等事,让她如何向顾氏交待? 年生躲在孙妈妈背后,看着两个姐姐气红的脸庞,不禁心虚地缩了缩脑袋。 就在众人尴尬僵持之际,紫阳极快地排开人群,挤到了孙妈妈跟前,急声道:“孙妈妈,快让两位姐姐收拾些少爷的衣物去朗月苑吧!” 松华回过神来一步当先,问道:“少爷可是在朗月苑?” “那可不是。” 紫阳抹了抹头上的细汗,道:“昨儿个少爷坐在花园里吹了一夜的风,今儿个一早便病倒了,被夫人抬到苑里去了,年生怎的不知道?” 紫阳言罢,目光又转向了年生,锦堂夜里不喜欢丫鬟侍夜,所以他和年生一人一晚地守在屋外,没道理二少爷半夜出了门,这小厮竟然不跟在身边。 面对紫阳的责问,年生更是心虚,低着头不答话。 孙妈妈却是回过味来,看着年生,心中大急,难道是自家小子犯得过错,那可怎么是好? “二少爷昨儿个在花园呆了一夜?” 春兰惊叫一声冲了过来,尖声道:“不可能,昨儿个夜里二少爷明明和我……” 话到这里春兰适时地止住了,但周遭已经有人投来暧*昧嬉笑的目光,男男女女不就那回事么,不过没看出来黄家的姑娘还如此大胆。 紫阳鄙视地看了春兰一眼,他家二少爷如此青年才俊,又怎么会看上她? 随即又将目光转向了孙妈妈,不解地问道:“孙妈妈,你们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干嘛?” 甚至连他苑不相干的人都蹿了过来,将碧海苑当成什么了。 孙妈妈吱吱唔唔,看了黄四牙母女几眼,到底是顾着人家姑娘的名声,总是不好开口说出那几个字来。 而黄四牙家的已经上前几步扯住了春兰的胳膊,冷声对着众人道:“事情是如何的自有定论,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又转向春兰,道:“我们且先去大夫人那里,请她主持公道。” 说罢,便排开众人,趾高气扬地向外行去。 黄四牙家的自然是有信心的,刚才匆忙之间她已经与女儿交换了眼色,始知事成,不管那二少爷因何原由跑到了花园里闹出这一通,总之如今她女儿的清白已经没有了,他想躲也躲不了。 站在黄四牙母女的角度,自然是不相信紫阳口中所说,紫阳乃是锦堂从朝阳县带来的小厮,自然是听主子的话行事。 这母女俩当真以为锦堂是借病前来推脱的,吃了便想不认账,天下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黄家母女跑到大夫人刘氏跟前说了一通后,刘氏自是以为早上风传锦堂在花园里病倒了是二房上演的戏码,心中也不禁冷笑一声,一口答应为他们母女做主,毁了姑娘的清白就想轻易作罢,没门! 当初黄家母女是刘氏亲自派到顾氏跟前的,却不想一直没得到重用,一个做了三等丫鬟,一个做了管理酒扫的管事妈妈,身份看着还算体面,但却都是近不了主子身的。 刘氏还指望着黄家母女能替她分忧解难,可这瞅着连主子身都近不了,她也气得窝火却没处发去。 如今好了,春兰与锦堂既然米已成炊,说什么也要将这丫头塞锦堂房里去,日后还有大用处。 思虑妥当后,刘氏这才带着黄家母子,以及一大号丫鬟婆子气势汹汹地奔朗月苑而去。 * 朗月苑。 大夫刚刚才离去,开了一堆方子,顾氏已经命人去抓药了,可坐在床边,一颗心却还是安定不下来。 “你们说堂哥儿这是怎么了?” 顾氏头痛地抚了抚额,锦韵刚想上前,却被锦茜抢了先,一把扶住顾氏的胳膊,轻声安慰道:“母亲别难过,大夫已经说了哥哥没有大碍,只待他清醒之后再好好问上一番。” 锦韵瞪了锦茜一眼,这是她娘好不好,叫得真亲热,心中虽然酸得冒泡,但她到底强忍住了将锦茜拉开的冲动。 儿子染了病,陆柏松却还窝在秀苑里,顾氏已经让人送了信去,却迟迟不见人来,这份亲情真是薄得让人心寒。 锦韵探头看了一眼锦堂,他面容有些苍白,即使在沉睡中一双浓眉也轻蹙着,像是有许多解不开的烦忧。 目光落在床榻旁的小几上,那里正摆放着一方断裂的古砚。 下人们说发现锦堂时,他手里便握着这方断裂的古砚,说什么也不放开。 这方古砚是谁送的锦韵自然知道,只是过了这么久,她以为锦堂已经忘记了,却不想他的思虑仍然如此之深,这可怎么是好? 不过,锦韵仍然有疑惑,为什么锦堂会大半夜着一身薄衫出了屋,为什么他身边连个小厮也没有? 若不是她来的途中碰上紫阳,让他跑回碧海苑里去报信,恐怕那边苑子里还不知道自家少爷的去向。 孙妈妈人虽然老实,但就是性子绵软,在管事上面自是差了一截,既没有陈妈妈的老成持重,亦没有周妈妈的心细如尘。 她老早便向顾氏提过这个问题,一个苑子的管事妈妈必须要有魄力能服众,不然底下的人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那苑子里的事务不都全乱了么? 但顾氏念在孙妈妈毕竟没有犯过什么大错,也就暂且作罢,却不想今日竟然出了这等事,若是连她儿子的冷热都照顾不好,看来这管事妈妈一职也当是换人了。 当然,这是在顾氏还不知道碧海苑里发生的另一档子事之前的想法。 顾氏抬头看了一眼锦茜,点了点头,又将目光投向了锦韵,柔声道:“锦韵,在朝阳县时你与你哥哥就谈得来,等他醒了你再好好开解一番,可别换了地方,你们兄妹关系便生分了。” 对锦韵这段日子疏远顾氏自然是感觉得出来,周妈妈也在她耳边提过,说是小姑娘怕是吃醋了,顾氏这才回过味来。 锦茜虽然乖巧伶俐可人疼,顾氏又念在她母亲的事上予以了几分照顾怜惜,但到底锦韵才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自己的孩子她更是爱在心底的,这份母女的情谊又怎么会因为他人的介入而改变呢? “娘你多虑了,自然是不会的。” 锦韵摇了摇头,见顾氏对她伸出了手,几步走了上去紧紧握住。 锦茜却被顺势挤到了一边,暗恨地咬了咬牙,瞪了锦韵的背影一眼,不甘地站到了一旁,那小眼珠子却是咕噜地转个不停。 自个儿姨娘被禁足之后,锦茜原以为会被养在顾氏跟前,若是顺道被收为嫡女便更好了,却不知紫苏却突然跳了出来,还得到大夫人的支持将自己养在了她的名下。 当时锦茜得知这个消息后气得直跳脚,却被丽姨娘一番说教后改变了策略,向顾氏慢慢靠拢,又极力博取锦堂的好感,在众人眼中做个懂事的女儿,听话的妹妹。 眼看着有点成效之时,锦韵便又插了进来,让她恨得牙咬咬的,看来,她还得再努力一把,真到了那一天,那她与丽姨娘的翻身之日便不远了。 * 天气阴冷,白日里也刮着寒风,各家的苑落里便更显得清冷。 朗月苑里早就差人来秀苑里报信,但却被紫苏给压了下去,伺侯着陆柏松漱洗完毕后,紫苏一边给他整理着衣衫,一边缓缓道:“听说昨儿个夜里堂哥儿在花园里受了凉,眼下已经请了大夫看过,在朗月苑里休息着,夫人差了人来请老爷,苏儿见老爷昨日疲惫,便想着让老爷多睡一会,还望老爷不要责罚苏儿。” “苏儿如此为老爷着想,老爷疼你还来不及,如何会责怪。” 陆柏松转身摸了一把紫苏香嫩的脸蛋,嬉笑道:“横竖多大点事,堂哥儿那么大个人了生个病也是平常,请大夫看了就是,等侍侯着老爷我用过早膳后再去不迟。” 紫苏抿唇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精光。 如今看来她下在陆柏松身上的功夫是值得的,用同是庶子身份的锦琦来亲近他,让他越来越偏向他们这一边。 顾氏即使是正室有如何,自从回到陆府后,陆柏松在顾氏那里过夜的日子屈指可数,更别说那一双不讨人喜欢的儿女。 而原本还有几分嚣张的丽娘,如今也被她斗得没了气焰,连女儿都养在了她身边。 至于丽娘那份丰厚的嫁妆她已经暗自打理过一番,除却给了大夫人刘氏的几分好处外,其余的她都捂得死死的,这份财产既然到了她的手里,想要再出去可就不容易了。 等紫苏伺侯着陆柏松用过膳后,俩人再慢条思理地前往朗月苑,途中便遇到了气势汹汹而来的大夫人刘氏一帮人。 陆柏松还未问明,便被刘氏骂了一通,明里暗里都说他纵着顾氏母子俩玩心计耍花样,糟蹋了人家的清白姑娘,转身就耍些幺蛾子,想不认账,没门! 陆柏松被骂得铁青着一张脸,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看黄家母女那认真劲,想来也不会有人愿意拿自家闺女的清白开玩笑,便对顾氏母子生起了怨言,但却也不好当着刘氏的面指责自己屋里的人,遂义正严辞地表示,若是锦堂真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姑娘的事,一定负责到底。 刘氏这才歇了火,黄家母女又上来叩谢一番,说是多亏大夫人与二老爷做主,青天白日,没得冤枉了他们。 “叫锦堂给我滚出来!” 刚刚踏进朗月苑大门,陆柏松便是一阵厉喝,也是趁机发泄一路被大夫人刘氏压制的不满,却吓得那些洒扫的婆子和丫鬟腿脚一软,跌跪在地。 周妈妈此刻正在顾氏屋里伺侯着,红阳听闻了消息立马进来报信,顾氏正为儿子的病担忧着,心里对陆柏松这个当爹的也有几分抱怨,却不想来得最晚的是他,如今倒还生了火气,她倒要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锦茜往后退了一步,即使为了顾氏母子,她也不能得罪自己的亲爹。 锦韵轻蔑地看了锦茜一眼,扶住了顾氏的手,道:“娘,我陪你出去看看,可不能让没相干的人打扰了哥哥休息。” 顾氏心中一暖,更是握紧了锦韵的手,她只要知道无论什么时候还有这个女儿在身边,她就充满了面对生活的勇气。 而且,她的锦韵可是个聪慧的,沉稳有度,这么久以来,这个女儿何尝让她失望过。 眼角的余光瞟到锦茜懦懦的神情,顾氏心底一叹,任她平日里如何孝顺乖巧,一出了事,还是只有自己的亲闺女才会站到身边,外人,终究是靠不住的。 顾氏母女刚刚出了厢房,大夫人刘氏与陆柏松等人已经进了正屋的厅堂。 看着顾氏被锦韵搀扶的柔弱样,陆柏松气就不打一处来,三步并两步地走上前来,一把便攥住了顾氏的手腕,劈头骂道:“看你教出的好儿子!”说罢,手一放,一股大力便将顾氏给推了出去。 锦韵措手不及,还未反应过来,也连带着一同倒了下去,幸好她机灵换了个位,稳稳地托住了顾氏,不过自己的手肘却在落地时碰在了小几的矮角上,痛得她“哎哟”一声眼泪都差点掉了下来。 “锦韵,你没事吧?” 被陆柏松突来的这一遭吓得没了神,等反应过来后顾氏连忙转头,焦急地查看着女儿的伤势。 “我没事。” 锦韵沉着脸摇了摇头,拳头暗自握紧。 这是什么父亲,畜生都不如吧?儿子如今还病了躺在床上,他一来问都不问,不分青红皂白地便是一通责骂,竟然还动起了手,是有病吧! 若不是顾着孝义当头,恐怕锦韵已经止不住想要破口大骂。 “夫人!” 周妈妈和丫鬟们显然也被这突发的状况震惊了,反应过来之后,忙去扶起了顾氏母女。 大夫人刘氏在一旁抿唇不语,紫苏的唇边却划过一丝得意的笑容,看着顾氏没脸,她可是痛快至极。 顾氏深吸了口气,止住发红的眼眶,冷冷地看向陆柏松,“作什么大清早的便来我苑里发疯,还带着这一帮人来看热闹,你真是不嫌丢人!” “我丢人?”被顾氏这一顶,陆柏松心中一噎,说话更是不留情面,“你也不好好管管自己的儿子,睡了人家姑娘便犯混装病,是谁丢人!” 陆柏松这话一出,好多丫鬟都红了脸,毕竟还是未嫁人的,这睡不睡的说出来多难听。 大夫人刘氏轻咳了一声撇过了头,紫苏更是拿帕掩了唇忍住低笑两声。 “你说什么?” 顾氏面色一白,身形颤了颤,锦韵及时将她扶住,低声道:“娘,哥哥的品性我们自然是知道的,这其中定有蹊跷。” 被锦韵这一说,顾氏定了定心神,目光在对面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黄家母女身上,目光恨恨地闪了闪,冷声道:“这话是你们说的?” 被顾氏犹如刀子一般的目光死盯着,黄四牙家的身形一颤,心中自然生出一股怯懦,这事是她们母女自己算计的,哪有不心虚的道理。 “黄妈妈,你实话实说,有大夫人在这里给你做主,没人能欺负春兰。” 大夫人刘氏身边的王妈妈说了两句话,黄四牙家的抬起了头,复又接触到刘氏投来安抚的目光,心中底气足了,挺了挺腰板,大声说道:“昨夜里我家春兰确实是留在了二少爷屋中过的夜,老奴不敢托大,如今那床单上还有春兰的落红,老奴也一并带来了,请大夫人和二夫人查检。” 早在来之前黄四牙家的便留了心眼,空口白牙谁说的能信,如今有这个证据在手,看顾氏母子如何抵赖? 而且说出的这番话黄四牙家的也挑了又挑,对于她们母女的算计是一笔带过,绝对没有说漏半点。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丫鬟们都被遣退了出去,各人身边只留上年长的妈妈,连锦韵也被人带到了一旁,这种查验落红之事,未出阁的小姐还是少看为妙,省得污秽。 锦韵即使想留下来,顾氏也不肯,最后终于退了一步,留在一旁的花厅里等候,若是有什么不对,她也好及时救援不是。 如今的顾氏不就是孤立无援吗? 上有大嫂的逼迫,下有妾室的挑唆,自己的丈夫非但不知道维护,还处处指责,妄想把自己开脱在外。 这到底还是家么?怎么从里到外都泛着一股冷血的腥臭,让人作呕。 锦韵冷冷地扫了一眼在场众人,将他们的脸色一一收入眼中,最后冷笑一声,拂袖而去,气得陆柏松吹胡子瞪眼,若不是紫苏假意拉了两下,恐怕他已经想冲上前去教训这不孝女。 顾氏铁青着脸让周妈妈与刘氏身边的王妈妈一同查检,最后确认属实后,黄四牙家的松了一口气,春兰更是娇羞无限,红艳艳的一张脸都要滴出血来。 “如何,现在可信了?还不把堂哥儿给叫出来!” 陆柏松冷着一张脸看着顾氏,他怎么觉得自从带了顾氏母子三人回到陆府后他便事事不顺,先不说为了家产之事被老夫人冷待,原本温柔体贴的丽娘就像疯魔了一般,眼下还出了锦堂与春兰这等事。 家中的少爷原本纳几个通房丫头是小事,他以前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可锦堂这样没担当,出了这等事装病推脱不说,更是被闹得惊动了长房,又一次将他的面子落到了脚底,他心里怎么能不怨不气? 看着顾氏怔怔地看着床单上的一抹艳红,满脸地不可置信,周妈妈心疼不已,忙上前两步,说道:“二老爷,二少爷昨晚真的在花园里冻了一夜,大夫也来看过了,感染了风寒,如今药还没吃,正昏睡着。” 紫苏一挥手帕,几步上前,埋汰道:“周妈妈,你也是夫人身边的老人了,怎么能合着眼说瞎话呢?” “你……” 周妈妈胸口一噎,气得说不出话来,她跟着顾氏在这府中呆多少年了,从来未被人这样指责过,一口心气梗在胸口,老脸更是涨得通红。 “好了,是与不是,看过才知道。” 大夫人刘氏不耐地摆了摆手,就要带着王妈妈等一众人去里屋看看。 顾氏猛然醒转过来,几步便挡在了刘氏身前,咬了咬唇,狠声道:“你们欺人太盛,堂哥儿如今还昏迷不醒,你们谁要敢硬闯,行,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题外话------ 本来章节名月取的是“爬错床,傍错郎”,但床是禁词,不能用到章节名里面,月只有省略一半了,这坑爹的和谐… 感谢给本文投票的亲们,么么…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74】章 傍错郎(2) 顾氏头一回这样强硬执拗,特别是她放出的那句狠话,让众人心里都是一惊。 紫苏最先回过味来,娇笑一声,道:“夫人这是说哪里话,不管是真病还是假病,我们不过是进去探望二少爷一番,何来死不死的,夫人这话也不嫌说得晦气。” “清芳,有话好好说。” 陆柏松也沉了沉气,他倒是第一次见到妻子刚烈的一面,心中也闪过一丝疑惑,不过仅仅是一丝而已,就像紫苏说的一般,不就是进去看看,又能死个人么? “弟妹这是说笑了,多大点事,嫂子不过是想确认一下堂哥儿是否真的无碍,你也别搞得像什么跟什么似的,传出去让人笑话!” 言罢,大夫人刘氏已经对左右使了颜色,黄四牙家的与王妈妈会意,这就要去把顾氏给强行架开。 刘氏面上和气,心中却是冷笑不已,若是她连顾氏都收拾不了,那她这么多年算是白活了。 眼见这帮人来势汹汹,周妈妈顾着顾氏,就顾不到拦住其他人,眼看这些人非要强行闯进去不可,顾氏与周妈妈都急得满头是汗,偏又没有一点办法。 正在这时,一道清冷稚嫩的女声响起,在空旷的大厅中回荡,也及时地止住了众人的步伐,“大伯母要进去也不是不行,但进去之前还请听侄女一言,别让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蒙了心眼,平白坏了我们陆家的名声。” 这话一出,黄家母女同时脸色一青,怒气暗涌,这才多大点的小女娃,口舌竟然如此毒辣,竟然敢说她们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黄氏母女咬紧了牙槽,愤恨的目光一同射向了锦韵。 刘氏脚步一顿,转头看向缓缓从花厅步出的锦韵,这丫头表面老实,内里贼精,不说锦怡在她手里吃过多少亏,就连自己也被她算计了一回。 对这个小女娃,她可是怀着十二万分的戒心! 刘氏本是不愿听锦韵说话,可王妈妈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她转念一想也是,多听几句话也无妨,今儿个的事已成定局,难道凭这小女娃几句话便能扭转么?那倒真是笑话了! 今天之后这事必会在府中传开,若是她落得个欺压二房的名头就不好了,凡事缓缓,还能给自己留几分颜面。 陆柏松看着锦韵,却因为她的话心思微动。 紫苏却是微眯了眼细细地打量起锦韵来。 都说这位三小姐与晋阳首富的林家小姐是至交好友,在朝阳县那种地方也能结识这种贵缘,她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紫苏第一次细细思量起来。 * 朗月苑正屋的厅堂里此刻很静,静得只能听见众人此起彼伏的呼吸起,分外地小心翼翼。 周妈妈已经扶了顾氏站在锦韵身旁,俩人的目光一起停驻,有不解有疑惑,但谁都没有出声,只安心地静待下文。 对自己女儿的聪慧顾氏自然是知道的,她能这样说证明心中已有计较,怎么样也不能成一面倒的局势,吃下这个哑巴亏。 “说吧,今儿个大伯母就洗耳恭听,看你能不能说出一朵花来。” 大夫人刘氏不在意地嗤笑一声,这才放平了情绪,抬眼斜斜地睨向锦韵。 锦韵福了福身,以示尊重,这才缓缓道:“且不说我哥如今是不是真的卧病在床,随便找个大夫来瞧,一看便知真假,瞒不了人的。” 锦韵这话一说,众人倒是纷纷点头,这病倒当真是装不了的,心下不禁有几分疑惑,难道昨夜锦堂真的在花园坐了一夜? 不过,即使锦堂最后去了花园,也不能说他没有与春兰有干系,他不可以先办了事,再出走么? 只是这吃了不认账的行为便让人有些不耻了,不过是收个通房丫头,多大点事,堂堂陆家二少爷连这点气度都没有么? 想到这里,刘氏不由轻蔑地看了一眼陆柏松和顾氏,果然什么样的爹娘教出什么样的儿子,一样的软蛋,烂泥扶不上墙。 锦韵说到这里话语一顿,看了众人不一的表情,这才将目光转向了黄家母女,淡淡地道:“不过锦韵有些不解,想要向春兰姐姐问个明白,若是问清楚了,你们再进里屋去看望哥哥,锦韵绝不阻拦。” 听了这话,黄四牙家的警惕顿生,狐疑地看向锦韵,却半天没松口。(.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刘氏不耐地嗤了一声,道:“黄妈妈,你让她问,若是不让这丫头问个明白,传出来还说咱们合着伙欺负个小娃,真金不怕火炼,由着她去!” 锦韵唇边闪过一丝婉转的笑意,目光又转向春兰,微微挑了挑眉。 春兰见状,立马整了整衣衫,上前两步,福身道:“三小姐有什么尽管问,奴婢一定如实作答。” “好。” 锦韵点了点头,走近一步,目光灼灼地看向春兰,“你明明是在朗月苑当差,又怎么会跑到碧海苑去?” “这个……。”春兰目光一闪,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嚅嚅道:“我是过去找人的……” “找人?找谁,可有人看见,可有人证明?” 锦韵继续问道,声音平淡,没有惊诧。 “找我娘,没人看见。” 春兰又答了一句,众人遂将目光转向了黄四牙家的。 黄妈妈不好意思地笑道:“昨儿个和孙妈妈聊得起劲,忘记了时间,闺女惦记着就找了来。” 偌大的碧海苑都没人看见,这些人都死了么,还是统统被收买了? 锦韵冷笑一声,“那你又怎么会跑到我哥的屋里?” “当时听到二少爷在屋里唤了几声,没人应,我就走过去看看,谁知道……” 春兰越说越清醒,连她自己都笃定不已,就像当时真是这么回事一般。 “你说你与我哥哥……你怎么肯定是他,而不是别人?” 锦韵这话一出,自己都有些脸红,毕竟是当着那么多长辈的面问出口,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呢。 陆柏松也觉得脸皮有些臊,轻咳一声,退后了几步。 大夫人刘氏与紫苏则是诧异地看了锦韵一眼,心道这小女娃问话可当真胆大。 顾氏原本苍白着脸色,待锦韵这一说,也是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脸色微微转红,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滋味。 他们母子被女儿这样维护着也不是第一次了,可却要背着女儿的清誉而去,让这个做娘的怎么有脸? 顾氏当下便要阻止锦韵继续问话,却被周妈妈一把拉住,暗自对她摇了摇头。 所谓旁观者清,周妈妈眼珠子一转,似乎明白了几分锦韵的用意,暗道自家小姐果然心思灵巧。 既然锦堂是在花园里坐了一夜才着凉受寒,而春兰也确实是失了身,那怎么就能笃定让她失身的人一定是锦堂? 顺藤摸瓜,说不定还能找出其中的蹊跷,还锦堂一个清白。 周妈妈想通这一点,差一点便要拍声叫好,堂哥儿是什么人,她可是看着他出生,看着他长大,虽然恰逢京城之乱失了联系,可从小便能看到大,他的品性自是不用怀疑的。 “三小姐,你……。” 被锦韵这一问,春兰自是羞愤难当,一双美目瞪着锦韵,就差喷出火来。 还是黄四牙家的率先反应过来,哭嚷一声后竟然耍赖般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闹道:“这二少爷的正屋还有其他人住不成,三小姐这样说让我家春兰怎么活,好好的大姑娘就这样被糟蹋了,偏有人还不认账……” “黄妈妈稍安勿躁!” 锦韵冷冷地瞥了一眼黄四牙家的,这才缓缓道:“昨夜有人路过花园看到我哥坐在凉亭里,今儿一早更是被人给抬了回来,这事可以求证,锦韵不敢说谎。” 说罢,又转向春兰,道:“毕竟口说无凭,春兰姐姐再细细想一想,究竟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昨儿个夜里和你在一起的一定是我哥。” 锦韵这话看着是在帮春兰疏导理清来龙去脉,可在场的人都知道,她要帮的一定是锦堂,又怎么会是黄家母女呢? 大夫人刘氏原本听得漫不经心,但越往下听去越觉没对,她不由狠瞪了王妈妈一眼,早知道就不应该听这老婆子的,她就知道,只要让这女娃说上了嘴,便准没好事。 被锦韵的话一噎,黄四牙家的也不能在无赖耍泼,这才讪讪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把揪住了春兰的衣袖,低声道:“你好生想想,到底怎么才能证明那人是二少爷。” 春兰也是急得烦躁不已,使劲了脑袋想昨晚的事,她那时也中了药了,迷迷糊糊之间到真没有看清那人的样貌,不过在二少爷屋里,不是二少爷又会是谁? 若不是二少爷……。春兰的脸色骤然苍白,不敢再细想下去。 一定是的,一定是的,不会错,不会错! 甩掉那些让人心慌的想法,春兰又在努力回想着当时的情节,她记得开始有些痛,到最后便是一阵舒爽,她还攀在那人的肩膀上,指甲顺着那有力的胳膊向下滑去…… 指甲……。对,她想起来了! 春兰低头看着自己修剪的圆润细长的指甲盖,猛然醒悟过来,急声道:“我当时在二少爷胳膊上抓了几下,应该留下了印子……。” 春兰一说完便红了脸,那哪里只是抓了几下,情动之时她怎么还能控制着力道,加上人也有些迷糊了,使的力更大,她恍惚中还听到一声吃痛的叫声,一定是抓得太用力了,绝对会留下印迹。 对,若是二少爷手臂上有抓痕,那不就说明…… 春兰就像吃了定心丸似的,狠命地点了点头,就像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浮萍似的,说什么也不放开。 春兰倒是没想过,若是这根浮萍换作了稻草,她便只有沉入湖底,万劫不复! 锦韵红唇微勾,嘴角泛起一丝莫明的笑意,退步让开,道:“大家一起进去吧,不过还请小声些,不要吵到我哥。” “这是自然!” 众人点头,不过被锦韵这样问了一通,大家还是狐疑,到底问出了什么呢? 如今春兰都说出了证据,不是更加坐实了这件事情么? “锦韵……” 顾氏担心地扯了扯锦韵的衣袖,说来说去似乎将这事更往架上赶了,她越来越觉得不对味。 “娘,无碍的,我们要相信哥哥。” 锦韵却是信心满满地拍了拍顾氏的手背。 昨个在在花园里坐了一夜,锦堂的衣衫都浸了薄薄的水雾,湿透沾身,要不然他又怎么会感染了风寒。 丫鬟们给锦堂脱衣擦身之时,她也是无意中看了一眼,如今细细回想起来,那一双手臂是没有伤痕的,这一点她能肯定。 她原本是没什么把握的,只是想拖延一刻是一刻,近而旁敲侧击看能不能问出点线索来,不过春兰却是自掘坟墓,她逮到了怎么能放过? 不多会功夫,众人都挤进了里屋,伺侯的丫鬟行了礼便闪到一边,锦茜这时已经躲无可躲,只得出来和众人见了礼,却被紫苏狠狠一瞪,叫到了一边。 “各位。” 锦韵的脚步后发先至,轻声道:“若是我哥哥手臂上确实没有伤痕,是不是能证明昨晚的一切只是个误会。” “自然是这样。” 大夫人刘氏闷闷地点了点头,她怎么就觉得这事越来越脱离掌控了,敢情众人都被这小女娃牵着鼻子走呢。 “好,大伯母一言九鼎,说话算数!” 得到了刘氏的肯定,锦韵又转向陆柏松,淡然道:“父亲也在这里,就做个见证吧!” 陆柏松沉着脸点了点头。 “至于你们……” 锦韵的目光又转向了黄家母女,冷声道:“若是这事不是真的,你们娘俩便是背主、欺主,这样的奴才陆府留不得,也不敢留!” 锦韵的目光灼灼,看得黄家母女一阵心慌,但春兰又对自己刚才的说法十分肯定,说什么也要验证一回,这样板上定钉,谁也跑不了! “好了,说了这么多,快验伤吧!” 被锦韵说得有些心烦,刘氏已经不耐地挥了挥手。 “还请大伯母再应承侄女一句。” 锦韵倒没有置气,反倒又是对着刘氏一福身,态度恭敬谦和,她不过是想将一切在事前说明白,也让他们死个明白。 “说。” 刘氏斜斜地睨了一眼锦韵,已是不耐至极。 “若是黄家母女真的背主欺主,这样的刁奴便交由侄女来处置,如何?” 黄四牙家的毕竟是刘氏从娘家带来的人,虽然如今在朗月苑当差,但要处置她,也要看几分刘氏的脸面。 “好,我答应你!” 刘氏话一出口,黄四牙家的眼皮立马抖了抖,她原以为若是真出了什么变故还有大夫人可以保她们,可锦韵这番话便是将她们的退路给堵死了,只能硬着头皮上。 “大伯母爽快!” 锦韵拍手称道,又转向燕阳和红阳,道:“掀了被子,挽了袖子给大伯母他们看看清楚。” 被丫鬟收拾妥当后,锦堂早已经换上了紫阳拿来的干净衣裳,孙妈妈他们虽然后知后觉,但到底还是赶过来了,如今正在屋外侯着。 就在刘氏带着一帮人前来理论之时,已经给锦堂灌了一次药了,只是他疲惫过甚,又加上心中藏有忧思,至今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对屋内众人的作为更是一无所觉。 “没有?” 王妈妈已经在刘氏耳边说了两次,她仍然觉得耳中发懵,双拳猛地紧握,不可思议了望了过去,怎么可能没有? “不可能!” 春兰已经尖叫着一声扑了过去,吓得燕阳和红阳浑身一颤,倒是给了她机会看个清楚明白。 “怎么会没有?” 春兰双目圆瞪,不可置信地看向锦堂那光洁的手臂,若是没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保不准她已经存了上去再抓两下的心思。 “还不给二少爷盖上被子。” 锦韵冷冷地睨了一眼春兰,“现在该死心了吧?” “不可能,不会的……娘……” 春兰已经吓得全身发抖,抱住黄四牙家的哭个不停,昨晚上不是二少爷,又会是谁? “作孽啊!” 黄四牙家的干嚎了一声,也抱住春兰痛哭不已。 “大伯母,如今已经证实昨夜那人不是我哥哥,陆府内竟然出了这种宵小,还请大伯母命人集齐府中男丁好生查检一番,一定要逮住那作恶之人,不然再留此人于府中,恐怕家宅难宁!” 锦韵一番话说得义正词严,免不得让人肃然起敬。 斜斜地瞥了一眼已经吓得呆傻的黄氏母女,她也不急着惩治她们,找出最后的元凶,才能让她们死个明白! 顾氏欣喜地抹泪,周妈妈却是抿了抿唇,强压住内心的激动,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陆柏松也禁不住多看了锦韵两眼,这一场闹剧竟然不声不响地就这样给摆平了,这还是他的女儿么?他怎么觉得他从来没有认识过她? 紫苏阴沉沉地垂下了头,绞紧了手中的丝帕。 这绝对不是凑巧,从锦韵说出那一番话来,大家的思路就是跟着她在走,黄家母女是想也没想便跳进了陷阱里,大夫人也跟着遭了算计,若是春兰不记起那什么手臂上的伤,今儿这事是铁定栽在锦堂的头上,没想到临到最后一脚,竟然还能出了这等变故。 看来,今后想要扳倒顾氏,还要除掉锦韵这个丫头才行,紫苏低垂着头暗暗咬紧了银牙。 如今最气恼的要数大夫人刘氏,竟然又被这小丫头片子给摆了一道,偏又说不出她的错处。 就知道这丫头贼精,让人恨得牙咬咬! 刘氏狠狠地瞪了黄氏母女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会拖她的后腿! 若是陆府中真出了这种宵小之辈,传到老夫人耳中,免不得又会说她治家不严,若是被夺了这执掌中馈的权利,她可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虽然心中气闷得紧,但刘氏也不敢耽搁,当下就让王妈妈拿了牌子去找外院侯管家,尽快将府中的男丁集齐了,挨个查探,把手上有伤的全部都给带进内院来。 一番筛查后,果真有四个手臂上带伤的男丁,其中两人是因为前日里搬运货物被木箱给刮伤的,还有一个是园丁,收拾花架时手臂也给刮了几道。 当看到最后一个人时,黄家母女瞬间都白了脸色,春兰身子更是抖个不停。 “这人……你们认识?” 锦韵上前一步,婉转笑道。 “这是黄妈妈的侄儿钟方全。” 周妈妈倒是眼明,那时候这孩子来投奔时年纪还小,如今长大了,但五官没怎么变,她也算是府中的老人了,自然是认得。 被周妈妈点到名,钟方全已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告饶道:“小的是无心的,小的是无心的,只是恋慕表妹多年,所以才……” 这还没问呢,就主动招了。 黄家母女一听,白眼一翻,齐齐晕了过去。 钟方全自小家中就贫困,被父亲带着来投靠姑母,想办法在陆府中谋了份门房差事,专守在二门。 那一日,黄家母女从二门经过,看着这里没人,便让钟方全多盯着点,母女俩便说了一会话,却不想被钟方全这个有心人听了去,他本就恋慕春兰多年,实在是不甘心她就这样成为了二少爷的人,半夜思来想去终是睡不着,这才大着胆子偷黑溜进了碧海苑。 可巧的是碧海苑里竟然没见着什么人,钟方全顺利地走了一路,临近正屋时,突然听到屋内女子动情的呢喃,又见房门半掩,心头一热,想也没想便摸了进去。 结果,二少爷没看着,反倒是看着倒在地上,双颊泛红,又不断撕扯着自己衣衫的春兰,那白花花的肩膀,粉嫩嫩的胸脯,强烈地刺激到了他的视觉神经,钟方全脑袋一热,便顾不得其他,扶了春兰上榻,接着便是一番颠鸾倒凤风流快活。 事后,等钟方全清醒过来方才后悔不已,他本就胆小,亦知自己犯了错事,心中不无惊惧,转念一想这毕竟是在二少爷房中,又没有人发现他,或许还能蒙混过关,这才萌生退意,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出去。 没想到事情过了还不到一天,便和着其他几人被送进了内院,看了这阵仗,钟方全已知事情败露,又怕挨板子,这才连连招认。 这下事情全清楚了,刘氏气得不轻,冷声道:“拉出去,杖毕!” “啊,大夫人饶命!姑母救我!” 钟方全哭喊着滚到黄四牙家的脚边,死命抱着她的腿,就算黄四牙家的眼下是晕得也给他勒醒了。 黄四牙家的心里虽然气恨,但看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钟方全,心中也是一软,这毕竟是她大哥家的独苗,如今又和春兰…… 若是这小子死了,他家闺女怎么办? “大夫人,还求你饶他一命!” 黄四牙的也哭着在刘氏跟前磕头,泣声道:“请大夫人念在老奴曾经尽心服侍的份上,饶了我这个不中用的侄儿吧!” “打二十板子,扔出府去!” 刘氏冷冷地睨了黄四牙家的一眼,不管从前如何,这一眼也代表着他们主仆的缘分就此尽了。 “至于你们母女,就交给三小姐发落。” 这一场交锋,刘氏又落败了,看着这里乌烟瘴气的也闹心,不如不见! 刘氏一甩衣袖,转身便走,只是临走时恨恨地望了一眼锦韵。 “大伯母慢走!” 锦韵对着刘氏远去的背影,恭敬地福了福身。 陆柏松轻咳了两声,似乎也意识到今日自己的莽撞,此刻再面对顾氏母女便更显尴尬,于是找个理由也走了。 紫苏勉强笑了笑,对顾氏福了福身,也牵着锦茜的手快步离开。 “三小姐,是老奴被猪油蒙了心,请三小姐高抬贵手,放过我们母女!” 黄四牙家的哭着爬到锦韵脚下,重重地磕头,她也知道她们母女如今已是弃卒,大夫人不会再理会她们的死活,如今能求的只能是眼前的小姑娘,指望着三小姐能有几分善心,给她们母女一条活路。 “娘,你说如何处置?” 锦韵的目光转向了顾氏,虽然这黄家母女居心不良,但说到底最终吃亏的还是春兰,这姑娘心比天高,却命如纸薄,这辈子是没什么指望了,或许这样的打击比死还让她痛苦。 “全家发卖,省得看了闹心!” 顾氏冷冷地看了一眼黄四牙家的,任她哭得再凄惨,再怎么磕头求饶亦不于理会,只扶着周妈妈的手回里屋去了,转身时,唇角的笑意一闪而没。 顾氏命令一下,便有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扑了上来,不由分说地架住几人便往外拖去,只留下一路凄惨的嚎哭…… ------题外话------ 亲们看得还过瘾吧,喜欢别忘记投票支持一下喔! 月这几天右手腕老痛,影响打字,他们说是手腕腱鞘炎,哎…月只有再坚持一下…什么时候不行了再来告个假…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75】章 怎么又是他 顾氏当初在屋里放出话来要给锦堂找通房,有一半是真的,另一半不过是想要借机看看屋里头的这些个丫鬟是不是个个都懂规矩明事理,若是识趣,自然会先来求她,而不是越过她去爬少爷的床,这就是背主,如此品行的人也留之不得。(.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双喜和八宝这两丫头的心思顾氏自然是知道几分,俩人也分别到她跟前求过,只是她还在考虑当中,没想到最沉不住气的却是春兰。 当然这样正好,借此机会拔除大夫人刘氏安插在朗月苑里的眼线,顾氏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 对于顾氏的这些算计锦韵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对于黄家人的遭遇她也绝不同情,包藏祸心,背着主子耍心计玩手段,这样的人就像毒瘤一般,今日不发作,明日也会流脓,确实留不得。 顾氏母女静静地坐在内堂里,周妈妈早已经命人奉上了热茶,捧到了顾氏面前,关切道:“夫人快喝杯热茶暖暖!” 暖暖手,亦是暖暖心! 这陆家的人何其凉薄,长房如此,却没想到二老爷亦是如此,周妈妈眼睛有些发酸,为顾氏母子三人不值。 “小姐真是聪慧,若是不然,定被那黄家母女钻了空子。” 锦韵接过周妈妈递来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是不是手肘碰着了,快让我瞧瞧。” 顾氏搁了茶杯,周妈妈也接过了五福取来的药箱。 刚才为着应付那帮人,根本没有时间顾忌和处理,现下想起了,顾氏是一阵止不住的心疼。 “没事的,娘。” 锦韵摇了摇头,却拗不过顾氏,挽起了袖子,手肘处果真已是青紫一片,映着白*皙细嫩的手臂更是显眼。 顾氏心疼地抹了药酒,轻轻地为锦韵揉着,眼里的泪花却是止不住打着转,周妈妈亦不忍心,偷偷地转过头抹着泪。 锦韵轻轻叹了一声,却又不好在顾氏面前说陆柏松的不是,只是作为父亲,作为丈夫,陆柏松的行为真正是让人心寒! “你这孩子,就不会心疼自己。” 顾氏一边给锦韵抹着药酒,一边对着伤处吹着气,似乎这样便能减轻一些女儿的痛楚。 陆柏松那推力不可谓不大,若不是有锦韵在后面做了软垫接着她,恐怕眼下身体某处青紫一片的人便是自己。 “老爷也真下得去手,真是……” 周妈妈话语亦有些哽咽,她可亲眼见到了陆柏松的凶相,真正是不问青红皂白便乱发一通脾气,也不乎眼前是一对手无缚鸡之力的母女,更是他的至亲。 顾氏难过地别过了脸,紧咬的双唇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心中的悲凉却在止不住地翻滚。 “别说了,周妈妈。” 锦韵摇了摇头,站了起来轻轻圈住顾氏颤抖的肩膀,沉沉地闭上了眼。 * 年前的这一通闹剧很快便落幕,不免有人庆幸,有人暗地里欢呼。 黄四牙家的本来就不得人缘,春兰也是高傲得很,如今全家发卖,连她那个做着外院三管事的老爹也不例外,顾氏的这一处置真是大快人心。 至于锦堂苑里的管事孙妈妈与小厮年生却被调去了庄上,众人只当是他们办事不得力的惩戒,倒也没有多想,松华与桂华两姐妹却想清楚了原由,一个劲地跪在顾氏面前求情。 出了春兰这档子事,虽说也脱不了顾氏早先放出的风声之由,但孙妈妈做事当底软了些,老实有余谨慎不足,再加上年生背主这等大事,顾氏只将他们发配到庄上已经是从轻处理了。 留下松华与桂华姐妹,也是让她们将功赎罪,在锦堂屋里好生伺候着,若是再出个什么意外,他们全家的命运便堪忧了。 大夫人刘氏却是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没想到算来算去却又栽在顾氏母女手中,这个场子她早晚要找回来。 * 除夕的脚步近了,到了腊月二十八,街上的铺面都关门歇业,各回各家忙活着过年的事宜,路上更是一片冷清。 早在几天之前,林家便命人送来了一车的年货,其中有一张纯白的狐皮,两张上好的灰貂皮,外加十匹苏杭的锦段绸纱,亦有东海的珍珠与珊瑚,还有海外舶来的香料与时钟,各种珠宝头面以及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数不胜数。 当晓笙将这些东西一一点收入库时也不免咂舌,外人不知道她家小姐有多富裕,她可是清楚得很,这些在外人眼中价值千金的珍宝,在这黑漆顶箱柜里不知道锁了多少,而如今屋里都摆上了第三个柜子了。 外人只道是林家小姐大方舍得,却不知道这其中亦有她家小姐自己的分红与财物。 林碧娆送来的这些东西确实贵重,但锦韵送去的也同样不含乎,过年之前她便与顾氏去京城里逛了一圈,将林家各人的礼物都备齐了,连如宝也没有落下,都是贴合各人喜好的,贵重有之,心意有之,相信绝对不会让他们失望。 威远侯府也送了礼过去,方芷君很喜欢,随信而来的亦有她的回礼及问候。 至于陆府中的各人,锦韵却只是挑了些简单的礼物送去,不华贵,但也谈不上寒碜,配他们如今的身份足矣。 只是二姑母陆文娟母子三人在年后便要搬离陆府,去到他们家的新宅院,所以锦韵送他们的礼物是稍大些的摆件,这件摆件外表看起来不打眼,一般人倒是觉不出来,但被行家一看却知道这个个都是珍品。 锦韵有这份心陆文娟自然是感动,对这个侄女也亦发地有好感,亦叮嘱一双儿女空了可多于二房那母子三人亲近,那家人心眼实在,断不会对他们耍些大宅院里的阴私手段。 * 过年当晚在老夫人的安苑里吃了团年饭后,各房就回自己屋里守岁去了。 陆柏松起初也是呆在朗月苑里的,可下半夜秀苑便有人找来,说是锦琦有些不舒服,请二老爷去看看。 对锦琦这个孩子,陆柏松自然是爱的,比锦堂更甚,因为在锦琦身上,他恍惚看到的就是自己成长的影子,又加上紫苏的温柔体贴,陆柏松的心已经慢慢地向那一方倾斜了。 或许应该这样说,他就从来没对顾氏母子三人上心过,顾氏待他不冷不热,锦韵和他不亲近,唯一的锦堂也与他以礼相待,尊敬有之,亲近却少,分别了那么多年,到底是生分了。 陆柏松起初还是推了,可到底坐不安稳,顾氏看在眼里心中也气闷,只好打发了让他爱去哪去哪,免得心不在焉的呆一起,看着也难受。 陆柏松得了话,眼中的惊喜瞬间绽放,可看到一双儿女投来的诧异目光,又稍稍正了正容,说了一些对来年的勉励之言,便一摆衣袍潇洒而去。 锦韵倒是没觉得所谓,她早当这个便宜爹爹是空气,只是面上应付着而已。 锦堂到底还是有些失落,已经多少年了都没和父亲在一同守岁,原以为今年是不一样的,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众人心思各异地围在碳炉边,撑到天蒙蒙亮时到底忍不住睡了过去,不过也才两个时辰的功夫,府中便响起了祭祀的晨钟,又匆匆梳洗一番便赶了过去。 祭祀仪式倒也不算冗长,黑色漆案长桌上摆着珐琅雕花盘,盘中盛着瓜果点心,点上案烛,由大老爷陆柏涛念祭词,之后便是依顺序地拜祭祖先。 祠堂里妾室是不能进去的,但孩子们却没有分别,毕竟都是陆家的血脉。 锦韵在起身时不经意间瞟过站在祠堂外跪地叩拜的一干妾室们,恰好瞥见紫苏那双明亮的单凤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如今斗败了丽娘,便将矛头转向了他们,也不掂掂自己的份量。 过了年后便是各家走亲访友,除了外放的大姑爷一家人不便返京外,锦雯和文清远也归家探访,老夫人欢喜,便留着他们住了几天,府中一时也热闹了起来。 日子向前推近,很快就到了上元节,京城的上元节很是热闹,街上一个晚上都是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吃元宵、赏灯、猜灯谜、舞龙各种好玩的有趣的轮翻上阵,也是京城小姐少爷们最喜欢游乐的时节。 陆家的少爷小姐们自然也不会错过这样的节日,只是出行的队伍却是泾渭分明,锦琦许是听了紫苏的吩咐主动与长房靠拢,跟着锦怡与锦堂乘坐一辆马车,而锦茜则缠着锦堂坐上了锦韵那一辆马车,几个仆从跟随其后,慢悠悠地晃向了京城最热闹的朱雀大街。 朱雀大街历史悠久,分为东南西北四条横街,东街上是酒楼茶肆饭馆,南街汇集了各种小吃,西街售卖各种小玩意,北街便是杂耍、赏灯、猜灯谜及舞龙灯处,四条横街各自长达三里,交汇之处便是朱雀大街的正中心。 陆家的马车停好之后,锦韵刚一落车,便听到不远处有人唤她,抬头望去,正是方芷君含笑的眼,以及立在一旁抄着双手威武挺拔的方言。 锦韵笑着迎了过去,又为他们介绍自己的哥哥锦堂,锦茜一双眼睛在方言身上打着转,有着一丝惊讶,复又低下头去,似乎在暗自计算着什么。 “方姐姐腿上的伤可好了?” 锦韵目光向下微移,离安郡王府的赏梅宴已经近一个月了,若是休养得宜,方芷君也该是无碍了。 自从那一天之后,她总觉得心里有种不安定的感觉,好像落下了什么重要的细节一般,她也努力回想过,但却一无所获,这种怪怪的感觉缠绕了她几日,尔后才稍微淡了些。 “早好了。” 方芷君欢快地拉着锦韵的手抿唇一笑,问道:“不是说要引荐新朋友给我们,人在哪儿呢?” 方芷君说话间,不远处已经有一少男少女缓缓靠近,正是二姑母陆文娟的一双儿女吴昊与吴倩。 锦韵还未答话,吴倩便已经奔了过来,几步掠到方言面前,欣喜道:“你就是威远侯家的公子么?” 也不外乎吴倩如此地激动,他们兄妹可是从小便听着威远侯的故事长大的,在他们心中,那可是真正的英雄,虽然未能得见真颜,但如今看着他的儿子,不就和看着他一样么? “倩儿,不得无礼。” 吴昊落后一步,低声斥了一句,但抬起的眼睛亦是难掩光亮,崇拜的目光直直射向方言。 将门无犬子,方言如今虽才十八,却已经在军中任宣节校尉一职,更是三年前的武考状元,方言就是他奋斗的榜样,看着他,吴昊心中已经燃起雄雄的斗志。 方言看着面前已及自己下颌的少女,瓜子脸,柳叶眉,眉毛微微上挑,眉宇间透着股淡淡的英气,虽然年纪尚小,但那气势却不容小觑,不像京城里的唯唯诺诺的闺阁千金,反倒有种豪爽的男儿气概。 另一旁的少年与这少女应是兄妹,眉眼有几分相似,肤色是健康的古铜色,面容英挺,目光炯炯,眉毛很粗,一字排开,给人一种刚毅果敢的悍勇之气。 方言只是目光一扫,便微微点了点头,沉声道:“我就是方言。” 他的回答与吴倩想像中不一样,但亦知威远侯正是姓方,锦韵也在信中说过要为他们引荐,那么应该是没错的。 吴倩的目光也微微上移,这个方言比自己哥哥还长得壮实,真高啊! “方公子。” 锦韵已经牵了方芷君的手踱步而来,道:“这是我表哥吴昊,表姐吴倩,年前才从兰州回来。” 说着又为大家相互介绍了一番。 听到兰州这两个字眼,方言也来了劲,那里可是边防,真枪实战的地方,也是他心之向往,别看他平时一脸淡漠的样子,实在是因为和京城中的公子少爷们找不到共同话题,又加上他身量魁梧,与那些公子哥儿站在一起就像一座山似的,无形地便给人一种压力,让别人避着还来不及呢。 如今难得碰到他感兴趣的话题,立刻凑到一边与吴昊详谈起来,吴倩也不甘人后,也跟着挤了进去。 方芷君掩唇一笑,“我这个表弟,就对那些打啊杀啊的感兴趣。” “将门虎子,能找到有相同兴趣的人也不多。” 锦韵感慨了一句,她亦喜欢这种真性情的人。 “妹妹,你和方小姐在一起聊吧,哥哥自去走上一会儿。” 锦堂淡淡的开口,目光却转向了外面那一方璀璨的夜空,今夜各种烟花竞相争艳,天幕之上难掩光辉,煞时便是一片五彩斑斓。 “我也跟着二哥一起去。” 锦茜跟在他们身后,一直插不上话,胸中有些闷闷的,此刻见锦堂抬脚就走,丢下一句话也跟了上去。 看着锦堂有些消瘦的背影,锦韵轻声一叹,自从那日的事后,这个哥哥亦加地沉默。 府中之人还以为是受了黄家母女的刺激,她却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远方的佳人。 碧娆,这一年十五岁,离出嫁的日子亦不远了。 “怎么了?” 方芷君摇了摇锦韵的手臂,眸中似有一不解,刚刚才高高兴兴的,怎么转眼间便有些低沉了。 “没事,我们出去玩吧!” 锦韵甩了甩头,不想影响今日游乐的心情,这是她第一次参加上元灯节,可要好好看看。 锦怡与锦良已经先他们一步下车,带着锦琦奔朱雀大街而去,他们反倒落在了最后。 方芷君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这亦是她的聪慧之处,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总不会揪着你不放,这一点让锦韵很是舒心。 两人都带上了面纱,这才跨出了停马车的小站,带着丫鬟挤进了热闹的人群中。 先奔去南街尝了尝小吃,各人再吃了一碗汤圆后便转战到西街,买了一堆的小玩意放在布袋里,最后才行至北街,去看精彩的杂耍的舞龙灯,顺便赏灯、猜灯谜。 沿途里的见到许多小姐公子们都带上了多彩的面具,或是妖魔鬼怪,或是动物花草,总之面具的样式多种多样,稀奇古怪的。 锦韵兴头一起,与方芷君也各买了一个。 方芷君戴了个猫儿脸的面具,猫这种动物灵巧娇媚,倒是与她的性子相和。 锦韵选来选去,最后还是决定戴上那个遮了半脸的银色蝶形面具,除了眼睛之外,还露出小巧的鼻头和红润的嘴唇。 带上面具后,小姐公子们都显得更加神秘,或许往日里认的人还相见不相识呢。 想到这里,锦韵不由捂唇一笑,谁说古代落后来着,这不就像现代的假面舞会么? 两个人说说笑笑,停驻在了一溜儿挂成排的灯笼面前,红红的灯笼下吊着一张红纸,墨色的字迹书写着一个一个的灯谜。 “咦,那个身形好眼熟!” 北街上架高的一座凉亭上,楚夜华正执着杯酒,看着亭下过客如云,迷蒙的视线在触及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陡然一僵,眼中瞬时燃起一份热切来。 “是谁?” 郭品峰也探过了头来,墨绿色的长袍如水般滑过,身形前倾往下看去。 秦云鹤黑衣黑裤黑脸,坐时不动如钟,抬手举杯兀自饮酒,就像没听到俩人的对话一般。 沐子荣则是一身紫色的华袍,此时正闭目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若是锦韵此刻在这里一定会惊讶万分,虽然京城四少其中三人她都已经识得,不,应该说这四人她都已经识得。 因为那唯一没打过照面的沐子荣也不是别人,正是那年在朝阳县城的温泉山庄里遇到的大公子,亦是莫太医口中未敢轻言的至贵之人。 “没有谁,我看花眼了。” 楚夜华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继续抿着酒,只是目光却时不时地向往投去,闪过一抹难掩的光华。 自从那日锦韵离开之后,楚夜华便遣了人跟随而去,自然得知她是陆府的小姐,陆柏涛的侄女,如今才年方十二,是个小丫头片子。 不过,此刻楚夜华却不能说出,不是他忌讳什么,实在是不敢在沐子荣面前提及,这小子本就阴晴难测,若是知道那日与郑芳宜幽会时被这姑娘看到,怕这小子真有什么不好的举动,更不能给秦云鹤知道,他可警告过自己别碰那小姑娘。 虽然离安郡王府的赏梅宴已经过去将近一月了,没见着人也就算了,可今儿个碰到了,他又怎么能轻易放过。 “啧,还以为你看到哪个相好了呢?” 郭品峰嗤笑一声,一拳头捶向楚夜华的肩头。 秦云鹤挑了挑眉,坚毅的唇角微微抿起,又继续浅酌着杯中小酒。 郭品峰的目光转向了沐子荣,笑道:“子荣,年后你们王府该是大婚了吧?” 默了默,沐子荣才缓缓增开了眼,一双黑眸闪着深邃难辨的冷光,薄唇轻抿,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太后她老人家是怎么想的,文家小姐亦是京城难得的才女,怎么就配给你那个病痨弟弟了,真是可惜!” 楚夜华亦是惋惜地摇了摇头,虽然那沐子宣他们没见过,可京城关于他的传闻也不少,儿时就差点活不下去,若不是王妃长伴青灯古佛为子祈福,怕是也挽回不了那个病秧子的命。 虽然如今那沐子宣已经活到十六岁了,可世人都知道,这是在吊着命呢,哪天一命鸣呼也未可言,到时候沐子荣便是当仁不让的世子爷了。 “若不是他霸占着世子之位,子荣也不用如此委曲求全。” 郭品峰也为好友打起了抱不平,毕竟那个世子长年呆在寺庙里,和京城中的贵公子们都没什么交道,谁人知道他品性如何,又是不是个良才。 比起闻名京城的沐子荣来说,沐子宣不过就是命好当了嫡子,继而承了这世子身份而已。 秦云鹤瞪了楚夜华一眼,太后又岂是他们可以说道的,再说这太后可还是沐子荣的亲祖母呢。 “皇祖母爱屋及乌,自然疼惜宣弟。” 这情况世人都知道,王妃敏郡主自幼养在太后身边,甚得太后喜爱,不然亦不会亲自指给了沐亲王做王妃,虽然沐子宣久病缠身长居佛堂,但并不代表太后忘记了他。 沐子荣的目光有些飘渺,恍惚中又忆起不久前见到沐子宣的情景,这个弟弟他亦不是第一次看见,只是以前年幼记忆到底是模糊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若是这个弟弟不出现,他都快忘记了自己庶子的身份。 这个身份对他来说也算不得是一项耻辱,他母妃贵为郡君,身份自然也不低,但若是和沐子宣相比,自然还是差了一截。 藏在袖袍下的手紧紧一握,沐子荣浓眉轻皱,他的心里到底还是不甘心么? 那个位子本应该是他的!是他的! 这个话题有些严肃了,气氛又是一阵沉默。 楚夜华往外瞟了一眼,突然眼睛一瞪,蹭地一下便站了起来。 “怎么了?” 郭品峰挑了挑眉,其他两人也是不解地看了过来。 “那个……我肚子疼,去方便一下。” 说罢,也不等三人回话,楚夜华似火烧屁股一般地奔了下去。 “这小子,绝对有鬼!” 郭品峰哼了一声,见没有人理他,又悻悻地喝起酒来,就当自娱自乐吧! * 楚夜华急急地奔下亭台,实在是因为一眨眼的功夫锦韵便不见了踪影,他心里一慌便顾不得许多追了出来。 在北街里穿来荡去,终于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好像正在低头摆弄着什么,在她身旁,还站着一位身材窈窕的女子,看那弧度,可比那个还没发育完全的小豆芽好上太多。 不过,楚夜华的目光也只在那处停留了一会,便又转回了锦韵的身上,漂亮的女人他见多了,可够胆威胁她的,这小女娃却是第一个。 楚夜华不得不承认自己对锦韵确实动了心思。 “咳咳,陆小姐。” 楚夜华潇洒地迈步而去,站定在锦韵身后,轻咳了一声,道:“我们又见面了。” 两个姑娘一怔,同时转过了身。 眼前裙裾飞扬,楚夜华不禁动了动鼻头,扑面而来一丝女子的馨香以及……竹叶的清香。 凭他多年游戏花丛的经验,对女人身上的香熏自然是不陌生的,可那丝竹叶的清香明显是从锦韵身上传来的。 楚夜华又哪里知道锦韵本就居住在竹苑,一年四季都是翠竹环绕,平时亦不爱熏香,身上自然是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竹叶清香。 方芷君打量着眼前的青年,锦衣华服,浓眉细眼,婉转风流,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看年纪似和自己表弟一般大小,不知是京城哪位世家公子。 见方芷君向他看来,楚夜华微微颔首致意,在小姐面前怎可失了风度? 锦韵掩在面具下的神情却有些诧异,怎么在哪里都能碰到这个霉星,真是时运不济!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76】章 难道,你是我的缘? 楚夜华看出那双明亮如子夜的黑眸里闪过一丝懊恼,心中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那日在安郡王府遇到的小姑娘正是眼前之人莫属,正待说话,却听那姑娘急声道:“你认错人了!” 便牵着方芷君如一阵风似地卷进了人群中,左右穿插,一鼓脑便不见了踪影,只留下站在那里目瞪口呆的楚夜华。(.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一阵夜风吹来,楚夜华结结实实地打了个激零,不禁用手紧了紧自己的衣袍。 之后,一手又缓缓抚上自己的脸庞,难道他是洪水猛兽不成,这样一张俊俏的面容,就被那小姑娘如此地视而不见了? “啧啧……我就说这小子有鬼吧,果然是来追姑娘了!” 郭品峰的声音由远及近,还带着几分调侃,在他身后,是一身优雅的沐子荣以及黑脸黑衣的秦云鹤。 楚夜华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秦云鹤,见他依旧是那张寒冰脸并无异样,这才松了神经,嬉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我看那姑娘年纪还小,你连这样的也不放过?” 郭品峰走近了一步,对着楚夜华挤眉弄眼,话语暧昧得很,虽然他也只见着一个离开的背影,可瞧着那身量不是还没长齐么? “去,难道我不能等着她长大?” 楚夜华此话一出,连他自己都惊了。 等着她长大么? 看着那姑娘远去的方向,楚夜华有些怔怔的,半晌后,才抿唇一笑,或许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府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沐子荣看起来心事重重,微微点了点头后,也不待众人答话,转身便离开了。 “看来世子回府后,子荣到底是不安心了。” 楚夜华正了正神色,眸中划过一抹深思。 “子荣是个有主意的,我们也不用过多担心。” 郭品峰也接了一句,几个人从小一起玩到大,感情自是不比平常。 秦云鹤望了望天,满天烟花璀璨绽放,耀得夜晚如白昼一般,他不由轻叹一声。 这天,终是要变了么? * 锦韵一口气拉着方芷君跑了好远,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望了望身后,确定没有人跟来,心中这才落下一块大石。 “怎么了?你欠那人钱啦?” 方芷君一边喘气一边问道,又忍不住打趣一下。 “不认识的,又哪里会欠他钱?” 锦韵没好气地白了白方芷君,哪里听不出她话中的揶揄。 是喔,不认识的! 方芷君掩唇偷笑,两眼一翻望了望天,不认识的别人还能一下说出她是陆家小姐? “方姐姐!” 锦韵气恼地跺了跺脚,面上不由一红,看来她和楚夜华真是有仇,她难得出府,两次都遇到他,可谓是阴魂不散。 不过这一个月来也没听说太尉府和沐王府找他们什么麻烦,楚夜华该没说漏嘴。 不,纠正一下,应该说是秦云鹤这个人倒是可信的,想来有他瞧着,楚夜华便不会没事找事多生事端。 正在两个姑娘嬉笑打趣间,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阵惊呼,接着便是冲天的火光,有人失声叫道:“着火了,快跑啊!” 顿时,人群便沸腾了起来,哭闹声,争吵声响成了一片。 锦韵与方芷君刚回过神来,便见一群人黑压压的奔了过来,俩人心中一惊,脚下也不敢停歇,没命地往前奔去。 开玩笑,若是被这些人给挤倒踩在地上,她们俩人焉还有命? “啊,踩到人了!” “救救我的孩子!” “救命啊!” “……” 不多时,人群中便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嚎,锦韵脚步一顿,正想转过身去,只觉身边一道黑影一晃而过,再次回神时,只有那一缕发丝轻滑在面上的柔软与顺泽,一触而过。 那种感觉,谈不上熟悉,但却有些牵动人心,锦韵的步伐不由一滞。 “怎么了,锦韵?” 眼看着锦韵怔在路中走神,身后一个大汉埋头便撞了过来,方芷君脚步一移,竟然带着锦韵原地一转,堪堪地躲过了那大汉的撞击,栖身在了一处铺面的屋檐下。 回过神来,锦韵也不免惊讶,刚才的那一带,明显含着几分巧劲,难道方芷君深藏不露? “表弟教了我一种轻巧的步伐,用来避祸而用,其他的我可不会。” 似是知道锦韵心中所想,方芷君解释道。 锦韵点了点头,目光凝重地向街道上看去,此刻,拥挤的人群才稍微分散了一些,露出街道上零落散着的七倒八歪的货架,还有一些靠在街檐角落里痛苦呻*吟的百姓。 而这一突发的意外,让本来跟在她们身后的晓笙和水心都跑得没影了,如今也不知道是否安全。 “大婶,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位着藏青色碎花团袄的妇人正躲在屋檐下抹汗,听锦韵这一问,不由抬起了头望了过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面前两位姑娘虽然戴着面具,可看那身锦缎华服的穿着就是非富即贵,妇人原本有几分不耐,见状帮收起了几分轻视之心,心有余悸地缓缓道:“小姐不知道,刚才甚是凶险啊,灯笼都燃了起来,可巧了,那一排灯笼之后正是一间纸铺,火烧着了门板,如今又蹿了进去,火势凶猛得很,连着几家铺面都给烧了起来,有人已经报官去了,大家怕被殃及着,就没命地跑……哎哟,这沿路好多人都伤着了……” 那妇人说完,一脸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多谢大婶相告。” 锦韵点了点头,便想踏脚而出,却被方芷君给一把拖住。 “方姐姐,我想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锦韵拍了拍方芷君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担心。 “人来人往的,又着了火,如今那边正是乱着,相信一会官府便会派人来了,妹妹还是不去的好。” 方芷君担忧地望了望远处,那里火光雄雄,显然是越烧越旺了。 “无妨的,我不走近那火源就是。” 方芷君的体贴让锦韵心中一暖,走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方姐姐,我会一些急救的方法,若是能够在官府来人之前减少一些伤亡,也是好的。” 这种大范围的踩踏事件,确实需要有人参与急救,这些东西锦韵在以前也学过,虽然她的本职是抓药,但亦不妨碍救人,而且救的只是与她没有厉害关系的普通百姓而已。 方芷君微微有些诧异地捂住了唇,哪家千金小姐还要学急救的知识么?她倒是没有听说过。 不过,锦韵能有这份善心,她心里也很是感动,再看看街道上已经慢慢散开的人群,点了点头,道:“我陪着你。” 锦韵微微一笑,拉着方芷君的手便向前走去。 妇人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们前进的方向,拍了拍额头,道:“我没看错吧,这两姑娘脑子难道有毛病?” 不然怎么哪里危险还往哪里钻去? 妇人不解地摇了摇头,也顾不得管别人,一转身便直直地往家奔去。 果然,一路走去,被踩伤踏伤之人比比皆是,有骨折的,有被锐物划开口子的,所幸伤势不重,锦韵顺手撕了伤者角底衣料做绑定治血处理,又捡了街上掉落的木板木棍之类,给骨折的患者固定伤处。 一路忙来,却是不亦乐乎。 方芷君在一旁帮忙也是没有停歇,她原本以为锦韵只是菩萨心肠,心中不忍过去看看而已,却不想这姑娘真是实打实地动手去做,真是哪里有伤患,哪里便有她的影子。 起初,锦韵的手法还是有些生涩,但慢慢地越做越快,越做越熟悉,显然这姑娘实践的机会也不多,正好通过这次的历练长长手艺。 方芷君在一旁也学到不少,虽然有些累,但是心情却是轻松的。 沿路而过,都有人能唤出她们谁是方姑娘,谁是陆姑娘,看着那些感激的目光,俩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是一阵热乎。 “陆姑娘,快来看看,那边有个孩子腿上流血不止。” 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喊,锦韵站起了身,看着那个快步跑近的少年,已经认出他正是这条街道上来回奔走的热心人之一祥娃子,点了点头便快步跟了过去。 而此刻,方芷君已经独立上阵,试着用木板夹住固定一受伤老汉的小腿。 “祥娃,那孩子多大?怎么受得伤?” 锦韵脚步不停,口中飞快地问道。 这祥娃子的岁数和锦韵相差不大,人长得精瘦,但很是灵巧,穿插在人群中也异常灵活。 “大概有五六岁的样子,被断裂的木刺戳中大腿,有个戴着和你一样面具的大哥哥按你说的方法做了,可怎么也止不了血。” 祥娃偷眼看了看锦韵,因为忙来忙去早已经出了一身的汗,锦韵早已经不避嫌地取下了那个银色的蝴蝶面具,清丽的脸庞散发着健康的红晕,五官秀美妍丽,又加上一身锦绣的华服,走来走去的身影亦吸引了不少停驻的目光。 “戴着和我一样的面具?” 锦韵的步伐微微一怔,旋即又继续向前,“有几个大夫来了?” “好像来了三个……” 祥娃掰着手指算了算,“如今还在大年中,好多药铺都没开张营业,这几个大夫还是在这街上逛的,顺道被拉了来。” 伤患太多,人手不足,能够处理一些算一些吧,又没有药箱在手,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哎呀,我的儿……” 锦韵还未走近,便听见不远处传出一阵妇人的痛哭,几个女人在一旁劝着,有些心软的甚至还是偷偷抹泪。 “陆姑娘来了,大家快让让!” 祥娃扯开嗓子喊了一声,众人回过神来,纷纷让开道来,这个漂亮得像小仙女似的姑娘,一个晚上在这条街道上奔来奔去,救了多少人的命啊,众人心中都自有浓浓的感激。 “陆姑娘,救救我家福娃吧!” 见到锦韵的身影,那个哭泣的妇人已是猛地抬起了头,眼中一亮便扑了过来,跪倒在锦韵面前不住地磕头。 “大婶子快起来,让我先看看,别耽误了救孩子的时间。” 锦韵一把扶起那妇人,却见得那孩子旁边正蹲着一位黑衣少年,他目光微移,她才能看清他脸戴着的银色面具,只是那面具的质地可比这夜市摊位上售卖的好多了,薄薄的一层,还反射着莹莹的光辉,应该是真的银子被细细碾压打薄了,造型优美手工精巧,在他的脸庞上轻轻贴合着,只露出一双明亮的凤眼,挺俏的鼻梁以及优美如玫瑰花瓣一般的薄唇。 当然,这些锦韵都无暇顾及,只是对这少年点了点头,便蹲下细细查看着孩子的伤口。 沐子宣起身站到一边,看到这少女的脸庞,他怎么会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一双好看的浓眉在面具下轻轻蹙起,沐子宣极快地回忆起这几年的经历,在哪里见过什么人他应该不会忘记…… 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沐子宣诧异地睁大了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这姑娘的背影。 记忆似乎在一瞬间复苏,继而汹涌而来……竟然是她? 朝阳县,山林里,那个背着小箩筐差点被蛇咬到的姑娘; 集市里,那个不顾脏臭嚼了草药救了流浪娃的姑娘…… 没想到,竟然是她! 沐子宣摇了摇头,有些不敢相信,那时的她不过是一个农村小女娃,穿着破旧的已经浆洗得泛白的衣衫。 而如今再看她,一身湘妃身锦缎的妆花长袄,襟上镶着一圈暖和的白狐狸毛,脚踏缎面珠玉鞋,梳着双鬟髻,双髻上还分别圈着一串粉色宝石压成的珠花,通身的贵气与芳华,即使是同样一张漂亮的脸庞,气质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果然是人靠衣装,这样一身穿戴下来,整个从农村小姑娘转变成了京城贵小姐。 陆……原来她姓陆。 即使身份不一样了,可那热心劲可一样没改,这个姑娘有一颗淳朴善良的心,那是任何外在的物质都改变不了的,沐子宣不由抿唇一笑。 这样算来,他们已是第三次见面了,难道,真像那游方僧人所说,那平白无故便能遇见三次的姑娘,注定了是他命定中的缘? 想到这里,沐子宣的心里一阵怪异。 若那游方僧人所说是真的,为什么太后又将尚书令家的小姐指给了他。 罢了,如今婚事已成定局,他不应该再生出其他想法,任何的一种,恐怕都是亵渎了眼前这个姑娘。 锦韵蹲下小心地查看着这孩子的伤口,腿根上的绳结倒是打得稳当,但却还是止不住血水像外浸出,片刻便将那布绳给染红了,孩子的脸色也亦加苍白。 应该是伤着腿部的大动脉了,锦韵极快地做出判断,即使现在找来大夫也没用,关键是止血,血止住了才能图后话。 锦韵转头看向祥娃,“最近的药铺在哪?” “在……就在北街口便有一家……” 祥娃一怔之后,脑袋一转,便飞快地答了出来。 “守着这孩子,我去抓些药回来,很快!” 锦韵猛地站了起来,冲福娃他娘点了点头。 “是……” 妇人怔怔地看着,泪水还挂在眼睫,再一眨,只见那姑娘已经一溜烟迈步跑了起来。 祥娃子想跟着追上去,沐子宣却比他更快,如一阵风似地便卷了出去。 沐子宣脚步轻巧又学过功夫,没几步便追上了锦韵,见她跑得费力,不由用手托住了她的手肘,沉声道:“得罪了!” 锦韵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自己已经被人带着极快地向前跑去,手肘上传来稳稳的力道将她托住,眼睛向下往去,更有种脚不沾地的感觉,真正是行走如飞。 轻功? 锦韵诧异地转头看着身旁的黑衣少年,虽然他的大手托住了她的手肘,但两人之间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并没有贴合在一起,让她能够更清楚地看清他侧面的五官。 一双凤眼狭长清亮,鼻梁高挺犹如刀削,那漂亮的薄唇带着玫瑰花瓣的莹润之光,她敢说这个少年一定有一付好长相,只是被那半张面具给挡住了。 黑衣……这感觉为什么有些熟悉……但努力去想却又一无所获。 有什么……是她忘记了的? 有着沐子宣的帮助,五百米的距离几乎转瞬就到,直到俩人的脚步停驻在药铺门口,锦韵才回过神来,她竟然在这个时候走神了,真是…… 锦韵有些脸红,为了掩饰这份尴尬,她也顾不得说上许多,两步上前便重重地拍着门板。 “过大年,药铺里应该没人!” 沐子宣晶亮的眸子直直地投注在她的柔和的脸庞,上前两步低声说道,他的声音低沉而悦耳,就像潺潺流过的小溪,有一种让人镇定心神的力量。 刚才他不过微微用力托着,却根本感觉不到什么重量,这小姑娘果真和他想像中一般瘦弱,沐子宣不由摇了摇头,瘦得这样,要吃多少才能补得回来啊。 “这……怎么办?” 锦韵也慌了,她只是想先拿点药给孩子止住血,可药铺若是不开门…… “好办!” 沐子宣勾唇一笑,又略微上前一步,右手贴近了门板,沉功运气,微一用力,门板“噗”地一声便被掀飞开来,看起来似乎不用吹灰之力。 锦韵目瞪口呆地看着沐子宣的这一动作,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不请自入,这算什么……不会被人认定为盗匪吧? “进去拿药吧,有什么事我来担着。” 似是明白锦韵的担忧,沐子宣抿唇一笑。 “不行!” 锦韵肯定地摇了摇头,“我们这是救人,若是官府有人问及,我也会为你作证的,绝不能让你一人担上这罪责。” 沐子宣没在说什么,笑着点了点头,这姑娘心眼实在,他知道。 见他点头,锦韵也没再说什么,一头就往药铺里钻去,凭着自己的经验,向药柜的东南面走去,按药铺的惯例一般止血的的药都放在那个位置。 沐子宣紧跟其后进了药铺,点亮了一盏油灯,昏黄的油灯映照出少女纤细的身影,在那两人高的药柜前忙碌查找个不停。 “为什么没有呢?” 锦韵找得满头大汗,却没有发现三七,只有一些普通的止血药草,如白及、大蓟、小蓟、地榆、艾叶、仙鹤草、茜草、蒲黄等。 若是平常的伤口还好,这些草药都能起到一定的止血作用,但那孩子伤到是大动脉,非三七不可。 俗话说人参补气第一,三七补血第一。 三七不禁能快速地通过增强体内凝血因素或抑制抗凝血因素,促使凝血,缩短凝血时间,以达到止血目的,在现代多用于创伤性出血,对补血亦有奇效。 “找哪一味药?” 沐子宣也看出了锦韵的焦急,遂上前小心地问道。 “三七!” 锦韵头出不抬地说道,心中满是焦急,多耽搁一分那孩子出血量就大一分啊,要是到时候来不及止血,后果她不敢想像。 少女的面色有些苍白,额头还泛着细密的汗水,精致的眉眼蹙起,眸中闪过焦急之色。 沐子宣虽不通药理,但多双眼睛帮忙找找药还是可以的,他目光一扫,也不知道是不是好运,一眼便瞅见了西北面上的一个药柜,药柜上贴着两个字“田七”。 “是田七,不是三七?” 沐子宣摇了摇头,虽然只差了一个字,估计药效也是不同的。 “你说什么七?” 锦韵猛然转过身来,双眼灼灼地盯着沐子宣。 “田七,不是你要的三七。” 沐王宣摊了摊手,指了指那药柜上的两个字。 “就是它!” 锦韵惊喜地叫道,三七亦叫田七,只是在现代药铺里一般都称之为前者。 顺着沐子宣手指的方向,锦韵飞快地奔了过去,再看了看田七上下左右所存放的药物,原来这田七如今只被归为散瘀消肿的药物,怪不得让她一阵好找。 打开药柜,见到是已经炮制好的田七药粉,锦韵抽过压在柜台上镇纸下的一张油纸,小心翼翼地包了些淡黄色的药粉,对沐王宣挥了挥手,璨然一笑,道:“我们走!” 待俩人回到事发之地时,已经有人请来了大夫在为福娃诊治,只是大夫也摇了摇头,更是惹来福娃他娘一阵嘶心裂肺地痛哭。 “陆姑娘回来了!” 祥娃子眼尖看到了一阵黑色的旋风中夹杂着一个浅色的身影,眸子陡然一亮,刚才他就是没追上俩人所以才退了回来。 见他们回来得如此之快,众人还未落地的心又被高高地提起。 “大夫,你给福娃用了白及?” 看到福娃伤口上的粉末,嗅了嗅味道后,锦韵不由转向了那个提着药箱的年轻大夫,不过才二十来岁面上便蓄着轻须,看起来倒是增加了几分老成。 “是啊,药箱里恰巧备了些,姑娘也知道?” 陈大夫点了点头诧异地看向锦韵,看这姑娘锦衣华服倒真不像是捣鼓这些玩意的人,这可是匠人的活计,平常有哪个姑娘愿意碰呢。 “陆姑娘,陈大夫刚刚还止住血了,可不一会,血又冲开了去,你快看看吧!” 福娃她娘早已经哭得接不上气了,祥娃便热心地说道,对这个仙女一般的姑娘他可是越来越信服,能够一下便说出陈大夫用的药那可不是神了么? 事不宜迟,锦韵点了点头,打开药包便将田七粉洒在了福娃的伤口处,怕一下止不住血,围绕着伤口她还多洒了几层。 “田七粉,这不是散瘀消肿的么,怎么……” 陈大夫的话语还在嘴边,便看见腿上流的血果真在减缓,慢慢地成了血糊一般凝住了,竟然真的不再往外流去,顿时惊讶地瞪大了眼,伸手指着面前的小姑娘,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止住血了!” 祥娃高兴地欢呼一声。 “血止住了是好,但亦要快点将福娃抬到医馆去,由大夫处理消毒包扎上药了才好。” 锦韵做的这一切只是救急而已,对于这伤口真正的处理办法还是大夫说了算。 “是,是,谢谢陆姑娘,谢谢……” 福娃他娘一边抹泪一边道谢,这时陈大夫回过神来立马安排人将福娃抬到他们医馆,医馆隔了这里有三条街,但里面药用品齐全,孩子这伤口非要好好处理一番不可,以免感染。 “姑娘,你用的真是田七粉,莫不是加了些其他的?” 陈大夫踌躇了一阵后才上前问道,要知道药方一般都是个人的不传之秘,只是他太好奇了,还能有什么止血比白及还管用。 “真是田七,不信陈大夫夫闻闻这油纸。” 见到福娃止住了血,锦韵这才松了一口气,大方地将手中的油纸给递了过去。 陈大夫宝贝一般地拿在手中,左瞧瞧右看看,又用指尖沾了些油纸上剩余的粉末尝了尝,这才信了,不过仍然是满脸震惊。 “人参补气第一,三……田七补血第一!” 锦韵捂唇笑了笑差点说漏嘴了,这才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转过身看着那黑衣少年,一双眸子晶晶亮亮,泛着诚挚的笑意,“真是多亏这位公子了,还没请教大名?” 沐子宣一直在看着锦韵的动作,见血真的止住了,他心里自然也是开心的,听到姑娘问自己,不禁下意识地答道:“沐子……你就称呼我木子吧!” “木子?” 好奇怪的名字啊,锦韵眉头微皱,打量着眼前的少年,银面遮颜,即使是一身黑袍,那质地也是极好的,估计是哪个名门公子不愿意透露自己的样貌和名字,这种情况也是有的。 “好了,公子你忙,我就先行一步。” 锦韵笑着点了点头,越过沐子宣,行了几步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回头道:“我住在凤阳巷陆府,在姐妹中行三,若是有官府来人问及……今日之事……”说到这里锦韵话语微微一顿,似乎想起了少年打落门板时出手的利落与潇洒,不由抿唇一笑,露出洁白的小米牙,“公子可来陆府找我,总不能好心被人当成了坏事。” “自然。” 沐子宣笑着点了点头,原本还以为这姑娘会说出自己的闺名,看来是他太唐突了,有些期待,不免有些失落,但终是知道她出自哪里了,若是以后想见…… 沐子宣摇了摇头不愿深想,只是今日的一切却已经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想要忘记这个姑娘,只怕难了。 * 官兵不久便来到,有得力的官员组织扑救灭火,火情不多时便得到了控制,渐渐熄灭了下去。 街道上受伤的人群也陆续被分成了两拨,伤得轻的便有人通知其家人给带了回去,伤得重了便被抬到了就近的医馆救治。 因为陆锦韵的紧急处理措施,让医治的效果比以往的任何一次意外情况之后的伤情都要来得好,十多名伤重的患者得到了及时的处理和医治,如今已经没有了性命之攸。 意外之后,很多人都记住了陆姑娘,更有人画下了她的相貌,纷纷托那位前来慰问看望百姓伤情的官老爷帮忙打听一番,到底是哪家的小姐菩萨心肠,救了那么多人,难道真是仙女下凡,前来拯救众生的么? 这位官老爷自然是一口应承,至于他什么时候查到,之后有会掀起怎么样的波澜,这到底是后话。 锦韵与方芷君回到他们停马车的地方,所幸自己的亲人都平安无事,跟着他们出来的丫鬟倒是一个被划伤了手臂,一个崴了脚,已经被安置在马车中,倒是没有大碍。 锦茜扯着锦堂的衣袖哭得稀里哗啦的,那时他们刚刚逛到北街口便被蜂拥而来的人群给吓傻了,幸好锦堂护着她,不过锦茜那一身上好的妆花缎绫袄却在奔跑中被一个摊位上伸出的篾片给划烂了,多好的衣服啊,她是为这个伤心呢。 锦怡瘪了瘪嘴冷淡地站在一边,他们几个那时正在西街逛,没有被波及。 吴昊兄妹正围着方芷君与方言说个不停,原来火灾时他们更贴近现场,救治火情伤员也是一起出了力的,只是没和锦韵遇到而已。 锦韵抬头,望着那被烟尘熏得有些雾蒙蒙的天空,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痛的胳膊,这一夜当真是疲惫得紧,不过心情却是愉悦的,想到那个带着银色面具的黑衣少年,心中却泛起了一丝陌生而又怪异的熟悉感……难道他们以前见过? ------题外话------ 本文医学知识都来自百度,若有不尽不实之处,请亲们不要深究…小说yy,虚构为主,看得开兴就好!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77】章 双喜临门 沐亲王府 沐子宣趁着夜色溜进了王府,利落的身影穿梭在婆娑树影之间,银色的面具在夜下泛着莹莹冷光,动作轻巧地躲过了一拨又一拨巡逻的侍卫,入了自己苑子,小心地推门而入。 正待关上房门,漆黑的室内却突然漾起另一股存在感,沐子宣狭长的凤眸闪过一丝冷光,右手习惯性地覆于腰间,猛然警惕地转身道:“谁?” “你可还知道回来?” 清冷的女声夹杂着低低的斥责,却让原本面容紧绷的沐子宣骤然一松,心虚地看了看端坐在黄杨木雕花镂空圆桌旁的女子。 虽然夜色有些迷蒙,但沐子宣那双凤眼却是出奇得晶亮,自然是发现了那女子姣美的脸上盛着盈盈的怒气,不由垂下了头,低声道:“母妃,孩儿下回不敢了。” 这女子正是当年的敏郡主,如今的沐亲王妃,虽然已是三十多岁的年纪,却生得白净细*腻,眉目嫣然,看起来十分美貌。 “还有下回?” 王妃不由提高了声调,秀眉微蹙,看了沐子宣半晌,才道:“宣儿,你知道刚才母妃听闻朱雀大街那边起了大火,心里有多焦急么?” “让母妃担心,是孩儿的不是。” 沐子宣的头垂得更低了,这么多年来他只与母亲相依为命,俩人感情之深自不是常人可比,又加上那几年他金蝉脱壳与师父游走在外,留下母亲一人长伴青灯古佛,心里也着实愧疚得很。 “宣儿……” 王妃缓缓站起了身,烟霞色纹金绣云霞翟纹褙子反射着粼粼光华,藕荷色绣缠枝花式样的长裙从圆凳下柔滑而落拖曳在地,高耸的云鬓上插着一支简洁的珠玉翡翠,却更衬得她清丽脱俗,高贵优雅,只是那双眼神稍微清冷了些,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之气。 “如今早已经不是在瓮城,沐亲王府里四处都是她的眼线,你若再大意遭了道,让母亲今后如何是好?” 王妃说到这里声音亦带了一丝悲切,美目微微泛红,怜惜而又愧疚地看向沐子宣。 若不是嫁到王府里来,她的孩子又怎会遭如此的罪,外人只道这孩子生来便是身子骨瘦弱百病缠身,却哪里知道那其实是胎中带毒……这毒性并不凶猛亦不易察觉,对大人倒是没多大损害,可那肚里的孩子却受不了啊……到底是她害了这个孩子。 好在老天爷还是长眼的,让宣儿遇到了他如今的师傅,不仅教他武功,还为他四处奔走治好了身体里的余毒,若是不然,这辈子恐怕她都要生活在悔恨之中。 沐子宣叹了口气,几步上前将王妃扶住在板凳上,因是后半夜了,府里的人都歇下了,屋里也不敢点灯,怕屋外有人听到动静,连说话的声音都刻意压低了几分。 沐子宣蹲在王妃跟前,一张妖孽似的面容隐藏在银色的面具之后,薄唇轻抿,凤眸中目光闪烁,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来,“母妃……与文家小姐的亲事没有变数了么?” “太后的旨意,又怎么会有变数?” 婚期已近,似是不明白沐子宣为何会突然提及此事,王妃有些诧异,不过声调仍然平缓,不惊波澜。 沐子宣咬了咬唇,脑海中闪过那张清丽的容颜,不知怎的,他心中却是一紧,若是他成了亲,他们的路该是越走越远,再也不会有交集了么? 想到这个可能,为什么心里会有种淡淡的酸涩之感。 本来,娶谁为妻他没有所谓,但珠玉在前,免不了有比较有失落,还有那命定一说,从再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便开始纠缠着他的心。 凤阳巷陆家三小姐……他甚至还来不及知道她的名字…… “宣儿……” 王妃并没有看出沐子宣的异样,轻轻地抚着他的乌发,语重心长地说道:“太后她老人家如今仍然怜惜着我们母子,这是我们的福气,做人就该惜福,你往后也要好好孝顺太后,切不可冲动行事乱了分寸。(.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宣儿?” 王妃的话语落定,久久得不到回应,她不免有些诧异,今儿个到底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样子? “这是……自然。” 沐子宣反应过来后深深吸了口气,袖中握紧的拳头缓缓放松,终是长长叹了口气。 太后的恩宠是他们母子如今在王府中立足的倚仗,他本不愿意回到这是非之地,却拗不过母亲的坚持。 或许,在这繁华盛都里,唯一的值得庆幸的便是再次遇到了她…… * 这一夜回到陆府后,锦韵也是久久不能成眠,翻来覆去地脑中都是那个少年的身影,让她有些困惑,亦有些迷茫。 睡梦之中,她恍惚又回到了朝阳县的小山村里。 那个清晨,她背着箩筐,唱着童谣跳跃在晨间金黄色的曦光中,那个以一片绿叶救了她的高人,那一片黑色的衣角闪过眼前…… 突然的,那片黑色的衣角在眼前回旋着,就像录像机的倒带功能一般,一点一点向后退去,还原了那主人的样貌,竟然变成了戴着银色面具的少年的脸! 锦韵“啊”地一声惊叫,猛然惊醒了过来,伸手一抹,额头都是细密的汗水。 “小姐,怎么了?” 晓笙披上了碎花夹袄,趿上了棉鞋便从外间奔了进来,今晚是她值夜,点燃了桌上的灯盏,她便焦急地望了过来。 锦韵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没事,做了个梦而已……” 只是这梦好真实,那一年在山林中救了她的人会是这个少年么? 她当时还以为是个隐世高人,若真是他,那时他才多大啊,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不过,这一切也只是她的猜想,恐怕也没什么机会去证实。 木子……连名字都不肯留下真实的,想必他的身份是不能让外人知晓的。 就连那张脸都隐在了银色面具之后,真是让人好奇呢! “小姐。” 晓笙提过一直温在小炉上的茶壶给锦韵倒了杯水递去,自个儿则搬了张锦杌坐在了床头。 抿了两口茶水,觉得腹中温热了些,冬日屋里烧了地龙,整个晚上都是暖暖的,门窗也闭合着,将严寒都挡在了屋外,此刻手中还捧着温热的茶盏,锦韵微微眯起了眼,这种日子比起在朝阳县时,应该是好上多少倍了吧。 “小姐,你今儿个真是吓死奴婢了。” 想起今天在北街那边与小姐跑散了,晓笙就一阵一阵的后怕,想着那黑压压的一片蜂拥而来的人群,若是不小心被扑倒,那可怎么得了。 回到停马车那方台处,她已经听人议论起,说是北街那边伤了好多人,她心中更是担心,又想奔回去寻找,却不想正碰到小姐自个儿走了回来。 虽然小姐出门时穿的那一身衣服遍布污痕,仔细看那裙脚边甚至还有些淡淡的血迹,连鬓发也散乱了,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只要人没事就好,若是不然,她真是万死都难辞其咎! “我这不是没事,就是累了些。” 锦韵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捏起自己酸痛的胳膊,晓笙见状忙站了起来接替了锦韵,两手或轻或重地捏着锦韵的肩膀,再疏理到胳膊手臂,锦韵微微仰头,发出一声声满足舒爽的喟叹。 “小姐可真的没伤着?要不明个儿请大夫来仔细瞧瞧。” 晓笙一边给锦韵按摩着一边小声提议,若是有个什么隐伤埋下祸根,今后再发作起来怎么办,还是仔细让大夫检查一下才放心。 “真没事,我自个儿的身体自个儿知道。” 锦韵摆摆手,美眸一闪,道:“今儿个我穿的那身衣服好好洗净了,别让我娘知道。” 好在她回来时众人都没多留意她的穿着,即使有些狼狈也只当是她在落跑中不小心弄上的,没有人起疑就好,方芷君也不会到处说,这一点她倒放心。 “是。” 晓笙点了点头,抹去心中的担忧,自家小姐一向是个细心有主意的,看来是她多虑了。 * 二月初二,是宜嫁娶迎亲的黄道吉日,沐亲王府世子沐子宣与有京城四少之称的长子沐子荣双双迎亲,婚嫁的另两方可谓是大辰国如今的文武双雄,自从长孙大人致仕后,尚书令文大人俨然成为了文官之首,另一位新娘则出自执掌兵权的太尉府,。 强强联合,这算是开年以来最大的一桩喜事,而且是双喜临门,连京城百姓们都是脸上带笑,喜上眉梢。 二月初二一大早,街道上便围满了看客,有些挤不到好位子的甚至还爬上了街道旁的屋顶或是树上,探长了脖子往里看去。 两位新郎官身着大红色的喜袍,沐子宣骑在白色的高头大马上,承袭了王妃精致容貌的他自然是俊美不凡,只是肌肤略显白*皙,连神色也是恹恹的,就像强打着精神迎亲一般,上马时还被两个小厮用力掺扶了一把。 众人一看这场景,心思各异纷纷摇头,谁不知道沐亲王府的世子是有名的病痨,如今尚书令大人的千金嫁了过来,真是可惜了。 “宣弟,可是身体有碍?” 沐子荣驱马而近,在沐王府门口上演了一出兄友弟恭。 大红色的喜袍衬得他身姿挺拔,曲线昂扬,一付意气风发,健康的麦色肌肤更是与沐子宣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无碍!” 沐子宣苍白着一张脸,似有些疲倦地摆了摆手,“大哥先行吧,弟弟随后便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沐子宣的喜袍过于宽大,虽然身量足够,但却让人看不透那藏在喜袍下的身躯到底是健硕还是孱弱。 沐子荣审视的目光从沐子宣身上滑过,半眯着眸子点了点头,策马回身,那双黑眸却在不经意间闪过一丝精光,他总觉得这个弟弟不简单,希望是他的错觉吧。 “世子爷不计较,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哼!” 待沐子荣走远了,沐子宣跟前牵马的灰衣小厮才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叫什么宣弟,即使长幼有别,自家少爷可是上了皇家玉碟正经的世子爷,没个分寸尊卑,还京城四少呢,我呸! “小鱼,休要胡说!” 沐子宣瞪了小鱼一眼,这孩子心肠直护着他,他自然知道,若不是这样,在回京城时他也不会央了母亲将他带在身边。 “是,爷。” 小鱼抿了抿唇,恭敬地点了点头。 他这条命都是世子爷给救回来的,又怎么会不听从吩咐呢,就算是要他的命,他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喜锣敲响,沐子宣与沐子荣对视一眼,便分别骑马奔向不同的方向。 太尉府在南门,文府在西门,两个不同的方向,自然不能同道而行。 迎亲的队伍整齐划一前进有序,在街道的两头便各自拐了弯,渐渐旖旎成一条摇摆的长龙。 * 锦韵坐在家里哪都没去,即使知道街道堆满了人,她也无心去看热闹。 作为文府的姻亲,大伯父陆柏涛一早便带上妻儿去文府道贺去了,这样的强势联姻,百官无不闻风而动,纷纷选择适合自己的良木赶着架地栖了上去,生怕自己比别人晚了一步。 竹苑的翠林之间,黑色的雕花楠木长条案桌上摆着一方上好的古琴,锦韵身着葱绿的烟纱对襟盘扣小袄,下面系着一条碎花翠纱百合棉裙,发髻上插着个玉兰花簪,一身素雅的打扮融入一片绿林之间,就像落入凡尘的精灵。 案桌上静静燃着一缕沉香,锦韵闭上了眼细细感受林间的动静,再次睁眼时唇角含笑,十指翻飞,一串串流畅的音符便从指间泻出。 琴音清悠而细润,就像竹叶沙沙,悄然而语,唱着低回而婉转的歌谣。 晓笙垂首立在不远处,脸上却泛着一丝浅浅的笑意,若是二小姐锦怡听到这样的琴声,怕也会自叹不如吧。 这样的琴意合一,融会贯通,哪里又只是琴声呢,明明是这片竹林发出的轻吟与低语。 若不是自家小姐有意藏拙,二小姐又怎么会在琴艺课上独领风骚? 琴声愔愔洒洒,渐行渐高,最后指尖一挑,收尾,断音。 锦韵深吸了口气,只觉神清气爽,十指按在琴弦上,目光却越过晓笙,看向快步而来的粉衣少女。 “竹心?” 顺着锦韵的目光,晓笙诧异地转身,看着急步而来的粉衣少女,不觉挑了挑眉。 小姐抚琴时特意交待了不让人打扰,不然也不会只留了她一人在旁边伺候着,竹心明明知道却又赶了回来,难道是有什么事? “出了什么事,让你这样火烧火燎地跑来?” 晓笙拦住了竹心,沉着脸说道。 “晓笙姐姐。” 被晓笙这样一说,竹心不由红了脸,越红晓笙的肩头,看向仍然在低头抚弄琴弦,似乎全无所觉的三小姐时,这才低声道:“林府来人求见小姐。” “林府?” 晓笙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面色一喜,道:“可是晋阳林府?” 林府倒是每月都送东西来陆府,但那些东西都是登记在册上的,每次都是晓笙去点收,倒从来没听说过要求见小姐的,这次倒是个异数。 “正是。” 竹心点了点头,将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乖巧地说道,“不过这次没送啥东西来,只是来了一个传信的媳妇子。” 每个月林府送来的东西都让多少人眼红了去,三小姐对她们这几个近身丫鬟也是大方,那赏赐可是丰厚得很,她也不止不一次庆幸被三小姐选到了竹苑。 这在当初让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差使,如今却已经成了陆府下人眼中的香馍馍,这样的境遇让人唏嘘不已。 “走吧,回去看看!” 在晓笙与竹心说话之间,锦韵已经款款上前,唇角亦含着一丝浅笑,莫不是碧娆想念她了,特地有什么嘱咐? 碧娆的婚期是在夏天,她已经有了计划,到时候借着与母亲同去避暑之由抽空就赶到晋阳去,不让陆府的人知道,免得又有人嚼舌根。 “是,小姐。” 竹心与晓笙同时福了福身,恭敬地走在锦韵身后。 沿途遇到一些丫鬟婆子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看到锦韵路过这才住了嘴恭身行礼,让她不由纳闷,转头问道:“今儿个出了什么新鲜事?” 竹心见锦韵的目光转向自己,立马上前两步,笑道:“小姐难道不知道,今日沐亲王府大喜了?” “这个自然知晓。” 锦韵点了点头,昨天长房那里可是闹腾得很,连锦雯也特地回家嘱咐了一番,今儿一早长房便是全家总动员,扑文府去了,这样大的动静她想不知道都难。 “小姐,你可不知道那排场有多大,锣鼓喧天,十里红妆,听说两位小姐的嫁妆都排满了一条街,各自都有整整一百二十八抬啊,一百二十八抬,真是羡慕死了。” “还有那沐大公子,听说长得英俊不凡,气宇轩昂,他这一成亲京城可有多少小姐的心都要碎了……” 听着竹心的描述,锦韵忍不住扑哧一笑。 晓笙则瞥了一眼竹心,“就像你亲眼见着是的,说得这么悬乎!” “嘻嘻,”竹心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笑道:“大家不都这样说嘛。” “那世子爷呢?” 看着竹心笑得掩了唇,锦韵随口一问。 “世子爷……倒是没听说……” 竹心急快地分析着脑中得来的情报,接着迷茫地摇了摇头,好像没怎么听人说起过,那可是京城有名的病痨,又有谁会费心关注,自然都是先紧着潇洒俊逸的沐子荣。 锦韵不以为意地笑笑,继续往前而行。 回到屋里,晓笙便吩咐竹玉与竹香去将竹林里的琴案收拾一番,让竹心倒了茶水,这才陪在锦韵身边一同见客。 锦韵也没想到这次林碧娆派来的那媳妇子竟然就是在朝阳县城里曾经伺候的那位何家的,她可记得何家的兄弟何良还帮她看了两处宅院呢,再次见面,自然是有几分情面的。 “才多久不见陆小姐,竟然出落得越发水灵,这京城的风水就是养人,多好的姑娘啊!” 何家的穿着一身松花色云纹通袖长袄,梳着整齐的元宝髻,头上插着鎏金的发簪,脸似银盘,玉润光莹,看着便有几分福像,那张嘴更是能说会道的,现在亦成了林碧娆的心腹,不然也不会亲自派她来跑这一遭。 锦韵抿唇一笑,亦没将这份夸赞当真,转而问道:“可是碧娆姐姐有什么要紧事让你来传达?” “那可不是。” 何家的拍了拍腿,笑道:“我家小姐托人在京城看了宅子,如今已经定了下来,命奴婢前来打理一番,不日便会上京来与陆小姐相会。” “当真?” 锦韵惊喜得双眼一亮,林碧娆若真是上京来了,她不也多个伴了吗? 当然,锦韵也深知林碧娆上京城的另一个原因,那就是“浮云阁”该是要在京城落户了,这如何让她不欣喜? “浮云阁”这几个月的账目林碧娆都会命人抄送一份给锦韵,铺子里的生意倒是红火,如宝也是个得力的,在她的协助下又开了两间分店,“浮云阁”底子厚了,名头也响了,如今在京城落户亦不会显得突兀了。 何家的笑着点了点头,“小姐早已经起程了,估计就在这几天便会抵达京城。” 看着锦韵欣喜的面容,何家的又接着说道:“如宝也很是想念陆小姐,这半年来特别卖命,这不,小姐也跟着鼓了一把气,将阁里的生意经营得亦发好了。” “如宝也要来了……” 锦韵喃喃地念着,半年没见着了,这丫头该是长高了吧,不知道见了她还会不会哭鼻子。 听到如宝的名字,晓笙也是神情一怔,知道这小丫头在小姐心中地位不同,不知道自己何时也会如她一般? 不过,比下不足,比上有余,如今她可是小姐跟前的得力丫鬟,竹苑里人人羡慕,就是小姐对她的这份信任,也不是外人可以比的。 各有各的缘,想到这一点,晓笙亦是知足了。 ------题外话------ 感谢给月送上礼物和月票的亲们~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78】章 格桑梅朵 林碧娆在京城新置办的宅院在城北桂圆巷里,是个老式的三进宅院,不显眼却很朴实,与凤阳巷隔着到是不远,坐着马车不过一刻钟便可抵达。 那日何家的不过预估了林碧娆的行程,实际上她的到来比锦韵想像中来得要快,第二天锦韵便已经接到她派人送来的口信,说是明日即到。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锦韵兴*奋之余便央了顾氏准许她出门,顾氏斟酌再三,还是点头应允,只让女儿别轻易抛头露面,这里可比不得朝阳县那般随意了,锦韵点头答应。 二月初四一大早,锦韵便带着陈妈妈与晓笙坐着马车赶到京城大门去了。 晨曦的微光洒下点点斑驳,京城的铺面还没开门营业,东市的街道上却早已经有了热闹的人群,挑着担摆着摊,有吆喝的有叫卖的,锦韵问了陈妈妈才知道,这原是京城的早市。 东街早市里都是些出门求生活或是打临工的普通民众,还有批发货物的小商户,起早贪黑得赚点辛苦钱而已。 锦韵的马车要出东城门,便势必要从这东街早市上穿行而过,坐在马车中,听着车外的熙熙攘攘,恍惚中又忆起在朝阳县城坊市里那热闹的场景,锦韵不由抿唇一笑。 可锦韵那笑容还未达眼底,便传来驾车小厮来喜的一声吆喝,以及马儿的嘶鸣声,车内突然一阵猛烈的晃动,好在晓笙与陈妈妈及时扶住了她,不过就算这样,待车马停稳时,她们三人也被甩到了一旁的角落里,撞击在车壁之上。 “哟,这是怎么了?” 陈妈妈抚着微红的额角,对着晓笙道:“快把小姐给扶起来,看看有没有磕着碰着?” 锦韵揉了揉右手肘,那里有些微痛,想来只是蹭破点皮,倒是不碍事,遂转头对晓笙道:“去看看出了干什么事?” 晓笙倒是没受伤,听了锦韵的吩咐后,撩了车帘下了马车,却发现车外早已经是人仰马翻,有两个菜筐倒在车前,新鲜的菜叶洒了一地,外带还有个妇人一脸惊恐地坐在地上嚎哭不已。 “出了什么事?” 晓笙横眼一扫大致知道发了什么,这才走到来喜身旁镇静地问道。 来喜此刻额头早已经惊出了一抹冷汗,吃惊的目光仍然停驻在一旁灰布衣衫的少年身上,将他看了又看,实在不敢相信就是那一双手生生地举起了扬踏而起的马蹄,救下了那冒失妇人。 “他……” 来喜一手指住那灰布衣衫的少年,结巴得说不出话来。 “来喜?” 晓笙沉了脸,自是有一股威严在里面,来喜颤了一下,这才勉强振作了精神,恭声道:“晓笙姑娘,刚才小的正驾车经过这市集,这妇人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要穿到街对面去,马儿收势不及,差点就……” 说到这里,来喜仍然是一脸后怕,脸色也不由地煞白了几分,目光感激地转向了那灰布衣衫的少年,“幸亏这位小兄弟及时援手阻止了这场祸端。” 来喜此话一出,周围便响起一阵附和声。 “小兄弟神勇!” “好力气!” “竟然能徒手举起马蹄,止住马势,这可不单单只是有蛮力!” “…。” 听了那些人的话,晓笙亦不免露出吃惊的表情,以前在朝阳县城时她可看到过一匹发了疯的马在街道上狂奔,那双蹄扬起再踏下的力道可是生生地踩碎了一个人的胸骨。 得有多大的力气才能止住马势,晓笙吃惊的捂住了唇,目光怔怔地转向那灰布衣衫的少年。 少年大概十六七岁,有一双明亮的黑眸,面容方正,说不上英俊,但却很阳刚,只是嘴唇有些干裂,看着精神头已不是很好,那一身灰布衣衫虽是补丁摞补丁,但却收拾得很整洁。 就在晓笙暗自打量着那少年之时,坐地嚎哭的妇人才中惊吓中回过神来,渐渐止住了哭声,看到这满地洒落的菜叶,有的已经扑了灰,有的已经被围观的路人给踩烂了,总之便是一片狼藉,妇人见状又是一阵捶胸顿足。 陈妈妈此刻亦撩了帘子探头道:“晓笙,小姐说给那位大嫂子一些碎银子补偿,来喜也帮忙着收拾一番,别误了去接林小姐的时辰。” “是。” 俩人连连点头,便抚去了初时的震惊,有条不紊地忙活起来。 来喜帮忙拾着还能用的菜叶,坏了烂了的,则向那一旁摆摊的大婶借了扫帚扫向了一旁;晓笙则在那里安抚着妇人,又塞给那妇人几块碎银子,妇人拿在手上掂了掂,那银子足有二两重,就是她卖上十挑菜叶也得不来那么多钱,当下欣喜不已,对着马车磕了几个头,嘴里还不住念着“小姐善心,好人好报”之类的话。 灰布衣衫的少年一直站在旁边看着,听着,目光却渐渐转向了马车之上,眸中泛过一抹深思。 “起程吧!” 锦韵清亮温润的声音从帘后传来,闻之让人心神一震,那少年眸光一闪咬了咬唇,突然便拦在了马车前,在陈妈妈一众错愕的目光下,沉声说道:“请问小姐府中是否要雇佣杂役,小的能做任何事,只求小姐能够管个温饱。” “能做任何事么?” 帘后,锦韵翘起了唇角,车下的动静她不是没听到,也大概了解这出声的少年是谁。 不过,她也不是滥好心谁都收留,何况她又不缺人伺候。 “任何事。” 少年斩钉截铁地说道,方正的脸庞浮现出一抹坚毅之色,重重地握了握拳头。 “那好,若是你能在我们马车到达东城外三里坡的凉亭时先行赶到,我就留你在身边!” 锦韵拍了拍手斜靠在马车内的青花大引枕上,悠然清丽的嗓音不重不轻地传了出去。 少年眸色沉了沉,目光深深地投向了那厚重的车帘,似乎想要穿透车帘,看清楚里面坐着的人。 少年一言不发,周围的人也屏住了呼吸,不过须臾的功夫,就在众人纳闷诧异之时,少年抬腿转身就跑,留下一地惊呼。 “这人傻了吧,人怎么跑得过马车?” 有人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 “莫不是想钱想疯了,年轻人还是脚踏实地的好!” 有人语重心长。 “别以为凭一身蛮力就能混饭吃,那我们兄弟几个还靠什么手艺吃饭,不若都去练力气得了!” 更有人鄙视和嗤笑。 但不管车下的人如何议论,都未听到说上车内小姐一句不是,也许是有的,但那也只是小声的嘀咕,这些贩夫走卒都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却也是识眼色的,知道什么人可以践踏,什么人不可以得罪,就怕一不小心便是惹祸上身。 马车重新动了起来,来喜甩着响亮的马鞭,人群纷纷闪避让道,喧哗吵闹声渐渐远去。 晓笙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终究是没有忍住,转头问道:“小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陈妈妈瞪了晓笙一眼,低斥道:“小姐的决定,哪容你来置喙,没规矩!” 锦韵本就在闭眼小憩,听到晓笙的问话,眼皮抬也没抬,淡然道:“你是觉得我在刁难他?” “奴婢不敢!” 晓笙低了头,但言语中亦透露出她真实的情绪,她对那个少年很有好感,免不得心里在为他打抱不平。 小姐不雇佣他就得了,何必想法子刁难他呢? “若是他真的能徒步跑到三里坡去,那足以证明他是个有毅力的人,这样的人还能留在手边一用,若不考验他一番,你真当你家小姐是开善人坊的么?” 锦韵增开了眼,晶亮的眸子直视晓笙,看得她有些心虚地垂下头,嘀咕道:“奴婢以为小姐……” “好了!” 陈妈妈不悦地瞪了晓笙一眼,“小姐做事自有主张,以后不许胡乱插嘴。” “是。” 这次晓笙倒真是脸红了,原来是自己摆了个大乌龙。 锦韵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打了个呵欠靠在大引枕上继续小憩,昨儿个收到信后她便兴*奋了一晚,今儿个一大早便起身离府,又经历了刚才那一通,如今她正倦意上涌,合着这空隙回回觉,不然留给锦娆的便只有一对黑眼圈了。 * 出了东城门后,马车颠簸着到达三里坡,远远的晓笙便撩了帘子向外望去,她真怕那少年赶不到,或是半途而废,若真是这样的人,也就值不得自己高看。 一看之下,那挺立在三里坡凉亭旁的灰色身影立时亮了晓笙的眼,虽然有些模糊,但依稀看得出正是那灰衣少年,晓笙不由心中一喜,脸上不觉荡漾起了一抹笑意。 “如何?” 锦韵打着呵欠缓缓坐直了身体,挑眉看向一脸喜色的晓笙,面上神情似笑非笑,看得晓笙立马红了脸,低声道:“还是小姐看得准!” 陈妈妈看着女儿略带娇羞的神情,眸中划过一缕深思。 马车停稳后,来喜利落得摆上脚踏,晓笙与陈妈妈先下了车,再小心翼翼地扶着锦韵步下了马车。 那个灰衣原本还在喘着粗气暗自调息,脸色因为剧烈运动之后显得有些苍白,待马车停稳之后,少年立马挺直了背脊,晶亮的目光探寻地扫向那抹纤细清丽的身影。 来到京城后,他已经在东市里待了好几天,才知道找个养活自己的活计是如此艰难,空有一身本事和抱负,却全无施展之地,他早已经有些心灰意冷了。 不知道今天这位小姐,会不会是那慧眼识马的伯乐? 如今已是初春,但天气着实还有些冷,锦韵穿着一身杏桃粉的妆花缎对襟短袄,月牙白色的折枝缠花裙,外面罩着水红色的锦缎面子银鼠茸毛里子的鹤氅,头上梳着双髻,髻下垂着两缕乌发在身前,一对绢制的玉簪花别在两鬓上,显得娇俏可人,更多了几分春日里清爽的气息。 灰衣少年看着眼神一亮,微张的唇形又显示了他的诧异,或许他也没想到坐在马车中的小姐竟然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哥儿真是好样的!” 来喜兴奋地睁大了双眼,止不住夸赞了那少年两句,能跑得过马车,还能坚持到达这三里坡,光是这份倔强和耐力就让人不得不佩服。 “这哥儿倒确实有几分毅力。” 陈妈妈双手拢在身前,含笑望了过去,一双泛着精光的双眸却在不住评估和打量。 按理说像他们这样出生的人要婚配也没什么可挑的,横竖都是做下人的,最重要的是品行,人实在,若是自家闺女看得上,也不无不可。 今年晓笙便要满十九了,要知道她在这个年纪早已经做了母亲,可自家闺女却还没有着落呢。 陈妈妈也知道锦韵器重她们母女,定会为晓笙打算一二,但若是能早一步,谁又愿意自己的闺女待成老姑娘呢? “你叫什么名字?” 锦韵目光柔和地注视着对面的少年,带着一丝浅笑淡淡地开口。 这个少年让她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不像是一般的莽夫,亦不像是那种需要用劳力来讨生活的人,怎么说呢,总觉得他那刚毅的外表下还暗藏着一股彪悍,就像不易被训服的草原狼。 狼这种动物,要么就是最凶残的,若是被训服,那亦是最忠诚的。 “高寂!” 少年的目光不卑不亢,下颌在不自觉间微仰,似乎这个名字本身对他来说便是一种骄傲。 “好名字!” 锦韵点了点头,又上前两步,与少年更近了些,他的睫毛很浓很密,还微微带着点卷曲上翘,这是他刚毅五官中唯一的柔和。 “会识字么?” 锦韵挑了挑眉。 “会。” 高寂眉头微皱,小心地控制着呼吸,这少女不过只及他肩膀,看起来也是那样地纤细和柔软,可为什么随着她的步步靠近却给人一种压迫感,让他原本有的轻视之心也迅速敛了去,这种感觉就像是…… 思绪一跳转,高寂立马甩了甩头,不能想,他已经被赶了出来,再也回不去了! “懂武功?” 锦韵身边正好缺少侍卫,这少年看起来能胜任。 “一点拳脚功夫。” 高寂微微点头。 “好,留在我身边。” 锦韵点了点头,甜甜地笑了,眉眼弯弯成月牙,精致的五官被晨曦的微光渡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纱,看起来就像临世的仙女一般,美得超凡脱俗,动人心魄。 “格桑梅朵……” 高寂怔怔地看着,口中却不自觉地滑出了这四个字,右手掌抚上了胸口,微微低头,不敢直视。 格桑梅朵是一种生长在草原上的普通花朵,杆细瓣小,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样子,可风愈狂,它身愈挺;雨愈打,它叶愈翠;太阳愈曝晒,它开得愈灿烂。 那是他们信奉的花中仙子! 格桑梅朵? 锦韵微微一怔,高寂这声音很小,就像唇边的呢喃一般,陈妈妈他们站得远些没有听见,她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难道这高寂是草原人? 可看他的额骨并不特别凸出,像中原人多一些……难道是个混血,还是其他? 那这高寂的身份? 思及此,锦韵不由谨慎地问道:“你家在哪里,家中可还有其他人?” “我没有家,也没有亲人。” 高寂淡淡地摇了摇头,眸中浮现出一丝不愿触及的伤痛和挣扎。 罢了! 锦韵轻叹一声,这也是个有故事的人,既然他不愿意说,她也不好强逼,而且自己已经答应留用他了,又怎好轻易反悔? 恐怕这样,晓笙也不会答应吧。 想到这里,锦韵斜飘去一个眼神,晓笙浑身一震,立马羞怯地低下了头。 这丫头有状况,难道是春心动了? 晓笙在她身边已经跟着伺侯了三年,待人接物都是稳妥,心也细,就是有时候气性高了些,这倒不是个问题。 锦韵了然地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转向高寂,年纪虽然小了些,却长得人高马大,倒甚是英武,不过还要留待观察一下品性如何,才知道是否是晓笙的良配。 不过,她可记得在东市时,这高寂曾说过是要求被雇佣,而不是签死契,这小子难道另有打算? 锦韵微微沉思,看来是要好好观察一番才能做出决断,可不能轻易将晓笙给许了出去。 就在气氛沉默的当下,一道不和谐的“咕咕”声却从高寂的肚子里冒了出来,锦韵诧异地抬了头,却见高寂微微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道:“我……有好几天没吃饭了。” “晓笙,去马车里拿些点心和热水给他。” 锦韵抿唇一笑,便转头吩咐道:“来喜,你给他讲讲我们府中的规矩。” 又转向陈妈妈,“陈妈妈,暂时将高寂安排在门房那里听差,以后出门办事捎信也方便些。” 外男是不能进内院的,门房原来的三管事是黄四牙,自从他婆子和闺女犯了背主之事后便被顾氏给发卖了,如今接替这三管事职位的正是竹心她爹,有他照看着也能放心一二。 陈妈妈笑着点了点头,便随着锦韵踱步到凉亭。 高寂接过晓笙递来的点心和热水,坐在路旁的大圆石上便吃了起来,按理说他几天没进食了,该是饿得好一通,却不想刚才还能坚持跑上几里路,如今进食也并没有狼吞虎咽,虽然吃得很快,但一点也不让人觉得粗俗,倒像是平日里就是如此用餐一般,极懂规矩。 “高大哥,你可真厉害,啥时也教小弟几招?” 听闻高寂会武功,来喜也有了兴致,蹲在一边的地上搓着手,兴致勃勃地问道。 高寂趁着喝水的空档,淡然道:“哪有那么容易,我从几岁就开始学起。” 又上下打量了来喜一眼,来喜立马来劲了,从地上跳了起来,抬头挺胸,气势昂扬,别提有多精神了。 “你,晚了!” 可高寂下一句话便将来喜彻底给打击到了谷底,原本高涨的热情立时塌了,就像焉了的茄子一般,整个五官皱成了一团,巴巴地耸搭着肩膀,显得有气无力。 “得了来喜,甭装了!” 看着来喜那模样,晓笙忍不住笑出声来,又看着高寂仍然是一脸平静地吃着点头喝着热水,心中不由暗自点头,别看这少年比自己还小上一些,可那气度却远不是府里的小厮可比。 “谢谢……姑娘。” 高寂吃完点心之后将瓷盘递回给了晓笙,随手抹了抹嘴,却不舍得沾在衣袖上,他爱整洁,这点和草原人不同,也怪不得被他们说成是个异类。 这点倒是高寂钻牛角尖了,他被赶出来的原因大家都明白,只是他刻意忽略了而已。 “你别客气,叫我晓笙吧!” 晓笙一手接过瓷盘,一手却在衣角上打着绞,虽然她已经极力要求自己要镇静,可不知怎的,面对高寂她的心就有些慌乱,还夹杂着一丝欢喜,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这种忐忑的感觉真是让人既欢喜又担忧。 “晓笙姑娘,多谢了!” 高寂还是微微抱拳施了一礼,便越过晓笙向来喜走去,他可没忘记刚才那位小姐让他熟悉一下府中的规矩,如今肚子填饱了,也该做正事了。 思及此,高寂的目光微移,看向那个婷婷站立在凉亭中的娇小身影,不免失笑,他怎么会觉得她像格桑梅朵呢?那一刹那的感觉可真是让他觉得奇怪! 晓笙一直注视着高寂离开的背影,也顺着他的目光转向了凉亭,不知怎的,心下微沉,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缓缓潜伏而上,她咬了咬唇,思绪一时间复杂了起来。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79】章 思衍进京赴考 碧娆姐妹相见 清晨里的三里坡很是清冷,连个人影也不见,路边草丛中凝着点点白霜,随着晨曦的微光晒下润成了滴滴晶莹的露水,衬着那一抹新绿,让人不自觉间有了一丝期待与希望。 “小姐是来得太早了,恐怕林小姐的马车还要一两个时辰才能抵达呢。” 陈妈妈已经从马车上拿下了暖和的羊毛毡,又将凉亭的石桌石凳收拾了一番,这才细细铺上,请锦韵过来坐着歇会。 “没事,我睡不着嘛。” 锦韵抿唇一笑,又搓着双手,呵出一口白气来。 晓笙从马车上下来,将手中捧着的鸟雀錾花白铜手炉递给了锦韵,笑道:“小姐最是怕冷,今儿个却为了见林小姐舍得自己受冻,待会林小姐来了可不心疼?” “贫嘴!” 锦韵斜了晓笙一眼,再看了眼不远处正与来喜说话的高寂,唇边露出一丝婉转的笑意。 似是感觉到背后有人注视,高寂猛然转过了头,却与锦韵还未收回的目光不期而遇,双方都是一怔。 锦韵将手炉拢在胸前,半眯了眸子,好敏锐的感知,这高寂果真是属狼的么? 高寂却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了目光,又急快地转了回来,认真地听着来喜说话,就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晓笙也跟着转过了头,看着高寂的背影,若有所思。 时间过得很快,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气候也慢慢暖和了起来。 锦韵与陈妈妈母女聊着天,间或起来散散步,看着路上来往的人流渐渐多了起来,锦韵亦在陈妈妈的提醒下带上了面纱,即使有人好奇往凉亭里伸长了脖子,也只会见到一婷婷端坐的小姐,看着各守在一边的高寂与来喜,便谁也不敢再踏前一步。 好歹锦韵是在方嬷嬷跟前学过规矩的,这正经端坐起来,气质上不输于任何世家名媛,就连高寂也忍不住微微侧目打量。 来喜是周妈妈的侄儿,周妈妈到了陆府不久,他便也寻了过来,顾氏与锦韵见他聪慧灵巧,又是自己人可以信任,这才让他做了车夫,平日里外出采卖东西也是由他负责,这小子机灵讨喜,办事也稳重,顾氏与锦韵都很满意。 对着高寂,来喜自然说了许多夸赞锦韵的话,高寂只是听着,起先也是不以为然,可不过短短两个时辰的功夫,他的想法却一点一点开始改变。 而此时的高寂尚不知,在东市里遇到这个少女,便是他一身的转折点,当他以后身居高位时,再看着草原上开遍的格桑花,想起过往的点滴,心中曾不止一次地悔恨,若是当年他能够勇敢一点,狠心一些,或许今日能够拥她入怀的便不是那个人,而是他。 当然,这只是后话,此处暂且不提。 “小姐,来了!” 晓笙撑掌在额间远眺,一支车队正远远而来,走得近了,方能看清车檐的方角上挂着一木质的牌匾,上面用朱色红漆写着一个大大的“林”字,随着马车的颠簸一晃一晃的。 锦韵闻声也站了起来,陈妈妈搀着她步下凉亭,来喜与高寂便紧随其后,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对锦韵大清早的便往城外跑高寂也很是奇怪,如今却知道了,原来是为接人来了。 锦韵举目望去,打头的是三辆马车,不知道林碧娆是坐在哪一辆,后面跟着五辆板车,板车上应该是装置着一些随身衣物用品,用蓝色帷布遮盖着,又压上了厚厚的麻绳防止东西掉落。 离得近了,最前一辆马车突然撩开了帘子,探出一颗头来,一双大眼睛四处转着,一打眼便望见了锦韵他们,进而兴*奋地挥了挥手。 “小姐,是翠萍!” 晓笙也对着那颗探出的脑袋挥了挥手招呼,笑着转向了锦韵。 林碧娆贴身的两个大丫鬟黄莺与翠萍,他们多年前便认识,如今也没什么变化,自然一眼便认了出来。 锦韵点了点头,面纱下的唇角缓缓蕴出一抹笑意,心情却是激荡万分的。 车队终于停在了三里坡,翠萍与黄莺下了马车,安上脚踏,扶着林碧娆款款落车。 林碧娆今日穿着一件月白色绣粉金色团花的短袄,腰上系一条杏黄两色条纹相间的高腰裙,纤腰被缂丝腰带素着不盈一握,肩上披着一条月白底印粉金色云纹暗花的帔帛,乌黑密实的长发在中间梳成高髻,只在后面垂下几缕,插了一支赤金镂空团花碧玉簪,露出粉白的雪颈,敛去了以往的稚气与娇憨,平添了几丝成熟的韵味。 就在林碧娆下车之时,锦韵已经揭了面纱,含笑迎了过去,四下里的仆妇忙围成了一个圈,将两位小姐拢在中央,这样外人就不那么轻易能够将两人的容颜瞧了去。 若不是为了相见的礼貌,陈妈妈怕是又要提醒锦韵带上面纱了。 “姐姐,才半年不见,你可真成了不折不扣的大美人了!” 锦韵亲切地拉着林碧娆的手,心情自是欢喜,将她看了又看,心中不由一叹,也怪自家哥哥没这个福气,便宜了那钟守彬,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多可惜! “瞧这张小嘴还那么溜,谁说得过你!” 林碧娆抿唇笑着,在家中她已经行过及笄礼,挽了发髻,也代表了她已经成年可行婚配,在家中自是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如今见到锦韵,再想起另一个人,心中欢喜过去,凭添了几分伤感。 “姐姐,”似是知晓俩人的情绪恐怕都转到一个弯上了,未免继续伤感,锦韵不由笑着转移了话题,向后望了望,“怎的不见如宝?” 何家的不是说过如宝也会跟着一同来么,难道还单独一辆马车? 林碧娆瘪了瘪嘴,佯装吃味道:“就知道你最关心如宝,姐姐我都要靠边站!” “这是哪里话!” 锦韵不服气地回嘴道:“你们俩个我都疼,”又凑近了些,低声道:“要不……一起香个!” 言罢,锦韵还眨了眨眼,那俏皮的样子别担有多可爱,看得林碧娆扑哧一笑,忍不住伸出手来捏捏锦韵滑嫩的脸庞,两姐妹恣意地笑着,仿佛又回到了在朝阳县时那快乐的时光。 翠萍与黄莺看在眼里也不由露出了笑容。 陈妈妈与晓笙看着却是有些心酸,自从到了陆府后,自家小姐可从来没露出过这样舒心的笑容,那样的高门深墙,隔断的又岂止是世事繁华,还有生为女儿家那心中的一点喜乐芳华。 “好了,去请两位公子。” 林碧娆摆了摆手,便有仆妇领命向后面的马车而去。 锦韵却是吃惊地一怔,捏紧了林碧娆的手,有些紧张地道:“林大哥来了?” 算起来她与林思衍可足足有两年没见过了,也不知道他如今身体怎么样,俩人见面还会否尴尬? “是啊,哥哥也一起来了。” 林碧娆笑着眨了眨眼,以前锦韵年纪还小,或是根本不懂得男女情愫,如今哥哥有这样的打算,若是真的能成,说不定还能为了他自己的姻缘搏上一搏,她怎么能不支持呢? 而且依着锦韵那调理的方子和太极拳,再加上不时地到温泉山庄静心修养,哥哥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这便是未来的希望。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还有一位公子是……?” 看着林碧娆欢欣的样子,不难看出她眼底的打算,锦韵不由轻叹一声,复又想起林碧娆提的是两位公子,一位是林思衍,那另一位…… “自己看呗!” 林碧娆卖了个乖,却并不说明,只是狡黠一笑。 “小姐,宝公子和少爷来了。” 黄莺在林碧娆身后禀报,仆妇们自动让开一条道来,簇拥着着一身墨绿色团花圆领锦袍风神俊朗的林思衍与一位身着玉色云纹圆领长袍的小公子款款而来。 锦韵的目光一下便落在那小公子身上。 那小公子约莫有十岁左右,头顶用玉冠束着乌发,余下的披在肩后,生得粉雕玉琢,五官明晰,机灵可人,对着锦韵甜甜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不正是如宝么? “如宝?” 锦韵还有些不可置信地轻轻唤着,如宝已经红了眼眶扑到了她跟前,一把抱住她软软的细腰,带着浓浓的鼻音哑声道:“小姐,如宝回来了!” 如宝这一举动可是吓到了不少人,除了林碧娆与锦韵身边相熟几人知道她是女儿之身外,其他人可是一概不知,如今她这一扑的举动不止唐突,更是轻浮,外围的几个仆妇已经识相地转过了头去,却不免在心中暗自腹诽,这宝公子与陆家小姐是什么交情,都好到这份上了? 要说在这大辰王朝可有男女七岁不同桌的先例,虽然随着时局的发展,民风也稍微开放了些,但也没见过有哪个少男少女敢当街就抱在一起的。 这也太令人侧目了! 高寂虽然站得远些,但好在个子高,如宝扑进锦韵怀中时,他的眼皮不自觉地抽了抽,脸红地转过了身,他以为大辰国的小姐矜持腼腆,原来竟然比草原上的姑娘还要奔放,这可真是…… “咳咳……宝儿。” 林碧娆假意轻咳了两声提醒俩人,那周围的目光多火热啊,可别再抱了。 “如宝。” 锦韵这才回过味来,撑着如宝的肩头移开视线,但右手却还是情不自禁地抚上了她的脸颊,轻叹道:“苦了你了。” “如宝不苦!” 如宝抿了抿唇,抹干了眼泪,看着锦韵笑着摇了摇头,这半年来她很努力,所以才能再见到小姐,这是高兴的事,怎么能只顾着伤感呢? 锦韵难得伤怀,可看着这样的如宝,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这时,林思衍温润清朗的声音却如落水叮咚般响起,“锦韵可只顾着如宝,忘了这里还站着个大活人呢!” “哥!” 林碧娆睇了林思衍一眼,这个哥哥开朗了不少,如今竟然也会学人说笑了。 锦韵微微红了脸,这才将目光转向了林思衍,微微福了福身,道:“林大哥!” 锦韵许是因为骤然见到了如宝而忽略了林思衍的存在,但另一方面也是说明她潜意识里的抗拒。 毕竟,她曾经拒绝过林思衍,心里总有愧疚,觉得不踏实吧。 “我说笑,你别当真!” 林思衍笑得一脸温润如玉,清亮的明眸恰与锦韵相对,唇角的笑意浅浅柔柔,如春风拂面,不禁不让人感到一丝尴尬,却是直达人心的通透与舒爽。 锦韵不由在心底轻叹一声,林思衍就是这样好的一个男人,所以才让人倍感压力啊! 再次见到锦韵,林思衍的心情自然是激动的,却被他小心翼翼地掩藏得很好,他怕吓坏了她,这个少女,他原本是想要呵护一生的,不管他是否有这个幸运,如今能够守在她身边,时常看着她,他亦心满意足了。 “林大哥身体可好些了,莫大夫也来了吗?” 既然林思衍都如此坦然,锦韵再做作就有些矫情了,不如抛开过往,就当朋友一般淡淡相交。 君子之交淡如水,这才是最长远并且能够保持不变的一种感情。 “莫大夫去武夷山寻药了,恐怕过一阵子会来京城看看。” 林思衍的眸子始终散发着恰到好处的晶亮与炽热,浅浅一笑道:“你看我如今能够长途跋涉来到京城也没犯病,便知道如今我的身体已是大好了。” “那自然是好。” 锦韵笑着点了点头,心下却还是有着一丝担忧,先天性心脏病可不是那么容易治愈,如今只能希望林思衍吉人自有天相。 “林大哥这次上京城……是来游玩么?” 林碧娆上京城自然是有目的,可林思衍也来……锦韵可不希望这是为了自己。 仿佛是看出了锦韵眼中的担忧和为难,林思衍心中微滞,但转瞬却又面带笑颜,“不是游玩,是来参加科考的。” “啊,你要出仕?” 锦韵惊讶地捂住了唇,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林思衍。 林家世代经商富甲一方,就算林思衍什么也不做一辈子也能活得衣食无忧,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怎么,难道我们林家不能出一个状元郎么?” 林碧娆不依地撅起了嘴,看着林思衍的目光充满了骄傲,“我哥三岁能识字,五岁能作诗,七岁能背下长篇论语,状元之名舍他其谁?” 林碧娆这口夸得有些大了,不止是锦韵震惊了,陈妈妈等一干人也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他们是怎么也没看出,这个纤弱文静的少年竟然还是那么地了不起。 周围的目光或惊诧,或置疑,但林思衍只是淡淡一笑,既没承认也没否认,那通身高华的气度倒真是让人不敢小觑。 虽然幼时便身体不好,但林思衍却是极聪慧的,教什么会什么,而他通过院试那年才十二岁,可比锦堂还要早上几年,只是因为身体的原因而未再继续求学而已。 而这两年身体调养的好些了,若是要寻科考,林思衍本应在晋阳参加乡试,这次听闻妹妹要上京,他不过心思一动,便也跟着来了。 反正过了乡试亦要进京参加会试,林思衍也不过是将参加乡试的地点改在京城,只是走点关系弄个名额而已,这点林家还是能够办到的。 “这样……也好。” 锦韵怔忡半晌,方才吐出这几个字来,而后勉强一笑,道:“我哥如今也在备考,若是有什么不通的地方,你们也可相互研讨彼此增长。” 林思衍虽然身体好些了,但能经历科考之苦么?锦韵有些担心。 但说出这句话后,她才惊觉失了口,再转向林碧娆时,果然见她面色一变,连唇色也苍白了几分,却又强作镇定。 锦韵一脸懊恼,暗自吐了吐舌,真是口没遮拦,哪壶不开提哪壶。 林思衍担忧地看了一眼妹妹,自是了解她眼中的情伤,只是一切已成过往,今年妹妹便要嫁作他人妇了。 这门婚事在母亲的铁腕决断下已是再无更改,更有族中众人的见证,一切已成定局。 “如此甚好。” 林思衍点了点头,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可顾忌着林碧娆的情绪,气氛一时之间有些沉闷了。 如宝将一切看在眼里,转动着眼珠,故作天真地望着林碧娆笑道:“林姐姐,宝儿可是累得慌,我们且先回去再说吧!” “也好。” 林思衍点了点头,向如宝送去一个夸赞的眼神,柔和的目光又缓缓转向了锦韵。 也亏得锦韵慧眼识宝,如宝这丫头机灵聪慧,学什么都快,如今在碧娆身边可帮了大忙,俨然已是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锦韵略带深意地看了一眼如宝,抿唇一笑,这丫头确实更机灵了。 林家在京城新置办的宅院在城北桂圆巷里,是个老式的三进宅院,不显眼却很朴实,漆黑的匾额上书写着朱红色的两个大字“林府”。 何家的早已经率着一众丫鬟仆役在门口恭候,见到林家兄妹下了马车,一脸笑意地迎了上来,恭敬道:“见过少爷,小姐。” 又转身对着锦韵和如宝一福,“见过陆小姐,宝公子。” 与林碧娆兄妹随行的还有从晋阳来的一个家生管事姓林,林管事已经自去与何家的交待,指挥着众人有条不紊地从板车上抬东西,再进府安置。 好在府中各处已经收拾打点妥当,有何家的安排带路,倒是很快便安顿了下来。 林思衍与林碧娆坐在正厅的主位上,锦韵与如宝挨个坐在林碧娆的下首,四人倒是有说有笑,将分别这半年来的趣事见闻都说了个通透。 锦韵自是羡慕得紧,若是她还在朝阳县,这跑来跑去的不也得算上她一份么,可怜如今被困在了陆府这块一寸天里,真正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了,她心里别提有多郁闷。 林思衍瞥见了锦韵眼中的羡慕,心中也不由一堵,虽然如今的锦韵怎么看都像一位名门世家小姐,那通身的气质,那端坐谈话的礼仪都是无可挑剔,但到底是失去了她最爱的自由。 他还记得在报安寺的紫竹林里对锦韵说过的话,她有的选择,他亦有他的执着。 一步步走到如今,她会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么? 那他呢,已经执着至此,了不得再执着一生,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所谓? “如今我与哥哥也进了京城,离得你近了,若得空了便常来。” 林碧娆近了去拉住锦韵的手,伤情的心绪暂且掠过不提,她这才觉得锦韵的眼底多了几许愁思,早知道世家宅院里多的是憋屈,又哪里有他们曾经的自在和从容,她亦在心里为锦韵惋惜。 “我们的交情摆在那里,那是自然的,到时候姐姐可别嫌我烦。” 锦韵抿唇一笑,点了点头,在京城里她也只有方芷君一个蜜友,如今林碧娆也来了,她自是再欢喜不过,这窜门子的事相信母亲也不会拒绝。 情份叙过之后,接下来便是公事时间,三个姑娘已经凑在一起商讨起来,只留林思衍坐在一旁悠闲自在地品茶,间或投来一抹欣赏的笑意。 他这个妹妹比他有商业天分,今后执掌林家非她莫属,再加上如宝的机灵,锦韵的聪慧,这三人的组合想必真会在今后的商界创下一片夺目的辉煌。 而“浮云阁”在京城的落脚,他相信也只是开始而已。 看着三个姑娘恣意地笑闹,严肃地讨论,林思衍薄唇微翘,他期待着她们发热发光,绽放光华,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80】章 席桌上的争锋 如宝最终没能如愿与锦韵同回陆府,大家都心照不宣,以如宝如今的身份,想要再呆回锦韵身边的可能性不大,还是留在林碧娆身边协助她将京城的“浮云阁”开起来才是正事。 京城的土地寸土寸金,想要找到好的口岸没有关系背景不容易,林碧娆故也不急,先喘口气,闲暇时逛逛京城,再考查一番京城的市场再作定论不迟。 这段日子,锦韵与林府来往也是频繁,幸好有顾氏给她兜着,长房那里才没觉出味来。 只是紫苏有些纳闷了,林家人上京了,莫不是要在京城做点什么,到时候若是自己能参上两股,依林家做生意的手段和那背后数不尽的财富担着,这不明显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么? 于是乎,紫苏便怂恿着陆柏松前来说项,找顾氏探探口风。 陆柏松求到顾氏这里,顾氏不好驳了他的面子,遂将锦韵叫来一同细谈,谁知锦韵当场便拒绝,还义正言辞道:“父亲也是读圣贤书之人,若是利用朋友间的情谊来为自己谋取利益,这还算是朋友么?” 一番话语说得陆柏松面红耳赤,偏他还要故作清高应和一番,最后才红着脸讪讪离去。 “二丫……” 顾氏只是轻轻一叹,却也没说什么责备的话。 回到陆府后,陆柏松也来找她要过几次钱,她少不得应付一番,原本存来的那三百两也陆陆续续地给了他,锦韵的银票虽然也存了些在她这地方,但顾氏知道这是女儿的辛苦钱,说什么也不会拿出来给陆柏松挥霍的。 顾氏如今也算看通透了,陆柏松就是个好吃懒做的主,以前用她的嫁妆本,和丽娘在一起时便吃着用着张家的,如今回到陆府更是想尽办法到处搜刮,这样下去,即使有金山银山也会被他给用没了。 夫妻这些私下里的事顾氏自然是没有说给锦韵听,但锦韵不免在心中暗自盘算,她这便宜老爹该不会是想钱想疯了吧,什么都想来沾一嘴,幸好不知道自己屋里尚有许多宝贝,若是知道了,还不定要怎么折腾呢? * 二月初六,大姑父任期已满,从凉州回京述职。 锦韵也才第一次见到了大姑母陆文媛,她着一身葱绿色的碎花通袖大袄,下系柳杏黄的马面棉裙,只是长年生活在气候炎热的凉州,又加上进京来连日的奔波,原本和刘氏一般的年纪,如今看着却生生老了好几岁。 陆文媛没有生育,膝下一子一女皆是妾室所生,虽然是这样,但陆文媛在家中地位凛然,极得大姑父的爱重,这当家主母的身份倒是从来没有动摇过。 老夫人倒是极喜欢这个女儿,陆文媛夫妻归家当天便请了全家人到自个苑里吃饭,并置办了上好的席面,席间笑语盈盈,母慈女孝,好不热闹。 大夫人刘氏对这大姑子也是言语恭敬,一点也不像对小姑的戒备与不屑,据锦韵观察,刘氏的神情还夹杂着几分惧与忧,这恐怕与大姑母的长相有关。 大姑母长像肖似其母陆姚氏,但眉眼稍稍上吊,不笑时平添了几分威严与厉色,即使偶尔笑了,也让人觉得背脊发凉。 “我儿啊,这次回到京城就别再走了,母亲如今年事已高,可再见不得分离之苦。” 老夫人拉着陆文媛的手,恨不得窝心地贴在自己胸口。 她媳下只有这一子一女,最心痛的便是这个女儿,虽然女儿没有生育,但却有自己当年的手腕,将庶子庶女一并养在膝下,从而稳定了自己的地位,在府中更是当家主母,说一不二,连女婿都要听她几分,对女人来说,这样的日子,也该是满足了。 陆文媛优雅地用丝绢沾了沾嘴角,这才不急不缓地道:“母亲,这也轮不到女儿做主,得看上面的安排。” 凉州在大辰国的西面,那里终年高温,容颜易老,若不是嫁夫随夫,陆文媛又怎么会远走他乡? 若是能有留在京城的机会,她自然是肯的。 老夫人沉吟了一会,精亮的眸子光华闪烁,复又抬头望向隔桌正与妹弟喝得高兴的陆柏涛,凑近了女儿,低声道:“如今你大哥已官居四品,咱们与文府亦有姻亲,若是走动一番的话,想来留下也不是难事。” “当真?” 陆文媛也心动了,但下一刻她又犹豫了,脸上显出为难之色,“母亲不是不知道,凉州那地方荒凉,又是个清水衙门,我们夫妻俩积蓄不多,若是要各方打点,怕是……” 老夫人轻咳了一声,给了陆文媛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轻拍她的手背安慰道:“一切有母亲!” 老夫人这话一出,陆文媛的心也定了,唇角缓缓展开归家后的第一个舒心的笑容。 刘氏放在膝上的双手早已经绞成了结,可面上仍旧是一派平和,她离得老夫人最近,尖起了耳朵听着那母女俩的悄悄话。 就说这老夫人偏心,陆柏涛还是她的嫡子呢,如今却紧着这才归家的女儿,还舍得用自己的私房钱为女婿打点官位,她做陆家的媳妇都二十年了,可没见过老夫人对她掏心挖肺的好,想想真不值! 锦韵才管不得这桌上私下暗地里的打算与计较,眼观鼻,鼻观心,只是专心吃着碗里的饭菜,间或给顾氏夹上一些清淡的菜肴,俩母女细嚼慢咽吃得寂静无声。 许是陆文媛被老夫人这一说,心情明朗了不少,转向顾氏时脸上亦带了几分笑意,“二弟妹也受苦了,如今一家团圆,对我陆府来说真是庆事。” 陆文媛这话当然不是指二房的回归,这是对自己以后日子的期待,若是他们夫妻也落脚京城,那不正是一家团圆了么? “可惜二姑母没来。” 锦韵淡淡地吐出一句话来,老夫人连二姑母一家也没请来,这算什么一家团圆,不团也罢。 这话一出,老夫人与陆文媛都是面色一僵,刘氏瞪了一眼锦韵,顾氏也扯了扯唇角,淡笑道:“是啊,这样的好日子,本不该缺了文娟的。” “她也回京了?” 陆文媛脸色阴沉地问道。 刘氏忙陪了笑脸,劝道:“可不是嘛,二姑奶奶去年便进京了,如今住得也不远,只是今儿个恰好有事,来不了。” 陆家两姐妹,从小就不对盘,文媛傲气,文娟泼辣,个个性格都是倔的,往常在家里,可没少给对方使绊子。 今儿个刘氏是得了老夫人的令,故意没有去请陆文娟母子的。 “这事我们回头细说。” 老夫人捏了捏陆文媛的手,沉着脸看向锦韵,道:“三丫头倒是一直念着你二姑母的好。” “二姑母对孙女好,孙女自然是记得的;就像祖母也一心为孙女打算,孙女心里也感激。” 锦韵缓缓抬起了头,平静地看向老夫人。 锦韵一则是在为二姑母打抱不平,同为陆家女儿,只是一个为嫡,一个为庶,这待遇就是那么地不同,那么明显地偏私,老夫人也不怕外人说道了么? 二则是为了自己。 老夫人前段日子对她的关注如今已经有了结果,原来是想为她娘家的一个侄孙儿定下亲事,大夫人刘氏已经去顾氏那里探了口风,顾氏只推说女儿年纪还小,想多留几年,暂且不议亲事。 刘氏讨了个没趣,老夫人自然也气得紧,好容易给那娘俩一个脸面,谁知却是给脸不要脸,他们二房算什么,要官身没官身,要钱财没钱财,若不是娘家那个侄儿媳妇已经暗地里来相看过了,直言不嫌弃,要不然她又哪里想做这个媒,真正是气煞个人! 老夫人沉沉地看了一眼锦韵,再转向低头一脸温顺的顾氏,心中顿觉一噎,心气难平,连放在膝上的两手也止不住气得颤抖起来,冷笑道:“如今你们娘俩倒是长进了!” “媳妇不敢。” 顾氏沉着地伏低做小,但言语间却无半点恭顺认错的意思。 别说老夫人气,她心里更气! 老夫人娘家那侄孙是什么情况,她可是已经找人调查了个清楚,不仅满脸麻子,还是个瘸腿的,这样的人他们也好意思说给锦韵,真正是瞎了眼! 女儿是她捧在手心里的至宝,岂容外人这般糟蹋! 顾氏含着这口心气可就一直没理顺过! “二弟妹,你就是如此同母亲说话的?!” 陆文媛缓过神来,阴沉着一张脸扫向顾氏母女,往日里以为这顾氏是个好说话的,没想到,还是个软钉子,不声不响就扎得人生疼。(.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她不过刚回家就这样摆脸子,是给谁看呢? 这陆家恐怕还轮不到他们二房当家作主吧! “大姑母,我母亲既未顶撞亲长,又没失礼人前,大姑母这话说得可真奇怪!” 锦韵扶了扶顾氏的手,俩母女对视一眼,彼此心意一点就通。 “好,好,好!” 陆文媛冷笑着连说了三个好字,连声音都有些变调了,透着一股尖厉,“看来我久不回京城,不知道这二房的家教是越来越好了,连长辈说话也敢插嘴了,二弟妹可是教了个好女儿!” 顾氏沉默了,事关女儿的名声,她可不会胡乱顶去,以免陆文媛又借题发挥。 锦韵瘪了瘪嘴,她的家教自然是好的,至于陆家其他人可就不好说了。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侍立在一旁的紫苏不觉牵了牵唇角,陪笑道:“我家三姑娘年纪还小,自小又在乡村里长大,难免不会说话,大姑奶奶大人大量,快别和她计较了!” 锦韵斜斜地睨了一眼紫苏,这时候知道冒头做和事佬讨长房的好,刚才又打哪去了? 陆文媛冷笑一声,那双吊梢眼斜斜地看来,充满了轻篾与不屑,她早就说这二房都是白眼狼养不熟的,当时就该狠点心,母亲偏偏心肠好,只说让他们自生自灭,如今可好了,人自个儿厚着脸皮找回来了,再打发走岂不是难事。 刘氏在一旁笑着也不插嘴,二房与大姑奶奶扛上了,她可乐意得见。 锦怡冷哼抬起了头,她早就知道二房的女儿没教养,这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锦茜懦懦地,也不知道该往哪边亲近,被紫苏瞪了一眼后,她立马坐直了,两边都不倒。 老夫人沉着脸搁了筷子,“这饭吃得我气闷,不吃了!” 眼看老夫人生气了,旁边女儿、媳妇、姨娘又是一阵好劝,把老夫人捧得高高的,她这才缓了缓心气,可再看到顾氏母女的嘴脸,又捂着心口作发疼状。 这些人如此这般不待见她们,顾氏也是识眼的,拉着锦韵袅袅起身一拜,道:“媳妇有些不舒服,就让锦韵先扶着回去休息了。” 说罢,便对着老夫人拜了拜,扶着锦韵的手转身便走。 桌上这下清静了,老夫人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只是盯着顾氏母女离去的方向,眼神兀自阴鸷起来。 隔桌的男人们倒是没发现这边的异常,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只有锦堂注意到母亲与妹妹的异样,存了心思,便借故也跟着出去了。 回到朗月苑后,顾氏屏退了左右,这才拉着锦韵说起话来。 “二丫,这府中的日子怕是咱们呆不长了。” 顾氏轻叹一声,她自己吃苦受累没什么,可她见不得有人算计她的女儿,再说陆柏松与锦堂如今亦是待考之身,若是有打算也要等这一切告一段落才行。 锦韵眼中一亮,她不就是这样的打算么? 如今顾氏与她想法相同正好,只是烦得是难道出了陆府也要带上陆柏松另外的姨娘小妾,她怀念的可是如在朝阳县城时一般的三人生活啊。 “娘可有了打算?” 锦韵斟酌地问道,若是真搬出陆府,到时候免不得要在外置业,这钱的来源若是被那贪财的老爹知道了,恐怕不是好事。 “娘再想想,等过段日子也和你父亲商量一番。” 顾氏拉着锦韵的手,语带怜惜道:“我儿放心,若是真的搬出陆府,咱们大不了再回到朝阳县城去,若是你哥哥和父亲有了落处,我们亦可以跟着去。” 原来顾氏竟然是这样想的,锦韵恍然。 对京城这块地方,她倒也不是留念,若是“浮云阁”在京城上了轨道,好不得又要转战他地,所以,不在京城置业安家倒也没什么。 她们母女愿意离开,可不代表别人也愿意呢。 这只是顾氏的初步打算,她并没有告诉女儿自己心中的隐忧,老夫人是个记仇的,当年便出了二姑奶奶陆文娟那档子事,老夫人可是记恨了好多年,如今陆文娟再次归家也没给好脸色看。 顾氏没有陆文娟当年的气魄,也不能说一不二立马走人,拖家带口顾忌很多。 只是再留在老夫人眼皮底下,她真怕这老太太有心算计,到时候会毁了女儿的一生。 “商量什么?” 锦堂随后而来,也未让人通禀一声就跨进了屋门,恰好听到母亲的话,这才问出声来。 “堂哥儿,来!” 顾氏见到锦堂,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对着他招了招手。 “哥。” 锦韵也转头甜甜地唤了一声。 “席上怎么了,个个脸色都不好?” 锦堂摸了摸锦韵头上的丫髻,看着她对自己吐了吐舌,这才笑着坐定,目光转向了顾氏。 “没什么。” 顾氏摇了摇头,这点妯娌姑嫂间的事情她怎么好意思拿出来与儿子说道。 锦堂又将目光转向了锦韵,锦韵也耸了耸肩,道:“真没什么!” 顿了顿,又道:“不过,哥,若是我们要搬出陆府,你有意见么?” “搬出陆府?” 锦堂微微一怔,这个问题他倒是没有想过,不过若是科考之后有了功名,自然是分配到哪里任职便到哪里,新科的进士毕竟还是外放的多,想要留下来,除非特别优秀,要不然就得使银子,虽然锦堂对自己有信心,但也不想花那个冤枉钱。 “母亲和妹妹可是受了长房的气?” 锦堂知道妹妹的性子,断不会平白无故地提出这个问题,细细思忖一番,才知其中定有自己不知道的内情,而长房祖母、伯母,以至如今才归家的大姑母都不是好相与的人,母亲性子又良善,妹妹亦不争不夺的,难免会被人欺负了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顾氏勉强地笑笑,安慰儿子道:“母亲虽然不与他们计较,但亦不是好欺负的,如今也只是担心你与你妹妹的前程罢了。” “哥,你放心,你妹子我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么,是那么好欺负的么?” 见气氛一时之间有些低落,锦韵不由地撅起嘴说笑两句。 锦堂微微一顿,复又笑了起来,刮刮锦韵圆润的鼻头,“那倒是!” “若是要搬出陆府也不是不行,母亲与父亲商量过了么?” 锦堂抬头看向顾氏,这样大的决定可不能就是他们几人说说,各方面都要考虑,他们这个家人多了去,还有丽姨娘与锦茜,苏姨娘与锦琦,这些人又怎么安置? “这不才刚刚起了意头,我会挑时间与你父亲细说的。” 顾氏点了点头,儿子的思量她自是清楚,不禁感叹孩子大了,心也细了。 “哥,再过几天就要科考了,你准备得如何?” 因着沐亲王府大喜,皇帝特别开了恩科,提前选拔人才,将原本的乡试从今年的八月提前到了二月,秋闱变成了春闱,定在二月初九、十二日、十五日,三场,每场三天,一共便是九天。 而会试则定在了今年的秋天,会试由礼部主持,因而又称礼闱,考试的地点在京城的礼部贡院,会试的时间为八月初九、十二日、十五日,一共三天;而会试之后也不等来年春天,十月便直接进行殿试,务必在今年之内将新进官员人选给全部定下来。 如此匆忙的调整,锦韵还怕锦堂适应不过来,却看他仍然是自信满满的样子,这才心下稍定。 “自然是有信心的。” 锦堂笑着拍了拍胸脯,复又想到了什么,笑容一滞,缓声道:“前两天林公子登门拜访,我竟不知道他们兄妹进京了?” 顾氏侧过了脸,锦韵笑得有些讪讪的,这不是知道了锦堂与林碧娆之间有些过往,才特意不提及的,又加上锦堂在忙着备考,哪里能被这些事情烦了心呢? 所以,对于林碧娆兄妹进京一事,顾氏母女只字未提。 “林大哥亦是进京来参加科考的……” 锦韵话到这里突然一顿,她这才想起乡试是九天的时间,虽然每隔三天也可归家一次,休整一晚,次日再继续应考,可依林思衍的身子骨,他受得住么? 就算自己哥哥那么个健康人,这九天下来怕也会脱层皮,更何况林思衍还带着病的,她真怕有个万一。 “我倒不知道林公子还有这份才学。” 锦堂不以为意地一笑,他只知道林家公子是个病秧子,若非如此,林家也不会让林碧娆招赘……说到底,他心里对林家,对林夫人,对林思衍是存着一分怨的。 以至于骤然见到林思衍本人,锦堂一时之间还未回过神来,他实在无法相信眼前这位翩翩如玉的英俊少年就是自己想像中那缠绵床榻的病秧子,这样的反差实在是让他不敢置信。 林思衍待人温润有礼,看得出他有着良好的修养,谈吐亦是内敛而不凡,即使不显山不露水也让人不能小觑。 这样的林思衍,让他恨也恨不起来,只能再一次叹这命运的不公。 “哥哥……” 锦韵摇了摇锦堂的衣袖,瘪着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她哪里听不出锦堂话中之意,可这亦不是林思衍的错,若是能够选择,恐怕他也想一力担起家业,别看着他如今身体像是无碍,那先天性心脏病可是一颗潜藏的定时炸弹,指不定哪天就会突然…… 真到了这一天,她都不敢想像。 现在的林思衍很坚强,亦很乐观,但谁都不知道这乐观的背后是他在向老天爷借命,能多活上一天便是一天的幸运。 “罢了,哥哥知道他也不容易!” 良久,锦堂才叹了口气,他将这份怨气怪在林思衍身上也没有道理,毕竟做决定的是林夫人,点头答应的是林碧娆自己。 “碧娆……成亲了么?” 看着桌上跳跃的烛火,锦堂的视线有些恍惚,一直在心中盘旋的话语不经意间便吐了出来,竟然忘记了身前便坐着顾氏,而不仅仅只是他们兄妹间的闲谈。 “还没。” 锦韵微微一怔,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顾氏的神色,这才接着说道,“不过也快了。” 知道锦堂还念着林碧娆,顾氏也未说出任何指责的话,只是语重心长地说道:“堂哥儿,如今科考在即,你要心无旁骛地专心应考,母亲和妹妹可都指望着你了!” 陆柏松要顾念家产,要顾念美妾娇儿,若是他能有两分心思落在他们母子三人身上也让人欣慰不已了。 又加上前段日子发生黄家母女那档子事,陆柏松不问清红皂白便对她动了手,顾氏的心早已经凉了一半,知道丈夫靠不住,却又狠不下心完全放手,或许她内心还尚存一丝期待,希望着丈夫终有回头的那一天。 “娘……” 许是体会到顾氏话语中的辛酸与凄苦,锦韵微微垂了眉。 自从回到陆府后,她再没见母亲露出过一个真心的微笑,那一双秀眉时常轻蹙,似乎有数不尽的烦忧,这样的日子过得有意思吗? 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是那个便宜爹爹带来的,若是他们不是夫妻,那该多好! 心中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让锦韵吃了一惊。 俗话说宁拆百座庙,不毁一门亲,即使他这个便宜爹爹再不好,可能母亲也没想过要离开他。 这个时代,女人从一而终的信念固执到底,被休弃的女人连娘家也厌弃,又有几个还愿意独活呢? 若是和离呢?那情况就要好上一些,可顾氏会肯么? 锦韵的想法越来越大胆,或许她是这个时代第一个撺掇着母亲与父亲和离的子女吧。 若是有机会,她定不会放弃这个想法。 谁说女人离开男人便不能活,女人不是男人的附属品,她们同样自立自强,没有陆柏松在的日子,顾氏一样挑起了家庭重担,抚育一双儿女成长。 可见,少了陆柏松,顾氏同样能够活着,而且一定比现在活得好。 有了这个心思,锦韵已经暗暗下定决心,要想办法,要等机会,把这个便宜爹爹给一脚踹掉,重新过回他们快乐幸福的三人生活。 一定会有这一天的,锦韵握紧了拳头,眸中闪现着坚定的光芒。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81】章 有情人再见 二月初九转瞬即至,这一天清晨天才刚蒙蒙亮,考场外便聚集了许多前来应考的学子,家人在一旁殷殷叮嘱,身旁则放着棉被以及一应生活用品。 看到这个场景,锦韵不禁想起前世里初入大学时,她自个儿拎着个行礼便上了火车,赶到学校门口时,见到许多家长才将手中的行礼交给孩子,叮嘱关切,寄盼良多,那时,她也只有羡慕的份,谁叫她是个孤儿呢。 可转眼到了异世,她却变成了这叮嘱之人,求学比不得应考,这种心情更为紧张。 “东西可都带齐了,桂华再去看看!” 顾氏则在一旁上下忙活着,看着桂华手忙脚乱地又拆开打好了包的用品,自己也闲不下来,跟着周妈妈一道又仔细地清数检查着。 “哥,你紧张么?” 锦韵扫了一眼周围,黑压压密实的一片,她看着心里都犯堵,可看着锦堂就像个没事人一般,到底是谁应考啊,她咋比当事人还紧张呢? “紧张什么,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锦堂笑着摆了摆手,在朝阳县里就参加过院试、府试,虽然比不上乡试的规模大,但自己也算是有经历的人,心态平和最重要,何况他对自己很有信心。 “你倒看得开!” 锦韵闻言也笑了,目光在触及那渐近之人却是微微一怔,笑容凝在了唇边,再转头看向锦堂,目光有些闪烁,低声道:“林大哥……他们来了。” “锦韵。” 锦韵话音一落,林碧娆的声音已经柔柔响起,锦堂的身体陡然一僵,有些木木地站在那里,久久回不过神来。 “碧娆姐姐。” 锦韵看了一眼锦堂,勉强牵了牵嘴角,笑着迎了上去,又对着林思衍点了点头,“林大哥。” “你们来得可真早!” 林碧娆拉着锦韵的手,目光不经意间落在那个背向她的青色身影上,神情亦是微微一滞,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她不是没想过在这里会遇到他,也许就是潜意识里有些期待,才让她一大早地赶了过来,当然,送哥哥入考场是一回事,再见他一面便是另一分心思。 “陆大哥,别来无恙?” 许是经历得多了,即使心情激荡,林碧娆也能飞快地平复,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与锦堂打着招呼。 锦堂长呼一口气后,缓缓地转过了身,尽量保持着平静相对。 今天的林碧娆穿着一身粉绿色的狐皮短袄,领边和袖口都镶着一圈雪白的狐毛,腰上系着湖水绿的马面皮裙,裙上绣着几丛淡粉色的小花,显得十分雅致,衫着她那张雪白细嫩的小脸,更加娇俏可人。 才多久不见,她更美了,只是眉宇间有些淡淡的忧思,是因为他么? 锦堂在心中暗自惴测,却因为自己的这个认知而泛起一丝小小的甜蜜,原来不仅是他忘不了,在她心中,同样也是难以忘怀。 锦韵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顾氏,见她和周妈妈并没注意到这边的情景,忙上前一步,将锦堂与林碧娆的身影给挡了去,林思衍亦是会意地跟上一步,与她并排而立。 林思衍微微侧头,看着锦韵那圆润小巧的鼻头冒出了些许细汗,从怀中摸出一张碧色熏了茉莉花香的汗巾递给她。 “谢谢。” 锦韵想也没想顺手接过,又去注意前后的动静,直到擦了汗后才意识到递给她汗巾的人是林思衍,不由微微红了脸,捏紧了手中的汗巾,低声道:“这……我洗了再还你。” “不碍事。” 林思衍笑着摇了摇头,眼中俱是宠溺与温柔。 “我们这样做,对么?” 锦韵又回头看了一眼,锦堂与碧娆正在低声说着什么,俩人的神情俱都难掩激动,又带着一份小心翼翼。 “横竖也是最后一次了,随他们吧!” 看着妹妹眼中的惊喜与激动,林思衍长长地叹了口气。 毕竟是大厅广众之下,也不存在私相授受,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端得是正大光明,亦不怕他们会控制不住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林大哥,这次要考上三场九天,你的身子吃得消么?” 锦韵担心地看向林思衍,虽然他面色已不再苍白,但亦没有肤色健康的红润,到底是底子单薄了些,这么短的时间又怎么补得回来。 对于锦韵的关心,林思衍自然是心头一暖,晶亮的眸子含着笑意,点头道:“我会量力而行的。” 就在这时,顾氏与周妈妈已经重新将锦堂的一应用品收拾妥当,一转身便见着锦韵正与一靛蓝色长袍的俊俏公子说着话,不由心中疑惑,缓缓上前,道:“锦韵,这是……” “陆伯母好,在下林思衍。” 不等锦韵介绍,林思衍便恭敬地行了一礼。 “原来你便是碧娆的哥哥。” 顾氏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早知道林碧娆有个哥哥,却知道是个从小有弱症的,没想到竟然是如此风华的少年,温润如玉,朗朗而谈,半点看不出商贾之气,与那众多世家公子没什么区别,甚至还要好上几分。 锦韵赶忙上前挽住顾氏的手,又对着一旁的晓笙使了个眼色,晓笙会意地退后一步,悄悄转了身去。 锦韵甜甜地笑着,“娘,林大哥才学也是极好的,这次定能与哥哥同时高中。” “那自然是好。” 顾氏笑着点了点头,打量地目光将林思衍看了又看,若是林家真有人晋了官身,依着林家的地位财富,那绝对又会是另一番场面。 若是林思衍的身体又能够好转过来,倒是与锦韵相配。 但是锦堂又对林碧娆曾有过旧情,这样的关系搅和在一起便复杂了,是她思虑得不周全,顾氏不觉皱了眉。 想到锦堂与林碧娆,顾氏一下惊觉过来,谨慎地问道:“堂哥儿呢?” “母亲。” 锦堂缓缓步来,在他身后跟着林碧娆,只是此刻俩人的眼圈都有些微红,显然思及往日的点滴,控制不住地动了情。 顾氏冷冷地看着林碧娆,不觉沉了脸。 林碧娆已经是有婚约之人,这样与锦堂在一起算什么,枉自她刚才还认为林家家风正,这转眼就变了味。 “陆伯母。” 林碧娆给顾氏施了一礼,脸上神情亦不是太好,情绪显得有些低落。 “娘。” 锦韵暗暗摇了摇顾氏的手臂,低唤了一声。 “许久不见林小姐,风采依旧。” 顾氏的脸色很是不好,若不是顾忌着锦韵与林碧娆的合作关系,恐怕眼下早已经不想搭理她了,此刻连声音都透着几分疏离。 林碧娆身体一僵,诧异地抬起了头,在朝阳县时顾氏已经亲切地唤她碧娆,如今却又叫回了林小姐,明显是对她有了成见,她心下有些慌乱,想起刚才与锦堂所说的话,不觉泪水又浮上了眼眶,看起来楚楚可怜。 “母亲,你这是……” 锦堂刚想说上两句,却被顾氏一眼给瞪了回去,周妈妈也会察颜观色,忙将锦堂请到了另一边去。 “陆伯母,今日是我们兄妹唐突了,先行告辞!” 因着顾氏是锦韵的母亲,林思衍心里自是有几分敬重,可也见不得自己妹妹被他人冷待,对锦韵点了点头后,让黄莺扶着林碧娆向另一边而去。 原本还是好好的,却这样不欢而散,锦韵心里也有几分气闷,但又不能将一切怪罪在顾氏身上,不由闷闷地低下了头。(.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即使被拉向了一旁,锦堂的目光仍然依依不舍,顾氏看了不由心中一叹,转向女儿,道:“知道你有怨言,娘亦不是不通情理之辈,可是林小姐是已经定了亲的人,若是还与其他男子纠缠,与她的名声有什么好处?” “你明明知道他们是不得已……” 锦韵吸了吸鼻子,可怜一对鸳鸯就此被拆散,好不容易见了面还不能诉诉离别苦么? 这又是在大厅广众之下,也不会出格了去。 “好了,多说无益,娘都是为了你们好,你日后自会明白娘的苦心。” 顾氏难得强硬地打断了锦韵的话,将刚才的话题就此打住,又看了一眼林思衍远去的背影,眸中划过一抹深思。 锦韵闷闷地转过了头,眼眶不觉微红。 却不知道这付样儿落在别人眼中,又是怎么样的娇媚可人。 * 郭品峰百般无聊地立在考场之外,还似没睡醒似地打了个呵欠,他发誓这是他最后一次应考,他本就不是这份材料,非要被老爷子送到书院里装模作样一番,他的志向可是在经商,成为大辰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皇商便是他的奋斗目标。 科举,还是留给那些有志青年吧! 郭品峰闲闲地立在一旁,目光无意地四处打量着,在掠过锦韵时却是微微一顿,这张脸好熟悉,是在哪里见过? 有了,是在陆府的重阳小宴! 郭品峰脑中白光一闪,面上难掩惊喜,这不就是当日隔着水榭瞪着他的那位姑娘么? “锦良,那姑娘是不是你府上的?” 郭品峰一把拉过不远处的锦良,凑上他耳边小声问道,手指向着锦韵那方指去。 “嗯?” 锦良微微一怔,与正为他整理行头的婉姨娘交代了一声,便走到郭品峰那处,踮起脚尖向不远处望去。 待确认郭品峰指的是谁后,不以为意地瘪了瘪嘴,道:“那是我二叔的女儿锦韵。” 原来真是陆府的小姐,这姑娘还有些意思,就是年纪小了一些,长得倒还不错。 郭品峰正是暗自思忖着,锦良的目光却有些深沉了,近了一步,试探地问道:“难不成你对她……?” “说什么呢?” 郭品峰抬手敲了敲锦良的脑袋,“你那堂妹才多大,我怎么会对她有意思?” “那倒是。” 锦良点了点头,将郭品峰又拉近了一些,低声道:“我那二妹妹自从重阳宴后便对你念念不忘,你小子是不是来真的?” “你二妹?谁啊?” 郭品峰怔忡地看向锦良,脑中却怎么也无法忆起锦良口中二妹妹的样子,颇有些纳闷和不解。 “当我没说。” 锦良翻了翻白眼,泄气地走向了一旁。 锦怡的这份心思他还是偶然听婉姨娘提起过,今儿个也不过凑巧一问,若是能够与郭家结亲,陆家不禁有了雄厚的财力支持,更是与皇亲沾上了边,谁知道郭品峰根本没这个意思,更是连她是谁都不记得了,锦怡这丫头是白想了。 “别啊,最近事忙难免有疏漏,你就给我说说呗!” 郭品峰却是厚脸皮地贴了上去,只是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小子是想从锦良口中多套出点关于锦韵的信息,虽然年纪小了点,但可以培养嘛。 当然,这点小心思他是不会让锦良知道的。 * 辰时一到,考场门大开,考生们陆续地一一进场,通过严格地检查,再安排坐到自个儿单独的位置上。 锦堂的情绪有些失落,这点让顾氏很是担忧。 锦韵也没料到会是这个情景,心下也有些懊恼,此刻也只能期望锦堂能够心无杂念,好好发挥,为自己挣个好前程。 直到所有的考生都入了场,陆柏松才姗姗来迟,好在他已经顶着举人的名头,不用再参加乡试,只待八月直接参加会试。 “堂哥儿已经进去了?” 陆柏松抬头向考场内望了望,却没见着锦堂的身影。 顾氏点了点头,锦韵不情不愿地唤了声“父亲”,丫鬟婆子们也与他见了礼。 这些陆柏松都视而不见,只是有些焦急道,“不是让等等我么?考试中有些注意事项我还要对他交待呢。” 锦韵无语地转过了头,早是这样想的,刚才干嘛去了?马后炮! 顾氏抿紧了唇,本来心情便已经不快,现下根本不想搭理陆柏松,更何况他说的这些混帐话没一个人爱听的。 要想交待早就交待了,他们回陆府又岂止是一天,但凡陆柏松有一分心,也不会是如今这样。 见没人理他,陆柏松有些讪讪地,又勉强说了些吉利的话,这才拖着步子,打着呵欠重新坐回了暖轿上,若不是紫苏让他来,他犯得着跑这一遭么?天寒地冻地还不受人待见,不若回家睡个暖和的回笼觉。 顾氏冷冷地看着陆柏松离去,抿紧的唇角都在隐隐颤抖,心中已经生起了无限的懊悔。 当初她怎的就瞎了眼,看上了这样的人? 不说对她不上心,就连自己亲生儿子科考也能随意成这样。 陆柏涛与刘氏好歹也是亲自送了锦良出门,又安排婉姨娘一路打点。 而他呢,真是让人心凉啊! “娘,走吧!” 锦韵摇了摇顾氏的手臂,她这才将目光缓缓收回,红唇轻抿,在清晨的微光中,脸色显得亦加苍白。 西较场的武举要比科考晚上一些时候,大概在已时初举行,眼下赶过去还来得及。 二姑母家的小子吴昊今年也是要参加武举的,虽然陆府没有人在意,但他们与二姑母的关系不比平常,自然应该去探望一番。 顾氏点了点头,由周妈妈搀着上了马车,锦韵也跟着上了去,马车一路向西城门驶去。 出了西城门不远处便是一个宽阔的较场,今日这里也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锦韵已经轻撩了车帘向外望去,前来参加武举之人个个看起来块头都大,劲头十足,与那文弱儒雅的书生一比,自是更有气势。 大辰开国虽然是以武得天下,但长治久安之下,渐渐地便形成了重文轻武之势,武举较为不受重视,还时而被废,时而恢复,武举出身的武进士地位亦低于文科出身的文进士。 也是到了这几年,新帝登基后才给予了一定的重视,特别是与南北方边陲的少数民族摩擦渐生之后,朝廷对军事人才的渴求已经上升到了一个崭新的历史高度。 大辰国的武举主要考举重、骑射、步射、马枪等技术;对考生外在相貌亦有要求,要“躯干雄伟、可以为将帅者”;还规定武举不能只有武力,要“副之策略”,问道兵法等,再根据各方考核的总和来做最终的评判。 武考亦分乡试、会试、殿试,今年的恩科一开,则与文考的时间不差,在今年内便能见分晓。 顾氏与锦韵下了车立在一旁,周妈妈便使人去寻二姑母。 锦韵踮脚一看,却意外地看见了方言的身影。 方言长得人高马大,虎面熊腰,往人堆里一站,端得是威风凛凛,又加上他那身青色的软甲军装很是扎眼,所以锦韵一眼便认出了他。 方言在这里也没什么奇怪,他本就是武举出身,若是有朋友亦要参加这次武举,他前来叮嘱一番也不无不可,此刻,果真见他与几个男子在那里说说笑笑,爽朗的声音隔着老远都传了过来。 二姑母母子三子在领路小厮的带领下从不远处走了过来,途中正好碰到方言,众人又不免寒暄了一番,见到方言吴倩倒是很激动,只是被母亲瞪了一眼后方才安静下来,吴昊又指了指锦韵站的方向,方言也望了过来对锦韵点了点头,锦韵亦是回以一笑。 “那是方姐姐的表弟。” 见顾氏望了过来,锦韵才低声解释道。 “原来是威远侯家的公子。” 顾氏点了点头,也看了过去,这方言倒是长得和方芷君不一样,粗犷豪迈,有一股不同常人的勇悍之气,当是有乃父之风。 “二姑母,表哥,表姐。” 二姑母一行人近了,锦韵这才笑着向他们行礼,吴倩与吴昊亦对顾氏行了一礼,众人这才闲话起来。 顾氏简单地问候了几句,又关心了吴昊的应考前的准备情况,陆文娟也问起锦堂来。 如此说了一会后,陆文娟便拉了顾氏在一旁说话,俩人间或抬头看看不远处的方言,又低头细说些什么,锦韵听不到,但大致猜到了些许,不由捂着唇偷笑。 “笑什么,死丫头!” 吴倩跺了跺脚,难得脸上升起一片红晕。 “哪有什么?” 锦韵老神在在地眨了眨眼,就是不说破。 “不准你在心里编排我!” 吴倩自然是不依的,她哪有那么容易被打发。 “表姐冤枉我!” 锦韵嘟着嘴转向了吴昊,佯装一脸委屈地咬住了唇。 “她心里高兴着呢,表妹别和她一般见识!” 吴昊倒是洞察分明,小女儿的心思为何,他也不是一概不通。 这段日子以来他们家与威远侯府多有往来,不止是他们这些小娃,连母亲与方夫人也很是谈得来,也许都是同为武将家眷,自是有种不同于京城贵妇的豪爽气度,话也说得到一起,甚是投缘。 “哥,叫你也欺负我!” 这下吴倩瞪圆了美目,手一探便揪了过来。 吴昊哈哈一笑,扭腰便躲了开去,吴倩又往前追,吴昊竟然跑到了方言那里,吴倩咬了咬唇,见方言也望了过来,想到刚才的被明里暗里的打趣,顿时羞红了脸,不甘心地掉转了头回到了锦韵身边。 “好了,是妹妹的错,表姐别再气了,再气可就不美了!” 锦韵揽住吴倩的胳膊,笑嘻嘻地凑了上去,看到他们兄妹能这样肆无忌惮的排揎打趣,她可是羡慕得紧。 “哼!” 吴倩仍然不解气地撅起了嘴,把头撇向一边,直到锦韵说了许多好话哄她,表情这才稍微缓和了些,她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被人戳中了心事,有些害羞而已。 俩人闲聊起来,锦韵得知吴倩兄妹常去威远侯府,便向她了解了些方芷君的近况,说是最近正被威远侯夫人安排着相亲,忙都忙不过来,也不知道是否有了合意的对象。 “对了,方姐姐说让你得空了去侯府看看她,她实在是走不开。” 吴倩突然想起了方芷君前段日子和她提起的话,他们母子三人也不常回陆府,所以便没有带话过去,如今见到锦韵正好。 “好,那表姐什么时候再去侯府,我便一起前往。” 锦韵笑着眨了眨眼,话语中不无揶揄,吴倩立时便像炸了汗毛一般,又追着锦韵闹了起来,洒下一路的欢声笑语。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82】章 公平竞争 三天的科考之后,锦堂是被人抬回家的,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已,对于家人的问话也只是点点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锦韵心知这是累极了,便也不打扰锦堂休息,自拉了顾氏离开,让他好好休息一晚,第二日还要继续应考呢。 锦堂都是这种情况,不知道林思衍那边如何。 高寂得了吩咐去林府那里探望,带回来的消息却是林思衍身体无碍,自是累极睡了过去,林碧娆见了他,顺道也带回了对锦堂的问候。 两边都没事,锦韵这才放下心来。 文考费时费事,九天才宣告完结,武考却是三天就告一段落,接下来众人便静心等待着放榜的结果。 锦堂在家中休息了两天,情绪似乎也慢慢恢复过来,便约了同窗好友外出品茗游玩,也约上了林思衍一道,虽然对于林思衍的出身众人有些不以为然,但因着是锦堂的朋友,倒也没有过于奚落,只是林思衍的性子到底安静,对人也是淡淡有礼,让人想说也挑不错来。 听了高寂带来的这些消息,锦韵莞尔一笑,看来林碧娆给锦堂带来的冲击暂且过去了,俩人以后还是少见面得好,就像顾氏担忧的一般,一个待嫁的小姐,一个应考的学子,再这样纠缠下去与各自的名声都是不利的,更应该谨慎才是。 武举在二月中旬便放榜,吴昊不负众望,考取了第二十六名的好成绩,对于他这个年龄来说,已是少年有为,陆文娟很是欣慰,锦韵与顾氏也为他高兴。 在二月底文考放榜之时,令众人大吃一惊的是这一届乡试的解元竟然落在了名不见经转的林思衍头上,他如此低调淡然,不声不响地便夺了这乡试第一名的称号,怎么不让人大跌眼镜? 自此后,林府便是热闹了,上门拜访的,求教的,看热闹的,攀关系的络绎不绝,以至于锦韵再来寻林碧娆,也只得寻了后门悄悄而入,以免被那喧闹的人群挤得没了影。 锦堂虽然没有林思衍如此出众,但也是榜上有名,排在第一百二十名,想来会试之后位列三甲应是不成问题。 而锦良却是意外地名落孙山,长房一家子愁得眉头都皱在了一起,看着二房欢喜的样子,更是气得牙咬咬。 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中,锦韵便适时地外出,有顾氏给她兜着,她便有更多的时间与林碧娆在一起筹划着“浮云阁”的开业事宜。 顾氏也未想到林思衍竟然有这样的才学,若是有他在,林家定能从商贾之中脱颖而出,有了这样的门第,再加入雄厚的财富,林家今后不更是如鱼得水了么? 林思衍,若不是有那样的妹妹,那样一付病弱的身体,也不失为锦韵的良配,只是…… 顾氏每每想到便是长叹一声,为了锦堂不再与林碧娆有过多的纠缠,锦韵与林家这缘分也是结不得的。 锦韵自然是不知道自己母亲有这样的心思,与林碧娆正在细细筹划着,如宝在一旁帮忙,自是忙得不亦乐乎。 不得不说,林思衍考上了解元之后,来拉拢他的人也多了,只是目前他还保持着中立,并不见倾向于任何一方,这种官场上的事说不好,应一方便会得罪另一方,林思衍不过行着一个拖字决,等会试殿试之后,再得了皇命,任何人都不能再说道,如今他这样的做法是最合适不过。 但因着有林思衍的关系,寻找合适的开业地点也来得容易得多,听说是解元妹妹的生意,世人都要给几分薄面,因此赁下的这三层酒楼价钱很是公道,还一口气签下了十年的死契,并没有因他们是外地人而欺生。 “浮云阁”的装修风格,员工培训模式都是固定的,所以锦韵并不用操心,一切计划妥当后,便有条不紊地进行了起来。 * 上元节的意外之后,官员们忙着清算损失,安抚百姓,再论级嘉赏,按份责罚,一整套流程办下来,直到三月底,对陆家小姐的赏赐才送入了府中。(.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当时是京兆尹亲自登门,陆柏涛恰巧不在,被引到了内院老夫人的住处,大夫人刘氏从旁作陪。 一番夸赞表扬之后,老夫人与刘氏都昏了头,最后才听明白京兆尹说的是陆家小姐的义举,心中充满了震惊与欢喜,忙命人将锦怡给请了出来。 这可是陆家的大喜,锦怡若是得了这个名头,免不了在京城的淑媛圈里占领鳌头,刘氏真的不知道女儿还有这种本事,心里虽有一丝疑惑,却又被巨大的喜悦给淹没了去,只剩下了满满的欢心和对女儿美好未来的畅想。 直到锦怡打扮得端庄妍丽地被丫鬟给扶了出来,依礼拜见了京兆尹大人后,便坐在了一旁,谨守名门小姐的礼仪规矩。 京兆尹大人本着公正廉明的态度,又命人取出了当日百姓所绘的画像,对着锦怡上下对照了一番,这一对之后才惊觉不对,看着那祖孙三人的笑脸,实在不忍打击,却又怕弄错了人,办砸了这项差事,不得不小声问道:“请问府中有几位陆小姐?” 刘氏一怔,直觉是哪里出了错,与老夫人对视一眼后,僵硬地吐出了个“三”字。 京兆尹大人这才点了点头,收了笑容,一抚长须,正色道:“可否请夫人将另两位小姐一并请了出来。” 这差事虽说不大,但在天子脚下,一举一动都倍受观注,更何况他大张旗鼓地登了陆家门,京中上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若是连这点事情都被他张冠李戴了,那他京兆尹这官还用混么? 锦怡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就说没那么好的事,偏偏母亲还让初春来好声叮嘱了一番,说是有天大的好事,务必要让她风光亮相,可如今看那京兆尹大人的反应,难道是认错了人? 锦怡暗自咬了咬牙,面上浮现出一丝羞恼。 锦茜与锦韵很快便被人请到了老夫人苑中,俩人都是不明所以,见到京兆尹时亦有些诧异,但还是依规矩行了礼,便乖巧地立在了一旁。 京兆尹又对着画像比划参照了一番,身后的仆从也上前说了两句,他这才卷起画像,看了一眼锦韵后,向老夫人问道:“敢问这是府中哪位小姐?” “这是……我家三丫头。” 老夫人清了清喉,却还觉得嗓子眼被挠得慌,连声音都有些变了调。 还好这位京兆尹大人有着良好的休养,不管他是否听出了其中的变化,但都假装未有所觉。 刘氏却已经控制不住地变了脸,眼皮一抖,道:“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原是老夫的错,没解释清楚。” 京兆尹大人叹了一声,道:“今有百姓的画像为证,老夫不敢作假,当日义举救人的该是府中三小姐。” 言罢,也不待众人有所反应,便将目光转向了锦韵,尽量显得和蔼地笑道:“陆三小姐当日是否在朱雀大街的北街救过许多民众?” 听说当时在场之人都是交口称赞,赞那位陆家小姐菩萨心肠,貌似仙女,虽然眼前这姑娘还未长成,可看着那模子亦是顶好的,而且目光清澈透亮,是个好姑娘。 京兆尹大人不禁在心中暗自点了点头。 锦韵一怔,再看来人以及身后捧着一众礼盒的仆从,这才反应过来,却只是平静地说道:“当日帮忙的人甚多,亦不只小女一人,还有威远侯府的方小姐,还有祥娃子、陈大夫,还有……” 话到这里,锦韵不经意间想到了那个黑衣少年,那双美丽的凤眸似还在眼前闪烁,微微含笑,亮如星辰…… 他,该是不希望别人记起他,这才隐瞒了身份和容貌吧? 想到这里,锦韵自动收住了后面的话语。 “陆三小姐放心,其他众人的嘉赏早已一一送到。” 说罢,又对着东边高处拜了拜,恭敬道:“圣上贤明,体恤百姓,更何况是行了此等义举之人,已经一一记录在册,绝不会落空。” 真的是这样么?锦韵莞尔。 怕是那黑衣少年却是没有记录在册吧,当然,这也不是她操心的内容,故而抿唇不语,静待后话。 老夫人与刘氏早已经气白了脸,为什么有好处尽让二房占了头? 且不说先有锦堂考中了举人,锦良却啥都没捞着;如今还以为是落在锦怡头上的荣耀,转瞬之间却已经换了人? 刘氏欲哭无泪,面部表情逐渐僵硬,若不是有老夫人还在那里撑着场子,说不定她真要一甩衣袖离开这让人尴尬之地。 锦怡更是羞愤,死咬着唇,全身颤抖不已。 她这身光鲜打扮给谁看呢?这可真是丢脸到家了。 看着锦韵故作温良谦恭的小人模样,她真是恨不得在那小脸蛋上吐上一口唾沫。 合着也没锦茜什么事,她反正也只是陪衬,便站在一旁观察众人的脸色,心中冷笑不已。 接下来京兆尹大人说了一通好话,什么陆家教女有方,堪当楷模,为京城小姐淑媛之榜样等等,听得锦韵都不禁脸红,这夸人的倒全无所觉。 赏赐的东西皆为内造精品,一打开织缎锦盒便晃花了众人的眼,有一套金镶翡翠镂空雕花头面,红黄翡的福禄翠纯金丝扭的项圈及嵌宝点翠的金项圈,一根缀着南珠和翠叶的牡丹珠钗,一套梅兰竹菊四色花样的白玉簪、还有几个精致的宫络和玉佩,全都式样精巧,造型精致。 京兆尹大人说这事已经上达天听,而赏赐之物又是宫中贵人们给的,意味深长。 刘氏很眼红,锦怡亦发怨恨锦韵,锦茜则是一脸艳羡。 最终还是老夫人镇定了心神,笑着让锦韵接下,又命宋妈妈给京兆尹大人备了礼,这才恭敬地送走了人。 锦韵没能走先,因为被刘氏身边的初春给拦了下来,心知这是老夫人要问话,她也不急,只让锦茜先回去禀了顾氏不用担心,又让晓笙收拾起了各种物件,将锦盒高高堆放在一旁的小几上,这才正了身子回话。 “三丫头做了好事怎么不先禀报祖母?” 老夫人尽量使自己的表情来得慈祥和蔼一些,只是声音却显得有些僵硬,明明白白地暗示了她心中的怒火。 “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若不是这位大人今日前来,孙女早都忘记了。” 锦韵微微垂了头,帮人之时她本就没想过求回报,有了这份收获是意料之外,她又不能未卜先知。 “这些内造之物真是漂亮,宫外的人要想得到,莫不是靠得贵人们的厚赏,这还得看机缘,眼下三丫头却是一下得了那么多,真正是让人羡慕得紧。” 刘氏强自压下了心口的闷气,尽量和颜悦色地说道,言语中不无对锦韵的提点之意,既然这是平白得来的赏赐,怎么不送些给自己的姐妹沾沾光,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锦韵却故作不知,恭顺道:“大伯母说得对,这等赏赐之物亦非凡品,侄女一定好生收藏保管,以示对贵人的尊重。” 想要她的东西,凭什么?即使她不用,也不能便宜了锦怡。 锦韵心思转动,那些个珠宝头面都是亮晃晃的耀眼,她虽然不喜,但宫中贵人赏赐之物亦不可轻易转送他人,唯有那套梅兰竹菊四色花样的白玉簪甚和她的眼缘,也不知道出自哪位贵人之手? “祖母,母亲,请容锦怡先行告退!” 锦怡肚里早憋着一堆的火气,虽然对锦韵羡慕嫉妒恨,但她亦有自己的尊严,要锦韵对她施舍,还不如一头撞墙算了。 也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想的,竟然这也说得出口,想到这里,锦怡不禁生了一丝怨怼,咬了咬唇,领着晴文高傲地离去。 “我累了,都散了吧!” 老夫人摆了摆手,热闹过去,也没了精神头,更何况是空欢喜一场,眼下她看着锦韵再难给一张笑脸。 刘氏福身告退,锦韵也跟着出了去,晓笙则捧着锦盒跟在身后。 待出得老夫人的安苑,刘氏顿了顿脚步,回头冷然一笑,道:“三丫头,这么大的福气也不知道你消不消受得起,若是平白折了寿可别怪大伯母没提醒你!” 说罢,便冷哼一声,领着初春扬长而去。 “小姐,大夫人嘴巴真可恶!” 晓笙忍不住上前两句低声说道,哪有长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种德行,还哪有一点命妇的风度? “甭管她,她这是吃不着葡萄嫌葡萄酸。” 锦韵不以为意地一笑,命数这东西她才不信,若是真像刘氏所说,那她救了多少人积了多少公德,老天爷还是有眼的。 “这段日子盯着点,就怕她又会命人搞点小动作。” 锦韵敛了眉轻声道,自从上次她接到方芷君邀请的消息不胫而走之后,她便知道屋里有内鬼,不然刘氏又为什么会闻风而动,巴巴地来求着她。 虽然刘氏母女最后也没沾着什么便宜,但到底是让她起了警觉,晓笙和陈妈妈不用怀疑,这内鬼恐怕就在那三人之间,她也在思量,是否应该挂个饵,将那人给诱了出来。 “是!” 晓笙面色一凝,肃然地点了点头。 * 因为京城是首都,所以锦韵与林碧娆都想做到最好,将各方面的细节都安排妥当亦花了不少时日,所以待“浮云阁”开门营业之时,便已是四月底了。 “浮云阁”开张之时,很多人都在观望,毕竟在其他地方取得了成功,并不代表在京城也一定行,没有贵人们带头捧场,有钱的员外商富们也只是尝个鲜,并没有那等文人雅士的风韵情操,使得“浮云阁”的生意一度很是冷清。 锦韵与林碧娆也犯愁了,便想着办法玩花样,什么打折促销,赠送客户金卡,生日庆典欢乐送,再加上林思衍这个解元的号召力,“浮云阁”的开销用度基本持平,但要想赚钱盈利,这样下去亦是不行的。 为此,林碧娆愁,如宝愁,锦韵也愁得跟什么似的,三人围坐在三楼顶上的雅间里唉声叹气,却不知道此刻正有一批贵客被小厮恭敬地引进了“浮云阁”。 二楼“月”字号雅间里,碧玉香炉里的百合香散着袅娜的青烟,映着画墙上挺秀的翠竹,风月朗朗,水滴叮当,倒是别有一番宜人的风雅。 浮云阁,朝阳县城……沐子荣看着这似曾相似的一切,神思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还记得在朝阳县城的温泉山庄……那个瘦小的身影从眼前一晃而过,记忆有些模糊,但那双黑白分明,含着几分倔强与勇敢的眼睛却蓦然跳上心头,惊扰了他的思绪。 他虽然已经不能清楚得记起她长的是什么模样,但若是再次见到,怕是一眼也能认出来。 “没想到这里用的都是琉璃盏,乖乖,林解元家真是有钱!” 郭品峰举起手中雕着白玉兰的琉璃盏来来回回看了一通,原先他还故意献宝来着,没想到浮云阁里遍地都是。 他起初还以为是陆家三小姐专有的,原来也是从别处偷师而来。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嘀咕了一番,却被楚夜华听进了耳里,他不由神情一振,谨慎又小心地问道:“品峰,你说的陆家小姐是哪一位?” 不要恰巧是他在意的那一位吧? “陆家二房的三小姐,陆锦韵,不会你也认识吧?” 郭品峰不以为意地睨了楚夜华一眼,这时候的小姐们也不经常出门,她亦不是京城中的社交名媛,楚夜华又怎么会留意得到? 郭品峰此话一出,在场三人都同是一怔。 秦云鹤与楚夜华对视一眼,秦云鹤眸中的惊讶一闪而过,但面色仍然镇定如常,楚夜华却泛起一脸苦笑,难道真那么巧? 沐子荣一脸深思,沉默半晌方才缓缓开口,“琉璃盏、姓陆……难道是她?” 那时在朝阳县时,随身的小厮为了讨好他,特地打听了那小姑娘的消息,也是姓陆。 当时沐子荣并没有在意,如今林家又将“浮云阁”开到了京城来,郭品峰在陆府寻到了自以为稀奇,而他却早已经见过的琉璃盏。 世事不会真的这么巧吧? “怎么,你也认识她?” 不仅楚夜华震惊得张大了嘴,郭品峰亦是夸张地瞪大了眼,秦云鹤波澜不惊的面容出现了一丝裂缝。 那小姑那么有名,京城四少都认识她? “或许认识,或许不认识,谁知道呢?” 沐子荣不以为意地笑笑,指间在桌前的琉璃盏上流连不去,唇角渐渐升起一丝兴味的笑容,若真是她,那就好玩了。 楚夜华顿时沉了脸,扫了一眼在座的三人,表情严肃地道:“不管你们谁认识,这姑娘我看上了,你们谁都别和我争!” “哪有这个道理,总有论个先来后到吧!” 郭品峰立时不依了,怎么说也是他先见到的,也不知道楚夜华这小子什么时候混水摸的鱼,要知道陆府办重阳小宴时他们四人中可不只去了他一人么? “若真是我认识的她,再论个先来后到,我可是三年前就见过了。” 沐子荣浅浅抿了一口果子茶,酸酸涩涩的感觉,不就像那时的青柠檬么,几年不见,她是否出落得更加美丽了? 不知怎的,看着好友兴趣浓厚的样子,他直觉里就非常地不爽,若真是那个姑娘,他得不到也要搅浑了这池水。 “她才十二岁!” 秦云鹤白了众人一眼,这姑娘离及笄都尚有三年,这几个大男人争什么争? “年龄不是问题!” 楚夜华理直气壮地瞪了秦云鹤一眼,既然已经说开了,那就没什么好藏着掖着,只是沐子荣尚不知道这姑娘便是撞破他与郑芳宜幽会的那人,这秘密还是保留得好。 “那就各凭本事呗!” 郭品峰潇洒地撩了撩额前垂落的碎发,一脸的自信。 “子荣,你娇妻在怀,就别来凑这个热闹了,小心郑小姐雷霆大发,有你的好果子吃!” 楚夜华顶了顶沐子荣的胳膊,一脸揶揄地笑道。 谁不知道郑芳宜是个娇悍跋扈的主,目前看来沐子荣尚且能够降伏,但女人天生爱吃醋,俩人又正是新婚燕尔,若是真出个什么花边新闻,后果就不可知了。 沐子荣淡淡地扫了一眼楚夜华,对着一旁笑容甜美的女侍者道:“林小姐今日可在?告诉她故人来访,相邀一见!” ------题外话------ wsbl7009亲,你的催更票月是无法满足了,先不说月最近手腕痛,擦了几天药不见好,如今已经换上了药贴,如果再没改善只有奔医院去了,最近也是在坚持写字,无法满足一万二的催更,只能尽量保持在六千字,谢谢亲喜欢月的文和对月的支持。 还有送月票和礼物的亲们,以及一直支持本文的亲,感谢!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83】章 隐秘的暧昧 林碧娆今日穿着一件银红色锦缎滚边的薄纱襦衫,外罩银泥色的披帛,袖子低垂飘逸,行走间就如水波摆动,腰上系着一条碧罗蚕丝的六幅绫裙,裙摆用墨绿色的丝线勾勒出莲花的图案,图案简洁鲜活,栩栩如生,远远看来,就像水面上荡漾起朵朵青莲,清盈的荷香在走动间扑鼻而来。 站定在“月”字号雅间之前,林碧娆侧头望去,锦韵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她就在隔壁候着,有什么动静也能极时想出对策。 当女侍来禀报“月”字号雅间里的四位公子时,再听描述,锦韵很难不将他们与京城四少挂上钩,这四人中虽然大多数人品行不良,但青天白日的,想必也不会闹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不过,让她奇怪的是,为什么传话女侍说是故人来访? 不仅林碧娆一脸懵懂,连她亦觉得诧异,且看看再说,如今林思衍风头正劲,就算顾忌着他的几分薄面,想来这些人也不敢乱来。 林碧娆点了点头,轻敲了两声门后,女侍者从里间开了门,含笑地目光引导般地转向桌旁那四人。 林碧娆还未踏入,在接触到沐子荣投来的目光后,整个身体陡然一震,连原本维持着得体的笑容也骤然僵在了脸上。 是那个恶魔! 林碧娆心下一沉,只觉得背脊上一股冷风倏倏地往上灌着。 那个十二岁时缠绕了她多日的梦魇,睥睨的眼神,邪肆的笑容,那生杀与夺间无情冷酷的目光…… 曾经吓得她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的那个恶魔……怎么会是他? “林小姐,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沐子荣很高兴自己当日的影响犹在,看着林碧娆一瞬间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不由勾起了一抹自得的笑容。 “子荣,你吓到林小姐了!” 楚夜华一拳捶在沐子荣的肩头,女人是用来疼惜的,尤其是美丽的女子,他立马升起了护花之心,林思衍一表人才,他的妹妹自然也是不差的,这凭容貌这身段在京城里也是排得上号的。 “林小姐,请进来坐。” 郭品峰站起了身,优雅地比了个“请”的姿势。 “抱歉!” 沐子荣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随即便又把玩起眼前的琉璃盏,状似随意道:“林小姐如今在这里,不知道那陆小姑娘是否也跟着来了?” 林碧娆顿时一个激零,骤然从沐子荣给她带来的心理威压下清醒过来,极快地调整好了状态,嫣然一笑地踏了进来,右手在身后摆了摆,随手便关上了门,将一切好奇惊讶的目光阻隔在外。 锦韵直觉没对,林碧娆那一摆手是什么意思,让她不要来,不要出现,还是她能应对没有问题? 锦韵心中充满了疑惑,却还是不愿离开,静静地退回“星”字号雅间,凝眉端坐,她总觉得心里有一丝不安,随着林碧娆进入那“月”字号雅间后慢慢地扩大开来。 “小姐不用担心,林姐姐处理这些事情早已经是轻车熟路,不碍事的。” 如宝为锦韵倒了杯茉莉花茶,轻轻推至她面前,又道:“若小姐实在不放心,我便让人在雅间门外守着。” 锦韵点了点头,如宝便出门安排去了。 且不说这边锦韵如何担心,林碧娆此刻落坐后便体贴地为那四人斟茶、敬茶,一气呵成,再说了几句好话,便准备起身告辞,实在是面对京城四少如此迫人的目光,她浑身都感觉不自在。 “林小姐,刚才我的问话你可还没回答。” 沐子荣不依不饶,适时提醒,楚夜华与郭品峰也饶有兴致地看了过来,秦云鹤却是微敛了眉,静坐不语。 “沐公子,还请自重!” 林碧娆红唇轻抿,表情淡然,先前沐子荣带来的威压与那深埋在心底的久远记忆已经被她抛在了脑后,比起当日的一无所知,如今她已经能将面前的四人一一对号入主,亦清楚他们的身份是什么。 这些宗室勋贵的公子们,只要顺着毛捋,捧高了去就自然不会为难她。 只是,凡事都有底线,她如何能为了讨别人一己之欢,而将锦韵给供出去? “三年前,我与她亦是旧识,”沐子荣勾唇一笑,道:“且……还有你不知道的缘份,想来她也是愿意见我的。” 温泉山庄的最后一夜,他们俩人犹自独处,这一切并没有第三个人知晓,若不是见到林碧娆唤醒了他昔日的记忆,恐怕已经被他当作无关重要的旁枝末节给丢弃到一旁。 沐子荣此话一出,便引来楚夜华与郭品峰的直瞪,这话说得怎么那么暧昧,三年前,那时她才是九岁的小女娃,能与他有什么缘份,唬人的吧! 眼见林碧娆的表情带着一丝疑惑,沐子荣继续加码,“‘浮云阁’的东西是不错,只是缺少引领风潮之人,若是有了我四人的口碑,相信这里的生意一定会蒸蒸日上,客似云来!” “没错,若是真能见到陆小姐,我也给你这个保证!” 郭品峰与楚夜华相视一眼,俱点了头,不管沐子荣抛出的这个诱饵是真是假,只要能够见到锦韵一面,他们也就是动动嘴皮子,何乐而不为? 林碧娆有些心动了,京城四少的口碑,这恐怕是万金难求的,虽然秦云鹤没有点头认可,但有了其他三人推波助澜,相信亦是一项很不错的宣传效果。 这段日子,她与锦韵正在为“浮云阁”的生意苦恼着,在京城可不比朝阳县与晋阳城,他们没有熟识的达官显贵,即使锦韵认识威远侯府的方小姐,这份力量也太薄弱了。 但京城四少却不一样,他们引领风潮,不仅世家公子们效仿,名门淑媛们更是追逐,若是有了他们的口碑,那就是生意红火的保证。 虽然林碧娆很是心动,却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只说请他们稍坐片刻便退了出去,她还要与锦韵商量一番,留待当事人作最后的决定。 “子荣,第一次见你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 秦云鹤久不开口,却是一开口惊死一群人,只是他表情平静,让人看不出半点戏言。 郭品峰与楚夜华也回过神来,纷纷瞪向沐子荣,表情一改刚才的轻松随意,倒显出了几分紧张。 “云鹤,你多虑了!” 沐子荣不以为意地笑笑,对郭品峰与楚夜华的瞪视不以为意,兀自抿了口茶水,才道;“她也只是比旁人稍微特别一点,也仅仅只是一点而已。” 今日里他绝对是兴起之作,出来玩就求个开心高兴,在府中他已经有些郁闷了,在这里,他还不能随性为之么? 虽说沐子荣如今已经娶妻,但争着做他侧室、妾室,甚至是外室的女人还真不少,论门第论长相论才干,沐子荣在京城四少里可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只要他出马,其他人便只有靠边站。 所以此刻听到沐子荣这一说,郭品峰与楚夜华才放下心来,只要沐子荣没有那个意思,他们俩人便有机会,也能放开手脚争上一争。 不管这四个男人如何调侃比拼,另一间的雅室里,林碧娆却是满面愁容,怀着一丝担忧和忐忑看向了锦韵。 “你是说……沐子荣便是当年温泉山庄的那位大公子?” 锦韵也是怔忡了半晌才慢慢地消化了这个信息,那个像许谦的男子,那个她以为已经摆脱的梦魇,怎么如今又活生生地出现在了她的生活中,她以为他们再不会有交集,他却生生成了她生命中的劫。 她能够听见自己说话时喉咙吞咽唾沫的声音,那么艰难,那么干涩。 怪不得那日在安郡王府的梅林中她会觉得那个背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还让她的心里本能地生起一种胆寒和畏惧,原来竟然是他! “还是不要去了。” 林碧娆有些懊悔带回了这个消息,她突然记起三年前的事来,在那间暗室里,锦韵少有的手足无措与失魂落魄,好像一切都是从沐子荣的出现才开始的,那时锦韵明明听到他的声音都会全身发颤,现在又怎么能去面对他呢? “不,我去!” 锦韵缓缓站起了身,平复了内心的情绪,淡淡地说道:“能够得到京城四少的口碑,这是别人求不来的,在商言商,为了自己的生意,做点让步有何不可?” “再说,他还能让我少块肉么?” 说到最后,锦韵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从她灵魂穿越到异世也有三年的时光,即使当时对许谦再怨再恨再不甘,亦随着时间冲淡了去,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能够以平静的心态再来面对他,无喜无悲,无爱无恨。 她的爱恋与怨恨都留给了过去,如今她是新生的锦韵,她有家庭,有爱护她的亲人,有体贴关怀她的朋友,她拥有的已经很多。 这一生,她是满足和幸福的,所以,她无所畏惧。 “嗯。” 看着锦韵的表情变化,脸上缓缓绽放出自信的光华,一如从前,林碧娆这才放下心来,却不免叮嘱两句,“若是他们得寸进尺你也不用忍着,大不了这京城的生意咱们不做了,还回晋阳去!” 有如此仗义的姐妹,锦韵心中自是一暖,笑着点了点头,勇敢地跨步而出。 锦韵今日穿着一件米黄色的素面暗纹绢衫,杏黄色高腰窄身六幅绫裙,外罩着湖绿色的薄纱半臂披帛,梳着双环髻,两髻边各垂下一缕乌发搭在胸前,髻上则戴了两朵精致小巧的绢制玉兰花,配上她清丽脱俗的容貌,让人眼前一亮。 她只是含笑站在那里,就像一朵清雅洁净的百合,却牢牢地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不知道沐公子非要见我,所为何事?” 按道理她作为林碧娆的闺蜜,亦不是这“浮云阁”表面的东家,她完全有理由不来见他们,今日来这里,明面上是帮朋友,亦是给京城四少一个薄面。 在座的四人,若是最早认识的当然是沐子荣,他的五官依然浮凸有致有如雕刻,黑眸仿佛是一汪不见底的幽泉泛着危险而充满诱惑的冷光,英俊的面容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亦加深邃迷人,散发着成熟男人的独特魅力。 但如今她的心湖却再也不会为他泛起一丝涟漪。 锦韵暗自庆幸着,若不是她勇敢地走出这一步去验证,怎么会知道他在她心中的影子已经逐渐淡出,再也不能左右她的情绪了。 “故人相邀,不过为了往日情谊,陆小姐……难道还要我说破么?” 沐子荣这话说得暧昧至极,楚夜华不爽了,斜斜地睨了他一眼,这才笑着转向锦韵,道:“陆小姐,我们可是又见面了。” 是啊,锦韵笑着点了点头,真是阴魂不散啊! “还有我,你不记得我了?” 郭品峰自是不甘落于人后,也跟着蹭了起来。 锦韵亦对他点了点头,礼貌而又周到,那个偷她琉璃盏的贼嘛,她自然不会忘记。 秦云鹤对她举杯一敬,初时,只以为她是个有几分聪慧的少女,如今,他倒是对她另眼相看了,能在他们四人心中都留下印象且深感兴趣的人,这还是头一遭。 “四位公子助人为乐,愿意为林姐姐这‘浮云阁’做口碑,小女子代林姐姐感激各位!” 锦韵对着四人福了福身以示感谢,不经意间扫向沐子荣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心头不觉咯应了一下,脑中思绪飞转,含笑又道:“京城四少久赋才名,若是今日各位能够留下墨宝在此,必会为京中才子佳人们所传诵。” 口碑之事毕竟是口说无凭,又不能叫他们四人立下字据,但墨宝就不一样,若是再被特意宣传一番,想来京城中人自会闻风而动,“浮云阁”的生意就真正不用她再操心了。 “有何不可?” 楚夜华爽朗一笑,道:“拿上纸笔来!” 郭品峰耸了耸肩,虽然说他才学不咋的,但字还是能够见人的,能够搏佳人一笑,他也乐得奉陪。 锦韵笑着应下,转而对着一旁的女侍低声说了些什么,女侍跟着便退了出去,不多时,便命人抬上了四扇白静的夹缬屏风,墨砚齐备,再配上玉管羊毫。 “一人一扇,我就先献丑了!” 楚夜华手腕一转,抓起女侍者手中笔架上的一只玉管羊毫,只觉得它触手润滑,重量适中颇有质感,再看羊毫纤细柔韧,根根挺拔如一,忍不住赞了声“好笔”,手下更是动作飞快,沾上墨汁便在第一扇夹缬屏风上游龙走笔起来。 郭品峰亦来了兴趣,选好了自己的那只羊毫笔便侯在了一旁。 秦云鹤不动声色地站起了身,目光微动,专注地投向了夹缬屏风上渐渐成形的图案。 “你可真是胃口不小,还搬来了屏风。” 沐子荣的声音低低地回荡在锦韵耳畔,她神色一僵,转而又柔和了起来,轻笑道:“沐公子误会了,小女子也不过是想几位公子有更多发挥的空间,一张薄纸岂能尽书这意气飞扬。” “好一张利嘴,好一个意气飞扬!” 沐子荣低声笑了,嗓意带着一丝喑哑的醇厚,仿若陈年的老酒,丝丝入扣,历久弥香。 若是其他女子,恐怕此刻已经拜倒在他的锦袖华袍之下,可锦韵却是个例外。 “你欠了爷的,总有一天要还的!” 沐子荣出奇不意地伸手握住了锦韵的柔荑,只觉得那只手细嫩柔滑,有如上好的羊脂白玉泛着一股温润的触感,让他微微走神。 而就在锦韵想挣扎之间,他已经一握即放,随即抿起唇角仿若无所觉一般踏步上前,举起羊毫,爽利地在第三扇屏风在挥舞了起来。 秦云鹤目光一闪,却也是装作不知,目不斜视地继续观看着。 锦韵却不由地退后了两步,只觉得手心都是滑腻腻的感觉,还有些微微的火烫,满脸的羞愤,盯着沐子荣背影的目光就差喷出火来,他凭什么拉她的手,早就知道他是个登徒子,连别人沐汤浴都不放过的男人,真是卑鄙下流无耻! 锦韵已经将脑中可以骂人的词汇都对着沐子荣招呼了一通,这才渐渐歇下了火气。 冷静下来,她却觉得心脏微微跳动,他是什么意思,欠了要还?还什么? 他已经是沐亲王府的长子,身份尊贵,要什么有什么,这辈子她是打定主意不会再和他纠缠,绝不! 锦韵咬了咬唇,神色复杂变幻,直待一声叫好声响起,她才回过神来。 定晴一看,只觉得眼前一亮,四扇屏风上皆是四时之景,再配上四季诗词,角下还有落款和印章,不过才一会儿的功夫,他们竟然都完成了,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有些污夸,但到底是有真才学,锦韵暗暗点了点头,不愧为京城四少。 “陆小姐,请!” 楚夜华得意地翘起了嘴角,漂亮的桃花眼忽闪忽闪,就像一汪湖面上折射着波光粼粼。 第一扇屏风上画着柳树,两只黄鹂停在枝头,相携相依婉转歌唱,遥遥天际飞起一群白鹭,渐渐淡成了小小的黑点。 楚夜华提的两行诗为“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诗词与画意相融,在加上他随性不羁的走笔,很能够知道他这人的品性与好恶。 第二扇屏风上画着一采莲的小孩,画迹虽然一般,但用意很是讨喜,小娃的纯真无邪,加之莲花的纯净天然,很容易让人置身在童年的趣事之中,一时间畅想无限。 但见画作之下郭品峰用隶书写着四行小字:“小娃撑小艇,偷采白莲回。不解藏踪迹,浮萍一道开。” 提诗虽有几分取巧,亦谈不上深远的意境,但却能让人莞尔一笑,仿佛真的能看见偷采莲花的孩童唇边泛起的那一丝狡黠的笑容,就像童年时的自己。 轮到沐子荣的第三扇屏风,只见海浪高高卷起,拍打着犹如天堑似的绝壁,溅起朵朵飞扬的浪花,绝壁犹如刀峰一般挺立,直冲天际气势磅礴,若说其中的一点秋意,那么唯有绝壁上嵌着的那一丛迎风而立的小雏菊,任凭风吹浪打,它毅然不倒不屈。 “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 一笔行书狂放且霸气,亦彰显了沐子荣潜埋心底不为外人所知的志远心高。 锦韵微微抚了抚胸,沐子荣的气场太强大了,即使是一幅画也能让她感觉到压抑,连忙掉转目光转向了最后一扇屏风。 她原以为秦云鹤性子冷硬,看了画后才发现他其实是铁面柔情,外冷内热,亦是少有的风雅之仕。 几丛梅花,一片白雪,虽是简洁至极,但亦说明他心底的那一片纯净,难能可贵。 再配上方正的楷书,写出“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两句诗词,更是让人回味再三。 “各位公子,小女子今日真是长见识了!” 锦韵笑得眉眼弯弯,这个笑容绝对真诚,京城四少留笔真迹,不管拆开来单独放,还是凑在一起,都是一副绝妙的画作,这该引得多少公子小姐们趋之若鹜啊! 他们有才,她才能有财啊! 想到这一点,她心中更是舒坦了,连刚才对沐子荣的芥蒂此刻也可暂且掠过不提。 “真是痛快!” 楚夜华一口饮尽琉璃盏中茶水,随即惋惜道:“若是有酒就好了,茶水虽好,可淡了些!” 在锦韵面前一展才华,还能得到佳人赞许的目光,楚夜华只觉得心中鼓声擂动热血沸腾,急需要酒水与之共鸣,与之同舞。 “‘浮云阁’有果子酒,虽不及烈酒,但是悠长醇香,定能解楚公子的酒瘾。” 锦韵笑着看向楚夜华,此刻,这个桃花眼的狐狸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了。 “对,那果子酒不错,我在陆府也试过,可惜只有一杯,如今能喝个够了吧?” 郭品峰一听到果子酒便嘴馋了,怪不得那样的好酒只有锦韵才有,原来是因为她与“浮云阁”的东家交好,如今找到卖果子酒的地方了,看他不常来。 锦韵点了点头,与四人见礼告退,再命着女侍者将那四扇夹缬屏风抬走妥善保管,众人虽有惋惜的神色,但亦知来日方长,点到为止,今日已经是多得来的缘份了,使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贪多也嚼不烂。 锦韵刚刚放松了心神,吐出一口浊气来,却不觉沐子荣与她擦身而过,低醇的嗓音飘荡在耳畔,犹如情人的低喃,她不由全身一颤,咬牙一埋头便飞快地步出了雅间,直到走开老远,还觉得那魔音饶耳不决,她不由握紧了拳头,沉沉地闭上了眼,心中泛起一阵忧思。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84】章 血光之灾 锦韵如此为“浮云阁”着想,甚至不惜巧言陪笑让他们四人留下墨宝字画,众人也只当是她与林碧娆姐妹情深故而一力相助,谁也不会猜测到她实际上也是“浮云阁”的幕后老板之一。[.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对于陆府以及锦韵的家世众人多少还是有些了解,毕竟,她的年龄过小,又是如此娇俏可人,怎么样也无法让人将她与这些生意经联系到一起。 有了屏风的意外之喜,林碧娆自然是欣喜若狂,脑中已经极力计算起来,该怎么样利用这次的事情作宣传,让“浮云阁”的生意峰回路转,蒸蒸日上。 回头瞧见坐在一旁的锦韵有些走神,林碧娆遂收了笑意,小心地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自锦韵进了雅间之后,便能听见里面时不时地传来阵阵笑声,最后还上了果酒庆祝,想来氛围也是极佳的,怎么锦韵出了来反倒是一付忧心忡忡的样子? “没有,只是太高兴了而已。” 锦韵轻轻拍了拍林碧娆的手背,一笑带过。 她怎么能将自己的担忧告诉林碧娆呢,不过多一个人发愁而已。 她与沐子荣,她原本以为三年前便是一个终结,却不想还能够遇到。 世界真的那么小么,小到一个转身就再与他相对。 她没有欠他什么,若是说当年他手下留情饶了碧娆的冒犯和不敬,那也是因为先有他们的硬闯,才会有碧娆的阻挠。 这些人习惯了高高在上,以为自己一个怜悯的眼神对别人来说就是一份天大的施舍,真是可笑至极! 至于这次,她更没有欠他什么,虽然他们留下了珍贵的墨宝,亦给了“浮云阁”一个宣传的噱头,但他们这次消费了上百两,她不也让碧娆大笔一挥给他们免单了么? 虽然,或许,可能他们四人的墨宝在京城公子小姐们的心中是千金难换,但在她眼中,也仅仅是一项可以推动生意进程的工具而已。 若是这四人知道在她心中,这四扇屏风只值一百两,恐怕一定会怄得吐血吧? 想到这里,锦韵不禁抿唇一笑,刚才的担忧尽数化为烟云消失不见。 怕什么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世事总有解决的办法,她还不信就能被人给逼死,而且,现在说一切还为时过早,不若一静制一动,静观其变。 看到锦韵的表情变化,林碧娆终于放心下来,这丫头精灵着呢,断不会亏待自己。 这不,她还没有开导,便自个想通透了,她亦能少操一分心了。 * 林碧娆借用京城四少的墨宝屏风,在京城中猛作宣传,果然兴起了一波热潮,又加上“浮云阁”的各种茶品本来便有奇效,长期吃茶的贵人小姐们也惊奇得发现了自己的改变,尽而更是信服不已,当然这其中亦少不了京城四少的口碑。 林碧娆也没想到他们四人竟然真的说到做到,当时还佩服锦韵有远见,留下了看得着的四扇屏风,就算他们最后食言,或许是不尽力,也不会让她们白忙活一遭。 但眼前双管齐下,显然效果是更加得好,忙碌了一阵下来,她能乐得当个跷脚老板,静等每日的银钱入帐。 原本林碧娆的婚期是定在五月,但因为京城的生意刚刚起步,她也脱不开身,或许心里亦是有意为之,总之林夫人几封信催来,她都没有动身返回晋阳的念头,只是找了由头一推再推。 这些锦韵都看在眼里,亦只能长叹一声,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 因为她深知碧娆和锦堂的性子,要俩人私奔,不可能! 让碧娆悔婚另嫁,林氏的宗族都不会饶过她,若是在她的身上有了这个污点,今后亦没有资格再继承林家的家业。 锦堂是个孝子,也一直谨守忠孝节义,若是让他为了一己私欲弃亲人于不顾,让家人蒙上一世羞愧,被世人所唾弃,这样的事情他是怎么也做不出来的。 锦韵曾经也以为,人生在世,不过快意而为,只为自己活得爽达通透而已。 但再活一世,她才认识到自己的狭隘和自私。 人生在世,不是只为自己而活,你有亲人,有朋友,若是在你想做出什么大胆出格的事情之前,细想一下你的家庭,细想一下你的所为会带给你最亲近的人什么样的伤害,你便会有所衡量,孰轻孰重,自然便见分晓。 毕竟,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一个个体,而是一个群体。 * 在夏日里最炎热的时节到来之前,锦韵便已经打听到一处避暑的佳地。 离着京城三百里外有座不修山,不修山上有座清凉寺,因为隔着京城稍远,有几天的路程,又加上山路崎岖稍显僻静,京城中的贵人们都不爱去,而愿意选择近郊的小阴山上避暑纳凉,平白空出了清凉寺这块好地方。 忙妥了“浮云阁”的一切事宜,到了六月中旬,锦韵已经打好了行装,禀报过了老夫人与大夫人刘氏,带着一众丫鬟婆子,外加高寂和来喜,一行人清清爽爽地架着马车往不修山清凉寺奔去。 锦堂八月应考,又加上有同窗不时拜访切磋,他是走不开的,所以便留了下来。 锦茜离不开京城的繁华,舍不得走,又加上这段日子丽娘重新复出,在老夫人跟前小意讨欢,又在刘氏跟前说尽好话,顾氏也点了头,这才将女儿重新养在自己名下。 至于已经被紫苏收归库房的嫁妆,丽娘也没有说要讨回,一切以低调行事,顾氏很是满意,但紫苏却不放心了,两个女人遂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明争暗斗。 陆柏松n年前便是考取了举人,所以直接掠过了乡试,这一年八月的会试他亦是要参加的,只是面对众多青年才俊,他难免会有些信心不足,遂躲在家中关门造车,趁着在会考来临之前恶补一番以求取得佳绩。 讨厌的人不去锦韵自然是欢喜的,只是锦堂去不了有些遗憾。 林思衍是应考举子,又是解元,比锦堂还要忙上几分,林碧娆与如宝也丢不开“浮云阁的”生意,毕竟明面上还需要他们奔走应酬,哪里有锦韵这个暗地里的东家如此清闲,俩人已经不止一次羡慕锦韵命好,她也只得陪笑道“能者多劳嘛!” 锦韵一行并不赶时间,一路走一路歇,总共用了七天的时间马车才行至不修山脚下。 山脚下有一户人家,自个儿开了一间凉棚茶摊,顺带也给来往清凉寺的客人们看顾马匹车架之类,往上而去便是崎岖的山路,只能步行,马车是上不去的,娇贵点的便用上软轿,但又费人费事,锦韵征求了顾氏的意见,不打算采取这种做法,爬爬山还能顺道锻炼身体,何乐而不为呢? 夏日炎炎,一路行来都是闷热的空气,搅得人心发慌,就像置身在沼泽一般,连动作都变得滞缓而无力,但到了不修山脚下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山上绿树荫荫,成片成片的树荫四处延伸,就像宽大的伞,遮住了烈日,带来了一丝难得的清爽,且越往山中行走,温度越低,听着山泉水叮当流过,连皮肤都染上了一丝清爽和惬意。 “娘,这里真舒服!” 锦韵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有淡淡湿润的气息,草丛间甚至还有些未干的露水。 昨儿个夜里他们便歇在不修山外的一个小镇,清晨便赶了过来,如今太阳升起不久,时间还早得很呢。 顾氏点了点头,唇边带着一丝浅笑,比起压抑的宅门深院,这里的确在自在许多,看着女儿脸上绽开的笑颜,顿觉心里有些发酸。 罢了罢了,不过还有半年而已,若是没有意外,等着锦堂的官位任命文书一下,他们全家就离开陆府,去过自己的日子。 晓笙故意落后几步,与高寂走在一起,间或聊上两句,心里便觉得美滋滋的。 这次来不修山,陈妈妈是留在家里管着苑里的事务,周妈妈则陪着顾氏一道来的,还带上了燕阳红阳以及负责打点的几个粗使婆子。 “夫人,那里有座凉亭!” 红阳指着半山腰上冒出的八角飞檐笑着说道,走了好大一会儿,也该歇歇脚了。 “夫人可要休息一会?” 周妈妈体贴地上前扶住顾氏的手臂。 顾氏点了点头,目光转向锦韵,笑道:“看这丫头野的,真是没个收敛!” 看似斥责,可话语里都是满满的宠溺,连周妈妈都听出顾氏心情大好,抿唇笑道:“小姐本是个半大点的孩子,平日里拘着闷得紧,难得到这样的地方,夫人也就由着她吧!” “周妈妈最好了!” 锦韵撒娇似地挽着周妈妈的手,难得俏皮地对着顾氏吐了吐舌,引来顾氏一阵轻笑。 一行人看着就快到达凉亭了,却突然跳出两人挡住了去路,俩人都是一身利落的蓝色劲装,腰间配着长剑,剑上一缕墨绿色的丝绦随着他们的动作轻轻摇摆,犹如被风吹拂的野草。 当先一人长得削瘦,但面容刚毅,步伐沉稳,只听他低喝道:“来人止步,不得上前!” 俩人这样的突兀地出现,众人皆是一怔,胆小的还以为遇上了强盗,难免尖叫失声,高寂几个踏步奔至最前,冷眉一凝,双拳紧握,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气势竟然一点也不输对方俩人。 今日的高寂早已经不复当日的落魄,一身灰色细布衣衫穿在身上,打眼看是一般家丁,可那由内散发的气势带着一股凶狠和彪悍,特别是那双眼睛紧紧地注视着当先那蓝衣人,竟然让他止不住觉得心里发悚,右手不觉地伸向了剑柄按住,强自稳定了心神,回道:“凉亭中是我家夫人,尔等不可冒犯!” “笑话,这凉亭又不是你家修的,凭什么不让我们去?!” 晓笙冷笑一声,也跟着踏前一步,看着高寂宽阔厚实的背影,她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安心,连说话的底气也足了几分。 “放肆!” 那蓝衣人瞪圆了眼,显然没料到会被一个丫鬟如此反驳,气闷得紧,几次忍不住想要拔剑,似乎又顾忌着什么,目光有些漂浮不定,面容亦带着几分焦灼。 眼见气氛剑拔弩张,锦韵柔柔的声音却适时地响起,“既然尊夫人已先在这里休息,我们自是不便打扰,请了!” 锦韵在一旁观察良久,只见不远处凉亭里外人头攒动,像是在忙活着什么,若那些人都与这俩人一般均是带刀侍卫一流,仅凭高寂一人,双拳难敌四手,到最后吃亏的还是他们,用不着作这样的意气之争。 而且看这两个蓝衣人的穿着打扮亦不像一般的护院之流,那他口中的夫人非富即贵,或者两者兼有,他们还是不要硬闯得好。 顾氏也同意锦韵的做法,遂点头道:“大家再辛苦一些,我们绕过凉亭,中途再找块地方歇息。” 众人应了,虽还有些不甘心,但到底还是依言而行,绕过凉亭,走另一条小道上山。 看着原本还气焰嚣张的众人倏地妥协,那蓝衣人倒不觉得诧异,反倒认为是正常,只是多看了锦韵两眼后,方才又退了回去,和其他人一起护卫在凉亭四周。 山路盘旋往复,锦韵脚步微顿走在后面,恰好在上了一截小坡后,隔着一丛树荫居高临下,一探头便将凉亭中的动静收入眼中。 像那蓝衣人一般的侍卫果真不少,足有十来个,个个腰间一把长剑,神情肃然,面目沉凝,显然是训练有素。 凉亭正中放着一白玉软榻,榻上铺着茵席,正有一妇人靠坐其上,那妇人穿着一件水红色细碎花纹的罗衫,腰上系着一条深紫色锦绣团花八幅长裙,流水般地铺泄在茵席上,她梳着简单的半月髻,插着一支晶莹剔透的葡萄紫琉璃簪,微微低着头,倒是看不清样貌,但那扶在的鬓边的纤纤玉手却是细致柔滑,竟然比之美玉也分毫不差。 在那妇人跟前,还有个穿着一身褐色罗印彩绘花边袍裙的妈妈,此刻,她正满面焦急地来回走动,一边走一边念叨,“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吕妈妈,莫要再走了,晃得我眼花。” 妇人淡淡地开了口,声音很是清冷,但却带着些许无力之感,说完这一句,她更是微微喘气,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扶在鬓边,显得很是难受。 “夫人,老奴这是心急啊,这药都吃下去了,怎的不见好转?那去请大夫的人怕是还有一个时辰才能倒转,若是有个什么意外,你让老奴怎么活?” 说到这里,吕妈妈已经红了眼眶,眸中泪光闪动,情真意切。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强求不得!” 妇人淡淡地说了一句,便微微侧了侧身,沉沉地闭了眼,显然是不想说话,或是没有力气再言。 锦韵这时才看清那妇人的样貌,那妇人虽然不年轻,但却生得极美,只是此刻一张面色已经苍白如纸,额头更是浸出了薄薄的冷汗,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一旁的侍女小心翼翼地服侍着,半点大气也不敢喘。 那吕妈妈或许真是憋闷得紧,止不住向外行了两步,面色冷然地对着那些侍卫低声斥责起来,“明知夫人晨间要至凉亭,也不好生细致地查扫一片,害得夫人被蛇咬了,若是夫人真有个什么意外,后果你们自己知道!” 众侍卫不敢回声,只是低垂着头,可微微抖动的肩膀却显示出了他们内心的慌张与恐惧。 有侍女小步过来,在吕妈妈耳边说了什么,却被吕妈妈瞪了一眼:“少爷本就身子不好,谁也不准去打扰他!” 只有夫人与她知道,少爷此刻根本就不在,若有人去唤他岂不是露了馅,吕妈妈已经够烦躁了,实在不想再添乱。 吕妈妈又转向一名最近的侍卫,吩咐道:“再去看看,大夫什么时候到。” 那侍卫领命去了,吕妈妈则又掉头钻进了凉亭。 原来是被蛇咬了,锦韵目光微转,搜索了一阵,果然见得凉亭外不远处的石块上正躺着一条蛇的尸体,这是一条灰褐色的蛇,体背交互排列着黑褐色的圆形斑,蛇体长约五十厘米,体较粗短,尾部短小,远远看去就像一根枯枝,极不易被察觉,它的头部略呈三角形,吻棱明显,鼻间鳞宽,外则缘尖细,背鳞起棱。 只需一眼,锦韵便能够肯定,这是山林中最常出没的一种毒蛇--腹蛇。 腹蛇出没的地方一定会有半枝莲和鬼针草,两种草汁混合,对解腹蛇毒有奇效,只是不知道现在这个时代的人懂不懂这些。 锦韵微微停驻,刚才听那吕妈妈说那妇人已经吃了解药,许是未见好转才又差人去请了大夫。 被腹蛇咬伤会出现混合毒症状,最先可表现为复视、眼睑下垂、视觉模糊、脉弱、流汗、恶心、呕吐等,一般在被咬伤后一刻钟内,局部开始出现剧痛、肿胀、发黑、出血等现象,时间较久之后,还可能出现水泡、脓包,全身会有皮下出血、血尿、咳血、流鼻血、发烧等症状。 若是那妇人被咬伤还不超过一刻钟,那么用半枝莲和鬼针草的混合药汁还能起到作用,若是晚了,在这个时代来说,怕是性命难保了。 锦韵犹豫了,她要不要救这个妇人?或者说,若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她又这样挺身而出,救不了人,会不会为自己招来祸端? 高寂本在前面开路,见到锦韵落下脚步,便也向后而来,看着那张俏丽的脸蛋上闪现出一丝挣扎的神色,他有些疑惑地开口道:“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 锦韵一怔,神色有些凝重地看向高寂,问道:“你看他们是什么人?” 高寂眸子微眯,目光向下扫去,片刻后,才开口道:“那些侍卫脚步沉稳气息绵长,没个十年功夫达不到这样的境地,不像是一般富贵人家请的护院。” 锦韵赞许地点了点头,高寂的观察很仔细,虽然大家看的路数不同,但得出的答案基本一致。 这时,顾氏他们已经走出老远,回头不见锦韵在旁,四下打量之后方对着下坡处的她招了招手,锦韵叹了口气,再看了一眼凉亭中的动静,终是抬起了步伐快步向前走去。 高寂不明所以,但也举步跟上。 因为想要追上顾氏,锦韵走得急了,脚下突然踩着一个石块,她身体一歪便要撞上路旁的大树,止不住本能地惊叫一声,只觉得身后一阵劲风扑来,紧接着,腰上一紧,一双厚实温热的大手已经将她紧紧搂住,一个旋转,险险地与那颗大树擦身而过,她止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锦韵刚刚稳定心神,正要向高寂道谢,却不知道刚才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凉亭下的众人,吕妈妈当先便冲了出来,只觉得一肚子焦躁和急迫正寻不到发泄口,大喝一声,“什么人,给我拿下!” 顿时,衣袂翻飞,劲风来袭,锦韵还未反应过来,几个蓝衣人已经借着踩踏树枝的力道跃了上来,空手袭向了他们,高寂一手揽着她的腰身急速而退,一手成掌推风而至,旋踏脚踢,这才挡住了蓝衣人的第一波攻势。 锦韵觉得腰间的大手收紧了几分,更有湿热的汗水顺着那宽大的掌心熨烫在她的肌肤上,火辣辣地烫,她转头看向高寂,只见他面容沉凝,只是眉头轻蹙,显然也是认为这几人很是棘手不好对付。 “小姐,待会我缠着他们,你趁机快跑!” 高寂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凝重。 “高寂!” 锦韵低唤了一声,眉目间尽是焦灼,她怎么能一人落跑,弃高寂于不顾? “小姐放心,只要你跑远了,我自有办法脱身。” 高寂低头看向锦韵,不觉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手掌间柔软的触感让他有些流连,这腰身该有多细啊,仿佛一折便会断了似的,让他比平时更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不待锦韵回答,高寂又是一个旋身,她只觉得腰间一股轻柔的力道将她稳稳托起再向前一推,整个人竟然凭空飘飞了起来,向前跃进了好长一段距离,再稳稳地落在了软软的草丛上。 回头一看,高寂已经大吼一声,向着那几个蓝衣人冲了过去,一拳一势,虎虎生风。 拳风过境,连碗口大的树木也被生生折断,可见其力道之大,有两个蓝衣人先是不查遭了道,被拳风扫到口喷鲜血倒飞而出,其余人见状,右手纷纷探向腰间,低喝一声抽出长剑。 许是见上面的人久攻不下,又有几人从下跃着树枝攀爬而上,默契地交换了眼神之后,立刻成包围之势将高寂困在了中央,让他进退不得。 锦韵就在不远处看着,理智告诉她应该就这样逃命去,能走一个算一个,但感情上却不允许她这么做。 别人救了她的性命,她反而逃了去,她的良心怎么过意得去? 若是晓笙问起,她又怎么面对? 顾氏他们一行人已经拐了个弯,看不见人影,但若是他们久未跟上,免不了又派人下来寻找,到时候再拖累一个,或是被人给一锅端了,那岂不是更糟。 就在锦韵怔神之际,高寂那处已经是刀光剑影,衣袂翻飞,他没有武器,只凭着一双肉掌,即使力气再大,武功再高,手臂和腿脚也不免挨了刀,道道血痕在灰布衣衫上妖娆绽放,更是强烈地刺激着锦韵的视觉神经。 高寂那双微眯的眸子闪着凶悍之光,带着疯狂的热度灼烧着周围的一切,那是一双困兽的眼! 锦韵犹如醍醐灌顶,骤然惊醒过来,高寂只是安慰她而已,面对这么多人的围攻,他哪里有脱身的办法,他只是为了拖住时间,给她机会逃跑,他是打定了牺牲自己么? 不,不行! 锦韵红唇紧咬,任贝齿在唇上咬出两排发红的印迹,两手死死地绞在裙带上。 事情还没有到这个地步,还有转机! 他们又不是大恶不赦,一切仅仅是个误会,又哪里到了以命相搏的境地? 而她,有机会挽回这个误会,扭转眼前的局面,只要她大胆地一试! 时间不等人,多拖一秒便是多一分的危险,对高寂是这样,对那凉亭中的妇人亦是。 思及此,锦韵再也顾不得许多,踏步而出,又向下奔了去,一边奔跑一边大喊道:“别打了,我有办法救你们夫人!” 几个蓝衣人一怔,纷纷停手,转头看了过来。 高寂狼狈地站在他们中间,右手抚在肩膀上,指缝中还有丝丝血迹漫延而出,目光中有些懊恼,似在怨锦韵不该错过这样的机会再次折了回来。 可懊恼归懊恼,当看到那抹浅碧色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心中亦不免浮上了一丝感动和温暖。 原来,还是有人在乎着他的生死。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85】章 巧结善缘 鸟儿在林间婉转啼鸣,空气中是雨露后的清新,有浓荫遮蔽,光线不能直穿而下,比之山下又凉爽了不少,可即使这样,锦韵的额头依然落下点点汗珠,但她也顾不得擦拭,膝盖磕着地上的碎石有些疼,让锦韵微微皱了眉,她不习惯跪着,但却又不得不跪。(.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另一旁,两名蓝衣人的长剑正架在高寂的脖子上,那剑锋很利,在他黝黑的脖劲上划出了两道血口,看着非常刺眼。 许是因为刚才高寂与他们交手并未留手,其中几人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甚至还有的骨折了,所以对这个拥有一身蛮力的少年,他们有几分忌惮,亦有几分怨恨。 高寂的双眼充满了通红的血丝,直直地看向跪地的少女,少女对他摇了摇头,暗示他要忍耐,他这才不甘地咬了咬唇,平复着内心血一般的冲动与狂躁,缓缓低下了头。 仅仅只是一个眼神,就让少年的愤怒归于无形,吕妈妈微微皱眉,目光扫向了那跪地的少女。 “抬起头来。” 吕妈妈沉稳的声音响起,听不出喜怒。 锦韵伏低的身子缓缓挺直,目光与吕妈妈直直相对,没有一丝躲闪和退缩。 长年跟在夫人身边,吕妈妈身上自是有一股高人一等的威严与冷厉,一般的丫鬟根本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就连府中的小姐见着她也有几分恭敬。 可眼前的姑娘却是如此地不卑不亢,眼神亦是通透,挺直的背脊带着不屈的傲骨,端得是一身正气,她穿着浅碧色的绮罗衫与绣着素雅兰花的白绫裙,头上只戴着一枝羊脂白玉的素簪,眉目秀雅妍丽,五官精致脱俗,整个人就如在云端般高洁淡雅,带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之气。 只那一眼的错觉,吕妈妈似乎像看到了年轻时的夫人一般,神情不由微微一怔。 “这位妈妈,”看着吕妈妈有些走神,锦韵不由出声提醒,时间紧迫,浪费不得一分一毫,“我们只是上山的游客而已,无意惊扰夫人贵驾,还请妈妈行个方便,放了我们主仆。” “侍卫说……你能救我们夫人?你学过医?” 被锦韵这一提醒,吕妈妈瞬时回过神来,抿着唇,神情谨慎。 “不曾学过,只是略通一些药性。” 锦韵握紧了手中的药草,那是刚才她被高寂抛向一旁时趁乱在草丛里采的,山里蛇多,自然解毒的药草也不少,半枝莲和鬼针草都好分辨,她眼尖瞅着一样抓了一把,该是够用了。 吕妈妈犹在思考,锦韵又接着问道:“我听到妈妈说夫人中了蛇毒,敢问从夫人中毒开始至今已经过了多少时辰?” 吕妈妈侧头看了一眼燃烧着的香烛,又担忧地瞥了一眼卧在软榻上的女子,咬唇道:“刚好一刻钟。” 锦韵暗道不好,要赶快治疗才行,再晚,她也没办法了! “妈妈,请让我一试!” 锦韵神情坚毅,眉目间带着一丝迫切和绝决,已经到了这份上了,若是不尽力一试,她和高寂都难脱身,总之这药草不管能起到多少效用,就算不能根治,总也能拖上一些时候,只要等到他们请来了大夫就好。 吕妈妈谨慎地看着锦韵,双手拢在身前,犹豫不决。 这凭空冒出的小姑娘,也不清楚她的身份为何,就这样让她大胆一试,会不会有其他的意外? 只是夫人目前的状况很是不好…… “妈妈,我们主仆的性命都握在你们手中,若是我有歹意,定不能逃脱,眼下大夫还未赶来,不若让小女子一试,若是侥幸能救得夫人,亦算是为小女子在佛祖之下结了善缘。(.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话到这里,锦韵双手合十,虔诚地对着清凉寺的方向拜了一拜。 眼见吕妈妈神情有些松动,锦韵继续说道:“小女子大伯父乃是太常寺少卿陆柏涛,小女子绝非歹人,妈妈大可放心。” 对不起了大伯父,这个时候不得不搬出你来压压场。 不是锦韵非要想救治那夫人不可,只是今天他们已经被卷进了这场风波,若是事情不能善了,恐怕后患无穷,所以她怎么样也要把这个恶果给转变成善缘。 “吕妈妈……让那小姑娘试试……” 那位夫人的声音柔柔响起,带着病弱的无力感,有些气喘与虚脱,吕妈妈赶快退了回去,又对锦韵招了招手,示意她跟着进来。 锦韵暗暗松了口气,对着高寂点了点头,这才起身小心翼翼地进入了凉亭。 “陆大人的千金……嫁给了尚书令大人的儿子……你是陆府哪位小姐?” 那位夫人被吕妈妈搀扶着,无力地靠在她的肩头,一双眸子半眯着,却有掩饰不住的威严与贵气,锦韵不由心中一怔,小心回道:“小女是陆家二房嫡女,在家中行三。” 吕妈妈这才点了点头,若是这小姑娘真是陆府小姐,那与他们府上也算是带着亲,眼下这样的状况,谅她也不敢说谎。 锦韵上前一步,问道:“小女斗胆,可否查看一下夫人的伤口?” 吕妈妈目光转向那位夫人,只见她微一皱眉,片刻后僵硬地点了点头,吕妈妈遂吩咐周围的侍女拉起帘子,另有一名侍女小心翼翼地蹲下,撩起了那位夫人的裙角,挽起了裤管。 那位夫人的小腿肚白皙光洁,只是此刻印着一对大而深的牙痕,伤口周围泛着黑紫色,盛着带着腥臭的丝丝血水。 “吕妈妈,可否找来一把匕首,我要将夫人伤口处的毒血放掉。” 锦韵对着吕妈妈极快地说道,又将手中的药草交给了身旁的一个侍女,道:“劳烦姐姐将这药草洗了捣成药汁,再取些温水和干净的棉布过来。” 那侍女看了看吕妈妈,吕妈妈点了点头,她才依言去办,不多时,另有一名侍女从蓝衣侍卫那里借得匕首拿了来。 锦韵接过匕首,让侍女打了火折子烤上一会儿消毒,这才蹲在那位夫人的脚下,正欲动手,却被吕妈妈一把拦住,担心地问道:“这样真的有效么,可别……” 锦韵没有回答吕妈妈,而是将目光转向了那位夫人,沉声道:“会有一些痛,夫人请千万忍耐住!” “你……动手吧!” 那位夫人嗯了一声,闭上了眼转头不看。 锦韵点了点头,虽然她面上沉稳,可心里着实紧张,她小心翼翼地将伤口割成“十”字型,不无意外地听到那位夫人响起一声倒抽气声,纤细的手指死死地握紧了吕妈妈的手臂,指间因为用力而泛白,褪尽了血色。 不管那位夫人是如何忍受这痛苦,此刻的锦韵不敢分心,伤口一切开,她立马双手从两旁往伤口处挤压,直到冒出黑色的血液,再用温水清洗,再挤压,再清洗,如此三番下来,她只觉得内里的衣衫都被汗水浸了个通透,犹如合衣沐浴一般,全身都是粘湿之感。 不过还好努力没有白费,终于见到伤口处的血液重新泛红。 但仅仅这样还是不行的,亦不知是不是有余毒更深入体内,锦韵遂在离伤口三十厘米处用棉布将那位夫人的小腿给扎住,只是要每隔一柱香放开一次,以免影响血液循环造成组织坏死,再接过侍女递来的药汁,小心地敷在伤口处,用棉布细细包扎。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做完这一切,锦韵才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坐在一旁的方杌上喘气。 “夫人,感觉好些了么?” 吕妈妈紧张地扶住那位夫人的手,关切地问道,对自己手臂上的痛楚视而不见。 “咳咳……” 那位夫人轻咳了两声,立刻便有侍女奉上茶水,吕妈妈侍候着她喝了一口,那位夫人这才深吸了口气,只是面上潮红一片,汗水盈盈,半眯的眸子缓缓睁开,对着吕妈妈点了点头,“头……没那么晕了……比刚才好些……” 听那位夫人这一说,不仅吕妈妈放心,锦韵也松了一口大气,道:“夫人绑在膝盖下的那棉布要每隔一柱香放开一次,如此再等到大夫来治诊应该便无碍了。” 吕妈妈点了点头,扶着那位夫人躺在软榻上休息,凉亭外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锦韵抬头望去,只见晓笙被两个蓝衣侍卫给拦住,明显是起了争执。 “妈妈,那是我的贴身丫鬟,定是母亲担心我久去未归,这才派了人寻来。” 锦韵一边说一边观察吕妈妈的神色,如今她想要离开是不可能的,再怎么吕妈妈也会留下她直到大夫前来,确认这位夫人真正脱离危险才行。 锦韵又看了一眼仍然被压在一旁的高寂,请求道:“妈妈还请容我与丫鬟说道一声,让母亲不必担忧,还有我那侍卫的伤口,若是不处理怕是要严重了……” 吕妈妈没有说话,紧紧地抿着唇,脸上的神色高深莫测,像是在思考衡量着什么一般,那审视度量的目光让锦韵没来由地心里一阵发慌。 “让她去吧!” 就在此刻,那位夫人的声音却袅袅响起,听在锦韵耳中无疑是天籁,她亦增开了眼,淡淡的目光虽然没有什么温暖,但却泛起了一丝善意的微笑,“我夫家姓沐,你可以称呼我为沐夫人。” 吕妈妈诧异地转过头看向沐夫人,锦韵却是心中大定,恭敬地福了福身,“谢沐夫人体谅。” 吕妈妈一个眼色过去,便有一名侍女跟着锦韵出了凉亭,见到她走远了,吕妈妈这才转向沐夫人,道:“夫人为何这般做?” “她救了我,总不能把恩人当作仇人一般对待。” 沐夫人闭着眼躺在榻上,声音淡淡地,听不出喜怒。 “夫人说得是。” 吕妈妈讪讪得应着,“许是在府中呆得久了,老奴心里总是防着外人,就怕有个什么闪失。” “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只是好人坏人我还分得清。” 沐夫人最后收了话,便不想再多说,只是静静地闭目养神。 吕妈妈一心为了他们母子她自是知道,可不能因为从前的那事便觉得草木皆兵,若再是这样,她恐怕也不适合待在自己身边,不若提早颐养天年。 不管凉亭中的那对主仆说了些什么,锦韵自是不在意,身边跟着的侍女除了给那些蓝衣侍卫传话,也是在提醒她,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她心里自然明白。 “小姐……” 晓笙美目泛红地看着锦韵,又看了一眼不远处浑身都带着血痕的高寂,心里惊惧不已,又强压着一腔愤怒,看阵势也知道这些人得罪不起,她不敢妄言。 “我没事的。” 锦韵摇了摇头,轻松地笑道:“你告诉母亲,让他们先上寺苑,沐夫人与我投缘,留我坐坐聊天,不多时我自会回去。” “小姐……”晓笙咬了咬唇,担忧地看了一眼高寂,道:“那他……” “放心,我会照顾他的。” 锦韵用目光示意晓笙离开,她只得含泪点头,又不舍地看了高寂一眼,这才咬着奔唇脚步飞快地离开。 看着晓笙走远,锦韵这才客气向那侍女道:“劳烦姐姐再给我些温水和棉布,若是有治外伤的金疮药更好!” 侍女点了点头,又回到凉亭向吕妈妈禀报一番,一会便端着温水走了过来,另一个侍女一手拿着棉布,另一手拿着一个干净的白玉瓷瓶,应该便是金疮药。 侍女应该是回报了吕妈妈刚才锦韵的表现,又特地与蓝衣侍卫们说了一番,那些人才放开了高寂,空出一块地方给他们,只是人仍在不远处守着,随时盯着他们的动静。 “劳烦两位姐姐了,放下就行,我自己来。” 眼见两位侍女要动手帮忙,高寂却是一脸戒备,像头蓄似待发的野狼一般,锦韵连忙过去按住了他的肩膀,又对那两位侍女笑笑, 两位侍女也不在意,不多话地放下了东西便走到一旁,真的留给他们主仆自己处理。 “疼么?” 锦韵看着高寂身上已经有些干涸的伤口,手臂,腿上,肩膀,背部,虽然都不致命,但也足足挨了六剑。 “还好……只是皮外伤,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高寂只能远远地看到凉亭里的动作,只见得锦韵在那里忙上忙下,却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所以,他很担心。 感觉到那只温热的小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他只觉得心跳都慢了一拍,极力稳定住呼吸才不会让自己的心意表露在外,却不想话语中已经自动省略了对锦韵的称谓,他无所觉,锦韵亦不介意。 就为高寂刚才勇敢为她挺身的行为,就足以值得她尊敬和感激。 “没有。” 锦韵转了身,低头将棉布浸入水中,头也不回地说道:“衣服脱掉,我给你上药!” “这个……我自己来……” 高寂有些尴尬地红了脸,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自己的衣襟,他怎么能在锦韵面前赤身呢? “你不动手,我就自己来了。” 锦韵拧了棉布转过身来,看着高寂的模样,想笑,到底还是忍住了。 男人的赤膊她又不是没见过,而且这样的情况下还介意什么? 锦韵说完,真的作势要脱高寂的衣服,吓得他跳了起来,躲在了一旁,锦韵又拿话激了他几句,他终于扭捏地脱了衣衫,只是将头转向一旁,不好意思看向锦韵。 高寂的身体绷得很紧,更显出他线条流畅的肌肉,紧扎而结实,充满了力与美。 但锦韵根本无心欣赏,目不斜视,只用棉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伤口周围多余的血渍,再上药,包扎,手法利落,不一会便处理完上半身的伤口。 裤子不太好脱,锦韵只就着伤口将高寂的长裤撕开了一些,上药包扎,不多时便全部处理妥当。 “谢谢!” 高寂穿好了衣服,红了脸嚅嚅地说道,他实在想像不到高高在上端庄娴淑的小姐竟然也会做这等事,而且看样子还不生疏,让他充满了好奇。 “对不起!” 锦韵却是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若不是她,高寂也不会被那么多人围攻,受这无妄之灾。 “别……别这么说……小姐……” 似是突然意识到俩人之间的差距,高寂的情绪有些落寞。 “高寂,我们是朋友了,今后没有其他人在时,你便叫我锦韵吧,行么?” 锦韵微微一笑,她是看得开的人,也不会被一时的愧疚和困惑所左右。 “朋……友?” 这两个字眼离他多遥远,远得他都不敢去想,他的那些朋友,至今还记得他吗? 不待高寂沉浸在往日的思绪中,锦韵的声音柔柔响起,“我知道你来自草原,虽然不清楚你的背景是什么,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若不想告诉我,我亦不强求,但这一刻开始,你便是我朋友,若是今后有了困难尽管向我开口,力所能及之内我绝不含糊。” 高寂诧异地看向锦韵,心底的秘密骤然被人知晓,是人都有一种本能的惊惧和防备,却见得眼前的少女仍然笑意温软,并没有用那想像中的异样眼光看着自己,他只觉得心底的某一处逐渐柔软,和着一股暖暖的热气,让他的鼻头微微有些发酸的感觉。 格桑梅朵……果然是他心中最圣洁的花…… “大夫来了!” 随着一声呼喊,俩人都回过神来,锦韵对高寂点了点头,道:“先在这里呆着,他们不会再为难你,我去看看就来。” “小……”高寂咬了咬唇,似乎有些不太习惯这突来的称呼,有些僵硬地唤道:“锦……韵。” “嗯?” 锦韵回头,笑着挑眉。 “小心。” 高寂低了头,声音小得只有自己听得到,什么时候他竟然变得这样害羞了,这可真不像他! 锦韵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跟在那大夫之后进了凉亭。 大夫小心翼翼地给那位夫人检查了一遍,又看了看伤口处,叹道:“夫人身边自有灵慧心巧之人,即使老夫不来亦无大碍,只是夫人体内尚有一些未尽和余毒而已,老夫且开两付药,夫人吃下不日便可痊愈。” “有劳大夫了。” 沐夫人淡淡地点了点头,给了吕妈妈一个眼色,吕妈妈便将大夫给请到一边,自去安排抓药煎药的事宜。 “陆小姐,这次多亏你了。” 沐夫人的目光转向锦韵,对着她善意地一笑,锦韵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赶忙摇了摇头,道:“夫人言重了,您洪福齐天,即使没有小女子,也定能化险为夷否极泰来。” “我留了你许久,恐怕令堂心中亦是不安,横竖这会儿也没什么事了,你们主仆就先行离开吧!” 沐夫人显然对锦韵这番话很是受用,撑起了身子,一旁的侍女立马机灵地在她腰间放上大引枕,以便她不费力且舒服地靠着。 “那小女子就先行告退,夫人保重身体!” 锦韵终于等到这句话了,心下不由大安,对沐夫人福了身后,低着头退出几步,这才带着笑意转身向外走去。 途中碰到吕妈妈客气地与她道谢,锦韵也是笑着摇头,脚步不停,带着高寂快步向山上而去。 “他们一行人应该也是往清凉寺而去……” 沐夫人低垂了眉头,吕妈妈侍立在一旁,只听沐夫人淡淡地道:“查明他们的主处,送一份谢礼过去。” 吕妈妈点头应是,又附在沐夫人耳边悄声道:“少爷传了信,说过几日才到。” 臭小子! 沐夫人暗自咬了咬唇,她刚才差点经历生死,他这小子却不知道身在何方,若不是有那陆小姐,还不知道她能不能撑到大夫赶来…… 想到这里,她更是对锦韵生出了几分好感,这姑娘眉清目秀,心思慧黠,都说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能有这样的女儿真是好福气。 ------题外话------ 下一章节,宣少出场!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86】章 缘,妙不可言! 锦韵与高寂走到一半便遇到了等在路旁翘首以待的晓笙,见着俩人的身影,她欣喜地上前,看着高寂犹带血痕的外衫,眼眶发红,咬唇道:“那些人下手也太狠了,将人伤成这样……” 高寂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接过晓笙递来的衣服自去一旁的树后更换,在草原上时他不也经常受伤么,家常便饭,没什么好介意的,更何况是为了保护锦韵,他自己甘愿。 晓笙是没见着那几个躲在一旁疗伤的蓝衣侍卫,比起那些人的骨折,他这只算是皮外伤,更何况已被锦韵处理过了,没有大碍。 “是我的错,若不然高寂也不会受伤。” 锦韵内疚地对晓笙摇了摇头,本来便是一场误会,哪里又到了生死相搏的境地,如今高寂弄成这样,她心里已经亏欠得紧,再看到晓笙一脸的心疼,她心里更难受了。 “哪里是小姐的错?” 晓笙抹了一把眼泪,恨恨地道:“若不是他们仗势欺人,又怎么会……” 那帮人的强势晓笙已经见识过,虽然她心里仍然怨恨,但却也莫可奈何,只得暗自诅咒那些伤了高寂的小人没有好下场。 “我娘那里……你是怎么说的?” 锦韵眨了眨眼,刚才有人守在身边,但那一番话晓笙应该是会意的。 “奴婢还能怎么说,就说那位夫人与小姐投缘,硬是要留小姐下来聊天,有高寂在一旁守着,出不了事。” 晓笙吸了吸鼻子,顾氏好歹是相信了她的话,这才领着周妈妈一行人先行上了清凉寺,又命她在山腰上守着,等着锦韵一起回,她也正有此意,又偷偷让来喜取了高寂的一套衣衫,焦急地等候在路旁。 “我的晓笙姐姐,还是你懂事。” 锦韵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她就是怕顾氏担忧,如今好在蒙混过关了。 对那位沐夫人她倒是挺有好感的,看着是那么高高在上,却是个清淡的性子,最主要是人不做作,有什么说什么,比那个严肃的吕妈妈好上许多。 “奴婢可不敢当,只要小姐以后再不出这些意外,奴婢可比什么都开心。” 晓笙终于破涕为笑,小姐和高寂没事,她才真正放下心来。 三人上到清凉寺后,得知顾氏一行被安排在了内院的东苑厢房里,带路的小沙弥还特别提醒他们西苑里住着一位贵夫人,不喜被打扰,让他们约束着下人不要走错了地方。 锦韵自然会意,暗想着住在西苑的该不会就是沐夫人一行吧? 顾氏见到锦韵,也只是随意问了几句,得知那位夫人姓沐,顾氏有些诧异,但随即便摇了摇头,山高皇帝远,这里又这么偏僻,那样的贵人又怎么会来,定只是同姓罢了,便也掠过不提,各自带着丫鬟去收拾整理住所去了。 清凉寺坐落在不修山的山坳里,浓荫遮蔽,空气宜人,在夏日里尤其清爽,睡在简朴的厢房里,看着头顶的青纱帐,鼻间是清草的湿润与芬芳,锦韵紧绷了一天的心绪终于缓缓放松下来。 顾氏虽有疑惑,但也没作过多的猜疑,只是嘱咐她以后谨慎行事,不可毛躁。 好在今日有惊无险,想来在寺庙里寻清静的贵人们,也不会愿意多造杀孽,虽然她本是无意冒犯,但却是错有错着,与那沐夫人也算是结下一段善缘。 此刻在细细回想起来,总觉得沐夫人那眉目那样貌有几许眼熟,也许正是这样才让她生出了几分好感,可再从记忆里细细翻阅,却又不能与任何一人对上号来,这还真是奇怪。 在这清凉寺说不准还要待上个把月,避过京城最热的时光,赶在锦堂参加会试之前再回,她也不希望再与西苑的贵人有什么交集。 那位沐夫人虽然看起来淡淡的,但那股与生俱来的威严与气度却不是寻常妇人可比,至少自己母亲就没有那样的气场。 吕妈妈也是,那份谨慎,那份小心……让她一度以为他们的身份是不能被外人知晓的,至少是她这个级别攀附不上的,她本来也没这种的心思,所以他们这样的人还是不要再打交道的好。 夜深人静,锦韵在床上翻来覆去,最终还是沉沉地进入梦乡。 第二日一早,锦韵睡到辰时才起,梳洗完毕后便被顾氏请到了东苑的正厅里,说是有人找。 锦韵虽然有几分疑惑,但心中也有了底,清凉寺那么偏避的地方来的人本来就不多,不难猜测。 “娘。” 锦韵踏进东苑的正厅,便见到了端坐的顾氏,以及在一旁淡淡品茶的吕妈妈。 吕妈妈今日穿着一身青色滚着黑色澜边的长衫裙,梳着一丝不苟的元宝髻,头上只插着一根素银的簪子,看起来便十分干练。 “锦韵。” 顾氏看到女儿来到仿若看到救星一般地站了起来,这个吕妈妈不苟言笑又带着股威严之感,顾氏与她坐在一处总觉得全身不对劲,说什么话题都扯不到一块,已经冷场很久了。 “陆小姐。” 吕妈妈并没有起身,而只是淡淡地对着锦韵点了点头,那种倨傲的感觉任谁都能看得出来,锦韵也不介意。 都说王府的门房亦是半个老爷,吕妈妈跟在沐夫人身边近身侍候,想来身份也不会低,对自己这样一个小女子能够做到平静客气想必在她眼中已是难得。 “吕妈妈。” 锦韵对顾氏点了点头后,示意她稍安,这才转身向吕妈妈行了一礼,道:“可是沐夫人有什么吩咐,还劳烦妈妈亲自跑上一趟。” 锦韵心里也想着是否沐夫人的伤势有恙,但这样的话语不适合由她说出来,贵人们都忌讳这一点,如果她主动提及,焉知这吕妈妈有没有其他想法,若说她故意诅咒沐夫人,那她可就冤枉了。 不知怎么的,对这吕妈妈锦韵总存着一分戒心,亲近不起来。 对锦韵知分寸懂礼节,吕妈妈很是满意,这才笑道:“夫人与陆小姐投缘,特命老奴给小姐送些小玩意过来赏玩。” 吕妈妈话音刚落,便有两个侍女捧上了四个锦盒,在顾氏母女面前一一打开。 四个锦盒里分别装着一对象牙耳环,象牙耳环的底面嵌套着银镏金累丝,中间是一个椭圆形凸面,錾刻着粉色花朵,看起来十分精致。 两朵绢制的木兰花,花瓣是玫红色至粉白色的渐变色调,看起来栩栩如生。 还有一对银制的虾须镯以及一支羊脂玉如意云纹簪。 这些事物远看不打眼,但近看却是个个细致精巧,材料皆是上层,技艺更是巧夺天工,与上次京兆尹大人送来的赏赐之物感觉上有些相似…… 锦韵心中咯噔一下,若真是内造之物,那位沐夫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沐虽然是国姓,但绵延下去,普通百姓里亦有姓之,但在京城里姓沐,能随意出宫又拿得出内造之物的沐夫人,除了出自沐亲王府还能是哪里? 沐亲王爷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还有一位亲王算是圣上的叔爷爷,只是这位亲王远居凤城,万不会有亲眷出现在这清凉寺中。 夫家姓沐,又能自称为沐夫人的,除了沐亲王爷的正妃,谁敢? 锦韵心中犹如雷鼓一般震动,面上仍然淡着浅笑,跑到清凉寺还能遇到皇亲国戚,她的运气不是一般得好。 当然,这种好亦是加了隐号的。 “夫人所赐,锦韵心中感激。” 锦韵笑着对吕妈妈点了点头,又转向晓笙,道:“将放在我房间柜里的那瓮雪山乌龙拿来,请吕妈妈带去与夫人品尝。” 吕妈妈话里已经说的明白,这是沐夫人赏的小玩意,她自然不好推拒,礼上往来,她也应该表示一番。 雪山乌龙? 听到锦韵这样说,吕妈妈的眼皮不由抖了抖,听说这雪山乌龙采自茶树上最鲜嫩的一点经秘制加工而成,每年进贡到京城的才十瓮而已,这小姑娘便有一瓮,这也太…… 思及此,吕妈妈打量锦韵的目光多了几分谨慎与考量。 须臾,晓笙去而复返,吕妈妈接过那瓷瓮,以衣袖遮挡着,巧妙地翻看瓮底印着的朱红字迹,“顺城瓷瓮”四个红艳艳的小字,又带给她内心一阵激荡。 顺城,那是大辰国第一瓮城,所出的瓷瓮皆是上品,而她手中的瓷瓮触手温润,极有质感,不仅是上品,而且是上品中的佳品,这可不是寻常人家能够用得起的。 若是说吕妈妈先前还有怀疑这雪山乌龙的真实性,眼前这瓷瓮在手,足以让她打消疑惑。 吕妈妈深深地看了一眼锦韵,这才告辞离开。 顾氏松了一口大气,拉过锦韵的手便坐在一旁,谨慎问道:“那沐夫人的身份你可知道?” 吕妈妈的态度做姿,以及那些内造之物,顾氏也是有眼色的人,前有京兆尹送来的那份赏赐作对比,顾氏也不难猜出。 若是女儿真合了沐王妃的眼缘还好,就怕是有别的什么,她可是担忧得很。 “起初不知道,眼下有几分明白。” 锦韵点了点头,顾氏的担忧她明白,与皇亲国戚沾边可不是好事,特别是他们这样的身份,没有权势,别人凭什么青睐? 地位不平等的相交,谁知道是真情还是假意,弄不好,便会被人利用,最终成为一个弃卒或者踏脚石。 这是他们母女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顾氏眉头轻皱,“不然……我们还是离开这里?” “不行,只要他们不主动找我,我们也别去招惹,偌大个寺院,也没机会经常碰到,我们住段日子再说。” 锦韵摇了摇头,在给沐王妃治疗的时候她已经自报了身家,如今再走,这躲避的意味太明显了,弄不好人家还真的以为他们别有用心,白白惹人猜疑。 “也好。” 顾氏想了一想便点了头,锦韵想得长远细致,也比她周全,她都感觉到自己越发地依赖这个女儿了。 顾氏发了话让下面的人都好生约束,若是犯了什么忌讳或是惹到不该惹的人,她也保不了。 所以在最初一段日子里,陆府的人都小心谨慎,规矩行事,倒是无风无波平静度过。 如此小心翼翼地过了五六天,锦韵见西苑再没有动静传来,这才放下心来,安心地享受起度假生活。 白日里去山里逛逛,呼吸新鲜空气,采点混合药草放屋里防蚊,山里虽然没污染空气好,但山蚊子也是个顶个得大,那一咬一个大红包,她可痒死了。 晓笙起初还用艾草熏,一天两天还管用,适应了这味道后山蚊子便亦加疯狂,一到夜里就像开了吸血盛宴似的,每个人都深受其害。 这个情况直到锦韵使用混合药草之后才得到改观,这混合药草使用夜来香、艾叶、烟叶、桉叶、薄荷叶,再加上一点雄黄、花椒,捣碎了混在一起制成,不仅防山蚊子,蛇虫鼠蚁皆会退避,实乃上山住宿必备之良方。 这种混合药草除了洒在各个角落窗台,锦韵还让晓笙制成香囊,挂在床头床脚,再随身携带一个,夜里总算是清静了。 实验效果成功后,陆府人人受益,锦韵也很高兴,思来想去之后,又让晓笙做了几个香囊命周妈妈送到西苑去,这不是刻意讨好,这样的东西要说讨好也拿不出手,只是一点心意而已,谁叫她对那位沐夫人的长相有几分好感,虽然是清冷的容貌,但就是让她有亲近的感觉,真是奇了。 沐夫人收到香囊后,却很是感兴趣,吕妈妈本着谨慎的态度已经让人送到大夫那里检验之后才取了回来,确定只是驱防蚊虫的,这才挂到了沐夫人的床头。 “这陆姑娘还真有心思。” 沐夫人看着挂在床头的香囊莞尔一笑,这香囊是用上好的锦缎缝制,价值自是不便宜,绣工亦尚佳。 想起那瓮雪山乌龙,沐夫人垂了眉眼,暗自思量,就她所知,陆柏涛虽然官居四品,陆家却算不得什么大富之家,可这陆姑娘出手的东西样样都是珍品,一般人或许不知,但她常使着这些物件,又怎么会不识的。 这瓮雪山乌龙,尝着比王府里的还新鲜细腻余韵悠长,真是让人刮目相看,让她亦发好奇这小姑娘的本事到底有多大? “说是这陆家小姐与晋阳首富林家小姐交情不匪。” 沐夫人没有吩咐,吕妈妈也早命人下去查探了一番锦韵的身份,若是结合这一点来看,这小姑娘拥有这些珍贵的物什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了。 “你是说……她慷他人之慨?” 吕妈妈抿唇不言,但那表情大抵算是默认了。 “妈妈可别小瞧了她,这姑娘聪明着呢。” 沐夫人淡淡地摇了摇头,这姑娘看起来不像是那样心安理得接受别人馈赠之人,一身傲骨,聪慧机智,连药理都懂上一二,若说那双巧手不会生财,她是不相信的。 不是说时下京城里风行的“浮云阁”所供应的茶料汤水都带着养身调理之功效,这一切又与这小姑娘没有一点关系么? “再聪明也比不过少爷。” 吕妈妈仍旧不以为然,顶多是个有点小聪明的姑娘罢了,这样的人她见多了去,论到聪慧谁能比得过自家少爷。 说到自己的儿子,沐夫人自是眼中带笑,口中却叹声道:“宣儿聪明有余,却是太不让人省心。” 吕妈妈眉眼带笑,轻声安慰,“好在少爷如今已经成了亲,慢慢地就省事了,夫人不必过余操心。” 却不想沐夫人听了这话微微一怔,片刻后冷笑一声,道:“你觉得那文舒华对宣儿好么?怕也是嫌弃他是个病秧子,你瞧她那日敬茶时的漫不经心,怕是连我这个婆婆都没放在眼里!” 文舒华是尚书令家的嫡女,也算是身份高贵,沐夫人原以为儿子娶了她,若是夫妻同心,文家也会成为儿子一方的助力,却不知道这个儿媳的心思一点也没放在宣儿身上,真是让人可笑。 反观柴婉柔那笑得合不拢的嘴,她心里就一阵犯堵。 吕妈妈也知道自己不小心说错话了,顿时心中一噎,忽听得门外响起一阵轻咳声,少年虚弱的声音响起,“什么事又惹得母亲不开心?” “少爷!” 看见沐子宣白色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之内,吕妈妈也松了一口气。 一身白衣,玉冠束发,妖孽一般精致的脸上是一双泛着笑意的凤眸,只是皮肤略显得白皙,衬着那身穿着更显得苍白虚弱。 “你们下去吧!” 沐夫人一挥手,吕妈妈与房中的侍女都退了出去,只余下他们母子在内说些体己话。 “母亲不开心?” 房门一关上,沐子宣的虚弱之态便一扫而光,坐在沐夫人对面,抬手便倒了一杯茶水,笑着递了过去。 沐夫人没接,却是转过了头,冷哼道:“你倒是逍遥,指不定哪天为娘的一命呜呼,你还不知道身在何方?” 沐子宣心里一噎,脸上的笑容讪讪的,知道母亲还在为那日被毒蛇咬伤的事而记怀着。 这几年他都是东奔西跑,却不只是为了治病,他身上的余毒已经尽除,却是借着弱体的掩护在外走动,做他自己的事。 这些,就连沐夫人也不知道。 “母亲,孩儿错了!” 沐子宣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心中也是后怕不已,听吕妈妈说那天若不是一个小姑娘出手相助,母亲也许等不到大夫前来医治。 看来,他是该找师傅要几颗保命丸了,他这样的奔走亦不会停歇,只怕今后出门的时日多了,若是家中再让他放心不下,他如何能够放开拳脚施展。 沐夫人哼了一声,转过了头,看着床头挂着的香囊,想着吕妈妈说那陆家母女感情深笃,她就羡慕不已,不禁脱口道:“要是我有个女儿像陆姑娘一般,那该多好……” “乐儿不是也孝顺母亲么……” 沐子宣话音刚落,似是反应过来沐夫人刚才提到的那个字眼,顿时面色一紧,连呼吸也滞缓了几分,只是沐夫人头转向了一旁,并未发觉,只见他小心翼翼,又好似不以为意地问道:“那姑娘是姓陆么,不知是京中哪位大人的千金?” 沐夫人回头看了沐子宣一眼,见他面色平常,并无异样,这才淡淡地说道:“凤阳巷陆柏涛大人府中的三小姐,只是她父亲还是个举人,如今并无官身,倒是可惜了这个妙人儿……” 果然是她! 沐子宣心中顿时升起一阵欢腾,就像山泉在四肢百骸流淌而过,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舒爽与清透。 没想到随着母亲来清凉寺避暑,竟然也会与她走到一处,这真是缘,妙不可言! 前段日子他也听说了上元节那意外事件之后论功行赏的赏赐之物送到了陆府,他也替她开心,在加上有心地宣传造势一番,京城中人说起陆府的小姐来,谁不竖起了大拇指。 只是奈何她行事低调,不轻易行走于人前,也就知道她与威远侯府的方小姐交好,以及如今京城中风头正劲的“浮云阁”掌事小姐,亦是新晋的林解元之妹林碧娆情同姐妹。 虽然在心里已经告诉自己要忘记,但他却在潜意识里收集打探着她的消息,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为她高兴和欢欣。 她一定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人在暗处默默注视着她吧? 想到这里,沐子宣莞尔一笑。 “怎么,你认识她?” 沐夫人怀疑地看了一眼沐子宣,儿子那一瞬间绽放的笑容太过耀眼,那种毫不掩饰的欢心直达眼底,让她不由心中一动,一点别样的心思渐渐升起。 沐子宣朗朗一笑,“先前并不知道,此刻母亲说起她的身份,儿子才反应过来,上元节的那场意外,不就是她四处奔走救护百姓么,儿子亲眼所见,这陆姑娘心肠极好。” 既然沐夫人也对她有好感,沐子宣不介意将这份好感更加深一层,也许这是他潜意识里布的暗棋,不过谁知道呢? 明明以为不会再相遇,却能意外地重逢,或许这一次,他能随心而为,也为自己放纵一次!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87】章 月下,潭边,偶遇 夏日里闷热,但山里却透着股清凉,一丝暖风顺着半掩的雕花木窗钻进了屋里,轻柔地覆在沐夫人白净细腻的脸庞之上,乍冷还热,让她不自觉地打了个颤。 “母亲?” 沐子宣看着沐夫人脸上的神色变幻,小心猜测着她心中的打算。 “心肠好?” 沐夫人暗暗摇了摇头,“心肠好的女子往往得不到好结果……但这姑娘瞧着确实聪慧,心思亦灵巧,母亲很喜欢她!” “嗯。” 沐子宣笑着点了点头,这是好现象。 “你这小子打什么主意呢?” 沐夫人斜斜地睨了沐子宣一眼,总觉得这小子笑得有些诡异。 “哪有,母亲冤枉孩儿。” 沐子宣笑了一阵,缓缓敛了眉目,正色道:“母亲还记得那位游方僧人所说么?” 沐夫人一怔,这事沐子宣倒是和她提过,当时她不甚在意。 “孩儿以为他说的便是陆姑娘。” 沐子宣神情郑重,半点不见笑意,眸里俱是诚挚与肯定。 沐夫人沉默了,命里之说可大可小,她一方面欣赏着那小姑娘的聪慧,一方面又不想儿子对她太过上心,对感情专注不是好现象,吃亏的是自己,她已经醒悟过来了,万不能让儿子重蹈覆辙。 沐夫人不说话,沐子宣便将自己初遇时,再遇时,以至于和锦韵发生过的点滴都说与她听。 沐夫人惊讶不已,原来儿子与那姑娘的缘份早已经起始于三年之前,在她不知道的时间地点里,命运的轨迹终于重重相接。 “你想怎么做?” 沐夫人凝重地看向沐子宣,儿子鲜少这样在意过一个人,虽然她也不排斥,但到底这不是件小事。 “不想怎么做,顺其自然吧!” 沐子宣摆了摆手,她不想唐突且薄待了锦韵。 “她如今才十二岁,离及笄尚有三年……” 沐夫人看向沐子宣,用商量的口吻道:“若是你真在意,母亲便让人上门定下亲事,只等她及笄之日便抬了回来?” 沐夫人本是好意,却不想反被沐子宣一口拒绝,他的笑容是那样云淡风清,她却听出了其中的尊重与爱护。 “母亲,我不是要纳她作妾!除了正妻之位,任何一种身份对她来说都是一种亵渎……只怪我们相遇的太晚……” 沐子宣所说的相遇,是指三年后,他们命定中的第三次相遇,而在这时,赐婚的旨意早已经下了,他娶文家小姐已成定数。 错失的缘分,蹉跎的命运,他原已经抛在了脑后,却又在不经意间浮上心头,甚至此刻,她就与他隔着咫尺……这让他的心里又是一阵悸动。 “罢了罢了,”沐夫人摆了摆手,一抚额头,轻叹道:“如今母亲也老了,不懂得你们年轻人的心思,你爱怎么样便怎么样吧,只是要谨记你自己的身份,万不可做出让自个儿后悔的事来。” 沐夫人的话饱含深意,也只有沐子宣能够体会。 说实话,站在沐夫人这个角度,是不赞成儿子所说的话,堂堂亲王世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即使是聪慧灵巧如陆家姑娘,可她那家世摆在那里,庶嫡之身,父亲亦无官位,抬了王府做妾亦是高看了她,儿子却欲以正妻之位相许,这简直是天方夜谈。 当然,这一切在现在来说已经是不可能了。 但沐子宣这份少见的认真却让她上了心,感情最怕认真,希望儿子真能悬崖勒马,见好就收,不要泥足深陷。 若真是到了那个时候,少不得她也要插手一把了。 “孩儿自然知道,母亲请放心!” 沐子宣嘻嘻一笑,假装听不懂沐夫人话中的深意,起身站在沐夫人身后,不轻不重地帮她按摩着肩膀。 儿大不由娘,沐夫人在心里暗叹一声,缓缓闭上了眼。 * 传闻不修山的山顶上有座天然的泉眼,泉眼下分,化作万千细流,行走在山中,常听得山泉水响叮当,一路走来便是一路凉爽。 在不修山里转了几日,除了险峻的山顶上之不得以外,锦韵算是已经轻车熟路,对大致的路径都了解了通透,还意外地发现了一座山泉汇集之处所形成的瀑布群。 瀑布群下便是一个深潭,潭水清澈透亮,一平如镜。 每当太阳照射时,远远看去瀑布像匹白练挂在山前,彩色的烟雾在其上翻滚升腾,水流从高处直泻而下,就好像是璀璨的银河水自九天跌落凡尘,那样的气势磅礴,让人心生向往。 白日里,锦韵已经不止数次来到瀑布泉边观赏,顾氏怕她出意外,总让高寂和晓笙在一旁跟着照顾。 只有晓笙在还好,但高寂也在一旁盯着,锦韵是怎么也不好意思挽起裤管下到水潭里去戏水的,这可是天然的山泉水,没污染也没现代那些莫明其妙的传染病,天知道看到这汪清澈的潭水,她已经恨不得脱光了衣服跳在里面畅游一番。 锦韵小心地掩饰住自己心底对这潭山泉水的渴望,寻了一个夜里,山月正好,众人酣睡,她还特地给晓笙放了点安神草在枕下,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摸了出去。 她早已经向小沙弥打听过,山里没什么大的野兽,安全还是有保障的,更何况那条路她经常走,借着清亮的月光,不一会便到了潭水边。 夜色下,瀑布依然奔腾流淌,哗哗的水声由高而落,合着鸟声虫鸣,凑响了一支奇妙的小夜曲。 锦韵探头四下里打探了一番,确定再无其他动静,这才小心翼翼地脱了外衣,只着一套贴身小短衣与小短裤,这是她让晓笙特意改的,在夏日里穿着清爽通透。 将外衣叠好放在一旁,锦韵站在一块突出的大岩石上,岩石距离潭水也就三米来高,看着平静的水面映着月亮的清辉,她不觉心情大好,兴奋地低呼一声,纵身一跃,小小的身躯呈流线型优美地落入潭水中,激起一朵漂亮的浪花。 前世里,锦韵可是游泳高手,看着水就特别亲切,如今一入水就像鱼儿一样钻入深处,她要探一探这潭水有多深,也看看自己憋气的能力是不是一如往昔。 水很舒服,带着一股透心凉的清爽紧紧地包裹住她的身躯,锦韵细长的双腿一蹬,借着冲力便又潜入了潭水深处。 夜风中,林间的树叶轻轻摇动,有人影穿梭其间,借着月亮的清辉,树叶在那人的踩踏之间婆娑起舞,沙沙作响。 不多时的功夫,沐子宣已经稳稳落地,驻立在了瀑布潭下。 只是今晚的他不同于白日,一身黑色的长衫紧紧地包裹住他挺拔颀长的身躯,他长得并不壮硕,但亦不瘦弱,若真要给他定格,那必是属于精壮型。 此刻,一张银色的蝶形面具轻轻地覆在脸庞,将那张妖孽至极的美丽脸孔尽数遮掩,只余下挺俏的鼻梁,与微薄的红唇暴露在月光之下,犹如雕刻一般精致,一双凤眼邪肆飞扬如子夜星辰般闪亮。 他只是静静地负手而立,却给人一股渊渟岳峙般的厚重之感,就像这独行于暗夜的帝王,霸气外放,无声而又张狂,却拥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这,才是真正的他! 潭水平静无波,沐子宣纤长的手指轻轻攀爬在面具之上,目光向下扫去,蹙眉沉思。 这次出门一切看似顺利,但又怕潜藏暗波,好在他已经做好了防范措施,也不怕那帮人翻盘,想来用不了多久,南北航运就应该尽在掌握了。 想到这里,沐子宣忍不住唇角微扬,显然心情极好,大手一挥,黑色的长衫尽落,只着一条长裤,露出精壮的上半身,流畅的肌肉线条堪与神祗相媲美,延伸至小腹处,均匀的六块肌横向伸展,却又不显得过分强壮,这样的美感含着内蕴之力,亦柔亦刚,震荡心神。 随着长衫落地,沐子宣脚下轻点,整个人如展翅的鹏鸟一般高高跃起,在空中几个回旋,两手一抱护住头部,如飞鱼一般射入水中,激起一片云朵般的浪花,余波向四处绵延。 自从回到不修山后,这处水潭沐子宣几乎每晚都来,他以为这里是他独享的天下,却不知道今夜意外地撞进了别人。 水潭不大,但锦韵入水已深,自然感觉不到沐子宣入水时的波荡,直到快要达到憋气的极限,她这才伸展双手刨开水流,向着水面上的光亮之处浮去。 “呼!” 几乎是在锦韵露出水面的一瞬间,另一颗头颅也跟着冒了起来,俩人骤然对视,星眸闪耀,一刹那的错愕之后,锦韵尖叫一声,骤然沉入水中。 银色的面具,漂亮的凤眼,高挺的鼻梁,那如玫瑰花瓣一般清润的薄唇,此刻正沾着几许水珠,娇艳欲滴…… 这实在是个让人惊艳的男子! 锦韵怎么也没想到这里还会有其他人? 而且,还是他! 锦韵心中有无数个疑问,但此刻却被心底卷起的臊意所填满,再也没有能力思考其他,只能任由那冰凉的潭水包裹周身,让她回复一丝清明。 沐子宣也怔住了,薄唇微张,震惊非常! 自从那日与母亲谈话之后,他虽然心里也有着意动,但到底找不到理由正当光明地去寻她。 不是说顺其自然嘛,他历来是个很自制的男人,即使对她已经升起了一丝渴望,他亦不想有所行动而吓坏了她。 若是她要的,他给不起,又何故平白地去招惹呢? 可这次骤然与她相见,又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沐子宣只觉得体内热血沸腾,那掩藏在心底的欢娱像压制不住的火山,瞬间喷薄而出,鲜热的岩浆涌向四肢百骸,他只觉得心底深处都泛起了美妙绚丽的彩色泡沫。 这种感觉是从未有过的。 他的脑中已经不止一次泛上她刚才惊慌失措的模样,黑发湿透了披散在她脑后,清丽的脸庞犹如芙蓉出水一般,小巧的嘴唇紧紧抿着,我见犹怜。 那暴露在外的半截手臂细腻白皙,紧紧地环抱在胸前,隐约可见那里有微微的起伏,属于女性性感的曲线正在她娇嫩的身体上慢慢地展现。 越想,他越觉得喉咙越紧,内心深处似乎泛起了一股渴望,让他的心神为之荡漾。 刚才那一眼的对视,羞怯有之,惊讶有之,错愕有之,他知道她认出了他! 可现在呢,那个小姑娘已经羞得躲入了水底,他正想耐着性子等她上来,却久等不至。 沐子宣有些心慌了,他知道女子注重名节,这本是无意之举,是谁也不知道的意外,若是她为了今日之事而寻了短见,那他真是万死难辞其疚了。 “陆姑娘!” 沐子宣唤了一声,却没有得到回答,薄唇一抿,不再犹豫,一个猛子又扎入了水中。 锦韵实际上正在憋着气,静静地划向了岸边,感觉到水波的荡漾,她游得更快了,她实在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下怎么面对他。 她确实有些羞怯,自从那日上元节与他别过后便再也没有听说过他的消息,少女的心中总存在着一丝幻想,虽然她的心理年龄早已经过了,但却不妨碍她在心里为自己竖立一个想像中的白马王子。 若是这个白马王子飘浮不定,又充满了神秘感那是最好,因为这只是她的幻想,幻想不会有实现的一天,所以她不用担忧,亦不用怕去面对。 甚至还有几个夜里,她还做梦梦见了他,在梦中她是那样的大胆,缠绵悱恻,风情撩绕,梦醒之后,她甚至羞红了脸。 她怎么可以做这样的梦呢? 不过梦醒之后,她亦有些庆幸,好在这个人不会平白地出现在她的生命中,所以才能够成为她假想中的情人。 可今晚是怎么了,连老天爷都在作弄她么? 就这样将他赤果果地送到了她的眼前,那精壮的上身,那鲜明流畅的肌肉线条,充满了力与美,让她的心脏更是收缩得厉害,咚咚地跳得不停,一股热气从脚趾头直接灌上了头顶。 所以,她可耻地逃了,她面对不了这样尴尬的场景,她面对不了她在梦里无数次yy的对象活脱脱地出现在眼前。 锦韵水性是极好的,自然不会像沐子宣所料出了意外,她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岸,找着自己的衣服便裹了起来,全身湿淋淋的,脚下更是流了一滩水渍。 脚踏实地了,锦韵想也不想,提起绣鞋便要落跑,却听得身后传来少年的呼声,“陆姑娘,留步!” 锦韵身子一僵,那抬起的脚不知道是落是停,就这样僵在了半空中。 身后是少年破水而出的哗哗声,只是一会的功夫,她已经感觉到那人近了,带着一股清润的水气扑面而来,就停驻在她身后不足两米的地方。 “是在下唐突了,姑娘可有受惊?” 沐子宣眼中是掩饰不住的狡黠笑意,声东击西,故意落跑,这姑娘好算计。 “没有。” 锦韵轻叹一声,紧了紧外衫,缓缓转过了身来,只是眼神中尽是懊恼,面上还带着一抹未褪尽的羞涩。 “木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既然逃不过了,就坦然面对,在锦韵这里从来就没有退缩的道理,冷静下来,她也奇怪了,这不修山也不是什么旅游圣地,他何以会出现在这里? 不会是跟着自己来的吧?她自认眼下还没有这样的魅力。 眼前的少年已经将黑色的外衫披在身上,与浸水的胸膛紧紧贴合,隐约可见起伏的线条,月亮在他身后形成光轮一般的阴影,银色的面具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倒是那双眼睛却是异常明亮,闪着熠熠的光芒,玫瑰色的唇瓣微微翘起,撅着一抹诱惑人心的笑容。 秀色可餐! 锦韵的脑海里突然蹦出这四个字眼,连她自己也吓了一大跳,她素来不是沉迷于情yu中的女子,可怎么会…… 都怪这月色撩人,竟然连人的心思也产生了变化,锦韵颇有些懊恼地咬住了唇。 锦韵的身躯笼在宽大的外衫之中,更显得娇小玲珑,那咬唇的模样透着一股娇憨,沐子宣还从来未见过她这付模样,不觉怦然心动,脱口道:“我本四处游历,恰巧这段日子会停留在这不修山……陆姑娘,我还有机会再遇到你么?” 这…… 锦韵完全呆住了,事情的发展已经脱出了她的掌控,他怎么可以那么直接? 在这之前,他们不过只有一面之缘,或许她心里对他有一丝好感,或许她曾经将他当作梦里yy的对象,可也没想过在现实生活里真的和他发生点什么。 她连他的家世背景都一概不知,甚至连他的样貌都隐藏在面具之下,这样流浮于表面的一切毕竟不是真实的。 虚幻的世界终会有破灭的一天,她不是爱做梦的女孩,她相信和追求的唯有真实。 锦韵的理智渐渐清明,原本因为少年的话语搅得有些翻动的情绪也慢慢平静了下来,她摇了摇头,轻声道:“这样恐有不妥……夜已深,小女子先行一步。” 说罢,也不待沐子宣回话,转身就走。 沐子宣怔住了,他明明看见她眼中泛起的一丝喜悦,为什么转眼间就变了另一付模样,理智而又淡漠,这样快的情绪转变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可看着佳人远去的步伐他又心生不舍。 突然,草丛中极快地蹿出一条青色的物什,沐子宣脸色一变大喝一声,“小心!” 顺手摘下的草叶已如利箭一般后发先至,稳稳地穿透了那东西的头顶之处,像枚长钉一般射入草丛中,入土三分。 锦韵早已经被沐子宣那声突如其来的大喝吓得滑了脚,未着绣鞋的赤脚在草丛中一溜滑,双脚瞬间离地,整个人便要摔个四脚朝天。 真是流年不利! 锦韵忍不住在心中低咒了一声,在他面前出丑更是丢脸,她一手捂住了眼睛,已是不忍再看,只待那痛楚从身后传来。 却不想,一道劲风猛然从身后刮来,带着一股水润的气息以及一丝淡淡的清香,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 双手抵在一具温热的胸膛之上,鼻尖已经触到了那黑色的衣衫,锦韵脑中却似有什么光华一闪而过…… 上元节那一夜,她也曾经和他这样贴近,当时他身上也带着这股淡淡的清香,只因为她顾忌着其他来不及分辨,又有血腥味和浓烟味的掩盖,让她忽略了这股香气。 如今细细闻来,竟然是杜衡。 杜衡亦是一味中药,味辛,温,无毒,有散风逐寒,消痰行水,活血,平喘,定痛之功效,还能治风寒感冒,痰饮喘咳,水肿,风湿,跌打损伤,头疼,龋齿痛,痧气腹痛。 这样一味药材,可没见得有谁将它用作熏香的,这人倒是可爱。 先前的尴尬与理智在这一刻退去不少,锦韵又不免对他生起了一丝好感。 “你没事吧?” 温热的气息自上方吹拂而来,沐子宣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儿,她是那么娇小和柔弱,抱在怀中像无物般轻巧,但那柔软的感觉却紧紧地吸附着他的手掌,让他舍不得放开。 “我没事,刚才……” 锦韵一边回道,一边从沐子宣的双臂中滑了下来,目光探入草丛中搜索,银色的月光下,清晰可见一条拇指粗细的小蛇被钉入了泥土中,在它的头顶,还有一截草根突出在外,穿头而过…… 多么熟悉的情景…… 锦韵如遭电击,怔怔地说不出话来,片刻后,才惊喜地抓住了少年的衣襟,兴奋地欢呼道:“是你,是你,真的是你!” “你总算想起来了,小丫头!” 沐子宣忍不住轻轻刮了刮锦韵的鼻头,眸中泛起一抹宠溺的笑容。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88】章 一方情投意合,一方精心算计 上元节那个夜晚,锦韵翻来覆去睡不着,梦里便将他的形象与三年前朝阳县山林中的事件串连在了一起,当时梦醒后她还在笑话自己神经质了,没想到事实果真如此。 看着那双凤眼笑意盈盈,盛着宠溺与欢喜,锦韵刚刚铸起的防备与淡漠瞬间消失于无形,面上一红,咬唇道:“我才不是小丫头!” 他看起来也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而且她的心理年龄绝对大过他,所以俩人相交,她根本没有小这个概念。 “锦韵……” 沐子宣低低地唤着,想要知道她的名字不难,只要他有心。 三年的时光似乎在一瞬间便拉近到眼前,他们不是陌生人,他们早已经相识,他知道这姑娘品性高华,亦知道她有一颗纯洁善良的心。 “嗯?” 锦韵轻轻抬头,眸中泛着一抹羞涩,就像雨露后的新荷,带着一种清雅脱俗的灵动,看得沐子宣心头又是一热,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才能止住不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锦韵……” 沐子宣控制不住心里的激动,又低低唤了声,总觉得她的名字也是这样朗朗上口,百念不厌。 原以为那种一见钟情的故事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其实他们本也不算,但那种潜移默化的心理暗示却像是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终于在这一刻完全暴发。 原来,他真的喜欢上了她。 再看眼前的少女灵秀雅致,桃腮泛红,微张的檀口带着粉嫩的色泽,一头乌黑柔软的秀发带着水雾粘在一起披散在脑后,本是稚气青涩的脸蛋,却又带着晶莹剔透的美,一双黑眸犹如子夜星辰,耀人的光点闪烁其间。 可以想像,这份美丽再过几年会是怎样地惊心动魄。 “我要走了,再不走就晚了……” 锦韵有些踌躇,有些不舍,这种恋爱中羞怯又欢喜的心情她已经有多久没有体验过了,原本以为这颗沉寂的心再也不会为谁而跳动,却又是那么突如其来地对他敞开了心扉。 是因为他救过她两次么? 是因为在上元节意外时他们合力而为携手并肩么? 还是只因为他的神秘带给她梦幻般旖旎的幻想? 她不知道……只是这心动来得如此之快,却又如此真实,她制止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的发生。 虽然这样说着,但锦韵却依然站在原地,目光低垂着。 沐子宣顺着她的目光向下看去,一双玉足掩在草丛之中,虽然沾染上了些许污泥,但却不损丝毫美丽,圆润的指间泛着温润的色泽,就像一颗颗精致的珍珠,那么白皙细致,那么小巧玲珑,恐怕他一个手掌都能将它们完全包裹住。 “别看!” 锦韵有些心慌意乱地蹲下了身,他怎么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看着她的双足,而且毫不掩饰眸中的炙热与喜欢,在这个时代,那是只有丈夫才享有的权利,他怎么可以? “既然走不了路了,我就送你回去!” 沐子宣轻笑一声,长臂一揽,轻而易举地便抱起了眼前的少女,在她的惊呼声中飞跃而起,借着山石树木踩踏的力道,纵横在山林之间。 他真大胆! 锦韵有些懊恼,可眼下脚不沾地,那悬空的感觉让她止不住地向他靠拢,两只小手揪着他的衣襟,指间触碰到他的肌肤,炙热而又充满了弹性,她心头一慌,忙不迭地移了开去,却只换来头顶少年的一阵低笑。 他敢笑她! 锦韵咬了咬唇,不服气的目光瞪了上去,却只见得他优美挺翘的下颌,带着刀削般的精致轮廓,玫瑰花瓣般的薄唇轻抿着,只在唇角带起一丝悠扬的弧度,俊美犹如神祗。 夜风吹拂,枝叶轻舞,半干的乌发轻轻拂过脸庞,带着他特有的杜衡清香,锦韵闭了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将头轻轻贴在他的胸膛,听着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她的唇角缓缓扬起。 这一刻,她的确是心动了。 若是说三年前便是俩人的初遇,那么他在暗处,她在明处,她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如此才更觉神秘。 三年后,在京城的偶遇,他们一同救护百姓,她以为他是谦谦君子,知情识趣,善解人意,她以为君子如玉指的就是这样的男子。 而眼前的他,却是那么恣意飞扬,带着他特有的霸道和强势,俯仰之间掌控一切的气势,却是那么地令人晕旋而沉迷。 他是一个具有独特人格魅力的男子,多变且神秘,要让人不对他心动,很难! 沐子宣的步伐落在清凉寺之外不远处,在向里走便有王府的侍卫巡逻,带着锦韵他不想轻易靠近,亦不想让她知道,其实他早已经知道她住在东苑里。 “以后每晚,我都在那里等你,直到你回京为止!” 沐子宣修长的手指穿过锦韵浓密的乌发,将一缕垂在颊边的长发轻轻地挽至她的耳后,指间触到她柔嫩的耳尖,感觉到她轻微的一颤,一抹嫣红顿时从脸颊上漫延而至,在月光下看得通透,就像一颗饱满多汁的水蜜桃,泛着诱人的色泽。 “你倒挺闲的嘛……” 锦韵低垂了眉目嘀咕了一句,心里却是欢喜而激动的。 “为了你,再忙也能闲下!” 沐子宣薄唇微勾,浅浅一笑,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情话他也可以说得如此之溜。 “花言巧语!” 锦韵嗔了他一眼,眉目间都是婉转的风情。 花言巧语历来是女人的致命杀手,但却不可否认她十分爱听。 “去吧,我看着你进去再离开!” 沐子宣点了点头,对她温柔一笑。 清凉寺也分内外苑,外苑除了供奉神佛,为进山的香客祭拜祈福之所,所有男香客都住在外苑的厢房,内苑分两边,一墙所隔,一边是寺里的和尚住的地方,一边便是女香客的居住之所。 锦韵笑着点了点头,提着绣鞋绕过正门,向着侧门而去。 看着锦韵的身影消失不见,沐子宣这才呼出一口长气,看来接下来的日子他走不开了,只有辛苦师傅多帮衬着一些,余下的等他得了空再补回,谁叫他已经一口许下承诺了呢。 不过,心里荡漾起的甜蜜却是他从未有过的,让他觉得满足而幸福。 为了她,值得! * 这一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锦韵小心翼翼地回到屋里,没有惊动任何人,晓笙睡得正酣,恐怕有再大的动静也吵不醒她。 锦韵脱了外衣塞在床下,又将半干的湿发再用棉布擦干,这才换了干净的亵衣上了床榻,可翻来覆去脑中都是那个黑色的身影。 那双迷人的凤眼似乎烙印到了心底,怎么样也挥之不去。 他不似她遇到过的任何一个男人,他神秘、俊美、霸道也温柔,他的碰触轻而易举地便能给她带来一阵悸动。 不像沐子荣给她的感觉,只有潜意识里的排斥与疏远。 亦不像林思衍的温情与体贴。 她以为今生她不会再轻易碰触感情,所以她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自己这颗心,不为任何人而跳动。 可感情来时真不由人,来得那样快那么猛,让她措手不及。 她想,她是有点喜欢他的。 虽然,眼下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想到他的身份,她又不免有些担忧,若是他身份尊贵家世显赫,她又如何高攀得上? 虽然说感情只是两个人的事,但活在当下又不得不有多方面的考虑。 她情愿相信他所说,他只是个四处游历之人,她不会在乎他的家世与背景,宁愿他少一些束缚,这样的爱情才会来得真实而纯粹。 她忍不住升起一股小小的期待,希望一切真正如她所愿。 这是在清凉寺,若是她有所祈求,佛祖也定能听得到吧? 明天,就去捐上一笔香油钱,免得佛祖埋怨被亏待了。 锦韵捂在被里一阵偷笑,一晚上翻来覆去,此刻,半掩的窗户已经透进一丝朦胧的天光。 天,快亮了! 锦韵打了个呵欠,蒙上了被子,带着满足的笑意沉沉睡去。 * 接下来的日子充满了期待与欢欣,因为心中藏着一丝隐秘的喜悦,锦韵显得神采飞扬,幸福的笑容从心底泛上眼眶,再洒满全身,整个人似乎都包裹在一层幸福的光晕中,亦发地娇俏可人。 夜里,她与他相会在瀑布潭边,互诉衷肠。 他给她讲在外游历的见闻,她告诉他在朝阳县生活的点滴,他们就像相识以久的朋友一般侃侃而谈,在了解中熟识,在熟识中了解,逐渐倾心。 但有一个话题他们始终没有触及,那便是他的身份之迷。 锦韵不问,是想等到他的坦白。 沐子宣不说,是怕她得知真相后的疏远与冷漠。 越和锦韵接触,他越了解她是一个怎么样的性子。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他何尝不是这样的想法? 只是如今她要的,他已经给不起,每每想起,心中就是一阵隐痛。 难道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她,一辈子都不能拥有么? 沐子宣不愿去想,潜意识里,他亦在回避这个问题,或许不要天长地久,只要曾经拥有,在这不修山上的岁月,就是他心中永远珍藏的时光。 渐渐地,他们不满足于夜里的相会,在白日里也避开众人,找了借口相见。 沐子宣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方古琴送给锦韵,她很是喜欢,这古琴一看便是上古之物,年代久远,色泽沉厚,音色却奇异地揉和了厚重与清亮,卜一上手她便爱不释手。 他有一管玉箫,她弹琴,他便附箫而凑。 飞泄的瀑布下,流珠四溅,琴箫相合,曲意悠长,远远看去,真如一对神仙眷侣。 这样的日子快意随性,自在飞扬,他们就像不识人间滋味的少男少女,双双坠入梦想中的爱河。 只是,梦,也总有清醒的一天! 沐夫人首先便觉出了不对,以往儿子在她身边待不过十日便又寻着借口出门,即使回到王府后,他也只是安心地待了一个月,便又开始四处奔走的生活,有了她在一旁兜着,旁人当然觉不出味来。 而如今在这清凉寺,一住便是月余,且不时总会流露出一丝会心的浅笑,即使不说不做,那眉梢眼角的笑意也能从心底漫延而上。 这种情况沐夫人也经历过,毕竟,谁没有过年少时光呢? 她很肯定,她的儿子如今正沉溺在爱河。 而对象,除了东苑的陆家姑娘,不作第二人选。 沐夫人有些担心了,将陆家姑娘接进王府不是难事,她怕的只是儿子被爱情冲晕了头脑,想要休妻另娶,犯下不可弥补的大错。 沐子宣将来是要承爵的,文家的势力不可失,那是太后赐婚,若是被儿子给推翻否定,那么他们母子在太后面前的一丝恩宠恐怕也会烟消云散。 沐夫人不能坐视这种事情发生。 沐子宣看起来随和,性子却是死倔,知子莫若母,这一点沐夫人自然知道,所以,不能从他身上下手。 沐夫人思虑良久,终于在第二日让吕妈妈去请了顾氏来,她要从另一面将这错事给扼杀了。 虽然她也很喜欢陆家那小姑娘,但在大义面前应有取舍,她不能看着儿子执迷不悟。 其实这事本来很好解决,亦不复杂,世子纳妾有多少人家愿意赶着上,可是儿子动了真心,断不会委屈了那姑娘,看那姑娘的性子,恐怕也不愿意为人作小。 这一来二去,就真的复杂了。 而她的处理方式则是快刀斩乱麻,既然这种结果两方都不愿意,那么只能就此作个终结和了断,再继续纠缠下去,对任何一方都毫无意义。 顾氏被吕妈妈客气地请到了西苑的厢房里,她心里亦怀着一丝忐忑,沐夫人的身份呼之欲出,她半点不敢轻待。 可巧的是白日里锦韵这丫头又遍寻不着,真正让人着急。 沐夫人今日穿着海棠红妆花短襦,外罩银泥披帛,下着一条深蓝色马面裙,高耸的云鬓上插着一支赤金累丝牡丹双飞含珠吐蕊大团簪,她极少如此艳装打扮,原本就绝美的脸蛋如今更是光华四射,让人不敢逼视。 此刻,沐夫人正端坐在主位气定神闲地淡淡饮茶,顾氏在下首却是如坐针毡。 早就听闻沐王妃美貌无双,今日一见却不知道是这样的艳光四射,贵气逼人,那种不怒而威的气势令人不敢小觑。 今日顾氏着一身天水碧的绮罗衫,下系墨绿色的八幅绫裙,头上梳着天仙髻,配上一套绿翡头面,整个打扮很是简洁,却衬得她肌肤细白,面目清雅,有一股柔和婉约之气。 有那样的女儿,母亲自然也是不差的,沐夫人暗自点了点头,半晌才道:“陆姑娘这茶确实不错,比之御赐的珍品也分毫不差。” 顾氏面上扯了个僵硬的笑容,“夫人谬赞了,这东西好也要会品的人才知道,锦韵不过也是借花献佛。” 顾氏话语恭敬,但亦无特意讨好。 因为顾氏还不知道这沐王妃打的什么主意,却也不好点破她的身份,只作不知,并巧妙地将话头向另一方引去,他们这样的人家用度哪能比得上宫里的贵人们,不过也是慷他人之慨罢了。 沐夫人笑了笑,“锦韵这丫头我着实喜欢,不知道可订了人家?” 顾氏心中咯噔一声,双眼骤然大增,沐王妃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想要为女儿牵线作媒? 当然,堂堂亲王妃保的媒定然不差,但顾氏亦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的道理,要享受多大的荣耀就要承受多大的风险。 所以,顾氏微一思忖,便小心翼翼地回道:“锦韵还小,不曾订亲。” 女儿如今虚岁也不过十三,尚未订亲,这件事隐瞒不了,只要一回京城打听便知,所以顾氏没有隐瞒。 “我有一门亲事想说于你的女儿,就是不知道陆夫人愿意否?” 沐夫人眼波微转,淡淡地扫了顾氏一眼,那种睥睨的意味,那种明显高人一等的优越感无形中漫延而出,让顾氏心里很不舒服,却也只能忍着不发作,僵硬地问道:“不知夫人所说的是京中哪位人家的公子?” “呵呵……”沐夫人掩唇一笑,眉眼里都是飞扬的自信与得意,翘唇道:“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如今沐亲王府世子!” “王妃!” 沐王妃此话一出,顾氏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面色大变,咬唇颤声道:“锦韵福薄,配不上世子!” 沐亲王府世子已经成亲,女方是尚书令文大人的千金,与陆家还是姻亲,顾氏如何不知? 而且那世子爷还是个天生病弱的,听说成亲那天差点连马背也上不了,这样的人怎么可以托付终生?不是让女儿守活寡么? 如今沐王妃提出这门亲事,亦算是他们高攀了。 是了,他们二房是什么身份背景顾氏有自知,不说世子妃的位置无望,就连世子侧妃恐怕也沾不上边。 沐王妃这是要锦韵去作妾啊,她好好的一个闺女,捧在掌心里疼着的至宝……她又如何舍得将她送入王府?如何舍得? 沐王妃话音一落,顾氏已经心念电转,想尽了所有可能,只觉得心窝里生疼,就像有人用凿子在戳她的心啊! 沐王妃重重地搁下了手中的茶盏,红唇紧抿,声音不怒自威,“陆夫人,你是在回绝本王妃的好意么?” 从锦韵救了自己的那一刻起,沐王妃便没有打算对她隐瞒自己的身份,这姑娘又如此聪慧,结合种种猜测到她的身份亦不是难事。 所以对顾氏的反应,沐王妃并不意外。 顾氏咬了咬唇,重重地磕了个头,道:“王妃,小妇人只有这一个女儿,万万舍不得啊,还请王妃体谅……” 沐王妃冷哼了一声,道:“难道给世子作妾就这般为难了她?” 顾氏全身一抖,眼泪在眶里打转,口中却不住地道:“请王妃体谅……请王妃体谅……” 就算她今日不要命了,也不能脱口应下,事关女儿的终身幸福,她绝不退让。 锦韵与沐王妃交好时,顾氏便有担心,这到底是福还是祸,如今可真是应验了,还是这样的飞来横祸,让她悔不当初! 眼见顾氏的额头都磕出了血,沐王妃使了个眼色,吕妈妈和一个侍女连忙上前将顾氏给架了起来,吕妈妈亦开口劝道:“陆夫人,王妃看得上你家姑娘,那可是天大的喜事,陆姑娘如今还小不着急,等到及笄时我们再使人来抬了回去,聘礼绝对丰厚,陆夫人大可放心!” 吕妈妈这一说无疑是火上浇油,似乎已经认准了他们根本无反抗之力,便要一捶定音! 顾氏咬紧了唇,双目泛红,瞪圆了眼睛看向沐王妃,这一刻,她只是一个母亲,无关乎身份与地位,只听她正色道:“王妃,这门亲事小妇人是万万不会应下,天子脚下自有法度,若是王府要强娶豪夺,逼人为妾,小妇人就是拼着这条命不要,也绝对不会让女儿嫁进王府为妾!” 吕妈妈甩开了扶住顾氏的手,冷冷地指责道:“陆夫人,你太不识抬举了!” 沐王妃依然目光冷淡,不兴波澜,只是唇角却挂着隐隐的笑意,如此下来,顾氏就应该细细打算怎么离开京城,远走他乡了吧,最好让人永远都找不着,免除这份心头大患! 顾氏仰起了头颅,挺直了背脊,冷冷一笑,转身便走,竟然连向沐王妃告辞的礼仪都扔到了脑后,吕妈妈皱紧了眉,刚要让侍女将顾氏给拦下,沐王妃却对她摇了摇头。 看着顾氏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沐王妃终于松了一口气。 吕妈妈摒退了左右,上前低声道:“王妃本不是恶人,耐何……” 今日沐王妃的一身装扮,以及对顾氏故意地为难吕妈妈都看在眼里,若是顾氏真的应下了,就皆大欢喜,不过看来王妃并没有错估她们母女的脾性,生而傲骨,不为人折,她亦不知道是应该钦佩还是同情。 “罢了!” 沐王妃有些疲倦地摆了摆手,“做娘的这份苦心,希望有朝一日宣儿能够体会……”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89】章 惊才绝yan 三元及第 顾氏气冲冲地出了西苑,回到厢房里冷静一阵后,她迅速作出了决定,收拾东西,明日一早便离开清凉寺,这个地方是呆不得了。 周妈妈心疼顾氏,为她洗净上药,又怕锦韵觉出不对,极快地逢制了一个简易的抹额遮挡,只推说是顾氏犯了头疼。 锦韵关切了几句,但得知他们马上要离开清凉寺,心中自然是不愿意的。 她舍不得他! 可这样的话她又怎么能告诉母亲? 对顾氏劝也劝了,但其去意已决,锦韵心知无法改变,也只有点头答应。 想到这个夜晚便要同他告别了,她心里便生出了无数的依恋和不舍。 夜已静,淡云如雾,薄纱轻笼,为这个离别之夜增添了几许伤感的情怀。 举步来到瀑布潭边时,那个黑色的身影已然驻立在岸边,飞溅的水花带着浸润的湿气扑面而来,他的墨发在风中飞扬,颀长的身形挺拔而俊美,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微微侧了身,凤眼中闪过温和的笑意,优美的薄唇轻轻勾起,宠溺一笑,“你可来晚了。” 想到即将离别,锦韵的心情怎么也不好不起来,径直坐在了岸边,小手伸在潭中划着水花,闷闷地不说话。 “怎么了,不开心?” 沐子宣飞身一纵,落在了锦韵身边,蹲下,一手撩起她的一缕秀发在手中把玩。 锦韵的目光垂落在水面上,瀑布水流飞溅而落,晕开的余波在水面上荡漾开来,半晌,她才幽幽道:“我要回京了!” “什么时候?” 沐子宣手中一滞,眸中的笑意缓缓退去。 “明日一早。” 锦韵幽幽叹道,转头看向他,目光中含着一丝期待,原来她亦像所有沉浸在爱情中的女子一般蠢笨,在这离别之际,急需要一种誓言的安慰,一种承诺的保证。 “怎么会那么突然?” 沐子宣两手搬正了锦韵的肩膀,直视着她的目光。 “母亲身体不适想要回京,再说已经快到七月底了,哥哥八月应考,我们本应该提早回去的。” 锦韵轻轻咬了咬唇,若不是在这里遇到他,恐怕他们的行程早已经提前了。 “无妨。” 沐子宣情绪也有些低落,但仿若想起了什么一般,眸中又泛起了笑意,“回了京城我也可以常来看你!” 陆府的守卫也不算森严,凭他的本事还不是穿行无阻么? 想见她,随时都可以! “能让我……”锦韵咬了咬唇,轻声道:“看看你的样子么?” 说她不好奇是不可能的,如今他们已算是交心,不管这张面具下的脸孔是美是丑,相信她都能坦然接受。 “不怕我满脸是疤吓坏了你?!” 沐子宣莞尔一笑,这面具几乎与他形影不离,若是锦韵不提及,恐怕他也没这份自觉。 “不怕!” 锦韵摇了摇头,也笑了,“就算你是丑八怪,我也要!” “傻丫头!” 沐子宣揉了揉锦韵的头发,宠溺的意味不言而明,看着眼前少女期待又渴望的目光,他修长的手指终于缓缓搭在了银色的面具上。 也不是没想过终有这一天,看到这样的自己,她会欣赏,喜爱,亦或是欣喜若狂? 他的小姑娘从来都是一付淡定的模样,他亦相信,不管面具下的容颜是美是丑,她对他的喜爱都不会改变。 只是,男人亦是虚荣的,他希望自己从各方面来看都是完美的,他享受她崇拜爱恋的目光。 看着那银色的蝶形面具缓缓脱离那张脸孔,锦韵只觉得呼吸在一瞬间停滞了。 天啊,这世间上真有长得那么美丽的人么? 他绝对是天生的妖孽,浓黑的眉毛,美丽的单凤眼上是长而密的卷曲睫毛,鼻梁很挺,薄唇微抿泛着玫瑰的色泽,这样的五官不管是拆开来,还是组合在一起都是绝对的完美。 他是上天的宠儿么?怎么可以美得如此人神共愤! “你……到底是谁?” 锦韵的声音犹如耳边的低喃,带着一丝飘渺和不定,如在云端一般不真实,这样完美的他本就让人感觉到虚幻,再加上那一无所知的背景,锦韵对未来充满了无数的不确定。 “锦韵……原谅我现在还不能够告诉你我的身份。” 沐子宣轻叹了一声,一手抚上那巴掌大的小脸轻轻摩挲着,话语里带着疼惜,“总有一天我会将一切都告诉你,再给我一点时间,等着我,好么?” 若是说以前沐子宣还想远远地躲开,不靠近不了解,那么他对她的好感便也仅仅止于欣赏。 但如今老天爷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命运又将她拉到了自己眼前,他如何能不把握住? 母亲以为他们最大的依仗是太后的怜惜,其实不然,若他只是一个躲在女人背后的懦弱小子,或许连他都会看不起自己。 他有能力给自己心爱的女人幸福! 只是,这需要一个过程,一个机会,他要好好布置安排一番,不能冲动,亦不能莽撞,否则便会坏了大局。 三年,还有三年锦韵才及笄,到了那个时候他应该便已具备将她留在身边的能力。 此刻的沐子宣哪能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世事的发展也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让他不得不下了狠心,先将她据为己有,再徐徐图之,这也让原本感情甚笃的俩人出现了第一次的裂痕。 当然,此乃后话,此处暂且掠过不提。 锦韵定定地看了他良久,小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这双大手不算细腻,掌心有着一层薄茧,抚在她柔嫩的脸蛋上有些微的粗糙之感,但骨节很均匀,十指修长,圆润的指甲盖泛着健康的粉色,是一双很漂亮的男人的手。 若是锦韵有着什么独特的嗜好,那便是恋手,她喜欢男人的手指修长,指甲盖圆润饱满,看起来赏心悦目,摸起来契合度亦高。 他的手心上还有着薄茧,这一点让她更是放心,那证明他不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她不用担心他们之间的身份不匹配,凭添那些有的没的阻碍。[.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既然身份不是问题,那么,她亦可以放下心来等待,她也需要时间成长,绽放成熟女人的魅力。 “不要让我等太久……” 锦韵嘟起了唇,模样很是可爱,沐子宣忍不住揪住了她的小脸蛋,坏坏地在指间蹂躏起来,那嫩滑充满弹性的触感让他顿觉爱不释手。 “你永远都是我的木子!” 锦韵扑在了沐子宣的怀中,一双小手搂着他精壮结实的腰,脸颊轻轻在他衣襟边摩挲着,闻着他身上那抹淡淡的杜衡清香,她的心骤然安定。 “永远都是!” 沐子宣紧紧地回抱着怀中那小小的娇躯,眼里闪着坚定和执着的光芒。 紧紧搂抱的身躯渐渐溢出热气,仿若有阵阵热流在胸中奔涌,急欲找到一个发泄口。 锦韵脸颊绯红,掌心冒着汗,也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僵硬而笔直,隔着薄衫仍然能感觉到那惊人的热度。 沐子宣只觉得喉咙干痒得难受,他忍不住伸出甜头舔了舔嘴唇,心里有一种渴望在叫嚣着。 他是第一次同异性这样亲近,更何况还是他心怡的女孩,那种亲近和占有的渴望便是亦加热切。 紧拥的身体缓缓分开,两双眼睛深情地注视着,彼此的呼吸灼热起伏,双唇近在咫尺,望着望着,便逐渐靠拢,缓缓相接。 当俩人的唇轻轻触在一起时,仿若触电一般全身僵直,只是那样的轻轻一触,都让人感觉到无尽的甜蜜,如飘在云端,连心都荡漾了起来。 在这个青涩的夏天,在远离京城的不修山上,少男少女许下了人生中第一次最忠实的爱恋。 这一年,锦韵十二岁,沐子宣十六岁。 * 回程的马车上,顾氏总是有意无意地打量着锦韵,她的女儿生得那样美好,心思又是如此聪慧,她是怎么也不愿意将之送到王府里为妾。 顾氏心思复杂,眉头不展,这些锦韵都看在眼里,她惊觉有什么变化,但无奈顾氏不松口,周妈妈亦不愿意透露半句,让她心里很是着急。 原本都是好好的,顾氏怎么突然就变了样,锦韵寻不到变化的根源,亦只有将这一切暂且压在心中。 八月初九渐近,京城都是一阵浓郁的学习之风,考中举人的学子们自然心情稳当,准备专心应对会试。 而落榜的学子们,有的已经收拾包袱离京,有的却仍然在京城徘徊观望,等着是否天降好运,皇恩之下又开恩科,让他们也能有再一次努力的机会。 陆柏松很是紧张,他已经不年轻了,若是这次再不能考中进士,再等三年,他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份耐心和毅力。 锦良虽然落榜,但他本就年轻,这一次不成,下一次便再考,对年青人来说机会多的是。 可他却是等不了了。 紫苏与丽娘总在他耳边碎碎念叨,让他一定金榜题名,再不济也要考进三甲,混个名次出来。 儿女也是满心期待,让陆柏松觉得压力很大,除了应付两个女人之外便是认真读书,可到底是年纪大了,读书时总是走神,心力不济之下,他整个人明显憔悴了不少。 顾氏回来看着,心中亦有不忍,便让周妈妈抽空多炖些补品给陆柏松补补身子,当然这份银子是她自己出,公中的用度可达不到这个标准。 紫苏精打细算,自然不会浪费一分一毫。 丽娘亦学会隐忍,再将自个儿嫁妆完全争回来之前,在陆柏松身上的投注有限。 所以,当周妈妈送来补品时,陆柏松很是感动,此刻也不计较顾氏这钱自哪儿来,到底是卖了刺绣或是典当了首饰,还是她暗自的体己,这些他统统不管,只知吃到嘴里的才是最真实的,这样美味鲜嫩的汤水他有多久没喝到了,吃着汤水,陆柏松的喉咙当即便有些哽咽了。 所谓一夜夫妻百日恩,还是结发妻子来得好,即使所有的钱财都给了他仍然无怨无悔,还为他体贴周到,陆柏松心下软了,接连几天都歇在了朗月苑里。 有陆柏松在一旁,顾氏对锦韵的担忧暂时淡去了几分,这事毕竟也不急在一时,想来沐王妃也不会轻举妄动,且先观望一阵再说。 锦堂因为父母的恩爱而宽慰不少,平时读书习字时嘴角也总是带着笑意,锦韵看在眼里不疑有它,只当哥哥信心满满,无所畏惧。 “浮云阁”的生意蒸蒸日上,林碧娆也总是脸带笑意,一脸春光,如宝见着锦韵回来还抱怨说累过这一茬,明年亦能同她一块去清凉寺避暑。 锦韵莞尔,那可是他们俩相约的地方,让她每个夏天又多了一份期待。 再见林思衍,锦韵才明白,即使他再温柔再体贴,她也只能将他当作哥哥,因为她已经心有所属,只为一人而执着。 想起当初在报安寺的紫竹林里对林思衍所说的话,她便忍不住失笑,真是世事无绝对,她本已经打定了主意好好守着这颗心,今生不再为谁而悸动,却不想遇到了他。 他到底是她命运的劫数,还是抚平她心中伤痕的良药,这一刻,连她也不知道。 会试之期很快便到来,京城的礼部贡院门前人满为患,各方走动的,叮嘱的,喧闹声响成了一片,直到应试的钟声敲响,看着自己的亲人朋友进入考场,家属们才徐徐散去,只留下小厮仍旧守在那里接应。 会试一共是三天,八月初九、十二日、十五日,且考一天休息三天;会试之后,十月便直接进行殿试,时间很急,名额有限,所有的人都卯足了劲,不甘人后。 令人惊叹的是林思衍继解元之后,又接连考取了会员、状员,三元及第,惊才绝艳,百年难遇,整个京城都为之震惊,无数火热的目光立刻便投注到了林家人的身上。 锦堂位列二甲,这在意料之中,顾氏与锦韵都很满意。 只是陆柏松却终是与贡生失之交臂,定格在了举人这个门槛上。 陆柏松受了打击有些颓废,对科考已经失去了信心,好在有顾氏在一旁宽慰几句,说儿子出息了,不管如何也会赡养他终老,陆柏松心里才稍微好受些。 紫苏与丽娘欲哭无泪,他们所有打算和计较都建立在陆柏松考取了功名拥有了官身之后,可这个梦就此破碎,她们一下傻眼了,一时之间也忘记了争斗,二房因此而清静了好长一段时日。 锦茜醒悟过来,她与锦堂的关系原本便不坏,如今意识到这个同父异母的亲哥哥才能带给她最大的好处,只有贴紧他,自己的身份才会水涨船高。 意识到这一点后,锦茜又关起门来与丽娘商讨了一番,之后母女俩便向顾氏母子靠拢,一时之间伏低作小,恭顺谦柔,让顾氏接受也不是拒绝也不是,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们母女这样赶着凑上来,顾氏到底狠不下心来将她们给撵走。 紫苏没有走顾氏那一条道,继续将重心放在了陆柏松身上,因为她又想出了一个好办法,极欲与陆柏松商量一番。 三场科考及武考至此告一段落,新晋官员的任命在年前应该会下来,然后只待年后便走马上任。 武考吴昊也很争气,最后定格在了第二十名,成绩相当不错。 按当时大辰国的例法规定,武状元授正三品的参将,武榜眼授从三品的游击,武探花授正四品的都司;二甲授正五品的守备,三甲授从五品的署守备。 吴昊在二甲之列,若无意外应该被授予正五品的守备。 吴昊本就佩服方言,当年方言考中武状元之后,本应该官居正三品的参将,他却宁愿从低做起,在军营中真实地历练。 吴昊本欲效仿方言,但陆文娟不答应,他们母子三人相依为命,本就如浮萍一般,可没有威远侯府那样的背景,方言能这样做,并不代表吴昊也能。 奈不住母亲苦口婆心地劝告,吴昊无奈,也只得点头答应。 吴昊今年才十四岁,虚岁十五,成了大辰国有史以为最年轻的正五品武将! 当然,在官职任命颁布之前,还有很长的一段日子,也方便各方走动打点,直待最后的名单确定,这其中自然便存在着一定的变数。 紫苏便是瞅准了这个空隙,在大辰国历来便有捐官的先例,是指那些虽然中了举人,但在会试中不得力被刷下名单的才俊们,他们也算是千里挑一,若是家财丰厚者再打点一番,一般来说也能讨个无关痛痒的官职。 当然,这个官职位别倒是其次,主要是能打进这个圈子里,再凭着自己的手段和作为,将来飞黄腾达也不是不可能的。 而陆柏松如今差的,也只是那一个敲门砖而已。 ------题外话------ 7。31这一章节是月最后的存稿,7。30下午月去骨科医院看手了,上了药缠了纱布,暂时是打不了字了,但我不想断更,只能用单手打字,月试了下,单手打字不是很灵活有点困难,每个小时只能打几百字,真正急死人,我尽量坚持,所以从8。1开始月只能日更三千,直到坚持不下去再请假,纱布隔两天换次药,要7―9天才拆,到时候再看复原情况,请大家谅解,只要能写字,月一定不会落下更新,如果手好了,会恢复以前六千字的更新的。谢谢大家!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90】章 渣爹与姨娘的算计(1) 陆文媛一家五口一直住在陆府,包括她的丈夫刘书州,姨娘李氏,以及一双儿女刘益与刘灵。(.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原本借着老夫人的体己,再由自己长兄陆柏涛出面打点,刘书州的任命应该会很快下来,但不巧的是偏逢今年科考,所以这事就被耽搁了下来,与这一届的三甲进士一同等待分配,所以陆文媛一家在陆府一呆便是将近一年的光景。 陆文媛本就是个闲不住的,听闻庶妹陆文娟之子位列二甲,今后更会得个正五品之职,她自然恨得牙咬咬,不说眼下庶妹的诰命都在自己之上,单就是那侄子也有了出息。 反观自己一双儿女,生性懦弱没有主见,做什么事都畏畏缩缩,果然不是自己亲生的,到底体不了自己的性子,平白地让人操碎了心。 长房锦良科考不中,锦怡也不比锦韵争气,陆文媛也出自长房,故而感同深受,亦觉得脸上无光。 如今好不容易眼瞧着庶弟陆柏松科考失利一事无成,心中顿觉大快,见面时免不着言语奚落一阵,一逞口舌之快。 陆柏松觉得没脸,顾氏那里常有锦堂与锦韵伺候左右,虽然他也为儿子高兴,但到底心里还是有一点嫉妒,当老子的反倒没有当儿子的有出息,他心里觉得憋屈。 走在丽苑与秀苑的分叉口,想到紫苏的温柔小意,陆柏松还是掉头往秀苑而去。 小蝶撩了帘子出了屋,准备让小丫鬟去厨房弄点花生糕来,抬眼便见着了陆柏松的身影,忙不迭地退了回去,不同时,紫苏便笑着迎了出来,将陆柏松亲热地迎进了屋。 如今已是十一月,初冬,屋内四个角落烧着地龙,罗汉床上搁着柔软暖和的羊毛毡,陆柏松斜斜地躺了上去,闭目休息,紫苏则在一旁跪坐着给他捶捶小腿,间或陆柏松还哼上两句小曲,气氛很是融洽与惬意。 小蝶沏好了茶水,紫苏一个眼神过去,她便稳稳地退了出去,静静地守在门帘外。 “老爷,今儿个婢妾去夫人房中拜见,夫人赏了婢妾一罐茶叶,婢妾瞧着挺不错,特地让小蝶给沏了来,老爷您快赏赏味!” 紫苏殷勤地为陆柏松递上茶水,陆柏松眯了眼享受地吧唧了一下,本是小小的抿了一口,觉出这茶叶的鲜嫩与清醇,他又忍不住就着紫苏的手喝下一大口来,赞叹道:“好茶!” 能够在冬日里还喝到如此鲜嫩醇香的西湖龙井,确实是人生一大享受,陆柏松心情微好,连翘着的二郎腿也忍不住摇晃了起来。 “夫人那里的……自然都是好东西。” 紫苏讪讪地应道,唇边的笑容带着几分晦涩。 “怎么了,吃味了?” 听出了紫苏话里的异样,陆柏松不由坐正了身体,一手抬起紫苏的下颌,笑道:“你知道爷最疼你就是了,这还不够么?” 说着,便凑着嘴亲了过去,被紫苏笑着躲了开去,一手轻捶在陆柏松的肩膀,娇笑道:“爷,别闹了,婢妾要与您说件正事。” “喔?什么事比这闺房之乐还重要?” 陆柏松不以为意,双手搂住紫苏在她柔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只觉得一股馨香钻进了鼻里,再透达全身,让他止不住打了个激零,真香啊! “老爷!” 紫苏娇嗔地瞪了陆柏松一眼,这才温顺地倚在他的怀中,吐气如兰,“婢妾心心念念还不是为了老爷好。” “说来听听!” 陆柏松一手轻抚着紫苏的胳膊,半眯着眼睛享受着这软玉温香抱满怀的舒心与惬意。 “老爷,”紫苏咬了咬唇,斟酌地说道:“您如今已是举人之身,虽然没得中进士,但到底亦是有学识的……” 紫苏微微抬眼,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陆柏松的神情,见他亦是一脸不甘及惋惜,这才小声道:“婢妾知道爷才学出众,若是再用三年时光苦学定能高中,但瞅着眼前的机会就这样溜走,岂不可惜?” 陆柏松心里微微一动,“你是说……捐官?” 官场中的事他也不是不知道,只是落榜后他有些颓唐,暂时也没往那方面打着心思,再来自己的背景家身有多厚他不是不知道,哪有那么容易? 紫苏欣喜地抬头,一脸激动地望着陆柏松,“老爷也是这样想的?” “哎,想有什么用……” 陆柏松叹息地摇了摇头,瞅着他们二房就只有丽娘那点嫁妆,也是给自个儿闺女留着的,老夫人又不肯分家产,他能有什么办法? “老爷,您何不找夫人想想办法?” 紫苏眨了眨眼,凑近了陆柏松几分。 “清芳?她能有什么办法?” 陆柏松失笑地摇了摇头,顾氏仅有的那些银子也早给了他,这一点他很清楚。 “夫人没办法,三小姐有啊!” 紫苏徐徐引导着陆柏松的思维,“老爷您想,夫人那里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恐怕老夫人那里都比不上,这一切是怎么来的,还不是多亏了三小姐……” “锦韵?” 陆柏松愣愣的,思绪有些懵懂,显然还没有顺着紫苏的话转过弯来。 紫苏却也极其有耐心地提醒道:“三小姐不是与晋阳林家小姐交好么,我听说每个月林府都有东西送来,据竹苑的人说,三小姐屋里的黑漆顶箱柜里可放的都是宝贝,随便拿出几样东西变卖都能得到不少银子呢……” 紫苏说这话时也是一脸艳羡,听那小丫头的描述她就直觉那里面定是个百宝箱,若是能归她所有自然是好,但没有合适的名头。 如果是陆柏松出面就不一定了,老爷吃肉,她怎么着也能喝口汤吧? 而且如果陆柏松有了出息,他们母子的身价自然也是水涨船高,这对她来说可是百利无一害。 “这可是真的?” 陆柏松眼前一亮,原本僵硬的神情缓缓松动。 “自然是真的。” 紫苏肯定地点了点头,“老爷您看朗月苑里的用度,那可都是三小姐孝敬夫人的……” 说罢,紫苏又附在陆柏松耳边耳语了几句,外人听不见俩人说的什么,却能见到陆柏松的神色一变再变,最后惊讶地都不敢置信,缓缓咽了口唾沫才勉强镇定下来。 紫苏看自己给的催化剂够了,这才抿唇一笑,缓缓作最后的结语,“三小姐可是老爷的亲闺女,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若是能帮老爷的忙,她定是不会推托,老爷只管放手去做。” 陆柏松点了点头,眸中闪现出兴奋的光亮,女儿是他生的,就是拿她点小玩意又怎么的,全部给了他都是应当的。 如果真像紫苏所说锦韵有这么多好东西,何止捐官有望,他完全可以好好挑上一个中意的官职,只要银子给的足够了,这些都不在话下。 陆柏松越想越兴奋,已经没有了和紫苏温存嬉闹的心思,先办成这件心头事再说。 他急急地下了罗汉床,穿上鞋子就走,紫苏还不忘在后面挥舞了手帕,娇笑道:“老爷走好,婢妾在这里等您的好消息!” * 朗月苑里,顾氏母子三人正坐在一处闲话家常。 距离沐王妃那件事情的发生已经五个月余,顾氏心里一直很忐忑,就怕王府跑来陆家提亲,好在这种事情一直也没有发生,可她仍然不敢放松警惕。 如今锦堂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就等着朝廷的任命文书下来,按照锦堂的名次,若是不使银子,留在京城是没多大指望的,这亦是她心中所希望的。 “哥,上次你带回来那糖蒸酥酪可真好吃,什么时候你和朋友再去玩,记得还给我买!” 锦韵捻了一块米糖糕放进嘴里,甜是甜,但就是没锦堂从平乐古镇带回来的糖蒸酥酪那么好吃,那酥酪可真入味,口齿留香,让人回味再三,她可想念得紧。 “好,就你是个馋猫!” 锦堂点了点锦韵的鼻头,眸中泛着一丝笑意,许是想到了在平乐古镇的那几天,心里觉得亦加甜蜜了。 锦韵摸了摸鼻头,抿唇一笑。 这段日子虽然没见着木子,但他总会有东西送到府里来,从南方的丝绸到北方的雪珍珠,都是他一路行走的足迹。 木子去过很多地方,见多识广,亦能文能武,还长着这样一付妖孽的面容,锦韵时常庆幸,为什么这么好的男子偏偏就给她遇到了呢? 想来重活一世,老天爷毕竟待她不薄! 看到锦韵与锦堂脸上绽放出相似的笑容,顾氏有些怔神,不是说他们笑得一样,是那种神韵,那种融合在眼底特殊的光彩,就像…… “夫人,老爷来了!” 顾氏脑中刚刚闪过可捉摸的一点光亮,却被五福的声音给打断了,只见她撩起了帘子,一股冷风灌了进来,紧接着便是陆柏松清瘦的身影钻了进来。 “老爷。” 顾氏起了身,一个眼色过去,吉祥便拿了掸子小心地给陆柏松除去外衣上的灰尘,周妈妈又命双喜去沏壶热茶。 锦堂与锦韵也站起了身给陆柏松见礼,齐声道:“父亲。” “你们母子三人都在,可巧了!” 陆柏松目光一扫而过,在掠过锦堂时微微一滞,接着又想到什么,面带笑意地转向了锦韵,那热切的温度让锦韵微微皱了眉。 ------题外话------ 月初了,亲们,喜欢本文的请投票支持!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91】章 渣爹与姨娘的算计(2) 这个便宜老爹可从来没给过自己什么好脸色,即使回到陆府对她的关心也是少得可怜,此刻锦韵可不会傻傻地以为这是陆柏松良心发现来展现父爱了。 “既然父亲来了,母亲,那我与妹妹便先回去了。” 锦堂对锦韵点了点头,俩人便要起身离开,父母难得聚在一起,总要给他们独处的空间,对这种事,只有自己体味过后,才会越发地明白。 锦堂如此,锦韵亦是如此。 “别,都别走!” 眼见一双子女要离开,陆柏松急忙出声挽留,虽然这次主要的目标是锦韵,但若是只留下她这意味也太明显了,故而他便一起给劝了下来。 “老爷是有事找堂哥儿?” 顾氏也觉出了其中的不对味,神色里升起一丝警惕来,虽然最近她与陆柏松的关系要比往日好了不少,但对她来说最重要的还是一双儿女。 特别是经历过老夫人与沐王妃那事,她再也不容许有人算计她的儿女,就算是陆柏松也不行! “不是。” 陆柏松讪讪地笑了笑,目光转向了锦韵,道:“我是找咱们女儿。” 还是紫苏说得对,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虽然锦韵与他一直不怎么亲近,但再怎么样也不会不管他这个父亲,既然他们母子三人都在,他索性便一并给说了。 “找我?” 锦韵怔了怔,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父亲找女儿何事?” 顾氏亦缓缓行到锦韵身边,暗暗捏了捏她的小手,给了女儿一个放心的眼神,不管陆柏松接下来要说什么,也要她拍板定论不是,一家人遇事要商商量量,可不是他一个人说话就顶数的。 虽然这样想着,但陆柏松难免有些紧张,遂搓了搓手,道:“女儿啊,父亲瞅着今年恩科,想来给的官位名额也多,父亲虽然没有考上进士,但有了这举人的名头,只要咱们家出点钱,捐个官位,父亲也能戴上这乌纱帽……” 锦韵在心底冷笑一声,找关系走后门嘛,古往今来都是,这不奇怪,只是,这关她什么事,她又不作官。 “父亲……” 锦堂急着唤了一声,陆柏松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可他怎么能把主意打到自己女儿身上,连他都觉得害臊! 顾氏用眼神止住了锦堂,遂跨前一步,挡在他们兄妹跟前,看着陆柏松,淡淡道:“老爷说的也是一条门路,可咱们家一无关系,二无钱财,如何能捐得这个官位?” “要托关系找大哥就成,毕竟是亲兄弟,他还能不帮忙么?至于钱财……” 陆柏松笑着转向了锦韵,怎么看这笑容都是不怀好意,连眼睛都冒着星星点点的亮光,“我听说林家小姐给锦韵送了很多好东西,随便卖上几样都价值不菲!” 陆柏松涎笑着看向锦韵,“女儿,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不会不帮父亲吧?” 锦韵彻底震住了,见过无耻的,可没见过这般无耻的,不需要时便可以不闻不问,想着有好处有利益了便上赶着来,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父亲,她看着都觉得恶心! 锦堂一脸错愕,顾氏气白了脸,颤声道:“老爷是打哪听来的浑话,这根本是没有的事!” 陆柏松落榜了,这是大家都不希望看到的,可没想到他非但不思进取奋发图强,还总想着走些歪门邪道,眼下竟然将主意打到自己女儿身上,她怎么可能不气? 顾氏早前便说过,女儿的东西都是她为自己挣的嫁妆。 作为母亲她没有嫁妆给女儿已觉得亏欠良多,她可以容忍自己的钱财被陆柏松挥霍,因为他们是夫妻,可女儿没这个义务。 别说陆柏松呆在他们母子身边的日子总共也没几年,就是长住一起,若是感情甚笃,他真心为女儿好,又怎么能开得了这个口? “没有,怎么没有?!这是有人看到的,清芳,你可不能睁眼说瞎话!” 陆柏松惊叫了一声,连声音都颤抖着走了调,听到顾氏的否认他脸色一变,眸光微沉。 “谁看到了?!拉出来和我对质!” 顾氏脸色骤青骤白,气得双唇都忍不住颤抖,“要是我知道了是哪个乱嚼舌根,这般诬陷我的女儿,看我不剥了她的皮!” 此刻正安然躺在罗汉床上嗑着瓜子的紫苏,莫明地打了个寒颤,她四处瞅了瞅,窗户没开,门帘没撩,究竟是哪里跑进的阴风? 周妈妈心急地上前,一把扶住了顾氏的手臂,劝道:“夫人别气坏了身子,有话好好说。” “周妈妈……” 看到周妈妈关切的脸,顾氏顿感委屈,红着眼眶,泣声道:“也不知道哪个狐狸精在老爷跟前嚼了舌头……” 说到这里,顾氏瞪了陆柏松一眼,见他有些心虚地别开了眼,心中暗恨一声,又道:“我的闺女我难道不清楚么?那么个孝顺的女儿,真正是让人疼到心坎里,若是她有那些个值钱的东西,还不敢着给长辈们送去,又哪会自己独留?说到底,不过是林家小姐与锦韵交好,别人又不是傻子,怎么会金银财宝值钱物什都给送了来?不过是些吃穿用度的平常货,这也让有些人记上了,真正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存心想挑拨他们父女的关系,其心可憎,其意可恨啊!” 顾氏这番话可是连带着将陆柏松一块给绕了进去,那些个不省心的,她大度不与她们计较,如今更是蹬鼻子上脸,竟然敢撺掇着老爷找上这来了,真正是好算计啊! 等这件事情揭过,看她怎么静下心来,好好收拾她们! “娘……” 锦韵头痛地抚额,这些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她如今半点都不想再面对这个所谓的爹爹,想想都心冷。 “妹妹别怕,有哥哥在!” 锦堂从身后扶住了锦韵肩膀,对着她点了点头,他如今也是男子汉了,能够保护母亲和妹妹,若是父亲的要求过分了,他怎么样也不会眼睁睁地坐视不理。 “哥哥……” 锦韵眼眶一红,静静地靠在了锦堂的身旁。 她不是个心疼钱的人,钱赚来就是为了花,可也要花在看得到的地方。 起初创业时,她也受过多少白眼和奚落,为了研究养生茶的配方,最长的时间她可以坚持一个月不出门,如今虽然有了成果,但这都是她辛劳换来的。 所以,她最讨厌不劳而获的人,若是陆柏松勤恳上进一些,她还愿意出手相助,可他怎么看怎么都像是那种坐享其成,任凭他人再辛劳,他只要坐等一旁,分享最后的果实就成。 这样的人,她是极其不屑的! 被顾氏这一说,陆柏松也觉得脸皮臊得慌,但想到自己的未来,他又不得不厚着脸皮继续道:“清芳,如今说这些有的没的都不顶用,我们还是去女儿屋里看看,若真是没有那些值钱的物什,我也好彻底死了这份心!” 陆柏松言辞灼灼,好似自己宽宏大度,已经退了一大步,反倒是顾氏他们,如果再阻拦便显得心中有鬼一般。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你好去她房里翻东西?你不要这张脸,我可还顾着!” 顾氏咬紧了牙根,颤抖地伸出手指,指着陆柏松,道:“若是你今儿个真的闯进竹苑里去,多少双眼睛看着,今后又会传出多少流言蜚语,你让女儿怎么活?!” 锦堂紧紧握住锦韵的小手,两兄妹目光微冷,一股凉意从脚心直窜上了脑门,有这样的父亲,真正是他们的耻辱! “如今我话都说出来了,你们母子三人却是这样的态度,罢了罢了,你们不为我着想,自有人为我着想!” 陆柏松目光愤恨地扫了顾氏一眼,又落在儿女交握的双手以及漠然的双眼上,心中自是不好受,就像他是个陌生人一般被排除在外,要知道他们才是真正的至亲。 “好歹在这二房还是我当家作主,我要怎么做,你们谁也管不着!我今儿个就是要去竹苑走上一遭,我看你们谁敢拦着!” 陆柏松脾气也上来了,他已经好话说尽,却没得着半个好脸色,他堂堂大老爷们,连妻子儿女都敢忤逆他,真是反了天了! “我不准你去!” 眼见陆柏松抬腿便走,顾氏一把便扑了上去,紧紧攥住他的胳膊,陆柏松一甩不掉,心中也发了恨,一脚便向顾氏给踹了过去,正好踹在了她的小腹上,顾氏痛呼一声,倒退几步跌在地上,双手捂住小腹,额头上冷汗涔涔直下,挣扎着起不了身。 锦韵与周妈妈惊呼着上前,锦堂也拦在了陆柏松跟前,双目赤红,眼中隐有恨意,即使母亲再怎么样,身为男人也不该向女人动手! 锦堂又哪里知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他卧病在床昏迷不醒之时,也是这个所谓的父亲受人挑拨,竟然不分青红皂白便跑来质问,当时便推了顾氏一把,好在有锦韵给接住了,可锦韵也因此受了小伤,只是怕他难过,俩母女都将这事给隐瞒了下来。 如今却不想陆柏松故态萌发,真正是让人窝心里寒。 “啊!夫人流血了!” 周妈妈惊叫一声,众的目光连忙投向顾氏,在她身下,红色的鲜血漫延而出,逐渐浸湿了一洼地面……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92】章 落胎,心死,和离 缠枝牡丹的镂空黄鼎香炉中燃着阵阵暖香,屋内烧着地龙,门窗紧闭,没有泄进屋外的一丝冷风。 顾氏木然地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目光空洞地盯着头顶的繁花织锦帐幔,脑中一片空白。 怎么会那么冷呢? 那种从身下卷起的严寒,即使将整个身体缩在被子里,她也忍不住瑟瑟发抖。 小腹处空空荡荡的,就像被人剜走了一块血肉,痛得已经麻木了。 “娘……” 锦韵坐在床榻边上,紧紧地握着顾氏的手,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疼得抽痛起来,眼泪止不住滚滚而落。 “娘,你可别吓我!” 锦韵摇了摇顾氏的手臂,心里没来由地感到害怕。 母亲一直是她背后的依靠和支持,给她执着的信念,他们母女一同经历了那么多,如今看着这样的母亲,她心里止不住地发酸。 都是陆柏松这个混蛋,若不是他,母亲又怎么会小产? “夫人,老爷想要进来看看你!” 周妈妈撩了帘子进了内屋,面色悲戚地立在床头,看着顾氏憔悴虚弱的脸庞,别过头抹了抹泪。 周妈妈不明白,老爷怎么能那么狠心呢? 就算夫妻之间偶有争执,也不能下这样重的手啊! 想起他们曾经的恩爱,令人恍然,果然是红颜未老恩先断么? 周妈妈黯然地摇了摇头。 大夫已经开了药离开,嘱咐顾氏要好生休养,陆柏松与锦堂正侯在外屋,屋内有血气,他们是男人也不好贸然进来犯了冲。 锦韵这个未出阁的姑娘也不宜待在这里,周妈妈早已经劝了她离开,可这姑娘说什么也不走,一定要陪着母亲。 周妈妈也没有办法,只得由着她。 周妈妈在顾氏耳边说了两声,顾氏这才僵硬地转了转头,对上周妈妈关切的眼神,冷冷地吐出几个字来,“让他滚!” “夫人……” 周妈妈又唤了一声,她哪里不知道顾氏心中的痛呢?只是他们毕竟还是夫妻,今后还是要相处的,这次也只能算是个意外,毕竟,谁也不知道顾氏怀了两个月的身孕,就连她自己也以为是月事乱了没有在意,却不想…… “周妈妈,你就听娘的,让他先离开了吧!” 这个时候,这个地点,谁也不愿意再见到那张令人讨厌的脸,锦韵对这个所谓爹爹的厌恶情绪在一刻已经升至顶点。 “是,老奴这就说去。” 周妈妈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后步出了内屋。 周妈妈客气地请陆柏松先回去休息,有事情再向他禀报,虽然周妈妈不敢指责他什么,但那僵硬的面庞和不悦的神情也说明了一切。 陆柏松表情讪讪的,对这个还没出世的孩子,他也谈不上什么感情,但到底还是有几分懊悔和失落的,如今见着儿子冰冷的眼神,他也不好辨解,只得点头应下,灰溜溜地离开了朗月苑。 周妈妈也劝了锦堂几句,让他回去歇着,但锦堂却没有妥协,一定要守在外屋,等着顾氏什么时候愿意了,他再进去探望。 周妈妈微微红了眼眶,连声道:“好孩子,你母亲没白疼你!” 内屋里的气氛很是宁静,只有彼此的呼吸清晰地印在耳畔,良久,顾氏才幽幽吐出一句话来,“我要同你父亲和离!” 顾氏的声音有些沙哑,但目光却是坚定的,她一手抚在小腹上轻轻地摩挲着,那未出世的孩子竟然就这样没了,她甚至还没有为他的到来而欢欣过,如今却又要接受他的逝去。 她已经三十有三,膝下一双儿女,她以为这一生她都不会再有其他孩子,可是,那孩子却是那么突然地到来,又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去。 还是被自己的父亲给一脚踹掉的,多么可悲,多么可怜! 她为这个孩子而悲戚,更为她有这样的丈夫而心寒! 早就该对这个男人死心了,若不是念着往昔的情分,她何必一忍再忍? 如今女儿也是有本事的人,儿子亦有出息,一双儿女皆不用她担心,她还有什么顾忌呢? 和离吧,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带着儿子和女儿寻个清静,陆府这扇大门她再也不想跨进来了! 锦韵一怔,随即缓缓地点了点头,握紧顾氏的手,道:“娘,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女儿都站在你这边!” 这虽然是锦韵一直期待的结果,可真正达成了,她却没有欢欣,只有悲凉。(.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因为这场和离是付出了一个未知的小生命而换来的,这个代价也未免太大了些。 顾氏沉沉地闭了眼,她只觉得好累好累,想要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再来结束这段长达十几年的婚姻。 伺候着顾氏吃了药,看着她睡了过去,锦韵出了内屋,见到外屋守候的锦堂,两兄妹眼眶都是一红,锦堂上前两步,抬首问道:“母亲眼下情况如何?” “瞅着还行,只是要多休息养精神。” 锦韵疲倦地点了点头,又招呼着锦堂坐在圈椅上,随手端起小几上已经冷透的茶水轻啜了一口,喉咙间依旧火热灼烫,像是被塞进了什么东西堵着一般,再饮这冰凉的茶水也就不觉得冷了。 “哥,”沉默半晌,锦韵才幽幽开口,“娘要和他和离!” 锦韵口气淡漠,没有波澜,对这种人,她甚至连敷衍的“父亲”两字都不想唤出口了。 “和离?” 锦堂眼皮一抖,双手下意识地就抠紧了圈椅的扶手,面色僵硬,半晌都没突出一句话来。 谁家子女不喜父母恩爱白头偕老,即使父亲再有不是,即使他心中对父亲亦一样有怨,但也是想让父母的关系重修于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可如今这情况,让他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想来母亲是真的死心了…… 从父亲重回朝阳县城的那一刻,从母亲得知他又讨了娇房美妾,从那莫明其妙多出来的一双庶子庶女,母亲便对父亲有了意见吧?只是一直深埋在心底不曾爆发,也是想委曲求全就这样过此一生。 可终究天不从人愿,那未出世的弟妹终于成了他们之间决裂的导火索。 想到那未能出世的弟妹,锦堂心中也是一阵苦涩,连他都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母亲呢? 他能够理解顾氏的心情,却不能违心地说出赞成的话语,在这件事上,不管父母亲最终决定如何,他都做个中立者,两不相帮! “哥,你怎么看?” 锦韵抬眸看了锦堂一眼,将他面上的挣扎都收入眼中,在心中轻叹一声,毕竟在这个时代,能有她这种想法的子女不多,合不来则离。 大多数子女仍是希望父母和谐,家庭幸福美满的。 “我……我不知道……” 锦堂有些疲倦地摇了摇头,苦笑道:“父母的事情不是我们能做得了主的……” 锦韵点了点头,确实,若是她当初就劝顾氏和离,恐怕顾氏是不会答应,如今由母亲自己提出来,她赞成就是。 她不怪锦堂的挣扎和犹豫,她能够体谅他。 等着顾氏睡足了两个时辰后,锦韵才让周妈妈将这件事情禀报给老夫人知晓,毕竟,瞒也是瞒不住的,更何况顾氏准备和离,也是要告知长辈的。 周妈妈的话带到不久,老夫人与刘氏便赶了过来,大姑奶奶陆文媛当时也在老夫人苑里,听闻消息也一道赶了来。 锦韵与锦堂与众人见礼,老夫人重重哼了一声,满目不善。 刘氏上前两步,绷紧了脸沉声道:“你们自个儿父母吵架也不知道帮劝一把,如今还伤了人,可怎么是好?” 锦韵兄妹沉默,垂头不语,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说是最好的,他们是小辈,不好妄议长辈的不是,恰好燕阳与红阳出了来,将老夫人他们请进了内屋,顾氏已经清醒过来,周妈妈正在伺候她喝些进补的汤水。 老夫人没说什么便跟着进了去,锦韵兄妹随后也跟了进去。 “我说老二媳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扶着陆文媛的手坐在床边的锦凳上,脸上满是不悦,她好不容易清闲下来,却又出了这档子糟心事,真是片刻不让人闲。 “是啊弟妹,夫妻俩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闹到动手动脚,在下人面前失了体面。” 刘氏站在长嫂的立场将顾氏训斥了一番,看着顾氏苍白憔悴的面容,她心里很是幸灾乐祸。 “夫妻俩床头吵架床尾和,这点小事也用惊动府中众人,弟妹也太小题大作了。” 周妈妈去禀报时只说顾氏夫妻吵架动了手,并未说顾氏小产落胎,陆文媛本就说话刻薄,能够逮到机会奚落顾氏一番她自然不会放过。 顾氏淡淡地扫了刘氏与陆文媛一眼,将目光转向了老夫人,微一垂头,道:“媳妇不孝,让老夫人操心了!” “你也知道,哼!” 陆文媛不屑地冷笑一声,顾氏没有理会,锦韵兄妹却不由皱了眉。 顾氏扶住了周妈妈的手,坐直了身体,正色道:“今儿个请老夫人来是为媳妇做个见证,媳妇要与陆柏松……” 顾氏咬了咬唇,话语一顿,再看向面前诸人不耐的脸色,突然有种将要解脱的自在和快意,只见她眉目轻扬,唇边缓缓扬起了一抹平和淡然的笑容,轻轻吐出两个字来,“和离!” ------题外话------ 谢谢亲们的礼物和票票~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93】章 僵持不下(1) 话语出口,顾氏只觉得像是肩头突然卸下了一座大山,连有些僵硬的身子也骤然轻松不少,眉目间扬起自信从容的微笑,她突然想起了十岁那年发生的一件事。 那时,父亲还健在,哥哥也没有离开,她养了一只小狸猫在身边,狸猫是哥哥从山里捡来的,到底带着一丝野性,但她很喜欢,在身边一养就是几年。 却没想到这只狸猫长大了却是野性难驯,为祸邻里,给家里带来很多困扰,最后,她只得忍痛将它丢弃。 起初,她也难过伤心了好久,但渐渐的,她也习惯了没有狸猫的日子,家里的困扰没有了,邻居间更和睦了,而她的损失不过是一只狸猫而已。 这只狸猫,她宠着它惯着它,还从不见它有一丝感恩,反而还做出许多惹人讨厌的事来,如今想来,丢弃了也好,何必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想来人亦是如此,她再体贴温柔有何用,最后还不是伤情伤心,丈夫的心早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何苦还要拿个负累来绑住自己? 不如放开他,也放开自己,求个解脱! 这样想来,顾氏的心情便豁然开朗起来。 听到顾氏的话,锦韵暗暗点头,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锦堂长叹一声,有些失落地别过了头。 刘氏与陆文媛很是吃惊,就算她们俩再强势,也不会想到和离,顾氏的性子如此温婉,怎么会做出这样激烈的举动? 要知道,和离的女子是不受娘家待见的,即使顾氏娘家已经没落了没什么体面人,但到底这和离一事对女人来说是个硬伤。 一双儿女如今都这么大了,还要闹和离,不是给子女没脸么?真不知道顾氏怎么想的。 是的,如今锦堂的任命文书虽然没下,但依他自个的名次来看,也算是半只脚踏进朝堂了,只是他再怎么说也是陆家男儿,怎么可能随母不随父,顾氏这次的算盘算是打飞了。 刘氏与陆文媛对视一眼,都不免在心中嗤笑一声。 老夫人皱了眉,一双老眼半眯着,二房两口子屋里的事情她本不想管,但若是闹出和离这档子事,到底是陆家颜面无光。 这样想想,不若当初早早地将二房给分了出去,再怎么闹也碍不着他们。 老夫人心念电转,面上却是一派平和,及时用眼神制止想要开口的刘氏与陆文媛,清了清嗓子,缓缓道:“老二媳妇,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非要闹个和离?若是老二的不是,回头母亲好好教训他一顿,再让他来你面前赔个不是,你就大人大量,不要与他计较了!” 素来温婉的顾氏既然敢提出这样的要求,看来定是下了决心的,老夫人如今想的不过是先稳住顾氏,回头再与刘氏商量一番,看怎么样将二房给分了出去,当然家产方面可要酌情安排,不能给了太多亏了自己,亦不能给的太少让人说道,面上的一切还是要维护着。 至于分出去以后,二房再怎么闹,和离也好,其他也罢,就与他们不沾一点关系了。 “老夫人,”顾氏牵了牵唇角,冷冷一笑,“我的孩子没了,岂是他道歉就可以弥补的?” “孩子?你……” 陆文媛吃惊地瞪大了眼,看着顾氏被棉被遮盖不见一丝隆起的腹部,满脸的不可思议。 孩子是她的硬伤,没想到顾氏比自己小不了几岁,这个年纪竟然还可以再有身孕,怎么不让她又羡又妒?! 刘氏恍然大悟,怪不得顾氏脸色如此苍白,她原以为是伤心所致,没想到竟然是小产,这可真是…… “这……”老夫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着顾氏坚定的眼神,心里不禁将陆柏松骂了又骂,真是个没出息的,果真烂泥扶不上墙,面上却是一脸痛惜地道:“老二媳妇,孩子没了这是谁都不想的,你伤心难过,焉知他这个做父亲的就不自责悔恨?夫妻就是拴在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老夫人最后一句已经暗含警告和提醒,说到这里话语一顿,又看了看身后的锦堂与锦韵,口气一缓,语重心长地道:“就是不为你自己考虑,也要为你的一双儿女着想,堂哥儿争气,三丫头乖巧懂事,我看着都喜欢,你又何苦选择两败俱伤呢?” 老夫人使了个眼色给刘氏,刘氏虽然不明白老夫人的最终意图,但到底心中也是有计较的,遂也开口劝道:“弟妹,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亲,你向老夫人说这些,她老人家菩萨心肠,又怎么忍心看着你们和离?” 陆文媛站在一旁冷冷看着不开口,她这张嘴可说不出什么好话,只怕一开口便是让他们离了省事,少惹烦忧。 “总之,”老夫人叹了一声,“老二媳妇,这件事情你好好想想,这瞅着快过年里了,府里若出了这种事情,阖家上下都不安宁……回头我再去教训老二一番,让他来你跟前好好认错。” 顾氏冷然一笑,不置可否。 老夫人不同意在意料之中,但她亦有她的做法,这个婚是离定了。 见在顾氏这讨了没趣,顾氏对她亦没有以往的恭顺小心,老夫人心头自有一股闷气憋着,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只丢下一句,“你好生休息着!”拂袖便走。 陆文媛冷冷一笑,紧随其后,只刘氏佯装好心地安慰了几句,走在了最后,周妈妈一路相送,直到人走远了,这才打了帘子重新回到内屋。 锦堂与锦韵已经走到顾氏床榻前,一前一后落坐在床前的脚踏上。 “你们……怪母亲么?” 顾氏轻轻启口,一手抚在锦韵头顶,细细摩挲着她的乌发,目光却是看向了锦堂。 女儿是支持她的,顾氏自然知道,只是儿子…… 锦堂苦涩一笑,摇了摇头,道;“母亲辛苦养育孩儿成人,孩儿岂有责怪的道理……只是父亲那里,母亲真的不能再给一次机会么?” 锦堂还想挽回什么,可看着顾氏坚定的眼神,只觉得自己的话语是那么地苍白无力。 “不是母亲不想,只是我给过你父亲的机会已经太多,只是都被他无视了而已……” 顾氏唇边滑过一抹苦涩的笑容,面容凄苦而又无奈,看得锦堂心中一酸,那些未出口的话语便生生咽了下去。 锦韵一直低头沉思,老夫人在说话时,她一直暗自观察着。 对于二房,老夫人自然是不心疼的,若说她还有什么顾忌,那便是自家的颜面,所以,只要无损陆家的声名,相来这和离还是有可能的。 “堂哥儿,你是陆家男儿,若是母亲和离了,你愿意跟着母亲一起么?” 顾氏抿了抿唇,面色淡淡,但不难看出她眼中的一丝期盼。 “孩儿自然是愿意的。”锦堂想也没想便点了点头,见着顾氏眼中泛起喜悦,又有些犹豫道:“但父亲那里,还有姨娘和弟妹他们……” “哥,那些人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娘才是最亲的!” 锦韵有些看不下去了,这个哥哥什么都好,就是遇事太过优柔寡断,不干脆! 父母既然和离,那些姨娘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庶弟庶妹也不是他的责任,自有他们的父母去照顾。 “我只是……” 锦堂面上一红,结巴道:“我只是……到底都是亲人……” 在每个男孩的心中,父亲都宛如天神一般,虽然如今父亲的良好形象已然轰塌,但那到底还是父亲,读书之人最重“忠孝”二字,他违背不得。 姨娘他可以不管不顾,但那一双弟妹呢?毕竟和他有着相同的血缘,在他心中,也只比锦韵这个妹妹差上一点而已。 特别是锦茜还如此乖巧,如此可人,又爱与自己亲近,锦琦虽然玩劣了些,但到底是自己唯一的弟弟,想到这些,锦堂就狠不下心来。 “罢了罢了……” 顾氏疲倦地摆了摆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道:“母亲不勉强你,到时候你自己决断!” 锦韵有些怨怼地看了锦堂一眼,握紧了顾氏的双手,柔声道:“娘放心,女儿一定永远陪着你!” 听到锦韵这一说,锦堂更觉得尴尬,脸皮臊得通红,妹妹这样说就好似自己不顾念母亲的养育之恩,不懂取舍,不分恩情,他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他只是…… 锦堂头痛地抚了抚额,如今他真的很矛盾。 顾氏笑着点了点头,女儿算是她心中唯一的安慰,儿子这样她也不怪,总不能强迫他跟着自己,做个世人眼中的不孝子吧! “夫人,老爷来了!” 周妈妈的声音从帘外透来,还带着一丝慌乱,不等她撩开帘子,陆柏松已经怒气冲冲地跑进了屋内,一双眼睛似要喷出火来,狠狠地瞪向了正靠在床头闭眼休憩的顾氏。 “父亲!” 锦堂惊讶之余猛然站起了身,挡在顾氏之前,他真怕父亲冲动之下又做出错事来,而母亲的身体如此虚弱,再也承受不起任何的伤害。 锦韵也站了起来,挡在另一边,冷冷地看向陆柏松。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94】章 僵持不下(2) 见到两兄妹一付护母的姿态,又想起刚才被老夫人没脸没皮地训了一通,陆柏松心中已是怒火中烧,大喝道:“反了你们,我不过是要与你们母亲说几句话,你们这是干什么?!” 即使先前陆柏松还对顾氏有些愧疚,在被老夫人骂了一通后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氏向来温顺贤良,竟然要为了那还没落地的孩儿与他和离,他堂堂正正一个大男人,难道还比不过那未出世的孩子? 陆柏松越想越气,顾氏要和离,这是挑战他作为男人的尊严,他可以不要她休弃她,但她凭什么嫌弃自己? 别以为锦堂有出息了,她就可以不管不顾了,再怎么说都是他陆家的男儿,若是和离,那与顾氏可没一点干系。 顾氏冷冷地瞥了陆柏松一眼,又转向一双儿女,道:“你们先去外屋呆着,我与你们父亲有话说。” 锦韵担忧地看了顾氏一眼,顾氏点点头以眼神示意她放心。 锦堂看向陆柏松,沉声道:“父亲,母亲现在体弱,你别再刺激到她。” 陆柏松对一双儿女的反应很是不满,阴沉着脸不说话,顾氏又对他们挥了挥手,锦韵兄妹这才不情愿地退了出去。 “说吧,我给你一次机会解释。” 陆柏松坐在床榻边的锦凳上,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目光冷然地看着顾氏。 顾氏嗤笑一声,苍白的脸庞上突然泛起一丝红润,淡笑道:“说什么?想来老夫人刚才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陆柏松不可置信瞪大了眼,脸色青白交错,连声音都是恶狠狠的,“你当真要与我和离?” 顾氏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陆柏松猛然站起了身,冷笑道:“顾清芳,你可想清楚了,与我和离你一分银子也拿不到,儿子是陆家的人,别想他为你养老送终!” 顾氏表情淡淡的,“儿子是我们的,他想跟着谁由他自己决定,但女儿已经决定跟着我走!” “不可能!” 陆柏松面目狰狞地吼了一句,锦韵现在可是身家不菲,顾氏打的好算盘。 锦堂的官位未定,未来的发展还不好说,锦韵却是实实在在摆在自己面前的金山银山,他怎么舍得放手? “儿女跟谁不是你我说了算,老夫人还在世,她自有决断。” 顾氏沉静下心来思路便骤然活泛了,老夫人刚才的表情她都收入了眼中,想来这件事情不是没有松动,只要顺着老夫人的心思下去,一定能找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顾氏知道陆柏松就是一只纸老虎,最忌讳的就是他的嫡母,只要她能说动老夫人出面,陆柏松想不答应也不行。 陆柏松冷哼一声,“你以为老夫人是真心疼你?她不过是舍不得陆家的脸面,陆家祖上从来没有人和离过,老夫人是不会答应的。” “那我们走着瞧!” 顾氏冷冷一笑,闭了眼将头转向一边,想起刚才那一脚,想起她还未出生的孩子,她只觉得小腹处一阵抽痛,对陆柏松的厌恶及恨意便更上一层。 看着这样的顾氏,陆柏松气的握紧了拳头,若不是顾忌着她刚刚小产落胎身体虚弱,保不准他又要动起手来。 陆柏松突然觉得眼前的顾氏是如此的陌生,这还是他那个温柔贤良的妻子吗? 想他们夫妻十八载,也曾恩爱和睦,同甘共苦。 想到自己失忆之后,是顾氏一人辛苦养育一双儿女,陆柏松的心又不由软了几分,叹了口气,劝声道:“清芳,我们有话不能好好说吗?非得闹到这个地步?” 见顾氏不说话,陆柏松又接着道:“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们到底是有情分的,若是真的和离,你又能去哪里?你们顾家已经没人了,你的下半辈子该怎么活?” 陆柏松一番话语说的情真意切,似乎句句都在为顾氏考虑,旁人听了都不免动容,但顾氏的表情却一直未变。 顾氏并不是冷血心肠,只是她的热情和期待在一次次失望的打击中早已经麻木与淡漠。 陆柏松是一个极其自私的男人,他爱的只有他自己,顾氏也是在经历了许多之后才终于看透了这一点,她是不会再相信这个男人。 “好了,你身体弱,如今也正在气头上,我就不多说了,明日再来看你。” 陆柏松想再握一握顾氏的手,却被她躲了开去,陆柏松表情一僵,怒火正欲上涌,再看到顾氏苍白如纸的面容时,他到底还是忍住了,长叹一声,讪讪离去。 * 老夫人遣退了女儿陆文媛,带着大夫人刘氏回到了自个儿屋里,她要与刘氏好好商量怎么解决这件事。 陆文媛虽然个性强势,但往往不顾大局,冲动行事,又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是不会站在陆家的立场上来考虑的。 刘氏则不同,她是陆家的大夫人,更是陆家以后的当家祖母,她的身份和利益是和陆家连成一线的,所以只有刘氏才能体会她的苦心和考量。 老夫人和刘氏坐下良久,又喝过一盏热茶后,老夫人才淡淡开口道:“老大媳妇,你是怎么想的?” 刘氏看了眼老夫人的神情才小心翼翼的说道:“老夫人,媳妇认为此事不可行。” 老夫人挑了挑眉,示意刘氏继续说。 刘氏点了点头,接着道:“老夫人,二弟他们夫妻现在仍然是陆家的人,若是闹出什么风言风语,不仅陆家颜面无光,就是柏涛也难免受人非议。” 老夫人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刘氏所说,接着又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我看老二媳妇这次很是认真,恐怕没有这么容易打消这个念头,我们要想个万全的对策才行。” 刘氏思忖一阵,才道:“老夫人,二弟去年不是提过分家吗?” 老夫人眼睛一亮,赞许地点了点头。 刘氏抿唇一笑,她自然懂得老夫人的心思,同为陆家的媳妇、主母,陆家的利益当然是排在首位,若是陆柏松夫妻和离之事不可避免,那么她们便要尽可能与之撇清关系,万不得已,分家便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再说,陆柏松不是早就提出过分家吗,如今她们旧事从提也不是不可以。 “你且说说,这个家应该怎么分?” 老夫人半眯着眸子,一脸闲适地靠在太师椅上,唇边撅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她知道刘氏一定会为长房争取最大的利益。 而这个时候,陆文媛是不适合在场的。 老夫人只有这一双嫡亲的儿女,当年陆文媛出嫁时,老夫人收刮了一半陆家的家财为她作嫁妆,虽然陆家如今早已是今非昔比,但是老夫人当年对一双儿女都甚为公平,没有偏向任何一方。 大儿子陆柏涛有如今的官身,那是他自己的运气使然,为了大女婿刘书州能够留在京城,老夫人可是忍痛花掉了多年的积蓄来打点,对这个女儿她已是仁至义尽。 如今,在家财分配上她再也不能对女儿偏心,不然刘氏表面恭顺,心里一定对她有意见。 刘氏心中自然是有本账目,只见她默了默,才以商量的口吻道:“二弟是庶出,自然不比嫡出,所以这家产是不能平分的。” 老夫人点了点头,这话在理。 刘氏又接着道:“但二弟家中人口甚多,一妻两妾四个儿女,陆家自然也不能亏待了他们。” 刘氏又想了想,似在心中打好了腹稿,才道:“老夫人,媳妇是这样想的,城外八百亩田地划分二百亩出来给二房,在派个能干的管事来帮忙打理;京中五个铺面再分一间给二房,一年的盈利也可保他们衣食无忧。 至于公中流动的银钱本就不多,媳妇就做主支出三千两在城东给二房买个两进的宅院,院子不大,但二房一家人住也足够了,总算是个落脚的地方。” 老夫人满意地笑了,但又提出了自己的质疑,“不知道这两百亩田地你打算划出哪一块给二房?京中的铺面又是哪一间?” 刘氏说:“老夫人忘记了,城外明玉山上不是有两百亩山林吗,二房接收以后再请人来开垦一番后便可作田地使用;至于那件铺面,媳妇指的是‘东升米铺’,米铺本就是小本生意,也便于管理,投资小利润也相对较少,但一年几百两的进项也完全够他们一家人生活了。” 老夫人半眯着眼打量着刘氏,第一次觉得这个媳妇着实精明。 刘氏这口中的账目表,早就是三年前的老黄历了,这两年来,陆家添置了多少田地和铺面,老夫人心里清楚的很,远远不止刘氏说的这些。 明玉山上那两百亩田地,要开垦出来不仅费时费力费钱,开垦出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栽种农作物,所以这些年一直空置着。 至于那间‘东升米铺’老夫人也知道,一年不过五百两的进项,除去人工和损耗已经所剩无几,若不是念在陆家已经经营十几二十年的份上,早就关门歇业了。 陆家真正赚钱的铺面则是经营着珠宝首饰、胭脂水粉、锦缎丝绸等。 而城东是个什么地方,那里人流混杂,房子也最是便宜,若是搁在其他地方,保不准要个四五千两才能买个像样点的宅院。 刘氏确实是好算计,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95】章 有舍才有得(1) 这一夜,整个陆府都不平静。 顾氏小产之后,陆柏松又回到秀苑,老夫人带着刘氏和陆文媛怒气冲冲地来到秀苑,将陆柏松狠狠地骂了一顿。 当时,紫苏就在一旁听着,得知顾氏小产她也是惊讶万分,但是顾氏因为这件事情要与陆柏松和离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紫苏不禁在心中暗喜,依陆柏松对自己地喜爱,顾氏不在了,这正妻之位会不会落在自己的头上呢? 丽苑里,丽娘和锦茜两母女彻夜长谈,她们在老夫人一行离开后便去探望了顾氏,丽娘殷勤地伺候左右,锦茜亦乖巧董事,轻言安慰。 顾氏虽然乏了没有多说,但也没有阻止丽娘两母女在自己耳边念叨。 丽娘还在顾氏面前有意无意地提起,当时陆柏松是从秀苑出来赶到朗月苑,这其中发生了什么,紫苏又在当中充当了什么角色就不得而知了。 丽娘点到为止,顾氏是个聪明人,这其中的弯曲她自会想个通透。 紫苏那个贱人,不要以为斗败了顾氏她便可以爬上正妻之位,也要问问自己同不同意? 老夫人与刘氏那里是商量妥当了,陆柏松却是心思复杂难以成眠。 锦堂暗恨自己没有办法,眼见父母即将和离,自己只能在一旁看着,起不到一点作用,就连父亲在自己面前伤害了母亲,他也阻止不了,他真是没有用,躺在床榻上暗自懊恼。 锦韵琢磨着,顾氏如今需要静养,老夫人那里怕是要她走上一遭,先探探口风,再寻个解决的良方。 也许是因为心虚,紫苏在第二天早上才跟着陆柏松慢吞吞来到朗月苑看望顾氏,顾氏没有说什么,只是态度冷淡不予理睬。 不多时,丽娘带着锦茜也来到了朗月苑。 紫苏与丽娘两看相厌,说不上几句就吵了起来,被周妈妈赶了出去,以免影响顾氏休息。 锦堂留下来看着陆柏松,锦韵寻了个机会,与顾氏低声说了几句,便退出了朗月苑径直向老夫人的安苑而去。 * 老夫人今日穿着一身亮棕色绣福字团花大褂子,下系深棕色淡绿滚边马面裙,头上带着黑底银边的抹额,静静地倚在黄梨木雕花罗汉床上,下面是厚厚的软毛毡子,身后是富贵花开的银泥色大引枕。 沉香正跪坐在夫老人脚前,拿着小玉锤,轻轻地给老夫人捶着小腿,不远处的松鹤延年镂空黄鼎香炉里燃着一缕暖香,碧月正躬着身子,手上拿着根细长的银簪,仔细地挑着炉里的香屑,这屋里的香味便更加浓郁了。 锦韵坐在不远处的大圈椅上,目光低垂,看着杯盏中飘浮的茶叶,思绪沉凝。 老夫人半眯着眼舒适地躺着,状似享受,实际上却是在暗自观察和打量着锦韵。 二房如今正闹腾着,锦韵竟然还有闲心跑到她屋里坐着,且一坐便是半个时辰,还不急不躁的,就是这份耐心与心志实在是让人不能小觑。 “此女心思慧黠,沉凝有度,若是能遇机缘,必能成龙成凤!” 老夫人可还记得当初方嬷嬷对锦韵的夸赞和认可,虽然她面上含喜,但心中暗恨,她怎么能容忍二房子女成龙成凤? 所以,老夫人才想把锦韵说给娘家那个身有残疾的侄孙,她是想要锦韵永远都翻不了身。 老夫人也知道锦韵今日来这里的目的,多半是顾氏指使她来向自己说情,只是父母闹和离要女儿出面,这怎么想都不合规矩。 于是,老夫人故作不知,淡淡开口道:“三丫头,你母亲如今可是好些了?” 锦韵乖巧地点了点头,“母亲好些了,现在已经开始进食了,只是身体怕要将养一段日子才能复原,多谢祖母关心。” 老夫人抿了抿唇状似无意地道:“去年,你父亲接你母子三人回府后曾提过要分家,你可知晓?” 锦韵眨了眨了眼,抬头看向老夫人,她在想老夫人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难道如今想通了不成? 是了,二房如今出了这种烦心事,长房自然是避之而不及。 锦堂虽然考中了进士,但依他的名次必定是个外放的官,在最近几年如果没有奇遇是绝对爬不上高位的。 对于这样一个毛头小官,陆府是指靠不上的,剩下的便是一帮老弱妇孺,不如远远甩开了去。 想通了这一切后,锦韵隐隐地明白了几分老夫人的心思,当下不动声色的道:“祖母,当时只是父亲一时糊涂了,才提出分家之事,祖母可万万当不得真。” 老夫人目光一闪,沉声道:“这么说……你母亲与姨娘都不想分家?” “自然是的。”锦韵乖巧地点点头,“锦茜和锦琦如今年纪还小,将来一个要出嫁,一个要入仕,都少不了府中的打点和安排,两位姨娘是真正把陆府当作自己的家,是绝对舍不得离开的。” 老夫人冷哼了一声,唇角隐现一抹讥讽的笑意。 二房打的好算盘,如今二房的嫡子锦堂有出息了,身为嫡女的锦韵自然沾光,若是顾氏再和陆柏松和离出了府,只留下一堆庶出的烂摊子给他们,想得倒美。 不行,这个家到了如今的地步,势必得要分了。 老夫人半眯着眼打量着锦韵,眸中精光乍现,这三丫头真是好说道,竟然将自己与锦堂撇开在外,难不成真的和离了,他们俩兄妹还能跟着顾氏走么? 陆家的儿女又怎么可能跟着外姓女离开,这样的想法太天真。 不过,不管二房里的人如何算计,今后也不关他们的事了,这个家早早分开了事,再掺和在里面真是让人不得清静。 老夫人沉默半晌,才挥了挥手道:“我乏了,你先下去吧!” 锦韵恭敬地行了礼后,才起身退了出去,只见她低垂的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今天知道的消息可比想像中要好,她已经有办法解决眼前的难题了。 回到朗月苑后,顾氏仍然在里屋休息着,陆柏松与锦堂在外屋谈话,丽娘与紫苏早已经不见踪影。 锦韵走到陆柏松跟前,不情愿地福了福身,淡淡道:“女儿有话想同父亲谈,父亲可否随女儿至偏厅?” 锦堂一怔,眼中闪过疑问。 陆柏松也很是吃惊,迟疑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随着锦韵行到另一边的偏厅,遣退了左右,两父女才对坐在了桌前。 “说吧,找我什么事?” 陆柏松首先沉不住气了,这两天的烦心事实在太多,他期待着锦韵能给他带来一分好消息,最好是他心中所想,那就再好不过了。 “女儿刚才从祖母那里回来,听到一个消息。” 锦韵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陆柏松的神情,果然见到他挑了挑眉,示意自己接着往下说。 “祖母旧事从提说到分家一事。” 陆柏松不屑的哼了一声,“分家,她会那么好心?” “这个女儿倒不知道了。”锦韵瞥了一眼陆柏松,淡淡的说道:“若是真的分了家,母亲和父亲和离岂不是要分走父亲一半的身家?” 锦韵早已暗自查过大辰国的律法,若是和离,女子若无过错可以分得男方一半家产,锦韵觉得这条法例甚好,仿效了现代的婚姻法,对于维护女子权益起到了很好的保护作用。 陆柏松用陌生的目光打量了锦韵许久,像是不认识这个女儿一般,冷笑一声,道:“你倒是为你母亲考虑的多,可是若我不松这个口,她又如何能与我和离?” “父亲只是求财,何必弄得两败俱伤呢?” 锦韵淡淡地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脸上的笑意高深莫测,看得陆柏松心中一紧,这哪里像是在面对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看那双深邃的眼眸,那洞悉一切的冷光,只让人觉得心中没底,如擂鼓般响个不停。 “只要你答应同母亲和离,便能得到两份财产,一份是陆府给的,一份是我给的。” 话已至此,锦韵对陆柏松已经没有对待父亲的一丝恭敬,完全是像两个处在生意天平上的对手,出价还价,只为达成最后的交易。 “你能给我什么?” 陆柏松开口问道,难免有了一丝心动,却忽略了锦韵是以和离作为砝码。 “我的宝贝也不多,尚能拿出两样东西,一尊北望海千年红珊瑚,一对胭脂血如意玉佩。” 锦韵轻飘飘地说出这两样珍品来,不无意外地看到陆柏松的瞳孔紧缩。 北望海千年红珊瑚,胭脂血玉佩,任何一样拿出来都价值千万金,是不可多得的珍宝,历来为京城中贵族仕家所追捧。 陆柏松有一群家世不错的狐朋狗友,就算在陆府没见着过这样的稀罕物,在朋友家中也曾一饱眼福,他自然是知道它们的贵重。 只是锦韵一开口便是这样的珍品,让陆柏松贪念乍起,还不知道她屋里那黑漆顶箱柜里这样的宝贝到底有多少。 锦韵是他的女儿,她的东西自然也是他的,他犯得着为了两件宝物而失去整箱的宝物么? 这个帐陆柏松还是会算的。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96】章 有舍才有得(2) 偏厅里的雕花楠木窗户半掩着,间或吹进来一丝冷风,这里冬日里不常有人来,所以也没特意烧上地龙,此刻有一丝寒意蹿了起来,锦韵不觉有些冷,双手紧了紧衣襟。(.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陆柏松眸子半眯,面上泛着一丝贪婪的笑容,似乎正沉浸在自己美妙的畅想中。 锦韵见了,不禁冷笑一声,道:“父亲,好东西人人都想要,但岂知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女儿不仅与威远侯府的方小姐交好,与状元郎兄妹也交情颇深,若是父亲行错一步,可是得不偿失了。” 锦韵这番话语既是劝导,也是威胁。 陆柏松的贪婪都尽数写在了脸上,她怎么可能如他的意? 锦韵从来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若非是她亲近或者相信的人,要想算计到她,很难! 锦韵话音清亮悦耳,却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陆柏松着实打了个激零,骤然清醒过来,带着一丝骇然与愤怒地望向她。 这个女儿……竟然敢威胁他? 陆柏松怔怔地看着锦韵,他突然忆起在十二年前,女儿刚出生时的情景,皱巴巴的小脸,粉色的皮肤,小眼睛长不开,挥舞着双手咿咿呀呀的情景…… 那时的他已经不是初为人父,锦堂五岁了,但骤然得一女儿,他的心情依然是激动的,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在怀里,逗弄着她粉嫩的小脸,像是在呵护这世间最美丽的珍宝一般。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女儿已经变得如此陌生,陌生得让人胆寒…… 陆柏松凝神看了锦韵半晌,表情严肃,“你竟敢威胁自己的父亲,是为不孝!” 锦韵淡淡一笑并不在意,陆柏松却看出了她眉梢眼角隐含的讥讽,心中更是怒火中烧,冷眉一竖,右手一扬,便要重重朝锦韵挥下。 “父亲,若我是你就要想好了,”锦韵不躲不闪,淡淡的说道:“你这一巴掌挥下,是逞了一时的痛快,但若是打掉了那两样宝贝,连女儿都替你心疼。” “你……” 陆柏松咬紧了牙,将扬起的手掌缓缓放下,最后紧握成拳,一双眼睛似要喷出火来,狠狠的盯向锦韵。 陆柏松强制压下了想要打人的冲动,深吸了两口气,缓缓坐下,眼神阴鸷的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这好办,”锦韵点点头道:“我可以先将那对胭脂血如意玉佩给你,到分家的那天,你把和离书给我,我再给你另一样宝贝。” “不过,我还有一个附加条件。” 看着陆柏松眼中冒起的金光,锦韵不屑的瘪了瘪嘴。 但此刻的陆柏松已经能对这种不敬的行为视而不见,“什么条件?” “和离当日我要和母亲一起离开陆府。” 陆柏松怔了一怔,谨慎的问道:“堂哥儿也要同你们一起离开?” 提到锦堂的问题,陆柏松不得不慎重,若是他求官不成,儿子可是他后半辈子的依靠,他势必不能妥协。 至于锦韵这个女儿,背后有两座靠山他是惹不起的,就算他觊觎她手中的宝物,也是要衡量再三的,而且养着的女儿迟早是别人的,自己还得为她准备一份体面的嫁妆。 如此想想,留下锦韵各方面都不划算。 只要得到那对胭脂血如意玉佩和那尊北望海千年红珊瑚,这两样宝贝就价值千万金,不只让他求官有望,一定还有不少的盈余,再加上陆府分得的家产,他这辈子也算是衣食无忧了。 “哥哥的想法我不知道,但好歹他是陆家的儿子,想来也是不愿意与父亲分离的。” 锦韵这样说,不过是为了宽陆柏松的心,让他同意自己开出的条件,锦堂的想法摇摆不定,不到最后一刻她都不知道他的决定和选择是什么。 * 锦韵与陆柏松谈好之后,第二日私下里便去寻了刘氏,将上次京兆尹送来的赏赐之物挑了三样给刘氏,只说是给将来锦怡出嫁时的添妆。 其中一套是金镶翡翠镂空雕花头面,一个红黄翡的福禄翠纯金丝扭的项圈,一根缀着南珠和翠叶的牡丹珠钗,这些内造之物,式样精巧,造型精致,刘氏早就垂涎许久,如今终于到了她手,自然是两眼放光爱不释手。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捧着这样的宝贝,刘氏自是将分家的细节透露了一些给锦韵知道。 两百亩田地与一间米铺,外加一套城东的两进宅院,他们真当是打发叫花子呢,这样的分配陆柏松绝对不会答应的。 如今分家与和离之事是关联在了一起,若是分家不成,说不定和离也会出问题,锦韵怎么能不心急? 看着锦韵眼中的担忧,刘氏心里泛起了一丝得意的笑。 这几样内造之物已经到手,算是了结了一桩她从前的心愿。今后二房分出去了过的是好是坏与陆府再没有一点关系。 锦韵不动声色的记下了刘氏所说的话,回了竹苑后,她写了一封信让高寂送去给林碧娆,委托林碧娆调查陆府如今的财产状况。 三天之后,一本崭新的账目表呈现在刘氏跟前,刘氏翻看了账目表后面色沉沉,阴郁的眼神望向锦韵,冷声道:“三丫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侄女只是想为大伯母分忧,将这账目弄的清楚明白。” 锦韵淡淡的摇了摇头道:“如今陆府拥有田地一千四百亩,商铺八间,而大伯母说的八百亩田地和五间商铺早已是三年前的老黄历了,我父亲虽是庶子,但三分之一的家产还是应得的,大伯母以为如何?” “你这是在威胁我?” 刘氏挑了挑眉,目光阴冷地扫向锦韵。 “若是大伯母处事不公,难免会落得一个亏待庶弟的恶名,侄女这是在为大伯母考虑,若是陆家的名声坏了,以后二姐想找个好的婆家可就难了。” 锦韵谈笑自若,轻易地便扼住了刘氏的死穴。 刘氏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锦雯早已出嫁,锦怡眼瞅着就要满十四了,却一直寻不到一个合适的对象,若是陆家名声真的坏了,锦怡就真的…… 思及此,刘氏握住账本的手倏然一紧。 见着刘氏表情骤变,锦韵心知她已经听进了自己说的话,这才徐徐道:“大伯母,侄女要求的也不多,在我父亲面前你仍然可以拿着三年前的那本旧账,但是分给二房的田地须由原来的二百亩涨至四百亩,铺面由原来的一间变成两间,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刘氏半眯着眸子打量锦韵,这个侄女从自己这里听到只言片语,就可以私下将陆府的家底打探了清楚,确实不容小觑。 但锦韵所说的分配之法,亦不全是为了二房着想,若是这样她大可以将调查到的结果公之于众,这样陆府损失的可就远远不止这点。 三年前的帐目上有八百亩田地,五间商铺,若是分给二房四百亩田地外加两个铺面,确实能够堵住二房的嘴,也足见公允,还能在外搏得美名,实在是一举数得。 再加上刘氏也得了锦韵的好处,又考虑到这丫头与威远侯府和新进状元郎林家的人交好,有了这层关系在,她也不能将事情给做绝了,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有了这样的想法后,刘氏遂找老夫人商量,也将自己的考量说了个明白,俩人虽然不舍,但亦注重名声,老夫人思来想去之后还是同意了刘氏的提议。 * 不管锦韵和陆柏松还有刘氏私下达成了什么协议,分家之事仍然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特别是那日锦韵来看望老夫人之后,老夫人觉得这事更加刻不容缓,陆府决不能摊上二房这堆烂摊子。 等刘氏将账目算了个清楚明白,那明玉山的四百亩田地和两间商铺的地契和房契都被规规矩矩摆在了老夫人跟前。 宋妈妈已经命人分别将顾氏和陆柏松请了来,顾氏身体虚弱坐了暖轿来,周妈妈在一旁照顾着,周妈妈扶着顾氏和陆柏松在屋门口遇见,陆柏松斜斜的睨了一眼顾氏后,似是想到眼前的这个女人将不再是自己的妻子,而是要和自己争家产的对象,不由冷哼一声甩帘而去。 这么多年的夫妻感情,竟然在一夕之间化为乌有,怎么能不让人心寒? “夫人……” 周妈妈担忧的看着顾氏,陆柏松的冷漠与无情,连她看着都觉得气愤不已,更不用说是顾氏自己了。 却见顾氏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有今天这种情况早已在她意料之中,不是夫妻便是仇人,或许从此陌路便是最好的选择。 顾氏休养了几天身体略有好转,但仍然见不得风,所以才乘坐暖轿而来,老夫人体贴地命人点上了暖香,再烧上了炭炉,呆在室内温暖如春。 当然这一切都流于表面,若是真的体贴就不会在这年前谈这分家之事。 顾氏与陆柏松都静静的坐在圈椅上,对于今天老夫人请他们来,各自心里都有数。 老夫人先是关怀了顾氏几句,又劝他们凡事以和为贵,不要轻言和离,刘氏也在旁边帮衬着,最后见这两人的表情始终淡淡的不冷不热,老夫人和刘氏也失了劝说的性子,直接步入正题。 只见老夫人端坐了身子,对刘氏一使眼色,刘氏才道:“其实……今天找二弟与弟妹来是有要事商谈。”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97】章 有舍才有得(3) 顾氏与陆柏松自然知道今日来此所为何事,均不动声色地坐着,静待下文。(.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陆柏松面上平静,但心中却是隐含激动,一双眼眼显得晶晶亮亮,闪着熠熠的神光,一扫多日前的颓唐,显得意气风发。 分家,他盼了多久,早就等着这一天的到来,他可以扬眉吐气,再不受长房的制约,过他潇洒自在的好日子去。 顾氏自然也知道分家一事,锦韵告诉她,分家那天,便是陆柏松签下合离书的那一天,这是她解脱的日子,心里在激荡之后,也缓缓归于平静。 看着陆柏松交叠的双腿在长袍下不住地抖动着,顾氏的唇角微翘,眸中闪过一丝讽刺的笑意,果然在这个男人的心中,只有钱财是最重要的,感情早已经被他抛至脑后,也不知道锦韵使了多大的代价才能让他同意合离? 此刻,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方能将局势看得更加清楚明白,顾氏已经不止一次后悔,若是她能早下决断,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好在如今也为时未晚! “二弟,”刘氏笑着开口,“当日你不是在老夫人面前提过分家之事么……后来老夫人又与你大哥商量了一阵,老夫人心地仁厚,总算是点头同意了……嫂子又想着今年是科考,为了不影响你们,所以才搁到现在说,二弟,弟妹,你们不会怪嫂子吧?” 刘氏一番话说的很是得体,将老夫人高高抬起,又将不是自己给揽下,听得老夫人眉眼含笑,暗暗点头。 顾氏抿唇一笑,没有答话。 陆柏松倒是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袍,含笑道:“自然不会。” “那……”刘氏心头一动,又与老夫人对视一眼,才道:“既然这样,嫂子就将这分家的细节说一说。” 陆柏松手势一摆,“愿闻其详。” 刘氏先是将这些年的帐本摊开给陆柏松瞧,陆家有多少亩田地,又有多少间铺面,人手管理如何,收入进项如何都一一地写在帐目表上,清楚明白。 最后,刘氏亦将分给陆柏松的四百亩田地和两间铺面的地契与房契摆在了陆柏松跟前。 陆柏松心动了,虽然从明面上看这样的分配很是公允,他毕竟是庶子,有老夫人在上压着,他想要多分钱财也是不现实的,但刘氏难道没有私下里捣鬼,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说破罢了。 见陆柏松没有表态,刘氏又道:“府中的财产就只有这些,老夫人体恤二弟一家,又让嫂子凑足了三千两,准备在城东给二弟买个宅子,如此也好过个安乐年。” 老夫人与刘氏一早便打算在年前就将二房给分出去,省得夜长梦多,徒生变数,有什么事情就等着他们自己窝里闹腾吧! “三千两?” 陆柏松勾起了唇,嗤笑一声,道:“大嫂这是打发叫花子吧?三千两能买个什么好宅子,还是在东城?那里人流混杂,住的都是些什么人,大嫂难道不清楚么?” 如今竟然已经闹到要分家了,陆柏松的言语里也没有了昔日的恭敬,如今是长房要分家,可不是他求着分的,说什么也要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老夫人听到这话微微沉了脸,却隐忍不发,今儿个主要是将事情谈成,再不能多生变数。 思及此,老夫人给了刘氏一个眼色,示意她酌情考虑,适当的情况下也可以增加一点,只图将这些人给趁早打发了,省得留在身边闹心。 刘氏会意,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陆柏松,略有些为难地说道:“二弟,眼瞅着年底了,几个铺面要资金周转,下人们也要发饷银,公中已经没有多少银钱了,若不是这样,嫂子又怎么会只拿出三千两……” 刘氏一手抚上眉心,面上隐有难色。 “大嫂这是逛我的吧?这么大一个陆府,只有三千两?” 陆柏松轻轻掸了掸衣袖,唇角讥讽的笑意更浓。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你想要多少?” 刘氏咬了咬牙,面色已经阴沉。 “除了那四百亩田地和两间铺面,咱再图个吉利凑个整数,一口价,你再给我一万两!” 陆柏松拍了拍手掌暗自算计着,没有往上叫已经算是他心地仁厚了。 “你是狮子大开口,没有!” 刘氏气得眼睛都绿了,她原本是打算控制在五千两以内,慢慢地给陆柏松加点,谁知他一开口就是一万两,真是过分! “没有也行!” 陆柏松却也没有生气,有些无赖地笑道:“四百亩田地和两间铺面你照样给我,既然嫂子舍不得这购买屋舍的银子,弟弟我就还住在陆府,反正这里地方宽敞,也不怕住不下!” 老夫人闻言脸色一变,她就是想把这家人给撵出去,又怎么还能留下? “老大媳妇,”眼见陆柏松与刘氏僵持不下,老夫人沉沉开口,“就照老二说的给他,签下字据,三天之内就给我搬出去!” 老夫人总算是流露出她对二房的厌恶之情,当时就不应该认回他们,如今一堆窝心事,还剜掉陆家一部分财产,虽然只是一小部分,可也够人心疼的。 “是,老夫人!” 刘氏很不甘心,但老夫人发话了,她也只有点头的份,忍着心痛去找人写字据了。 陆柏松却以要与顾氏私下里谈话为由,借了老夫人偏厅一用,他先要与顾氏和离,再去办这分家之事,如此于公于理,顾氏一分钱也分不着。 “恭喜你愿望成真!” 顾氏笑了一声,面色平静,如今再看着陆柏松,就像看着陌生人一般,目光淡漠而疏离。 “你也一样!” 陆柏松的心思有些复杂,看着顾氏的笑脸,他就觉得心里扎的慌,若不是答应锦韵,若不是顾念着那北望海千年红珊瑚,他可没那么容易放过顾氏,拖也要拖死她! 陆柏松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了一张薄薄的印着墨迹的纸张,挥手一扬便飘落在了圆桌上,顾氏一看,大大的“和离书”三字写在正中央,最下面还有陆柏松的签名和印章,她心中一喜,忙拾起仔细看了又看,唇角的笑容缓缓扬起,连手也在激动中颤抖。 她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她终于得到解脱了。 “清芳,大家夫妻一场,若是今后你走投无路了可以再来找我,说不定我会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收留你!” 陆柏松只觉自己此刻已经站在一个崭新的高度,以一种卑悯的姿态俯视着顾氏,一个和离的女人,她以后会有怎么样凄惨的下场,他已经能够预见。 而自己,则有四百亩田地和两间铺面,外加万两银子傍身,就样的自己就算没有得到官位,这辈子也是衣食无忧了。 更不用说锦韵给他的那两件东西,那可是他压箱底的宝贝。 “不必!” 对陆柏松假意的怜悯,顾氏心中只有浓浓的嗤笑,如此幼稚的男人,她当初怎么会瞎眼看上了他? 顾氏握紧了那张和离书,薄薄的纸片承载了她这十几年的心酸和痛苦,将感情托付在这样一个男人身上的确不值,好在她如今迷途知返,重获新生! 若是说她在这场婚姻中有什么收获,那便是这一双儿女,他们永远是她的骄傲! 顾氏挺直了背脊,缓缓步出了偏厅,只要走出陆府,便是她新生的开始,这样想着,她的步伐便越加坚定,再不回头! * 锦韵与周妈妈早已经将朗月苑与竹苑的东西一一收拾整理好,不属于他们的,一样也没带走,连丫鬟仆役也不例外。 顾氏身边,除了当时从朝阳县带来的燕阳、红阳与周妈妈外,其他的人都属于陆府,周妈妈一个也没要。 竹心虽然很想跟着锦韵,但她老子娘毕竟在陆府舍不得她离开,锦韵也很体谅,发了十两银子给她,让她今后好生做事,若真想来投奔,也等自己安定了再说。 竹心含泪点头。 竹香与竹玉看着眼红,也上前跪在锦韵跟前,哭着央着要跟她一声走。 晓笙却在一旁嗤笑道:“背主的奴婢,也配跟着小姐?” 竹香与竹玉有些心虚地抬头,俩人对视一眼,竹玉强作镇定道:“晓笙姐姐,我们敬你是小姐跟前的人,可你也不能这般诬陷我们!” 竹香眼睫上挂着泪,也跟着点了点头。 “是不是诬陷,小姐清楚,容不得你们在此狡辩!” 晓笙气势凌人,竹香与竹玉忍不住缩了缩脑袋。 “小姐!” 竹玉一把扑倒在了锦韵脚下,泣声道:“奴婢对您忠心耿耿,您可别听了小人谗言,冤枉了奴婢!” “忠心耿耿?” 锦韵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双眼晶亮犹如繁星,犀利的光芒直指竹玉,“你当时将我屋里的事情禀报给苏姨娘时,你可有想过忠心二字?” “还有你,竹香,真要我一一说出来么?” 锦韵话语一出,竹玉与竹香都不由白了脸,浑身颤抖个不停,她们眼下还是竹苑的丫头,若是三小姐以背主的罪名处置她们,谁也不敢说个不字,就是打死了也不会有人替她们说情。 “我眼下没空理会你们,滚回你们主子身边去!” 锦韵柳眉一竖,冷声道:“若是还在此不依不饶,就别怪我心狠!” 别说竹玉与竹香,就连晓笙与陈妈妈也没见过锦韵如此威严厉色的一面,众人都是面色一怔,心有戚戚。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98】章 失望的选择 竹玉被紫苏给收买了,而竹香虽然看起来唯唯诺诺,却是大夫人刘氏的人。 最初发现俩人的小动作时,锦韵还打算给她们个机会改过,没想到这两丫头根本就没有自觉,一再地将竹苑的消息给传出,这种背主的丫头是绝对不能再留在身边,她没有吩咐婆子打她们一顿板子已是好运。 锦韵平日里待下人甚是宽厚,竹玉与竹香哪里见过她这付模样,竹玉一怔,还以为锦韵是故意唬她们,给竹香使了个眼色,竹香诺诺地摇头,根本不敢上前,竹玉暗恨一声,刚欲再抬起头来说话,只觉得眼前一阵劲风袭来,眼前一花,接着便是“啪”地一声,她只觉一边脸颊火烫,耳边嗡嗡作响,再抬眼看时,眼前的人早已经模糊不清,脑子有些晕眩。 “这巴掌扇得可真疼!” 晓笙举起了自己有些泛红的手掌,放在唇边吹了吹。 锦韵哑然失笑,挥了挥手,陈妈妈便命人将已经瘫在地上的竹玉和吓傻了的竹香给拖了出去。 两个都是娇滴滴的小丫头,若是真上了板子,人怕也会给毁了。 锦韵摇了摇头,她毕竟还是心软了,她们虽然背主,但她损失的不过是钱财,人命自然是比这些死物值价,希望经过这次她们能够彻底醒悟。 竹心虽然有些同情竹玉与竹香的遭遇,但也不会傻地为她们求情,给锦韵磕了头后,她也回屋收拾东西了。 陆柏松与顾氏一起回到了朗月苑,锦韵一行已经等候良久,看着顾氏笑着对她点了点头,锦韵连忙迎了上去,问道:“娘,可是都办妥了?” 顾氏点了点头,抚了抚锦韵的乌发,“东西收拾好了么?今日我们就能离开了。” 想到将要踏出陆府的大在门,顾氏有的只是解脱与轻松,就像束缚住自己的绳索在这一刻已经完全松脱,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感觉,一天也不想多留。 “哼!” 陆柏松冷哼了一声,对顾氏的这种态度很是不满,他心里有些后悔了,凭什么这个女人就能轻松自在地离开? 就好像他是一个包袱一般,甩开了他,她能过得更好么? 他不信! “我的东西呢?” 陆柏松转头看向锦韵,晓笙立刻上前两步,道:“小姐已经命人送到秀苑去了,老爷自去查看便是。” “谅你也不敢耍花样!” 陆柏松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一扫,朗月苑里的东西几乎都已经打包整理完毕,这些人倒真是积极。 他已经命人将消息带回丽苑和秀苑了,反正该争取的家产已经到手了,如今暂时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再说买宅院的事。 刘氏以为这就能彻底摆脱他了么?真是好笑! 要知道大哥陆柏涛可还有把柄握在他的手中,若是他想要走关系做官,或是寻求点其他帮助,相信这个大哥也不会拒绝! “夫人,两位姨娘以及少爷小姐们都到了。” 红阳的声音在帘外响起,燕阳快走几步撩了帘子,便见着紫苏、丽娘他们依次而入,锦茜缠在锦堂身边,最后一个进来的是锦琦。 看着锦堂,顾氏心中一喜,连原本苍白的面容都染上了点点红光。 锦韵眼中带笑本欲上前,却在看到锦茜缠在锦堂胳膊上的小手后,倏地收住了步伐,红唇紧抿,目光微沉。 “夫人,今儿个就要走了?” 紫苏摇了摇手中的缠枝牡丹的白绫手绢,扭着细腰娇笑着上前,顾氏离开了,今后二房便是她的天下了。 顾氏淡淡地瞟了紫苏一眼,便侧过身与周妈妈低头说着什么。 紫苏的笑容僵在脸上,不屑地道:“不过已经是个下堂妇,还在那里装清高,给谁看?!” “嘴巴放干净点!” 锦韵冷笑一声,上前两步,道:“我娘是和离出户,再怎么样也比你这个贱婢好得多!” “你!” 紫苏绞紧了手中的绫帕,咬唇恨恨地看向锦韵。 顾氏已经不是陆家人了,所以她敢奚落,可锦韵虽然也要跟着顾氏一同离去,但到底是陆家的小姐,按照规矩,收拾她这个半主子的姨娘,也是不会有人说道的。 “老爷!” 不能和锦韵硬碰硬,紫苏转而娇声看向了陆柏松,杏眼含泪,好不可怜。 可此时的陆柏松哪里顾忌到这些,一把扯过紫苏便在角落里耳语起来,他要知道那尊千年红珊瑚是不是真的收在了秀苑。 最后听到紫苏肯定地点了点头,陆柏松才放下心来,低声地警告了紫苏一句,“那丫头有后台,你别去惹她!” 紫苏倒也知道陆柏松说的是实话,纵使心有不甘,也只得愤愤地点了点头。 看着陆柏松与紫苏的亲热劲,丽娘的眼中却闪过一丝冷光。 以前她是一心想要顾氏离开,如今顾氏走了,她的心底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十几年的夫妻,陆柏松也能如此凉薄,他日这个男人也会如此对待自己么? 思及此,丽娘的心中不由打了个冷颤,看向陆柏松的目光复杂多了。 “堂哥儿。” 顾氏对锦堂招了招手,锦堂对锦茜说了句什么,她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手,却也是跟紧了几步,就离在不远处。 如今陆柏松没有官身,又与陆府分了家,她极度地没有安全感,除了丽姨娘可以依靠之外,锦堂可是她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她不能失去! 锦茜知道自己没有锦韵那么好命,有这样的亲哥哥,在外亦有威远侯府的小姐与状元郎的妹妹作朋友,伍丽娟是靠不住的,所以她只有努力争取一切能够把握的。 锦堂来到顾氏跟前,眼瞅着这阵势,他便知道一切已成定局,眼眶微红,“母亲。” “好孩子,今儿个母亲与你妹妹便要离开陆府,你……” 顾氏到这里话音止住,她不想逼儿子作出选择,但眸中却又泛起一丝希望。 “怎么那么急?” 陆柏松刚才托人来传话给二苑时,他正在丽苑里,不是说老夫人给了三天的时间搬出去么?他也以为还有时间商量考虑,却没想到母亲和妹妹竟然…… “没什么急不急的,”实际上早该离开了,锦韵看了一眼锦堂,淡淡地说道:“哥,你要和我们一起走么?” “我……” 锦堂眉头紧皱,思绪挣扎个不停。 陆柏松见状,自然是一步跨了出来,喝道:“堂哥儿,有什么好考虑的,你是陆家男儿,自然是跟着父亲;如今我已经大度地让你妹妹跟着走了,有她照顾你母亲,你自然无需操心!” 紫苏也上前劝道:“二少爷,你与老爷父子情深,自然是不能分开的,你可不要犯糊涂了。” 锦韵冷冷一笑,这两人一唱一合倒是说得好听,陆柏松怎么会答应她离开,那不过是她用真金白银给换回来的,再加上陆柏松有其他方面的顾忌和考量,不然怎么那么容易松口? “哥!” 锦韵再次低唤了一声,锦堂的犹豫和挣扎,说实在的让她心底里很是失望,他忘记了在朝阳县时他们母子三人是怎么相依为命么?他忘记了母亲日夜忙碌辛苦的养育之恩么? 而陆柏松做过什么?这些所谓的姨娘和弟妹又做过什么? 他怎么能为了他们而放弃母亲? “哥哥,不要走!” 锦茜上前来抱住了锦堂的胳膊,眸中含泪,万般不舍。 紫苏悄悄地走到锦琦旁边,给儿子使了个眼色,他立马也与锦茜一般上前抱住了锦堂的另一只胳膊,可怜兮兮地央求道:“哥哥不要丢下我们!” 紫苏虽然也不喜欢锦堂留下,但也知道如今这个时候不能离了他,说不定很多事情还要靠着这位二少爷周旋呢。 看着锦堂为难的样子,清俊的面容涨得通红,充满了挣扎和不舍,顾氏轻叹一声,沉沉地闭上了眼,说不心痛是假的,对儿子也有失望,但她到底是母亲,不忍心怨怪他。 和离,是她自己作出的选择,她也不能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在每一个人身上,这都是不公平的,唯有心中所愿,才能甘之如饴。 想明白一切,再次睁眼时,顾氏眼底已经是一片清明,转身对着锦韵笑道:“女儿,我们走吧!” “嗯!” 锦韵点了点头,握紧了顾氏的手,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离开了朗月苑。 看着那抬着箱子的小厮,紫苏颇有些不甘,摇了摇陆柏松的手臂,锦韵那么多宝贝,才只给了两件,实在是让人眼馋得紧。 “好了,有那两样宝贝也够我们逍遥一世了!” 若是惹火了锦韵,陆柏松还真怕这丫头做出什么事来,威远侯与状元郎,一个老臣,一个新贵,他可都得罪不起啊。 看着锦韵离开的背影,锦茜伏在锦堂的手臂上得意地笑了,这个哥哥终于还是被她抢到手了。 锦琦不以为意地瘪瘪嘴,放开了锦堂,戏已经演完了,他耸了耸肩,又回到了紫苏的身旁。 锦堂颓然地垂了头,眸中满是惭愧,低声喃喃念道:“母亲,妹妹,对不起……” ------题外话------ 后天11号月尽量将更文字数提起来,医生叮嘱这只手要多休息,不能像以前那样猛用电脑了,但月还是会坚持到把这本文写完,到时候再好好休息一个月,若是中途再出状况导致更文字数出现变动,还请亲们多包涵和理解,谢谢~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99】章 夜探,心安 刘氏没想到分家才完,那头顾氏便与锦韵出了府,侯管家将人拦住后,便命人来禀报给她知晓。 出入府邸,又是那么大的阵仗,侯管家怎么敢轻易放行,若是府中少了点什么,大夫人回头找他算帐,他不是冤枉了么? 刘氏带着一大帮丫鬟婆子赶到陆府门口时,锦韵与顾氏也已经等了有一刻钟,众人面上隐有不耐。 刘氏笑了一声,上前道:“弟妹啊,这出入府邸都有规矩,更何况是分家之后,你就多担待些,也别怪他们!” “不敢当,陆夫人!” 顾氏淡淡一笑,客气而又疏离,那张和离书签下后,她与陆家再没有一点关系,更谈不上亲戚。 “哎……” 刘氏假意地叹了一声,又转头看向堆在坝里那一堆行礼包袱,顿时皱起眉头,那么大堆东西,若是清理点算完毕要到什么时候去了。 “大伯母,”锦韵上前一步,对着刘氏福了福身,缓缓道:“陆府的东西我们一样没拿,大伯母可以照着府中的清单点算……只不过,还请等我们寻到安置的地方,若是府中少了什么,大伯母自可以拿着清单前来找我们!” “这……” 刘氏皱了皱眉,两个苑里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她很清楚,哪些是带的走的,哪些是带不走的,倒是一目了然,还真不怕她们私下里拿了些什么。 罢了罢了,就当卖给三丫头一个面子,山高路远总有相逢,说不定来日里还要求到这丫头面前呢,这样想后,刘氏便缓缓点了点头。 王妈妈却凑到刘氏跟前,在她耳边低声道:“夫人,这不合规矩啊,若是……” 刘氏瞪了王妈妈一眼,她才将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刘氏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向锦韵,笑道:“还是三丫头的办法好,也省得你大伯母一顿劳累,你们且先出府吧,若是有事我再派人寻来!” “多谢陆夫人。[.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顾氏笑着点了点头,终于带着一大号人离开了陆府。 门口早已经停好赁来的马车,顾氏与锦韵在丫鬟的搀扶下上了车,随着车夫的一声吆喝,马车渐行渐远。 刘氏松了口气,这还只是母女俩呢,她们的品行倒还信得过,若是三日之后二房那一大家子要搬出府去,到时候才有得忙! * 锦韵与顾氏走得匆匆,只来得及让来喜先在客栈租下了几间房子。 他们人也不多,除去两个主子,便只有三个丫鬟,再加两个妈妈,一个小厮和高寂,共九个人。 先前搬东西那些人也是来喜在外请的临工,如今东西都堆放在客栈里,给了工钱,这些人便散了。 锦韵本想在京城里找个合适的宅院买下来,顾氏却推说不急,只等着锦堂的任命下来再作打算,也就一个月的时间。 儿子没有主动跟她离开,顾氏心里虽然也有些失望,但仍然想知道他会被任命到哪里,如此,她才能带着锦韵安心离开。 京城这块地方,她是不想再待了,锦韵也不能长留。 虽然沐王府这半年来没有动静,可她也不能不防,还是离开得好。 锦韵自是不知道顾氏的这些想法,只当她是舍不下锦堂,再留一阵子也好,她也怕木子找不到她,多留一段日子他才能打听出她的下落。 他们俩人之间的联系,都是木子主动,正像他所说的,他居无定所,也没个固定的地方给她知道,不过她在哪里,他自然能找到哪里。 听到这话,锦韵虽然有些撅嘴,但心里却是甜甜的,一个人在乎你才会随时关注你的动向,纵使天南海北,也能将你给找出来。 * 顾氏已经让人将这客栈的住址回去告诉了刘氏,这三天里,陆府倒是没有人找上门,只有竹心前来探望了一次。[.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说是陆柏松他们在城北买了个三进的苑子,如今全家人都搬了过去,只是搬家的那一天为了某些物件的归属吵得有些厉害,最后还是老夫人出面才压了下来,但两房人也算是彻底闹翻了,二房最后气鼓鼓地离开了陆府。 知道顾氏关心锦堂的消息,锦韵也特地问了问,得知锦堂也跟着离了陆府,住进了城北的苑子,到此,那边的情况可就不得而知了。 “娘,若是你想见哥哥,我让燕阳去找紫阳,安排一下就行。” 紫阳是燕阳和红阳的弟弟,一直在锦堂身边当差,也不属于陆府,如今自然是还在锦堂身边。 “他们刚刚搬了家,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忙,过几日再说吧!” 顾氏握紧了锦韵的小手,有这个女儿在身边,她心里自然是温暖的。 还是女儿好,不管怎么样,都是娘的贴心小棉袄! * 是夜,锦韵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虽然是客栈的上房,但到底比不了自己的苑子那么舒适,连床板也硬,晓笙已经特意加了床厚厚的褥子,可睡着怎么还是不舒服,几天下来,她都觉得四肢僵硬了不少。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找到这儿?” 锦韵侧了侧身,暗自嘀咕了一句。 突然,窗户那里传来一声响动,极轻微极细,在暗夜里却是格外分明。 若是熟睡的人自然毫无所觉,但锦韵此刻正睁着眼数星星,她怎么可能听不到? 难道是有贼? 锦韵紧张地握紧了拳头,这都快过年了,客栈里投宿的人极少,二楼的上房只有她与顾氏两个人住,周妈妈与高寂她们都住在楼下,远水救不了近火。 就在锦韵思虑之间,窗户已经极快地开了又合,轻微的落地声已经触及在房间的地板上。 怎么办?怎么办? 锦韵屏住了呼吸,紧紧地闭上了眼,若是她现在呼救只会把隔壁的顾氏引来,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怎么能斗得过贼? 不若装睡好了,希望这个贼求财不害命就好,随便寻点值钱的东西就快快离了去。 锦韵其实很害怕,却让自己强作镇定,竖起耳朵听着房里的一举一动。 却不想那人的脚步声慢慢地向自己的床榻而来,带着一丝诡异而特殊的韵律,就像踩在她心尖一般,她只觉得整颗心都被提到嗓子眼了,故作平稳的呼吸渐渐紊乱。 沐子宣轻笑一声,这丫头明显是没睡着,还想装? 想着想着,他便坐在了床头,右手伸出,想抚上她的脸蛋,却在看着她紧张兮兮的面部表情后,转而两指夹住了她的鼻头。 “你……” 锦韵反射性地睁开了眼,却在见到那张熟悉的笑脸时,惊惧瞬间化作了惊喜。 “丫头,可有想我?” 沐子宣轻轻刮了刮锦韵的鼻头,漂亮的单凤眼在夜色里深邃如海,映着粼粼的波光,一闪一闪的。 “我想你,想你……” 锦韵鼻头一酸,猛然扑倒在了沐子宣的怀中。 这段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母亲小产,父母和离,再至分家,他们出了陆府留宿在这客栈里…… 她多想他陪在她身边,可却丝毫不知道他的行踪。 她已经盼了他多日,却不知道他竟然是以这种方式从天而降,真是让人又惊又喜,不能自己! “丫头……” 沐子宣也紧紧搂住了锦韵,回到京城后小鱼便将陆府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他,他甚至来不及休息一会,连夜便潜入了客栈,迫切地想要见到她,安慰她。 毕竟才是十三岁不到的小姑娘,家逢巨变,她的心情自然是可以理解,可该死的是那时他竟然不在她的身边,让她一个人承受这样的压力,他感到深深地自责。 在沐子宣温暖宽厚的怀抱中,闻着那熟悉的杜衡清香,锦韵只觉得连日来的忐忑不安尽去,整颗心都安定了不少,只要有他在身边,似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能够迎刃而解,破云见日。 两人静静地相拥在一起,享受着这难得的甜蜜时光,半晌后,沐子宣才低声道:“丫头,今后有什么打算?” 沐子宣自然是想将锦韵留在身边好好安置,但他却知道这丫头历来有主见,怕是不会那么容易妥协,所以,他先探探口风。 锦韵抬头,看着沐子宣那张百看不厌的英俊面容,甜甜一笑,“等着哥哥的任命文书下了之后,我与娘便回朝阳县去。” 那里,还有她的两座宅院呢,不知道离开这么久,一切是否如旧? 京城的“浮云阁”已经走上正轨,或许接下来也该与碧娆商定下一个分店应该开在哪里了。 想到林碧娆,锦韵的眼中划过一抹深思,这姑娘最近老避着她,就像见面眼神也有些躲闪,她直觉里有问题,只是家中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还来不及细问。 而如今家中的变故也没机会和林碧娆说起,看来,她要约个时间和碧娆好好谈谈心了。 “朝阳县么?” 沐子宣蹙眉沉思,那里离京城也不算太远,十天半个月的路程,不过他更希望她能进驻另一个地方。 “有没有想过去海城看看?” 海城在南北运河之间,是重要的港口城市,北通渠江,南至宛河,京城的安然江也绵延而至,三条水道汇聚,连通了南北的航运。 而沐子宣的基业也深深地扎根在这里。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00】章 疑似亲人来 说起海城,自然大家都会想到海城航运的霸主罗家。(.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罗家原是海城众多航运商家中的一小只,却在几年前突然发迹,奇迹般地崛起为海城的航运霸主。 对罗家的传闻有很多,有的说是因为罗家少爷是天生的商业奇才,因此才能在竞争中异军突起,独放异彩;有的则说,罗家身后一定有一庞大的势力支撑着,才能上通朝廷,下至鬼神,畅通无阻,无往不利。 锦韵也听林碧娆讲过海城的人事,港口城市商运发达,这亦是“浮云阁”想要驻扎的地方,只是目前还没有延伸而至罢了。 听沐子宣这样一说,锦韵心中一动,笑道:“该不是你的老窝就在海城吧?” 才这样想邀请她过去,是要让她融进他的生活,守着他看着他么?锦韵心里甜蜜地想着。 两个恋爱中的男女总是分隔两地牵肠挂肚,她心里也有不舍,但男儿志在四方,她亦不能阻拦住他的步伐,而自己也有同样的奋斗目标,不是么? 所以,她也特别能够理解他。 “丫头,女人太聪明了可是不好!” 沐子宣宠溺地揉了揉锦韵的头发,眸中泛起一丝笑意。 锦韵俏皮地眨了眨眼,“据我所知,海城最大的生意便是航运,难不成你跟罗家抢饭吃?” “你这丫头……” 沐子宣哭笑不得,抢饭吃这样市井通俗的话从锦韵这娇俏可人的小姑娘嘴里蹦出,倒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笑了一阵后,沐子宣才敛了眉,缓缓道:“我跟罗家合作而已。” 若是没有他与罗明展的这层关系在,想必俩人也不会一拍即合,逐渐成为这南北航运的霸主。 “哇!真的是罗家?” 锦韵惊讶地捂住了唇,她不过随口说说而已,没想到还真是…… 那眼前的他岂不是富得流油?传说中的暴发富? 想到那些脑满肠肥的形象人物,锦韵不禁在心中偷笑,上身微仰向后退了一些,好好打量着眼前的黑衣少年。 依旧是俊美如神祗一般的面容,薄唇微翘,鼻梁高挺,只是那双单凤眼中却带着一丝疲惫,额前的发丝有些松动和垂落,想来正是风尘仆仆而来,却又在随意中显出他的不羁与潇洒。 这样的他……竟然与海城罗家是合作人? 也就是说南北航运这块大蛋糕他也占着一份呢!实在是让人想不到。 她不过躲在不修山上避暑而已,就这样也能吊到金龟婿,世事可真是悬妙! “怎么?怕了?” 沐子宣假似不以为意地说道,一般女子骤然听到他这样的身份,不惊不惧倒是奇怪了,但他的锦韵却一直是个异数。 “是啊,我好怕!” 锦韵夸张地拍了拍胸脯,一脸坏笑道:“我未来的相公可是南北航运的霸主合伙人,赚那么多钱,我真怕自己花不完!” “小没羞!” 看着锦韵那双晶亮的眸子,沐子宣忍不住捏了捏她水嫩的小脸,那触手的细腻与柔软又让他流连不已,手指像在琴弦上一般轻轻抚过。 她说他是她未来的相公,这个称谓可真好听,沐子宣的唇角不由大大地咧开了。 “说真的,若是你在海城,我随时想见你都可以,也不用这般偷偷摸摸。” 沐子宣又在缓缓诱导,长臂一揽将锦韵搂在怀中,无论再累,只要归来时能够看到她的笑颜,似乎一切辛苦也都值得了。 “这件事……我还要与娘商量商量。” 也不知道顾氏是怎么打算的,如今母亲身边只她一个人,她是万万不能丢下的。 “也行,不过不要让我等太久。” 沐子宣搂紧了怀中的小小娇躯,眸中满是爱恋。 她没有主动提及家中发生的事,他也没有问。 父母和离,想来做儿女的绝对不会开心,那从小相依为命的哥哥却选择留在了父亲身边,只有她陪着弱母,这样的境遇让人唏嘘不已,也更让他觉得心疼! 锦韵点了点头,沉默半晌,有点留恋不舍地说道:“你快回去休息吧,天都那么晚了。” 她也在心疼他,怕是一接到消息便赶来寻她了吧,也不顾忌着自己的身子。 “不走!” 沐子宣委屈地撅了嘴,美丽的单凤眼中全是无声的控诉,看得人好不心软,“人一回到京城,便急着赶来找你……至少让我再呆会,天亮就走!” 沐子宣的反应让锦韵哭笑不得,只得作大姐状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忍住笑意,轻声道:“好吧,就留到天明!” 沐子宣这才满意地点了头,脱鞋上榻,与锦韵双双平躺着,俩人的手臂不可避免的碰触在了一起,隔着衣衫有温热的体温传了过来。 锦韵只觉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脸颊迅速漫延起了一片红晕。 沐子宣的手指慢慢爬动着,一点一点接近了锦韵的小手,用指尖试探地碰触,见她没有拒绝,这才放心大胆地将之整个包进了手掌中,满意地咧嘴而笑。 俩人静静地躺在床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就像回到了那时在不修山上的岁月,有着数不尽的欢欣与喜悦。 说着说着,锦韵便渐渐沉入了梦乡。 沐子宣撑手侧卧在一旁,支起上半身,静静地欣赏着锦韵的睡颜。 她的睫毛不算长,微卷,但那眼睛却是清亮透彻,仿佛能够直视人心一般,鼻头圆润小巧,就像一颗饱满的草莓,还有那双红唇……此时身在梦中也不自觉地微微撅起,就像待人采撷的花朵一般…… 沐子宣只觉得心里痒酥酥的,想要亲近她的渴望缓缓攀升,靠近,靠近,终于,薄唇轻轻触及在了她的柔软之上,轻柔的话语在唇间缓缓倾吐,“丫头,好梦!” * 第二日一大早,沐子宣便让小鱼给送来了许多补品,还有些精致的小玩意。 补品自然是给顾氏补身子的,而那些小玩意则是送给她的,锦韵心里自然甜甜的,坐在窗边看着路上人流如织,面上都带着一丝笑。 “咦?那不是方小姐么?” 晓笙站在锦韵身后,一眼便瞧见了正从街上走过的方芷君,方芷君蒙着面纱,可她身后的丫鬟水心,晓笙却是认识的。 “走,我们也跟下去瞧瞧!” 锦韵对晓笙眨了眨眼睛,狡黠地一笑。 今日街道上的人特别多,还见到有一大队官兵走过,就像有什么大事发生一般,反正窝在客栈里也没事做,不如出去凑凑热闹。 方芷君与水心正停驻在一个小摊位前认真地选着什么,锦韵突然从后而至拍了拍她的肩膀,方芷君回头一看,顿时喜上眉梢,笑道:“你这丫头可是多日不来看我,今日怎的如此巧?” 锦韵没带面纱,混迹在人群中自然是一眼便被方芷君认了出来。 “方姐姐也知道我家里的那档事,眼下还要照顾母亲,不是不方便嘛,不然我早到威远侯府瞧你去了。” 锦韵攥着方芷君的手臂,撒娇似地摇了摇。 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后,她只是写信告诉了方芷君,却并未告知她如今的住所,而林碧娆那里,她预备等哪天到“浮云阁”时再当面说。 不是她不想去拜访方芷君,只是母亲和离,她亦跟着一同离了陆府,如今身份尴尬,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影响到方芷君的清誉。 毕竟,在高门大户里,有些事情还是分外忌讳的。 “傻丫头,如今住在哪里也不告诉我,我得空了好去看看你们母女。” 方芷君轻叹了一声,都是通透之人,自然知道女子的无奈和痛苦,她轻轻捋了捋锦韵垂在胸前的乌发,满脸地怜惜。 锦韵含糊了两句,又机灵地转移了话题,“方姐姐,今儿个什么事这么热闹,我看百姓都奔西城门口去了。” “岂止是百姓,”方芷君笑着摇了摇头,道:“今日是顾大将军凯旋而归,郑太尉与尚书令大人率百官亲迎,那场面甚是宏大,连我表弟都跑去凑热闹了。” 方芷君已经被威远侯夫妇收作女儿,但在称谓上还是一时改不过来,又是在熟悉的锦韵面前,这“表弟”两字自然一口便蹦了出来。 “顾大将军?很厉害么?” 锦韵眨了眨眼,能够让当朝文武官之首率百官亲迎,可见这位顾将军来头不小。 “怎么不厉害?” 方芷君笑了笑,最近方言一直在她面前讲这位顾将军的传奇,她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 “听说这位顾将军十五岁从军,英勇杀敌屡建奇功,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销声匿迹,如今才听说是在多尔国作了探子,一潜伏便是十年,前不久我国与多尔国交锋,多亏有了顾将军于阵前斩杀了多尔国的统帅,敌军士气一泻千里,我们才打了胜仗,顾将军则被皇上钦命为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正式还朝。” 威远侯也是军人出身,他们父子都敬佩英勇之士,对这个顾将军也是多有赞誉,只是她一个女孩家不喜这些砍砍杀杀,这才没有跟着方言一起去城南凑热闹。 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确实很厉害,锦韵暗暗点了点头。 能够在敌国潜伏十年,不仅要有过人的智慧,对人的忍耐力、心智、应变能力也是一项强大的考验,再加上他阵前临危不惧,找准时机斩杀敌国统帅,扭转战局,一击制胜,这份英勇及智谋更是无人能及。 “这位顾将军叫什么名字?” 锦韵也是随口一问,与母亲相同的姓氏自然会让她感到亲切。 “顾清鹏!” 方芷君嫣然一笑,掩在面纱下的红唇微张,清润婉转的三个字眼便倾吐而出。 “什么?!你再说一遍!” 锦韵的笑容骤然僵在了脸上,眸中突然跃起一丝兴奋和紧张,不由攥住了方芷君的衣袖。 “怎么了,妹妹?” 看着锦韵突变的脸色,方芷君吓了一跳,伸手摸了摸她红扑扑的小脸,一脸的疑惑。 锦韵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内心的激动,这才一字一顿缓缓说道:“方姐姐,你说那顾将军名叫顾清鹏,清澈的清,大鹏鸟的鹏,对么?” 方芷君眉头微蹙,略微想了想,才点头道:“应该是这两个字,没错!” “方姐姐,我要去城南看看,我想见见这顾将军!” 锦韵提起裙摆便跑,晓笙紧随而去,眼下街道上人流渐少,想是都向城南汇聚而去,去得晚了,怕是见不到这位顾将军了。 望着锦韵远去的背影,水心低声问道:“小姐,我们去么?” 方芷君踌躇了一阵,似是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跟去看看吧!” * 城南的街道早已经是人满为患,街道两旁有身穿绛红色轻甲,手持长矛,神情严肃的侍兵守卫着,将人群挡在街沿上,留下正中空阔的道路。 百姓们热情高涨,议论纷纷,都想见见这传说中的英雄。 突然,城门大开,几声响亮的鼓号声之后,一队雄赳赳气昂昂的骑兵首先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他们着一身轻质的褐皮软甲,腰间挂着一把佩剑,坐骑是统一的枣红色大马,年青英挺的脸庞上写满了意气风发,微扬的下颌书写着青春与骄傲。 众骑兵轻声一喝,不高不低,却又像响在众人耳畔一般,声调竟然奇迹般地统一,随着骑兵的轻喝,马蹄踏起,踩着统一的步调缓缓向前行来。 看着这些骑兵的英姿,维持秩序的侍卫们不由流露出了一丝羡慕,这是顾将军的亲卫兵,不过百来人,却个个都是好手,不管上阵杀敌还是镇守军中,都是不可多得的良才。 锦韵带着晓笙好不容易挤在了人群前方,却又被推攘着左右摇摆,晓笙不由在心中暗想,若是有高寂在这里,看这些人还能挤得过么? 虽然不明白锦韵为什么如此兴奋而急迫,但晓笙到底是聪慧的,略一思考再想到顾氏,便明白了几分其中的意味,如今只待见到那顾将军,一切便自有分晓。 “快看,顾将军来了!” 不知谁吼了一句,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看,人潮顿时一波一波汹涌起来,锦韵踮起了脚尖,却险些被挤得倒下,晓笙虽然护着她,但人潮一至,又被冲散了去。 “小姐!” 晓笙伸长了手臂却够不着锦韵,俩人中间隔了几个人,只能遥遥相望。 “我不碍事,你自己小心!” 锦韵隔着人群对着晓笙高喊了一句,人群中热闹喧哗,只一下便将那不大的声音吞没,晓笙努力向前挤着,却又被一波人流给冲远了,心中着急得紧。 视线内都是黑压压的人群,密密麻麻令人窒息,锦韵一张小脸红扑扑的,额头更是渗出了细密的汗水,谁知道这看热闹还是项体力活,若是有木子的那一身功夫,如今她也不会这样愁了。 眼看着都挤到街沿了,人潮一涌,又被推后了几步,依她的个头,前面又有那么多人挡着,她怎么能看清楚那顾将军的模样? 锦韵心里焦急得不行,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只待她亲自看上一眼才能确定。 “啊!” 又有一波人潮汹涌而来,不知是谁推攘了一把,锦韵只觉得身后一股大力传来,脚下一个踉跄,眼瞅着就要撞上前头那人无意识曲起阻挡周围人潮的手肘…… 似乎已经预感到接下来的惨剧,锦韵已经吓得闭上了眼。 突然,肩膀上一热,一双大手稳住了她的前冲之势,随即,一道略带兴奋的男声在耳边响起,“陆小姐,你没事吧?” 躲过一难,锦韵心中对那仗义之人自然十分感激,也就忽略了他的鲁莽逾越,可这声音响起时,她却不觉皱了眉,怎么又是他? 楚夜华一身妖艳的宝蓝色长袍,头上系着同色的发带飘逸而下,本是妖娆至极的风流打扮,可被人群挤来挤去,长袍皱了,发带被拉下了一半,早已经失了原来的气度与风宜,偏他还一边挡着周围的人靠近锦韵,一边极力摆出友好善意的微笑来,让人看着着实别扭。 锦韵本不愿意再搭理这楚夜华,所以踌躇半晌才缓缓转身,可一回头便见到这样的他,实在是让人忍俊不禁,含笑对他点了点头。 楚夜华是跟着秦云鹤一同来凑热闹的,但也不像他与沐子荣一般挤在百官当头,而是吊在最后,一边看一边欣赏着街边的风景,实际上便是看美女。 当目光不经意间落在那个在人群中起起伏伏的小脑袋时,楚夜华双眼骤然一亮。 自从那日在“浮云阁”一别后,锦韵竟然就外出避暑去了,他在京城也走不开,自然是不能跟随过去,尔后他也想办法与锦良交好混进陆府,可是总也见不到这丫头,他已经泄气了好久。 原本想要沉寂一段日子再想他法,如今可好,这样也能被他给遇到,他岂不是比郭品峰占了一次先机? 思及此,他偷偷混进了人群中,也不管这一身华袍被挤得变了形,努力地向锦韵靠了过来,如今得见佳人一笑,他这辛苦可也没白费。 “陆小姐,你是来迎接顾将军的?” 楚夜华俊眉一挑,小姑娘对英雄向来都有盲目地崇拜情结,这点毋庸置疑,只是那顾将军如今已经是三十有五,虽然尚未成亲,但那年纪也足以作锦韵的父亲,根本不构成威胁。 “是。” 锦韵点了点头,笑问道:“楚公子不也一样么?” “我是跟着云鹤他们来的,凑凑热闹罢了。” 楚夜华笑着摆了摆手,好在他还有几分功夫,但要凭他的力气拦住亦加汹涌的人潮还是显得有些吃力,这不一会儿额头便见汗了。 锦韵心思一动,假装不在意地问道:“楚公子有听说这位顾将军的来历……他家中还有什么人?” “这个……” 楚夜华一怔,不知道为什么锦韵会关注这个,在脑海中搜索秦云鹤说过的话,当时他倒没什么在意,如今细想来,好像记得几分,“父母什么的我倒不记得了,倒是还有个妹妹。” 顾将军在多尔国潜伏十年,家中变故极大,亲人早已经不在故址,即使这个妹妹尚在,想必也早已经嫁人生子,楚夜华不甚在意地想到。 还有个妹妹么? 是了,外祖母早在生母亲之时便离世,外祖父也亡故,但那个时候顾清鹏早已经离开故里,如今不就只有母亲一人了么? 锦韵心情激荡,若这顾清鹏真是她的舅舅,母亲知道会有多开心! “楚公子,你能……让我见见顾将军么?” 锦韵有些期盼地看向楚夜华,这个时候也不得不向他寻求帮助。 楚夜华毕竟是忠勇伯之子,有他在旁,她想要见到顾清鹏也容易些,若是混迹在人群中,即使她声音再大也能被瞬间淹没了去,更何况这里那么多人,顾清鹏又怎么会单单注意到她? 楚夜华狐疑地看向锦韵,他可不是傻瓜,若是一次追问他可以当作偶然,那这次连人都想亲自见上一见,肯定是有原因的。 不问清楚,他怎么敢帮这个忙? 即使他是个伯爵之子,但也只是承爵而已,如今亦无官身,要见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锦韵咬了咬唇,不知当说不当说。 事情还未被证实,她也怕认错人了,可平白请楚夜华帮这个忙,若是不说明原由好像又有些过份了。 他们交情平平,亦无什么往来,楚夜华凭什么帮她? “楚公子……” 思及此,锦韵踮起了脚尖,倾身附在楚夜华耳边说了几句,只见他身躯骤然僵直,表情变了又变,随即再看向锦韵时,那眼神亦变得不一样了。 当然,楚夜华的吃惊有几分是因为锦韵所说的话,但身体的僵直却是因为佳人突然的靠近,那清馨的少女香气在鼻间撩绕,那若有似无的吐气如兰吹拂在耳边,挠的他耳心痒痒的,并且迅速漫延到四肢百骸,周身顿觉无比通泰。 这种感觉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人生头一遭啊!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01】章 辅国大将军 有风吹来,倒是减缓了人群中几丝压抑与烦闷,但锦韵心中甚是急迫,自然一刻也不想耽搁。 见楚夜华唇边无意识地流露出一丝痴傻的笑意,锦韵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衣袖,这可不是发呆的时候。 “楚公子……” 锦韵接连唤了几声,才终于拉回楚夜华的神智,这厮竟然也不知道脸红,兴奋地点头,道:“陆小姐,你跟我来!” 有楚夜华为锦韵排开挡在面前的阻力,自然是要轻松很多,锦韵不由对他存了一丝感激,虽然是个花花公子,但也能干些实事。 楚夜华只要一想到身后跟着锦韵,在人潮的拥挤下,俩人时不时地碰在一起,衣料摩挲,手臂轻触,那种不可言说的亲昵感觉让他如坠云端,整个人仿佛打了鸡血一般,顿时精神百倍。 当秦云鹤转过头来便见到这样的场景,衣袖被拉破了口子,发丝在风中凌乱的楚夜华,正小心翼翼地护着身旁的一个小姑娘,那眼神就跟斗鸡似的,凶狠地瞪向想要靠近他们身边的每一个人,勇悍地冲到了街道守卫面前,再一把从腰间取出了一块牌子,在守卫再三怀疑看了又看的目光中才终于被放了进来。 看到这里,秦云鹤不由轻笑了一声,原本刚硬的面庞浮现出一丝少见的柔和,想来想去,也只有这陆家姑娘能让素来注重风度仪表的楚夜华舍得牺牲形象狼狈至此了。 “云鹤,笑什么?” 沐子荣不经意间瞥了眼秦云鹤,见的老友难得的笑容不免有些诧异。 秦云鹤用眼神示意,沐子荣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目光亦是陡然一亮。 楚夜华已经自动被他忽视,那抹光亮却是因为锦韵的意外出现而闪烁! 这小丫头很会躲人嘛,不声不响就出了京城,听说也是在不修山上,这倒是巧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与王妃母子碰过面。 这段日子以来他也是人多事忙,差点忘记了还有她这一茬,如今见到了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欠他的可该到还的时候。 今日的锦韵穿着一件修身的淡青色对襟短袄,衣面上干净清爽,没有任何绣饰滚边,只在袖口用绿色丝线绣了些竹叶,下面系着青白锦绸交替穿插的马面棉裙,淡淡地点缀着些云纹装饰,衣饰简洁但做工精致,更显得她清雅出尘。 虽然发丝有些微乱,但却也不影响她整体的美好,近十三岁的小姑娘,胸部开始发育,有着微微挺翘的弧度,再加上那张娇俏明媚的脸蛋,更是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既然跟着楚夜华过来,就有遇到沐子荣的可能,锦韵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见着他与秦云鹤时淡淡行礼打了招呼。 “我说陆小姐怎么多日不见,想来是贵人事忙吧?” 沐子荣淡淡开口,话语中有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讽意,一个闺阁小姐能有多忙,他不过在心底里有些气她的疏远与淡漠,以及那与楚夜华站在一起刺眼的合谐。 当日她对楚夜华和郭品峰的殷勤不是还能视而不见多番退避么?怎么今儿个竟然还和他一起过来,真正是让人心里憋着一股闷气。 “子荣,怎么说话呢?” 楚夜华有些不乐意地瞪了沐子荣一眼,这小子今日说话带刺,听得他心中不喜,难得他带着锦韵一起出现,就不能给他些面子么? “好了,瞧你这付模样,快去整理一番,省得待会见了顾将军丢人!” 沐子荣不甚在意地瞟了楚夜华一眼,这样的楚夜华确实让人忍俊不禁。 “云鹤,那你帮我照看着陆小姐,我去去就回。” 楚夜华不放心地看了沐子荣一眼,这小子今天透着古怪,还是秦云鹤这黑面神稳妥得多。 秦云鹤点了点头,楚夜华这才放下心来。 锦韵上前一步,请求道:“楚公子,还烦你请人帮忙找找我的丫鬟晓笙,刚才在人群中我们走散了。” “好。” 楚夜华点了点头应承,又凑近了锦韵,低声道:“等我一会儿,待会定能见到顾将军。” “嗯。” 锦韵柔柔地应了一声,唇边带着一丝笑意,楚夜华心中一喜,脚步飞快地转身离去。 沐子荣却有些不高兴了,阴沉着一张脸,他们竟然敢在他的面前说悄悄话,当他不存在么? 更可恶的是,她竟然对楚夜华笑了,真正是刺眼得紧! 沐子荣刚想上前一步质问锦韵,却被秦云鹤伸出的手臂挡住了去路,他微抬眉眼,语气里透着一丝不悦,“怎么,连你也要拦着我?” “只是个小姑娘,别为难她!” 秦云鹤的话语低沉,但却带着坚定,巍峨的身躯就像一座大山似地挡住了沐子荣的去路。 锦韵不觉挪动了步伐,将身子全部隐在秦云鹤身后,她最不想面对的就是沐子荣,各方面的情况太复杂了,她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纠缠,有秦云鹤出面打发他自然是最好的。 “云鹤,我想你是误会了,”沐子荣突然笑了,只是这笑容怎么看都带着牵强,“我与陆姑娘是旧友,只是有几句话想同她说。” 秦云鹤摇了摇头,倾身向前,凑在沐子荣身边,缓缓低语,“子荣,你是有妻室的,别为了一个姑娘破坏了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谊!” 锦韵倒是没听见这两个男人在暗自低咕着什么,却透过秦云鹤低垂的肩膀,看到沐子荣脸色陡然一凝,眸中神色复杂变化,终究是抿紧了唇,表情严肃地踱步到了一边,双手抄在胸前,不再搭理秦云鹤。 “谢谢!” 锦韵轻声对秦云鹤道了谢,和沐子荣在一起总是让她感到无形的压抑,如今束缚解除,她顿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陆姑娘,”秦云鹤转过身来,刚毅的脸庞上有种少见的认真,“夜华这人虽然看起来轻浮,但实际上对人确实很好,他难得对哪一个姑娘真正上心,不管结果如何,希望你能以诚待之!” 郭品峰对锦韵只能算是一时兴起,当不得真;沐子荣深沉的表相下却掩饰不种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但他已有妻室,且沐亲王府那种门第也不是陆府高攀得起的。 这些秦云鹤都明了在心,又加上对锦韵的几分欣赏,和对楚夜华这一次对感情的难得认真,所以,他才乐意见到这两个人走在一起。 当然,最后的结果如何,也只能看彼此的缘份,强求不得。 见过秦云鹤几次,却是第一次听到他说出那么长的一句话,锦韵在惊讶之余,只能沉默。 她不是不识情爱滋味的小姑娘,男人的殷勤和爱慕她当然体会得到,她不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让楚夜华带她来到这里,离顾清鹏可以更近一步么。 楚夜华可是京城有名的花花公子,她又怎么会将他这一时的喜欢当真呢? 可这话由秦云鹤的嘴中说出,她就不得不深思了。 以诚待之?这个楚夜华值得么? 锦韵正在思虑之间,已经见得楚夜华去而复返,油亮的发丝梳得一丝不苟,绿色的发带随着乌发在空中飘扬,墨绿色绣着云纹暗花的长袍衬得他身姿如玉俊朗不凡,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带着点点笑意,薄唇微勾,魅惑心神。 除了木子的绝代风华之外,这个楚夜华真是她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男人,比起林思衍的清俊儒雅,他多了几分健朗与红润,飞扬的眼角还带着一分坏坏的痞意,这样的男人应该对女人具有绝对的杀伤力吧? 若不是珠玉在前,她也会忍不住心动,但对眼前的楚夜华,她也仅仅只是欣赏而已。 “陆姑娘,久等了。” 换去了那身破损的衣衫,整理好了仪容,楚夜华的气质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仿佛刚才那眼红厉色的凶狠狼狈样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走过那个侍卫跟前,他还特地臭美地转了几圈,甚至还斜斜地鄙视了几眼,弄得那侍卫莫明奇妙,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这样一位贵人,心中惴惴不安。 锦韵点了点头,正待说话,只听得前方中气十足的一声高喝,“顾将军来了!” 众人连忙转过了头,楚夜华已经几步走到锦韵身旁,不动声色地将她拉近自己,低声道:“待会跟紧我,寻到机会,一定让你和顾将军说上话;还有你的丫鬟找到了,我已经让人将她先带至一旁的茶楼呆着,待会我们办完事再去找她。” “谢谢!” 锦韵感谢地看了楚夜华一眼,心中不禁有些愧疚,她刚才还在质疑他的人品与德行,转过来别人却将她的嘱托一直牢记心间。 就像秦云鹤说的,不管楚夜华是个怎么样的人,他对朋友确实是很好的,只是,她能成为他的朋友么?这还不一定。 或许,以诚相待,是个不错的开始。 想到这里,锦韵心中豁然开朗,一丝明媚的笑意不觉缓缓爬上了唇角。 沐子荣不经意转头,便又见到了锦韵那抹会心的笑容,再看看一旁笑得意气风发的楚夜华,他的眼神便更加阴郁了。 * 想到即将见到从未蒙面的顾清鹏,锦韵既兴奋又紧张,谁又能想到一个消失了二十年的人能够奇迹般地还朝,还能做上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那可是比大伯父陆柏涛还高上好几级的大官,若是被陆柏松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悔青了肠子? 当然,这些都是锦韵的臆想和猜测,她要从顾清鹏的口中亲自得到证实,再将这个消息告诉给顾氏。 那队整齐行进的骑兵队突然停止了步伐,一声号令之下迅速分列两旁,在骑兵队的尽头,一头黑色油亮的大马缓步而来,它马头高昂,眼神炯亮,四蹄优雅地换着节奏,就像踩在一种特殊的韵律上,受这头黑马的影响,那些枣红色的大马开始四蹄在原地踢踏,就像奏响了一首欢迎的序曲,这样的场景让人无不称奇。 锦韵兴奋而紧张的目光早已经穿透人群,定定地落在那骑在黑头大马之上的昂扬男子--顾清鹏! 他不像一般武将的粗犷英武,却显得清俊儒雅,浓眉不粗不细恰到好处,黑色的眸子仿若深潭,不经意间便泛起一种岁月的沉沦与沧桑,挺俏的鼻梁,嘴唇厚薄适中,一笑时更显得温润,在一身银甲与红色披风的映衬下,给人一种沉稳内敛的感觉,仿若宝剑藏匣,一经出鞘必是璀璨夺目光芒万丈! 他的模样与顾氏有七分相像,若说他们不是兄妹,恐怕也没人相信! 锦韵的心突然一紧,一丝莫明的喜悦漫延而上,激动地双眼都隐有泪花,这是她的舅舅,亲舅舅…… 当日,锦堂选择了留在陆柏松身边,让锦韵失望万分,就好似一直依赖信人的亲人突然间背叛了自己,那种藏在心里的疼痛与失落别人又怎么会知晓,她又不想惹得顾氏伤心难过,所以闭口不提。 而顾清鹏的出现刚好弥补了这个缺口,她的舅舅啊,一定是与母亲同样温柔亲切的性子,会疼惜她,保护她…… 有了这个舅舅,看谁还敢再欺负她们母女! 思及此,锦韵握紧了拳头,眸中星光闪烁,唇角笑意渐浓。 “是他么?” 楚夜华伏低了身子,小声地在锦韵耳旁问道。 郑太尉与文大人率文武百官在前,他与秦云鹤插在不显眼的中间,沐子荣已经缓缓踱步到了他岳丈郑太尉的身旁,今天,他代表沐亲王府。 锦韵还看到了方言,在他身边一脸威严的中年男子应该便是传说中的威远侯方威。 锦韵去过威远侯府两次探望方芷君,但她们的活动范围都在内院,没有机会见到这位英雄人物。 方威已近不惑之年,但个子高大威猛,背脊挺得笔直,与方言站在一块也不显老态,他是一只归山的猛虎,有着完全不输年轻人的气势,从这点便能看出那年轻时的勇悍不是凭空而谈。 当然,比起威远侯来,顾清鹏那副文人武将皆适用的清俊容貌显然是更讨人喜欢的,锦韵甚至已经听到人群中有大胆的妇人姑娘们发出热情的欢呼声,那热烈兴奋的狂潮一时间将其余的喧嚣声都尽数掩盖了去。 锦韵的目光亦灼热起来,当然不是因为崇拜,而是因为此刻那个万众瞩目的男子是她的亲人,她为他而自豪和骄傲。 在离郑太尉等三米之远的地方,顾清鹏已经利落地翻身下马,与百官见礼,众人顺势围上,免不得一阵寒暄。 锦韵虽然很是焦急,但又不敢离得太近了,这样的场合不适合她的突然出现,只待那些官员散去,她再找个机会接近顾清鹏。 楚夜华自然是看到了锦韵眼中的急迫,压低了声音道:“百官一会便散去了,休整一夜后,明晚皇上会在宫中设宴,为顾将军接风。待会我们可以跟随在那些骑兵之后,在顾将军回府的途中找个机会。” 锦韵看了楚夜华一眼,强自压下那份急切,轻轻地点了点头。 百官之中自然也有人留意到了锦韵的存在,但看着她身旁的楚夜华,自是明了心中,想必又是哪家的小姐来看热闹,楚大少优雅解围带在身边,想来对于这样的风流韵事也都见怪不怪,没有影响大局,大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果然,迎接仪式很快便完成了,百官散去,顾清鹏和他的骑兵队却向城西而去,听楚夜华说,那里有一座华丽的府邸,是皇上御赐的辅国将军府,亦是顾清鹏在京城的新宅。 街道上的侍卫也撤了,但依然护送在顾清鹏身后,以免百姓上前滋扰,锦韵与楚夜华紧随其后,吊在不近不远的地方。 而秦云鹤与沐子荣已经随着百官的队伍先行离去了。 “小姐,那不是陆小姐么?” 水心眼尖地看到了锦韵,不由惊呼了一声。 “嗯?” 方芷君顺着水心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看到锦韵与一墨绿长袍的英俊男子走在一起,而且那男子看着很是眼熟……像是上元节时见过的…… 脑中白光一闪,方芷君终于想起了……竟然是他! 方芷君秀眉微蹙,那日匆匆一见,后来她才知道当天的那位公子是京城四少之一的楚夜华,这位楚公子在京城的风评可不怎么好,锦韵那日不是还不爱搭理么,今日怎么又会和他走在一起? 她不过与水心慢了一拍,赶到城南时已经错过了百官对辅国将军的迎接仪式,只看到百姓散去,一队骑兵向城西而去,锦韵与楚夜华却跟在那些侍卫队之后,间或探头看向前方,间或窃窃私语,方芷君纳闷了,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02】章 一见倾心 方芷君不过犹豫片刻便决定跟上锦韵与楚夜华,一方面是由于好奇心作祟,一方面是因为担心锦韵,有楚夜华这个花花公子在,她担心锦韵会吃亏。 于是乎,前有顾清鹏与骑兵队,中有锦韵与楚夜华,最后还吊着方芷君主仆,怎么看怎么怪异。 进入城南后,围观的百姓渐渐少了,前面有一个骑兵掉转马头,不知道跟那侍卫的领头队长说了些什么,俩人抱拳寒暄了两句后,侍卫终于全部撤走了。 锦韵顿时打起了精神,扯了扯楚夜华的衣袖,楚夜华会意地点头,让她稍安勿躁,遂急走几步,在那骑兵队尾朝前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顾将军,忠勇伯府楚夜华求见!” 其实这个场合完全可以随便派个小厮吆喝的,但为了能和锦韵独处,随身的小厮都被楚夜华给打发了,如今只有他亲自上阵,谁叫为锦韵服务他乐意呢。 “吁!” 这声夹杂着内力的喊声让顾清鹏及时勒住了缰绳,俊秀的眉头轻蹙,眸中闪过不解的光芒,忠勇伯府?貌似不太熟悉。 不止是忠勇伯府,这京城的勋贵人家他也只是略知一二,武将们倒是有几分面熟,至于军政的最高长官郑太尉,顾清鹏则不喜,这个人太功利了,直觉里便不是一路人。 “顾将军,我有要事相告!” 见骑兵队停住了步伐,楚夜华连忙拉着锦韵上前了两步,殷切的目光向前方穿透而去。 顾清鹏挥了挥手,骑兵队从中散开了一条道来,黑马踢踏几步便行至眼前,马上的顾清鹏居高临下,带着几分疑惑和兴味看向面前的一对男女。 那男子倒是长相俊美穿着华丽,典型的京城世家名门公子,微仰的下颌带着几分傲气,含笑的眸子与飞扬的唇角又极力地想表现出亲切,真是矛盾的组合,顾清鹏忍不住在心中低笑了一声。 再看那女子,严格来说,那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女,五官娇美动人,看着便有几分亲近,一双灵动的眼睛带着几分湿眼,在朦胧中向他缓缓望来…… 那样的泪眼,透着几分熟悉…… 轰! 顾清鹏只觉得脑中犹如被闪电击中了一般,激动地翻身下马,几步便奔至那少女跟前,控制不住的话语脱口而出,“清芳……” 这少女的样子不正像自己的妹妹么?清丽可人,温婉无双。 顾清鹏记得他离开家那一年,妹妹才十三岁,当日送别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却不想一别二十年,却早已经物是人非。 他最疼爱最怜惜的妹妹啊…… 回京城之前,他早已派人去故里找寻,却被告知父亲与妹妹辗转多处,早已经失了下落,还来不及查清亲人的下落,他便已经踏上了归京的路途。 军旅生涯二十余载,多少腥风血雨,多少死里逃生,他都挺过来了,如今他回来了,他扬眉吐气地回来了,却不知道亲人今在何方? 即使皇上钦封他为正二品的辅国将军,这份喜悦与骄傲却没有人能与他共享,拼搏了那么多年,最在乎的人却不在身边,顾清鹏的失望与落寞可想而知。 他对妹妹的记忆尚停留在十三岁的那个秋天,乍然见到与妹妹相似的少女,他怎么能不触动心怀,暗自神伤? “舅舅……你真是我的舅舅……” 锦韵咬紧了唇,眼泪忍不住地簌簌而落,她与母亲是有几分神似,没想到舅舅竟然能够一眼认出来。 “舅舅?” 顾清鹏一怔,从记忆中醒转过来,再看向面前的少女,眼神逐渐清明起来。 她不是妹妹,若是妹妹还在,如今也该是三十多岁的妇人了,又怎么还如少女一般? 只是,眼前的少女唤自己作舅舅,就是说她…… “你是……清芳的女儿?” 顾清鹏有些不可置信地将眼前的少女看了又看,那眉眼,那神情与记忆中的妹妹极其相似,那份真情流露,也不似作假。 识人阅历如他,自然一眼便能分辨其中真假。 顾清鹏有震惊,有喜悦,颤抖地伸出了手,缓缓地抚上了锦韵的鬓发,大手轻轻摩挲,珍而重之,泪意在胸前激荡喷涌,眼眶瞬时便红了。 他怎么没有想到,妹妹应该也有了子女,而且都已经长大成人了。 “我是,”锦韵哭着点了点头,“这么多年,母亲一直念着舅舅,却不知道舅舅下落何方,如今……” 话到这里,锦韵哽咽得不能成语,已经控制不住地伏在顾清鹏的怀中哭泣起来,隔着薄薄的软甲,仍然能够感觉到那份属于亲人的温暖,让人久久动容。 来到异世,她原以为有了母亲和哥哥,有了永远不会背叛和抛弃的依靠,可哥哥让她伤心和失望,父亲也从未给过她一丝温暖,眼前的男人虽然只是她的舅舅,但给她的却是如同父亲一般厚重和珍惜的感情。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你外祖父与母亲如今在何处?” 感伤激动之余,顾清鹏拍了拍锦韵的肩头,用汗巾沾干了那张小脸上的泪痕,笑道:“你很像你的母亲,但又比我记忆中的她高挑一些,长得也更美。” “舅舅,我叫锦韵。”锦韵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咬了咬唇,黯然道:“舅舅,外祖父已经去世多年,如今只有我与母亲在一起。” 锦韵这话一出,顾清鹏与楚夜华的脸色都是一变。 顾清鹏的一双眼睛溢出难以掩饰的伤痛,仰天闭眼,一行清泪还是止不住地顺着面颊滑落而下。 当年不顾父亲的意愿,弃文从武,背井离乡,如今连父亲最后一面也见不着,他终究成了个不孝子! 顾清鹏沉浸在对回忆的伤痛之中,又加上心中的几分自责,让他没听出锦韵话中的另一层意思,楚夜华却是竖起耳朵听得分明。 他记得锦韵应该还有个嫡亲的哥哥,亦是今年恩科的进士,怎么会只有她与母亲在一起? 还有陆柏松呢,还有陆府的那一大家子……锦韵这话着实奇怪。 难道,是他受了打击,最近鲜少关注陆府的动向,有了他不知道的变化? 方芷君就站在不远处的拐角,亲眼看着锦韵与顾清鹏相认的情景,眼中不由地湿润了。 顾氏曾经在无意间和她提起过年少从军便下落不明的哥哥,怪不得锦韵要问起顾将军的名字,她不禁起了猜测,看来果真是没错的,他们真是失散多年的亲人。 “小姐……” 水心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那画面实在是太感人了。 “谁?” 顾清鹏突然抬起头来,凌厉的视线陡然射向不远处的拐角,那里,有一抹浅色的身影带着一丝惊慌极快地退了回去。 他们一队人马已经行至城西深处,百姓早已经散了开去,护送的侍卫队也跟着撤走了,便只有锦韵与楚夜华跟在身后,刚才他是情绪激动了,竟然没有发觉还有人在一旁窥视。 随着顾清鹏一声清喝,近旁的四个亲卫立马翻身下马,须臾便奔至了那个拐角,有一声不大不小的惊呼声,接着便是一道清润悦耳的嗓音柔柔响起,“我们是威远侯府的女眷,无意冒犯,还望顾将军见谅!” “方姐姐!” 锦韵惊喜地回头,那个声音不正是方芷君么?那声惊呼便是水心了。 “舅舅,那是威远侯府的方小姐和她的丫鬟水心。” 锦韵急着解释道,就怕那些亲卫一不小心伤着了她们。 “威远侯家的小姐?” 顾清鹏一怔,威远侯不是只有一个儿子么?今日他还见过,那小子长得挺壮,倒是有股勇悍之气,可他怎么没听说威远侯还有个女儿? 正在锦韵与顾清鹏说话之间,方芷君已经带着水心走了过来,那四个亲卫跟在她们身后,倒也没有了初时的戒备,反而多了一份恭敬,想来也是对威远侯的敬意。 “方姐姐,你怎么也来到这里了?” 锦韵上前握住方芷君的手,脸上带着笑意。 “还不是担心你么?” 方芷君用眼角的余光瞟了楚夜华一眼,起初是担心楚夜华不轨,如今看来是锦韵求他帮忙认亲呢,她倒是错怪了好人。 “来,方姐姐,我为你引荐大名鼎鼎的辅国大将军。” 锦韵俏皮地吐了吐舌,极力缓和着刚才历经伤感之后又有些紧张的气氛。 方芷君今日穿了件蜜合色缂丝锦衣,袖口上绣着精致的兰花,腰上系着一条松花色的百褶长裙,头上梳着望仙髻,插了一支赤金点翠的蝴蝶簪,戴了一溜串米粒大小五彩宝石镶嵌而成的碎花花钿,花芯一颗莹润饱满的珍珠,日光之下散发着柔和白净的微光。 虽然是轻纱覆面,露在外的那双眼睛却是格外妩媚动人,带着盈盈的笑意。 不见其貌,但那端庄秀雅的气质却让人心生好感,顾清鹏不由举步向前,正待含笑点头,突然间,神情便是一凝。 就在众人所站之地的斜上方,响起一阵急速的破空之声,“咻咻”的羽箭如雨点般落下,直向众人袭来! “小心!” 顾清鹏高呼一声,却只来得及一把揽过离他最近的方芷君,眼角的余光瞄到楚夜华已经一步当先护在了锦韵跟前,挥舞着折扇抵挡,他这才稍稍心安,一手搂着方芷君,一手挥掌,掌风卷起,那些羽箭就像没有准头似的,还未近身便纷纷落地。 方芷君惊魂未定地伏在顾清鹏身前,被那只温热的大手紧紧揽在腰间,手掌贴着他的胸膛,指间传来的触感紧致而结实……虽是迫于形式,却让她的脸蛋羞得通红,她可从来未和一个男子如此接近过,心跳犹如擂鼓,就好似要蹦出来似的。 目光微仰,只能见得那带着淡淡青色胡茬的方正下颌,再移开一点,便能见得那紧抿的唇角,带着武将特有的坚毅,细致的五官组合成了一张清雅俊逸的面容,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 顾清鹏真是完全颠覆了方芷君对武将的概念,她叔叔威远侯便是武将出身,她也见惯了时常出入侯府那些面容粗犷虎背熊腰的将士们,怎么没有一个武将像他这般潇洒帅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顾清鹏已经扶着方芷君稳稳落地,目光扫视一圈,随着箭雨之后,便是一队黑衣蒙面人杀了出来,他的亲卫已经有条不紊地围成了两个大圈,将那些黑衣人包围在内,兵戎相见,砍杀声便一阵阵响起。 锦韵与楚夜华,还有那个叫水心的小丫头在另一个战圈内,除了楚夜华手臂中了一箭,锦韵眼下看来暂时是安全的。 顾清鹏这才放下心来,目光转向了怀中的女子,正待开口,却在下一刻陡然僵住。 不知道什么时候,方芷君的面纱已然脱落,那张精致秀美的脸蛋便呈现在眼前,妩媚的双眼因为惊吓还含着一丝未褪去的波光,红唇微张,不经意间便是那样地媚态撩人,让顾清鹏一瞬间看呆了去。 他已经三十五岁了,不是没尝过女人滋味的雏儿,妩媚的,妖娆的,清纯的,艳丽的……各色女人他也见过不少,可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如眼前的她这般媚态天成,即使只是无意的一个眼神,也能让人心跳加速,情难自己,更别提那握在手中的细腰是那么纤浓合度,柔软无匹,好似一个用力便会折了去…… “顾将军……” 方芷君脸颊涨得通红,低垂着眼睑,两手在顾清鹏身前推拒着,虽然不排斥他的靠近,可他怎么还越搂越紧了? “方小姐,顾某失礼了!” 顾清鹏反应过来之际,连忙松开了手臂,接连退了两步,拉开了与方芷君的距离,手掌间的温热还没有散去,他的心底微微有些失落。 方芷君咬了咬唇,羞红了脸,却不知道怎样答顾清鹏,连忙转身看向了另一个战圈。 顾清鹏的目光也顺着投了过去,今日他初回京城便有人蓄意暗杀,回京城一路戒备,即使入了城门他也没有放松警惕,这些人倒真敢动手! 顾清鹏的眼神暗了暗,沉静的目光四下一扫,大手一扬,冷声道:“留下一个活口,其余的人,格杀勿论!” 得到顾清鹏的命令,原本还留有余地的亲卫们便放开手搏杀,敌寡我众,自然是一会儿的功夫便将他们给杀了个干净,剩下的一个想咬破嘴里的毒药自尽,被一个眼尖手快的亲卫两步上前给卸了下颌,瘫软在了一旁。 “锦韵,你有没有事?” 顾清鹏急走到锦韵跟前,担心地将她看了又看。 方芷君也跟了上来,对锦韵点了点头后,便去查看水心的伤势,这丫头除了手掌摔倒时蹭破了皮,其他倒是无碍的。 “舅舅,我没事,多亏了楚大哥。” 锦韵心有余悸地摇了摇头,刚才的变故来得实在太突然,她还没有从与顾清鹏相认的喜悦中回过神来。 幸好有楚夜华将她护在身后,可那密密麻麻的箭雨也让她吓得失了魂,那一刻,似乎生死也只有一步之遥,若不是楚夜华用手臂给她挡去了那射向她咽喉的利箭,恐怕如今早已经是阴阳两隔。 “楚公子救命之恩,顾某他日必将回报!” 顾清鹏郑重地对楚夜华抱拳一礼,若不是他鞭长莫及,也不会让锦韵陷入险境,还好有楚夜华在。 “顾将军严重了。” 楚夜华扯了扯唇角,虽然此刻他脸色有些苍白,手臂的痛楚也在时刻提醒着他,但心却是甜的,这一箭终于拉近了他与锦韵的距离,这不,如今锦韵对他的称谓已经从“楚公子”提升到了“楚大哥”,算来还是他赚了! 锦韵年纪虽小,心智却是极成熟,而且对他们京城四少都有种若有似无的排斥感,这一点楚夜华自是知道,他小心翼翼地消除着她的戒心,一步都不敢走急了,如今总算是有收获了。 “舅舅,我们先找个地方,给楚大哥和你那些受伤的亲卫治疗吧。” 楚夜华肩膀上的箭要拔出来止血才行,箭都有倒勾,或许还要开个口子才能向外拔。 锦韵这样想着,目光便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楚夜华的伤口,只见伤口周围的血水慢慢地变成了乌黑色…… “不好,箭上有毒!” 锦韵惊呼一声,脸色大变,一把从袖口里摸出绫帕,绑在了楚夜华受伤手臂的上方约两寸处,阻止毒性攻心,然后飞快地转身向顾清鹏喊道:“舅舅,让所有中了箭伤的亲卫都用绳带扎紧伤口上方,静坐在原地不要移动,以免毒性扩散!” 顾清鹏点了点头脸色沉沉,吩咐下去命人照着锦韵的话做,又让人去快去请大夫,余下的亲卫则将受伤的人围在中间,以免再生变故。 顾清鹏又多留了个心眼,除了请城里的大夫,还让一亲卫快马加鞭去城外驻扎的军营里请那跟他们一道回来的军医。 整条街道在此时已被占满了去,浓浓的血腥味飘散在空气中,充满了肃杀之气。 好在这条街道僻静,百姓也没有跟来,否则不知道会有多少无辜的生命因此而逝去。 被锦韵在手臂上扎了绫帕,楚夜华才后知后觉,脑袋好像是有些晕眩,只是刚才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他忽略了这一点。 “头一回逞英雄,谁知却撞上了铁板!” 楚夜华坐在地上,扯起一抹苦笑,脑袋越来越晕,也不知道他扛不扛得过去。 “你不会有事的!” 锦韵跪坐在一旁,扶着楚夜华有些摇摇欲坠的身体,眼中满是担忧与焦急。 顾清鹏正在另一边查看那些受伤的亲卫,方芷君走了过来,递上一颗药丸,道:“锦韵,你舅舅那里有些解毒的药丸,快让楚公子服下一颗。” “嗯。” 锦韵点了点头,额头的汗水滚落而下,挂在了眼睫上,她也顾不得擦拭,接过药丸便喂进了楚夜华的嘴里,药不对症,但好歹是解毒的,再怎么也能撑上一阵,等到大夫来了知晓这种毒性,才能配出解药。 方芷君叹了口气,又过去顾清鹏那边帮忙了,那里有些受了刀剑伤的人需要包扎,她与水心正好打打下手。 “锦韵……” 楚夜华的呼吸有些急促,额头滚下大颗大颗的冷汗,唇齿不清地道:“若是我撑不过去……你能不能……” “别说这种话!” 锦韵两指抵在楚夜华唇间,摇头道:“你是楚夜华,你是京城四少,别说这种丧气话!若是你不在了,京城有多少姑娘该伤心得哭死了!” “呵呵……” 没想到这个时候锦韵还会说这种话,楚夜华被她逗得笑了,拉下锦韵放在他唇间的小手,握在了掌中,眼睛眨了眨,似真似假地问道:“我只想知道……若是我不在了……你会伤心么?” 锦韵一怔,抿了抿唇,摇头道:“我不会!” 楚夜华一愣,原本已经有些迷糊的神智骤然清醒了不少,连握住锦韵的力道也重了几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锦韵,若这真是他的最后一个愿望,她也不能满足么? 楚夜华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这个姑娘对他,就真的能够冷漠至此? 却听得锦韵接着道:“若是你死了,就会变成一堆枯骨,我为什么要去记住一个死人?但……”锦韵音调一转,目光灼灼地望着楚夜华,见已经足够吊起了他的胃口,才道:“若是你活下来,我就和你做朋友!” “真的?” 楚夜华原本灰暗的眼神陡然一亮,重重地握紧了锦韵的小手,这双手,他真想永远都不放开。 “自然是的!” 锦韵另一手也抚了上来,将楚夜华那只未受伤的大手合在掌心,鼓励道:“所以,你一定要活下去!” 人不能轻生,更不能自暴自弃,意志力薄弱便会被病魔给打败,在前世她已经看过无数的例子,即使是毒药,若是你的毅力和求生的欲望比别人强了一分,那么,活下来的希望自然也要多上一分。 祸害不是遗千年么? 这一刻,锦韵真心地希望楚夜华能熬过去,不要死! 否则,今日的一切便会成为她的心魔,成为她永远越不过去的一道坎!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03】章 兄妹重逢 大夫很快被请了来,但这处地方堆放着尸体,又满布血腥,实在不适合救治伤员,幸好辅国将军府离得不远了,顾清鹏命人做成简易的单架,将伤员极快地抬了过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而此处街道已被隔离,顾清鹏又派人通知了京兆尹,城里的官差很快便来人了。 锦韵跟着楚夜华一同走,沿途不断地给他说话,不让他睡着,如此总算撑到大夫来了。 可京城里的大夫诊治过来诊治过去都看不出这是什么毒,只能综合开出一方去毒药剂,给各人服用后,反应不一。 有些人的病症严重了,有些减轻了,但都没有见着大好,显然是药不对症。 一个时辰以后,军营里的军医才姗姗来迟,这位军医姓董,面容清瘦,虽然年近半白,但眼神却依然犀利,极快地试毒后便确诊这是多尔国特有的一种毒,幸好他还懂得解法,不过配好药方熬好药汁后需要采新鲜的人血一同服食,方能解毒。 只要有解就好,顾清鹏总算放下心来,这次被人突袭,有八名亲卫中了箭伤,连楚夜华在内便是九人,如今这九人的命想来是保住了。 药汁熬好后,顾清鹏亲自放血,将自己的血液滴在药碗里给众亲卫服食,让人感动不已,轮到楚夜华时,锦韵借了把匕首,毫不犹豫地割破了自己的手掌,将血液滴了进去。 方芷君在一旁看着眼神极为复杂,既为他们俩人心疼,也为他们感到骄傲,果然不亏是两舅甥,连脾性都生得一样。 楚夜华如今神智已经不太清醒,若是知道那救命的良药中还含着锦韵的鲜血,不知道清醒后会作何感想? 锦韵自然是没指望楚夜华报恩什么的,这本就是她的亏欠,她不想有负累,凡事有因才有果,楚夜华为了救她差点丢了性命,她损失的不过是一点血而已,歇息几天便会补回来。 忙妥一切后,天色已至傍晚。 楚夜华不能随意移动,顾清鹏便命人送信回了忠通伯府,锦韵亦请方芷君给她捎个信去客栈,顺便找到晓笙,告诉顾氏他们这里的情况。 方芷君没有离开,而是命水心去办这一切,自己则守在顾清鹏身旁,她亲眼看着他失了那么多血,如今脸色苍白,却还在忙着公事,她心中隐有不忍,这样的顾清鹏是需要人在一旁照顾的,她自愿留了下来。 顾清鹏忙妥一切后,刚一转身,便接到方芷君递来的热茶,抬眼看去,依人那清亮的明眸中闪动着关怀,他自是心中一暖。 照顾伤员,四下奔走,方芷君也跟着忙活了一天,如今还守在自己身旁照顾着,顾清鹏心里有着感激,亦有些过意不去。 “方小姐,今日辛苦你了。” 顾清鹏抿了口热茶后便将茶盏搁在桌上,辅国将军府是皇上御赐,府中一切都是新的,新的家具,新的仆人,这一切他还来不及适应,眼前便是一堆乱子。 顾清鹏呼出一口长气,眉眼中隐现疲惫。 方芷君看得心中一软,轻声道:“顾将军言重了,我与锦韵本就交好,与陆……顾夫人也是旧识,往日顾夫人母女也曾帮过芷君,区区小事实在不足挂齿。” “顾夫人么?” 顾清鹏食指有节奏的轻敲在桌上,沉思半晌,才道:“锦韵他们母女出了什么事,方小姐可否告知一二?” “这……” 方芷君有些为难了,这涉及到个人私隐,锦韵信任她方才告知了一切,毕竟关系到顾氏,她这个外人不好说道,想来他们兄妹见面后自会知晓一切。 “顾将军,想来顾夫人更愿意亲自告知将军,芷君在此不敢妄言。” 话已至此,方芷君也是聪慧的,话峰一转,便就今日之事问道:“今日暗杀之人的身份,顾将军可有眉目?” “倒是有些眉目。” 既然方芷君不想多言,顾清鹏自是不好追问,却对她的为人更是敬佩,女子亦能信守承诺,品行可嘉,遂点了点头,道:“刺客的样貌、手法都像是多尔国的人,顾某素来未与任何人结下私怨,想来也只是为了国仇家恨。” 方芷君担忧地皱起了眉,“顾将军……” 威远侯与方言的谈话她恰巧无意间听到了,原来顾清鹏斩杀的那位多尔国统帅乃是敌国太子,多尔国后继无人,军心溃败,如今对大辰国再也构成不了威胁。 顾清鹏立下了如此大的功劳,皇上自然是以高官厚禄封赏。 可国仇家恨,说来容易轻巧,要放下却是难事,那是一个民族的仇恨。 灭了多尔国的亦不是顾清鹏一个人的力量,他只是效忠他的国家,可多尔国的余党却将矛头都指向了他,想来今后的暗杀事件怕会源源不断了。 “方小姐不用担心,顾某从军二十余载,本就是刀口上添血,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如今两袖清风,放心不下的也只是锦韵他们母女罢了。” 顾清鹏不以为意地笑笑,唇边带着一抹温润的笑意,亲人失而复得,他心中存着感激,只是老父不在,却成为了他永远的遗憾。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顾清鹏,方芷君却隐隐觉得心疼,许是心疼他年少从军经历坎坷,许是心疼他敌国潜伏十年遍尝艰辛,如今虽然荣耀归国,可一个男人最青春年少的二十年时光就这样尽付,却连家室也未成,想想不正令人心酸么? “你……” 顾清鹏欲言又止,看方芷君的年纪,倒是早过了及笄之年,可还梳着未嫁姑娘的发髻,这隐隐让他觉得有一丝惊喜,但又生出了疑虑。 方芷君这样的年纪未嫁,怕是有什么原由,他是个男人,自然也不好过问。 “对了,听锦韵说方小姐是威远侯府的小姐,可顾某素知老侯爷就只有方言一个儿子。” 这是顾清鹏早前的疑问,只是压在心中一时没机会问出口,如今也是借来转移话题,以免他心思蹿动,情难自控。 方芷君笑着解释道:“威远侯是我堂叔,如今虽然已经对外将芷君收作了女儿,但在府里我们却还是以叔侄相称。” “原来如此。”顾清鹏恍然大悟。 正在俩人说话间,便有人进来禀报,说是顾夫人求见,顾清鹏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欣喜道:“定是清芳赶过来了,快请!” “顾夫人来了,我去告诉锦韵。” 方芷君对顾清鹏微微福了福身便举步离开,锦韵如今正在楚夜华身边照顾着,根本不愿假手他人,如今也只有她去换换手,这丫头才能放心。 顾清鹏点了点头,看着方芷君离开的背影,唇边缓缓绽开了一抹温软的笑意。 * 顾氏心情很是激动,水心虽然只是将话简短带到便回了侯府,但她的心却是再也不能平静,早已经下落不明的哥哥,竟然还会有重逢的一日,她欣喜莫明。 与丈夫和离,离开了陆家,身边只有女儿陪伴着,她有多渴望着亲人的温暖,给她支持的力量,若是这个人还是一直疼她爱她的兄长,她的心情怎么还能够平静? 所以,不顾周妈妈的劝阻,顾氏毅然坐着暖轿从客栈一路向辅国将军府赶来。 小产之后的身子虽然还没有完全复原,但吃了许多补品之后却好得多了,又加上离开了陆府再没有那些糟心事,心情大好胃口大开,养了一段日子她也红润丰盈了不少,透着三十多岁少妇独有的成熟韵致。 顾氏带着周妈妈被人领进了正厅,脱下外罩的披风,匆忙赶来的她只着了一件织锦缎的的绣花短袄和青羔皮的八幅湘裙,羊羔皮轻软,熨合贴身,纤浓合度,倒衬得她身姿窈窕如玉,恍然看去,就如少女一般。 还未转身,身后便响起一道熟悉低沉的男声,带着几分颤抖和期待,顾氏只觉得泪意瞬间便涌上了眼眶,双手绞在裙带上,缓缓转过了身…… “大爷……夫人,那真是大爷……” 周妈妈抹了抹泪,她几乎是看着这两个孩子长大,又怎么会不记得顾清鹏的样子,褪去了年少的青涩,留下的只有成熟与稳重,眼角处甚至还泛起了岁月沧桑的细纹…… 周妈妈有些心疼,顾清鹏这么多年来想必也不容易啊! 顾氏咬紧了唇,只觉得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耳边是周妈妈的低泣,可她根本看不清顾清鹏的模样,只觉得那道人影越走越近,带着熟悉的气息,长臂一揽,终于将她牢牢抱在了怀中,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在耳边响起,“妹妹,大哥回来了!” “大哥……” 顾氏伏在顾清鹏怀中嘤嘤地哭了起来,在陆家无尽的委屈终于在此刻得以宣泄,这才是真真正正疼爱她,永远呵护着她亲人啊,就像年幼时一般,她可以在他怀里撒娇、倾述、哭泣,因为她知道,这个怀抱会永远对她敞开! 女儿毕竟还小,虽然心智成熟,可她知道,女儿是依恋着她的,作为母亲,她又哪能总在小辈那里寻找慰藉呢? 可顾清鹏不一样,这是她的亲大哥,是她一母同胞的兄弟,是永远不会背弃她的亲人! 顾氏低声哭泣着,顾清鹏只觉得一阵心疼,大手一下一下抚在她的背上,口中却缓缓唱起一首幼年时的歌谣。 “这漫天的风沙 低着头的芦苇花 经过山下 就像种满白发 岁月在风声里沙哑轻轻的刮 炊烟的远方住着一户人家 门前围着竹篱笆 有人却叹气牵挂 微弱的炉火在煮茶 只剩哥哥陪着她 诉说那段早巳灰飞烟灭的年华 挣扎 夜风染红了晚霞 远远就像一幅画 却少了什么在她们这个家 妹妹的泪如雨下 哥哥给她一个回答 耐心长大 会陪她去浪迹天涯 妹妹背着小娃娃 边走边哄着它 自己雀斑的脸颊却哭花 她只是想找人说说话 妹妹背着小娃娃 替娃娃梳头发 她只想有人可以叫娘亲 为她缝一个新的布娃娃 妹妹背着小娃娃 舍不得放下它 懂事的世界要付出代价 还不如就继续的装傻 妹妹背着小娃娃 细心的呵护它 她可以挨饿受冻被惩罚 却不舍娃娃受委屈害怕……” …… 顾清鹏的嗓音低沉厚重,像是穿透了岁月的时光,朦胧的月光下,两兄妹依偎在窗下,看着满天星辰,细细说话…… 顾氏出生后母亲便去世了,虽然有周妈妈在身旁,但到底不是自己的母亲,小时候的她被邻居笑话是没有娘的孩子,经常躲在一旁哭泣,是哥哥为她出气,安慰忧伤的她。 那时,顾清鹏便常常唱这首歌来哄她。 顾氏只觉得心里暖暖的,终于破涕为笑,顾清鹏一边用汗巾为她擦拭着颊边的泪水,一边笑道:“妹妹再哭可就不漂亮了!” 一样的语气,一样的调侃,即使已经时隔二十年,眼前的男子依然还是记忆中那个疼爱自己的哥哥。 “我都老了,还漂亮什么。” 顾氏眼眶红红的,心里却被重逢的喜悦涨得满满的,这话脱口而出后,她才有些羞红了脸,作陆家妇十几年她都谨言慎行,怎么一见到哥哥竟然还有些撒娇的意味,真是老不羞! 顾氏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但眉梢眼角的笑意却是丝毫未减。 周妈妈也抹干了眼泪,忍不住打趣一句道:“夫人如今风华正茂,漂亮得紧,老奴看着都舍不得移开眼呢!” 顾氏嗔了周妈妈一眼,“周妈妈,连你也跟着胡闹!” “周妈妈说得可是实话,妹妹若是老了,那哥哥不就老掉牙了!” 顾清鹏也是哈哈一笑,爽朗的笑声将重逢的伤感冲散了不少。 两兄妹对视一笑,这才不紧不慢地落坐,缓缓讲述着分别这些年的经历与故事。 从军之初,顾清鹏亦是经历磨难,从低做起,总想等自己有了成就才告知家人,熬了几年终于从小兵做到了校尉,他欣喜万分,连忙提笔写信,可谁知自己寄出的几封家信却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原来是亲人早已经不在旧址。 而后,他更是被委以重任,被抹杀掉过往的一切,改头换面地潜伏进了多尔国,一步一步接近那里的权力核心,打探消息,伺机而动,终于给了多尔国沉重的一击,让这个雄霸在大辰国西方的威胁消弥于无形,在短时间内无再战之力。 这样的功绩,这样的成果,却是耗尽了一个男人最青春最辉煌的二十年啊。 虽然如今顾清鹏说得轻描淡写,但顾氏却在暗自心疼,蹉跎了岁月时光,让自己的大哥在三十五岁的年纪还无妻室子女,别人到了他这个年纪,别说是儿女,恐怕福气好的连孙字辈的都有了。 儿孙满堂,承欢膝下,比起位高权重却满室清冷,这到底是得,还是失,又有谁能说得清楚? “这么说,除了锦韵,我还有个侄儿锦堂?” 顾清鹏敏锐地捕捉到顾氏想要一笔带过的字眼,淡笑着问道。 “是。” 顾氏勉强地点了点头,“如今与陆府分了家,堂哥儿随他父亲住在城北。” “好个孝子,好个慈父!” 顾清鹏冷哼一声,虽然脸上仍旧带着笑意,可眸中却是一片冰冷。 顾氏了解他的脾性,可这么多年过去了,顾清鹏的性子里早多了一股狠劲,只是被他那儒雅的外表所掩盖,一般人无法察觉罢了。 但此刻顾氏却觉得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连忙道:“大哥,堂哥儿还小不懂事,更何况陆柏松做的那些腌臜事他也不是全部知晓,你别怪他!” “好个陆家小儿,欺负我妹妹,算计我侄女,他真当顾家无人撑腰,竟然这样对待你们母女?!” 顾清鹏越说越气,一掌拍在身旁座位的方几上,只听得方几“轰”的一声,接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竟然一下碎裂成无数块,轰然落地,激起一阵尘埃木屑。 “大哥!” 顾氏惊呼一声,周妈妈也变了脸色,此刻,她们真实地感受到了顾清鹏的怒气,以及那张清雅的面容下隐藏着的暴怒的心。 “舅舅……” 轻柔软懦的嗓音缓缓响起,就像雨露浇灌在大地上,霎时便熄灭了一片烟火。 锦韵与方芷君先后跨入门槛,道:“威远侯府派人来接方姐姐了,舅舅,你代我送送方姐姐,我与母亲说几句话。” “今日有劳方小姐了,顾某自当相送。” 顾清鹏的目光转向那抹倩影时,不自觉地便是一柔,早已经收起了刚才无形中散发的怒火。 “顾夫人,”方芷君对着顾氏盈盈一拜,柔声道:“夫人才至,不巧芷君便要归家,如今顾将军已然归京,芷君不日定当再登门拜访。” “欢迎之至。” 顾氏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划过顾清鹏时泛起一抹深思,锦韵前至,方芷君落后一步,可她留意到自家大哥在看到方芷君的身影时眼中骤然升起的一抹亮色。 “娘,看什么呢?” 直到顾清鹏与方芷君的身影淡出视线,顾氏还未收回目光,锦韵上前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眸中泛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顾氏喃喃自语道:“你舅舅与方小姐……” “一个未娶,一个未嫁,倒是正般配!” 锦韵早已经看出了锦韵与顾清鹏之间的异样,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倾心吧,原来缘份真是冥冥中的注定。 “你这丫头,我还没说你!” 顾氏转过身,脸色沉沉,“知道你舅舅的消息固然是好,可你也不该贸然行事,若有个三长两短,你叫娘怎么活?!”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04】章 林思衍的爱慕者 顾氏抚了抚胸口,有些后怕不已。 水心那丫头三言两句,却也道尽了那场事件的凶险,若不是有那位楚公子在一旁相护,恐怕女儿已经…… 锦韵就是个胆大的,凡事有主张,自己也依赖信任着她,可这次却因为她的自作主张,险些酿成无法挽回的一切,一想到这,她的心就像被人揪起来了一般。 “周妈妈……” 锦韵佯装委屈地瘪了嘴,将求救的目光转向了周妈妈,她最不想惹顾氏生气,那场天降意外谁也料不到啊。 周妈妈疼爱地拍了拍锦韵的小手,转向顾氏,道:“夫人,好在这次有惊无险,小姐如今已是无碍,我们定要好好谢谢那位楚公子。” 转移话题,借力打力,锦韵暗暗对周妈妈竖起了大拇指。 但顾氏也不傻,瞪了锦韵一眼,这才点头道:“等那位楚公子醒来,一定要大哥好好谢谢他。” 周妈妈唇边撅起一抹笑来,“听说那位楚公子是忠勇伯家的……” 顾氏一边听着一边淡淡地点头,忠勇伯家的楚夜华她也有过耳闻,听说是京城有名的花花公子,但这次却能为锦韵飞身挡箭,这等英勇的行为让人无不动容……恐怕,那传闻也不能尽信! 想到这里,顾氏瞥了锦韵一眼,过了年后女儿便要满十三了,一般姑娘到了这个时候也是该议亲的年纪了,那楚夜华定是对锦韵有好感,会不会…… 顾氏本来打算等锦堂的任命下来之后便带着女儿离开京城,只是如今顾清鹏意外返京,想来他们的计划也要改变一下了。 以前的他们无权无势,那沐亲王妃才敢说出要给她儿子纳妾的话,如今锦韵的舅舅是正二品的辅国将军,她还敢说出这样的话来么? 顾氏笑着摇了摇头,此一时彼一时,看来她们总算能在京城呆得安稳了。 顾清鹏去而复返,锦韵笑着凑上跟前,狡黠地问道:“舅舅,你觉得方姐姐怎么样?” “小丫头,一边去!” 顾清鹏笑着拍了拍锦韵的脑袋,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 虽然和方芷君相处不久,但她那天生便带着点淡淡妩媚的眼神,以及温婉如水的性子都留给了他深刻的印象,他不否认对她的好感。 顾氏也上前两步,含笑道:“大哥,那方姑娘的确不错,只是因家中变故,所以才迟迟未行婚配,蹉跎至今。” “喔?” 听到顾氏这一说,顾清鹏的目光陡然一亮,能够得到妹妹与侄女的一致肯定,这方芷君必是有过人之处。 顾清鹏心思一动,但又顾着锦韵在旁,不好细问,这才笑着将话题带过,转而问道:“今夜你们母女就在这将军府中歇息吧,明儿个再让人将客栈里的东西给搬过来。” “舅舅,那以后我与母亲就住您这儿了。” 锦韵挽着顾氏的手臂,眉眼弯弯,笑得甜甜的。 “咱们是一家人,自然是住在一起。” 顾清鹏笑着点了点头,如今与妹妹重逢,他喜不自禁。 顾氏与锦韵相视一笑,他们确实是一家人! “对了,舅舅,今日那伙人是多尔国的么?” 自从听到那董军医说楚夜华中的毒是来自多尔国,锦韵心中便知晓了几分,定是那些人怀恨在心想要报复顾清鹏,所以才有了今天这暗杀事件。 “的确。” 顾清鹏敛了眉,沉声道:“以后你们进出将军府我会多派几名亲卫保护,必不会让你们有丝毫损伤。”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多尔国的报复恐怕不会只一次就刹住脚,还是小心防范为上。 若是可以,他真不想现在就认回顾氏母女,让她们平白受这牵连,但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有舅舅的亲卫在,我与娘自然是放心的。” 锦韵笑了笑,相信有高寂在身旁,她也不会受到什么伤害,只是母亲那里或许应该多安排几名亲卫才是。 顾清鹏点头,目光复又转向了顾氏,沉重地启口,“妹妹,父亲的坟头如今是葬在何地?” 终于归国,眼下又正值年关,说什么他也要到老父坟头烧上一柱清香。 “父亲就葬在离京城不远的渠江县,过两日我便与大哥一同前去拜祭。” 当年顾清鹏离家时,顾父气得不行,转而变卖了家中的田产屋宅,带着女儿与周妈妈远走他乡,四处游历散心,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遇到了同样不得志的陆府老爷,两人倒是相交甚欢,便商议结成这儿女亲家。 却不想两家结亲之后不久,两位老人便都双双离世。 锦韵倒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外祖父竟然是葬在渠江县,每次逢年过节她倒是与母亲就在家中供奉的牌位上烧了一柱清香,但却从未亲至坟头,这次有机会她自然要一同前去。 顾清鹏沉默地闭上了眼,室内的气氛瞬间便低沉了下去。 顾氏母女都未说话,他们知道这是顾清鹏心中永远的痛,但亲人已逝,这份伤痛也只待时间来淡化。 * 楚夜华睡了两天一夜,再次醒来时,屋外已是一片暮色,有丫鬟轻手轻脚地点上烛台,锦韵四处查看了一番,正待离去,只听得床框响起“吱嘎”一声,抬眼望去,楚夜华正艰难地想要挣扎起身。 “你醒了?” 锦韵惊喜地几步上前,又转头对丫鬟吩咐道:“取点温水和热粥来。” 小丫鬟轻声应答,领命而去。 “这……是哪里?” 楚夜华的嗓音有些嘶哑,昏睡之后思维有些停滞,让他一时之间有些懵懂,直到看到锦韵坐在眼前含笑相对,他才慢慢回过神来。 “这是辅国将军府。” 锦韵将楚夜华小心翼翼地扶了起来,避免碰触到伤口,又在身后给塞了个软垫,让他可以舒服地靠在床头,这才接过丫鬟递来的水,凑近楚夜华有些干裂的双唇,让他小小地抿了一口。[.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楚夜华就着锦韵的手一点一点喝着温水,只觉得嗓子干痒难耐,一杯水不一会便被喝了个精光,他还意犹未尽,对锦韵咧嘴一笑,道:“我还没死啊!” 还会开玩笑,那证明是没事了,锦韵遂松了口气,道:“忠勇伯府派人来接你,只是当时你昏迷暂时不好移动,如今醒了正好,我立马叫人通知府上。” “别!” 楚夜华心急地叫唤一声,颇有些委屈地道:“府上又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你就让我在这里养好伤再走吧,好歹别人才刚醒,你怎么好意思撵人走?” 楚夜华可记得他中了毒后,迷迷糊糊间锦韵曾说过,若是他不死,就和他做朋友,如今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怎么会不擅加利用,反而自毁长城呢? 锦韵没好气地瞪了楚夜华一眼,一觉醒来,敢情这小子还学会撒娇了? 不过,她倒是记得舅舅差人打探回的消息,这楚夜华的确是从小没有母亲,家中除了老爹,便只有几个姨娘和妹妹,虽然没有人和他争爵位,但到底亲生母亲不在,少了几分贴心的关怀。 如今他这样嚷嚷也不算过分,情理之中。 “我饿了。” 睡了两天,肚子里空空如也,楚夜华可怜兮兮地看向锦韵,他渐渐发现眼前的少女原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风度翩翩意气潇洒在她这里完全免疫,无赖撒娇反而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锦韵拿起丫鬟放在床头边的白米粥,正想递给楚夜华自己吃,他却举起了那只缠着绷带的右手臂,什么意思不言而喻,锦韵只得叹息一声,别人为她受了伤,照顾病患也是理所当然,遂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喂给他吃。 楚夜华倒是吃得心里甜甜的,有锦韵在一旁伺候着,他真想永远都躺在病床上。 顾清鹏与顾氏得知楚夜华清醒后,纷纷赶来探望,作为主人,顾清鹏自然没有赶客人走的道理,殷切问候,礼数周到。 原以为京城的公子哥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如今这楚夜华倒是得了他几分高看,更何况这小子是为了救锦韵才受的伤,顾清鹏心里也感激着。 顾氏倒是旁敲侧击地问了楚夜华许多问题,楚夜华嘴巴甜,在顾氏面前表现得谨慎谦恭,丝毫没有忠勇伯府嫡长子的架子,一口一个顾伯母,倒是把顾氏哄得心花怒放,对他的好感也增加了几分。 将楚夜华的表现与顾氏的反应尽收眼底,锦韵暗自吐了吐舌,有木子在,他们俩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看来,也是时候将木子引荐给家人,若是晚了,怕是顾氏要商议着给她定亲了。 至于木子曾经提议的海城那边,锦韵想了想,倒是可以先将“浮云阁”的下一个驻点选在那里,如今舅舅才归京,母亲想必是想多与亲人聚聚,势必会留在京城了。 今日她倒是陪着母亲与舅舅去渠江县给外祖父上了坟,明日应该得空,她要去“浮云阁”走上一遭,都好久没有见到碧娆和如宝了,心里怪想她们的。 * 第二日锦韵带着晓笙到了“浮云阁”却只见到了如宝,据如宝说,昨日林夫人就到了京城,如今正在城北的那个宅子里,林家兄妹也都陪在一旁。 当初林碧娆进京后低调行事,让何家的在城北桂圆巷买了个三进宅院,院子不大,倒是舒服雅致,但自从林思衍考取了解元后,林家来往的客人多了,林碧娆遂将左右的两户宅院给买了下来,打通扩建,如今规模扩大了三倍不止。 林夫人到来,若是如宝没说,锦韵还可以当不知道这个消息,但如今知晓了,少不得应该去拜访一番。 林府如今是宽敞的朱红色大门,门匾高悬,这“林府”两字听说还是已经致仕的长孙大人亲笔书写而成,笔劲苍厚,透着一股悠远沉静的博大之风,果然不愧是三朝首辅,气度学识自不是一般人可比。 因为要避着林思衍,这改建后的林府锦韵倒未常来,与林碧娆相见也多是在“浮云阁”,所以如今这门房不认识她也是情理之中。 晓笙递上锦韵的名帖之后,门房便向内通报去了,片刻后,竟然是林碧娆身边的黄莺亲自迎了出来,将锦韵主仆给引了进去。 “陆小姐可多日不来林府了。” 黄莺神色有些不太自然,但依然找着话与锦韵轻声交谈着。 锦韵心有疑惑,却还是不动声色地笑道:“家里事多,的确多日未见碧娆姐姐了,她如今可好?” “还……还好。” 黄莺牵了牵嘴色,但笑容怎么看都略显得勉强。 锦韵正待说话,却见得不远处正有几人行来,当先一人作丫鬟打扮,明眸皓齿,成熟稳重,不正是林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秋檀么? 只见得这秋檀正在前方小心翼翼地引路,间或回头对身后的一位小姐笑着说些什么,那位小姐时不时地点头,在她身后也跟着一粉色衣裙的小丫鬟。 离得近了,锦韵收住步伐,这才看清楚秋檀身后之人。 那位小姐穿着一袭雨过天青色的窄袖碎花暗纹短袄,腰间系着一条粉绿色的碧玉湘裙,头上插着一支简洁的翡翠长簪,更逞得她发色乌黑,肌肤如玉,虽然容貌并不出挑,但看着却是赏心悦目,清雅怡人,就像冬日里绽放在枝头上的一枝绿萼,只是一点翠绿,却让万千芳华都失了颜色。 这样的气质出众,这样的淡雅与沉稳,自然非三朝首辅的孙女长孙明月莫属。 锦韵停下了脚步,眼含笑意地望了过去。 长孙明月的美名在闺阁里已经流传过多,连方芷君也常在她耳边念叨,对这位长孙小姐夸赞不已。 锦韵听得耳朵都起茧了,所以对这位光华内敛,看起来气度宜人的女子,即使还未相识,心中也自是含着几分敬重的。 “长孙小姐。” “陆小姐。” 黄莺与秋檀倒是先与对方引领着的小姐见了礼,身后的丫鬟也跟着一福身,林府两个丫鬟的口气都并不生疏,相来对这两位小姐都不是第一次见了。 长孙明月带着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向眼前的少女,只见她眉目细致,天生俏丽,虽然年纪尚小,倒是出落得亭亭玉立。 今日的锦韵穿着一件藕荷色罗纹交领的夹缬短袄,下身着一条米黄色镶着珠翠的百褶裙,一条宽边的秋香色缠枝腰带系着盈盈一握的小腰,再垂下一缕碧绿色的丝绦,行走间前后晃动,如水波一般煞是好看,长孙明月打远便留意到了。 “长孙小姐。” 锦韵对着长孙明月施了一礼,倒是落落大方,丝毫没有局促或是不自在。 长孙明白微微一怔,眸中光芒一闪,随即嘴角含笑道:“陆小姐,在安郡王府的赏梅宴上,我们见过。” 锦韵不得不佩服长孙明月的眼力和记忆力,只是匆匆一眼,如今竟然还能记得。 “陆小姐是来寻碧娆的吧?” 长孙明月与锦韵交谈起来,秋檀与黄莺自是退后了一步,低垂着眉目。 对于长孙明月的试探,锦韵故作不知,仍旧礼貌地答道:“多日未见碧娆姐姐,又得知林夫人到来,所以锦韵特来拜访。” “原来如此。” 长孙明月点了点头,“林夫人倒是一位不可多见的女中豪杰,单是那份手腕和气度便是我等望尘莫及的。” 长孙明月竟然当着秋檀的面拍起了林夫人的马屁,这实在与她那日清高自持的模样划不上等号。 锦韵微微挑了挑眉,这是有意为之?那长孙明月的意图就令人发省了。 见锦韵没有答话,长孙明月眸色沉了沉,似是不死心地继续问道:“陆小姐与……林公子亦是旧识?” 问出这句话时,长孙明月藏在袖中的手掌已经紧握成拳,她一直不明白林思衍对她的拒绝是因为什么,还有他眼底时不时流露出的一时伤感是为了谁…… 林府的下人教养很严,嘴也很紧,让她一时找不到突破口,但好歹知道他是为了一个女子。 于是追根溯源,终是查到了陆府那个名不见经转的小丫头身上,让她找到症结所在。 三元及第,惊才绝艳,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祖父看了林思衍的文章都对他赞不绝口,再见到本人之后,她沉寂了这么多年的心湖总算是起了波澜。 从小到大,长孙明月都是众星拱月一般的存在,只有她不想要的,没有她得不到的。 所以,眼前的少女想要和她争,是一点胜算都没有的。 总算问到点子上了,锦韵忍不住在心底嗤笑了一声,长孙明月虽然表面谦和娴雅,但骨子里那种淡淡的高傲还是能够轻易透出,而且在她面前,长孙明月始终带着一种高人一等的感觉……这种感觉里面还夹杂着轻视和一丝若有似无的敌意。 锦韵起初不知道为何,如今总算是回过味来了。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05】章 母女决裂 锦韵的唇边升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正待答话,却见秋檀上前一步,恭身道:“长孙小姐,车驾已在门前等候多时,夫人亦等着奴婢回去复命……想必陆小姐也急着去见我家小姐,您看……” 秋檀话还未完,长孙明月身后那粉衣丫鬟便是冷哼一声,道:“你这奴婢好大的胆子,竟敢催促我家小姐?!” 秋檀一怔,眸中的惊讶及错愕一闪而过,她是林夫人身前的大丫鬟,走出来也是体体面面的,连少爷小姐们都要给几分薄面,长孙小姐对她亦是礼数周全,哪里轮得到被一个丫鬟教训? “红粉,休得放肆!” 长孙明月轻声斥责了一句,可话语中的轻慢任谁都能听得分明,她淡淡地瞥了一眼秋檀,直看得后者心中打鼓,这才不急不慢地说道:“我这丫头平日里娇纵惯了,秋檀姑娘别与她一般见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长孙明月心仪林思衍,对林夫人自然有着几分刻意地讨好,但若是一个丫鬟都想对她指手画脚,那就未免太可笑了。 长孙明月的那一眼,不仅是提醒,也是警告,让秋檀记着自己的身份,别当真以为自己有脸了,横竖也是个受人使唤的奴婢罢了。 秋檀一个激零,骤然醒悟过来,恭敬地低声道:“是奴婢逾越了!” 好在秋檀这丫头还是知道分寸识进退的,长孙明月满意地点了点头,眸中的笑意一闪而过。 一旁的锦韵却在这时插话道:“时候不早了,长孙小姐,我的确找碧娆姐姐有事,就先告辞了!” 说罢,便带着晓笙与黄莺绕过长孙明月一行人,向前而去,却听得长孙明月的声音不高不低地在身后响起,“陆小姐,我记住你了。” 锦韵步伐一顿,却是没有回头,淡淡道:“能得长孙小姐惦记,是锦韵的福气。”说罢,便头也不回地举步离去。 “小姐,她好不识抬举!” 红粉凑近了长孙明月,撅着嘴低声说道,秋檀识相地退后了一大步,已经撞了一个钉子,此刻她再也不敢自作聪明地开口。 “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我看她能蹦达到几时?” 长孙明月冷笑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秋檀战战兢兢地紧跟其后,好不容易将长孙明月主仆送上了马车,刚待转身,却又听得长孙明月的声音柔柔响起,“秋檀姑娘,刚才遇到陆小姐是个意外,这等小事姑娘也不必向林夫人提及。” 言罢,红粉已经撩起了辆帘,向秋檀递出一个绣着白兰花的荷包,不情愿地道:“秋檀姐姐拿着吧,我家小姐赏你的。” “奴婢谢长孙小姐赏。” 秋檀接过红粉递来的花包,福身谢过,直到目送那辆马车缓缓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转头看向林府门口高悬的牌匾,轻叹一声,世人都以为能得长孙府青睐是天大的好事,一度连她也觉得飘飘然,却始终不如自家夫人看得通透。 多大的权势就需要多大的门第来衬托,如今少爷虽然是状元郎,朝廷新贵,但到底比不得那些底蕴丰厚的百年名门世家。 长孙小姐是心仪自家少爷不假,但若真的结了这门亲事,林府怕是真的便在长孙氏的阴影之下,再无出头之日。 * 锦韵本打算先见过林碧娆,再同她一起去拜见林夫人的,所以绕过长孙明月后,这一路走来还很长。 “小姐,这长孙小姐也并不像传闻说得那般。” 晓笙一直陪在锦韵左右,自是将她与长孙明月的对话听得一字不漏,亏外间还传闻长孙明月慧质兰心,是不可多得的才女佳人,如今一见也不过如此,那小肚鸡肠的样子连她看着都觉得好笑。 “所以说传闻不能尽信,还是眼见为实得好。” 锦韵淡笑着摇了摇头,若是方姐姐知道长孙明月竟然是这般,想必也会失望吧? 不过,长孙明月的态度恐怕也是要看人的。 当日在安郡王府,那么多名门小姐看着,就连郡君县主都在一旁,长孙明白自然是表现得高华亮洁,清雅淡然。 而她身份低微,是不值得长孙明月高看的,那丝轻漫和不屑便显而易见得流露出来了。 “陆小姐,请!” 说话间,俩人已经走到林碧娆的卧房门前,守在屋前的翠萍撩了帘子,黄莺脸色沉沉地退到了一边,口中逸出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叹。 锦韵脚步一顿,心思一转,道:“晓笙,你留在这里,我自去看看。” 踏进林碧娆的房间,便闻得一股味道极重的熏香,锦韵微微皱眉,绕过屏风,进了内室,看得坐在窗边发呆的林碧娆,侧面看去,眼角还隐现红色,想来是才哭过不久。 “碧娆姐姐……” 多日未见,林碧娆竟然成了这付模样,锦韵心下不由疑惑,缓步走近,试探地唤了她一声。 林碧娆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时未反应过来,直到锦韵唤了几声,她才惊觉回神,极快地抹了抹眼泪,站起了身,勉强扯出一丝笑来,“妹妹来了。” “碧娆姐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锦韵走了过去,拉着林碧娆一同坐在软榻上,关切地问道。 “没事。” 林碧娆勉强振作了精神,却转移话题道:“眼下你们住在客栈里可还方便,若是有不妥之处尽管和我说,陆伯母的身子可好些了?” 林碧娆一来便是炮语连珠,锦韵也差点被她分了神,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外人不可能知道的事情,顿时面容一凝,沉声道:“碧娆姐姐是如何知道这些的……难道,是我哥哥告诉你的?” 若是不通过她,林碧娆与锦堂私下里还有联系,那可就严重了。 一个是新科进士,一个是定了亲的小姐,哥哥还是状元郎,若这样的丑闻传出来,毁的可是三个人的前程。 林碧娆一惊,惊慌失措地看向锦韵,她也心知自己口快说错话了,外间只传道陆府二房的夫人和老爷和离了,这也只是熟识的人知晓罢了,可谁又知道其中的原由,若不是锦堂告知她顾氏小产,她又如何会询问这些,她是自己漏了马脚。 “碧娆姐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可是定了亲的人,怎么还和我哥哥纠缠不休?!” 锦韵又急又气,一把抓住了林碧娆的手腕,低声责问道,那可是她的亲哥哥,就算有万般不是,她也不能看着他因为这种丑闻前途尽毁。 怪不得林碧娆的婚期一拖再拖,怪不得林夫人如今都亲自上京城来了,再任由他们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我……我不知道……” 林碧娆掩面痛哭,泣声道:“我爱他呀,我爱他,为什么母亲不成全我们……” “你!” 锦韵咬了咬唇,骤然站起了身,心里又气又痛,却又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语。 真爱无罪! 但在这份真爱面前,你要考虑得却有很多,家人、朋友的感受,你所面临的实际情况,爱不是两个人的事,若真是可以这样不管不顾,那私奔的人都可以从京城排到渠江口了。 正在锦韵思绪挣扎翻滚之间,林碧娆已经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以为躲着他,不见他,就可以忘记他……谁知来到京城后再次相见,却知思念早已泛滥成灾,我控制不了啊……之后,我们也偷偷见了几面,还相约去平乐古镇游玩……和他在一起的日子真的很开心,若是让我拿所有的一切去换,我也甘愿啊!” 平乐古镇? 锦韵气白了脸,双手死绞在上衣的下摆上,原来锦堂竟然是和林碧娆一同去平乐古镇游玩,她还夸锦堂带回的糖蒸酥酪好吃,那时他的笑容便透着一丝古怪,她却没有细想,却不知竟然是…… “你们……你们已经……” 锦韵不得不作最坏的猜想,锦堂那次去平乐古镇可是玩了五天才回的家,他们俩人该不会…… “是,我早已经是锦堂的人!” 话到这里,林碧娆突然镇定了起来,抹掉了眼角的泪水,缓缓站起了身,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口吻,“我要告诉母亲,我是锦堂的人,再不可能嫁给其他男人,今生,我只要与他在一起!” “你疯了!林夫人不会答应的!” 锦韵脸色沉沉地站起了身,与林碧娆的目光平视着,见着她眸中闪现着坚定异常的光芒,似乎一切都被抛在了脑后,唯有真爱在头顶闪光,她不由心中一震。(.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锦韵有些恍然,若是有一天她也要做出选择,她也会像林碧娆这般义无反顾么? 就在锦韵怔神之间,林碧娆已经越过她走向了屋外,只听得黄莺在外惊呼一声,“小姐,不要去!” 紧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奔跑声,锦韵也跟着追了出去,看得摔倒在一边的黄莺,翠萍早已经追着林碧娆不见了踪影,晓笙也有些手足无措地望了过来。 锦韵连忙扶起了黄莺,神情凝重地道:“快带我去林夫人那里,再找个小丫鬟去将你家少爷请来,要出大事了!” * 在林夫人的正屋外,锦韵便听得屋内隐隐的哭泣声,脚步一顿,被一浅黄色衣裙的女子挡在了门外,黄莺上前两步,道:“玉照姐姐,这是陆家小姐,特地来拜望夫人。” “陆小姐,”玉照对锦韵福身行礼,这才不卑不亢地道:“我家小姐正与夫人商谈要事,请陆小姐在偏厅稍坐歇息。” “这……” 黄莺有些着急,耐何这玉照就是铁打不动的性子,对夫人的命令执行得最彻底,虽然为人固执了些,但却很得夫人看重。 “玉照姐姐,就不能通融一下?” 晓笙也跟着说情,可玉照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才望向锦韵,道:“请陆小姐别为难奴婢!” 一句话便将所有的可能堵死,这毕竟是在林府,锦韵也不好硬闯,只得在心中轻叹一声。 谁知刚转身却看到急步而来的林思衍,一袭灰袍在空中摇摆,以往苍白的脸色晕上了淡淡的红润,看着倒是健康多了。 锦韵顿时眼前一亮,迎了上去,压低声音道:“林大哥,我长话短说,碧娆姐姐与……我哥哥私下有交往,如今她正在向林夫人坦白一切,我怕会出事……” “走,进去再说!” 见到锦韵,林思衍自是心中一喜,但听了她的话,却又是满脸的担忧。 怎么会出了这种事情?难道是他疏忽了对妹妹的照看?此刻的林思衍自责不已。 “少爷……” 玉照还想说上两句,却被林思衍一个冷冷的眼神止住了,只听他淡淡开口道:“你退下吧,若是母亲因为今日的事情责罚你,一切自有我来承担。” “是。” 玉照诺诺地应了一声,如今林思衍的身上自有一股威严之感,让人在他面前不得不服从不低头。 锦韵跟在林思衍身后踏进了门槛,心中却也在感叹,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当年的那个温润腼腆的少年也终于锋芒毕露,风华尽显,也不外乎会引来如长孙明月这般的爱慕者,怕她也只是其中之一吧。 “啪!” 锦韵与林思衍刚绕过屏风,踏进内室的门,便听得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响起,林夫人怒气冲冲扬起的手掌还未待收回,林碧娆已经被一股冲力打得撞向了一边的圈椅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母亲,出了什么事你要打妹妹?” 林思衍已经一马当先挡在了林碧娆跟前,锦韵也跑了过去,一边扶起林碧娆,一边转头道:“林夫人,有话好好说。” 林夫人怒气未平,胸口微微起伏,瞥了一眼锦韵后,这才缓缓落坐。 今日的林夫人着了一身暗红色绣牡丹织锦通袖长袄,头上梳着牡丹髻,插了一只飞翅点翠宝石凤簪,姣好的鹅蛋脸上红潮未去,细长的眸中波光闪动,似仍有余怒翻滚其间,眼角微皱带着淡淡的细纹。 岁月终究是在林夫人脸上留下了印迹,锦韵只觉得这次见到林夫人,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五岁不止。 林碧娆一手抚在脸颊,一手拒绝了锦韵的搀扶,一双眼睛泛着赤红,长长的睫毛边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她缓缓地行到正中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地对林夫人磕了个响头,声音低沉喑哑,却透着从未有过定的坚定和执着,“求母亲成全!” “碧娆!” 林思衍也觉出了其中的意味,瞪了林碧娆一眼,方道:“你是有婚约的女子,切不可鲁莽行事,平白坏了自己的声名!” 林思衍虽然是无心之语,但锦韵听在耳里却觉得特别地刺,她不就是那个坏了林碧娆声名之人的妹妹么,如今她站在这母子三人中间,处境着实尴尬。 “哥……”林碧娆泪眼朦胧地望了林思衍一眼,面容哀戚,咬唇道:“我已经是他的人了,今生我非他不嫁!” 轰! 仿若有无数的炸雷平空炸响,林夫人与林思衍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他们想着即使林碧娆再出格,再闹着要与锦堂在一起,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却没想到,他们俩人已经不声不响地将生米煮成了熟饭。 “孽障!” 林夫人气极,一把抓起桌上的茶盏便朝林碧娆掷了过去,锦韵扑了过去挡住,林思衍却是更快一步,最终,那茶盏砸在了林思衍的肩头,他闷哼一声,黄黄的水渍便顺着衣袍蜿蜒而下,在灰色衣袍上晕成了一条暗色的长龙。 “林大哥,你没事吧?” 锦韵担忧地转过了身,林思衍一手抚在肩头,想要笑着对她摇头,却发现这笑容怎么都透着一种无奈和苦涩,他沉沉地闭了眼,将眸中的伤痛尽数遮掩。 似乎从妹妹身上,他也看到了自己的照影,一个勇敢追求真爱,一个却是万般顾忌,举步不前。 面对这样的妹妹,他到底是应该支持,还是反对,他犹豫不决。 可如今看来,一切都已经晚了。 “母亲,我对不起您的教导!哥哥,我对不起你的期望!” 林碧娆一双眼睛早已经肿成了核桃,却仍旧不断地流着眼泪,一方是她的亲人,一方是她爱的人,若是不用选择该多好。 “林碧娆!” 林夫人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站起了身,红唇紧抿,面色紧绷,一字一顿道:“今日你想好了,若是你执意要和他在一起,今后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母亲!” 林碧娆与林思衍同时唤出声来,眸中都是惊惧。 “母亲……” 林碧娆泪流满面,不住地向林夫人磕着头,无奈、绝望、痛苦、心伤……万般情绪涌上心头,她只觉得有一股尖锐的疼痛自心尖缓缓泛开,一针一针地刺痛着她的心。 “碧娆,只要你回头,只要你向母亲认个错,一切都还可以挽回!” 林思衍跪在林碧娆身前,双手扶住她的肩膀摇晃着,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妹妹对他的好历历在目,如今看着她痛苦的模样,他也心痛莫明。 林夫人给林碧娆的选择,要么顺从家族的安排,要么便被逐出林家,若不是林氏女,没有娘家给她撑腰,即使嫁给了锦堂,她今后的生活想必也是凄苦,作为哥哥的他又怎么忍心? 林碧娆咬紧了唇,丝丝血腥味在口中泛滥,她也觉得痛苦,心像被撕裂了一般地疼,可即使泪眼朦胧,即使万般不舍,她还是坚定而又缓慢地摇了摇头,泣声道:“母亲,为何非要女儿作出选择?您是生我养我的人,我敬您重您;而他,却是我最爱的男人啊……母亲……您为何就是不能成全我们?” “林碧娆,人无信而不立!” 林夫人坚毅的脸庞渐渐晕出一抹淡定和从容,就像无数次面对商海沉浮,力挽狂澜时的沉稳,绽放出一束耀眼的光华,“我们林家虽然出了你哥哥这个状元郎,可人不能忘本,我是商人,诚信重于泰山,即使你是我的女儿,我也不能为了你的一己私情而忘记了公利!” “母亲……” 林思衍兄妹了解林夫人的性子,知道再说什么也不能改变她的决定,只得无奈地垂下了头。 “林夫人。” 锦韵在一旁看得许久,始终觉得无颜插话,可若是不说上一句什么,她心里着实难受。 “事已至此,林夫人,请您成全我哥与碧娆姐姐……您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说到这里,锦韵也跪在了林夫人的眼前,哥哥做下了错事,如今他人不在这里,她这个做妹妹的也应当承担几分。 在此刻,什么声名,什么前途,都被她尽数抛在了脑后,她只看得到一个为了真爱苦苦企求的女子,那般无奈,那般心伤。 再说,她也心疼碧娆,若是母女决裂,最痛苦的还是碧娆,两面煎熬,痛苦挣扎,即使她选择了任何一方,到头来也是伤情伤心啊! “陆小姐,我受不起,你起来吧!” 林夫人让开了身子,侧身面对着锦韵,淡淡地说道:“男人做错事就该承担,这是你哥的事,轮不到你来为他顶着!” “那我这就去叫我哥来,林夫人有什么要求,他一定会答应!” 锦韵站起了身,再接再厉地说到,二房从陆府分出来之后便搬到了城北这边,离桂圆巷亦不远,这一去一回想来花不了多少时候。 “不必了!” 林夫人挥了挥手,唇边撅起一抹冷笑,“令府已是多事之秋,不敢叨扰,陆小姐还是请回!” 若是说以前林夫人对锦韵还有着几分欣赏,但如今这番话语中拒绝和冷漠的意味不言而明,锦韵咬了咬唇,一股羞恼在胸中奔腾,让她瞬间便涨红了脸。 陆府中发生的种种确实不好对外人启齿,林夫人说出这样的话来,自是将一切都了解了通透,分母和离,她跟着母亲离开陆府,锦堂却跟着二房分家出去,就算放在以前,林夫人都未答允,如今这样的境况,她又怎么会同意俩人的婚事? 锦堂虽是新科进士,林思衍还是新科状元,两相比较,高下立现,而且林家资产雄厚底蕴悠远,确实犯不着去结这样一门亲事。 “别磕了,思衍,扶她起来!” 林夫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林碧娆,淡漠道:“既然已经做了选择,今儿个你就离开,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林碧娆赤红着双眼,抬起的额头血迹斑斑,满脸地不可置信,正待开口,林夫人却已经越过了她,拂袖而去,只留下一抹黯淡而决然的背影,缓缓消失不见……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06】章 姐妹合谋 锦韵从来也没想过,自己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踏入陆府的大门。 这是一座三进的宅院,没有华丽的装饰,一切以简易为主,一进是会客的正堂以及仆役们的居所,二进是男主人的房间,三进才是女眷的居所。 今日陆柏松并不在家,锦韵说明了来意,便有人去请锦堂,只是锦堂还未到来,内院的女眷却先至。 紫苏当先跨进了厅堂,今日她穿着一件浅碧色妆花缎子的掐腰短袄,腰上系着一条绯红色的八幅长裙,化着浓妆,看着竟是比以前妖艳了不少,见着锦韵,一甩手中的绫帕,娇笑道:“什么风把三小姐吹来我们这种小地方,真是稀客啊!” 锦韵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答话,目光转向随后而来的丽娘母女。 丽娘打扮得很是素雅,浅紫色的通袖长袄,下边露出几寸玉白色的绣裙边,身形消瘦,眉眼蹙着淡淡的愁容,看着憔悴了不少。 锦茜倒是穿着鲜亮,橘黄色的缠枝花卉对襟短袄,腰上系着一条淡黄色的百褶蝴蝶戏花裙,头上还插着一只赤金七彩宝石簪,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微微仰起下颌,眸中泛起一丝挑衅的光芒。 锦韵冷笑一声,自己姨娘都成那模样,锦茜这作女儿的还有心思在她面前逞强,真不知道那脑袋里面装的是些什么。 “三小姐!” 丽娘也对着锦韵福了福身,许是经历了太多的变故,看得多了,听得多了,丽娘从前的嚣张气焰已经尽数收敛了起来,看着倒是比那张扬的紫苏顺眼多了,锦韵对她淡淡地点了点头。 见锦韵没有搭理她,反而对着丽娘点了头,紫苏眸中闪过一丝冷光,却假装掩了唇低笑两声,语带嘲讽地道:“虽然我们这是小门小户,但到底比某些人无家可归得好,眼看着快过年了,还不得不挤在客栈里,可怜啊……也不知道顾夫人那身子骨可还受得了不?” 锦韵冷冷地扫了一眼紫苏,突然勾唇一笑,“不劳苏姨娘操心,如今我舅舅已然归京,一家人也不好分开两头,我们母女俩自然是住在辅国将军府里。” 陆家的人早晚会知道,锦韵看不惯紫苏那付得意的嘴脸,故意说出来刺激她一番。 果然,不仅是紫苏听得笑容僵在了脸上,连丽娘母女也是脸色一变。 “你说什么……那辅国大将军是你舅舅?” 紫苏只觉得牙齿都在打颤,满脸地不可置信,前段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百官出迎的那个辅国将军,锦韵这丫头不是在说笑吧? 许是知道在锦韵那里得不到回答,紫苏遂将头僵硬地转向了丽娘,沉着脸问道:“那辅国将军姓什么?” “好像……”丽娘犹豫一阵,在脑中回想,才缓缓吐出两个字来,“姓顾。” “姨娘!” 锦茜尖叫了一声,使劲地摇着丽娘的胳膊,苦着一张小脸,“你没记错吧?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 锦韵淡淡拂了拂衣裙,“顾清鹏大将军,的确是我嫡亲的舅舅。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舅舅……舅舅还活着?” 锦堂的脚步刚刚踏进厅堂,便听得锦韵说出这番话语,整个人怔在了当场。 对这个舅舅,他与锦韵都不曾见过,只出现在顾氏的描述以及自己的想像中,二十年下落不明,他几乎都忘记了还有这样一个亲人。 “哥。” 锦堂一到来,锦茜立马便凑了过去,亲热地挽着他的胳膊,甜甜地唤着他。 锦韵的舅舅不也是锦堂的舅舅么? 意识到这一点,锦茜更加肯定亲近这个哥哥是绝对不会错的。 锦堂拍了拍锦茜的小手,将胳膊从她手中抽了出来,轻言安抚道:“锦茜乖,我与你三姐说会话。” 锦韵淡淡地看着锦堂与锦茜亲热的模样,心思复杂极了,那是她的亲哥哥,如今却对另一个女孩呵护有佳,她心里的酸味一阵一阵往上冒着。 虽然放开了锦堂,但锦茜仍然不甘地瘪了瘪嘴,不服气地看着他向锦韵走了过去。 锦堂今日穿着一身半旧的月白色襕衫长袍,未束腰,整个人笼在宽大的袍子里空空落落的更显单薄,俊秀的五官多了几分萧瑟和落寞,眉宇间蹙着淡淡的愁思,想来这段日子他过得并不好。 “二丫……母亲的身体可好些了?” 锦堂咬了咬唇,一双眼中满是愧疚和怜惜,多日不见锦韵,虽然未见消瘦,却仍是清减了不少。 从陆府搬出来后,新宅里琐事太多,父亲最近又经常出入赌坊,家中的财产日益减少,他几度焦头烂额,觉得力不从心。 得知母亲与妹妹落宿在客栈里,心里念着想着,却又分身乏术,竟然一次也未去探望,他真是不孝! 那久违的亲昵称呼让锦韵差点控制不住地落下泪来,想起两兄妹曾经相互扶持的点滴,她瞬间便红了眼眶,哽咽道:“娘好多了,倒是你,怎么消瘦至此?” 明明还互相关心着,却因为那迂腐的孝忠,锦堂便主动留了下来,这一大家子人个个都包藏祸心,锦堂心思如此单纯,她真怕到最后会被这一帮虎狼吃得连渣都不剩。 若真的到了那种地步,她情何以堪? 锦堂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带过了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今日来到这里是为了舅舅的事么?” 若真是亲人久别重逢,他这个外甥理应登门拜访。 起初他还顾念着母亲和妹妹没有人照顾,如今有舅舅在她们身边看护着,他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 “不是。” 锦韵摇了摇头,凑近了锦堂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紫苏竖起了耳朵想要听清楚他们兄妹说的是什么,却只得几个模糊的字眼。 锦茜却见得锦堂的脸色变了几变,之后重重地点头道:“我跟你去!” “去?去哪里?” 锦茜惊呼一声,挡在了锦堂跟前,满脸地不舍,那通红的眼眶,就差落下泪来,看起来好不可怜。(.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哥哥出门办点事情,锦茜你快让开。” 锦堂皱了皱眉,林碧娆的事情才是当务之急,锦茜怎么还如此不懂事,不分场合地缠着他。 他已经选择了留在这个家里,又怎么会轻易出走? 从前还在陆府时,他倒觉得这个妹妹乖巧可人,对他也有一股崇拜和亲近,让他十分受用。 怎的现在,这股亲近反而变作了纠缠? 反观锦韵,对他倒是始终如一,即使不会撒娇,不会对他露出崇拜需要的眼神,但那种发自内心的关怀却是骗不了人的。 两相比较,锦堂更觉心酸,自己当初怎么会舍弃母亲与妹妹,而留在父亲与庶弟妹身边? “堂哥儿这是要去舅老爷府上吧?” 紫苏倒是率先回味过来,笑着一把推开了锦茜,讨好地说道:“这初次去府上拜见,可要好好准备些礼物,要不姨娘这就去库房里选上几样,你且先等着!” 说罢,也不待锦堂答话,一溜烟地便跑了出去,有了锦堂在,辅国将军府这层关系还怕搭不上么? 看着紫苏远去的背影,丽娘忍不住在心底嗤笑,顾氏的亲哥哥怎么就变成这府上的舅老爷了? 别忘记了顾氏与陆柏松早就和离一拍两散,如今再想要攀上这门贵亲,晚了! “哥?” 锦韵挑了挑眉,征询地看向锦堂。 “我们先走,别理她!” 锦堂有些厌恶地向紫苏离去的方向扫了一眼,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什么叫不知廉耻贪得无厌! 锦韵点了点头,当先跨出了门槛,锦茜还想追上去,却被丽娘给一把拉住,低声警告道:“若是你还想留住这个哥哥,便适可而止!” 谁也想不到,在这个关键时候,却是丽娘看得最通透! 陆柏松如今沉迷于赌坊,根本没为那官职之事奔走,照这情况下去,即使有再多的家财也不够他挥霍。 如今她只是希望,锦堂出头的那一天,别忘了她们母女。 * 林碧娆落脚在“浮云阁”不远处的“友全客栈”,她静静地坐在窗头,看着窗下穿梭的人流,微微怔神。 “小姐,喝点水吧。” 黄莺递上了细瓷兰花的茶碗,林碧娆木然地接过,素瓷一般白静的纤手拿着碗盖轻轻拂了拂,看着飘浮着的茶沫子,思绪还是一片空白。 她真的离开林府了么?母亲真的不要她了么? 为什么要她在亲人和爱人面前做出选择,她真的好痛苦。 “小姐……” 黄莺也觉得有些心酸,眼眶微红,小姐就只带了她与翠萍离开,细软银钱还是尔后少爷派人给送来的。 没有娘家照拂的女子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她们都知道。 聘者为妻,奔者为妾,没有三媒六聘,小姐就这样跟了那陆家少爷,今后的苦处可是吃都吃不完的。 “小姐,陆小姐带着陆少爷来了。” 翠萍惊喜地推门而入,林碧娆猛地站了起来,手中的茶碗应声而落,溅起一地的水花,她却也顾不得擦拭,急步向门前走去,刚刚转过绣花的夹缬屏风,便见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眼眶一红,泪花便簌簌而落。 “碧娆……” 锦堂的嗓音有些沙哑,特别是在看到林碧娆额头的伤痕时,心中的自责和愧疚更是如海潮般袭卷而来,为了和他在一起,她竟然…… “黄莺、翠萍,你们跟我出来!” 锦韵轻唤了一声,黄莺和翠萍识相地退了出去,只锦韵在离开时给了林碧娆一个饱含深意的眼神,这是她们之间的交流,俩人心中自然明了,且不为外人所知。 林碧娆轻轻点了点头,锦韵这才安心地退了出去,顺带为他们关好了门。 今日之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势必要寻一个解决的法子,如今就看这两位当事人怎么做了。 锦韵与黄莺、翠萍就呆在隔壁待客的茶厅里,一室的寂静,只余茶香寥寥。 锦韵安静地品着茶,黄莺与翠萍也不敢轻易打扰,留给了她思考的空间。 在将林碧娆安顿在客栈之后,她们俩曾进行了一次单独秘密的详谈,之后,锦韵才去寻的锦堂。 锦韵了解自己哥哥的性子,他虽然软懦,没有主见,遇事也是犹豫不决,但到底是个负责任的男人,如今林碧娆为了他被赶出了家门,他说什么也会负责到底的。 林夫人到底是狠不下心,虽然为了道义和责任才不得不作出这个决定,但事后仍然让林思衍托人将“浮云阁”的所有契约给林碧娆送了来,也就是说,林碧娆仍然是“浮云阁”的老板,与锦韵分占一半的股份。 这笔庞大的产业从运作之始便是以林碧娆个人的名义展开的,对于当时的林家来说,所出的起始资金不过九牛一毛而已,之后的发展林家完全没有介入,依林夫人在林家的威信,就算她将这份产业给林碧娆,相信也不会有人说道。 但是,锦韵要林碧娆答应她,这件事情一定要隐瞒下来,连锦堂都不可以说。 一来,是试探锦堂的真心。 林碧娆不再有显赫富贵的家世,也没有为她撑腰的状元郎哥哥,一无所有她是否还能得到锦堂的真心相待? 二来,若是林碧娆真的不带一分嫁妆嫁到了陆家,看那些人又会给出什么样的脸色。 这是一个让锦堂看清楚那些所谓亲人的真实面目的时候,这个哥哥,她到底是在心里痛惜着。 而顾氏虽然面上不说,可那眼底的忧思和想念却是骗不了人的,毕竟是他的孩子,儿游千里娘担忧,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又如何能够舍弃得掉? 所以,就让她和林碧娆联手做成这一遭,让一家人真正地团聚和圆满。 想到这里,锦韵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不管怎么样,一定实施到底,直到见到最后的结果为止。 * 一个时辰之后,锦堂与林碧娆终于携手出现在大家面前,俩人的眼睛都是红红的,但唇角却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想来是将一切都谈成了。 “哥哥,你打算怎么做?” 锦韵松了口气,缓缓站了起来,直视着锦堂。 “我即刻回家向父亲禀明这一切,再着手准备婚礼,迎娶碧娆!” 锦堂紧紧地握住林碧娆的手,目光中透着坚定,这是他少有的执着,林碧娆为他牺牲至此,他一定要将她娶回家。 “林夫人那边,你待如何?” 这是个现实的问题,没有林家点头,林碧娆嫁娶的身份着实尴尬。 “我会亲自登门谢罪,不管林夫人同意与否,我都会娶碧娆。” 锦堂缓缓转过了身,认真地看着林碧娆,眼前的少女是他爱恋了这么多年都一直不能忘怀的女子,他珍之重之,这一生必不相负! 想到这里,锦堂的眼神慢慢亮了起来,绽放出一丝耀人而自信的光华,含笑对着林碧娆,郑重而又深情地说道,“以正妻之礼相待!” “啊……” 黄莺和翠萍惊讶地捂住了唇,她们以为小姐离家,就算真的能与陆家少爷在一起,身份想必也不会高,没想到陆家少爷竟然许了正妻之位,她们感动之余喜极而泣。 林碧娆感动莫明,咬紧了红唇,任由泪水在眼眶中翻滚,哽咽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锦韵无奈地摇了摇头,原本已经再也不能相守的男女竟然会有这种方式奇迹般地结合,不知道该说是命运的强悍,还是人定胜天的坚持? 一个是她敬重的姐姐,一个是她爱护的哥哥,两个人都是她的至亲,他们终于能够走到一起了,她是该为他们高兴的! “哥,你先回去告诉他们这个消息,明日再来辅国将军府见过舅舅和母亲吧!” 这件事情锦韵也要先回去和顾氏一说,不过想想便有些头痛。 顾氏本来就不赞成林碧娆与锦堂在一起,如今这个结果怕是会遭到强烈反对,可不管怎么样,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她就在一旁加把火,直到顾氏点头同意为止。 看在林碧娆已经为锦堂牺牲至此的份上,顾氏到底不是铁石心肠,再想想当初她们母女在朝阳县的遭遇,若是没有林碧娆,也不会有如今的她们。 顾氏是念旧情的,综合种种,她到底会有几分心软吧? “也好。” 锦堂点了点头,道:“妹妹,舅舅与母亲那边你就多说几句好话,成与不成哥哥都谢谢你了。” “锦韵……” 林碧娆也咬了咬唇,一脸希冀地看向锦韵。 锦韵深深吸了口气,面上缓缓绽放出一抹笑来,一手拉过锦堂,一手握紧了林碧娆,笑道:“你们一个是我敬爱的哥哥,一个是我珍惜的姐姐,为了你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07】章 相约,说情 静静想来,其实林夫人的做法也算是成全了林碧娆。 身为林家的掌舵人,又是个女人,独立撑起整个家业,本来已是不易,若不能让家族中人信服,她何以为立? 虽然心疼自己的女儿,但林夫人也不能置婚约而不顾一味地偏袒,要成全林碧娆,除非她不是林家人。 锦韵似乎能够渐渐体味林夫人的用心,作为一个母亲,作为一个铁血的商业女强人,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已属不易,若不是还心疼女儿,那“浮云阁”的契约她大可以捏在手中,冷血地看着林碧娆零落街头穷困潦倒。 哎! 锦韵轻叹了一声,只怪世事无常,有这样的变故与发展是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如今只是希望能够尽量压下这件事来,不要影响到锦堂的前程。 锦韵正在思虑之间,忽听得车外响起一声清喝,接着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车上坐的可是陆家三小姐?” 锦韵唇角微翘,是小鱼! “小姐。” 看着锦韵唇边晕开的微笑,晓笙在心底叹了一声,也不知道这个小鱼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经常充作信使给他家少爷传递东西,作为贴身丫鬟的她自然也成为了锦韵这边的接头人,至于那位神秘的少爷她可一直没见过,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却是自家小姐心仪的男子。 “你是谁?” 高寂坐在马车上瞪着眼前长相清瘦的男子,今天锦韵出府他一直充当车夫兼保镖,自从那日的意外发生之后,稍有不认识的人靠近他自然都是警惕的。 “陆三小姐认识小的。” 对高寂表现出的敌意,小鱼始终淡笑以对,直到看到晓笙撩了帘子探出头来,才道:“晓笙姐姐,有封信请代为转交陆小姐。” 小鱼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黄色的信封递了过去,高寂还想阻挡,晓笙道:“高寂,这是小姐认识的,无妨!” 高寂这才不情愿地收回了手,瞪了小鱼一眼后,将头撇向了一旁。 晓笙接过信后,小鱼却还侍立在原地未动,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才进了马车将信递给了锦韵。 许是学过功夫的缘故,这薄薄的信笺上的笔劲力透纸背,带着一股浑厚苍劲的力道,就像暗夜里飞扬的星辰一般,耀眼而夺目。 似乎从认识这个男人开始,他的一切便与夜色分不开。 黑色的衣袍,墨色的长发,习惯出没于黑夜,总是隐藏在人群中,那样神秘莫测,让人心神往之。 极快地看完了信件的内容,锦韵略一思忖,便道:“告诉小鱼,我一会儿便到。” “小姐?” 晓笙怔了怔,刚待说话,锦韵又吩咐道:“让高寂在前面的巷子左拐,走到深处,见到一户墙上画着太阳图案的屋舍停下。” 晓笙虽然充满了疑惑,但也不敢多说什么,按着锦韵的吩咐去做。 高寂却有些莫明其妙的感觉,而且心里直觉地升起一丝妒火,让他的周身都笼罩着一层生人勿近的气息,小鱼瞥了他一眼,得到晓笙的回复后这才一溜烟地跑得没影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 这是一间普通的四合小院,没有上门栓,一推便进去了。 院里很安静,没看见一个人,但锦韵却能直觉地感到他就在那屋里静静地坐着,于是脚步加快,刚一跨进屋内,便被门后闪出的黑影抱了个满怀,双脚离地,两只胳膊搂住他的脖子,闻到那熟悉的杜衡清香,锦韵终于安心地闭上了眼,喃喃道:“你要不要这么神秘啊?” 沐子宣勾唇一笑,薄唇扬起轻快舒缓的弧度,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锦韵的后背,低声耳语道:“想你了。” 只是这一句,就让锦韵的心瞬间变得柔软了起来,紧紧地搂住沐子宣,娇声埋怨道:“你不要总是那么神出鬼没,每次需要你的时候总不在身旁,你知道不知道我……” 自从知道锦韵与顾清鹏在一起意外遇袭后,沐子宣整个人几乎疯狂,若不是碍着辅国将军府在遇袭之后戒备森严,他早就夜探将军府了。 但这几天他也没闲着,京城的多尔国余党都给他清理了个干净,就连城外近郊也给搜索了一遍,如此将危险排除,他才能够放心来见她。 想着危险曾经离她这样地近,生死一线,他的心就像被人给揪起来了一般。 “我知道……” 沐子宣的声音暧昧地在锦韵耳边低徊,带着些妒意道:“我情愿那个为你挡箭的人是我!” 楚夜华这小子,还不仅是他,任何对锦韵有想法的男子都被沐子宣过滤了一遍。 林思衍身子太弱不成气候,郭品峰有一搭没一搭不值得留心,倒是楚夜华英雄救美搏得了锦韵的好感,还有他的大哥沐子荣……没想到大哥竟然还有这样的心思,他倒是忽略了。 至于那个高寂,即使有着那点小心思,锦韵也不会在意,主仆的泾渭分明,他休想逾越! 怎么不知不觉间,他的丫头身边就出来了这么多追随爱慕者,让他奔波在外心里都不踏实,总在计算着是不是应该早点将这丫头给娶回家里放着,以免招惹更多爱慕的目光。 锦韵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可知道有什么用,他总是在事后才出现,安抚也好,劝慰也罢,总是少了那么一点什么,她希望的是每天都能够看见他,真真实实地知晓他在什么地方,正在干些什么,如果她想,至少她可以找到他,而不是这样平白猜想暗自担心。 这样的日子才不久,为什么她都已经觉得厌倦了? “我……暂时不能去海城了。” 锦韵轻叹一声,到底还是舍弃不下,心里虽然有着埋怨,但喜欢他的程度却可以盖过这一切。 “我知道了。” 沐子宣有些闷闷地点头,却还是不愿意放开怀抱。 他也没想到锦韵竟然还有个做辅国将军的舅舅,但这也不能影响到什么,不管她是平民,还是公主,他对她的心始终如一。 “如今舅舅和母亲都在身边,我想将你引荐给他们认识。” 锦韵靠在沐子宣的肩头轻声说道,这是她喜欢的男子,她希望能得到亲人的认同和祝福。 特别是在经历了锦堂与碧娆的事之后,那种感觉犹为强烈,他们俩人为了在一起,付出了什么,将来又会承担什么,她可以预见。 爱情本来应该是甜蜜的,可在享受幸福的同时,他们所背负的也同样不轻松。 “现在?” 沐子宣微微皱了眉,他的身份现在还不能暴光。 将锦韵放下,沐子宣撑着她的肩膀,与她双眼平视着,看着她眼中的希冀,他实在是不忍心拒绝她。 “一年。” 沐子宣伸出了一根手指,“再给我一年的时间,一年之后我必定正大光明地上门求亲!” 原本在计划中还有两年的时间,但为了不让锦韵一而再地失望,他也只有拼了,海城基本上已经是他与罗明展的天下,一年的时间,将这条航运线拓展到京城,一口吃下京城的这块蛋糕。 如此,他对上面有了交待,才能够开口请求圣上的一个允诺。 “可说定了?” 锦韵有些委屈地瘪了瘪嘴,一年的时间也不是很长,她还是能等的,只是想想心里不舒坦罢了,谁知道时间一久会不会生出其他变故呢? “说定了!” 沐子宣勾了勾锦韵的小指,拇指再和她重重印上,狡黠地笑道:“这总不会有假了吧?” “那个楚夜华,已经在将军府中呆得够久了,什么伤都养好了,回去就让他立马卷铺盖走人!” 沐子宣双臂环抱住锦韵,有些霸道地说道:“还有亲王府的……沐子荣,你也离他远点!” 有家室的男人还想染指他的丫头,沐子荣也不看看状况。 男人的醋劲一经发作也是挺让人头痛的,特别是这个当事人似乎已经忘记了,在严格意义上来说,他自己也算是个有家室的男人。 于是乎,接下来的时间便能听得锦韵的轻声安抚,以及俩人时不时的谈话声,哓笙与高寂守在屋外都能隐隐听到那随风传来的轻笑,晓笙有些担忧地向里望了望,高寂则是阴沉着一张脸,双手操在胸前,一种从未有过的怒意在心中缓缓翻腾……* * 锦韵归家后有些踌躇,怎么样将这件事情透露给顾氏知晓呢? 想来想去,她终究是叹了一声,还是亲自开口说吧,也能得到顾氏一个明白的回答。 晚膳之后,顾氏兄妹在饮茶聊天,锦韵则陪在一旁,一会儿皱眉不展,一会儿欲言又止,看得顾清鹏额上青筋直跳,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锦韵丫头,有什么你就说吧,看得你舅舅我心慌!” 顾氏也搁下了手中的茶盏,看向锦韵挑了挑眉,她早注意到这丫头的异样,只是一直没有点破而已。 “舅舅!” 锦韵嗔怪地看了顾清鹏一样,这才转向顾氏,轻声道:“娘,我今儿个去了林府……还见着了哥哥……” “堂哥儿?” 顾氏微微皱眉,不悦道:“你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到了林府,又见到了堂哥儿,把话说清楚,别含糊!” “哎……” 锦韵叹了口气,脑中又将要说的话组织了一遍,这才艰难地开口道:“事情是这样的……” 锦韵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将今日的事情从头到尾地说了一遍,当说到林碧娆为了与锦堂在一起已经与家中决裂,如今住在客栈里时,不无意外地看到顾氏沉了脸,连顾清鹏的脸色都不佳。 一个定了亲的女子却临时悔婚,与旧爱再起波澜,纠缠不清,如今还闹到与家庭决裂,这样的女子真不知道是应该说她不知廉耻,还是勇于追求真爱了。 锦韵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两人的脸色,暗道自己幸亏没将生米煮成熟饭这种事情说出来,未婚之前便做出这种事来,名不正言不顺,好听点便是遭人唾弃,难听点的便是…… 不说了,她实在不想用那种字眼来形容锦堂与碧娆,她刚知道时也气愤不已,事已至此,如今能怎么办,真的不管不顾,让他们自生自灭么?她做不到,相信顾氏也是一样。 “林家怎么教出如此不顾礼仪廉耻的女子!” 顾氏难得升起怒火,一掌拍在了方几上,脸颊胀得通红,眸中又急又气。 锦韵摇了摇头,一个巴掌拍不响,不能将责任单纯地归结到一方,更何况还是弱势的女子,在这个时代,对女子本就有过多的苛条,再将这罪责加在林碧娆身上,想想她也不用活了。 顾清鹏轻叹一声,缓缓道:“这位林小姐能够为了锦堂抛弃荣华富贵,被赶出家门也无所畏惧,可见也是有着真性情的人……虽然做法激烈了些,但是也情有可原。” 这不搁现代就是那罗密欧与茱丽叶么?不畏家族权势所阻,只为真爱而结合,那是可歌可泣的,可放在这个时代,便是人人喊打。 锦韵赞同地连连点头,果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不纠结于小细节,纵观大局,顾清鹏才能说出这一番劝慰开解的话来。 顾清鹏对着锦韵眨了眨眼,锦韵立时会意过来。 顾氏却觉得心口泛疼,瞪着顾清鹏,怨怪道:“哥,你怎么还帮那林碧娆说话,她明明就是……” “娘!” 为免顾氏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锦韵及时制止,似乎在瞬间追忆起过往,连语调也变得伤感了几分,“你不记得在朝阳县时我们母子三人是怎么过的?若是那时候没有碧娆姐姐的帮助,我们也不会有今天……” “你这孩子!” 忆起过往,顾氏也微微红了眼眶,“娘也不是那等忘恩负义的人,只是……” “碧娆姐姐在外孤苦伶仃,又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我看着都可怜……” 锦韵抽了抽鼻子,顺势用丝帕沾了沾眼角。 “你不是见过你哥么?他怎么说?” 思及过往,又看今朝,顾氏叹了一声,看那态度似乎有些妥协的倾向。 “哥哥一直爱慕碧娆姐姐,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自然是非她不娶,如今应该已经向那边提起了。” 若是锦堂照真实情况说,恐怕陆柏松第一个跳脚出来反对,没钱没势的女子,谁愿意娶?更何况锦堂还是新科进士,说什么陆柏松也要给他物色一门好亲事。 眼下就看锦堂会不会说了,不必要的细节尽可能省略得好。 说到这新科进士的问题,锦韵不免有些生疑了,不是说年前就会下任命么? 这离过年也不过五天的日子,可锦堂那边还是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去林府时,那些下人都在议论,林思衍已经被确认安置在翰林院,年后上任。 翰林院,那可是历代宰相的发源地,是专门起草机密诏制的重要机构,有“天子私人”之称,亦是大辰国养才储望之所,负责修书撰史,起草诏书,为皇室成员侍读,担任科举考官等,不仅地位清贵,更是集中了当时知识分子中的精英,社会地位优越。 能够进入翰林院,林思衍算是踏出了他辉煌仕途的第一步。 想到这里,锦韵不由将目光转向了顾清鹏,难道这跟舅舅归京有关? 舅舅对陆柏松及锦堂的作为颇有微辞,若是私下里动动手脚,推迟锦堂的任命,对于一个正得皇上龙宠的正二品大将军来说,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吧? “这件事情会不会对你哥的仕途有什么影响?” 顾氏有些担忧地问道,林碧娆对他们的恩情她记在心里,若是知恩不报那也妄生为人,关键是自己的儿子也喜欢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有什么办法? 顾氏的这个问题一出,锦韵则将目光转向了顾清鹏,给了他一个你一定知道的眼神,顾清鹏咳了两声,暗道这丫头果然犀利,这才转向顾氏,缓声道:“影响倒也不是很大,大不了找个外放官职,吃几年苦头,也是能熬过来的。” 顾氏母女对锦堂当时的选择很是失望,顾清鹏也看出来了,他本就打算给锦堂一个教训,所以一早便命人暗地里调查过,他这个侄儿品性倒是不错,就是生性懦弱了些,又容易受人蛊惑,如今也是时候让他独立生活几年,最好的便是远离那些豺狼虎豹,好好磨砺一番心性。 所以,他才托了朝中相熟的官员,将锦堂的任命给压了下来,如今他还打算再拖拖,看看陆家那些人的反应,是不是福没享到,原本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便会露出真实的嘴脸来了?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08】章 做戏 陆家。 锦堂已经等到傍晚时分,陆柏松才姗姗归来,带着满脸的酒意,一摇一摆地进了屋。 “父亲。” 锦堂站了起来,看着陆柏松瘦高的身形在油灯下拉出长长的阴影,青色的胡茬布满了下颌,父亲已经两天两夜未归家了,今儿个他总算把人给等到了。 锦堂上前扶住了陆柏松,他微眯着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人,才瘪了瘪嘴,满脸不耐道:“怎么是你?那两个娘们儿呢,怎么没一个为老爷我等门?” 从陆府分家以后,陆柏松被朋友邀进了赌坊,混迹了一段日子后那言语也越发世井了,听得锦堂眉头微微一皱,却也只能耐着性子将他扶坐在圈椅上,再递上一口温茶给他醒醒酒。 “父亲,我有话同你说。” 看着陆柏松有些惬意地翘着二郎腿,锦堂斟酌着开口,“是关于我的婚事。” “婚事?” 陆柏松猛然睁开了眼,一眨不眨地瞪着锦堂,狐疑道:“你看上哪家小姐了?” “晋阳林家小姐,林碧娆。” 锦堂一字一顿地说出,言语中十分留心地观察着陆柏松的反应。 陆柏松半眯着眼,似乎还有些懵懂,思索一阵后,目光骤然一亮,惊喜道:“你是说晋阳首富林家的小姐,也就是状元郎林思衍的妹妹?” “是她!” 锦堂低垂了眸子,掩住了有些闪烁的目光。 看着陆柏松贪婪的目光,他原本还打算与之商量细说的意愿瞬间便一扫而空,宽大的广袖中,锦堂握紧了拳头,他知道林碧娆如今的尴尬情况不能轻易对外人说道,一切只待婚事成为定局,再无反悔之时,到时候任谁也改变不了。 林碧娆为他牺牲至此,他不能辜负她,所以,他必须这样做! 陆柏松有些兴奋地搓了搓手,虽然这两天他手气好,赢回了前几日输去的不少银子,但赌博这东西有输有赢,玩的就是刺激,有雄厚的家底自然信心更足。 若是锦堂娶了林碧娆,林家那富可敌国的财富就是他的坚强后盾,林碧娆又是家中的独女,想必这嫁妆绝不会被亏待。 结了这样富裕的一门亲家,他还做什么官,他还打点什么前程,这辈子就算一直吃喝玩乐下去也不愁了! 想到这里,陆柏松摇摇晃晃地走到锦堂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满嘴酒气道:“果然不亏是我的好儿子,有出息!” “怎么样?那林家已经点头同意了?过年之后我便让你姨娘寻个媒婆去把亲给提了,早一点娶那位林小姐过门。” 林家是晋阳首富,如今又出了个状元郎,这门亲事易早不易晚,晚了,说不定林碧娆便成了别人的媳妇了,陆柏松这样想着,便不得不决定加快步伐。 “碧娆和我两情相悦,能嫁给我自然愿意的……只是我还想将这事情禀报给母亲和舅舅知晓,若是由她出面提亲,那便更好了。” 锦堂有些含糊地答道,掠过了陆柏松那个问题的关键,是林碧娆同意,而不是林家,但陆柏松并没有听出其中的错处,只当一切顺利,他便等着喝喜酒吧。 但听锦堂又提到顾氏,陆柏松便有些不乐意了,那个不识好歹的女人,亏他还念着旧情不忍她一人孤苦终老,她倒潇洒,直接走人毫无留恋,对这事陆柏松至今还有些耿耿于怀。 等等……陆柏松怔了怔,他好像听到锦堂说的是母亲和……舅舅?他没出现幻听吧?顾家那个大舅子不是早就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了么?这个节骨眼上又从哪里蹦达出来了? “你舅舅回来?” 陆柏松挑了挑眉,满脸地狐疑。 “是,舅舅荣归,如今是圣上亲封的正二品辅国大将军!” 锦堂说出这话时似乎与有荣焉,虽然还没亲眼见过舅舅,但那辅国大将军的英勇事迹也在京城传颂多时,他自然有所耳闻,一想到那竟然是自己的舅舅,他就觉得无比地骄傲。 “正二品……辅国大将军?” 陆柏松满目震惊,脚步踉跄,向后跌坐进了大圈椅中,那因为震惊而大张的嘴久久不能闭上。 这么说……他差点就成为这辅国大将军的妹夫?他就这样与这位显赫的人物失之交臂? 都怪……都怪那个女人! 陆柏松重重一掌拍在旁边的桌案上,悔不当初! 顾氏……顾氏难道是因为背后有了撑腰的人,所以才急着和他和离撇清关系?她是早知道了顾清鹏的消息? 这个女人,真是可恶! 陆柏松心思翻滚,时而愤怒,时而追悔,脸上的表情红白交替,精彩纷呈。 锦堂在一旁看着,摸不准陆柏松在想些什么,心里也是直打鼓。 片刻后,陆柏松的情绪终于缓缓归于平静,他看了一眼锦堂,蹙眉深思,半晌才道:“堂哥儿,你明日就去将军府探望你母亲和舅舅吧,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尽管找苏姨娘为你准备。” “是,谢谢父亲。” 锦堂躬了躬身,掩住了眸中的诧异,这可不是他了解的父亲啊。 果然,陆柏松还有后话,只是那话语中透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殷切期待,“再看看你母亲如今过得好不好,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也是个记旧情的,到如今还念着她,若是她……若是她还想一家团圆幸福美满,我绝对会不计前嫌地重新接纳她!” 这是陆柏松心中打的如意算盘,若是结了林家这门亲事,再傍上辅国将军府这棵大树,有钱有势,他这辈子就真的圆满了。 锦堂心中“咯噔”一下,不可思议地看向陆柏松,眼下都已经这种情况了,父亲竟然还想复婚? 是了,是想关攀上辅国将军府这根高枝吧,那想法和紫苏倒是一模一样。 不过,没可能的! 锦堂低垂了眸子,在心中摇了摇头,不说母亲已经看透一切,义无反顾,就算是他,也不会同意! 所以这个说客,他是不会去做的。 真的与父亲生活在一起,才知道他的种种恶习,说实话,锦堂打心眼里觉得这样的父亲是配不上自己的母亲,他们当初和离是绝对正确的。 看着儿子略带吃惊的目光,陆柏松也觉得脸上有些臊,清咳了一声,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快去歇息吧,明儿个早点过去!” “是。” 锦堂点了点头,再深深地看了一眼陆柏松,这才转身离去。 只是他的脚步才刚跨出门槛,陆柏松的话语又清晰地传来,“记得父亲的话,明天好好同你母亲说说,始知父母双全才是家之大幸啊!” 锦堂一怔,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便头也没回地举步离去。 只留下陆柏松一人悠哉悠哉哼着小曲,靠在大圈椅上,畅想着他未来富裕美好的幸福生活! * 第二日,辅国将军府。 锦堂局促不安地坐在正厅里,微微垂了眉,可那闪烁的目光也说明了他此刻心情的紧张和焦灼,实在是主位上的人目光太犀利了,让他有种羞愧的感觉,过往的一切无所遁形。 顾清鹏带着审视的目光从上到下好好地将眼前的少年打量了一番,五官端正清俊,这点和他很像,目光还算清澈,只是缺少了历练和沉稳,面对他的紧迫盯人之下不显慌乱之人到是少之又少。 “堂哥儿,”顾清鹏淡淡地开口,锦堂不得不将头抬了起来,只听他道:“当初你母亲受了如此大的伤害才选择和你父亲和离,作为家中的长子,你母亲嫡亲的儿子,锦韵丫头的亲哥哥,你为什么不维护她们,反而任由外人欺凌?” 话到最后,顾清鹏浓眉一竖,面容间带了一丝厉色,声声责问,直指心房,让锦堂羞愧地无地自容,“扑通”一声便跪在了顾清鹏面前。 “舅舅,是锦堂不孝,愧对母亲和妹妹,枉身为七尺男儿,不能护弱母扶幼妹,锦堂无地自容,舅舅,你打我骂我吧,是我的错!” 锦堂红了眼眶,字字真切,这个时候他才深切地了解到当时自己的选择给母亲和妹妹带来了多大的伤害,令她们多么失望,是他愧对她们的期待与盼望,他是真的知错了。 “好,今天我就代你母亲教训你这个不孝子!” 顾清鹏面容一肃,大手刚刚扬起,便听得门外传来一声呼喊,锦韵扶着顾氏急急地踏进了正厅,顾氏目光一扫,便定格在了那跪地的少年身上,眼眶倏地一红,转向顾清鹏,哽咽道:“堂哥儿已经知错了,大哥你就饶了他吧!” “清芳,这小子不打不长记性,你就让我好好教训他一番,为你解解气!” 顾清鹏哪肯罢手,陆柏松便不是个好菜,虽然这锦堂是顾氏亲生的,但只要一想到他姓陆,那胸中的火气便直往上蹿。 顾氏母女如此堪怜,想起他不在的这么多年,那陆家人还不知道怎么欺负了她们,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一个陆家男儿,顾清鹏还哪里压制得住? 当然,这隐含的暴露情绪中,一半是当真,一半是做戏。 这一点,锦韵倒是看出来了,他这个舅舅,对外人恐怕会不留情面,对自家人嘛,雷声大雨点小,爱护还是多于责难的。 所以,锦韵并不担心,安静地坐在一旁,喝了一口茶水,不热不温,正好。 果然,虽然有顾氏相护,顾清鹏还是两掌拍在了锦堂的肩头,惹来顾氏的一声尖叫,护犊之情高涨,挡在锦堂面前,说什么也不让顾清鹏再靠近一步。 这个时候,就该锦韵说话了,只见她似笑非笑地道:“舅舅,您老就大人有大量,歇歇火喝杯茶!” 顾清鹏斜斜地睨了锦韵一眼,丝毫不为自己的伎俩被这丫头看破而窘迫,顺坡下驴道:“这把老骨头定是多久没活动了,就这两下也闪得我腰疼,定是京城的生活太安宜了,可比不得在战场上的凶险和艰辛啊!” 顾清鹏说完,看着锦韵依然含笑而坐,半点没会过意来,心中顿是不乐意了,唤道:“锦韵丫头,过来给舅舅捶捶肩!” “是。” 锦韵抿唇笑了一声,乖巧地行到了顾清鹏身后,小手一伸,一重一轻地给他按摩了起来。 而此刻,顾氏已经扶起了锦堂坐在椅上,心疼地问这问那,哪里有空留意到这边两舅甥的行径和把戏。 所以,锦韵与顾清鹏也肆无忌惮地小声交流了起来。 “舅舅,你演技太烂了,骗骗娘和哥哥还行!” 锦韵低笑一声,原以为做将军的人会一板一眼,没想到顾清鹏是个异数,外表儒雅内心风趣,最主要还长得那么帅又身居高位,真是百年不遇的优质好男人。 “臭丫头,你舅舅我可是用心良苦,你还不好好谢谢我!” 顾清鹏比她们母女先到一步,还不是为了提前看清锦堂的真实为人,虽然是想为她们母女出口气,但何尝不是破除他们母子再见时的尴尬气氛。 做母亲的哪有会怨自己的儿子的,他只不过让锦堂看清,即使分隔两地了,他这个母亲也是痛惜爱护着他的,可比那些不长眼的家人好多了。 顾清鹏话中的意思锦韵自然是知道的,她伏低了身子,凑近了顾清鹏耳畔,狡黠地笑道:“那我就出面做个小媒人,为你和方姐姐牵线搭桥,成就你们这对美好姻缘,你看如何?” 前段日子忙这忙那,差点忘记了这一茬,眼看就要过年了,得极快地将楚夜华送走,再说舅舅与方姐姐的好事,然后还有哥哥与碧娆姐姐这对,锦韵已经在心里都过了一遍默默盘算着。 “鬼精灵!” 顾清鹏瞪了锦韵一眼,想起温柔婉约的方芷君,唇角的笑容却在不经意间拉伸,竟是没有避讳地缓缓道:“这主意不错!” 两舅甥相视一笑,顿觉亦发对味了。 这头,顾氏还在关切地为锦堂揉着肩膀,间或转头狠狠瞪上顾清鹏一眼,是在怨他下手太重,伤了她的宝贝儿子。 “母亲,我没事了。” 顾氏这样对他,锦堂亦发觉得愧疚了,舅舅下手有轻重,至多有些淤青罢了,回家热敷几天便没有大碍了。 “娘,那我与碧娆的亲事,您同意了?” 锦堂眼巴巴地望着顾氏,就待她点头,林碧娆为了他已经离开了林家,若是他再得不到父母的同意和祝福,这段婚姻的幸福指数堪怜啊。 顾氏看了一眼锦堂,长长地叹了口气,儿大不由娘啊! “你知道,母亲是不愿意你和碧娆走在一起的,不只是因为她有婚约……林家是商贾出身,即使现在出了个状元郎,但到底不脱商贾本性,母亲不迂腐,也不是嫌弃这样的出身,只是商人为人精明,你又是个老实的,母亲怕你吃亏!” 顾氏抚着锦堂垂在肩后的乌发,语重心长地说道:“碧娆那孩子也倔强,怎的林夫人不同意就与家人决裂,难道没有挽回的可能?” 看儿子坚决的模样,似是非林碧娆不娶,想到这孩子目前的境况,顾氏又实在不忍心再在别人的伤口上撒上一把盐。 可就这样答应让锦堂迎娶林碧娆,她心里又觉得不甘! 如今这样的情况,可不是逼着她答应么? “林府那边,我自会登门拜访,若是能得到林夫人的谅解和同意自然是好……若是不行,这一生我也非碧娆不娶!” 锦堂咬了咬唇,眸中闪现着坚定的光芒。 顾氏心中一叹,摇了摇头,道:“你父亲那边……你都说清楚了么?” 依陆柏松爱财的性子,若是知道林碧娆没有林家作为后盾,会答应这门亲事才怪,她了解那个男人的品性。 锦堂有些闪烁其词,“该说的都说了。” 那就是不该说的都没说,顾氏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儿子有时虽然木讷,但也知道留个心眼,对着那些人确实是十分必要的。 “好了,你去林府走一趟再说吧。” 顾氏有些疲倦地坐在了圈椅上,锦堂用手背触了触茶盏,还是温热的,遂递给了顾氏。 顾氏轻抿了一口茶水,才道:“记住,若是在陆家吃了亏,或是受了什么委屈,尽管回这边来,母亲和你舅舅自会为你作主,不会让外人平白欺负了去!” 锦堂眼眶微红,哽咽地点了点头,“儿子知道了。” * 第二日,锦韵要将楚夜华送回忠勇伯府,他却还是万般耍赖不走,锦韵沉下脸,道:“如今也快过年了,你不念及家中老父,思这礼仪拜祭之事,小女子可是还有许多事忙,到时候顾不到你这位贵公子,你可别说我们将军府怠慢了你!” 锦韵言语中隐有几分薄怒,君子之交淡如水,她既然答应交楚夜华这朋友就不会反悔,但人也要知道适可而知,若是惹人生厌了,有再好的交情也等于零。 “好吧,我都依你。” 楚夜华有些委屈地瘪了瘪嘴,心知也不能太过,遂道:“那我回府后,以后还能随时到将军府探望你么?” “可以。” 锦韵僵硬地点了点头,仍然绷着一张脸,但心中却缓缓舒解,楚夜华知道退步还是好的,不像某些人。 不知道沐子荣在哪里得到了消息,竟然跑到将军府来看望楚夜华,已经被她借故挡了两次了,这个沐子荣总让她感觉到危险的信号,她实在不想再和他碰面。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09】章 求亲热潮 锦堂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去了林府,本在偏厅坐等,可在下人通报林夫人之后便被赶了出去,从此列为谢绝往来户,锦堂很无奈,最终也只得拖着沉重的步伐回了陆家。 这个年各家都过得很不是滋味,有的亲人分离,有的至爱不能相守,还夹杂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就连除夕当晚也没几个人能露出真心的笑颜。 陆家人虽然对锦堂的任命迟迟没有下来颇有微辞,但想着他即将迎娶晋阳林家女,那可是一座闪着金光的宝藏啊,如此想想,那心气也就被暂时抹平了,直待那好日子来临。 紫苏对于陆柏松要求顾氏上门提亲,甚至主持锦堂的婚礼很是不满,凭什么一个和离的女人还堂而皇之地登上陆家门,但陆柏松如今一心想和顾氏复合,又哪里会理会紫苏的唠叨,不过将她的话语当作耳旁风罢了,睡一觉便忘了个干净。 许是顾忌到锦堂如今有了顾清鹏这个贵亲,成亲之日老夫人也让大夫人刘氏带着儿女前来道贺,礼数周全,笑脸迎人,这可让陆柏松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背脊挺得直直的,笑着接受众人的道贺。 锦韵此刻却是陪着林碧娆坐在新房里,龙凤喜烛在案头前摇晃着,映着那明晃晃的大红喜字,屋内的摆设用品都是簇新的,衣柜、桌椅、屏风,还有那鸳鸯同心枕,百子千孙被,大红的帐幔如波浪般起伏,整个新房都被铺天盖地的红色填满了,让人觉得厚重的同时也带出一丝压抑的情绪。 “碧娆姐姐,那些嫁妆是……” 今日锦韵可是亲眼看着那一箱箱的嫁妆被抬进了陆府,陆柏松与紫苏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便对林夫人因故未至之事也一笑而过,关键是状元郎林思衍可是亲自赴宴,也带动了好一些官员登门道贺,林府门前热闹极了,陆柏松顿觉长脸。 “都是锦堂的主意。” 喜帕下的林碧娆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已经告知锦堂如今她身无长物,许是怕陆家人给她脸色看,所以锦堂才为她置办了些嫁妆,再加上锦韵与自家哥哥给她添的妆,再凑了一些掩人耳目,如此才有了今天这样的排场。 锦韵抿唇一笑,这嫁妆之事早晚会被揭穿,不过锦堂这样做算是为林碧娆考虑,让她这个新妇面上有光,在婆家暂时也有立足之地。 “要不要吃点东西?” 锦韵看了一眼梨花木大圆桌上摆着的白玉芙蓉糕,白白粉粉的,看起来很是可口,林碧娆这个新娘今日可是什么都没吃呢。 “不想吃,吃不下。” 林碧娆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她哪里还有心思关注吃的,就算肚子抗议过,如今早也没有了饥饿感,更没有味口。 “紧张么?” 锦韵握紧了林碧娆的手,打趣道:“洞房花烛,你们也不是第一次了,紧张啥?” 听锦韵这一说,林碧娆的手倏然一紧,似乎踌躇了再三,这才缓缓揭开了盖在头顶的喜帕,锦韵惊呼一声,都说喜帕要由新郎揭开才吉利,可她想阻止也已经来不及了。 林碧娆头戴七彩凤冠,化着精致的妆容,一双剪水瞳眸泛着盈盈的波光,挺翘的鼻梁,红红的樱桃小嘴,果然,成为新娘的这一天是女人最美的时刻,这句话一点也没错。 看着林碧娆的模样,锦韵也不禁有些期待起来。 却见林碧娆微微皱眉,表情有些郑重地说道:“妹妹,有些话……我骗了你们……” “嗯?” 锦韵失笑,如今到了这个地步,还什么骗不骗的,要说损失,林碧娆的损失可是最大的,为爱情牺牲至此,连她都在心里佩服。 “是真的。” 林碧娆却没有一丝笑意,表情严肃道:“我当时告诉你……我已经是锦堂的人……这话是骗你们的……” 终于说出来了,虽然有些艰难,但林碧娆也松了一口气,当初若不是她这样说,自己也不会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这是她不顾一切争取来的幸福,所以,她倍感珍惜。 但这也让林夫人与林思衍,甚至连锦韵都对锦堂有些微辞,试问,一个熟读圣贤书,谨守忠孝节义之人,又怎么会做出此等毁坏他人名节之事,即使情根深种,他也能发乎情,止于礼,始终守着那最后一道防线没有逾越,这也是林碧娆心中的感动,从而也更加坚定了她的信念,今生非锦堂不嫁! “你……” 锦韵一怔,心中哭笑不得。 是,她也在心里对锦堂有过一丝埋怨,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呢?虽然是两情相悦,但出了这事吃亏的到底还是女人。 好在锦堂一力承担和补救,一切才终于能够圆满,唯一的遗憾是得不到林夫人的认同,但有得必有失,这是林碧娆自己的选择,她也做好了承受这份结果的准备。 但如今林碧娆将一切说开了,锦韵心里也好受了些,她的哥哥并没有林夫人想像中的不堪,他还是她心目中的那个谦谦君子,虽然迂腐了些,守旧了些,但他的本质却是不坏的。 林碧娆也有些担心地看着锦韵,她怕锦韵不理解她怪罪她,毕竟,当时她那样说算是诬陷了锦堂,虽然她的初衷是为了俩人能够在一起厮守,但到底做法是自私了些。 “碧娆姐姐,如今已经走到这一步,便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时候,你当初言语不当也不过是想林夫人同意你与我哥在一起罢了,虽然这会让我哥在林家人面前名声受损,但比起你的牺牲,为了你,这一切相信哥哥也是愿意承受的……如今愿望成真,那么,其他的一切便都不重要了。” 锦韵知道这成了林碧娆心中的心结,便轻声地出言安慰,“你只要记住,今日你们能够在一起,是付出了多少努力,又牺牲了多少才换来的结果,你要记住你现在的心情,不管将来遇到什么大风大浪,想想今天的一切,再累再苦,相信你们都能一起携手走过……在这里,妹妹有的只是祝福,希望嫂子和哥哥白头偕老,永不相弃!” 锦韵这一番话说得真挚,林碧娆听得热泪盈眶,忍不住便要落下泪来,一张柔软的丝帕轻轻拂过眼睫,接住了那些欲落未落的泪珠,锦韵轻笑一声,道:“今儿个是大喜日子,新娘子可不能哭!” 林碧娆抿了抿唇,忍住眼中的泪意,终于缓缓地破涕为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锦韵松了口气,也在心中暗自庆幸,幸好当初说服顾氏是没有说出这婚前便已经生米煮成熟饭的事,好在这也不是真的,不然顾氏知道定是气得跟什么似的。 如今只希望这对新人白首到头,永不相离,不然可对不起他们这些一直在背后默默努力的人啊。 * 严冬过去,春天到了,锦韵也迎来了她十三岁的生日。 十三岁,一般姑娘到了这个年纪便要开始着手议亲了,顾氏背着锦韵也在热心地张罗着,看看京城有没有合适又对味的人选。 自从手臂的伤势好了后,楚夜华倒是往将军府跑得勤快,他走的是岳母路线,对顾氏殷勤得很。 锦韵只当没看见,照样忙她自己的事。 海城的详细资料已经到了她的手中,她在分析研究可行性,等一切计划详尽妥当之后,如宝便要作为先遣部队派往海城了,她到时候也会走上一遭,看看他的地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风貌。 与此同时,方芷君与顾清鹏的交往也在顺利地进行中,锦韵只不过牵了一次线,她这个舅舅倒是灵光的,时不时地往威远侯府蹿门,与老侯爷父子交谈甚欢,博得了他们全家人的一致好感,侯爷夫人也旁敲侧击地问了他很多问题,总体来说很是满意,想来,这谈来谈去,他们的婚事也就该近了。 今日,锦韵带着晓笙刚想出门,便被顾氏遣周妈妈给唤住了。 周妈妈很神秘地笑着,锦韵有些纳闷,直到被领进花厅后,顾氏指挥着红阳燕阳将那一张张画卷给依次展开,看着那画卷上风度翩翩的英俊少年郎,锦韵才恍然大悟,这敢情是给她相亲呢? “锦韵,快过来看看,有没有哪家公子你中意的?” 顾氏对锦韵招了招手,这些都是最近前来提亲的媒婆送来的,顾氏没有立时答复,而是将那些公子的画卷都收在了一起,比较来比较去,她终是选了五个人出来,这才让女儿前来挑选。 “娘……” 锦韵无奈地耸了耸肩,瞥了一眼那几张画卷便收回了目光,委屈地瘪嘴道:“女儿还小,娘就那么想将女儿给嫁出去?” “什么小不小的,如今你都十三了才着手议亲已算是晚了,若是定好了哪家公子,还能在家里留两年陪着娘,等着你及笄才正式出嫁。” 顾氏才没有理会锦韵的抱怨,指了指燕阳手中的画卷,道:“那是礼部寺郎家的公子,你看着如何?” “还有那,云麾将军家的公子……你看看谁最中意?” 顾氏又指了指另外两张画卷,转而将期待的目光转向了锦韵。 锦韵看都没看,只瘪了瘪嘴,随意道:“你不是挺中意楚夜华的么,怎么没有他?” 不管是哪家的公子,不管他有多么优秀都和她全无干系,她只要再等上一年不到,便有个最中意的相公奉上,她还挑这些人干嘛? “女儿,”顾氏有些担忧地看了锦韵一眼,“你果真喜欢楚公子?他可是花名在外,娘有些担心啊!” 虽然楚夜华献的殷勤也足够,按理说顾氏还是很喜欢他的,只是涉及到女儿的婚事,她当然要一挑再挑,人品家世都要摆在前头,若是这些女儿都看不上眼,唯独喜欢那楚夜华,那她这个做娘的也只有认了。 “娘!” 锦韵瞪了顾氏一眼,烦躁道:“总之我不嫁,这些什么公子你都让人给回了吧,别耽搁了他们的姻缘!” 说完,锦韵便佯装生气地一跺脚,带着晓笙一溜烟地出了府。 只留下顾氏一脸迷茫地看着周妈妈,喃喃道:“那楚夜华,她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 * 因为怕顾氏派人追来,锦韵索性连马车也不坐了,直接走的后门,在小道里穿梭,却不想刚刚到了一个拐角,一袭紫色的衣袍闪现,她已经被人堵在了角落里,待看清那人的长相后,她整个人彻底石化。 晓笙正欲尖叫,却被人一把捂了口鼻拖在了一旁的阴暗处。 沐子荣双手撑着墙,将锦韵困在自己与墙壁之间的狭小空间里,两人的身体只距离不到一尺,暧昧的呼吸吹拂在脸颊,让人十分紧张。 “如何,还想躲着我?” 沐子荣微微伏低了身子,温热的气息在锦韵的耳边吹拂,让她有种汗毛都竖起来的感觉。 锦韵一直知道这沐子荣很危险,她也一直避免和他碰面相处,没想到今儿竟然会被堵在后巷,早知道还是坐马车出行,好歹还有个高寂在啊。 沐子荣居高临下的看着锦韵紧张的模样,不由低笑了两声。 “沐公子,你这等行径实在是让人不齿!” 锦韵咬了咬唇,终究是镇定了心神肃了神色冷面相对。 “若是你不躲我,我也不用这样做!” 沐子荣满是不以为意,轻轻捻起锦韵垂在胸前的一缕乌发凑在鼻间嗅了嗅,淡笑道:“茉莉花香,这种小家碧玉的花香也蛮适合你的。” “是,我是小家碧玉,沐公子屋里自有国色天香,犯不着在这里来堵我,请让开!” 不知道怎的,听到沐子荣这样说,锦韵心底倏地升起一股怒气来,狠狠地瞪向了沐子荣。 “生气了?” 被锦韵这一说,沐子荣非但不气,反而带着一丝兴味,从上到下将锦韵审视了一遍。 今日锦韵着了一件粉紫色缠枝窄袖掐腰交领短衫,配着一条杏黄底缂丝的八幅绫裙,裙角绣着蝴蝶戏花的图案,梳着可爱的双鬟髻,髻上还缀着两圈七彩宝石的碎珠串,簪着一朵盛开的芙蓉绢花,当真是春意盎然趣志逼真,衫着那张精致的小脸,更是粉嫩可人。 “如今是小家碧玉,长成了不就是国色天香?” 锦韵的美随着年龄的增长渐形于外,沐子荣以他男人的独道眼光来看,这小姑娘出落之后定是美貌清丽无双,到时候也不知道有多少男儿要为她心醉了。 就算现在,也吸引了无数的目光,例如闻风而来的京城世家公子们,例如楚夜华,例如他自己。 锦韵紧抿着唇,不明所以地看向沐子荣,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 “最近上将军府提亲的人那么多,你看中谁了?” 沐子荣好似不以为意地问着,却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时候的他连呼吸都紧了几分,一双眼睛牢牢地注视着锦韵,就怕错过了她脸上的任何一个细节变化。 锦韵给了沐子荣一个“你有病”的眼神,这才嗤笑道:“我中意谁,与你何干?” “当然有关系。” 沐子荣抿了抿唇,表情缓缓严肃起来,那双深邃的眼睛更是卷起一波无边无底的狂潮,汹涌着要将锦韵吞没似的,让她不自觉地退后一步,背脊抵住了墙面,那一丝冰凉才唤醒了她的神智。 可沐子荣的下一句话,却让她瞬间如坠魔窟,遍体冰寒。 “因为我中意你了!” 沐子荣低声而霸道地宣告,那种目空一切,唯我至上的感觉让锦韵有些发慌,这是个疯狂的男人,这是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一切手段的男人,而她,绝对不愿意与他为伍! 是的,他中意她,或许从那一年在朝阳县便是了,她的无畏,她的勇敢,始终在他心底烙下了印迹。 他牵过她的小手,他目睹了她沐浴温泉的情景,他们曾经如此接近,这还不能说明她本就应该是他的么? 楚夜华喜欢她,他也让自己退让压抑,可越退越发现退无可退。 他看出来了,她并不喜欢楚夜华,所以,他这样做也不算对不起兄弟。 他喜欢她,所以,只有让她成为他的人,他才能最终心安。 “我不喜欢你!” 锦韵斩钉截铁说道,用强硬的语气冲破了沐子荣为自己编造的幻想。 “沐亲王府的门第难道还配不上你?” 楚夜华嗤笑一声,人最重要的是有自知之明,就算现在锦韵的身份比从前翻了几倍,但能够嫁到亲王府,那可是京城多少名门小姐们心之所望。 “还是你嫌弃只是做个侧室?” 锦韵没有回答,沐子荣便自说自话,“就算是个侧室,我也能够保证对你的疼宠,嫁入王府后,我对你的爱护会只多不少,除了尊贵和荣耀以外,我能让你成为这个世间上最幸福的女人!” 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他相信锦韵也是这样,小小的骄纵无伤大雅,他也能够包容,这样的许诺摆在面前,恐怕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拒绝,沐子荣对自己有信心。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10】章 落魄的陆家人 锦韵冷笑了一声,鄙视的目光将沐子荣从头扫到了脚,他以为这是施舍么,还是恩惠? 他愿意给,她就该感激涕零,前赴后继? 真是笑话! “你快让开,不然我要叫人了!” 到了这个时候,锦韵也懒得再和沐子荣讲道理,有些人是说不通的,眼下她才深切地了解到这一点。 “你到底想要什么?” 沐子荣沉了脸,看着锦韵的目光缓缓不善,他说过女人偶尔的骄纵他可以包容,但若是看不清楚状况的女人,他不介意给她一次教训。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消失在我眼前,从今以后别再出现!” 锦韵控制不住地吼了出来,这个怨魂还要纠缠她多久,是穿越时空的债么?她已经放手了忘怀了,为什么他还要苦苦纠缠? “你别想!” 沐子荣分握住锦韵的双手,眸中带起一抹狠色! “痛……” 锦韵微微皱眉,手腕就像被一双铁钳子给夹紧了,好痛…… “我说过,你欠我的,就要还!” 沐子荣一把大力将锦韵整个人给拉近,一俯身,唇便印上了她的柔软,啃噬、辗转、占有…… 锦韵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双手使不上力道,双脚也没有停歇,使劲地踹着沐子荣,耐何那双腿就像铁骨一般纹丝不动,锦韵心一横,一口咬下,只觉得血腥味在口中漫延,两唇随即分开。 “好倔强的丫头!” 沐子荣抹了抹唇角的血迹,眸中却升起一团熊熊的火焰,锦韵已经挑起了他浓浓的征服欲,对她,他势在必得! “小姐?!” 高寂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想是他在府门口久等不至,又打探了府里的情况,这才寻到了后巷。 晓笙最先听到高寂的声音,立马一口咬在那捂住她口鼻上的手指,尖声唤道:“救命啊!” “记住,我们的事没完!” 看着锦韵泛红的小脸以及眼中的怒气,沐子荣哈哈大笑,袖袍一甩转身而去。 锦韵狠狠地用手背擦着嘴唇,沐子荣的味道让她恶心,她心里更加肯定,这个男人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小姐,你没事吧?” 高寂的声音由远及近,在他身后,晓笙也踉跄着跑了过来,满脸的焦急。 “我没事!” 锦韵靠在墙壁上,小嘴紧紧地抿着,满脸的冰霜。 “小姐,你的嘴上有血!” 晓笙惊呼一声,高寂的目光也随之而往,那樱红的小嘴上不止有着血迹,还微微泛着红肿,那模样就像…… 高寂只觉得脑中瞬间轰热了起来,胸中怒火雄雄,双拳紧握,那冰寒的声音仿若来自九幽地狱,“是谁?我要去杀了他!” 晓笙也回过味来,一手捂住了唇,满脸地不可置信,刚才……刚才那紫袍公子竟然轻薄了小姐…… “小姐……” 晓笙忍不住落下泪来,走近了扶住锦韵,这时她才发现锦韵的身体如此僵硬,甚至还带着隐隐的颤抖。(.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们走,别在这里久留!” 锦韵咬了咬唇,撑住晓笙的手臂,勉强行了几步,看向高寂有些赤红的双眼,低声道:“就当是被狗咬了,我们是人,不要同畜生一般计较!” 要说锦韵心中不怨不恨,怎么可能?只是沐子荣的身份摆在那里,若是她真让高寂去了,有个三长两短,她怎么能安心? 沐子荣那个混蛋,不就仗着自己的身份横行无忌么? 至多她以后绝对不单独行动,再让舅舅给她多配几个护卫在身旁,看沐子荣还敢不敢轻易现身欺负她?! 高寂的拳头握得咔咔直响,看着锦韵两主仆缓缓行去的背影,一拳头打在了墙头,最终才不甘地扭头离去。 拳劲过去,厚重的墙头深深地凹陷了个大窝,飞灰如细尘一般飘落在地,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沐子荣并没有走远,自然目睹了这一切,虽然心里气愤锦韵竟然拿他同畜生相比,但又对高寂的内劲与力道惊叹不已,这丫头身边竟然还有这样一个高手,看来他以后行事要尽量避开,那样的力道和拳劲,任何人与之正面对上都绝对讨不了好去。 * 在沐子荣那里受了委屈,锦韵气闷得紧,在街上胡逛乱逛,又跑到酒楼去叫了一桌上好的席面,在那里猛吃了一顿,才觉得心气稍平,但仍然将沐子荣给从头到尾诅咒了一千遍。 晓笙在一旁看着,不免劝道:“小姐,你别气了!” 那位紫袍公子的身份晓笙还没敢问出口,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看那气度以及穿着绝对不会是普通人家的公子。 “我才不会和那种小人置气!” 锦韵冷哼一声,如今高寂是寸步不离地守在门外,若是有什么动静,他第一时间就能赶到,相信再也不会出现今天早上的那种险情。 “是。” 晓笙低垂了眉目,暗叹一声,若是被小鱼家的那位公子知晓,还不定会是怎样地动怒。 当然,这事也只能烂在心里,她不会说,高寂更不会。 “小姐,有人来了。” 隔壁传来开门的声响,有小二热情地引导着客人落座。 这间饭店说来有些奇怪,二楼的雅间都是一室两用,从中间用高高的屏风分隔开来,但却各有各的出入口,若是大声点说话,隔壁也能听得分明。 此刻,锦韵微微凝神细听,那边果然传来谈话的声音,是两个男人……只是那声音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 “是老爷!” 晓笙也是满脸惊讶,小声地低语道。 锦韵点了点头,示意晓笙不要说话,在这个时候陆柏松怎么会上酒楼? 俩人都不明所以,但都屏住了呼吸,凝神细听隔壁的对话。 “孔爷,您走南闯北这么多地,见识也多,京城世家里的是什么货色,也不用我多说,您就爽快点开个价吧!” 陆柏松一身灰色布袍,满脸的青色胡茬,五官几近凹陷,一双细眼下是深深的黑影,整个人消瘦得可怜,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足足老了十岁不止。 “京城里的货色自然是好的……” 那被唤作孔爷的男子是名四十多岁的胖子,一脸络腮胡子,大鼻头,厚厚的嘴唇,一说话便唾沫星子四溅,显得十分粗犷,只是那双小眼睛忽闪忽闪的,透着一股商人特有的精明。 “至于你家里那位,我也要亲自看过再给价不是……” 孔爷慢吞吞地说着,小眼睛斜睨着陆柏松,闪过一丝精光。 孔爷虽然也是商人,却是不入流的跑脚行商,钱倒是赚了不少,可老婆倒是没讨上一个,这次来京城出货,他也是想看看有没有运气买一个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那可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还要通礼识趣,听说京城的女人都白嫩,他可是垂涎了好久。 今儿个顺道在赌坊里转了一圈,通过相熟的人搭上了线,知道这陆柏松最近输了不少,手头缺钱,便有人给他指了这门道。 陆柏松这小子如今落魄了,当初可是出自名门世家,家里更有两房美妾,虽然是生过孩子的妇人了,可那不是更懂风情么? 他们这种商人要的也不是黄花闺女,只要够味就行! “那行,我们吃过饭就往家里走一遭,您看中哪个直接带走,我们一手交人一手交钱!” 陆柏松是给逼急了,到处想办法无果,这才经人指点想到了这一出,家中的两个贱妾,虽然是半个主子,那也算是半个奴婢,任由买卖,连官府都不能说道。 原以为锦堂的官职会在年前下来,谁知拖到如今也没有音讯,娶了林家小姐以为会得到一笔丰厚的嫁妆,谁知道却是被赶出家门的女子,分文不值。 还有大哥陆柏涛那里,原本以为逮到了把柄吃到了两回甜头,他便味口大增,谁知陆柏涛最后竟然不买帐了,他一气之下闹到陆府,这下好了一切说白了,陆柏涛更是无惧了,索性把那个外室同儿子一起给接进了陆府做了姨娘,刘氏哭闹也没法,连他也生生断了财路。 如今家中能卖的都卖的,能当的也都当了,可还不够填那输掉的洞啊。 没办法,为了他活着,看来这卖人也必须要做了。 “行,咱吃了就去!” 孔爷拍了拍陆柏松单薄的肩膀,豪爽地一笑,那眼睛都眯成了一条逢。 正在这里,小二吆喝着上菜,俩人遂停止了交谈。 而隔壁间里,晓笙早已经是脸色大变,低低地唤了一声,“小姐……” “走,去陆家!” 锦韵阴沉着脸色,起身便往外走,眸中泛着薄怒,这陆柏松倒是越来越长志气了,如今买卖人口都卖到自己家里去了,就是不知道他想卖的是谁?! 自从林碧娆嫁到陆家也有三个来月了,当初的西洋镜被揭传,陆家众人曾经大闹了一通,想要找林家毁婚,可林碧娆也不是吃素的,那狠劲一上来,紫苏也不敢和她对着干。 陆柏松很无奈,但看着锦堂又一心维护着林碧娆,再想到以后还要靠着儿子的官身,遂也能增只眼闭只眼,女人嘛,娶一个不够再多纳几个,只要对陆家有帮助的便是多多益善。 于是乎,一大家子人,又没有谁有个正经的营生,陆柏松又沉迷于赌博,家里的东西能卖的都卖了,就连那被紫苏藏好了的丽娘的嫁妆也被陆柏松给翻了出来,为了这事,他们俩人还大打出手,最后,以紫苏被揍成了猪头收场,她第一次见识了这个男人的狠劲,再也不敢轻易出头了。 至于那些田产与商铺,也不知道当初刘氏派给他们的是些什么管事,以致田产管理不善,商铺经营不佳,如今都还倒欠着工人的饷银,早就关门大吉了。 陆家众人过起了有始以来最落魄,最穷困潦倒的日子。 这一切,林碧娆都有在书信中告诉给锦韵,锦韵问她需要不需要帮忙,林碧娆却是一口拒绝了,正好趁这次机会甩掉这些毒瘤。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这一段日子以来,虽然过得艰辛,但林碧娆夫妇却是互相扶持,甘苦与共。 面对家人的责难与漫骂,锦堂总是挡在林碧娆身前,没有让她受到一丝委屈,当所有矛头又指向他时,他才看清平素那些巴结奉承的嘴脸。 父亲的冷漠,姨娘的冷嘲热讽,就连平常爱亲近他的弟妹们都露出了讥讽的笑意,他才骤然醒悟过来。 是了,百无一用是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磨,他根本没有办法养活这一家老小。 可朝中的任命又迟迟不下,也不知道这中途出了什么变故,他也想托人问清楚,可看着昔日的同窗纷纷走马上任,官服加身,那耀眼的光环闪耀周身,他开不了这个口,而在他们面前他便更显得渺小。 他也不是没去想过到辅国将军府里托舅舅打听,可如今的窘迫他又实在没脸让母亲与舅舅知晓,这才一拖再拖。 看着妻子辛苦操劳,从一个什么事都不会做的大小姐变得如今要自己洗手做羹汤,仆役早就请不起了,就连妻子贴身的丫鬟翠萍和黄莺都被打发了,即使她们不要工钱,这家中也养不起多一个吃饭的人。 午饭之后锦堂借故出门透气,在巷子里转来转去,如今不是办法,他也在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出门打些临工好养活这一家大小,不能让妻子太辛苦了。 锦韵在巷子口便下了马车,与晓笙高寂徒步而来,打老远便望见了锦堂的身影,却见他微鞠着背来回踱步,根本没有发现他们的靠近。 “哥哥!” 走得近了,锦韵才唤了一声,锦堂怔了一怔,这才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来,吞吐道:“锦韵,你怎么来了?” 如今家中的情况锦堂根本不想让顾氏那边知道,锦韵的突然出现太让人意外了。 “我再不来,你们被人卖了还替他数钱呢!” 想起陆柏松今日的作为,锦韵便气不打不处来,这还是人么,恐怕禽兽都比他好! 锦堂看着憔悴消瘦了不少,身上着一件半旧的深蓝色直裰,洗得微微泛白,仔细看去,衣角还破了个小洞。 锦韵轻叹了一声,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何苦呢? “你说什么?” 锦堂不明所以地看向锦韵。 “走,屋里说去!” 锦韵想越过锦堂往陆家而去,却被锦堂抢先一步拦住了去路,面上焦急不已,家中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实在是简陋地可怜,不能待客啊! 锦韵微微挑了眉,“哥,你干什么?” 锦堂有些心虚地看了锦韵一眼,遂勉强笑道:“今日不太方便,妹妹改日再来吧!”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已经多日未来,我想嫂子了,正好见见她!” 锦韵使了一个眼色,高寂便上前将锦堂给挡住了,几人的步伐拖拉地往前走着,最终还是推开了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 丽娘正拄着扫帚在院里休息,在她面前是扫拢在一堆的垃圾尘埃,她正一边抹着汗,一边向众人看来,当看到锦韵时,她的目光陡然一亮。 “丽姨娘?” 虽然听过林碧娆描述陆家的现状,她当时也在心里拍手称快,但如今亲眼看到又是另一番心情。 丽娘一身粗布衣衫,梳着简单的垂髻,头上插着一根素银簪,面上脂粉未施,洗尽铅华,打扮得素雅至极,若是不留心看去,定是以为这是一个打扫院落的粗使仆妇,哪里能与昔日身娇肉贵妖艳如花的名门贵妇相比呢? “三小姐!” 丽娘眸中泛着泪花,嗓音沙哑地唤了一声,锦堂红了脸站在一旁,羞愧地垂下了头。 “哥哥,家中的日子都到了这种地步,你也不肯和我说么?” 锦韵看着锦堂,眼眶微红,心里也泛起一丝酸楚,是该说锦堂有骨气,还是怨他拉不下面子呢? 她的哥哥嫂子她自然不会不管不顾,至于其他的人,酌情考虑。 “是哥哥没用……” 锦堂摇了摇头,声音落寞而低沉。 “也不能怪二少爷,实在是老爷他……” 丽娘也走近了几步,缓缓道:“若不是他沉迷于赌博,依咱们分家时带走的那些东西,也不至于是眼前的这份光景……” “家里人都在么?我们进去说话。” 锦韵点了点头,与锦堂先行进了厅堂,丽娘则在裙子上抹了两把手,飞快地跑到后苑去唤其他人了。 得知锦韵到来,紫苏也是欣喜不已,简单地打扮了一番,带着锦茜与锦琦便奔了过来,林碧娆稍稍落后一步,她们姐妹心照不宣,自然是知道今天这戏该怎么唱。 走到厅堂之外,林碧娆理了理身上的粗布衣衫,抿了抿耳边的乌发,这才神情淡然地举步踏了进去。 “嫂子!” 锦韵当先便向林碧娆迎了上去,两姐妹顿时热泪盈眶,自然忽略了候在一旁一脸希冀的三人。 “妹妹怎么来了?” 林碧娆咬了咬唇,看着锦韵欲言又止。 “三小姐,”紫苏颇有些急切,忍不住在旁边插话,今日陆家的几人中就她稍微打扮了一番,穿着一件半旧的暗金色芙蓉花底纹的长裙,头上别着一根精致小巧的玉簪,看着倒是挺秀气的,可那话一开口就带着浓浓的委屈和哭腔,“我们可把您给盼来了!您要是再不来,我们这一家老小可就都得去喝西北风了……”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11】章 谁更无耻? 紫苏从小就被卖身进了陆家,一直在老夫人跟前侍候着,为人颇有心计,这才被老夫人赏给了陆柏松,目的自然是成为老夫人在二房的眼线,虽然她有些不甘,但也只有认命。 这么多年来,紫苏苦心钻营,好在也为自己攒了些身家,就算陆柏松把家里的产业都给败光了,她和儿子也有足够的本钱活上后半辈子,但这些都是她最后的宝贝,若是不到最后关头她绝对不会拿出来。 真到了那个时候,或许也是她和陆柏松一拍两散的时候到了。 锦堂的官位一直悬而未决,原本迎娶的晋阳首富之女也变得一闻不名,陆柏松又不争气地沉迷于赌博,紫苏在哀叹自己不幸遭遇的同时,也绞尽了脑汁想过其他门道。 辅国将军府那里,锦堂不愿意去求人,他们其他人根本进不得将军府的大门,林府那里又根本不认他们这门亲事。 紫苏也厚着脸皮去求过老夫人,可在那里只得到白眼和奚落,是了,老夫人终于摆脱了二房这个累赘,如今她也失去了作用,弃卒理所当然地被丢置在一旁。 可紫苏不信命,不到最后一刻,她也不会妥协。 这不,今儿个就让她等来了锦韵这活脱脱的财神。 当初那一黑漆顶箱柜的宝贝她虽然知道的不多,但也不少,就陆柏松手里的那尊北望海红珊瑚,若不是给赌坊的人搜来抵债了,想必也能卖不少银子,想想她可心疼了。 早知道那一晚那些挨千万的人会来陆家搜屋,她就应该提前藏好那样宝贝,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苏姨娘有手有脚的,再不济操起以前的老本行,想来也不会饿肚子的。” 锦韵冷冷地瞥了一眼紫苏,想不劳而获,想伸手就有饭吃,那可能么? 当他们母子三人在乡下苦熬,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紫苏母子可在京城高床暖枕,衣食无忧。 谁没苦过,谁没累过?想要不劳而获,靠她吃饭,紫苏的算盘也打得太好了。 锦韵一番话说得紫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做婕娘已经很多年了,养得身娇肉贵,怎么可能再去做那低贱的伺候人的活计? “妹妹,这不关你的事,明日哥哥就出门找活计,怎么着也不会饿着家里人。” 锦堂有些气恼地瞪了紫苏一眼,这才对锦韵摇了摇头,既然留在了陆家,作为这个家里的男人,他就要努力撑起这个家。 “相公,”林碧娆叹了口气,道:“即使你找着了活计,也是杯水车薪,任公公这样下去,这个家迟早是要……” “嫂子,你说什么话呢,我们陆家才不会……” 锦茜嘤嘤地哭了起来,拉了拉丽娘的衣袖,泣声道:“实在不行了,娘,我们就去求求外祖父,他不会不管我们的……” 锦茜如今可后悔了,若不是羡慕着京城的荣华,他们也犯不着跑来这里,如今过得如此落魄,不若回到县城里当个土财主家的小姐,也比现在这样没着落的好。[.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丽娘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娘家是不可能不管她们母女,但其他人呢? 陆柏松如今这付样子,谁愿意有他这样的女婿?还有紫苏母子……若是不和这个家了断干净,娘家也不会要她回去的。 可……真的到了那一步了么? 她这么多年的希冀和盼望,原以为终于找到了可以托付的良人,没想到头来仍旧是空梦一场,她赔了青春,也输掉了骄傲,眼下的她,还剩下些什么? “娘……” 锦琦有些懦懦地躲在紫苏背后,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袖,压低声道:“娘,我有些怕,要不我们还是走……” 紫苏狠狠地瞪了锦琦一眼,他这才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肩,心中却在打鼓,前几日娘不是才和他说过,若是不得已了他们娘俩就偷偷离开陆家,娘还有银子,再也不用跟着这帮人一起受穷。 锦韵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把小算盘,到万不得以的时候也给自己留了退路,可这个傻哥哥啊,却还一门心思为这些人着想。 他把别人当作家人,可别人将他当成什么? 有希望和盼头时便是可以依靠的高枝,梦想破灭时就是没有用处的闲人一个? 这个家里有哪个人的退路是将他考虑了进去的,恐怕只有他的妻子林碧娆。 “妹妹,你走吧,我们家里的事情自己会想办法解决。” 林碧娆也走了过来握住了锦韵的手,暗自对她眨了眨眼。 那双原本纤柔细腻的手掌上都磨得起了茧,以往明艳的脸蛋都蒙上了一层枯黄与消瘦,但那双大眼睛却是闪着熠熠的精光,那是对未来的坚定,以及势必会幸福的执着信念。 有林碧娆在,相信锦堂会作出正确的选择。 锦韵点了点头,正待发话,便已听得陆柏松的声音在屋外不耐地响起,“人都死哪去了?” 紫苏目光一亮,看了锦韵一眼,带着锦琦抢先向外跑去,锦韵不顾忌她,总要看几分她亲爹的面子吧。 “走吧,出去看看,今天有好戏了。” 锦韵抿了抿唇,拉住林碧娆的手,对锦堂点了点头,当先跨了出去,高寂与晓笙本就侯在屋外,也跟着一起去了。 丽娘犹豫了一阵,拉过锦茜的手,道:“茜儿,若是要回你外祖父家也不是不行,可却只有我们俩人,其他人都不可以,这样你也愿意么?” 锦茜咬了咬唇,目光黯淡,想起这些年在京城过的日子,知心朋友没有一个,姐妹们勾心斗角,就连疼爱她的哥哥也是自己背地里耍了手段才向着她…… 在这满目疮痍的繁华京城里,她到底得到了什么? 攀比、虚荣、迎高踩低,阿谀逢迎……她还是从前那个单纯无忧的小姑娘么,她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可是……回去了,外祖父还能对我们好么?” 锦茜吸了吸鼻子,有些不肯定地问着,小小的年纪也知道人心易变,所有的关系网都是利益与权势的结合,可她们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自然会的。” 丽娘也觉得有些心酸,轻轻地抚着锦茜的乌发,自己的父亲虽然是个小商人,没读过书,但对她们母女的宠爱却是无人能比的,这些年她竟然一次也没回家探望过,想到这一点,她便觉得无比地惭愧。 俩母女低声交谈了一会,却突然听得屋外传来紫苏的尖叫声,纷纷一怔,连忙举步迈了出去。 来到屋外,只见得紫苏哭倒在了地上,一个劲地求着陆柏松,旁边还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的胖男人,饱含兴味的眼神在紫苏身上来回扫过,丽娘不由一惊,连忙转身搂紧了锦茜,全身颤抖不已。 “父亲,你不能卖了娘啊……” 锦琦跪在陆柏松跟前,抱着他的腿哭得稀里哗啦。 “叫什么娘,不过是一个姨娘而已,一个贱妾,有什么不能卖的?!” 陆柏松瞪了锦琦一眼,阴郁的目光又缓缓转向了锦韵。 再见这个女儿时,他本来还有丝欣喜,想着是不是能再从她身上捞点好处,可看着那站在身后高头大马一脸凶相的高寂,他又立马止住了这个想法。 总归今日卖了紫苏便有钱拿,至于以后再说吧,他也只能过一天看一天了。 “老爷……我跟了你这么多年……还为你生了锦琦……没有功能也有苦劳……你怎么能半点不念昔日情分……” 紫苏掩面痛哭着,声泪俱下地诉说,方巾掩住的面容下,一双眸子却是泛过丝丝怨毒的冷光,她没有想到陆柏松竟然会把主意打在了她的头上,竟然想卖了她换银子! 这个男人,这个陆府的庶子,早前在老夫人眼中便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她心中早有算计,这个男人是靠不了一辈子的,如今果然便应验了。 只是,为什么是她,为什么不是丽娘?! 想到这里,紫苏不由将怒火牵连到了丽娘头上,一手指着她们母女,恨声道:“老爷为什么不卖了她们,还一大一小,卖一送一,岂不更是划算!” 丽娘猛地转过了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紫苏,颤抖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锦茜却是忍不住跳了出来,指着紫苏便破口大骂,“你一个奴婢出身的丫鬟,也能和我们相提并论?爹早就该卖了你这骚蹄子!” 锦茜可记得当初丽娘被禁足时,她养在了紫苏名下,受了多少委屈和责难,今日新仇旧恨一起,她自然不忘记火上浇油。 锦韵在一旁冷眼旁观,心底却莫名地浮上一丝冷笑。 如今这个关头,自然只能先卖了紫苏,她一个丫鬟没根没靠的,丽娘的父亲毕竟救过陆柏松,再说,万不得已之时指不定还要靠上丽娘的娘家,陆柏松可不会断了这条后路。 林碧娆扯不住锦堂,他已经两步上前,对着陆柏松愤然道:“父亲,你怎么能卖了苏姨娘,她是锦琦的亲娘啊,你让锦琦以后怎么活?” “我能怎么办?”陆柏松很无赖地摊了摊手,白了一眼锦堂,道:“你如今官职未定也没有奉禄,这一家老小得吃饭得生活不是……不卖她也成,那我的赌债你来还!” 锦堂被陆柏松说得羞愤交加,一张脸涨得通红,那充满义气的话语就要止不住地冲出喉咙,却只听得林碧娆温软细腻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劝慰,“相公,这是公公与苏姨娘的事,轮不到我们小辈插嘴,你就别多说了,惹得公公不快。” 明显是劝和的话语,可听在紫苏耳边却让她多了一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她的目光充满了怨毒,缓缓扫过众人,最后低垂着脑袋,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可是……” 锦堂还想说什么,林碧娆却伏在他耳边提醒了一句,他脸色一僵,顿时收了声。 想起紫苏以前在陆府的所作所为,对他的母亲及妹妹造成的伤害,他实在不该再来做这个好人。 锦堂轻叹一声,也罢,就看父亲怎么说吧……只是可怜了锦琦这个孩子。 孔爷一直站在旁边看着,紫苏的模样他很是满意,丰胸细腰大屁股,一看就是好生养的,那个男孩该是她的孩子,若能给自己也生一个儿子,他定是不会亏待她。 只是在目光转到林碧娆身上时孔爷又是一亮,晋阳林家,那可是经商的老祖宗,林氏女聪慧精明,若是能够…… 当然,他也只是想想,即使陆家落魄了,林家却是如日中天,若是他真敢打林碧娆的主意,相信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想到这里,孔爷便收回了目光,转向陆柏松,又指了指跪趴在地的紫苏,道:“就是她了,你开个价吧!” “嘿嘿,好说。” 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又将到手,陆柏松有些兴奋地搓了搓手,斟酌道:“孔爷,两千两,你看合适不?” “两千两?” 孔爷嗤笑了一声,“在牙行这个数我可以买到二十个上等货色了。” “这可不同,”陆柏松笑着摆了摆手,小声道:“这女人从小在我们老夫人那里调教长大,识规矩懂礼仪,比起一般人家的小姐都要出挑,虽然不是黄花闺女了,但忙里忙外都是一把好手,而且,绝对能生养……” 陆柏松与孔爷就在那里旁若无人地议价,间或瞧瞧紫苏,评头论足,就像那真的只是一件货物一般,没有半点活人的气息,无耻的嘴脸令人发指! 林碧娆冷眼看着,红唇微抿,这个紫苏向来是个心狠的,为人又自私自利,今天有这个下场,当真怨不得谁,也算是为了她当日的挑拨间接害得顾氏没了孩子而得到的应有下场。 锦堂则在一边安慰着哭闹的锦琦,面上难掩一丝无奈而又黯然的神色。 丽娘拉着锦茜退到了一旁,低垂的眸中那眼珠子一直转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或许今日紫苏的下场已经给她重重敲响了警钟,若是没有了娘家的依仗,或许,她就是下一个紫苏! 陆柏松的冷情薄性又一次狠狠地撞击着她的心灵,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亦发坚定了心中的信念,这个男人再不能依靠和相信,否则最后她与女儿的下场一定是毁灭。 陆柏松与孔爷最终敲定了以八百两做为成交的价格,俩人极快地拟好了文书,签字画押,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这时,紫苏已经镇定了心神,强自抹干脸上的泪痕,脸色幽怨地看了一眼陆柏松,眸中黯光浮动,充分将一个爱恨交织又敢怒不敢言的深闺妇人演绎到了极致,这才对那孔爷柔声道:“大爷,贱妾生如浮萍,漂泊无依,幸得大爷看中,也是贱妾的福气,只是家中儿子年幼,这一别也不知是否有再见之日,请大爷给贱妾一晚的时间好好陪陪这个儿子,说说知心话,明日一早定与大爷一同离去。” 说罢,紫苏对着孔爷盈盈一拜,抬起的眸中满是哀求与希冀,模样凄楚可怜,看得孔爷心中一软,也见她极会说话,礼数周到,这才点头答应,可他也多留了一个心眼,既然明日才来带人走,那么这字据还留在陆家,这银子也明早再兑现。 眼见到手的银子还要在别人包里捂一晚,陆柏松本不想答应,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也不能做得太过绝情,连最后告别的一晚都不留给他们母子,也只得无奈点头。 锦韵与林碧娆对视一眼,紫苏这情绪转变也太快了吧,大悲之后却依然镇定如常,她真的能够这么快妥协么? 她们俩人都不相信,想来这其中定有蹊跷。 或许今晚……将是个不平静的夜。 陆柏松哪里知道紫苏暗留的心眼,乱世漂萍,没有银钱傍身的女子下场更是凄惨,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紫苏会落跑,他知道这个女人不是傻子,没钱没势,她又能跑到哪里去? 晚饭后,丽娘侍候在陆柏松身边,看着他哼着小曲,啜着小酒,满脸的闲适,好不惬意,岂知另一个屋里,早有一对母子抱头痛哭,肝肠寸断…… 丽娘又为陆柏松斟了杯酒,观察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今后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活一天算一天呗!” 陆柏松斜斜地睨了丽娘一眼,似是觉得她这个问题甚是可笑,眼珠子一转,却又想到了另一茬,揽过丽娘的肩膀,嬉笑道:“实在不行,我那老岳丈家不是还可以收留咱们么?” 丽娘身子一僵,暗骂陆柏松不要脸,却只得强自忍着,在一旁坐陪,在他的嬉笑怒骂中又给他灌了许多的酒,直到他人事不省地瘫在了罗汉床上,丽娘才不屑地呸了一声,毫无留恋地转身就走。 这个男人实在靠不足,她要尽早做打算了,不然紫苏的今天就是她的明天!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12】章 人jian有天收 这个夜晚悄无声息,月色朦胧,淡云如雾,将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夜色中,一大一小两个人影从后院里蹑走蹑脚地走了出来,他们的身上都背着两个胀鼓鼓的包袱。 “娘,我们真的就这样走了?” 锦琦挨在紫苏身边,跨过二进时,看见陆柏松的房里仍然点了烛光,遂压低了声音问道。 “自然要走,难不成还真等那个畜生把你娘给卖了?!” 紫苏瞪了一眼那紧闭的屋门,咬牙切齿地说道。 “娘,我们走了还回来么?我再也见不到爹爹了么?” 真的要离开这里,锦琦突然生出了一丝不舍,再怎么说这也是个家,可今后他就要与娘四处漂泊,居无定所了。 原本是养尊处优的陆家少爷,如今却这样落魄地逃离,小小的少年心中很不是滋味。 “不准叫他爹爹!” 紫苏一把揪在锦琦的手臂上,他痛呼一声捂住了胳膊,一张小脸泫然欲泣,实在不明白这话又犯到自己娘的哪个痛处了。 紫苏站直了身子,目光透过窗户,在屋内那处飘摇的灯火上打着旋,凝眉一思,转头对锦琦道:“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 锦琦懦懦地应了一声,再也不敢不说一句,缩在了角落的阴影里。 紫苏则小心翼翼地踩着步子向陆柏松的屋子靠近,既然要走了,就一不做二休,看看能不能找到那胭脂血的如意玉佩,一并带走,也省得给那贱男人留念想。 靠近了屋子后,紫苏先在窗户那里探头瞧了一瞧,罗汉床的软榻上架着黑漆梅花小几,几上是倒了的酒壶,陆柏松正歪在一旁呼呼大睡。 这下紫苏心就定了,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顿时被满室的酒气钻入鼻中,她恶心地想吐,不由深吸两口气,抚了抚胸,这才止住胃中的翻涌,又狠狠地瞪了一眼陆柏松那个没情义的男人,这才走到一旁翻箱倒柜起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可找来找去,找的满头大汗,也只找出了几个蹦子,连碎银子都没有,紫苏狠狠地诅咒了几声,这才不甘心地向外走去,可经过陆柏松身旁时,不经意间瞄到了陆柏松垂在罗汉床下的右脚裤管里露出了一截红线,强烈的好奇心和求财的欲望驱使着她步步靠近,她有感觉,那根红线连着的一定是个宝贝。 紫苏想的确实没错,那尊北望海红珊瑚体积太大,想藏也没地藏去,但那对胭脂血的如意玉佩却是可以贴身带着的,可陆柏松又怕被人轻易给搜了去,这才在裤管底卷边的那里弄了个夹层,那对胭脂血如意玉佩就被他给藏在那里了。 走到罗汉床旁边,紫苏先是凑近了身子,听着陆柏松鼾声如雷,又轻轻地推了他两下,他只是用手挠了挠,好似犹在梦中地翻了个身便继续睡去。 紫苏冷哼一声,睡地跟死猪似的,活该就丢人丢财! 这样想着,紫苏手下的动作也没有停歇,飞快地卷右陆柏松的右脚裤管,用手摸去,那硬硬的触感,那形状,不正是当初陆柏松给自己看的那对胭脂血如意玉佩么? 紫苏心中一喜,两手用力一拉,只听得“嘶啦”一声,布帛破裂,露出了里面红红的一角,鲜红的胭脂血如意玉佩散发着朦胧的光晕,看得紫苏一阵心花怒放,一手便将那玉佩紧紧地攥在掌中。 那细腻的触感,那冰凉温润的质地,的确是玉佩中的良品啊。 紫苏的手在胭脂血玉佩上来回地抚摸,爱不释手,她小心翼翼地解下那条缠绕在柏松脚腕上的红绳,欲将那玉佩收入怀中,可一拉扯,却发现另一头纹丝不动,这时,陆柏松却是痛呼一声。 紫苏心里一惊,手下动作更是迅猛地一拉,谁知那红绳还是断不了,这下却真的将陆柏松给痛醒了。 “臭娘们儿,你干什么?” 陆柏松发现自己的痛楚后,连酒意也醒了三分,大手握住紫苏的手腕,双眸赤红,怒火薄发,特别是在看到紫苏手里攥着的胭脂血如意玉佩时,这份怒火更是上升到了极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你想偷我的玉佩?” 陆柏松咬紧了牙,恶狠狠地看向紫苏,若不是绑住玉佩的这条红绳是特制的,便早就被她给扯断了,而红绳的另一头正连着他脚上的小拇指,紫苏这猛一拉扯,他不痛醒才怪! 借着昏黄的灯光,陆柏松这才看清紫苏一身的打扮,利落的粗布短衫,连头发也被布巾给包着,身上还背着一个不起眼的大包袱,脑中火光一闪,他顿时醒悟过来,一巴掌便扇向了紫苏,一边怒吼道:“你这臭娘们,竟然敢逃跑?!” “哎哟!” 紫苏痛呼一声,只觉得脸颊火烫,可心里却又升起了一股狠劲,一张口便咬在了陆柏松的胳膊上,也唤来他的一声痛呼。 紫苏舍不得发开那手中攥紧的玉佩,好在那根红线也够长,俩人一拉一攥,迅速地扭打在了一起,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但男女之间毕竟还是力量悬殊,几个回合下来,双方虽然都挂了彩,但还是陆柏松占了上风。 “臭娘们,你那包袱里背的什么东西,竟敢背着爷藏私?你他妈活得不耐烦了!” 陆柏松一把揪住了紫苏的头发,狠狠地攥到面前,一脸凶恶,似乎狠不得就地扒了紫苏的皮。 “你混蛋!你不是人!” 紫苏忍着头顶的疼痛破口大骂,“老娘跟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竟然敢卖了我,陆柏松,我当初就是瞎了眼才会跟了你!” “我呸!” 陆柏松不屑地冷哼一声,“你一个贱婢也好意思往自己脸上贴金?若不是爷好心要了你,你如今还在别人跟前端茶倒水,不识抬举!” “你这个杀千万的白眼狼,老娘诅咒你不得好死!” 紫苏哭嚷着,挣扎着,却怎么也挣扎不开陆柏松的桎梏。 “你娘的,今儿个爷先将你绑了,明儿一早直接送到孔爷那处,你休想再跑!” 陆柏松一个巴掌使劲扇去,直打得紫苏跌倒一旁,眼冒金星,尔后又跟着过去踹了两脚,这才解气。 “还敢带东西跑路,若是让爷知道你藏了什么,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陆柏松一边骂着,一边动手解开紫苏身后的包袱,而这时,门“吱嘎”一声响起,锦琦哭花着一张小脸站在门口,嘤嘤道:“爹,你别打娘……” “你这小子懂什么,闪一边去!” 陆柏松不耐地挥了挥手,却在看清锦琦与紫苏无异的行头时微微眯了眼,眸中蕴着薄怒,“你这臭小子,竟然也想跟这贱人一起跑?” 陆柏松说着,便凶恶地站了起来,犹如煞神一般向锦琦步步逼近,直吓得他全身颤抖不已,双眼充满了恐惧。 而这时紫苏已经从疼痛中缓过神来,双目充斥着仇恨的血红,目光一瞟,正好落在不远处的小杌子上,她挣扎着爬了起来,一手抡起了那小杌子,踉跄着向前跑了几步,从背后便向陆柏松的后脑勺狠狠地砸了下去。 “碰”地一声! 就像西瓜跌落在地时发出的碎响,陆柏松那凶狠的表情仍然僵硬在脸上,但下一刻却化着了不可思议,感受着头顶湿濡的液体顺着滑了下来,缓缓地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一点一点地转身,刚刚瞥到那在他视线中已经晕染成了血色的粗布衣脚,天昏地暗的感觉随之袭来,他手脚一软,便晕了过去。 “啊……我杀人了!” 紫苏怔怔地看着倒地不起的陆柏松,血色模糊了他的脸庞,整个人看起来犹如地狱修罗一般,她惊叫一声松开了手里的小杌子,即使紧咬着唇,那牙齿也不住地打着颤。 “娘,怎么办?” 锦琦哭着跑到了紫苏身旁,一脸惊恐地看着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陆柏松,小小的脑袋中全是空白和恐惧。 “跑!我们快跑!” 紫苏脸上惊恐的泪痕还未干,死咬着双唇,用那一丝痛楚来提醒自己迅速稳定心神,不管这陆柏松死没死,就算他清醒过来也不会轻易放过她,如今被发卖了还是轻的,若是被逮进了衙门里,她这一辈子就完了。 趁着还没有惊动这屋里的人,紫苏拉起锦琦便跑,可刚刚跑出了屋外,似又想起了什么,她又跑了回去,蹲在陆柏松身边,极快地脱下了他的鞋,取下了他脚趾上的红线,这才攥紧了那对胭脂血如意玉佩夺门而去。 只是紫苏没有留意,在她如风般卷过时,袖口不经意间扫过罗汉床上的梅花小几,小几上的烛台应声而落,“噗嗤”一声便点燃了罗汉床上铺着的软棉垫子,火光一点而燃,逐步漫延而去…… * 第二日清晨,大街小巷里纷纷议论着昨夜城北发生的那一场火灾,听说那家的陆老爷因施救不及被烧死在了屋中,好在其他一家老小都没事,更令人惊叹的是这纵火行凶之人竟然是陆老爷的一个小妾,如今倒是带着儿子跑得没影没踪,至于原因为何,这就有待衙门的官差调查之后方能知晓了。 ------题外话------ 上次月在医院看了手之后医生曾经嘱咐不要向以前这样打字,要多休息调理才能完全复原,可一拆了药月就立马恢复打字更新,一想到大家每天都守在电脑面前等着更新,月就不忍心让大家失望。 可是,这手真的越打越痛,杯具的是现在不仅是月的右手,连左手都一样了,8。22又去医院将双手敷药缠上纱布。 家里人很支持月,连不会电脑的妈妈也主动要求帮月打字,买了个写字板,以后我口述,妈妈帮我写字,老公休息的时候再换他上,务必要月把这双手完全养好。 所以,从现在开始更新可能只能以三千字为基准,以后再看老公和妈妈的打字熟练程度来定。 发生这样的事情月也非常地不愿,希望亲们给予理解和支持,能够一直陪月走到最后! 谢谢大家!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13】章 长孙府的鸿门宴(1) 当锦韵得到消息赶到陆家时,整个院子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锦堂与陆家人正站在废墟一个角落里,灰头土脸,模样看起来甚是凄楚可怜。 锦韵怔怔地看着这一切,满脸的不可置信,昨日她才来过陆家,这里的一切明眀都是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就全变了样? “怎么会这样?” 锦韵看着走过来的林碧娆,吃惊地问道。 “昨夜起的火,我们都睡熟了,等发现的时候公公他已经……” 林碧娆面容哀戚,有些心疼地望向呆立在一旁目光空洞的锦堂。 “什么?你说我父亲他已经……” 锦韵吃惊地瞪大了眼,虽然她心里对这个渣爹没有一丝好感,也诅咒过他没有好下场,但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会突然这样死去,若是顾氏知道这个消息会是多么震惊。 “是,紫苏和锦琦都跑了,官差说可能是紫苏纵火行凶……毕竟公公曾经想卖了她,她可能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说到这里,林碧娆的目光不经意地转向了丽娘的方向,两人目光相接,微微闪烁了一下,就心照不宣地转了开去。 昨夜对陆家众人来说绝对是个不眠之夜,丽娘母女彻夜为自己的前程担忧,锦堂为自己作为男人的无用而悲哀,以酒解忧,喝得酩酊大醉。 当火灾发生时,林碧娆和丽娘最先反应过来,那个时候,陆柏松屋里的火势还能得到控制,但她们俩人几乎同时选择了漠视,冷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看着火舌席卷而上,渐渐吞噬了门窗、屋顶和房梁,像个火炉一般将房屋炙烤在中央,如暗夜魔王张牙舞爪地在夜色中狂舞,最终,将一切化为飞灰。 直到确定屋里的人再没有生还的可能,她们才大声地向外呼救。 丽娘是想摆脱这个包袱,林碧娆是想甩掉这颗毒瘤,虽然这场大火与她们沒有一点关系,但因为她们追求的结果一致,便同时保持了缄默。 “紫苏和锦琦都跑了么?” 锦韵目光凝重地扫了扫这满目苍夷的废墟,若是说这是一场打击报复也不无可能,毕竟当初是陆柏松想卖了他们娘儿俩,如今有这样的结果果真不能怨谁。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都跑了。” 丽娘也牵着锦茜缓缓地走了过来,对锦韵点头道:“如今,他们房里都空了,该带走的什么也没留下……” 锦韵微微抿了唇,陆府的境况早已是穷困潦倒,即使紫苏藏了私,这样躲躲藏藏颠沛流离的日子,又够她们娘儿俩活上多久?被抓住是迟早的事。 “你们今后想怎么办?” 锦韵的目光扫过锦堂,心中微微有些泛疼,又缓缓移转,最终定格在了林碧娆的脸上,轻声道:“嫂子,不然你们跟我回将军府吧,都是一家人,好歹有个照应。” 说这句话时,锦韵也友善地对丽娘母女点了点头,她们母女也并不是十恶不赦之人,陆家如今被烧得不成样子,她们在京城也没个落脚的地,好歹曾经是一家人,她也不会太过冷血。 可没想到,丽娘竟然拒绝了锦韵的提议,她用手微微抿了抿有些凌乱的乌发,勉强一笑道:“三小姐有心了,如今老爷也不在了,我们母女打算回老家投靠茜儿他外祖父去。” “如此也好。”锦韵也没有勉强,淡淡一笑,“我这儿有些银子,你们拿着,也好回家路上当个盘缠。” 说话之间,晓笙已经从锦韵身后递上了一个荷包,荷包里有些银票和碎银子,锦韵不由分说地塞到了丽娘手里。 丽娘微微红了眼眶,对锦韵点了点头,“谢谢三小姐。” 丽娘早就知道,锦韵是个嘴硬心软的姑娘,远远做不到陆柏松那般的狠心和绝情,她很庆幸当初没有与之交恶,自己那点小聪明,也就家里人宠着惯着,在这诺大的京城里,是远远不够看的。 锦茜咬着唇,黑着一张小脸,目光复杂地看向锦韵,终究是什么也没说,跟着丽娘转身离去。 锦茜知道她这一走,便是将京城的繁华弃于脑后,那些闪耀,那些华丽,那些是是非非勾心斗角,将再与她没有一点关系。 这里,终究不再是她的舞台。 一场不合实际的幻想,总是以耀目多彩而开头,却以失望和落寞而结尾。 看着丽娘母女远去的背影,锦韵无奈地轻叹一声。 * 回到将军府后,将锦堂夫妻好好安置之后,锦韵便将陆家的情况告诉了母亲和舅舅。 顾氏听了之后很是震惊,站在那里良久回不过神来,过往的画面像片断一般在脑海中闪过…… 新婚时的甜蜜,恩爱不在时的凄楚,幸福破灭时的绝望,都和那个男人息息相关,可如今……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英俊潇洒的少年郎……如今却被烧成了一堆枯骨,最后将被长埋于地下,那初时的样貌,将再也不会有人记起。 顾氏想着想着,便觉得有一股酸楚浮上心头,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一颗泪珠便滑落面颊,她不禁捂了唇,将头转向了一旁。 “好了,丫头。” 顾清鹏拍了拍锦韵的肩头,安慰道:“你也别太伤心,相信官差很快会将犯人抓捕归案的。” 锦韵怔怔看了顾清鹏一眼,摇了摇头。她不是伤心,只是对这件事情的突然性有些难以释怀罢了。 不过顾氏却有些难过,当然,她难过的本身并不是陆柏松,而只是那些他们共同经历的岁月,如今却也要随着他的逝去而被彻底地遗忘。 “你哥哥的任命应该很快会下来,他们如今离开京城也好,发生了这件事情也需要时间来冲淡。” 锦堂的失魂落魄顾清鹏看在眼中,父亲意外去世,而且还是以这样的方式,任谁心里也不会好过。 锦堂的任职地经过顾清鹏的千挑万选,终于定在了西北的梁城,那地方苦寒,足以磨练人的心智。 锦韵点了点头,顾清鹏自然不会害锦堂,只是一想到他们夫妻将要离开京城,心里总有那么一些不舍。 顾清鹏又看了一眼坐在一旁黯然神伤的顾氏,叹息地摇了摇头。 他这个傻妹妹总是心软的,陆柏松即使再不好,这么多年夫妻总是有些情份在,好在也只是伤感而已,就由得她了。 * 顾清鹏说的果然没错,锦堂他们夫妻在将军府住了十天不到,那任命的文书便已送达。 林碧娆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又有舅舅、母亲和妹妹这三个亲人在,锦堂总算从悲伤中振作起来,将陆柏松安葬了之后,便收拾整理行装准备赴任。 顾氏虽然舍不得儿子和媳妇远去,但皇命难违,也只能挥泪相别。 时间一转眼便到了六月,因为和木子的约定,锦韵便央着顾氏与她一同去不修山避暑。 可是,沐子宣实在太忙,两个月里也只抽出三天的时间陪着锦韵,小意温存了一番之后便又马不停蹄地赶去了海城。 知道他是为了他们的未来在努力奔波,锦韵也没有怨言,与顾氏安心的在不修山上呆了两个月,这才返回京城。 时值八月,秋色正好,京城中的世家公子淑女名媛都收到了来自长孙府的请帖,名为赏月宴,时间便定在八月十四。 锦韵素来与长孙明月没有交情,甚至还有些不为人知的过节,但因着她是将军府中的小姐,便也收到了这份请帖。 锦韵本来不想去的,但在家里又太过无聊,在得知方芷君也收到了请帖,这才答应一同赴约。 锦韵想着,当日的客人那么多,长孙明月又哪里顾得上自己呢?想来是她徒增担心了。 今日的锦韵着一身杏黄色烟罗双色金丝线绣着素雅小花的短襦,下束一条月白色团蝶戏百花的曳地凤尾裙,梳着双鬟髻,头上带着黄色宝石打造而成的小雏菊碎花珠串,在那里婷婷一站,便显得端庄秀雅,清丽脱俗。 方芷君打老远便看到了锦韵的身影,笑着迎了上去。 今日的方芷君穿着一件石榴红绣白边交领团花绫襦衫,腰上系着一条同色的织金花卉冷绡质地的八幅绫裙,乌黑的长发梳成了堕马髻,斜插了一支衔珠宝石赤金凤簪,笑起来媚眼如丝,煞时便能将人给融化了去。 走得近了,方芷君热情地拉住锦韵的手,笑道:“妹妹来得可真早,久等了。” 看着笑得一脸明媚的方芷君,锦韵便忍不住打趣道:“姐姐春风得意,自然心情好睡得好,这来晚了也没事,妹妹等得。” 顾清鹏与方芷君的婚事就定在十月,她也为他们高兴,只是原本被唤作姐姐的人如今要变成他的舅妈,这身份上的转变让人不能那么快的适应。 “就会贫嘴!” 方芷君轻轻地点了点锦韵的额头,却也不与她计较,转而道:“今儿个吴倩也会来,我们姐妹几个又能好好聚聚了。” 锦韵笑着点了点头,她也好久没见过吴家兄妹了,如今听说吴倩已经与方言订了婚,明年便会嫁到威远侯府去,他们几人的亲戚关系便更加复杂了。 “咦……你看看那是谁?” 方芷君微微一怔,一手指向了锦韵的身后。 那里,林思衍正领着一位少女穿过月洞门,那少女含羞带怯,间或用爱慕的眼神投向林思衍的背影,毫不掩饰那眸中的一抹迷醉。 ------题外话------ 昨天的章节是月去医院前打的,今天是写字板使用第一天,老妈时速300字,月很想哭,这样3000字会打10个小时,而且是没休息的,老妈和我还要带娃做饭吃,这样的速度是远远不够的,月立马在网上买了个语音录入软件,不过月的四川普通话识别率也有限,不到百分之五十,但加上老妈帮忙改错别字,终于耗时5个半小时完成了这一章节,累死我们了。 所以,亲们,你们可能只花几分钟就看完的章节,我们却耗费了几个小时完成,月真想把手快点养好,能够多写字啊…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14】章 长孙府的鸿门宴(2) 那位少女身穿一件大红织金五彩短襦,腰上系着一条曳地的百鸟翟纹镂金裙,梳着新月髻,本是一位清秀佳人,却因为过为艳丽的打扮而显得繁复了些,失去了原本清新的韵味。 这个人锦韵也认识,正是林思衍的表妹阮清秋。 在锦韵与方芷君望过去之时,林思衍显然也发现了她们的存在,眸中泛起一抹惊喜的笑意,疾步向她们走来。 长孙府的赏月宴并不像昔日安郡王府的赏梅宴那么严谨,并没有设男女之防,所有前来的客人都被引进了一个临湖的大花园,花园里有几座供客人歇息的凉亭,更有一宽大的水榭,此刻正值傍晚,天色将暗未暗,加之景色撩人,周围暗香浮动,的确是一处休闲的佳所。 “林大哥。” 锦韵笑着向林思衍点了点头,又转向了阮清秋,道:“我们又见面了,阮小姐。” 林思衍眉眼都带着笑意,透出一种真诚的欢喜,阮清秋却只是勉强笑了笑。 这时候方芷君看到了吴倩,遂对林思衍他们点了点头,就过去与之叙话,独留下他们三人。 “这么久没见了,你可还好?” 林思衍的目光扫过锦韵的面容,泛起一抹心疼和怜惜。 前段日子陆家发生的事她也知道,对陆柏松的不幸去世深表遗憾,所幸他们在乎的人没有大碍。 如今锦堂和林碧绕夫妻已经去了西北的梁城,那里条件虽然艰苦了些,但却更能磨砺人的心性,没有外力的阻挠,他们的心更能够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仅仅因为这一点,他也该为他们高兴。 “我还好,想来林大哥你也是一样。” 锦韵对林思衍本就没有男女之情,如今两家人结为姻亲,她更是将他当做了哥哥一般。 “表哥,那边景色很好,我们过去看看吧。” 阮清秋本就看不惯林思衍对锦韵的脉脉温情,如今更被晾在一旁,心里顿觉窝火,遂扯扯了林思衍的衣袖小声低语。(.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说是小声,但锦韵离他们两人如此之近,自然是将一切听得分明,微微低头,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阮清秋对林思衍的心思路人皆知,只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注定是要付之东流。 “这……。” 林思衍有些为难的看向锦韵,他自然是想与锦韵呆在一处,但母亲又嘱咐他务必要照顾好阮清秋,他知道表妹对自己的心思,但他对她只有兄妹之情。 就在这时,锦韵体贴地插话道:“林大哥,既然阮小姐想欣赏风景,你就带她去吧,方姐姐那里等久了,我也要过去了。” “如此甚好。”阮清秋笑道:“我们就不打扰陆小姐了。” 说罢,阮清秋拉着林思衍就走,林思衍无奈,只得回了锦韵一个抱歉的笑容,便随着阮清秋离去。 长孙明月刚刚踏入花园就目睹了这一切,眸中闪过一丝复杂和诡异的冷笑,转身向另一边走去。 锦韵在花园里寻了一圈,并没有见着方芷君和吴倩,倒是意外的碰到了锦怡。 算算日子,锦韵最后一次见到锦怡是在锦堂的婚宴上,时隔已经半年多,再次见到,总觉得她看自己的眸中多了一点什么。 今日的锦怡着了一身浅蓝色长衫裙,裙边绣着精致的银色丝线,还伴着几朵细碎的水莲花瓣,如碧波芙渠,在行走间便微微荡漾,煞是好看,她梳着简单的流云髻,头上插着一支绿雪含芳的珠花簪子,人看着清瘦高挑了不少。 “二姐。” 锦韵轻轻地唤了一声,锦怡却只是盯着她,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来,“我定亲了,你知道么?” “恭喜二姐觅得如意郎君。” 锦韵只有一瞬间的惊讶便迅速反应过来,锦怡今年已经十五及笄,如今才定亲算是晚了些。(.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如意郎君?” 锦怡冷冷的看了锦韵一眼,嘲讽一笑,道:“若是没有你,我倒真能寻到如意郎君,可惜……。” 锦韵微微一怔,疑惑的看向锦怡,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却也不想再和她纠缠,淡淡一笑便欲离去。 谁知锦怡却一步跨出,狠狠拽紧了她的手腕,冷笑道:“陆锦韵,你到现在还要给我装?” 锦韵莫名其妙地看了锦怡一眼,她装什么了? “郭品峰,不要告诉我你不认识他?!” 锦怡咬牙切齿地提醒着,愤恨地看着锦韵,那目光似要喷出火来,“如果不是因为你,他又怎么会拒绝我?” 锦怡还记得有一次在街上偶遇郭品峰,她不顾少女的矜持向他示爱,谁知却被他一口拒绝,回家后她才从锦良的口中得知了郭品峰心中喜欢的是谁。 凭什么锦韵一个乡下来的小姑娘事事比她强,如今就连身份也隐隐压着她一头,还有威远侯府的小姐与状元郎也与之交好,她凭什么? 她陆锦怡才是陆府嫡出的小姐,而锦韵却是庶嫡之身,她父亲更是生的卑微,死的窝囊,她离开陆家跟着和离的母亲四处飘摇,若是没有那突然冒出来的舅舅,如今怕是什么也不是。 是的,她讨厌锦韵,讨厌她总是那么云淡风轻的笑着,明明没有付出多少努力,可好事却都让她给遇到了! 如今连郭品峰也喜欢她,她凭什么? 锦怡很不甘心,非常地不甘心。 竟然是因为这样莫明奇妙的原因,锦韵淡淡地扫了锦怡一眼,目光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悲悯,冷冷一笑,“因为一个男人,你就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想来我以往真是高看了你。” 从前在陆府,锦怡仗着自己有几分小聪明,向来是横行无忌的,那份高傲的嘴脸她至今仍记忆犹新,可没想到为了一个男人,她竟然也变得如此幼稚可笑,当真是身陷在情爱中的男女智商都等于零吗? 锦韵很庆幸,至少她与木子不是,看似疯狂热烈的情爱,但双方都隐隐保持着一分理智和固守,这一点她很欣赏。 可她是因为从前受过的伤害,而他是因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那份超出年龄的成熟与稳重吗? 锦韵直觉里知道,木子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她等着他对她坦诚相告的那一天。 “陆锦韵,你也别笑我,我等着你跌跟头的那一天,人不可能永远走运的,咱们走着瞧!” 锦怡丝毫不理会锦韵的嘲讽,搁下这一句狠话后,甩袖而去。 看着锦怡离去的方向,锦韵有些头疼地抚了抚额,为什么她们陆家姐妹们就没有一个是好相处的,原本应该是最亲近的姐妹关系,却生生成了陌路。 到底是命运的捉弄,还是时势的造就? 锦韵无奈地摇了摇头。 “请问是陆家三小姐吗?” 就在锦韵怔神之前,身后响起一道甜美清脆的声音。 锦韵转过身来,身后是一名侍女打扮的女子,容长脸小眼睛,下颌处有一粒小黑痣,她身上穿着一件寻常的侍女服,牙色长裙,翠绿色半臂衫,衣服紧紧地包裹住她玲珑的身形,显得凹凸有致。 见着锦韵正在上下打量她,那名侍女又问了一篇,“请问是陆家三小姐吗?” “我是。” 锦韵点了点头,“不知有何事?” 那位侍女得到了肯定回答,方才舒展了眉目,道:“有位方小姐不小心崴了脚,奴婢问她才知道是威远侯府的小姐,说是与陆府三小姐一同前来的,让奴婢帮她寻寻,如今总算找着陆小姐了,请陆小姐随奴婢走一遭。” “方姐姐崴了脚?” 锦韵微微有些惊讶,她记得上次在安郡王府的赏梅宴上方芷君也是崴了脚,这次不会也那么巧吧? 这些名门世家举行宴会都有惯例,为免造成人员复杂,各位客人随身的侍婢小厮是有固定的去处,而统一采用主人府里的侍婢,如今看着眼前女子穿着标志性的长孙府侍女服饰,锦韵不疑有他,点了点头便跟随而去。 锦韵跟着那侍女在花园里七拐八弯,花园很大,绕了几圈下来,她只觉得头晕脑胀不辨方向,这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还有多远?” 这侍女一直带着她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锦韵不免生出了几分疑惑,警惕地问道。 正在这时,那名侍女已经领着锦韵拐进了一条狭长的夹道,两边是高高的围墙,长长的夹道看不到头,那侍女却越走越快,就像没有听到锦韵的问话一般。 锦韵想拦着那侍女问个清楚,遂也疾步走了上去,谁知那侍女却是越跑越快,根本追不上,落得远了,一个闪身人便没影了。 锦韵停下了脚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这时她总算明白过来,是有人设计了她。 那名侍女或许不认识方芷君,但一定知道她是谁。 是谁?是谁算计了她?那名侍女又是受了谁的指使? 锦韵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可能,是长孙明月,还是锦怡,更或者是其他人? 一名身着长孙府侍女服的女子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她可以被任何人收买,在给自己引了路之后,她或许便会消失不见,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这种名门世家的阴私手段早已经见惯不怪了。 ------题外话------ 谢谢亲们的理解和支持,月票和留言,月很感动,虽然更得慢了点,但不管怎么样,这本书都一定会写到完结的,为了能够坚持到最后,月一家人不太过辛苦疲惫,月申请每个周末休息一天,从明天开始执行哈,谢谢大家,么么。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15】章 长孙府的鸿门宴(3) 天色已近黄昏,桔黄色的晚霞在天边拉开一片淡淡的帷幕,有几朵云彩点缀其间,就像少女美丽的裙裾,在日落的最后一刻舞出一片美丽的霞光。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锦韵的目光扫过夹道两边高高的围墙,微一思索后便立马调转头往回走去,可刚刚走到夹道口便听见一阵喧闹嬉笑的人声,她心中一凛,探头出去一看,顿时花容失色。 夹道口的不远处正有几名男子缓缓而来,他们身着华服,满面油光,嘴角挂着一抹轻浮的笑容,谈论的话语不是哪个楼里的姑娘更美更够味,便是哪家苑里的头牌即将开bao,言语污秽至极淫荡不堪。 当先那位公子着一身宝蓝色绣云纹的长衫,腰间系着碧绿的葫芦玉佩,垂下长长的银色丝绦在行走间来回摆动,尖细的五官带着一种浮凸的轮廓,那双吊角眼在看到姑娘时便会发出一阵淫光。 这名男子锦韵认识,正是京城最有名的浪荡公子蒲玉坤,他爹是兵部员外郎蒲泽西,他姑父则是郑太尉。 因着他家权势背景庞大,在京城里不知糟蹋了多少清白人家的姑娘,至今却仍然逍遥法外。 长孙明月自诩清高,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受到她的邀请?锦韵百思不得其解。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与蒲玉坤交好的人相信品质也好不到哪里去。 锦韵心里知道自己应该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如果被人撞见她与蒲玉坤一帮人有任何交集,即使她是清白的也会百口莫辩。 往回的路是不能走了,只有往夹道的另一方,那名侍女离开的方向而去,虽然另一方很可能也是一个陷阱在等着她,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她也只有冒险试上一试。 想到这里,锦韵提起裙摆转身就跑,长长的夹道好似永远跑不到尽头,她的耳边只能听到奔跑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地踩在心房,那种紧张而又急迫的心情像一根琴弦一般绷紧了她的神经。(.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快了,快了,就快到了,锦韵不停地在心里鼓励自己,她已经看到夹道的尽头有一扇半掩的小角门,推开那扇角门也许就是另外一片天地,能将她与蒲玉坤那帮人彻底隔绝。 可令锦韵惊慌的是,那扇半掩的角门内突然探出了一颗脑袋,容长脸小眼睛,下颌处还有一颗小黑痣,正是那名将她引到此处的侍女。 那名侍女看到锦韵以后,眸中闪过一丝喜色,似乎已经确定这项计划没有出一点纰漏,事情的发展已经按照他们原本设定的剧本缓缓上演。 那名侍女微微勾起了唇角,掠过一抹残忍而冷酷的笑容,那眼中淡淡的怜悯似乎已经预示了锦韵悲惨的遭遇。 只有几步之遥的距离,锦韵眼睁睁地看着那扇角门在自己眼前重重地合上,那一闪而过的黑色眼眸中还能映出她惊恐而又绝望的面容。 “不……” 那尖细而破碎的声音似乎了撕碎了耳膜,就像从喉咙深处溢出一般。 锦韵几步便至角门跟前,双手重重地拍打门板上,不住地呐喊道:“求求你开开门,让我出去!” 可任凭锦韵怎么样地呼喊都再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从那沉重的角门重重闭合的那一刻起,锦韵脑中紧绷的那根弦也轰然断裂,她举起的手掌还未落下,目光迷茫而又无助地看着眼前紧闭的门板,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周围一片宁静,只有夹道另一头那几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声一声空旷的回响飘荡在夹道的上空。 蒲玉坤他们几人显然也听到了锦韵的呼喊,脸上掠过一丝兴奋的神色,眸中闪耀着莹莹的火光,几人对视一眼后,脚步亦发快了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 锦韵的双手紧紧地绞住自己上衣的下摆,一张小脸血色尽褪,在昏黄而朦胧的光线中显得亦加惨白。 凭她的力道根本无法撞开这扇角门,夹道的这边走不通,而另一边…… 锦韵死咬着唇,另一边的结果无法想像,若是让她去面对那些人的羞辱,她宁愿,宁愿…… 不!不! 锦韵摇了摇头,她不能死,好死不如赖活着,她已经死过一次,她了解那种滋味和感受,可如今她重生了,她比谁都珍惜这份生命。 她还有母亲、舅舅和哥哥,她还有朋友,更有木子在等着她,她不能死,至少她不能这样去死,那不是趁了那要害她之人的心么? 比起被羞辱被践踏,活着更重要。 既然避无可避,她就要挺起胸膛去面对,勇者无惧! 想到这里,那双紧握的拳头缓缓放松,锦韵深吸了一口气,面色肃然,红唇坚毅地抿成了一条直线,缓缓挺直了背脊,目光凝在远处那几个逐渐向她靠近的小黑点之上。 “喂,姑娘,你可真够大胆的!” 突然,一声不大不小的调侃在锦韵的头顶上方响起,她微微一怔,立马惊喜地抬起了头。 高高的围墙上坐着一个黑色的身影,因为背着光线锦韵看不清他的面容,他的嗓音有些微微的粗哑,带着少年变声期特有的低沉的音调,并不好听,甚至有些刺耳,但此刻在锦韵的耳中却有如天籁。 “请你救救我。” 锦韵的声音带着一丝迫切和期待,既然这个少年有本事爬到那么高的围墙上,那么或许他也有办法将她给弄上去。 “我为什么要救你?” 出乎意料的,这个少年并没有锦韵预想中的那么好心肠,反倒是带了付看好戏的心思饶有兴致地调侃着。 “救我,你要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锦韵咬了咬唇,在情急的关头许下承诺。 金银钱财都是次要的,若是这少年能够救了她,事后她一定重金相酬。 “哦?好大的口气。” 少年颇为不屑地看了锦韵一眼,调笑道:“身份、地位、财富我样样不缺,你又能给我什么?” 锦韵微微一怔,自己第一次许下承诺便被人质疑,看来她遇上的是个难缠的少年。 锦韵脑中思绪飞转,若是他什么都不缺的话,那…… “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满足你一个愿望。” 这个愿望会是什么,她也不知道,但锦韵却在尽一切可能诱使这个少年给予她帮助。 “一个愿望?有点意思。” 少年微微翘起了唇角,露出了棱角分明的下颌,“任何愿望都行?” “只要是我能办到的。”锦韵点了点头,又加上一句,“但你不能强人所难。” “好,我答应你。” 少年显然是被锦韵勾起了浓浓的兴致,这个小姑娘临危不乱,就这份勇气和镇定也非常人能比,值得他高看一分。 “抓住这根绳!” 少年伸手一拉一抛,便有一根粗麻绳从墙的一边甩向了另一边,直直地垂在锦韵面前。 锦韵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蛮劲,双手紧紧地抓住麻绳,借着少年拉扯的力道迅速地向上爬去。 夜色下,蒲玉坤他们几人并未看见那根麻绳,却见着锦韵的身影在一路攀爬向上,眼看就要到了墙头,他们心中顿时一急,甩开步子飞快地跑了过来。 直到锦韵坐在了墙头,那名少年才居高临下地看着气喘吁吁跑来的蒲玉坤等人,嬉笑道:“这姑娘小爷看上了,你们谁敢再生事,小爷定不饶他!” 虽是调笑,但任谁都听出了其中的几分冷意,特别是在蒲玉坤借着那微弱的光线瞥见那少年的侧脸时,顿时惊出了一声冷汗…… 怎么,怎么会是他? 就是借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虽然到手的肥羊就这么跑了,但对着那名少年,蒲玉坤是不敢有一丝怨言的,只是喏喏地低着头,连连应是。 锦韵坐在墙头,一边调息,一边小心翼翼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这名少年显然来头不小,连蒲玉坤都不敢轻捻其虎须,敌弱我强,正是问明一切的好时机。 “走咯!” 谁知锦韵还未来得及狐假虎威一把,那少年已经一把揽住她的肩头,从高墙之上飞纵而下,她只来得及惊呼一声,本能地搂紧了他。 “到了,喂,快放手!” 平稳落地之后,少年颇为嫌弃地将锦韵拉离了自己,瞪她一眼,道:“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碰我。” “你这人,怎么……” 作为男人他也太没有风度,锦韵正想指责两句,却在看清那少年的容貌时,骤然呆住。 这少年……竟然长得和木子如此相像,丹凤眼琼玉鼻,只是那双嘴唇稍微薄了些,不笑时显得更加冷厉,幽深的黑眸带着防备向她看了过来。 这世间上怎么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锦韵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突然有些急切地问道:“你是谁?姓甚名谁?” 或许知道了这个少年的来历,她便能离木子更进一步,但这话问出之后她却又有些后悔,人们通常渴望得到真相,但又怕真相揭穿后带来的伤害和追悔。 “大胆!” 谁知那少年却是低喝一声,俊俏的眉眼自有一股威严之感,但转眼之间,他又换了一副面容,唇角微翘,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果真不知道我是谁?” 好个臭屁的小屁孩儿,锦韵抿了抿唇,先前急迫的神色缓缓收敛,又恢复了她一惯的淡然,平静的面色无风无波。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16】章 反目成仇 夜色渐渐笼照了大地,俩人的身影在飘摇的灯火中忽明忽暗,只有那双眸子如子夜星辰一般,闪着灼灼的光华。(.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少年默了默,任谁在经历了这样的变故后,一定会心有余悸,要么追悔,要么感恩,而眼前的少女却能迅速调整心境恢复如常,不得不令人刮目相看。 恢复了清明和理智之后,锦韵也知道自己刚才太过冲动,所以对于那个少年的回答她也不甚在意了,总有一天她的木子会亲口告诉她。 想到这里,锦韵转身就走,不远处的灯光下有几个晃动的人影,相信她只要拦住一个便能知道怎么样回到那个大花园里。 “等等,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少年几步挡在锦韵的面前,他的面色带了一丝急切,剥去了那冷厉威严的面具,隐隐透出这个年纪该有的稚气。 锦韵淡淡地扫了少年一眼,“我的确不知道,但是现在我也不想知道了。” “那刚才呢,你不是还想问蒲玉坤是谁算计了你?” 见着锦韵仍然要走,少年又急着向前走了几步。 他果然知道,好敏锐的洞察力。 锦韵面色微凝,脚步一顿,抬起了头,目光重新投在了少年的身上,虽然才十一二岁的年纪,但那俊美精致的五官已经可以预见长成后会是怎么样的风华绝代。 这世间上除了木子以外,竟然又出了一个妖孽,不知道对天下的女人来说,是幸亦或不幸呢? 刚才的她正处于慌乱的状态下,思路不怎么清晰,如今静下心来细想,那人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蒲玉坤他们引到这里来,又怎么会轻易留下破绽呢? 所以,即使她问了蒲玉坤,也不会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想通了一切之后,锦韵淡淡地摇了摇头,“我是想知道,但是问不问蒲玉坤已经不重要了。” “你这个小姑娘还真是奇怪!” 少年深深地看了锦韵一眼,用一种故作老成的口吻说道。 锦韵淡笑不语,少年也只得无奈地耸了耸肩,他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人。 “你不是说要满足我一个愿望吗?我还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找到你?” 少年用右手抚了抚眉角,带着一丝笑意看了过来,漂亮的姑娘他见过不少,但同时拥有漂亮、勇敢和智慧的女子,这还是头一个。 “我姓陆,目前暂时住在辅国将军府里,如果你想到了这个愿望是什么,尽可以前来找我。” 锦韵之所以说是暂住,是因为辅国将军府毕竟只是舅舅的家,在他与方姐姐成亲以后,将军府里便会有了它真正的女主人,她与母亲暂住可以,但这里终究不是他们长久的家。 “好,辅国将军府么?我记住了。” 少年点了点头,唇角的笑意亦发玩味,没想到她竟然和那个狐狸将军有关系,这件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远在将军府的顾清鹏不由自住地打了个寒颤,明明是秋凉正好,怎么觉得有一股寒意缓缓自背脊爬升而上?他不禁暗自纳闷,伸手紧了紧衣衫。 * 就在锦韵被侍女引领着回大花园的路上,那里却发生了一件惨烈的意外。 就在临湖的岸边,一大群人围拢在一起,或带着看戏的心态,或带着担忧的眼神,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个蹲跪在地的清俊男子的背影之上。 他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但那隐隐颤抖的肩膀也说明了他此刻的心情。 “真可怜,一个大好的姑娘就这样没了……” 有人轻叹惋惜。 “看状元郎伤心的模样,这个姑娘一定是他心爱之人……” 有人轻叹地摇了摇头,话语中带着一丝遗憾。 “听说那姑娘是林公子的表妹,真是天妒红颜……”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都在猜测这场意外的前后因由。 方芷君四处望了望,没有见到锦韵的身影,她心里有些焦急,但看着林思衍消瘦的背影,她忍不住几步上前,轻声劝慰道:“林公子,逝者已矣,节哀顺便。” 林思衍木然地点了点头,抬起的面容上清冷一片,倒让人看不出他真实的情绪。 “方小姐,你见着锦韵了吗?” 林思衍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让方芷君有些疑惑,她微微一怔后便摇了摇头,“自从她碰到你们之后,便没了人影,我也寻她多时了。” 方芷君话音刚落,林思衍便猛然地站了起来,双眉间隐现一抹焦急,拳头紧握,疾声低语道:“快去寻她,我怕她……” 方芷君一怔,立即反应过来,想到了另一个可能,她脸色大变转身就走。 看着方芷君离开的方向,林思衍唇角紧抿,他多想不顾一切地与方芷君一同去寻找锦韵,可眼下的状况却是不行。 他转头面色哀戚看着躺在地上地阮清秋,她双眼紧闭,面容僵硬唇色青紫,早已没有了一丝生命的气息。 不久前还鲜活的一个生命,转瞬间便已经冰凉。 她是他的表妹,就算他不喜欢她,但那一丝亲情犹在,他又怎么能不为她的逝去而感到悲伤呢? 但是无可否认的,他更担心的是锦韵,他已经隐隐地感觉到今天的赏月宴是一个阴谋和陷阱,是为锦韵与阮清秋准备的天罗地网。 而那个阴谋的始作俑者,正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愧疚缓缓上前。 “思衍,节哀顺便。” 长孙明月轻叹一声,眸中的神色既有愧疚又有担忧,还有一丝恰到好处的爱恋情怀,只见她咬了咬唇,满脸自责地说道:“都是我的错,若不是为了上宴席,我将所有的侍女仆役都调了开去,也不至于阮小姐失足跌落湖中时来不及施救,近而铸成大错。” 真有那么巧合么?林思衍冷冷地看着长孙明月,压根儿就不相信她说的话。 长孙明月对他的心思他自然知道,通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也让他明白长孙明月根本不像外界所流传的那般清雅高华,那点女人的小心眼和嫉妒逃不过他的眼睛。 长孙明月买通了林府的下人打探他的消息,这才布下了今天的局,一个是针对锦韵,一个是针对阮清秋,因为锦韵是他喜欢的女子,而阮清秋则是林夫人中意的林家儿媳妇。 没想到为了得到他,长孙明月竟然使出了这样卑鄙的手段,阮清秋已经不幸遇害,如今他只希望锦韵能够平安无事。 “思衍?” 林思衍的眼神冰冷地让人害怕,长孙明月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以往的他都是温和的亲切的,而此刻那似乎洞悉一切的冰冷目光,让她没来由地感觉到心虚,本来伪装的无懈可击的表情也因此产生了一丝裂缝。 长孙明月猛然发现,一直以来她都低估了林思衍的智慧,或许说是她高估了自己。 三元及第惊才绝艳,林思衍又怎么会是一个简单的人呢? 或许就是她这自以为聪明的算计,会让她永远地失去林思衍。 “你最好祈祷锦韵不会有什么意外,若是不然,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林思衍的眸中浮现了一丝少见的厉色,连话语都冰冷的像来自九幽之下的寒冰。 “你……” 长孙明月惊恐地捂住了唇,此刻似乎所有的辩白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在林思衍冷厉的目光之下,她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林思衍轻轻地踏前一步,伏低了身子,在长孙明月的耳边低语道:“你最好相信我说的话,不然,整个长孙府都会因你而蒙羞,什么百年世家,什么士林名宿,我发誓我会亲手葬送你们曾经的这份辉煌和荣耀!” 林思衍是在变相地提醒她,没有了长孙府,她长孙明月也什么都不是,她的自信、尊荣和傲气,也将烟消云散。 长孙明月背脊一僵,面色瞬间灰白,却仍然不死心,咬着唇颤抖着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明明什么都不是,为了她,你值得吗?” 林思衍冷然地看了长孙明月一眼,抿唇不语。 这早已经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若是感情可以衡量,那么就不是真正的感情,自从爱上她的那一刻起,他的世界就因她而转动,若是她不在了,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林思衍,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周围的人都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长孙明月再也受不了那种感觉,也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跺了跺脚后便转身离去。 长孙明月的脸色阴郁得吓人,此刻她巴不得蒲玉坤他们将锦韵彻底地糟蹋,让那个小姑娘再也没有脸面见人,到了那个时候,看林思衍的心是否还始终如一? 不过就是个小小的状元郎,一个朝廷的新贵,也敢挑战他们长孙府的威严? 若是长孙府的百年基业真的会因为他一个人而毁了,那倒真成了笑话了。 林思衍会为自己今天的选择而感到后悔的,他会知道他失去了什么,没有长孙府的扶持,他的仕途还能走得多高,行的多远? 她会让林思衍知道,为了一个小姑娘而与长孙府为敌,是多么不智的行为!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17】章 打击报复 长孙明月正气冲冲地往回走,却不想在游廊的拐角处正碰上了被侍女引领着前来花园的锦韵,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同时一怔。 长孙明月不可置信地看向锦韵,除了两颊边的乌发有些微凌乱之外,整个人看起来竟然完好无损,就连那一身衣裙也没有她想像中的撕裂以及破碎。 从长孙明月那一瞬间的表情,锦韵便可以十分肯定,就是她设计了自己。 一股愤怒自心底翻涌而上,锦韵垂在身侧的两手不由紧握成拳,目光冷冽地望了过去。 长孙明月不过只有一瞬间的慌乱,接着便迅速地镇定了下来,带着傲然的神情缓缓向锦韵走了过去。 她讨厌他们如出一辙的冷厉目光,就像所有的指责都向她压了过来,若不是林思衍昏了头做了错误的选择,她又何必做出这样的事来? 而一切祸害的根源都来自于眼前的这个女子,她为什么会平安无事,她为什么没有被糟蹋,她为什么不去死?! 长孙明月狠狠地咬紧了嘴蜃,此刻那恶毒的想法占满了她整个思绪。 两人就这样擦肩而过,谁也没有那样的心情去虚应对方,身后的侍女战战兢兢,满脸惶恐,头低得不能再低了。 突然,锦韵停住了脚步,没有转身,但清冷的声音却幽幽传出,“今日得长孙小姐厚待,锦韵铭感于心,他日必将重谢!” “我等着!” 长孙明月的回答带着她一贯的清高和倨傲,轻轻撅起的唇角带着一丝不屑与轻蔑的冷笑。 螳臂挡车,蚍蜉撼树,那样卑微如蝼蚁之人也敢在她面前逞威风? 她会让她知道,什么是毁灭。 “陆锦韵,若是没有顾清鹏大将军在,你什么也不是!” 长孙明月此刻带着一丝得意,她终于能够将林思衍对她所做的回击在了锦韵的身上,而且名符其实。(.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锦韵的父母是什么身份谁都知道,不过仰他人鼻息过活罢了,也敢在她面前嚣张? 锦韵淡淡一笑,没有回答,举步缓缓离开。 长孙明月靠的是长孙府,若是有一天长孙府权势不在,那么长孙明月便什么也不是了,当然,这颗大树希望她永远靠得住。 而锦韵靠的却是自己,这一点总有一天她会向世人证明的。 锦韵暗暗握紧了拳头,向前的步伐亦加坚定了。 * 方芷君和吴倩分两头绕了一圈之后,终于在花园的门口碰到了锦韵,并将湖边发生的一切告知,锦韵听了后大吃一惊,几人飞快地赶到了林思衍身边。 锦韵绝对没有想到阮清秋会出了这样的意外,这个女子虽然刁蛮任性了一些,但却是阮家的掌上明珠,林夫人也十分看重她。 若是知晓这个事实,阮、林两家不知道会是怎样地震怒! 林思衍见到了锦韵,心里悬着的一颗大石终于落地,此处不是说话之地,他命人殓了阮清秋的遗体,几人便匆忙地离开了长孙府。 这场意外给在场的众人都带来了不大不小的冲击,以致于随后赶来的楚夜华等人在知晓这场意外之后,也不及参加长孙府的夜宴,飞快地转身离去。 失去了主角,这场赏月宴也算是不欢而散,不了了之了。 * 这件意外之后,所有的人都知道林府和长孙府反目成仇,朝堂之上隐隐地吹起一股新的风向,原本对林思衍推崇和追逐的人现在渐渐对他开始了打压和排斥,但好在皇上对他的信任始终不变,即使碍于长孙府在朝中的势力和影响,但皇上这一丝难能可贵的信任和重视也足以保证林思衍在朝堂之上立于不败之地。 想要捧红一个人很简单,但想要摧毁一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至少现在的林思衍在复杂的朝堂纷争中已经能够避重就轻游刃有余。 虽然长孙府能调动朝中文人势力来针对林思衍,但清正廉洁的英雄人物顾清鹏他们却找不到下手的地方,所以辅国将军府至今仍然相安无事。 林思衍那边的动静锦韵不知道,但她自己绝对不是那种吃了哑巴亏不吭声的人,一时的隐忍只是为了他日给对手重重的一击。 所以这段日子锦韵很是安静,但安静的背后却在酝酿着一场强大的风暴,缓缓逼近,即将来袭。 九月初九重阳敬老节,已经离开长孙府三个月之久的长孙大人终于从宜宾的老家返回京城,他的突然回归打乱了长孙明月的计划。 原本针对林思衍的一切打击和报复都是长孙明月以长孙大人的名义兴起的,如今再次面对这位看似慈祥实则威严的祖父,长孙明月不由自主的感到一丝慌乱。 坐在祖位的太师椅上,长孙大人不急不慢的抿了一口茶水,淡淡的扫了一眼长孙明月,眸中的神色深沉难辨,“近来京城可发生了什么大事?” “没什么大事。” 长孙明月牵强一笑,低垂的眸中目光闪烁。 “明月,”长孙大人搁下了手中的茶盏,沉静的目光缓缓与长孙明月相对,“你的历练还是不够,如此沉不住气,才给了对手可趁之机。” “祖父?” 长孙明月惊讶的抬起了头,不明所以的看向长孙大人,她自认自己的计划做的天衣无缝没有留下一丝马脚,除了皇上力保林思衍以外,这一段时间的造势对林家带来的压力也不小,她自己可没有什么损失。 “看来你还不知道,”长孙大人叹了口气,眉头微皱,转而问道:“你知道祖父这次为什么会突然返京吗?” 长孙明月心中一紧,难道这事和她有关? 面对长孙明月疑惑的眼神,长孙大人才缓缓地道出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因为长孙家在宜宾是名门望族百年世家,长孙大人更是三朝首辅,即使如今致仕但其影响力仍然不可小觑,所以才被知府大人邀请主持重阳节的盛大活动。 可是活动开始没有多久,长孙大人却被一老者当场质问,试问号称士林名宿清贵之家的长孙府,怎么会养出一个这样心思狠毒表里不一的孙女? 这位老者声声斥心,将长孙大人问得无言以对,满脸羞愧,最后不得不提前离场。 事后,有关长孙府的流言在宜宾满城纷飞,长孙大人派人去调查,才知道京城长孙府发生的那一场意外,以及众文人学仕在朝堂之上与林思衍的针锋相对。 长孙大人本来是很看重林思衍的,也有意促成他与自己孙女的一桩美事,谁知道这名青年比他想象中更为固执和执着,看来,终是不能为他所用了。 流言是止不住的,相信不用多久就会传到京城来,他要提早想好应对之策。 “祖父,是林思衍不知好歹,他欺负孙女了。” 长孙明月跺了跺脚,满脸的不甘。 既然这件事情已经被祖父知晓,现在她也没有必要隐瞒,只是那件意外发生之后,已经被她借着长孙府的威势将它给强自压了下去,怎么又会从宜宾老家传了起来? 难道是林家,或是陆锦韵所为? 长孙明月微微眯起了眼,眸中闪过一丝冷色,既然对手已经采取了行动,她又怎么能坐以待毙? 长孙大人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林思衍么……你真不应该去惹他,现在皇上器重他,你这样的做法不是和皇上对着干吗?对我们长孙府又有什么好处?” 长孙大人本来也很看重林思衍这个新起之秀,也有心栽培他,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两家人间隙已生,就算他有心弥补,恐怕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帝王生性多疑,想得更深远一些,长孙明月这样的做法,无疑是将长孙府置于危险之地,已经致仕多年的他影响力仍然可以波及朝堂,并且不小,这说明了什么,皇帝会不会猜测他别有用心?这点他不得不考虑进去。 “祖父,不管这件事情是谁干的,我们都应该尽快查出幕后之人,以作策应。” 长孙明月略一思忖就能猜到长孙大人的顾忌和担忧,只是当时的她被愤恨蒙住了眼睛,所以才没有细细思量,但想要对付他们长孙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是自然,”长孙大人看了一眼长孙明月,才道:“明日我便登门造访,给林家人好好赔个不是。” “祖父,你怎么能……” 长孙明月面露惊诧,她的祖父这般德高望重,又怎么能降下身段向林府的人赔礼道歉? “不进则退,能屈能伸,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长孙大人淡淡的说道,在朝为官这么多年,即使心中不愿,也知道有些表面功夫是必须要做的,他这个孙女毕竟年纪轻阅历浅,做事情太过冲动,顾不到大局。 “至于你,”长孙大人瞥了长孙明月一眼,沉声道:“明日就去庵堂里面呆着,修身养性,抄经念佛,足足呆够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回府。” 长孙明月咬了咬唇,在心底哀呼一声,一张小脸顿时便垮了下来,可看着长孙大人的脸色,也知道事情再无转圜的余地,即使心中无奈,也只能默默接受。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18】章 报应报应 九月的天,秋高气爽,晴空朗朗,蔚蓝的天空上,缀着几朵白云,好似软绵绵的棉花糖,在天空上飘来荡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锦韵一身素白的衣衫,婷婷站立在花园中,姹紫嫣红,百花争艳,各种艳丽的色调交相辉映,却只成为了她的背景和点缀,让这一抹白色更显得清新雅致,淡雅出尘。 锦韵手腕一翻转,将指尖的小信笺捏成了纸团,微微用力一送,就滑进了袖间的衣袋里。 没想到长孙大人竟然回来的这样快,又迅速地做出了这样的反应,真正是让人措手不及呢。 不过,这事还没完,锦韵唇边撅起一抹狡黠的笑容。 如今,长孙明月身在庵堂里,看似修身养性,可锦韵知道以她的心性又怎么会甘于平静呢? 不过,长孙大人这招确实是妙,不仅挽回了一些长孙府的声誉,也在流言传入京城之前,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即使会有人相信,那也是一半一半了。 若不是那个少年的出现,长孙明月带给她的伤害将是无法弥补的,她向来便是心眼小的女人,这个仇不得不报。 京城郊外的普罗庵吗,她记住了。 * “啪”的一声,长孙明月将手中的经文摔在了桌案上,清秀的小脸上满是怨气,这几日庵堂里的生活,不仅没有让她静下心来,反而更心浮气躁,愤恨交加。 凭什么她要在这庵堂里清苦度日,而陆锦韵和林思衍却在京城里过着繁华的生活? 她不甘心,非常地不甘! “小姐,你莫要难过了,老爷想通了便会提前接小姐回去的,必不会让你在这庵堂里呆的太久。” 红粉几步走过去,捡起了那本经书,又将案桌重新整理了一番,这才转身对着长孙明月轻声劝慰道。 “不行,再呆在这里我都快疯了。” 长孙明月烦躁地摇了摇头,突然眼前一亮,转头道:“红粉,我们明日偷偷溜出去散散心。” “不行啊,小姐,”红粉惶恐地摇了摇头,苦着脸道:“老爷特地派了几个嬷嬷来看住我们,她们是绝对不会放我们出去的。” “谁说要她们放?”长孙明月轻哼了一声,“我们偷偷溜出去。” “把耳朵附过来,”长孙明月眨眨眼,对红粉招了招手,俩主仆遂凑在一起,小声的低语,商量着明日的偷溜大计。 * 第二日,长孙明月让自己的另一个丫环碧玉以借口拖住了那几个嬷嬷,然后谎称自己不舒服躺在了内室里,只留下红粉一个人在身边贴身照顾。 趁着没有人注意,两个人更换了衣服,爬了窗户走了后门,悄悄地离开了庵堂。 这一日,长孙明月玩得很是尽兴,郊外的城镇远离京城,这里没有人认识她,她可以放心的玩笑吃喝,过的好不惬意。 直到日落西山,俩主仆才依依不舍地往回走去。 普罗庵是在一个小山包的脚下,需要穿过一个小密林才能到达,夜色中,晚风轻拂,密林的树叶沙沙作响,就像有人在窃窃私语一般,两个姑娘走在林中,没来由地升起了一种紧张的心情。 “小姐,走快点吧,奴婢有些怕。” 红粉懦懦地扯了扯长孙明月的衣角,她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注视着她们,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别怕,你弄得我都有些紧张了。” 长孙明月虽然强作镇定,但与红粉紧握的双手也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和不安,她抬眼四处望了望,风声过处,除了树叶的沙沙声,便是她们脚踩在草木枯枝上的嘎吱声,再无其他。 “啊!” 突然,红粉一声尖叫,猛然躲在了长孙明月身后,又探出头来,一手指向不远处的树丛,颤声道:“小姐……那是什么?” 被红粉这一闹,长孙明月也变得亦发紧张,却也不得不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在树丛的枯枝堆里是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耸动着,一下一下,就像有无数蚂蚁爬过人的心尖,留下一种无比诡异的感觉。 俩主仆紧张地搂在一起,两双眼睛瞪的老大,一眨不眨的紧盯着那丛枯枝,不错过任何一个变化。 半晌过后,枯枝上才探出了两只小脚,紧接着便是一颗拳头大小的小脑袋,待看清楚这个小家伙的长相后,两主仆顿时松了口气,原来是只小松鼠。 可谁知,她们紧张的心情还未彻底落地,茂盛的树丛中,突然闪出四个强壮的身影,随着几声嘭嘭落地,长孙明月似乎觉得自己脚下的地面都颤抖了几下,她甚至还来不及尖叫,只看到红粉眼中的惊恐,然后脖子一酸,眼前一黑,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接下来的几天,长孙明月觉得自己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间或听到几个模糊的字眼,无非是关于绑架、赎金、官兵、追捕等字眼,她似乎也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只是思绪一直处于混沌中,让她根本无法集中精力来思考。 三天之后,长孙明月与红粉被扔进一个小柴房里,那里不见天日,只有角落里一个破烂的小窗也被木板钉结实了,只偶尔有几缕光线从木板缝里照进来,有人定时送来茶水和饭菜,但除此之外,绝不和她们多说一句。 虽然长孙明月现在渐渐清醒,但她觉得还不如起初处于混沌无知觉的状态来的好,因为眼前的绝望足以把她逼疯。 有时候,她甚至情愿自己就此死去,但终是下不了求死的决心,或许她心里仍有一丝希望,希望自己能够获救,希望有一天能重见光明。 这也是人之本能,若能求生,谁愿意寻死? 但长孙明月自己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被这帮人关了那么久,就算本生的清白没有受到什么损害,但她的名声也算是尽毁了。 靠坐在冰冷的墙壁边,长孙明月的目光有些呆滞,发丝凌乱,面容惨白,好多天没有沐浴的身子,散发着一股酸臭,混合夹杂着泥土和汗水的味道,充斥在这狭小的空间里。 “呜呜……” 红粉断断续续地哭泣着,这几天里,她只觉得自己的泪已经流干,却仍然止不住心底的那股哀伤和悲凉,从起初的惊恐害怕,到如今的绝望无助,她的心境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隐隐对长孙明月升起一股怨恨,若不是她执意要溜出庵堂,她们如今也不会有现在的遭遇。 “别哭了。” 长孙明月淡淡地瞥了红粉一眼,目光中缓缓跳跃着几点星火,“再哭也没有什么用,不如想想办法怎么逃离这里。” 红粉停止了抽泣,哀怨地看了长孙明月一眼,撇过头不说话。 长孙明月牵了牵唇角,露出一抹苍白而苦涩的笑容,“我知道你在心里怨我,可这是一场意外,谁都想不到。” 意外……想到这两个字眼,长孙明月突然觉得有些讽刺。 当日,八月十四的赏月宴,阮清秋溺水生亡之后,她也曾经用“意外”这两个字眼来劝慰林思衍。 没有想到意外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这算不算是一种报应? 如果林思衍和陆锦韵知道她今天的遭遇,一定会拍手大笑,抚掌称快吧? 就在这时,木门嘎吱一声开启,强烈的光线洒进了狭小的空间里,长孙明月觉得有些刺眼,不仅用手掌挡住了眼睛,却在下一秒听见了红粉欢喜的惊呼:“小姐,有人来救我们了!” 长孙明月猛然一僵,举起的手掌迟迟不肯放下,眼睛一眨,两行清泪顺流而下,这一天她总算是等到了,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眼泪代表的不是欢心和喜悦,而是苦涩和绝望。 长孙明月抹了抹眼泪,强自镇定的看向眼前风尘仆仆的红衣小将,那垂下的尖刀还兀自滴落着殷红的鲜血,看的人心中一惊。 “这位小将军,绑架我们的到底是什么人?” 长孙明月双手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衣襟,在红粉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缓缓地挺直了背脊。 这一直是盘绕在她心中的疑问,这一次的意外,到底是有人指使,还是其他? 那位小将恭敬地向长孙明月行了一礼,才道:“长孙小姐,这伙绑匪是流蹿作案的江洋大盗,一直被官府追缉,他们一路杀人越货,绑架勒索,无恶不作,若不是长孙大人这次特意向皇上请求增兵,全力围剿这伙江洋大盗,小姐也不会这么快得救。” “好,我知道了。”长孙明月神情淡漠地说道:“有劳小将军了。” 说罢,便搀扶着红粉的手,缓缓地走出了柴房,没有留意到身后的那位小将军眼中的怜悯和惋惜。 “小姐,我们去哪?” 红粉小心翼翼地看了长孙明月一眼后,战战兢兢地问道,她现在还觉得这场获救有点不真实的感觉,一颗心好似还悬在半空,左摇右晃。 “回哪里?”长孙明月凄楚一笑,“我们还能回哪里?如今也只有普罗庵能容得下我们了。” “怎么会?”红粉惊讶地捂住了唇,眼中泪花闪闪,泣声道:“不会的,出了那么大的事情,老爷一定会将小姐接回府中好生休养的……” 长孙明月黯然地摇了摇头,名节是一个女人的生命,这件事情弄出那么大的动静,满城皆知,她也算名声尽毁了。 今后,也只有这普罗庵是她唯一的终生的归宿。 想到这一点,长孙明月忍不住掩面痛哭,这一刻,她终于后悔了。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19】章 海城,我来了! 至于那四处流蹿的江洋大盗,又怎么会潜入了京城附近,这就多亏了锦韵的功劳。 当然,也少不了另一个“帮凶”顾清鹏,若不是长孙明月欺负了自己的外甥女,他又何必拜托同僚将追捕江洋大盗的包围圈缩小,逐步往普罗庵所在的那个小镇上赶呢? 而这个小镇上最轰动的新闻莫过于三朝首辅的嫡亲孙女在不久前入住普罗庵。 最初,这几个人也只是碰碰运气,在庵堂的门外守了几天,看着进进出出的仆妇,却始终没有碰到过年轻的姑娘。 这一次抓到长孙明月主仆之后,他们回去也命人找来了画像,再比对了一番,这才确认了长孙明月的身份。 锦韵想,其实长孙大人也算是仁慈了,没有命人在暗地里杀了自己的孙女,用鲜血洗净长孙家的这份耻辱,而只是让她在普罗庵落发修行,不管她的清白与否,这一生的命运也就此定格。 锦韵相信,从此以后,长孙明月再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了。 对于这件事情,唯一有些伤心难过的便是方芷君,毕竟她曾经是长孙明月的崇拜者。 虽然在长孙府的赏月宴上林思衍曾经提醒过她,让方芷君也想到了一些可能,但她实在不愿意将清雅高华的长孙明月与那样卑鄙恶毒的形象联系在一起,不过好在锦韵也没事,她也终于打消了这些疑虑。 而锦韵也没有将蒲玉坤他们的事情告诉方芷君知道,方芷君是个聪慧的女子,对于长孙明月这样的结局,锦韵也不愿意她做过多的联想,这件事情就此打住,对他们来说也算是一个完美的结局了。 * 自从林碧娆跟着锦堂去了西北的梁城之后,“浮云阁”的担子就落在了锦韵和如宝的身上,特别是对于在海城的落户,锦韵可是花费了好大的心思,又结合了多方的信息资料进行分析调查,这才最终敲定了可行性计划。(.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十月初,顾清鹏与方芷君的婚礼一结束,锦韵便踏上了前往海城的旅途,顾氏也跟随在左右,锦韵是为了忙公事,而顾氏权当旅游散心,去见识一番海城的风土地貌。 这一路,锦韵他们走的都是水路,水路少了陆路的颠簸,而且在时间上缩短了很多,在抵达海城的港口铜罗湾时,锦韵老远便见到了守候在那里的熟悉身影。 黑色的长衫紧紧地包裹住他颀长挺拔的身形,银色的面具在阳光下反射着熠熠的光辉,凤眼含笑,唇角飞扬,显得是那样的意气风发。 “小姐?” 锦韵那眸中因为爱情而焕发的神采,晃花了晓笙的眼,她不由有些疑惑,顺着锦韵目光看了过去。 “小鱼今天没有跟在他身边,算来,你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锦韵轻轻地笑着,再也没有了在京城时的顾忌和闪躲,今天她已经决定要把木子介绍给母亲认识,所以才提前让小鱼告诉了他自己的行程。 锦韵他们刚下船,陈妈妈正在指挥着仆妇们整理着行礼,沐子宣已经含笑地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小姐好像到了海城后,心情也变得开朗起来。” 周妈妈扶着顾氏的手臂,笑着说道。 “这小丫头就是个小财迷,有钱赚她自然是开心的。” 顾氏现在的想法也变得开明了许多,女儿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她十分地支持,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人生苦短,儿女们自有他们闪亮的舞台。 锦韵不依地撅起了嘴,垮下小脸,唱作俱佳地说道:“娘,瞧你说的,好像女儿只对钱感兴趣,太伤人自尊了。” 看到锦韵那滑稽的模样,周妈妈与顾氏忍不住扑哧一笑,笑声过后,顾氏打趣道:“不然还有什么是你感兴趣的,说来听听。” “例如……”锦韵眼珠子一转,狡黠一笑,右手食指在顾氏眼前转了转,在空中划出一条抛物线后,猛然掉了个头,指向了正前方,笑道:“例如……他!” “嗯?” 顾氏与周妈妈同时一怔,顺着锦韵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晓笙的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而不远处正在打包行李的高寂脸色骤然变得阴郁了起来。 “顾伯母,初次见面,你可以称呼我木子。” 沐子宣缓缓地走了过来,与锦韵对视一眼,没有逃过她眸中一闪而逝的狡黠笑意,郑重而又坦然地对顾氏行了一礼。 小鱼的信中可没有说过顾氏会一同前往,想来他又被锦韵这个小丫头给算计了。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过是提前见家长而已,他有准备。 沐子宣原本准备明年春天锦韵十四岁生日时便去提亲,如今看来这个计划要提前了,好在他这一段时间的努力并没有白费,京城的航运界很快便会插上海城罗家的旗帜。 “木……子?” 顾氏明显对这个名字有些警惕,她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子,看模样就只有十七八岁,身型挺拔,风流俊朗,只是那银色的面具怎么看都有些刺眼。 不过毕竟是初次见面,顾氏心中虽然有着疑惑和好奇,但也不好直白追问,探人隐私。 倒是周妈妈率先反应过来,她恍然大悟,拍掌一笑,道:“夫人,我就说小姐对那些京城的公子哥怎么一个都看不上,原来早就有了意中人。” 眼前的男子谈吐不凡气度优雅,周妈妈已经在心中给他打了九十分,只是那藏在面具下的容颜让人看不清楚,身份便更显得神秘了。 “这位是周妈妈吧,常听锦韵提起您。” 沐子宣转头对着周妈妈和善一笑,对于锦韵身边的人他都能一一对号入座。 锦韵惊讶地看了沐子宣一眼,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份八面玲珑的本事,让人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顾氏看了一眼锦韵,又看了一眼沐子宣,对于他们之间的契合与熟悉充满了疑问,但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遂又与沐子宣寒暄了几句,便在他的带领下坐上了马车,向住宿之地驶去。 顾氏上了马车之后,便对锦韵展开了一连串炮语连珠地轰炸,直打的她毫无还手招架之力,不得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一一向顾氏交代清楚。 “这么说,自从我们第一次去不修山的清凉寺时,你们俩人就认识了。” 听完锦韵的话后,顾氏的眼中缓缓现出一抹凝重。 那一年,不修山上发生的点滴又被顾氏从掩埋的记忆长河中给挖了出来,沐王妃的提亲曾经让她几度不安,直到大哥顾清鹏的意外回归才仿佛给她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她可清楚地记得,当时在清凉寺里的避暑的除了王妃,还有世子,但是对于那位体弱多病的世子,她一直无缘得见而已。 怎么这么巧,锦韵当时便在那里遇到了木子?虽然此木非彼沐,但也不得不让她心生疑惑。 “不是的,娘。” 锦韵撒娇似地摇了摇顾氏的手臂,轻轻地枕在她的肩头,低语道:“其实早在朝阳县的山林里,他就救过女儿一命。” 锦韵笑的眉眼弯弯,毫不掩饰眸中闪着爱意的眼神,这一点让顾氏觉得心里亦发地不安。 “他是海城的人吗?你清楚他的身世背景,家中还有些什么人?” 顾氏这一句话便问的锦韵心中有些发悚,她有些心虚地看了顾氏一眼,喏喏地含糊应是。 看着锦韵有些闪躲的模样,顾氏心中已经清楚了一大半,只得轻叹一声,道:“你啊,毕竟还是识人太浅,怎么能轻易相信他人呢?” “不是的,娘。”锦韵急于反驳,她历世这么多年,到底还是有识人的眼光,“我认识他那么久了,他从来没有害过我,你记得我们当初在客栈里时,那些什么补品,就是他差人给您送来的……” 见顾氏仍然面色淡漠,眼中清楚地闪现着不赞同的神色,锦韵急得咬了咬唇,道:“女儿现在虽然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我相信他总有一天会告诉我的,而且……明年他便要向女儿提亲了。” “我不同意!” 顾氏面色严肃,一句话便打破了锦韵的幻想,既然那个木子身份不明,她就更不可能答应锦韵与他在一起,而且她心中也有着隐隐的担忧,就怕那个噩梦会成为现实。 “娘!” 锦韵急切地唤了一声,这是顾氏少有的坚持,为什么她才刚喜欢一个人,母亲就会这样强烈的反对呢?她不明白。 至少也应该给木子一个机会,让顾氏去了解他,清楚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然这样便被人给否定掉,对木子实在是不公平。 “好了,听娘的准没错。” 顾氏摆了摆手,阻止了锦韵接下来想要说出的辩驳,眸色微冷,道:“若是他真有诚意,什么时候敢以真面目示人,什么时候敢说出他的真实身份,到时候再来我家求亲不迟。” 说罢,顾氏便闭上了眼,表示再不想多说一句。 锦韵咬了咬唇,眸中有着气愤和不甘,最终也把头狠狠地撇向了一旁,再不言语。 ------题外话------ 推荐旭云《嫡女福星》http://。xxx/info/372773。html,150万字了,绝对又可以打消亲们很长的休闲时光了。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20】章 罗家兄妹 为了沐子宣,原本和睦的母女俩,开始了有始以来第一次的冷战。 顾氏是因为心中的顾忌,和对方不清不楚的身份,所以她才不同意锦韵与之交往。 锦韵气的则是顾氏根本不听她说,也不给木子一个了解认识的机会,母亲从开始便否定了自己心中所喜欢的人,这怎么能不让她难过呢? 锦韵在船上时便曾幻想过,当她将木子介绍给母亲认识时,会是怎么样的一番情景,但想来想去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她在意顾氏的想法,又为木子的一番殷勤得不到相应的回报而气恼,如今两边矛盾夹在中间,她便觉得亦发难过了。 而顾氏在得知他们落脚的别院是木子的住处之后,第二日便带着周妈妈等人搬了出去,住进了客栈里。 锦韵没有办法也只得跟着搬了出去,陪在顾氏身边,他们初来海城人生地不熟,顾氏一个人在外,她不放心。 为了这件事情,沐子宣很苦恼,他实在不知道为什么初次见面就不讨未来丈母娘的喜欢,难道是人品问题? 但顾氏却很开心,第一个回合的战斗,以她的完胜而告终,虽然两母女见面还是不怎么说话,顾氏却知道在锦韵心中到底是亲情重于爱情的。 知女莫若母,顾氏想的的确没错,但她却不知道锦韵其实是受过爱情伤害的人。 在锦韵心中,亲情自然是重于爱情的,只有亲人不会背叛自己,而爱人,当一定的诱惑摆在眼前,背叛与忠诚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这只是锦韵潜意识里的行为,连她自己也不曾发觉。 锦韵现在虽然接受了沐子宣,她也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过去,但却不知道那种被背叛的感觉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藏在自己的心底最深处,就等待某一天被触动、薄发。 搞得如今沐子宣来接锦韵,都只能在客栈远远的拐角等着,就像现代的特务接头一般,十分的诡异。 “丫头,都是我的错,让你们母女不开心。” 看着锦韵愁眉不展的模样,沐子宣很是自责。 “不关你的事,是娘这次太固执了。” 锦韵闷闷地摇了摇头,看着街上热闹喧哗,车水马龙,她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伯母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沐子宣总觉得顾氏看他的目光充满了警惕和防备,但是没道理啊,他们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哪有机会得罪顾氏?未来丈母娘,他巴结还来不及呢,再不成,是他长得面目可憎? 沐子宣皱眉沉思,一手抚上下颌,虽然带着面具,但只看半边脸,也知道他是个英俊儿郎,这个道理也说不通啊。 “应该不会吧,你们之前又没见过。” 锦韵微微一顿,想了一想,又摇了摇头。 “那我到时候上你们家提亲会不会有阻碍啊?” 这才是沐子宣最担心的问题,依顾氏目前对他的态度,打出来可能不会,但闭门谢客却是绝对有可能发生的。 锦韵没好气地白了沐子宣一眼,“到时候你提亲之时身份明白,家世清楚,再去掉这讨人厌的面具,想来娘和舅舅也不会将你拒之门外的。” 听了锦韵的话后,沐子宣只有一脸的苦笑。 这前提条件自然谁都知道,身份不明家世不清,哪家人愿意把姑娘嫁给这样的人? 只是锦韵的话里意思也很明白,到时候她是不会帮忙说话的,若是要顾氏兄妹点头,那得看他自己的诚意和努力。 “好了,别谈这些不开心的了,你到海城也没多久,我带你好好的逛逛街,中午再去岳阳楼吃饭,我介绍两个朋友给你认识。” 沐子宣甩了甩头,暂时抛掉了这些不开心的,很自然地牵起了锦韵的手。 “也好,你就一尽地主之谊吧!” 感受着被这只大手包裹住的温暖,锦韵又想起了自己在船上时期待又激动的心情,明明就是为了见他而来,又何必将自己弄得不开心呢? 已经郁闷了两天,不如趁今天好好放松一下心情,玩乐一番之后再将“浮云阁”的计划好好进行。(.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他们两人都极会调整心情,烦恼丢在一边,接下来自然是快乐的时光。 只是跟在他们身后的高寂则是一脸阴郁,连带着晓笙的目光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这一路,沐子宣给锦韵讲了海城的地理风貌,风俗民情,还带她去看了这里极富地方文明的商业文化一条街。 也许是因为这里近海的缘故,商业繁茂,四通八达,种族杂居,这里的民风也比京城要开放得多,随处可见相恋拉手的男女漫步街头,还有粗犷豪爽大嗓门的汉子,至于妇女,或是包裹得严严实实,或是穿着的比较暴露,两种极端,却又奇迹的协调和统一。 也许这就是海城的特色,所以锦韵与带着面具的沐子宣牵手走在一处,也就不显得奇怪了。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海城吗?” 沐子宣转头向锦韵问道。 “因为这里异族美女特别多!” 锦韵眨了眨眼,狡黠的笑道。 “是啊,我也这样想的,等咱们婚后就买几个异族美女回去,正好侍候你也侍候我,皆大欢喜。” 沐子宣一脸向往地憧憬着,美丽的单凤眼中闪现着兴奋闪耀的光华。 “你敢!” 锦韵扯着沐子宣的衣袖,怒瞪着他。 “是不敢,家有悍妇嘛,也就想想而已,想想……” 沐子宣忍不住在心底偷笑,没想到开玩笑的是她,最先沉不住气的也是她。 “想也不准想!” 锦韵插腰瞪眼一脸凶像,居然敢说她是悍妇,那她就将悍妇的本色发挥到底。 “知道了,逗你玩呢!” 沐子宣伸手刮了刮锦韵圆润的鼻头,对她的这份在乎和紧张很是满意。 “哼!” 锦韵佯装生气地撇过了头,却不想被一阵铃声吸引了,步伐顺着便走了过去。 那是在街边很不起眼的一个小摊,但是木质的货摊上却架起了一个小木架,各式各样的铃铛被红绳系着,摇摇晃晃地挂在其间,有风吹过,便能听到一阵清脆的响声。 更特别的是,你仔细的听去,每个铃铛的响声都不一样,串连起来就像奏响了一个个美妙的音符。 “这是……” 锦韵伸手一个一个触摸起这些铃铛来,这些铃铛都呈古铜色,很是小巧,每一个铃铛上面都刻着不同的雕纹与符号,看上去很是精致,摸上去也是浮凸有致。 “小姑娘,喜欢就买一对吧,和你的情郎正好一人带一个!” 卖铃铛的大婶子看着紧跟着走来的沐子宣,又看了看锦韵,笑着说道。 “他才不是!” 听这位大婶说的如此直白,锦韵立刻便红了脸,急着反驳道。 “怎么不是?你可是我未来的娘子!” 沐子宣不由分说地扣住了锦韵的手指,笑着转向那位大婶,道:“这铃是一对一对的卖吗?那大婶你给我们挑一对好的吧。” “自然是按对卖的,”那位大婶笑着解释道:“这都是我们家那口子的手艺,他说一只铃铛的声音太过单调和寂寞,合在一起才是最美妙的声音,也是寓意男女之间的爱情。” “喔?” 沐子宣与锦韵都被大婶说得起了兴趣,不由笑道:“没想到大叔竟然如此风雅,想来大叔和大婶的感情一定很好。” 大婶抿唇一笑,微胖红润的脸蛋闪现出一抹幸福的光晕,又接着为两人介绍起来。 这些铃铛有鸳鸯铃、合欢铃、龙凤玲等等,造型各式各样,但都精致小巧,技艺玄妙。 锦韵看着都很是喜欢,但是根据名称形态,她最后选择了一对龙凤玲。 鸳鸯铃的名字有些暧昧,不太适合未成亲的男女,而合欢铃这名字听着又有些不雅,龙凤铃倒是常见,龙铃大而凤铃小,更特别的是将两个铃放在一起摇晃,还能听到第三种声音,真正是玄妙至极。 “收好了,可别掉了!” 沐子宣付过钱之后,将那只小的凤玲塞到了锦韵的手中,然后将那只龙铃珍而重之地系在了腰间,这可算是他们的定情之物,可不能掉了。 锦韵拿着那只凤铃也很是喜欢,甜甜地捂在了心口。 “走吧,去岳阳楼吃饭,我还介绍两个朋友给你认识呢。” 沐子宣自然地牵起锦韵的小手,她也笑着跟了上去。 * 岳阳楼的二楼雅间里,正有一对男女正坐在圆桌旁。 男子的年纪大概二十不到,眉毛有些粗厚,但双眼却是狭长,鼻梁高挺,嘴唇不薄不厚,并不出奇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却是十分地耐看,越看越有韵味,他着了一件雨过天青色的长衫,袖口上用银色丝线绣着云纹暗花,腰间垂下一长串的绿色丝绦,还系着一块碧幽幽的翡翠阴阳鱼玉佩,于低调中彰显着无声的华丽。 而那女子不过十五六岁,长相俏丽,大眼睛,樱桃嘴,梳着追月髻,乌黑的发鬓间斜插着一支翡翠如意米珠团花赤金头簪,上身穿着一件艳丽的玫瑰紫掐腰短衫,腰上系着一条水红色的八幅湘裙,裙上绣着缠枝牡丹花,更是衬得她整个人艳丽非常,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成熟与妩媚。 ------题外话------ 明天是星期天了,月休息一天,亲们周末愉快,周一再见!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21】章 情敌 雕着岁寒三友的黄鼎香炉里散发着袅娜的轻烟,若是锦韵在这里她便能闻得出来,这淡雅宜人的香味正是极其珍贵的沉水香,当年林碧娆也曾经给她送来过一些,只是一小盒却价值千金,自然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哥,木大哥这几天怎么总是很忙,一直不见他的人影?” 罗明慧抿了一口茶水,随后抬眼看向一旁的罗明展,关切地问道。 “自然是有他的事情,你今日便会知道了。” 罗明展淡淡地瞥了罗明慧一眼,心中无耐地叹息一声。 他怎么会看不出自家小妹喜欢沐子宣,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那这么说,今日是木大哥约我们来的?” 罗明慧放下了茶盏,眸中闪过一丝惊喜。 自从沐子宣来到海城,找上他们罗家以后,罗明慧便在暗中观察这个少年,有勇有谋,气度不凡,再加上罗明展在不经意间透露了一点他那尊贵神秘的身份,让罗明慧更加笃定,他绝对是她可以托付的良人。 至于那遮住他真颜的银色面具,也不过是为了迷惑众人掩人耳目的手段罢了。 相对于罗明慧的欢喜,罗明展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眸中闪过一丝无奈的苦笑。 门外传来侍者迎领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阵不大不小的脚步声响起,罗明慧不由端坐了身子,俏脸含笑地向门口望了去。 门开了,透过夹缬屏风的曲折缝隙,罗明慧能够看到那一闪而过的黑色衣角,那令她熟悉的颜色,让罗明慧心中一喜,紧接着出现的一抹黄色裙裾,却让她正欲起身相迎的身子僵在了半空中,笑容消失在唇角,眸中闪过一丝阴郁。 罗明慧知道,自从她认识沐子宣开始,他的身边从未出现过任何一位女性,所以她一直认为自己是有机会的,但今天竟然…… 想到这一点,罗明慧心中警铃大作,面上的表情也缓缓变的凝重了起来。 锦韵今天只是随意地着了一身鹅黄色的衣裙,却不得不说这黄色很衬她,在清丽之余亦多了一分灵动,头上戴着珠翠花串,耳上挂着珍珠耳坠,腰间挂着凤铃,走起来便叮当作响。 罗明慧只是目光微微一瞟,便见到了沐子宣腰间系着的龙铃,一大一小倒正是相配,她的面色不由地更加阴沉了。 罗敏慧看到了,罗明展自然也没有漏下,那一对龙凤铃已经足以证明他们之间的情侣关系,他终于见到了好友心目中一直挂念的女孩,果然是个灵秀通透的,那模样也是百里挑一,只是年龄么就有点……他不得不怀疑沐木宣有老牛吃嫩草的嫌疑。 “锦韵,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跟你提起的罗明展罗明慧兄妹。” 沐子宣毫不避讳签地牵着锦韵的手,又转向了罗家兄妹,笑道:“这就是我家的丫头,姓陆,名锦韵。” 见沐子宣和罗家兄妹相处的方式很是随意,锦韵也笑着点了点头,与罗家兄妹问好。 在锦韵脑海中的资料,自然知道罗明展正是罗家如今真正的掌控人,也是木子的合作对象,两个年轻人掌控着海城的商运,贯穿南北,如今已经渐渐在京城竖起了旗帜,他们的实力不容小觑。 几人寒暄一番后纷纷落座,只是罗明慧的目光却时不时地扫过沐子宣与锦韵交握的手掌,只觉得那份亲密亦发地刺眼。 不过是个半大不小的姑娘,凭什么得到沐子宣的另眼相看? 而自己的好,自己的美,他就真的可以视而不见么? 想到这一点,罗明慧心中更觉不服,举起酒壶闷闷地灌下了三杯白酒,动作快得连罗明展也来不及阻止。 锦韵微微诧异地看了过去,她早就感觉到罗明慧对她的敌意,心中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只是顾忌着他们这层朋友关系不好说破而已。 “明慧,你这是干什么?” 沐子宣也察觉出了罗明慧的不对味,眉头微皱。 “我是高兴!” 罗明慧娇笑一声,双颊微红,眸中闪动着如水的光华,带着酒意的双瞳散发着丝丝妩媚向沐子宣望了一眼,而后又转向了锦韵,道:“今日第一次见到陆妹妹,我是太高兴了,来,我们一起喝几杯。” 说罢,罗明慧不由分说地满上一杯,递到了锦韵的面前。 海城的姑娘生性豪放,锦韵毕竟不是这里的人,京城的小姐们都要文静优雅许多,罗明展认为她会拒绝,却没想到锦韵竟然一把接过酒杯,仰头喝下。 锦韵喝完了这杯酒之后,还象征性地将背底朝上,又对着罗明慧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开玩笑,情敌的挑衅,她怎么能够退缩? 这下换成罗明慧有些惊讶了,她的表情极不自然,也跟着喝下了一杯,再欲劝酒,却被罗明展一把拉住,暗地里对她摇了摇头。 罗明展是知道沐子宣的脾气,此刻看见他露在面具外略显青黑的脸色,已经知道他心里是极度不悦了,又怎么敢让罗明慧再缨其锋? “干什么?哥,我今天高兴,就让我再多喝几杯。” 罗明慧倔强地挣开了罗明展,又将头转过来,笑道:“要是陆妹妹不能喝,那木大哥,你陪我喝!” 罗明慧又继续满上了一杯,借着酒性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向沐子宣走了过来,谁知中途却是一个踉跄,杯中的酒一个晃荡,眼看就要洒出来,尽数泼在锦韵的脸上。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只见沐子宣眼神一暗,一手重重地拍在圆桌上,身形一闪,左手揽过锦韵的腰,右手向上一翻,眼看就要泼出的酒水竟然立刻改变了方向,涮的一声,尽数泼在了罗明慧的脸上,湿了她一头一脸。 “啊!” 辛辣的酒水浸进眼眶,罗明慧顿觉一阵刺痛,尖叫一声惊退几步,手中的酒杯应声而落。 “明慧,你有没有事?” 罗明展连忙将罗敏慧扶住,关切地问道,眼神略带责备地望了一眼沐子宣,那意思大抵就是你护短也就罢了,自家妹子毕竟是个女孩,你也稍微留点情面好不好。 沐子宣以护卫者的姿态紧紧地搂住锦韵的细腰,也狠狠地瞪了回去。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罗明慧是借酒装疯,没事找事,若是在自己面前还任人欺负锦韵,他不是窝囊了吗? 锦韵却是很满意沐子宣的表现,而那个罗明慧,则是活该,若是没有害人之心,又岂会自食恶果? 罗明慧抹了抹眼睛,疼痛过去,她怔怔地看向沐子宣,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还是平日里对她温柔亲切的木大哥吗?怎么遇到那个陆锦韵就全变了样?她是什么身份,她凭什么? 罗明慧狠狠地瞪向锦韵,那双眼睛就似要喷出火来一般。 怒意、恨意夹杂着羞愤在胸中翻滚着,罗明慧恨不得上前撕烂那张娇美的小脸,但顾忌着沐子宣在一旁,看着他阴沉的脸色,她知道自己不能怎么做。 生在罗家,罗明慧自然便是从小就看惯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嫡母没有生育儿女,若不是看重了罗明展的经商天分以及她的乖巧听话,她知道他们俩人也是绝计不会被嫡母亲养在名下的。 可就算是这样,父亲年轻时娶的娇房美妾里生育的子女也不在少数,争宠讨欢的手段数不胜数,若是她没有城府,早就遍体鳞伤了。 罗明慧知道沐子宣表面温和,骨子里却是极其倔强,遇到这种情况,是绝计不能和他硬碰硬的。 想到这一点,罗明慧表情一变,软声说道:“木大哥,你别生气,都是我的错,喝多了酒脚跟有些软,这才不小心洒了酒惊到了陆妹妹。” 罗明慧也不管自己现在的狼狈模样,眼神瞬间变的真挚了起来,充满歉意地望向了锦韵。 那表情的变化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如果你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锦韵不禁在心中暗叹,果然是高人啊,就是对自己恨得牙咬咬的,也能一脸笑颜相对。 虽然大家都知道罗明慧故意为之的嫌疑非常大,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沐子宣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以后小心些!” 沐子宣话语淡漠冰冷,任谁都听出了其中一分警告的意味。 罗明慧只是微微一怔,便笑颜如花,足以证实其心理素质过硬,令人乍舌。 罗家兄妹应该是岳阳楼的常客,而且这个雅间也应该是他们专属之地,罗明慧借故去内间打理休整一番,出来之后,已是衣着光鲜满面红光,全无一丝刚才那份狼狈的模样,淡然有礼,巧笑倩兮,完全展现了一个高贵小姐应有的风仪与从容。 这才是平日里的罗明慧吧?可经历过刚才的一切,锦韵怎么看都觉得有一丝虚伪,而自己还不得不配合,想想真是可笑。 转眼一顿饭告终,可锦韵忒是没吃出什么味来,原来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用餐,既使是一桌美食,也是索然无味。 临走之时罗明慧还热情的拉着锦韵的小手,叮嘱她空闲的时候一定来罗家做客,那谦和亲切的态度倒是真让人不好拒绝。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22】章 震惊 送走了沐子宣与锦韵,直到那扇木门合上,罗明慧才阴沉着脸坐了下来。 “明慧,他心不在你,放弃吧!” 罗明展哪会看不出罗明慧眼中的不甘,不由轻声劝慰道,毕竟罗家与沐子宣还是合作的关系,若是因为这点事情将关系给搞僵了,对于罗家以后的发展绝无益处。 对于沐子宣的真实身份,罗明展已经有了大致的方向,只待最后的确认罢了。 这样的人,他们罗家可吃罪不起。 “不用你管!” 罗明慧阴郁地扫了罗明展一眼,一个计划在她心中慢慢成形。 “不管你想做什么,若是伤害到那个女孩,你应该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 见罗明慧不听劝告,罗明展只有给她下最后的警告,不能因为她一个人的而任性而毁了整个大局。 罗明慧虽然有些不甘,却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她是罗家人,自然不会做出任何威胁到罗家的事,罗家也是她最大的依仗,她自然知道分寸。 在回去的路上,锦韵忍不住调侃起沐子宣来,只是喜欢他的姑娘多了去,他也不甚在意,他只要知道自己心中喜欢的是谁就行。 这样的插曲,并没有给两人之间造成任何的间隙,相反,关系还更加融洽了。 或许换了其他女子,免不得生气吃醋一番,而男子免不得当时心里打鼓,事后好言劝慰。 但这样的情况在俩人身上都没有出现,他们就是这样奇怪的一对,或许也是源于那份相似的自信和从容吧。 * 接下来的时间里,锦韵便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之中,在这段期间,顾氏与沐子宣她都是草草应付,对他们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也是睁一只眼闭只眼,争斗吧,磨合吧,或许在这种情况下才更能增进两人之间的了解,所以,锦韵才采取了放任的态度。 不过,沐子宣的恭敬与迁让,也只会换来顾氏新一轮的挑剔和责难,在顾氏看来,这个男人就是来和她抢女儿的,她后退不得;但沐子宣的态度却是出奇得好,耐心十足,越挫越勇。 对于这一场未来丈母娘和女婿的争斗大戏,倒是越来越有意思,锦韵空闲时分也乐得来看看,权当是放松休闲了。 时间不声不响地便进入了十一月中旬,“浮云阁”经过半个月的试营业后,也渐渐被海城中人所知晓。 海城的人最能接受新鲜事物,对“浮云阁”推出的一系列药茶自然很是追捧,特别是针对女性养颜美容调理这一块,更是达到了空前的热潮。 海城,顾名思义,近海的城市,这里的气候潮湿,海风凛冽,若是得不到合理的保养,女性的皮肤很容易粗糙苍老,即使有再多美容护扶品也不能遮掩那份逐渐衰败的老态。 而那些美容药茶则是从内到外调理女性的生理机能,且在各大城市甚至是京城都竖立起了美名和口碑,毫不夸张地说,海城的女性早就在期盼着“浮云阁”在这里落脚,如今梦想成真,自然是青睐有佳。 所以“浮云阁”的生意自然是不用锦韵担心的,忙过了初期的筹备之后,又有如宝在那里照看着,接下来就是她该休闲的时光了。 早在下船之后,如宝便与锦韵他们分道扬镳,沐子宣没有刻意查探,自然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听得“浮云阁”落脚之后,沐子宣也巴巴地请了锦运去坐上一回,只是这里除了如宝与掌柜之外,是没有几个人认识她这个幕后大东家的,偶尔碰到,锦韵一个眼神过去,聪明的两人自然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道理。 这段日子,罗明慧曾几次邀请锦韵前往罗家大宅做客,但她都因为事务繁忙推托了,最后一次,她终于答应了。 十二月份天气最冷的时候,河面上将结冰,航运将要部分停航,即使要出航的客商行旅,也不得不花上大价钱才能来回一次,这算是航运的淡季,也是整个航运业不成文的休整时期,她要趁着这段日子之前坐船赶回京城与舅舅过年,不是付不起那个钱,只是因为河面结冰,行船困难危险不说,而且还非常的冷,她可受不得那个罪。(.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所以,在离开海城之前,赏脸去罗家宅院转上一转,也没什么不好,毕竟是海城的首富,就让她去见识一番,罗家宅院是否如传说中的华丽非凡。 * 十一月底的天气不是很冷,但是人们也穿上了薄棉袄,一改夏日的清凉,显得稍稍庸肿了些。 锦韵是被软轿给抬进了罗明慧的芳菲苑,晓笙随侍在一旁寸步不离,因着这里是内院,未经许可只许女眷及亲属进入,所以高寂便在外院候着。 今日的锦韵着一身碧绿色金银双色丝线绣着的烟罗夹缬短袄,腰上系着一条鹅黄色团蝶百花凤尾裙,这样的装扮带着春的气息,在冬日里显得很是清新亮丽。 此刻,锦韵正静静地坐在八角飞檐的凉亭里,檐上挂着风铃,有风吹过便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声,很是好听,而亭内早就被细心的侍女铺上了羊毛软垫,看着华丽,坐着保暖,香炉里燃着沉水香,淡淡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中,清雅宜人,虽然用着有些奢侈,但锦韵不得不承认,她很喜欢这个味道。 一路坐着软轿行来,锦韵也撩了帘子,看了看轿外的风景,罗府内亭阁台榭、池石假山错落有致,府内且还有一大大的湖泊,白日下波光粼粼,就像一面崭新的明镜。 更为特别的是,府内最高处竟然是一座疑似钟楼的建筑,苍穹顶,外围是旋转登沿的楼梯,造型优美,很是显眼,锦韵甚至可以不夸张的说,这应该是海城内最高的一座建筑。 锦韵站在亭前远眺那座钟楼,身后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是罗明慧含笑的声音响起:“这座钟楼是罗家先辈所建,只一代一代扩建加高,最终才达到了这样的高度。” 罗明慧说起这话时,言语中不无一丝得意和骄傲。 锦韵抿唇一笑,慢慢地转过了身。 今日的罗明慧着一身海棠红锦绣云纹遍布的织金曳地长裙,挽着紫金色的披帛,束着宽厚的紫金色腰封,腰封上绣着精致的如意纹,再垂下一串珠宝晶莹黄金灿烂的璎珞,整身装扮艳光四射华丽非常。 似乎自从认识罗明慧开始,她便喜欢这样的装扮,但是连锦韵也不得不承认,她的高傲与这华丽的衣饰倒真是相得益彰。 “罗小姐。” 锦韵对着罗明慧淡笑着点了点头。 “我与妹妹这么熟了,妹妹如今还这般见外。” 罗敏慧又发挥了她当日的热情,迎了上来欲牵住锦韵的小手,但却被她不着痕迹地躲开了,不熟悉的人锦韵实在不习惯与之亲近。 对于锦韵的回避罗明慧也不甚在意,笑着说道:“今日可巧了,若不是哥哥寻木大哥有事,怕你们俩人又会一起来吧?!” 这事自然也是罗明慧安排的,如果没有罗明展缠住沐子宣,她又如何能与锦韵单独相处? 她曾向罗明展保证过不会伤害锦韵,但那仅仅是指外在的,至于心上会出现怎么样的伤害,她可就管不了了。 伤人伤心,这可比任何一种伤害都要来得直接,来得剧烈。 锦韵自然听出了罗明慧的话中带着一丝调侃,带着一丝嘲弄,她只是不以为意地抿唇一笑,道:“男人自当以事业为重,若是他今后娶了我,那定是又要增加一笔不小的开销,提前打基础那是十分必要的。” 听得锦韵的话,罗明慧暗自咬了咬牙,眸中闪过一丝阴郁,但片刻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珠子一转,捂唇一笑,道:“妹妹说这话可莫要闪了舌头……” 虽然对罗明慧说的话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但锦韵心知她定有后话,挑了挑眉,静待下文。 罗明慧似乎斟酌了一番,又看了锦韵一眼,这才低垂了眼帘,幽幽叹道:“那日真是对不住妹妹了,姐姐在这里先给妹妹赔个不是。” 说罢,罗明慧真的起身对着锦韵盈盈一拜后,又继续说道:“其实……你也看得出,我是喜欢木大哥的,说来我与妹妹也算是同命相连……” 同命相连?锦韵觉得这话着实可笑,就冲着沐子宣喜欢她这一点来说,她与罗明慧也不可能在同一起跑线上。 “此话怎讲?” 虽然是这样想着,但锦韵也有兴趣听听罗明慧会说出怎么样的下文,将她们的命运连在一起。 “木大哥家中早有妻室,就算与妹妹情投意合,也最多迎为侧室,至于罗家与他的关系……就算他不喜欢我,但有哥哥出面,再看在罗家的面子上,相信姐姐也能与妹妹一样坐上这侧室的位子,如此说来,和妹妹不就是同命相连吗?” 说完这话,罗明慧又叹了口气,语气中有着不甘和惋惜,微扬的目光又在不着痕迹地观察着锦韵的反应。 “小姐……” 晓笙有些担忧地看向锦韵,罗明慧说的这话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如果这真是事实,以自家小姐的才能,又怎么能委屈成为侧室? 既然已经有了妻室却还来招惹小姐,那个男人实在可恶! ------题外话------ 月尽量加快步伐,将本文写得圆满,但因为手的原因,可能写不到自己想像中的那么长字数了,有些小遗憾,但具体是多长完结,说不准,待定。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23】章 离去 有风拂过,吹响挂在檐角的风铃,发出一阵叮当脆响,也唤回了锦韵微怔的心神。(.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锦韵眸中的恼怒一闪而过,很快便又镇定了下来,她看出了罗明慧眼底深埋的得意和算计,说出这一番话自然不是好心,目的不就是希望她的离开吗? “这些事,罗小姐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锦韵低垂了眼眸,让人看不清表情,她抬手拿起茶盖,轻轻拂了拂面上漂浮的茶沫。 罗明慧可以肯定锦韵定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情,可她竟然能够表现得如此镇定,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 “是两年前吧,当时罗家的航运事业还没有如今的规模,”罗明慧眨了眨眼,目光有些怔然,亦多了一丝伤感,似乎渐渐地沉浸在回忆之中,“那时候刚过了年,正是忙的时候,木大哥却因故离开了一个多月,当时我就很奇怪,后来才得知,原来是家中为他安排了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他要赶着回去完婚。” 罗明慧之所以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是要锦韵相信这都是事实,而不是她随意编造的谎言。 当初她听闻这事时,也曾有过失望、心痛、难过和不甘,但后来沐子宣回到海城后并没有在他们面前提起过这位迎娶的新妇,罗明慧才渐渐知晓,那个女人在他心中是没有地位的,即使占着正妻的位置又如何,不过是一项空置的摆饰。 这样想着,她的心中又升起了希望,不再轻言放弃,即使将来要做侧室又怎么样呢,只要能得到沐子宣的宠爱,什么都值了。 她能这样想,但陆锦韵呢?这个小女孩虽然一脸淡然,但那深埋在眼底的傲气比她更甚,如今知晓了事实真相,应该会知难而退了吧? “若是你不信,大可以找我哥哥或木大哥求证,就会知道我说的并非谎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怕锦韵还是不信,罗明慧极有自信地加了这一句。 “还有吗?” 锦韵面色仍然平静,可另一只掩在袖中的小手已经紧握成拳,眼中闪过一抹少见的凝重与冷寒。 若是说之前,锦韵还以为这是罗明慧为了让她离开沐子宣而耍的手段,但是渐渐的她发现,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至少罗明慧并不怕她去求证,若真是谎言,一经求证便会被揭穿。 然而,这样的真相却往往是最让人痛苦的。 一种被欺骗的感觉就像毒药一般,缓缓流进她的心房,侵蚀、刺痛、麻痹,她骤然觉得血液凝固,遍体冰寒。 心痛,但并不强烈,并不如前世般的撕心裂肺,痛入骨髓,也许在这场爱情的角逐中,他们双方都有保留,并未彻底。 可锦韵不明白的是,他既然已有妻室,为什么还要她一等再等? 相处那么久,他应该了解她,正是因为爱和喜欢,所以容不得一粒沙子,她是觉对不可能成为他的侧室,那么这一切的等待还有什么意义? 难道他可以休妻另娶吗?那不是和前世的薛谦一模一样,而她则成了那令人憎恶的小三角色,她怎么可能将自己置于这样的境地? 或许她真应该听母亲的话,对一个家世不知身份不明的男子,她真的不应该轻易投入感情,以至于现在这种结果,也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或许她也不用去求证了,那不过是自取其辱。 罗明慧所说的就是再真不过的事实,或许有些添油加醋,但大致的真相应该没有错误,而真相就是他早已娶亲这个事实。 锦韵生平最恨人欺骗她,尤其是最亲近最信任的人,那更是罪无可恕,想来他们的关系,也就此走到了终点。 锦韵深吸了口气,缓缓地闭上了眼,掩住了眸中那一抹心痛和失落,再次睁眼时,已是一片清明和决然。 “你……有决定了吗?” 前后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看着锦韵的反应,罗明慧小心翼翼地问道。 锦韵站起了身,冷然一笑,道:“我的决定,与你无关。”说罢,转身就走,只留给罗明慧一个清冷决然的背影。 罗明慧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不管怎么说,今天她的目的是达到了,结果怎么样她都不会后悔。 * 走在海城的大街上,锦韵的步伐不快不慢,间或停住,目光扫向这熙攘热闹的大街,微微出神。 “小姐……” 晓笙担忧的看向锦韵,有了这样的变故,自家小姐为什么还能这样的镇定如常,让她越来越无法琢磨和了解。 “你们在罗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姐为什么会成了现在这付样子?” 高寂的眸中,闪过一丝深沉的担忧,虽然锦韵表面平静,但他却看出了掩盖在其之下的那份失魂落魄,就像当初的自己,即使身处在繁华热闹的街道,也感觉是如此的孤独和寂寞。 那种心灵的孤寂,不是任何人能体味的,高寂想要上前说上两句劝慰的话,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用一种深沉而无言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她。 对于高寂的问题,晓笙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是她不敢说,而是她不能说。 或许……她们将很快离开海城。 有一阵风刮过,耳边传来一阵悦耳的铃声,锦韵一怔,目光缓缓低垂,右手不自觉的抚向腰间的凤铃,拽紧,然后一把扯下。 什么龙凤铃?什么琴瑟和鸣?什么世间一对?现在想来真正是个天大的笑话。 锦韵扬起了手,想将这凤铃扔向不远处的兰和小桥,但想了一想,又收了回来,随手抛给身后的晓笙。 错的是哪个男人,和这只凤铃无关,她珍惜的是这份手艺和那位大叔雕琢凤铃时的心情。 “小姐,这……” 晓笙惊讶地将这凤铃捧在掌心,她自然知道它们是一对的,如今在自己手里,颇有些左右不是的感觉。 “拿着吧,留个念。” 锦韵淡淡地勾了勾唇,平静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不算笑容的笑容,在阳光下有一种苍白的美,显得那么柔弱,那么地动人心魄。 龙铃和凤铃的归宿,高寂自然也是知道的,锦韵做出这样的选择,他在惊讶的同时也隐含着一丝惊喜,他早就看那银面男子不顺眼了,尽做些偷偷摸摸藏头缩尾的事,真正是让人鄙视,如今,锦韵不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他第一个拍手称快。 锦韵是决定离开海城,但比晓笙想象中更快,基本上在她们回到客栈就开始打包行李,顾氏虽然有疑惑,但看着锦韵沉静中难掩风暴的面容,她也明智的选择了不予追问,能够离开海城,离开沐子宣,她是万分赞同的。 当天午后,锦韵一行人便掩盖了行踪,匆匆地离开了海城,与来时不一样的是,她们这次选择了陆路而非水路,虽然沿途比较颠簸,但正好让她与某些人错过。 锦韵还是比较了解沐子宣的性格,若是他突然发现她消失不见,问明原由后必然会一路追来,她如今改走陆路,却不是直接返回京城,而是改道卞川,入西北进梁城,去看望锦堂夫妻后,再返回京城。 有这一段时间的迂回,不管沐子宣是行水路先到达京城等候,还是行陆路一路向北追来,都终是会与她失之交臂,擦肩而过。 对于锦韵的这个提议,顾氏自然很是欢喜,她心中一直挂念锦堂,也不知他们夫妻在西北的生活是否如在信中描写的一般平稳康乐,总要找机会亲自看上一眼她才放心,如今正是机会。 锦韵这一路很是沉默,只要她不主动开口,顾氏也不好主动追问什么,但是从女儿的异样情绪中,她也察觉出了定是与那沐子宣有关。 谁没有青春年少过,顾氏也是过来人,自然体会过爱情的伤痛和甜蜜。 其实,对于沐子宣,顾氏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刚开始时的排斥和警惕,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相处之后也觉得他有些可取之处,除了那令人担忧的身份背景,从各方面来看也不失为锦韵的一个良配。 顾氏也看的出来,锦韵其实很喜欢沐子宣,只是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造成了如今的这个局面。 不管锦韵与顾氏这一路是怎么想的,沐子宣在找不到她们的行踪后,整个人都陷入了一个极度不安的状态,而后又得知锦韵是在去了罗府之后才匆忙离开的,他便急匆匆地去向罗明慧追问原由。 罗明慧起初还是矢口否认,但抵不过沐子宣的翻脸无情,深深冷斥,最终情绪崩溃,道出了自己曾经向锦韵提及沐子宣已有妻室的事实。 沐子宣勃然大怒,若不是有罗明展在一旁阻难,他当场就要给罗明慧好看,但罗明展的一句提醒,也让他及时醒悟过来,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锦韵,再说其他。 一种没来由的恐慌狠狠地撅住了沐子宣的心,他从来没有这样恐惧过,恐惧失去,那种不安与担忧侵蚀了他整个心神,原本明媚的阳光也倏然暗淡,他顿觉前途一片灰暗。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24】章 叙旧 西北的梁城,并没有锦韵想象中的萧索,虽然这里背靠着库伦大草原,再过去就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滩,资源相当匮乏,粮草贫瘠,但这里的百姓仍然算得上安居乐业,想来与这里执政官员的政绩与功劳密不可分,走在街道上随处可见挂着一脸笑容的民众,那种普实与康乐,平淡与安宁,深深地感染了锦韵的心。 锦堂如今便就任这梁城知府一职,管理着这里的百姓民生,而梁城的军政长官王辉祥,也是顾清鹏以前的同袍好友,若不是有这一层关系在,当初顾氏也不会放心锦堂他们夫妻远走西北。 林知府所住的宅院很好找,随便寻个人一问便知。 林碧娆在得知顾氏与锦韵突然到访,虽然有些惊讶,但也难掩惊喜,立马让仆妇下去将院落给收拾出来,好招待他们一行人住宿休息。 跨进了府邸的大门,一路行来,锦韵也留心观察了这里的布局和装饰,一切以简朴为主,并不华丽,但却实在,像是过日子的人,她不由点了点头。 “有嫂子在家里打点收拾这一切,哥哥在外也好安心。” 锦韵对林碧娆笑了笑,其实她追求的何尝不是这种安宁平乐的生活,不需要有多富裕,只要两个人静静相守,就算是一方窝居,也会觉得幸福。 锦韵这样说,顾氏也看了一眼林碧娆,虽然对这个媳妇她还是不能发自内心的喜欢,但她也不得不承认,林碧娆将家里打整的井井有条,也少了锦堂在外的后顾之忧。 “妹妹说笑了,嫂子做的也不过是平常事,你哥在外才辛苦呢。” 林碧娆自然知道顾氏对她有些隔阂和误会,她为人处事本就是圆滑世故八面玲珑,自然知道什么话这个婆婆爱听。 果然,顾氏唇角微扬,轻轻地点了点头。 安抚了顾氏,林碧娆遂又转向了锦韵,关切道:“妹妹看着精神头有些不好,怎么人也清减了不少?” “或许是初来梁城,有些水土不服吧。” 锦韵笑着搪塞了过去,但眼底的那抹忧愁还是没能逃过林碧娆的双眼,她与锦韵的关系,现在不只是姑嫂,更是好朋友,她自然是关心的。 “这丫头这段日子都不太正常,碧娆,你作为嫂子,空了要好开导开导锦韵。” 顾氏看了一眼锦韵也有些担忧,林碧娆点头应是,心知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或许有什么事情锦韵不好启口,她私底下再去过问也无妨。 “锦堂一般什么时候回府?” 顾氏落座后,接过丫环递来的茶水,轻轻地抿了一口。 “平日里都是天暗了才回,今日得知婆婆与妹妹来到,想来不出多会便要归家了。” 顾氏坐在主位上问话,林碧娆便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答话,做足了本份,让人无可挑剔。 一般的城市都是府衙与官员的住宅连在一起,但梁城这地方穷了些,府衙后便并没有修建官员的住宅,锦堂他们到了这里之后,也是在王辉祥的帮忙下才寻得了这个小院落,赁了下来后收拾打整一番,如今也是像模像样。 “锦堂在外做事辛苦,你这个做媳妇的要多体贴他、关怀他。” 顾氏已经摆出了做婆婆的架式,对媳妇进行叮嘱教导,林碧娆在一旁时不时地点头应声,态度谦恭,有模有样。 锦韵在一旁看着,唇角溢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为了这份爱情,当初林碧娆是舍弃了家庭,舍弃了亲人,她也曾惋惜过,可如今看来,那散发着小女人幸福光晕的脸庞,也证实了林碧娆的选择没有错,她如今的幸福足以弥补她曾经的失去,虽然会有遗憾,虽然不曾圆满,但人生本就是有缺憾,才会让我们倍感珍惜这份得来不易的幸福。 锦韵轻轻叹了口气,虽然她极力地想要忘记,但每当午夜梦回时,出现在梦中的还是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庞,让人忘之不能,却又更清楚得记起他的可恨之处。 又爱又恨,备受煎熬,也足以证明,她是付出了真心。 天近黄昏,隐约可辨天边的浮云,一抹晚霞渐渐西沉,厅堂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奔忙的脚步声,林碧娆惊喜地抬起了头,顾氏也举目望去,两人的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期待与欢喜。 锦堂一身官服还来不及褪下,看起来风尘仆仆,整个人清瘦了不少,眉眼间有一种历经沧桑的沉淀与淡定,锦韵眼眶骤然一红,站起了声,轻轻唤了声:“哥!” 不知道是因为内心的长久压抑,还是许久不见亲人的伤感,锦韵控制不住得落下泪来。 “好好的,哭个什么劲,再哭可就成了小花猫了。” 锦堂大步过来,扶住锦韵的肩头,既是感慨又是怜惜,亲人再见时的温暖和激动,冲淡了在外的疲惫和辛劳,锦堂也不禁眼眶微红。 “这丫头,想念哥哥也不用哭鼻子。” 看着这副感动的画面,顾氏也有些情难自已,林碧娆不由笑道:“婆婆,这是他们兄妹感情好呢,旁人羡慕还来不及。” 顾氏点了点头,不由深深地看了林碧娆一眼,无可否认她这个媳妇极会说话,就算她心里本是不太喜欢,此刻也多了几分好感。 “母亲,你与妹妹怎么会突然到了梁城?” 锦堂小声地劝慰了锦韵几句,又转向了顾氏,目光中难掩激动,虽然有些意外和突然,但对于亲人的到来,他自然是不甚欢喜的。 顾氏笑着说道:“母亲想念儿子了,妹妹思念哥哥了,还有什么原因?!” “婆婆与妹妹难得来梁城一次,我已经命人备下家宴,如今相公也回来了,我即刻命人开席。” 林碧娆说着便要出去张落,锦堂望了她一眼,含笑点头道:“辛苦娘子了。” 林碧娆顿时红了脸,嗔怪地看了锦堂一眼,道:“都是自家人,谈什么辛苦不辛苦的,都是应该的。” 虽然只是简单而普通的对话,但两夫妻之间的深情由此可见一斑,顾氏眼眶微红,对于锦堂的体贴细心以及林碧娆的宽容大度甚感欣慰。 锦韵抹干了眼泪,渐渐止住了哭泣,刚才是她太激动了,所以才泪流满襟,一部分是为了与兄嫂的重逢,另一部分则是哭出了自己长久以来的压抑和委屈。 这是一场四个人的家宴,只有温情,没有其他,宴席间笑语声声,和乐融融。 晚膳过后,顾氏与锦堂在一旁叙旧,林碧娆则拉了锦韵去往碧纱厨后的小花厅,两姐妹看起来似是有知心话要讲。 这一次前往海城,锦韵他们并没有打算一道来梁城,但是既然决定要前往,在这路途中利用空闲的时间,她就将“浮云阁”的账本细细算上一算,这段日子该是林碧娆得的分红索性便一并交给了她。 不管关系多好,“浮云阁”的账她们两人自来便是分明的,所以,对于这份红利,林碧娆拿的自然没有丝毫手软。 “嫂子,这些情况你还是没有跟哥说吗?” 锦韵问的自然是关于林碧娆对“浮云阁”持股的事,这件事情,以往他们还住在林府时,面对那么多豺狼虎豹,这最后一点利益自然是要捂得紧紧的,但如今只有他们夫妻两人,就应该没有隐瞒了吧。 “自然是说了的,你哥不介意,还力求简仆,你看如今府中的布置,也知道你哥是一个多么清廉的官员。” 说这话时,林碧娆的眼中难掩笑意,幸福小女人的姿态油然而生。 锦韵笑着点了点头,又道:“家中有来信吗?” 这个家中自然指的是林碧娆的娘家,虽然林夫人已经声明与她脱离母女关系,但毕竟还是有那份剪不断的血缘关系,谁又能真正做到绝情呢? 林碧娆的目光瞬时变得暗淡了起来,她摇了摇头,叹道:“母亲那里还是不肯原谅我,但是哥哥与我还有通信。” 说到这里,林碧娆目光一转,问道:“阮表妹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幸好你没有什么意外,不然哥哥一辈子也不会安心的。” “林大哥……” 想到林思衍,锦韵也在心里微微叹息,这么好的一个男人,为什么她就是动不了心呢? 却偏偏要喜欢那样的一个人,到头来,还是自己活受罪。 林思衍与锦韵之间的事,林碧娆也不能说谁对谁错,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你情我愿,勉强不得。 “今日见你便觉得有心事,愿不愿意和嫂子谈谈?” 林碧娆抬眼,淡淡的目光中蕴着一抹关怀,没来由地让锦韵觉得心中一暖,思忖片刻,她才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是我识人不清而已。” 虽然锦韵说的云淡风清,但林碧娆却从中听出了一抹自嘲与心酸,凭女人的直觉,她知道这个人一定在锦韵的心中占有不低的份量,而且是个男人。 温柔细致如林思衍,潇洒风流如楚夜华,他们都是值得托付的好男人,这样的人都不能打动锦韵的芳心,让林碧娆更加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男子能够得到她的另眼相看? 思及此,林碧娆不由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你喜欢上谁了?” 不管锦韵喜欢上了谁,想来也没有成事,要不然就不会是如今这个状态了。 锦韵微微眯起了眼,眸中冷光闪动,“不过是一个满嘴谎话、道貌岸然、卑鄙无耻的小人!”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25】章 惊变 对于锦韵的回答,林碧娆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如果这个男人真的这么糟糕,她又怎么会看得上呢?想来这也是一时的气话罢了。 有爱有恨,爱恨交织,才会有这般的怨气,想来这次锦韵该是动了真心,林碧娆轻叹一声,看来她的哥哥注定是没有希望了。 “两个人在一起吵吵嘴是难免的,时间过了就好了。” 林碧娆绝对是以过来人的姿态说出这一番话来,爱情的最初都是甜蜜的,但相处在一起哪有不磕磕碰碰的,这就需要宽容和体谅,如此才能长久地过上一辈子。 “嫂子,我的情况和你想象的不一样。” 锦韵苦笑着摇了摇头,有些原则性的错误是不能被原谅的,侧室?享齐人之福?这一点绝对不能妥协。 林碧娆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锦韵一笑带过,俩人遂不再谈论这个话题,转而聊起了其他。 “嫂子,说说你吧,什么时候给我们的陆家添个大胖小子?” 林碧娆到了西北之后,圆润了许多,整个人也看起来丰腴了些,锦韵瞧着似乎有点像…… “这不才一个月,我还没来得及跟你哥说呢。” 林碧娆难得腼腆一笑,低垂着目光,双手轻抚着还未隆起的小腹,眼中闪着母性慈爱的光辉。 “真的有了?” 锦韵惊喜地看着林碧娆,她只是为了转移话题才随意聊起这个问题,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林碧娆点了点头,这事她也不过才刚刚确认两三天,锦堂公事繁忙她还来不及告诉他。 “那可要好生养着,别做粗重的活,别担忧别生气……” 林碧娆怀孕了,锦韵也很是激动,这就意味着她要当姑姑了,高兴地坐也坐不住了,“我立马写信给如宝,让她收罗些补品让人给送到梁城来。” 微一思忖,锦韵又转向林碧娆,建议道:“要不还是回京城吧,那里风水好,也方便我们照顾你啊!” 谁知道锦堂忙起来还有没有精力顾着林碧娆,现在她可是孕妇,重中之重啊。(.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孩子出生时,我希望他第一眼就能够看到自己的父亲。” 林碧娆这样说,意思也很明白了,锦堂不会离开西北,她也不会离开自己的丈夫,遂摇了摇头,谢绝了锦韵的好意。 “那倒是。” 锦韵笑着点了点头,他们夫妻情深自然是不想分开,再说夫妻只要同心,再苦也是甜的。 这样想想,她便十分羡慕。 “我要告诉娘去,她知道不定会有多高兴!” 锦韵转身,微扬的裙裾在空中划起一道旖旎的弧度,林碧娆还来不及阻拦,她的人已经消失得没影了。 这是这段日子以来最大的一个喜讯了,新生命的到来,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惊喜呢? 顾氏与锦堂是在同一时间得知了这个消息,前者惊喜,后者在微怔之后,接着便傻笑起来,锦韵将其理解为初为人父的喜悦。 紧接着,林碧娆便成为了全家的重点保护对象,顾氏什么事都不要她做,要么呆在床上休养,要么在丫鬟的陪同下在园子里散散步,真正是一副想要抱孙子的紧张模样。 锦韵写信给如宝,让她就近在海城采买一些有利于孕妇的补品,跟着让人给送了过来,总之,一切好吃的好喝的都先紧着林碧娆母子再说。 锦堂也忙里偷闲,每天尽早地把所有事情安排妥当,便回家陪伴林碧娆,孕妇需要亲近之人的陪伴和关心,这样才更有利于胎儿的成长。 锦韵也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远在京城的舅舅顾清鹏,可她还来不及写信,便收到了来自京城的回信。 锦韵记得上封给顾清鹏的信应该是在前来梁城的途中写的,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眼看着年关将近,这个年他们是赶不回京城过了。 不过看顾氏即将要成为婆婆的这份喜悦,想来这个时候她也是不愿意离开西北的。 西北的天气的确不太好,入冬了天色总是灰蒙蒙的,寒风更是凛冽,夹杂着风沙,刮得人脸上生疼。 锦韵站在屋檐下,借着微暗的天光,读着顾清鹏的来信。 晓笙就在锦韵身后忙活着,升起了一个暖炉,驱散了屋内的寒气,做完了这一切,她又抱了个套着绒布的黄铜手炉来,笑着递给锦韵,道:“小姐,舅老爷那边一切都好吧?” 半响,没有回音,晓笙微微一怔,抬眸看去。 屋外的天色有些昏暗,映照在锦韵的小脸上更显得苍白,像是一捅就会破的玻璃纸,那双明眸低垂,掩住了其中的震惊、恐慌,以及无措。 是的,无措,这么久以来,锦韵第一次觉得六神无主,慌乱莫名,虽然舅舅在信中极力安慰,说尽劝慰宽心的好话,也给了她自由选择的空间。 可是,有的选么? 她拼搏过,她努力过,她自力自强,她不靠任何人。 可她忘了,这毕竟是个皇权至上的社会,皇权是凌驾在任何权力之上,高于一切。 “小姐……” 看着锦韵的模样,晓笙十分担心,她也感到了内心极度的不安。 被晓笙这一唤,锦韵心神微怔,手指一颤,那张信纸便飘然落地。 晓笙蹲在地上,捡起了那张信纸,摊在掌心中细细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小姐,这……怎么可能?” 晓笙颤抖地捂住了唇,这件事情来的太过突然,让人不敢置信,信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皇上赐婚,将锦韵赐给沐亲王府世子为侧妃。 怎么会这样,他们明明与沐亲王府没有任何交集,怎么就说到一块去了呢? “我也希望这不是真的,可舅舅怎么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呢?” 锦韵的唇角划过一丝惨白的笑容,她倒宁愿这是个玩笑。 “小姐,我看舅老爷的意思是,如果小姐不愿意,就待在这西北,别回京城了。” 晓笙看了看锦韵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道。 “抗旨不遵么?就算我躲得了一时,可远在京城的舅舅他们也会遭殃。” 锦韵咬紧了双唇,痛苦地摇了摇头。 “那应该怎么办呢?难道真的要嫁进王府么?” 晓笙的双手不安地绞着上衣的下摆,她也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但是站在锦韵的立场,她是怎么样也不愿意自家小姐走上这条路的。 不说沐亲王世子已经娶了世子妃,就说他那病弱身子,小姐嫁给他,不是毁了一辈子吗? “我不知道,让我想想……” 锦韵痛苦地捂住了头,她现在思绪混乱,完全找不着北,脑中的负面情绪纷至沓来,拥挤不堪,她只觉自己就要到崩溃的边缘。 这件事情只有锦韵与晓笙知道,他们谁都没有说,就在年后的第五天,他们又收到了京城的来信,这封信是方芷君写给锦韵的。 方芷君在信中说,顾清鹏为了请皇上收回成命,在殿外跪了三天三夜,以致龙颜震怒,如今被投入了大牢,生死未卜。 方芷君的信很简洁,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从字里行间里,锦韵却能看得出来,那是一个深爱丈夫的妻子对她的一份企求和期盼。 “舅夫人怎么能这样做呢,她难道忘记了从前与小姐的情谊?” 晓笙很气愤,虽然方芷君的信里没有明说,但得知了这样的情况,小姐又怎么会无动于衷呢?她这是在逼小姐自己返回京城。 相对于晓笙的气愤,锦韵反而很是平静,或许这几日的冷静思考让她也反复地想清楚了,如果她站在方芷君的立场,相信她也会这样做。 顾清鹏戎马半生,如今终于寻得个真心爱他、护他的妻子,她也为他感到高兴。 “收拾行李,我们明日便返回京城。” 锦韵双臂环在胸前,看着窗外冉冉落下的夕阳,她的心也缓缓沉静下来。 不就是给沐亲王府的世子做侧妃吗?那位在京城久负盛名的病秧子世子她也听过,文大人的千金文舒华嫁给他两年都无所出,想来也是那副身板不经用,这样的人还能活上多久,都成问题。 而那个人……已经有了妻室,想来他们是再无可能,一次、两次受到感情的欺骗,她的心已经冷了。 若是皇命真的不可违,那么嫁给谁不都一样吗?而且还能救到顾清鹏,她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若是这位世子不幸过世,那么顶着已嫁妇人这个名头,谁还能逼迫她再嫁人呢? 只这一次的妥协或许便能求得她往后一世的安康,那样的日子才能真正由自己作主,随心所欲地活着。 而更深一层的意思,她这么做,不也正是可以躲开他的追逐么? 他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她已经远远的躲到了西北,但若非她嫁人,相信他绝对不会死心的。 断,就要断的彻底,斩断他和自己的退路,再无留恋。 锦韵现在才知道,原来对待感情,她可以来得比男人更加冷酷绝情。 只是唯一的不安因素便是沐亲王府的长公子沐子荣,这个男人对她的掠夺和占有显而易见,会因为自己成为他的弟媳而收敛退避么?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26】章 断情 对于锦韵要突然回京,顾氏有些矛盾了,她一方面担心女儿,一方面又放不下还未出世的孙子。[.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还是锦韵笑着开解她,说是锦堂公务繁忙无暇分身,让她留在西北好生照顾着,等看着孙子出生再返回京城也不迟。 顾氏想想也对,与儿子分别那么久她也很是挂念,又有即将出生的孙子,她应该多留在西北培养感情,再说孩子出生之后,大人孩子都需要有人照顾,锦堂一个男人哪懂这些。 安抚了顾氏之后,又与锦堂夫妻辞行,锦韵便带着晓笙、高寂、陈妈妈一行人返回了京城。 京城距离西北甚远,即使马不停蹄地赶路,也在将近月底才抵达京城。 因着顾清鹏被皇上投入了大牢,将军府门前很是清冷萧条,许多人不明白其中因由,只道是顾大将军恃宠生骄触怒龙颜,这才遭了祸端,连带着那百多名的亲卫都被暂时收编进了军营中,只留下普通的护院家丁。 站在将军府的门前,看着眼前的这副景象,锦韵不胜唏嘘。 她犹记得当日顾清鹏归朝是怎么样的风光无限,意气风发,这是他用男人最黄金的二十年所打造的荣耀,刀里来雨里去,浴血拼搏,奋战沙场,是用无数的鲜血和汗水积累的成果与光荣。 锦韵明白,对一个军人来说,荣耀重于生命,岂能轻易葬送? 这本来就不是一个难题,只要她回来了,所有问题便能迎刃而解。 锦韵风尘仆仆,甚至还来不及休息一下,便直接去见了方芷君,商议接下来的动向。 方芷君穿了身雨过天青色绣缠枝白菊的缂丝褙子,露出底下月白色的裙角,头上梳着明月髻,只戴了根简单的羊脂玉钗,脸上脂粉未施,整个人看着憔悴了不少,只是目光在看向锦韵时,有着一丝愧疚。 “舅母。” 锦韵笑着对方芷君点了点头,从前的方姐姐已经不在了,站在她面前的只是舅舅的妻子,作为已出嫁的妇人,自然事事以丈夫为先,锦韵也知道,这点怨不得她。 “锦韵,你是在怨我么?” 方芷君眼眶微红,她明白她必须在两者之间做出取舍,一边是从前的姐妹,一边是如今的丈夫,是要陪伴她走过一辈子的良人,她珍惜这段得来不易的婚姻,她只是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而已。 “没有,你做得很对。” 锦韵轻轻地摇了摇头,虽然说她心里不怨,但到底是有些介怀的,原来姐妹的情谊与舅母的这层关系是不能并存的,选择了一方就会失去另一方。 有得有失,这才是平衡之道。 但锦韵在心里知道,她与方芷君,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那你母亲那里……” 锦韵能够回到京城,那就证明她心中已有决定,方芷君顿时觉得松了一口气,但又想到顾氏对女儿的维护,她又不得不担心,要是顾氏知道了,她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我娘并不知道,如今嫂子怀孕了,她留在西北照顾着,等到孩子出生之后,想来才会返回京城。” 而那时,一切已成定局! “锦韵,是我对不起你,你不要怨你舅舅,他也是一心为你,若不是这样,如今他也不会……” 说到这里,方芷君的话语有些哽咽,鼻头一酸,眼泪便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我知道,”锦韵轻叹一声,扶住方芷君的手臂,安慰道:“他是你的丈夫,也是我的舅舅,是我们共同的亲人,我又怎么会见死不救呢?” 而且,这件事的起因还是因为她,她就更不会坐视不理了。 顾氏只有这么一个哥哥,他们兄妹多年分离,如今才能相遇,已是得之不易,即使往后得知真相后会有怒有愤,但锦韵相信,顾氏也一定会赞成她此时的决定。(.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婚期定在二月初八,只要锦韵回来了,一切都好办。 锦韵在将军府中安顿后,方芷君便立马奔赴威远侯府,请求老侯爷在皇上面前求情说项,锦韵愿意遵从圣意,顾清鹏的牢狱之灾也应该就此获免了。 至于嫁妆,方芷君早就筹备了一部分,如今再补上一些也不是难事。 躺在卧室里柔软的床铺上,看着头顶上起伏的月白色帐幔,锦韵只觉得神思有些恍惚,这一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就如同梦境一般。 在海城发生的一切,以及她远走西北,由最初的欢喜与期待转变为伤心与失望,以致于现在即将要嫁入王府,她的人生就像电影戏码一般极速上演,快得令人不可思议。 锦韵双手交叠蒙在面上,透过指间的缝隙看着昏黄的灯光中起伏的白色阴影,或明或暗,仿佛时光的剪影,那过往的片段便在眼前交替上演,再转瞬即逝,分不清哪里是现实哪里是梦境。 若是知道她要嫁人了,不知道木子会做何感想? 即使他再神通广大,王府的内院也不是他能随意来去的地方,或许没有再见的机会了吧,如此也好,断了彼此的念想。 二月出嫁,她三月底才满十四岁,离十五岁的及笄之年还有一年多的时间。 沐亲王府这样急着将她接过去,想必也有为世子冲喜之意,这样看来,世子妃文舒华在王府也不怎么受宠,或者她嫁进王府后带来的效果并没有大家期望中的那样好,如此才有了她这一出。 还未及笄便接过门去,不过是想沾沾这份喜气,至于圆房,则要等到她年满十五岁以后,而这一年里,足以发生很多的变数,谁知道呢? 只是锦韵好奇的是,沐亲王府为什么会选择她?难道是因为那一年她在清凉寺外救了王妃的缘故吗? 虽然那时没有明说,但王妃的身份已是昭然若揭,没有什么可怀疑的。 而那时听说那位病弱的世子也一同在清凉寺静养休憩,只是那位身子弱,不能四处走动,无缘得见而已。 难道是……报恩? 毕竟以她的身份背景,想要攀上皇亲国戚是没有可能的,就算她的舅舅是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但她的父母却什么也不是,还曾有过和离这码事,那些有身份有名望的人该是最忌讳这些。 按理说,这样的家世,这样的名声,王府是怎么样也看不上眼的,若不是王妃一力促成,锦韵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可能。 这个时代的人都是以家世、背景、身份、地位来衡量一切,可在别人眼中是应该感激涕零的无上荣耀,在她眼中却是轻若鸿毛,因为她根本不稀罕。 如果事实真如她想的一般,将自己逼至这样的处境,锦韵都不知道是应该感谢王妃,还是怨恨她? * 得到锦韵的肯定之后,这件婚事就不再是个秘密,反而在京城广为流传起来。 一时间,全城震动! 名不见经传的陆家女儿竟然攀上了沐亲王府这门好亲事,虽然只是世子侧妃,但那也是能上皇家玉碟的身份地位,一时之间羡煞旁人。 消息传出以后,楚夜华与林思衍几乎在第一时间便登上了将军府的大门,锦韵却是避而不见,只让方芷君打发了他们离开。 再见面又能说什么呢,说什么都晚了,圣命难违,而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只有顺从的份。 最初听闻锦韵要嫁到沐亲王府时,楚夜华可很是气愤,还以为是沐子荣从中作梗,谁料到锦韵竟然是要做世子侧妃,虽然与那沐子宣只有一面之缘,但他也知道那是个嫁不得的病秧子,若是锦韵真的答应了,那她这辈子就完了。 林思衍焦急的心情丝毫不下于楚夜华,若锦韵真的不愿意,拼着头上这颗乌纱帽不要,他也要在皇上面前请命。 可锦韵……她真的不愿意么? “她是自愿的。” 方芷君的一句话便同时浇灭了两个男人的希望,面对皇命,若是不自愿,还能怎么样呢? 楚夜华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将军府,既然锦韵是自愿的,他还能说什么呢? 她从来没有对自己动过心,一切都只是他一厢情愿而已。 林思衍却坐在厅堂里不肯离去,他是了解锦韵的,不相信她会有这样的选择。 对林思衍的固执,方芷君也很是无奈,只得告诉了锦韵。 那时,锦韵正立在窗边发呆,闻言后,微一思忖,便提笔在案前写下一张小笺,等待墨干之后细细叠好交给了方芷君,再由方芷君转交到了林思衍的手里。 是记忆中那熟悉的精致秀雅的小篆,带带着淡淡的墨香,一目过去,林思衍的脸色便已惨白,唇角溢出一抹苦笑。 称谓是子息,落名是韵儿,中间是一行诗句。 车马往来尘暗天,净光欣喜接诸贤。半瓯春茗无多费,且结来生一笑缘。 “且结来生一笑缘……” 林思衍双目渐渐泛红,这是她第一次称呼自己为子息,韵儿,韵儿,他们的缘分真的只有延续到来生了么? 将那张小笺折好,林思衍仰天一叹,含着他这么多年以来的爱恋、无奈以及心酸,随着那滴滑过眼角的清泪重重落地,最终,没入尘埃…… ------题外话------ 亲们,月终于又坚持到周末了,明天休息调整一天,老规矩,咱们周一见。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27】章 出阁(1) 顾清鹏是在锦韵出嫁的前两天才从大牢里给放了出来,除了头发略微凌乱,满脸长满胡茬,整个人倒是没有什么损伤。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回到将军府,看到府内四处张贴的红色喜字,顾清鹏一声不吭,默默地进了房,梳洗完毕后,再换了一身天蓝色的长袍,便向锦韵的院落行去。 待那白底兰花的定州瓷盏中的茶水已经凉透,顾清鹏才缓缓开口,话语中不无晦涩,“是舅舅没用。” “舅舅说什么话呢!” 锦韵嗔怪地看了顾清鹏一眼,缓缓道:“舅舅卧底敌国,胆识过人,阵前杀敌,英勇无双,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亦是我最敬重的长辈。” 顾清鹏的唇角划过一抹苦笑,他当不起锦韵这样的吹捧,再英勇又如何,连亲人的幸福都不能保障,他活得窝囊。 “舅舅,我是自愿的。” 锦韵唇角微翘,扬起一抹恬淡的笑容,整个人平静的犹如一汪清水,“其实给世子做侧妃也没什么不好,女人终归是要嫁的,嫁给皇亲国戚,这种身份地位是别人想也想不来的。” 这几天锦韵细细地想了很多,入王府的确是她的一条出路,既可以躲开木子的纠缠,又可以使舅舅脱离牢狱之灾,这是一举两得。 “可是世子的身体,他……” 对沐亲王府的那位世子,顾清鹏也花了心思去了解一番,若不是这个原因,与沐亲王府联姻也算是一门好姻缘。 顾清鹏虽然没有想过三妻四妾,但对男人娶妻纳妾这点事情,他也并不排斥。 所以在他看来,排除这点不利的因素,锦韵能够嫁到王府做世子侧妃,从身份上来说也的确算是高攀了。 但就是这点不利因素,却关系到女人一辈子的幸福,所以这才是他反对的原因。 “若那位真有点三长两短,那锦韵不正好可以回来与舅舅娘亲团圆吗?” 锦韵吐了吐舌,俏皮一笑,原本低沉的气氛骤然活络了不少。 顾清鹏只当锦韵是说笑,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丈夫身体康健,长命百岁,才能子孙绵延,福泽永寿,这可是女子最大的依仗。 却没想到,锦韵真是这么想的,虽然诅咒自己未来的丈夫早逝有点恶毒,可是他不死,她又怎么能以已嫁妇人的身份,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呢? 想到这一点,锦韵不由地粲然一笑,长久以来压抑的心情,终于绽放出了一点光明,因为她重新看见了希望。 事物都有两面性,端看你从什么角度去看而已,好的能够变成坏的,坏的为什么就不能够变成好的呢? 想通了这一点,锦韵的心情豁然开朗。 * 出阁的前一日,刘氏带着锦怡突然到访,以要给姐妹添妆为由头,非要见到锦韵不可。 其实最初传出锦韵要嫁给世子为侧妃的消息之后,刘氏便来将军府走过一遭,只是那时她的目的是劝服锦韵从陆府出阁,毕竟是陆家的女儿,这样的话他们陆家也面上有光。 不过这个提议在还没有见到锦韵之后,便被方芷君给挡了回去。 当时离去时刘氏的面色是阴沉沉的,没想到才过几日就又带上锦怡,且换了一副笑脸登门,真正是让方芷君哭笑不得。 不过这一日,方芷君倒是留意到了刘氏带来的人,几个样貌俏丽的丫鬟,还有两房人家,都在一旁侯着,敢情是劝说不成,又厚着脸皮上赶着给锦韵送陪房来了。 方芷君本想一口拒绝,但看着那几个俏丽的丫鬟,她突然心思一动,便让人去禀了锦韵,没想到过了一会儿,这位正主果真翩然而至。 不同于以往清雅的妆扮,锦韵显然是刻意地收拾打扮了一番,穿了一身水红色纹绣花开富贵,边角挑了金线绣着祥云纹的锦绣华服,带着一支翡翠与金丝打造而成的孔雀簪,那孔雀的屏羽由根根极细的金丝拼攒而成,随着她的走动轻颤,活灵活显的,白玉一般的脖颈上挂着八宝璎珞的赤金项圈,手上还戴着嵌着七彩宝石的金镯子,看起来金光闪闪华贵非常。 看着锦韵这一身富贵的装扮,锦怡暗自咬碎了一口银牙,凭什么她就能嫁到王府里做世子侧妃,而自己却只能嫁给一个七品芝麻小官? 命运为什么如此不公,锦怡非常地不甘! 与锦怡不同的是,站在刘氏身后那四个俏丽的丫鬟目光却是陡然一亮,锦韵的这一身华丽的装扮似乎让她们看到了自己美好的未来。 做一个普通官员家里的一等丫鬟,混得好做个通房,生了孩子抬成姨娘,这就顶天了。 但与王府相比,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算是个妾室也比一般官员人家的正室还要吃香,那样的富贵荣华可是她们无法想象的。 而如今,她们离那样的境遇也不过只有一步之遥。 想到这里,四个丫鬟看向锦韵的目光亦发热烈起来,或娇媚婉转,或温柔小意,或乖巧可人,或恭顺谦卑,但无不在传达着同一个信息:强烈地想成为锦韵的贴身丫鬟。 若是世子不顶用,王府里不是还有位大公子吗?那可是位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的主儿,若是能凑巧被他看上,这一辈子便能飞黄腾达了。 “三丫头,大伯母可算把你给盼来了!” 刘氏连忙拉起锦怡陪着笑脸,虽然她心里也怄,但面上却不得不强颜欢笑,她知道眼前的少女今后的身份可是非同一般,要是再得世子看重,生个一儿半女什么的,今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若不是这样,刘氏也不会厚着脸皮给锦韵选陪嫁丫鬟与陪房,一方面是为陆府安置眼线,一方面要提醒锦韵,即使她嫁得再好,那也是陆家的女儿,娘家才是她最大的依仗。 当然,辅国将军府也算一个,谁会嫌自己的后台少呢,自然是多多益善,这样力量才强大嘛。 “大伯母真是有心,还特意来给锦韵添妆,不知道是什么珍贵的物什?” 锦韵款款落座,抿唇一笑,如今她的身份那是不再用向刘氏行礼,就算老夫人看见她也要起身相迎,这就是身份转变带来的好处。 准世子侧妃,多么好听的名头! 即使势利如刘氏,高傲如锦怡,都不得不掩住心里厌恶的情绪,向她俯首低头。 珍贵的物什? 听到锦韵这一说,刘氏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哪有准备什么珍贵的物什,那天在将军府忍下了窝囊气以后,她根本没有想到这一茬,若不是老夫人耳提面命一番,她也不会再来走上这一遭。 为锦韵添妆是假,塞人才是正经。 至于添妆,她也不过让王妈妈随意在库房里取了簪子、钿子、耳坠、项圈、佩件、手串等物,拿红布包了就是,都是些不太值钱的东西,上不得台面。 此刻,看着锦韵期待的模样,似乎这添妆的物什入不得她眼的话,那么这接下来的话题就免谈。 那双清亮的明眸一直都是淡淡的,但刘氏却觉得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她一直知道这丫头贼精,没想到如今也学着用身份压人,竟然提前给她来个下马威。 但没办法,别人如今是准世子妃,就算是下马威,她也得受着。 思及此,刘氏强撑着笑脸,笑道:“这不为了方便,正戴在你二姐头上,等着三丫头鉴赏呢!” 说着,刘氏一把拉起了锦怡,也不顾女儿僵硬铁青的面色,将她给推到了锦韵的面前。 今天来将军府,她们两母女自然是拿出了压箱底的首饰头面,原本也有些攀比炫耀的心态,没想到竟然被这女娃给算计了去,刘氏如今已经恨不得咬碎了后牙槽。 既然刘氏已经说到这份上了,锦韵勾唇一笑,抬眼望了过去。 今日的锦怡带着一套质地极佳的翡翠头面,头上插着一只绿玉步摇,绿玉雕成鸾凤衔珠的模样,活灵活现,只是工艺便是巧夺天工,更不用说鸾凤嘴里叼着的那颗硕大饱满的蓝海明珠,散发着淡淡的莹莹的光辉,一看便知是珍品;蓝田暖玉的花型耳坠挂在柔嫩的耳尖,白绿映衬,光影叠叠;脖子上挂着一条银白珍珠攒成的颈链,链坠是一块卵石大小云蒸霞蔚的祖母绿翡;还有皓白手腕上那一对鸳鸯碧玉镯。 确实个个都是珍品,连锦韵也不得不感叹,这母女俩真是有存货。 锦韵审视鉴赏的目光从头看到了手腕,锦怡气得瑟瑟发抖,那双喷火的眸子似乎要在她身上烧出个洞来,锦韵却是淡然自若,浑然不觉,且还笑道:“二姐真是有心了,这簪子、项链、耳坠、玉镯,我都很喜欢。” 锦韵这一说,竟然囊括了锦怡身上的所有饰物,气得锦怡脑袋冒烟,转向刘氏,倔强地咬着唇,满脸地不愿和抗拒。 凭什么要将她的首饰头面给锦韵,她不应! 刘氏却是伏下了身子,压低声音道:“你不记得老夫人的话了,今日我们是来同她修好的,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回去娘再补偿你。” 刘氏虽然也是心头不甘,但到底知道什么是大局为重,有舍才有得,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28】章 出阁(2) 有风自半掩的镂空窗棂吹了进来,灌进那已被汗水打湿的背脊,一阵冷寒袭来,刘氏结结实实地打了个激灵。(.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自从陆柏涛将那个外室及野种带回了家以后,极尽专宠,她在家中的地位大不如前,连带着锦良也不再受到重视,若不是老夫人在上面压着,怕这个狐狸精要撺掇谋取她正室之位。 所以,对于老夫人这次交代的事情她必须要完成的漂亮,若是不然,连老妇人也不帮着她,她们母女在陆家的日子便会亦发难熬了。 锦怡的亲事便是一个先兆,若不是那个狐狸精吹了枕头风,陆柏涛也不会答应将锦怡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还是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她心里可怄死了。 等到锦怡出嫁,她便是孤军作战,若身后再没有老夫人的支持,她在陆府的日子真是没法活了。 得到刘氏的话后,锦怡一咬牙,权衡利弊,即使心中不甘,手下的动作也没有停歇,一样一样地摘下自己身上的饰物,搁在一旁的方几上,隔的不远,锦韵甚至能够听到锦怡牙齿磨得霍霍作响的声音,似乎恨不得咬在她的脖颈上。 看着锦怡眼中不舍、不甘,甚至愤恨、怨毒的目光,锦韵在心底冷笑一声,吃了她的,迟早要连本带利的给她吐出来。 在锦怡好似要吃人的目光中,锦韵笑着道了谢,又命晓笙将那些饰物放进铺了红绸锦布的桃木托盘中,又将目光转向了刘氏,道:“二姐费心给锦韵准备了这些贵重的首饰头面,不知道大伯母又准备了些什么?” 说罢,锦韵那挑剔审视的目光又转向了刘氏那一身的珠光宝气。 刘氏此刻的笑容已经不能说是僵硬,完全是机械化地挂在了脸上,也不知道要有多大的毅力,才能在嘴角撑起一个微扬的幅度,可这笑比哭还难看,天知道她此刻的心都在滴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次,她是真的栽了,刘氏哀叹一声,闭上了眼,胸中的热泪滚滚奔流。 * 刘氏母女衣衫亮丽地前来,最后却落得灰头土脸地败走,方芷君顾不得矜持地捧腹大笑,锦韵这一招真是高,不仅让刘氏母女吃了个哑巴亏,还没处说理去,真正是令人解气。 “锦韵,你就真的放心收下这些人了?” 方芷君虽然了解几分锦韵的意图,却还是不放心陆府送来的人,毕竟这些人的卖身契都捏在刘氏手中,让人不得不防。 “谈不上放心,但至少有他们在,我也能少操几份心。” 锦韵抿了口茶水,淡然一笑。 不知那位世子爷是否好美色,但有刘氏送来的这四个千娇百媚俏丽可人的丫鬟在前面顶着,如果运用得当,说不定还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至于刘氏送来的两房陪房,她留了一房,退了一房,留下的那房人家的姑娘,恰巧是从前在陆府曾经伺候过她的丫鬟竹心。 刘氏倒是会投其所好,她也只好却之不恭。 “这样算来,你那边的丫鬟人手倒是够了,我在从将军府再挑两房得力可靠的陪房,与你一同去王府。” 方芷君一直对锦韵有些愧疚,所以总想着弥补些什么,又加上顾清鹏回府后,一直对她淡淡的,她心里也有几分郁闷和压抑,只希望锦韵出阁之后,一切能够慢慢好转。 锦韵笑着点头,“那就有劳舅母了。” 方芷君脸色微微一僵,锦韵这份无形中的疏离,让她心里很是难受,片刻后,才道:“你出阁那么大件事,你都不告诉你母亲知晓,我怕……” “事急从权,如今这个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顾氏如今正沉浸在即将成为祖母的喜悦中,她实在不想这件事去扰乱顾氏的心神,以致或喜或悲,牵肠挂肚。 * 入夜,四周很静,连月亮都像覆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显得越发飘渺遥远。 出阁的前一夜,锦韵实在是睡不着,半夜里便披着外袍起了身,又不想惊动外间里睡的正香的晓笙,没有点灯,一个人慢慢踱步到窗边。 明天就要出阁了吗?怎么到现在还有一种极度不真实的感觉。 夜里有雾气升腾,别说是月亮朦胧,连星星都变得暗淡无光,似乎在预示着她的未来,将踏上一条摸不清道不明的路途,充满了许多不确定以及未知的变数。 王府是一个新的环境,一个新的起点,到底是她融入了王府还是王府改变了她,或是超出这两者之外的第三种可能,这倒是一个亮点和挑战。 锦韵便是这样一个人,每做一件事情之前,她都要设定目标,有目标才有干劲,才能为之奋斗和努力。 她要做奔腾的河流,而不是一汪死水的池塘,生命不止,奔流不息。 突然,窗外的草木丛中传来沙沙的声响,锦韵眼神一暗,不由屏住了呼吸。 自从顾清鹏被放回来的当天,那百名亲卫也从军营回到了将军府,按理说将军府戒备森严,就连木子也不可能轻易闯进来,她应该不用担心什么。 草木丛一阵晃动,一个黑影闪身而出,他身形魁梧,动作矫健,借着月光,那硬朗的面容依稀可辨,赫然是高寂。 锦韵挑了挑眉,不明白高寂这是为何? 一眼见到锦韵,高寂也有些惊讶,但转而一想,便又释然了,他将宽大的手掌缓缓地伸向锦韵,沉声道:“你若不愿,今夜我就可以带你走。” 月色迷蒙,雾气氤氲,少女的面容隐在雾气之中,忽明忽暗,红润的双唇,因为惊讶而微张,片刻后又缓缓合上,勾出一个几不可见的幅度,清悦的声音,像泉水滴滴落在人的心田。 “你能带我去哪里?” “去草原。” 高寂几乎条件反射地蹦出这个字眼,那曾经是他魂牵梦萦的故乡。 “既然离开了,又何必再回去?” 锦韵摇了摇头,虽然她不知道高寂有什么故事,但想必也不是令人愉悦的回忆,不然也不会有今天的他。 “为了你,我甘愿!” 高寂拳头一握,眸中闪现出坚定的光芒,那如草原狼一般的凶狠之气,从他的周身迸发而出,让人不敢逼视。 “可是,我不愿。” 锦韵直直地看着高寂,饱含深意道:“嫁到王府我一点也不勉强,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你也一样。” 出于女人的直觉,高寂对她那暗藏的情愫锦韵还是能够察觉的,但晓笙对高寂的那份心意她也看在眼中,感情不能勉强,但锦韵也不想因为有她的介入,而产生任何的变数。 晓笙跟了她这么多年,名义上虽然是主仆,但是情同姐妹,就算最后晓笙不能与高寂在一起,她也会为其寻一门美满的姻缘。 高寂的手尴尬地僵在了空中,他的满心期待在倾刻间化为泡影,他不明白锦韵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她不爱那位世子,却愿意做他的侧妃,而自己对她……她为什么就不能跟他一起走呢? 难道是身份地位的原因吗?若是她想,他也可以拥有,给她女人的骄傲和荣耀,给她无比尊崇的地位,只要她想! “高寂,你是我的朋友,一直是,永远是,我不希望这种关系有什么改变,你明白吗?” 锦韵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这辈子他们的关系只可能是朋友,没有其他。 “只是……朋友么?” 高寂自嘲地一笑,缓缓收回了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原来,是他想得太多了。 “夜深了,早点休息吧。” 对高寂点了点头,锦韵环着双臂转身离去,夜凉如水,一件薄棉袍到底还是寒了些。 看着锦韵离去的背影,高寂的眼神复杂变幻,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颓然地松开,不管他怎么样做,他们也只能是朋友么? 失落的身影黯然离去,却未留意到屏风之后那道直立的人影,幽深的黑眸中痛苦与心伤一闪而逝。 * 二月初八的这一天清晨来的格外得早,或者说,更多的人,彻夜未眠。 锦韵迷迷糊糊地被捞出了被窝,闭上眼机械地由人摆弄着,穿衣、净脸、匀面、上妆、梳头,整个房里热热闹闹,人流穿插,忙得不可开交。 陆文娟带着一双儿女前来道贺,此刻正与吴倩在锦韵的闺房中忙活张罗着,那份尽心的模样,似乎比自己嫁闺女还积极。 “锦韵,你母亲真的赶不回来吗?可惜了,女儿出嫁,娘却不在。” 趁着忙碌的空茬,陆文娟走近了锦韵,看着镜中的如花娇颜,心里也有几分欣慰和感动,这丫头比自己女儿还小上一岁呢,看着这副场景,她似乎能够联想到女儿出嫁时的画面了。 “嫂子那边也需要人照顾,她确实走不开。” 这话起初说来还有几分心虚,但如今越说越顺溜,连锦韵自己也几乎认为就是这么一回事。 “锦韵,你今天真美,若是你母亲看到你今日的模样,也一定会为你骄傲和自豪的!” 陆文娟由衷地赞叹道,铜镜中的少女柳叶眉,杏仁眼,琼玉鼻,胭脂唇,精致的五官组合在一起,真是上天最完美的杰作。 锦韵莞尔一笑,她一直知道自己是美的,只是这样的美,是幸,亦或不幸呢?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29】章 世子就是他(1) 沐亲王府的正堂里,满满当当的坐了人,当身着喜袍的沐子宣跨了进来,也被这场面给怔了一怔。 即使到了现在,在场的一大部分人也对这场突如其来的赐婚感到莫名其妙。 主位上正坐着沐亲王府当家男主人沐正峰,他年纪大约四十不到,浓眉大眼,鼻直口方,正是中年鼎盛之期,穿着一身银色滚边的黑色蟒袍,眉眼一竖,自有一股威严之气。 沐正峰半眯着眼看着眼前身形挺拔的青年,他承认他一直不了解这个儿子,直到圣上赐婚,他才惊觉这个儿子并不如他想象中的懦弱胆怯,反而极有主见,不惜一切代价追求心中所爱。 那挺拔的身躯,那飞扬的笑脸,丝毫不见往日的病弱之态,到底是他从前看走了眼,还是这个儿子隐藏得极深,极沉? 沐正峰的旁边坐着雍容华贵的王妃,此刻她正眼神复杂的望着这个唯一的嫡亲的儿子。 陆家的那个丫头,一直是她心中的隐忧,她原以为儿子对那丫头的喜欢,只是一时的兴起,当不得真,但没想到如今却是泥足深陷,噩梦成真。 她的儿子是做大事的人,将来还要继承王府的家业,陆家丫头那样的家世背景,如何配得上他,又遑论为他生儿育女? 世子妃文舒华虽然不讨她喜欢,但到底是出生名门世家,大家闺秀,只有她生出的孩子,才是唯一的正统。 她已经受够了这么多年被柴婉柔压在头上的窝囊气,所以她不能让自己的下一代,也重复这样的路。 陆家丫头当日对她的救命之恩,她已用钱财厚礼相报,她们也坦然受之,如今两不相欠。 无可否认她欣赏那丫头的机智和聪慧,但欣赏不等同喜欢,对她成为自己儿媳的这件事情,她是坚决反对的,可如今皇上金口已开,圣旨赐婚,再无更改,她也只有在心底留下深深的无奈。 不过更令她感到惊奇的是,沐子宣竟然越过了太后,直接向皇上请旨,他与皇上的关系何时走到如此微妙的地步? 此刻,她心中有无数的疑惑,正待解开。 柴侧妃坐在王妃下手的第一个位子,保养得宜的脸上,始终带着一抹淡淡轻柔的笑容,看起来便是气度宜人,名门闺秀,只是那眼波婉转间乍现的精光,也说明她本身不容小觑。 沐子荣夫妻紧挨着柴侧妃而坐,郑芳宜的脸上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沐子荣却是阴沉着一张脸,犀利的目光狠狠地射向了沐子宣。 他不明白,沐子宣为什么会喜欢锦韵,他们明明没有任何交集,难道他是专门和自己作对? 就在不久前,他进宫看望太后时,还曾在太后她老人家面前提过锦韵,想求个恩典,让锦韵做他的侧室,太后一向疼惜他,但在应允他之前还说过要召锦韵进宫一次,亲自看过之后,才做答复。 而那时,锦韵恰好不在京城,而等到她回来时,赐婚的旨意早已下达王府,而那个赐婚的对象是沐子宣,而非他。 那明明是自己喜欢的想要的女子,却生生地成为了他的弟媳,今后若是见到他们在自己面前恩爱相伴,他情何以堪? 没想到他一直小瞧了这个弟弟,不声不响,暗藏不动,韬光养晦,一出手便给了他重重的一击,让他毫无招架还手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成为事实。 沐子荣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弟弟已经与他站在同等的高度,成为了他强而有力的竞争对手,让人不得不防。 有些东西他本来不放在心上,但如今看来,他不得不争! 文舒华的心思复杂极了,她的丈夫,这个她本应该最亲近的男人,如今要迎娶侧妃了,还是以这样高调的姿态,当娘家姐妹问及时,她心中有的只是羞愤和不甘。(.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那个陆锦韵是什么身份,她凭什么得到沐子宣的看中?如今还未及笄,便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嫁到王府来,将她这个世子妃的脸面置于何地? 但是更令人惊讶的,却是她这个深藏不露的丈夫,此刻,他正站在正堂的中央,一身喜袍,风华绝代,顿时成为了这里唯一的亮点。 对于沐子宣的长相,文舒华一直知道他是俊美的,是无可挑剔的,只是从前的他一直带着一副病态,让人赞叹的同时,又带着一份惋惜,就像一朵注定会凋谢的昙花,再美也只是一现之光。 其实嫁给沐子宣,文舒华本是不愿的,凭借她的家世地位,多少青年才俊趋之若鹜,若不是太后下了懿旨,为了顾全大局,她才不得不违心下嫁。 第一年,她便在自怨自艾中度过,一面感叹命运的不公,一面惋惜自己流逝的青春年华。 第二年,她终于学会了认命,逐步适应着王府的生活。 好在沐子宣这几年不常在王府,总是以各种理由到别处静养调理,不用面对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她也乐得清静。 为什么说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因为自从新婚之夜开始直到现在,他们俩都没有圆过房,她至今仍然是清白之身,或许说出来都没有人相信。 文舒华却为这一点在心中暗喜,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有一天沐子宣不在了,她还能够离开王府另行婚配,到那时,这份清白便显得是多么地弥足珍贵。 可是这一刻,她迷惑了。 沐子宣那自信从容的姿态,那一举手一投足之间的优雅,就像一株挺拔直立的幽竹,清冷高傲,那无与伦比的贵气,恍惚间让人觉得高不可攀,唇角始终撅着一抹淡淡的微笑,看似温润如玉,可那眉宇间却带着几分淡漠疏离,那种忽近忽远的距离感油然而生。 他身形挺拔,下颌微扬,英俊的面容映在众人眼中,端得是倾国倾城! 只是……那样意气风发,自信飞扬的神采,怎么会出现在沐子宣的身上? 文舒华只觉得心跳都仿佛漏了一拍,纤白的手指微微并拢,抚在胸前,似乎这样便能压住那不规则的心跳,压住那份突然而起的迷醉和倾心。 将众人的表情都收入眼中,沐子宣只是淡然一笑,道:“今儿个倒是都起的早。” 他的目光一扫而过,最终定格在沐子荣仇视愤恨的眼神中,浓眉微微一挑,带着一份挑衅,两分霸道,三分张扬。 从前在王府他不过问,不争宠,那是因为他不在意,否则,凭自己的能力,沐子荣如何与他争? 竟然敢在背地里肖想他的丫头,便是罪无可恕! 若不是宫里的人给他传来了消息,他还不知道沐子荣的动向和打算,若是太后真的点了头,那他与锦韵不就这样失之交臂,悔恨终生了吗? 所以在寻找锦韵无果之后,他不能再这样等下去,立马便进宫向皇上请旨,他不能失去锦韵,绝对不能。 可是,他错估了皇上对自己的信任和器重,即使有些事情不得不通过他这只暗手来完成,但皇上更看重大局,要平衡朝中的文武势力,便不可能允他休了文舒华或是与之和离。 但此事迫在眉睫,他怕失去锦韵,也怕她从此躲了起来,不给自己解释的机会,所以,他只有出此下策,将她给逼回京城,就算只是做世子侧妃,他也要将她牢牢地捆在自己身边。 他承认这样的行为很是自私,可当时的他别无选择。 沐子宣想,只要他们成为了夫妻,那就有一辈子的时间相处,对于他当初不得已的隐瞒,她总有一天会原谅自己的。 如今,他既然已经越过了太后,直接向皇上请旨,那么有些事情也就瞒不住了,今后,他就能以正大光明的身份为皇上办事,不用做低伏小,不用以病相掩,做沐亲王府名符其实的世子。 “父王,母妃,儿子这就出门迎亲去了。” 沐子宣双手抱拳,对着主位上的两人恭身一揖,其实迎侧妃进门,他不一定非要去,但这是锦韵,不是别人,他总想给她最好的一切。 “还没迎进门呢,世子便这般上心,这位世子侧妃真是好福气。” 柴侧妃掩唇一笑,眼波婉转间目光深沉难辨,紫色连枝花纹的丝绢遮掩下,艳红的唇角勾起一个冷冽的弧度。 “不知宣弟是何时与陆姑娘相识,这世子侧妃之位难道非她不可?” 沐子荣缓缓地站了起来,一股阴寒冷凛的气息也随之扑来,任谁都看出了其中针锋相对的意味。 郑芳宜一怔,转头诧异地看向沐子荣,她本来是抱着看戏的心情跟着起了个早,却没想到有人早已经入戏。 涂着凤仙花汁的艳红指甲猛地一收,掌心传来的微微的刺痛,而她全然不觉,红唇抿紧了,满目寒光。 “我原想给她更好的,可如今不是时候。” 沐子宣淡淡地说道,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文舒华的方向,后者低垂了眉,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轻颤了颤。 对于这个女人,沐子宣并没有多上心,不过是权势利益联姻的傀儡罢了,而非真心相对的你情我愿。 成亲那晚,文舒华对他的抗拒和排斥显而易见,对于一个只看表面的肤浅女人,他实在提不起兴趣,所以,他没有碰她,一辈子也不会。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30】章 世子就是他(2) 将军府门前,喜乐早吹翻了天,爆竹声声噼啪乱跳,看热闹的人群挤在门口,嘻嘻哈哈瞧着热闹。 沐子宣坐立在高头大马之上,在他身后,迎亲的队伍一路跟随,早有粗壮的汉子将六十四抬嫁妆码得整整齐齐,红漆木的箱柜个顶个的沉。 其实这六十四抬嫁妆有一多半是王府给的聘礼,余下的才是将军府置办的,还有亲戚朋友的添妆,至于锦韵的私产,一个子儿都没有动,还是该放哪里就放哪里。 “来了,来了!” 沐子宣身边的小片激动地呼喊着,今儿个他没有带小鱼,锦韵身边的人是认识小鱼的,他想同锦韵解释清楚之后,再将一切大白,所以,在这之前要减去一切不必要的误会。 回想起出王府之前的那一幕,沐子宣的嘴角不由泛起一抹冷笑。 沐子荣的冲动与愤恨显而易见,郑芳宜压制不住他,但柴侧妃却是有办法的人,一推一笑之间,便将这场即将上演的战火消弭于无形。 沐子宣不得不承认,和柴侧妃比起来,自己母妃的性子是太直了些,不懂得迂回婉转,这才讨不得父王的欢心。 这便是夫妻的相处之道,各有各的不同,虽然如今他已经不能承诺只得锦韵一个妻子,但他绝对会一心一意地对她。 听到小片的呼喊,沐子宣回过神来,利落地翻身下马,飞扬的墨发,俊俏的五官,颀长而立的挺拔身形,立时引来人群中的一阵尖叫。 传说中的世子爷不是体弱多病,单薄地好似一阵风就能将他给吹了去,昔日沐亲王府双喜临门的画面犹在眼前,怎么今儿个一对比,完全变了样? 顾清鹏夫妻先锦韵一步出了将军府,看到这样的沐子宣,俩人皆是一怔。 “舅舅、舅母,子宣在这有礼了。” 沐子宣几步上前抱拳一揖,态度恭敬,礼貌周到,一点也没有王公贵族该有的傲气清高,倒是显得平易近人。 “子宣,好,好,好!” 顾清鹏一掌拍在沐子宣的肩膀上,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掌心微微运劲而入,只觉得这具身体厚积薄发,哪有半点病弱的姿态,身体健朗地恐怕比他还要强劲几分。 顾清鹏面露诧异,看向沐子宣的眼神骤然变得不一样了。 “锦韵可是我们的掌上明珠,如今许给了你,你定要好生待她。” 方芷君不免细细嘱咐两句,看到与传说中完全不同的沐子宣,她心下也定了两分,只希望锦韵嫁过去能够得倒该有的幸福。 说话间,已看到门内不远处由喜娘背着的娇俏身影由远及近,晓笙与竹心搀扶在左右,小心翼翼地行来。 沐子宣的心情骤然激动起来,双眼散发着熠熠的神采。 这一天他终于等到了,无数个日夜魂牵梦萦,徘徊不散,只为了能正大光明地拥她入怀,而如今,一切就在眼前。 所有的迎亲仪式都照着规矩来,喜娘用茶叶、米粒撒了轿顶,将锦韵扶入喜轿,再递来的苹果让她捧在掌心,直到轿帘放下,锦韵才缓缓松了口气。 整个过程中,她都觉得有一个灼灼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让她浑身觉得不自在,有些熟悉的感觉,不会是他吧? 锦韵摇了摇头,这么多天他都没有找来,想来是去其他地方寻人了,或是被什么事给绊住了,这样也好,让她可以少一分紧张和不安。 不然若是在婚嫁的途中出现了抢亲这档子事,可就真的没法消停了。 虽然是这样想着,但锦韵的心中不免划过几许失落,今日一过,他们便永成陌路,那些快乐的时光,那些在清凉寺后山里无忧无虑的日子,将随着她嫁入王府的那一刻起,被永远地埋入尘埃。 顾清鹏与吴昊作为娘家送嫁的亲人代表,与沐子宣一同骑马行在最前,方芷君与陆文娟一众女眷则坐着软轿,紧跟在喜轿之后,随嫁的丫鬟仆妇则坐车跟在最后。(.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唯有晓笙与竹心步行着,呆在喜轿两侧侍候左右,今日这两个丫头都着了一身统一的嫩黄色衣裙,一个清丽稳重,一个娇俏活泼,倒成为了送嫁途中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走了一段,晓笙的目光却凝在了那个着一身喜袍的沐子宣身上,她总觉得那个背影有些熟悉,却又无法将两人联系在一起,或许是她眼拙多心了吧。 抬喜轿的轿夫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轿子抬得很稳,没有一点颠簸,但锦韵却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上下左右四处摇摆,没有一块能落到实处。 原来想象中是一回事,真正踏上这条路又是另一种心情,前方的不确定又如迷雾一般滚滚袭来,她并不是圣人,这一切都需要逐步地适应。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似乎抵达了王府,轿门被人给踢开,周围是嘈杂的喧嚣声,喜乐声鞭炮声,头冠压着脖子酸疼,头盖又挡住了视线,压抑得闷,锦韵被人给扶出了喜轿,脚刚沾地的那一刹只觉得天旋地转,站立不稳。 一只大手适时地伸了过来,托住了她的手臂,修长的手指,棱角分明的指节,端得是那样好看,皮肤并不白皙,也不黝黑,是一种健康的古铜色。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突然袭来,可她还来不及分辨,那只大手又迅速地收了回去,若不是顾忌着大庭广众之下,她真有揭了头盖一探究竟的冲动。 声浪一阵高过一阵,而那道脚步声已然远去。 * 沐亲王府的布局分为三个大的苑落,正德苑,荣晖苑,宣逸苑,每一个苑里又按规制划分了小院落。 正德苑的主院是王爷王妃住所,侧院偏院里依次住着侧妃柴婉柔,沐正峰的妾室柳氏玉娘,以及玉娘所出的王府庶长女,十六岁的沐子妍,以及养在王妃名下的十四岁次女沐子乐,也就是当年在安郡王府赏梅宴上的乐郡君。 荣晖苑里住着沐子荣夫妇,还有几个小苑落是预留给以后的侧室、妾室以及他们的子女所住的地方。 宣逸苑里的院落分布大致和荣晖苑相差无几,正院里几乎成为了文舒华一个人的居所,沐子宣平常基本不在,若是回了王府也不会去正院,直接在偏院里留宿。 偏院今天将会成为锦韵与他的居所,沐子宣自然好生布置装饰了一番,让整个院落焕然一新,还为这个院落亲自挂了牌匾,取名“锦苑”。 繁琐的进门、拜堂仪式之后,晓笙便扶着锦韵入了新房,只竹心守在屋外,有什么动静好随时禀报,而那四个美婢,两个与晓笙竹心一般提了一等丫鬟,名字唤作艾莲、艾青,两个暂时作了二等丫鬟,名字唤作艾云、艾萍。 新房里的一切布置得极好,红木家私,定窑均瓷,鲛绡纱罩,无不精细,看得出主人很用心,晓笙毕竟一直跟在锦韵身边,好东西也见多了去,目力一扫而过,便知道东西好坏。 “小姐,饿了一天了,可要用些点心?” 圆桌上放着一盘杏仁佛手,一盘翠玉豆糕,一般糖蒸酥酪,一蛊慧仁米粥,看起来秀色可餐,闻起来香气四溢,用手一碰盘底和蛊边,竟然还带着几分温热,且都是锦韵喜欢吃的东西,这倒真是怪了。 晓笙不由暗自猜想,莫不是新姑爷将小姐的喜好都打听了通透,才有了这一番准备? 不管如何,这番心意倒是令人感动的。 “把那盘糖蒸酥酪给端来,刚才就闻到那个味了,引得我老馋!” 锦韵一把掀了盖头,指着桌上那盘糖蒸酥酪对晓笙唤道,累了一天,她早觉得筋疲力尽,肚子都唱了几回空城计了,嫁人这种活计一生一次就好,足够了。 “小姐,你可不能揭了盖头,待会儿世子爷来了可怎么办?” 晓笙焦急地唤了两声,一手递上那盘糖蒸酥酪,一手捡起了被锦韵扔在一旁的盖头。 “这不还有竹心在外面守着吗?若是那位来了,她定会提前知会我们的。” 锦韵一边吃着糖蒸酥酪,一边含糊地说道,这个味道像是比上次哥带回来的还要好吃,一定是出自大厨之手。 “小姐,世子爷长的真俊,一点都不像传说中的那样,而且……我感觉还有点熟悉。” 晓笙又在回忆今天白天里的所见所感,越想越觉得纳闷,越想越觉得蹊跷。 “晓笙,第一次见到那位世子爷,你不会就胳膊肘儿往外拐吧?小姐我可养了你几年啊,真是让人伤心!” 锦韵佯装哀怨地瞪了晓笙一眼,这个时候的调侃反而能让气氛放松一些,她也不想因为这莫明的新婚之夜而乱紧张。 “小姐,我是说真的。” 眼见锦韵不信,还开起了玩笑,晓笙焦急地跺了跺脚,“那位世子爷一点也没有传说中的病弱之态,我瞧着那精神头,比正常人都要好上几分,而且挺像一个人的……” 说到这时,晓笙有些犹豫地望了锦韵一眼。 锦韵挑了挑眉,“像谁?” “像……木公子。” 一刹那的犹豫之后,晓笙肯定地点了点头,就是这个感觉,没错! ------题外话------ 昨晚哭多了又没睡好,眼睛有点肿睁开有点痛,好在今天孩子好些了,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又笑嘻嘻地玩玩具了,只是看着她鼻梁上那道口子和青肿一片,心里很是难过,带孩子真是一点都马虎不得,不然后悔都晚了。 谢谢亲们的关心和支持,月以后一定会更加小心的,么么…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31】章 世子就是他(3) “哐当”一声,瓷盘落地的声音,碎瓷遍地开花,在夜里听起来格外响亮。(.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小姐?” 连竹心都从屋外探了头进来,隔着屏风唤了一声。 “没事,你看着点门!” 晓笙回了一句,听着木门“吱嘎”一声又合上了,她才飞快地收拾起掉落在眼前的瓷片碎渣。 “不会……这么巧吧?” 锦韵的表情有些僵硬,强自扯了扯嘴角。 “这个倒不知道了,木公子一直带着个银色面具,也没人知道他的样貌是如何。” 晓笙摇了摇头,也许这真是她的一个错觉,现实中哪有这样的巧合呢? 锦韵面色一变,双手猛然抓在了裙摆上,晓笙没见过,可她见过! 他是那样的自信飞扬,风华绝代,她曾说过这张妖孽的面容若是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他的俊带着一种勾魂摄魄的艳,说他长得比女人还好看也一点不过分,但又不缺乏阳刚,所以,这样的男人往往是最致命的。 “小姐,世子爷来了!” 门轻轻的开启,竹心像条滑溜的小鱼一般闪进了房里,面含激动地说道。 “知道了。” 晓笙点了点头,极快地将盖头蒙在了锦韵的头上,低声道:“小姐,待会奴婢与竹心就候在门外,有事情你就唤一声。” 晓笙后面说的什么,锦韵根本没听清,她的视线落在头盖下方摇晃的金穗子上,只觉得内心有一种极度的空落和不安,就像走在钢丝上,一边是极深的悬崖,落下去粉身碎骨,另一边是无边的汪洋,挣扎起伏,求生不能。 一个姓木,另一个也姓沐,此木难道真是彼沐? 她早知道,木子只是他的一个称号而已,作不得真,她也希望晓笙预想的这一切不会发生。[.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世子爷!” 来人的脚步很轻,轻得几乎让人听不见,晓笙与竹心行了礼后,便恭敬地退了出去,只是在离去时,晓笙的目光又一次凝在了沐子宣那熟悉的背影之上,再担忧地望了头顶盖头的锦韵一眼,终是摇了摇头,动作利索地退出门槛,将木门轻轻合上。 沐子宣定定地站在不远处,俊美的面容上神情怔怔,案上灯火摇曳,透过明亮的烛心,她的身影在其中轻轻晃动着,那么美好,却又那么地不真实。 又来了,又是那种灼人的目光,那种熟悉的感觉再一次袭上心头,锦韵不由地握紧了拳头。 沐子宣小心翼翼地步步接近,生怕惊扰到了她,最终,站定在离她三步之遥的地方,玫瑰花瓣似的嘴唇,因为染了酒色,更显得鲜艳欲滴,一经启口,带着几分性感的沙哑。 “丫头!” 低沉而沙哑的呼唤,却犹如巨石投入湖泊,一刹那间激起惊涛骇浪! 锦韵的身体瑟瑟发抖,那是气愤到了极点,极欲爆发的前兆。 这个声音她如何不熟悉,只有他才会用这种动情的嗓音唤她做丫头。 木子便是沐子宣,原来他竟然真的就是沐亲王世子! 锦韵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脑门,轰的一声炸开灿烂的烟花,她猛然揭掉了盖头,一双美目喷火似地瞪了过去。 还是那张俊颜,只是此刻身着喜袍的他不同于那一身黑衣的放肆与张扬,更像一朵娇艳绚丽的蔷薇,无声无息地伸展着他优雅的藤蔓,欲将靠近他的人紧紧包裹。 “别碰我!” 锦韵冷斥一声,声音犹如地窖寒冰,犀利的目光如刀剑一般像沐子宣射来。 沐亲王世子,航运霸主,神秘的救命恩人,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可不管怎么样,他骗了她,却是不真的事实! “丫头,别这样,给我个机会,听我解释,好么?” 沐子宣的笑容逐渐隐去,唇线紧抿,换上了一副凝重的表情。 锦韵这样的反映在他的意料之中,可不管她气愤也好,怨恨也罢,如今他们俩已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他有大把的时间与她耐心解释,只要能够求得她的原谅,让他做什么都行。 烛火摇曳中,这一身喜服衬得她更加美艳,即使是在盛怒之下,也有着惊心动魄的美丽。 这是他的妻啊,是他一辈子的命运! “解释?” 锦韵冷笑一声,“你还想解释什么,世子爷?是要说你从来没有娶过妻吗?还是说你用这种精心编制的谎言骗过几个姑娘?” 沐子宣,沐子宣,这个男人骗的她好惨,明明家中已有妻室,却还来招惹她,骗得她与他私定终生,还以为这一生终于找到可以托付的良人,真正是可笑至极! 怎么重活一世,她还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是那两次救命之恩迷惑了她的眼吗?还是上元节那次善良的义举摇摆了她的心? 总觉得这样美好的男人不应该出现在现实生活中,所以才极欲把握住么? 原来女人在坠入恋情之后,真的还会犯相同的错误,那就是错把信任给了男人,她该信任的只有自己啊。 明明是她最痛恨,最不屑的小三角色,如今竟然生生地套用在了自己身上,她真有一头撞墙的冲动! “我从未想过要骗你,一切只是不得已。” 沐子宣叹了一声,俊眉紧拧,一步错,步步错,想要弥补一个谎言,又必须要编造另一个谎言,已致于这张网越织越大,终于作茧自缚,他已经尝到了自酿的苦果,如今悔不当初。 不得已? 锦韵的目光含着深深的鄙视,这种借口她在前世已经听得够多了。 是不得已对她动了情,还是不得已爱上她,更是不得已用圣旨逼迫她嫁入王府? 这一切竟然让他轻而易举地归结成了不得已,真是可笑! 想到这里,锦韵更是气愤,沐子宣先是欺骗她,然后逼迫她,这种男人真是死上十次都不够。 “你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丫头?” 锦韵正在气头上,沐子宣不得不放缓了语气,这件事的确是他的错,此刻他已经卑微到了极点,只求获得她原谅。 “休了我,或是与我和离,我要离开王府。” 锦韵咬了咬唇,将头撇向了一旁,曾经挚爱的那张脸庞,如今看来却是那样的可恶,她再也不想看到他! “不行,你要什么都可以,唯独这一点,我不能答应!” 沐子宣只觉得满心的苦涩,他是自私,他是可恶,可不论如何,他都不能没有她,不管前方是天堂还是地狱,他都要拉着她一同前往,欠她的,他下辈子再还! “你混蛋!” 锦韵握紧了粉拳,如雨点般地砸在沐子宣的身上,虽然她柔弱的力道打在他强健的身体上无疑与挠痒痒,但她极欲发泄心头的不快及怒火,这样的方式最直接,至少,他不痛,她也会痛,她需要一种痛来刺醒她! 沐子宣休想困住她,休想囚住她,王府的牢笼,她总会想到办法挣脱的! 急不在一时,她还有一世,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到是真理。 沐子宣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不停地挥打着拳头,状似有些疯魔的锦韵,美丽的单凤眼中划过一丝深深的伤痛,他们本应该是这世间上最美好的一对,耐何命运弄人,他亦有不甘和痛苦,要怪,就怪他太爱她,不舍她! “丫头,对不起!”, 沐子宣双臂一揽,紧紧地箍住了锦韵,任她在他的怀中挣扎,就是不肯松手。 锦韵也发了狠,眸中冷光连闪,小嘴一张,洁白的牙齿狠狠地咬在了沐子宣的肩头,越来越深,越来越用力,直到刺穿锦袍,透过亵衣,深深地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有血腥味在口中漫延,可沐子宣哼也没哼一声,连搂抱住她的姿势都没有改变,似乎那肩头的伤痛根本让他毫无所觉,他在乎的只有怀中人儿的喜怒哀乐。 可沐子宣这样任打任骂,并不代表锦韵也泄了火,她腾出一只手来,胡乱一摸后,一把取下了头上的赤金簪,尖利的簪头在烛火的映照下更加晶亮,散发着嗜血的冷光。 锦韵对着沐子宣胡乱地扎了几下,只觉得每次扎下都深深入肉,再拔出时带着一串血花,整个簪头都被鲜血给浸湿了,漫延到掌心,她顿觉一阵湿濡,心中一惊一慌,赤金簪便颓然落地。 整个过程中,沐子宣只有短暂的一声闷哼,紧接着,整个身体便僵硬了起来,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滚而落。 沐子宣的脸色在火光的映照下一片惨白,起初的红润已如潮水般退去,原本鲜艳的唇色也变得黯淡无光,他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目光在看向锦韵时却仍然带着温柔,就连唇角也泛起了一抹安慰的笑意。 “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他越是这样,她越是厌恶,休想用那虚伪的面貌再来欺骗她! 趁着沐子宣没有用力圈住她的当下,锦韵急急地退后两步,慌乱地转过了身,低头看着自己右手掌心上湿漉漉的鲜血,心中闪过一丝惶恐和不安。 她紧紧握住了拳头,眸中的表情复杂变幻,是他自找的,是他自作自受,就算他死了,也是活该! 可是,若是他真的死了呢?她还能说得如此轻松吗?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32】章 翌日 锦韵连喜服也没有脱,和衣裹在飞燕穿蝶的锦被里,彻夜难眠,脑海中反反复复都是沐子宣离开时的画面。(.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她看到了他眼底的伤心、失落和痛楚,合着他那张惨白的面容,真是脆弱到了极点,这才像传闻中的模样嘛,她狠狠地想到。 那样自信飞扬意气风发的一个男子,如今却成了这付模样,她不禁有种报复被满足的快感。 她承认这一点她很幼稚,但任何一个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人都可能会做出丧失理智的行为,她也不例外。 眼角的余光瞄着地面上的血迹斑斑,两个丫鬟惊恐万分的表情,只晓笙还算镇定地捂住了竹心还未出口的尖叫。 沐子宣走过去低声吩咐了些什么,两个丫鬟点头应是,身后便传来悉悉索索收拾整理的声响,她趁势窝进了被子里,晓笙走近了唤了两声,她没搭理,她们便轻声退了出去。 一室的寂静,只闻喜烛在案头烧得噼里啪啦,烛泪顺着八角飞檐的黄铜烛台滚落,就像血泪一般,流得时候滚烫,片刻后却已经冰凉。 * “晓笙姐姐,这可怎么办呢?那可是世子爷!” 竹心与晓笙还是守在屋外,可小丫头毕竟还小,见的世面也不多,此时仍然掩不住内心的惊恐。 晓笙沉默了,可那脸色却不怎么好看,恐怕是她的猜想成真,才有了如今的这个局面。 堂堂沐亲王府的世子爷,竟然隐姓埋名扮作他人,且还四处经商,这说出来是多么地令人惊骇! 但即使是世子爷,也不该欺骗他们家小姐,晓笙现在极能理解锦韵此刻的心情。 一腔真情相付,却发现良人已有妻室,本想远远走开再不相见,可命运却又将他们捆在了一起,怎么面对,如何面对? 晓笙知道,自家小姐表面沉静,性子却是极强极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此时此刻会给世子爷好脸色看才怪。 可那地上的血迹真正令人惊心,敢情是真的动上手了? 掉落的赤金簪整个几乎都被湿濡的鲜血涂抹了一层,她擦来擦去再浸在水盆里清洗似乎也脱不去那层血腥味,不知道世子爷伤得有多重? 她只留意到世子爷离去时有些僵硬的步伐,以及喜袍背后那几团暗色的血迹,似乎有蔓延扩大的趋势…… “小姐这是怎么了?就算不喜欢世子爷,也不用这样,那可是皇亲国戚啊!” 竹心在一旁自说自话,越说越担忧,那清秀的眉毛都快拧成了一根绳,她并不知晓前因后果,但也知道事情轻重,自家小姐虽然在将军府里受宠,但到底比不得世子爷尊贵,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小姐会不会被…… 想到这个可能,竹心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好了,世子爷不计较,你也别乱说。” 晓笙警告地瞪了竹心一眼,世子爷刚才对她们的吩咐,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息事宁人。 出了这事,若是闹到王爷王妃那里知道,这可不得了了。 再怎么说小姐也是世子爷心尖上的人,那位怎么舍得她受半点委屈和责难? 即使小姐不想嫁,如今却已经拜了天地,这日子总要过下去,如今晓笙只希望这两人之间的误会能够极早过去。 要携手走一辈子的人,真能一辈子不搭理么?那苦的只能是自己。 “你去收拾了棉被过来,今晚我值夜,明儿个一早再带艾莲、艾青过来侍候小姐梳洗。” 晓笙这样说了便是一锤定音,她侍候锦韵多时,在将军府也管理过一众小丫鬟,说起话来亦有几分威势,竹心到了唇边的话被晓笙这一瞪便生生地咽了下去,只得乖乖照做。 竹心知道,同样是一等丫鬟,可如今在锦韵面前说的上话的也只有晓笙一人。 * 在床上反复了一夜,天刚蒙蒙亮,锦韵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可不多会儿,侍候梳洗的几个丫鬟便到了,虽然小心翼翼轻手轻脚,但锦韵睡得不沉,立时便惊醒了过来。 毕竟是别人的新床,她还睡不惯,只是一会儿便觉得腰酸背痛,四肢僵硬得难以伸展。 晓笙已经提早梳洗妥当,从屏风后面探出头来,如意梨木床前拉着一层云溪纱,隐隐现出里面撑腰欲起的纤细身影,她连忙对身后几人点了点头,道:“小姐醒了,都跟上!” 竹心应了一声,捧着今日里给锦韵准备的衣衫,水红紫滚边月白色绣兰花的长衫,外罩一件薄棉锦的烟霞色云肩褙子,下身着鹅黄色柳湘裙,在清雅中又凸现出几分高贵,倒是合乎锦韵如今的身份。 竹心有一双巧手,除了在衣服搭配方面有天分,头也梳得好。 云溪纱里伸出一只纤长白皙的小手,搭在了晓笙递过去的手腕上,艾莲、艾青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布巾与盛满清水的铜盆,用纯金打造的鸳鸯钩子挽起了纱帐。 锦韵打个呵欠,迷糊地问道:“什么时候了?” “辰时一刻,小姐梳洗完毕该去正德苑里给王爷王妃请安奉茶了。” 晓笙扶起了锦韵,又转头对艾莲、艾青吩咐道:“侍候小姐梳洗。” “是。” 艾莲、艾青应了一声,俩人垂下的眼角夹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似乎在为新婚的第一夜世子爷便不与自家小姐同榻而暗喜,毕竟还是小姑娘,哪里能够留得住男人呢? 若是世子爷再来锦苑,那不就是她们的机会吗? 世子爷昨日她们也见过,一点都不像传说中的病弱不堪,反而英俊得犹如天神下凡,让她们一颗心乱跳个不停。 若不是陈妈妈一早便安排她们下去收拾打点,说不定她们昨夜就有机会了。 锦韵净面漱口之后,便坐在了梳妆台前,铜镜中只能依稀看出自己的容颜,是有些憔悴,不若昨日的光鲜亮丽,晓笙与竹心自然是知道为了什么,所以闭口不提,艾莲、艾青的唇角却翘得更高了,暗自得意。 “小姐,今日奴婢给你梳个垂髻吧?” 竹心用羊角梳顺着锦韵乌黑亮丽的长发,另一手挽起一缕秀发比着样式,轻松自在的模样似乎已将昨夜的一切都抛在了脑后,锦韵不由地点了点头,这丫头倒是根好苗。 垂髻便是在脑后挽个松散的发髻,也不算正式妇人的头髻,毕竟锦韵还未及笄和圆房,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还属于姑娘的行列,即使她已经嫁了人。 竹心手巧心细,把垂髻挽成了一朵芙蓉花的样式,斜斜地别在锦韵左侧的脑后,再插上一支赤金莲花玛瑙红玉簪,清新中又不失娇媚,再配着晓笙刚刚扑好的淡妆,恰到好处地掩饰了那份憔悴之态,还多了几份青春亮丽之姿。 “小姐什么时候看起来都美。” 竹心的小嘴忒甜,有她活跃气氛,锦韵只觉得心中的阴郁都散了不少。 连晓笙都向竹心投去了赞许的目光,这丫头上道,一点就通,不枉得到小姐的看重,是个可用的。 艾莲、艾青却是不以为意地瘪瘪嘴,她们几人在刘氏的熏陶下自然不会对锦韵高看,老夫人的教导虽然犹在心头,可到了王府就是各凭本事的时候,将来成了人上人,说不定别人还要看自己的脸色,这就叫此一时彼一时。 陈妈妈也撩了帘子进了屋,后面跟着提着食盒的艾云、艾萍,才到一天,他们已经自动分配好了,如今晓笙负责内院,陈妈妈管着外院和厨房里,有她们母女在,锦韵也能放心。 锦韵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几口白粥,连点心也没有吃上一口,便推说饱了。 经过昨夜的劳心劳力,她本就没什么心情,想着今天还要面对那么些人,她真是窝心子里的烦闷。 “小姐,软轿已在院外准备好了。” 艾云、艾萍收拾撤下了食盒后,陈妈妈恭身请示道。 “妈妈,今儿个不想坐轿子,早上空气好,挑个识路的丫鬟带路,权当消消食。” 锦韵摆了摆手,接过晓笙递来的白绢丝帕沾了沾唇角,又就着竹心的手喝了一口茶水,漱了后吐在了一旁的细白瓷蛊里。 做完这一切后,锦韵也不禁在心里失笑,不过昨日才嫁人,怎么这作派倒越来越像高门大户里的少奶奶了,人这惰性一经培养就会变本加利,真是要不得。 “是。” 虽然锦韵表面妥帖,但不经意间却能看出其中的神情恹恹,陈妈妈也不知为何,只是将探询的目光飘向了晓笙,后者对她摇了摇头,陈妈妈虽然纳闷,却也恭身应是,锦韵的成长她可是一步步看在眼里,那份聪慧少有人能比,这让陈妈妈更坚信一个道理,听小姐的准没错。 “陈妈妈与竹心就留在院里,”锦韵又转头看向站在后一排的那几个丽色,唇角一翘,道:“艾莲、艾青,你们与晓笙一起随我去正德苑。” “是,小姐。” 被点到名的艾莲、艾青不由得意一笑,果然作一等丫鬟露脸的机会多,说什么也比二等的强,想到这里,俩人的目光不由挑衅地飘向了艾云、艾萍,有时候美貌也不能代表一切,运气也同样重要。 ------题外话------ 周日休息了,陪陪女儿,大家周末愉快,周一见!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33】章 敬茶风波(1) 初春天凉,清晨的薄雾蒙蒙,一路行来,周身都沾了不少水珠子,有些湿漉漉的感觉,入正德苑之前,晓笙便用绢帕给锦韵周身掸了掸,还好这身衣料不太沾水,水珠子薄透,浸不进内里,倒是不担心着凉。 “好了好了,瞧你把我侍候得什么样了,以后我怕是连自个儿吃饭都不会了。” 锦韵拉住晓笙的手,笑着说道。 晓笙抿唇一笑,摇了摇头,道:“能侍候小姐奴婢甘愿。” “是啊,能侍候小姐也是奴婢的福份。” 艾莲、艾青也连声应是,低垂着眼,满脸的恭敬。 “是吗?” 锦韵唇角微翘,撅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今儿个在屋里,四个艾字头丫鬟的表情她都是看在眼里,真心还是假意,一目了然。 “自然是的。” 艾莲抢先一步说到,这个丫鬟眉眼带俏,身段妖娆,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主。 “小姐体恤下人,真正是个和善的主儿。” 艾青也不甘落于人后,跟着凑了过来,她身形纤瘦些,细眉细眼,看起来便有几分温柔小意,是男人喜欢的类型。 “咦,那不是世子爷么?” 艾莲眼尖,一准便瞧见了不远处从薄雾中淡然飘来的人影,白袍长衫滚银边,只在肩膀上绣着几朵簇拥的黄菊,清新淡雅中尽显高贵,脸色有些苍白,唇色粉中带紫,身姿却是挺拔颀长,颇有几分仙人下凡之姿。 “小姐,跟在世子身后的是小鱼。” 晓笙靠近了锦韵压低声音说道,昨天迎亲的队伍中不见小鱼,倒是多出了个小片,两个人的名字加在一起也够滑稽,叫“鱼片”。 今日是新妇向公婆敬茶,小姐来了,世子爷没理由不到,除非是故意给小姐难堪,当然,据晓笙的了解,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锦韵板着个脸,昨日伤得不重吗?没想到今天他还能到。 艾莲艾青抢先给沐子宣见了礼,晓笙微微曲膝。 小鱼笑着唤了声陆主子,锦韵没有搭理,如今她连主子都不爱搭理了,又怎么会给小鱼好脸色看。 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连艾莲艾青也瞧出了不对味,沐子宣脸色一凝,赶忙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说道:“丫头,在锦苑里你怎么样都可以,但出了锦苑一切都要收敛,你记住,这是王府。” 沐子宣的神情是少见的慎重,连锦韵也听得微微一怔。 王府是什么地方,规矩大过天,一不小心行差踏错,那就不只是训斥教导那般简单,这么多双眼睛瞧着,就等着抓你的错处呢。 “不用你来说。” 锦韵冷冷地瞥了沐子宣一眼,一甩衣袖便向内行去。 早有眼尖的婆子瞧见了这边的动静,已经忙不迭地跑回去通报了。 锦韵也知道这里不能任性,但瞧着沐子宣那份淡定和从容她就忍不住上火,欺骗了她的卑鄙小人,凭什么还能在自己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真正是可恨! “世子爷?” 小鱼有些不乐意了,除了隐瞒身份这一说,从各个方面来看,自家主子都对陆主子挺好,凭什么她还不领情? 那是堂堂的亲王世子爷,你还当是四处游走的行商么? 从这一点看来,小鱼认为锦韵有些不识大体。 沐子宣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锦韵这气,怕是有得时间磨了。 锦韵走在前,几个丫鬟自然也要跟上,艾莲偷偷回眼瞟向身后紧跟而来的沐子宣,本想抛个媚眼勾引一番,可看着沐子宣肃然的脸色,识趣地将这个想法咽了下去,今日不是时候,来日方长,总会有机会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离得正厅近了,沐子宣快走几步,追上了锦韵的步伐,一手托住了她的手臂,在外人看来,那个姿势很是亲密。 “你干什么?” 锦韵冷冷地瞪了沐子宣一眼,刚想挣脱,便听见他压低声音道:“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对你没有坏处。” 怎么会没有坏处?锦韵暗自吐了吐舌,光是这样的碰触便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 情感和理智在做着激烈的挣扎,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这里毕竟不是锦苑,王爷王妃在上,还有柴侧妃在一旁视眈眈,个个都不是好惹的主啊。 虽然还没有正式地拜见这几人,但早在嫁进王府之前,锦韵便对这里的人际关系做了一番了解和调查,什么人什么性子,她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果然,两人才相携着跨进门槛,柴侧妃高调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带着几分调侃的笑意:“这才刚新婚便如此恩爱,真正是让人羡慕得紧,让我瞧瞧,这新妇长得有多俊。” 说话间,柴侧妃已经站了起来,锦韵只觉得一阵香风扑面而来,华服摇曳,人已经定定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亲热地拉着她的小手,笑道:“哎哟,不得了,杏仁小眼樱桃小唇,长得真是美,我瞅着都爱,王妃姐姐真是好福气!” 早在柴侧妃飘过来的同时,沐子宣已经放开了搀扶着锦韵的手臂,横移开一步,让出了位置,闻言低声一笑,似乎是默认了柴侧妃的说法。 锦韵不由红了脸,佯装羞涩地低下了头,目光成四十五度的斜角,低声道:“侧母妃谬赞了。” “好了,时辰差不多了。” 出奇得,王妃却没有应承柴侧妃的话,将目光转向了沐正峰,征询道:“王爷?” “嗯,开始吧。” 沐正峰点了点头,柴侧妃这才捂着唇娇笑着退回了坐位,对王妃这样的态度似乎早已经习以为常,不以为意了。 王爷王妃发话了,吕妈妈连忙命丫鬟摆上软棉的蓝布蒲团,端着桃木托盘的奉茶丫鬟也跟了上来。 锦韵只是匆匆一瞥,也知道今日高高在上的王妃,早已经不同于往日在清凉寺所遇的贵妇,那份威严与气度在不经意间尽显,眉眼间冷傲如霜,有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气质。 锦韵轻叹一声,王妃又不做女神,不需要人们膜拜,这样的模样只会让人心生敬畏,哪个男人还敢靠前呢? 反观柴侧妃的八面玲珑,温柔小意,就似一朵解语花,最能温暖男人的心房。 她无意间瞥见了王爷与柴侧妃之间的眼神交流,似是对刚才王妃冷待的安慰,柴侧妃则回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这样的心灵沟通,亲密的意味不言而喻。 或许王妃也是瞧见了,所以那眼神在威严中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阴郁,只要不是针对她,锦韵只当视而不见。 沐子宣已经退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文舒华略带幽怨地扫了他一眼,凌厉中夹杂着恨意的目光又缓缓地转向了那个在厅中婷婷站立的身影。 锦韵先敬茶给王爷,这位当家男主人只说了几句勉励的话,无非是早早开枝散叶,俩人和美之类的,王府虽然前两年已经迎娶了两位新妇,但至今还未抱着孙,即使有通房丫头的沐子荣,在正室未生子之前,这些丫头也是不能越过去的。 当然,柴侧妃是个例外,她身份高贵,又与王爷青梅竹马,自然不可相提并论。 倒是敬茶给王妃时,锦韵总觉得王妃对她的态度十分冷淡,甚至还带着点排斥,想来是不满意她成为了自己儿子的侧妃。 就算当日她与王妃有恩,但当日事当日毕,锦韵自然不会天真地以为王妃会因为这一点高看她几分。 其实,她很有自知之明。 晓笙一直跟在锦韵身后,双手捧着红绸布的桃木托盘,里面已经放着王爷赏赐的一对玉如意环扣,那环扣质地通透,一看便知是上乘玉质,以及王妃赏赐的一对赤金累丝的蜻蜓镯子,蜻蜓的眼睛上镶着两颗蓝色的宝石,看起来多了几分灵动。 接着给柴侧妃敬茶,这个女人也夸赞了她两句,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送她的东西竟然也是手镯,只不过是珍珠与宝石相嵌的,珍珠光泽莹润,虽然不如黄金耀眼,但却更多了柔和之光。 锦韵不得不在心里暗自摇头,敢情这两位的竞争竟然都到了拿送她的东西做文章的地步,真是无时无刻不争斗啊。 柳氏玉娘倒是十分和气,淡抿了一口茶水后,为她别上了一只点翠簪,很含蓄,不张扬,倒是极合这位姨娘的脾性。 只是行到了沐子荣夫妻面前时,锦韵微微一怔。 沐子荣那阴沉的目光让人无法忽视,在看向她时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就像是在无声地控诉着她的背叛! 背叛? 脑中浮现这两个字眼时,锦韵自己都觉得好笑,他凭什么这样指责她,就算只是眼神也不行。 他们两人之间明明只是他一厢情愿,他强迫,她逃离,她自认没有表示过对他一丝一毫的好感,就不知道这位大爷怎么会看上了她? “大哥,请喝茶!” 锦韵面无表情地奉上了茶,除了王妃王爷需要她跪着敬茶之外,就连对柴侧妃她也是微微恭身而已,好在这个角度,上面的两位无法看到她的表情。 沐子荣冷冷地看着锦韵,缓缓地站起了身,看似要捧住她手里的茶,指间一转,却在一个众人看不见的隐晦角度将手掌猛地覆在了那只白皙纤长的小手之上。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34】章 敬茶风波(2) 锦韵心中一惊,整个身子瞬间僵直,那只手收也不是,甩也不是。 处在这样一个场合,她的一言一行都备受关注,稍大幅度的动作都会惹人生疑。 但有两个人却同时站了起来,一个是离沐子荣最近的郑芳宜,一个是锦韵身后不远处的沐子宣。 郑芳宜是瞥见了锦韵的表情变化,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也足以让随时注意着他们俩人动向的郑芳宜上心。 沐子宣是留意到了锦韵身体的僵硬,细微的一个动作,但因知她若深,又怎么能不知道这有何意味。 “夫君,仔细茶烫着弟妹的手。” 郑芳宜娇笑着上前,一手扶住了茶杯的另一边沿,沐子荣适时地放开了手,只是目光仍然盯着锦韵,嗤笑道:“茶已凉,何来烫手?弟妹这茶可敬的不诚心啊!” “大哥说笑了,我瞅着温热,现在喝刚刚好。” 沐子宣几步便走了过来,扶住锦韵微冷的指间,将茶又向前送了一分,笑道:“大哥大嫂竟然如此恩爱,不若就同饮了这杯茶!” “世子爷既然有这等美意,我夫妻自然是却之不恭。” 郑芳宜言罢,已然接过锦韵的那杯茶,递给沐子荣,眼中光芒闪动,“夫君先饮。” “你就那么想喝这杯弟媳茶?” 沐子荣嗓音微冷,看着郑芳宜的目光闪着莫测的光芒,他这娇妻生性爱妒,自她入府后,他的通房丫头也被好好整治了一番,不是被发到庄子上,便是找了由头配给了府外的人。 想着她身后代表的势力,他也由得她胡闹,左右不过是通房丫头,也不是他心头所好,可他最想要的女人却成为了自己的弟媳,就算他再沉得住气,也压抑不了心头的怒火。 “夫君?” 郑芳宜微微诧异,而后也慢慢敛了神情,面色沉沉。 她这样做不过是给沐子荣找个台阶下,谁不知道他那份冲动,自沐子宣结婚那日便开始发作,不明白的还以为他是在和自己弟弟争风吃醋,平白惹人口舌。 这么大个王府,他不要脸面,她还要呢! 有什么话回到荣晖苑关起门再说,就算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迷上了这只刚进门的小狐狸精,他自个儿也要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 王爷王妃虽然坐得稍远,但也看出了这场面的不同寻常,柴侧妃眸色微沉,低斥道:“子荣,大喜的日子你说什么话呢?还不给我坐下!” 柴侧妃一声低斥,威严与厉色尽显。 沐子宣年幼时,王妃借养病为由带着他不常在府中,一直是柴侧妃管理着内院的事务,如今虽然王妃回府了,但掌管内院事务一职也是两人共担,对于这一点连王爷都没有意见,可见对其的信任与倚重。 即使是沐子荣,对他这个母妃的手段与能力也是信服的,此刻,听她一斥,虽然心中仍然倔强,但也不得不妥协,硬着脖子喝了一口茶水,闷声不响地坐了回去。 郑芳宜心中冷笑,不过她给王妃面子,也意思地抿了一口,让身后的丫鬟送上早就准备好的一对镶嵌了碧绿宝石眼的鸦鹘青珠花,自个儿退回坐上,只是一张面色沉沉,原本强装的笑颜也一扫而空。 “两个小夫妻闹别扭呢,今儿个一早芳宜就跑来和我说了,王妃可别见笑。” 柴侧妃笑着圆场,她这话是对着王妃说的,王爷是自己人,自然王妃便是外人了,这话疏离却又客气,任谁也挑不出其中的错处。 王妃却是沉了脸,“小辈们不和也不应该在这个场合闹,子荣是大哥,应该有作大哥的样子。” “是。” 沐子荣起了身,低垂着眉目,对着王妃便是一揖,算是认错。 王爷看了王妃一眼,皱眉道:“好了,孩子不懂事,今后多注意就好。” 沐子荣是他最疼惜的儿子,今生唯一的遗憾便是这个儿子不能承他的爵位,但在其他方面,他已经尽量弥补,留给这个儿子的都是最好的。 索性这个儿子也争气,各方面都是出色的,如今更是取了郑太尉的千金,将来形势一片大好,即使他不承袭爵位,今后也能位极人臣荣耀无双。 “王爷,你平时宠着子荣也就罢了,王府该是有规矩的地方,若是乱了礼数,上不上,下不下,君不君,臣不臣,何以为纲?” 王妃一番言语也是犀利,颇有些得理不饶人的架势,锦韵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婆婆一板一眼还挺有威势,言语之中也暗喻沐子荣虽然是长兄,但身份地位远不如沐子宣,应该给世子爷应有的尊重和礼待,不能仗兄长之名就任意而为。 这番话一出,王爷与柴侧妃双双色变。 王爷默了默,转过头不再答腔,貌似女人的口舌之战他每次搅进去都没好果子吃,索性闭嘴不言。 柴侧妃眼波婉转,射出扎人的精光,嘴角一翘,道:“姐姐言重了,子荣平日里都是稳重得紧,这两日偶有失态也是事出有因,若不是因为世子大病初愈,做兄弟的心里欢喜,才有些失仪,姐姐气度过人,对小辈自当宽容才是。” 话到这里,也不待王妃答话,柴侧妃话峰一转,又将枪口调向了沐子宣,眼中闪着意味不明的笑,“倒是世子,我瞧着不对劲,怎么昨儿个精神抖擞,一晚上下来脸色苍白成这样,莫不是旧疾复发,请个大夫来看看可好?” 柴侧妃就有这样的手段,明明暗讽王妃气量狭小,转过来偏又好似关心上她的儿子,让人心中气闷也不好发作。 当然,这是真关心,还是借题生事,聪明人都知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沐子宣的脸上,在府中习惯了一身白衣的他始终挂着苍白虚弱的笑容,今天一看未能立马察觉出哪里不对,但经柴侧妃这一提醒,再想想,明明昨日不是这样的,还以为真是病好全了,真的又犯了旧疾? 文舒华亦担心地上前两步,关切道:“世子,若是身体不适及早就医,以免延误病情。” 这份关切倒是没有掺杂半份假意,配合着她情真意切的双眼,让锦韵心里没来由地泛上了一丝不爽,干什么在她面前表演夫妻情深,真是刺眼! “无碍的,我的身体自己知道,世子妃多虑了!” 说话间,沐子宣自然地向锦韵跨进了一步,这样便离文舒华远了一分,话语虽然温和,但眉眼间那份疏离却还是深深地刺伤了文舒华的心。 在出口之前,文舒华也曾斟酌过,到底是唤沐子宣夫君还是什么,可想想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多亲近,才随大流地唤了一声世子,没想到他也回她一句世子妃,那样的生疏与淡漠,她的心突然觉着有股揪着般的疼痛。 “父王,母妃,”沐子宣突然转过了身,拉着锦韵的小手,对上座的两位长辈道:“儿子确实有些不舒服,想要回宣逸苑休息,希望锦韵陪在一旁,就不多待了,先行一步。” 王爷怔了怔,但还是点了点头,王妃面色沉沉,眸中的不喜加深。 沐子宣哪里管这些人怎么想,他只知道锦韵在这里呆得不开心,自己父王意味不明,母妃却是明摆着的不喜,柴侧妃阳奉阴违居心叵测,沐子荣又对锦韵心怀不轨,锦韵在这里无疑羊入狼圈,他突然生了一种悔意,当初就这样将她卷入王府这个大家庭来,到底是对,还是错? 俩人就这样在众人或惊愕或诧异的目光中大步离去,只柴侧妃注意到沐子宣在转身时腰间恍然闪过的一抹红色,眸中渐渐蕴起了一抹深思。 锦韵十四还未及笄,那新婚之夜也只是个仪式罢了,俩人又不会真正圆房,所以下人禀报宣逸苑的动向时,说沐子宣深夜离去,这也没什么好可疑的,只是如今看来,事实恐怕不是如此简单。 在猜测的同时,柴侧妃又不免担心起自己的儿子来,什么时候这小子竟然看上了陆家丫头,什么人不好喜欢,偏偏喜欢自己的弟媳? 若是让郑芳宜生出了怨气,那今后可就不好办了,若是儿子要登上世子之位,还要仰仗郑家的势力不可。 看着那俩人相携离去,文舒华羞愤地咬紧了唇,全身在气愤中瑟瑟发抖,人还未给她这位世子妃敬茶便被沐子宣给带走了,又那么护着吗? 这位好世子安的什么心?又将她这世子妃置于何地? 是不想承认她的地位么?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她难堪? 哼,不管怎么样,只要她霸着世子妃位一天,陆锦韵便永远只能是世子侧妃,休想越过她去! 那只藏在袖袋中的碧玉蕊鎏银莲花簪被她紧紧握在了手中,原是想要趁着这敬茶羞辱陆锦韵一番,不想却没了这个机会。 银簪银簪,她就是要告诉陆锦韵,即使沐子宣再宠她,也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人物,就好似低贱奴婢才会佩戴的银簪一般,莹莹之光如何与月争辉? 沐子宣是她的夫,即使她醒悟得太晚,如今也不能让另一个女人抢得先机。 从前,她与王妃也只是不太亲近,但如今看来,陆锦韵更不得王妃喜欢,来日方长,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35】章 敬茶风波(3) 荣晖苑 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后,柴侧妃看了看自己微微红肿的手掌,拧紧了眉。(.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母妃?!” 沐子荣只觉得脸颊微痛,转头诧异地看向眼前雍容华贵的妇人,从小到大,这是她第一次打自己。 “我这一巴掌是要打醒你!” 柴侧妃冷哼一声,坐在了圆木凳上,一旁低眉顺眼的宋妈妈立刻上前来倒上一杯温茶,待其抿了一口后,又垂眉后退一步,隐在角落里,这样极低的存在感,不该说的时候不说,不该听的时候不听,才是一个忠仆最称职的模样。 “你什么女人不好喜欢,偏偏喜欢上陆家那个丫头?如今连你父王都看出端倪,若是长此下去,迟早你声名尽毁,最终落得个什么下场,你自己去想!” 柴侧妃咬了咬牙,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她多年经营,原本看似要水到渠成,却被沐子宣打了个措手不及。 没想到这小子果真命大,原以为活不到几岁,撑到现在不说还奇迹般地复原了,想来以往的休养避世只是为了掩人耳目,韬光养晦而已,王妃他们母子也是好算计啊。 “若是那个病痨还似以往那般,再熬个几年我也不担心,可如今你看这形势,还哪有你喘气的余地?不将心思正正经经地放在承爵这上面,却成天想着儿女私情,子荣,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你太令我失望了!” 柴侧妃越说越气,两颊涨得通红,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一手抚额撑在了圆木桌上。 沐子荣沉着脸,一言不发,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或许在这之前,他真没有正经想过这件事情,沐子宣的身体随时都会垮掉,所以他总认为就算他不争,那世子之位总有一天也会落在他头上,可如今……似乎全然不是那么回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沐子宣就是依仗着他是世子,连自己喜欢的女子也被他生生抢了去,他岂能甘心?! 虽然母妃的训斥入了他的耳,可他如今思绪混乱,又怎能听得进去? 一年,还有一年的时间,要等着锦韵及笄后他们才会圆房,若是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他能夺回这世子之位,是不是一切形势便将逆转,连锦韵也会重新属于他? 因为这个疯狂的想法,沐子荣立时觉得热血沸腾起来,不管是因为私心,还是为了权势,似乎这样做对他没有一点坏处,站得更高,才能看得更远,相对的,得到的也能更多。 从最初遇到锦韵,到俩人曾经在一起的每个片段都在他脑中不断回放,让他更加肯定,这个女子天生就该属于他,是沐子宣横刀夺爱,从中作梗而已。 “这小子鬼精灵,起初遮掩住了事实,连我也被蒙蔽了,如今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招数,竟然越过了太后,直接在皇上面前得了宠,这一点我们要特别留意。” 气过之后,柴侧妃也冷静下来分析,文舒华与沐子宣向来关系冷淡,如今又出了陆锦韵这个世子侧妃,若是她能好好利用牵制,怕是文舒华再好的脾气也不可能倒向沐子宣,少了文家的这个助力,无疑于剪掉了沐子宣的一只臂膀。 只是那小子目前在皇上那里担着什么差,扮演什么样的角色还未知,她已经托人打听去了,如今只等着看结果。 “还有芳宜那边,你们俩的关系切忌不可闹僵,如今你在兵部任职,若是想步步高升,不得不仰仗郑太尉的提携,这点你要看通透,可别再范糊涂!” 柴侧妃瞥了一眼沐子荣,对郑芳宜这位千金小姐,连她平日里都要纵宠三分,还不是看在郑太尉的面子,以及郑家能给他们母子带来的好处上。 若非这样,对郑芳宜随意处置了沐子荣的那两个通房丫头的事,她又怎么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两个通房丫头,一个起了心思,以为有了孩子便能被抬了妾,没想到郑芳宜手段更狠,暗自打掉孩子不说,还将人给送到了庄子上,得不到调理还要做粗重的活,那丫头没撑上几天便去了。 而另一个通房丫头被找了由头配给了外面的人,听说是个卖肉的屠夫,粗鄙不堪,喝醉了酒就喜欢打女人,虽然那个丫头至今还活着,可那命运却更是悲惨。 连柴侧妃也不得不在心中暗叹,这个媳妇当真是比她还狠,眼里容不得一粒沙。 当然,这些都是内院里的阴私,是属于女人之间的争斗,能掩她就尽量掩下去,总之儿子也没问起,就当是去了两个不省心的丫头吧,她也能求个清静。 “是,母妃。” 沐子荣低下了头,眸中却闪着莫明的光芒,如今他找准了目标,便再不会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转。 沐子宣,等着瞧,好戏才刚刚开场! 响鼓不用重锤,自己儿子本来就是个聪明的,以前是没有危机意识,如今只要和他说明白利害关系,他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做,这样想来,柴侧妃也渐渐放下心来。 * 对于沐子宣的维护锦韵一点也不领情,出了正德苑的大门之后,甩袖便走。 今日里,沐王府的人她大概都看了个遍,除了没有喝到她敬茶气得七窍生烟的世子妃文舒华之外,还有活泼可爱的沐子乐,以及看起来有些胆小怯懦的沐子妍。 被沐子宣拉着离开时,那沐子乐还对她暧昧地眨了眨眼,这个小姑看似和自己同年,可那心思却一点也不简单,端得是人小鬼大,不过看来她并没有站在王妃那边一起排斥自己,倒是更倾向于自己的哥哥沐子宣。 锦韵想想也是,王妃看起来太过严厉,唯沐子宣夹着一股温柔之风,年龄又相近,自然容易亲近。 至于文舒华,能够看到这个女人吃瘪,她心中本能地划过了一丝快感。 * 三日之后,便是回门,这三天里沐子宣没有去过正院,也没有在锦苑留宿。 听竹心说,世子命人将宣逸苑里一处荒置的偏院收拾打理了出来,搬了进去,休养生息,外人不得打扰,文舒华去了几次都吃了闭门羹,脸色铁青地离去。 竹心说得绘声绘色,活灵活现,锦韵唇边不由划过一抹笑意,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 沐子宣与文舒华的疏远与隔阂或许有一半原因是因为她,至于另一半那就是因为俩人之间真的毫无感情。 自成婚之后,沐子宣长年在外东奔西跑,每到一处地方都会给她采买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以证明他的足迹遍布祖国山川,这样忙碌的他,还怎么能和自己的妻子培养感情呢? 那时连要见她,都是马不停蹄,风尘仆仆,所以,她从来不会轻易打扰他,有事也习惯了自己独立去解决,不给他任何后顾之忧。 想着想着,便回忆起从前的美好时光,锦韵不由有一丝感伤。 这时,竹心欢快中又带点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若是小姐去看望世子爷,必不会受到这样的待遇。” 说罢,还拿眼偷瞄了锦韵一眼,这小丫头真不明白,为什么世子百般讨好,自家小姐就是不买帐呢? 这几天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世子都差了小鱼小片送到锦苑来,小姐连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放进了箱柜,让她们这些丫头看着就惋惜不已。 特别是艾莲,那双眼睛可是又嫉又妒,若不是世子爷没有亲自登门过来,怕她还不跟着猛献殷勤。 竹心不明白了,能拥有一个长相英俊的相公,且又对自己体贴入微,呵护倍致,一般人可是高兴还来不及,可小姐却不懂得惜福。 作为丫头,自然是希望主子和美,下面的人才有福啊。 “竹心说得在理,也不知道世子爷的身体是否好些了?” 晓笙也转过了头,希冀地看向锦韵,话语中一语双关。 这几日里王府又在流传世子爷旧疾复发,卧病在床,可只有她们几个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日里世子爷脸上的苍白不似作假,在离开正德苑时,她还隐约留意到他的腰间好似有一抹艳红闪过,想来想去,真正是令人担心。 当然,这一切的症结都在自家小姐身上,若是小姐真能想通,与世子爷和好如初,那么一切问题便能迎刃而解,她们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口不对心,情绪多变,反复无常的小姐,这几天来她已经领教很多了,人还是那个人,只是有时候脾气上来,真正是执拗得让人无法理喻啊! 艾青仗着自己是大丫鬟,多次想越过她和竹心,争着在小姐面前露脸,却是运气不好,每每触到霉头,这不已经被小姐罚到外院去干粗使丫鬟的活计去了,什么时候回来,未知。 “他这人身体壮着呢,你又不是不知道?” 锦韵嗔了晓笙一眼,似笑非笑,“总之死不了,明日里回门不就见到了。” 如今她已经深信,沐子宣就是个祸害,祸害遗千年,哪有那么容易出事,恐怕她死,他还活得逍遥自在着呢。 这话本是随口一说,锦韵自认也没什么歧义,可话一出口,见两个丫鬟同时红了脸,这才想起,话中好像带了一个“壮”字,不得了,对这些被封建礼教熏陶得极端保守的深闺女人来说,这可是赤果果的禁词啊。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36】章 回门 三日后的回门,沐子宣准备了充足的礼物,人人有份,连从前在将军府里侍候过锦韵的一众仆从也没有落下,令将军府里人人称颂,都道小姐嫁了个好姑爷。(.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坐在厅堂中,锦韵黑着一张脸,暗瞥了一眼沐子宣,这厮倒会讨喜,八面玲珑,人人喜欢,若是真对他不好,那倒成了她的不是了。 “子宣,快尝尝,这是舅舅珍藏的香茶,出产自战地边境,京城的人可不常喝得到。” 连顾清鹏也特别热络,颇有帮顾清芳看女婿之意,真是越看越满意,越看越有趣。 “舅舅珍藏的,自然是好东西。” 沐子宣喝茶之前也不忘赞上一句,顾清鹏听得笑眯眯,唇角快扬成了月牙儿。 “茶味微苦,而后转甜,淡淡清香弥留唇齿之间,久久不散,确实是好茶。” 沐子宣真心赞道,他喝过的好茶不少,这种味道的还是头一遭,果然是各地民风不同,味道也不同。 两个男人在一旁聊得热闹,从茶道侃到经济,再到政治及军事,沐子宣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锦韵在一旁听着,也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她原以为,他挺多是个顶着贵族特权的商人而已,却没想到,他的政治角度与军事见解同样犀利。 如今的皇上是在一场血雨腥风的政变之后才登上了九五至尊的高位,原先握有实力的皇室子弟要么被流放,要么被收权,更惨的便是身家性命全丢,沐亲王便是那场政变之后存活下来的两位亲王之一,当今皇上的亲叔叔。 也不是说沐正峰有多么能干,能够窥得先机,其实在这场政变之中,他一直保持着中立,两不相帮,只是在最后看到苗头倾倒之时才决然出手,倒向了当今皇上一派,对这样的人,皇上心里说不上有多感激,至少记恨会有上一分,但朝堂初定,血洒金殿的皇室血脉已经不计其数,这个时候再妄动杀心只能使局面更加混乱而已。 更何况借着这次政变之机,各地郡王趁势而起,拥兵自重,到了如今,那各自为政的局面日益扩大,若是解决不了这个危机,大厦倾倒也只是迟早的事。 想到这里,锦韵也不由暗忖,若沐子宣真是为皇上办事,那么,霸住航运这一块,真的只是为了赚钱盈利么?会不会还有别的企图? “锦韵,锦韵,在想什么呢?” 眼见插不上两个男人的谈话,方芷君则将目光转向了锦韵,可唤了两声,这姑娘仿若神游太虚,半点没听见,方芷君不得不提高了一点声调。 “嗯?” 锦韵微微撇头,见到方芷君一脸纳闷地看向她,顿觉脸红,怎么想沐子宣的事情也能想到出神,真是让人心里暗自懊恼,不由强自笑道:“没想什么。” “在王府的日子过得怎么样?” 方芷君摇了摇头,又坐近了一步,倾身道:“我看着世子脸色有些苍白,不若结婚那日,可是身体有恙?” 顺着方芷君的话,锦韵也淡淡瞥了一眼,确实有些苍白,她也不知道那日到底将他伤到哪里了,横竖他是练过武功的人,底子应该没那么弱吧? “或许是旧疾复发。” 这是王府里各房的统一说辞,可谁知道呢,她也不关心,怎么样都是活该,自作自受。 “锦韵,夫妻相处贵在以诚相待,如今你母亲不在身边,我也算是你的长辈,自然是希望你一切都好。” 方芷君看着锦韵,又瞥了一眼顾清鹏,秀丽的柳叶眉中蹙着一抹淡淡的轻愁,让她的美多了一丝我见犹怜的意味。 “舅母,你与舅舅可是有何不妥?” 锦韵终于觉察出哪里不对味了,前段日子方芷君为了她的婚事操劳,人是憔悴了些,可看着也没有如今的这份疲态,似乎一根稻草都能将她给压趴了去。 “哪有,你别乱想!” 方芷君笑了笑,只是目光有些闪躲,锦韵凝了眉,莫不是因为她的事两人之间有隔阂了,不应该啊,自己舅舅也不是那么小肚肌肠的人。 只是方芷君不想说,她也不好强问,遂转移了话题,聊起了其他。 回门,又都是在京城,照理说当日他们便应该返回王府,但是用过晚膳后锦韵便死活不走,顾清鹏当她闹小孩脾气想家了,沐子宣灵机一动顺势说不如就在将军府里住上几天,反正也无碍。 顾清鹏想了一想便答应了,如今他对沐子宣这个甥女婿很是看重,两人的见解很多时候都不谋而合,让他不得不感叹年青有为,长江后浪推前浪。 可回到卧室后,轮到锦韵傻眼了,在王府里沐子宣可不是与她同住的,可看着下人收拾整理的床铺,红花梨木大床上配了两个鸳鸯瓷枕,这是要他们睡一起? 不行,绝对不行! 竹心在一旁捂唇偷笑,晓笙虽然绷着个脸,但难掩眸中笑意,这或许是重新增进俩人关系的第一步,她自然乐见其成。 “要不,我睡外间吧,这床就留给你一人睡。” 眼见锦韵为难的样子,沐子宣眸中闪过一丝苦涩,遂主动提议,有时候一进不如一退,他自然知道。 “不行啊,姑爷,外间今夜我值夜要睡,若你住了,我可没地儿了。” 竹心眨了眨眼,这个主意可不好,若是小姐点头了,她今晚不是要在门外站一宿? 沐子宣笑了笑,目光转向了锦韵,显然决定权是在她的手上,回到将军府,他的身份在这帮丫鬟口中自动转换为了姑爷,这个称呼比世子爷好,他爱听。 “好了,晓笙把棉被拿一床给他铺在地上,这样问题不都解决了。” 锦韵烦躁地摆了摆手,又不能撵沐子宣出去,若是被舅舅知道,怕是少不了一顿唠叨教训,他们夫妻也有自己要操心的事,何必为她费神? “小姐,青砖地上那么凉,姑爷身子不爽利,这……” 自从那日偶然见过沐子宣背后白衫飘红之后,今天晓笙也认真观察过,世子爷虽然强撑着和舅老爷聊天,但是隐现疲态,那手还不自觉地扶向腰间,似乎那里真的有伤,只是两人正呕着气,小姐没有关注罢了。 “你管他爽利不爽利,让你铺你就铺,爱睡不睡!” 锦韵咬了唇,转过身去,眸色低沉而阴郁,这些丫头是怎么了,明明吃着她的饭,还帮沐子宣说话,真正是胳膊肘往外拐,没良心! 沐子宣对晓笙投去感激地一瞥,道:“按你家小姐说的做。” “是。” 晓笙恭顺应是,心中暗叹一声,竹心也皱巴着一张小脸,在一旁帮忙。 * 夜,很静,银色的月光透过半掩的窗棂泄了进来,一地的雪白。 沐子宣侧卧在地铺上,目光柔和地看着莲云纱帐内娇小朦胧的身影,心里没来由地觉得安定,即使不能同榻而眼,可离她这样近,他的心亦是满足的。 静静地守着她,看着她,也许这样走过一辈子,也不错。 身后的目光这样灼灼,锦韵怎么能睡得安稳,一晚上翻来覆去如坐针毡,早知道就应该狠下心来,入夜了就将他给撵到院子里去,那时哪里还有什么鬼影子,可心里到底念着晓笙与方芷君说过的话,心中有了一丝不忍。 什么脸色依旧苍白,身子不爽利,她也瞥见了,不似作假,看来真是身上的伤没好。 她是厌恶他,但也没想过要他的命! 可俩人这样纠缠下去,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沐子宣?” 许是知道某人也没睡着,锦韵撑起了身,双手抱膝坐在了床榻上,隔着莲云纱帐低声说道。 外间传来竹心的轻鼾,想来是睡熟了,锦韵不想吵醒她。 “睡不着?” 沐子宣也缓缓地坐了起来,他是和衣而睡,白色的长袍竟然没有一丝皱褶,实在是令人惊叹,这人睡姿也太好了吧。 “你究竟想要怎么样?这种情况咱们俩是过不下去的。” 锦韵直接挑明,一入王府才知道这潭水深,王妃不喜欢她,沐子荣要骚扰她,文舒华仇视她,这样水深火热的日子怎么活?想想都觉得累人。 锦韵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宅斗,她喜欢的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一辈子困在一个院子里与一帮女人勾心斗角耗费年华,值得么? 至少她是不愿的。 沐子宣沉默良久,就在锦韵以为他不会回答,又准备蒙头大睡之时,他的声音才悠悠响起,带着几分沧桑与无奈。 “丫头,其实最初我并不想骗你……文舒华是太后指的,我无法拒绝,那时,我也想离你远远的,只是控制不住这颗心为你而动……我让你等我,不是骗你,也不是拖延,我以为办成了一切我能求得一个恩典,与你双宿双栖,可总是事与愿违。” 锦韵皱了眉,拳头紧握,声音中仍然不掩恨意,“那你就可以强迫我嫁给你?还求了圣旨?” 沐子宣凄然一笑,月光中他的脸有种冷然到极致的美艳,“若是我不求旨,便是大哥,他已经向太后提起过纳你为侧室之事,你说我怎么能不急?” 一步错,步步错,他已经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若是她仍然不能谅解,那么最后的选择,他交给她。 ------题外话------ 感谢每个月都给本文默默投票的亲们,虽然咱们的票不多,但月很满足,知道亲们在支持着,那感觉就很好,么么…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37】章 遇旧识 夜,任寂静漫延,无声无息地笼罩了周遭,窗纸如泼墨似的,浓黑一片,只映出一弯惨白的月光。 这几天没有和锦韵相处,一则是在暗自养伤,杜绝有心人的猜疑,一则是给自己冷静思考的空间。 没错,求旨这件事情上他是冲动了自私了,可他只是不想让锦韵嫁给沐子荣,和不爱的人一起生活,那才真是一种折磨。 他想着,依两人的感情,即使锦韵有怨有愤,但最终该是不会恨上他的。 可他错了,他错估了锦韵烈性的一面,只要不是当着王府其他人的面,她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和唾弃,那一下下扎在他身上的赤金簪,她可知道,他的心有多痛? 身体上的伤倒在其次,心却像被人给一层层剥落似的,那种尖锐的疼痛让他几乎麻木。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不被爱人所原谅竟然是这般得难熬,说句失了志气的话,他甚至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如今,他连靠近她都不被允许,看着她那愤恨中带着鄙视的目光,这不是煎熬,是什么? 两个人痛苦,不若一个人痛苦,若是她要自由,他给她! 锦韵目光沉沉,隔着莲云纱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是她不知道的事实,从沐子宣的口中说出,带来的震惊不压于她知道圣旨赐婚的那一刻。 沐子荣竟然向太后开了口要她?这个神经病! 也就是说,若不是沐子宣手快,或许不久之后她该嫁的人便是沐子荣? 前世的冤家今生的债么? 即使是这样,她心中也没有半点对沐子宣的感激。 他们皇室中人是什么,凌驾于任何权势之上么? 能够予取予求,随心所欲么? 她是人,她不是货物,她有自己的感情和思想,虽然对于圣旨她无力抗拒,但她心里怎么能没有怨,没有恨? 沐家这两兄弟,到底将她当作了什么? 一个欺瞒她,一个欺辱她,最后还比上了谁下手快,真正是可笑至极! 锦韵咬了咬唇,声音冷如寒冰,“事已至此,现在说这些还有何意义?” 即使了解了真相又如何,难道一切还可以从头来过?难道她还可以选择从来不认识他? 或许,情之一字,真的不适合她,不若就像当年在紫竹林中她对林思衍所说的话,一生不嫁,陪在亲人身边,这样不就没有伤痛了么? “是没有什么意义……” 沐子宣自嘲一笑,半晌,才一字一顿道:“若和我在一起,你真的这么痛苦,那么……我放你……”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才缓缓吐出这两个字来,“自由……” “放我自由?” 这四个字让锦韵眼中一亮,自由,正是她所渴望的,也是她当初嫁入王府后精心计划的,不过,那是以那位传说中的世子爷身体不堪负重为前提,她以为熬个几年便能出头,但没想到这个愿望竟然转眼间就能实现? 可沐子宣点头了,王爷与王妃能答应吗? 也许是知道锦韵心底的担忧,沐子宣苦涩一笑,道:“父王与母妃那边不用担心,我自会去说,一切原因在我,你尚未及笄,也未与我……圆房,今后若是再遇到……遇到喜欢的人……也能……” 话到这里,沐子宣再也说不下去,心痛地撇过头去,不想让人看见他眼底的忧伤与痛苦。[.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心痛如潮水般漫来,四海汪海,无处靠岸,他,已经退无可退,只能在窒息与痛苦中承受这灭顶之灾。 话题到这里告一段落,谁也没有再多说一句,缓缓躺在了自己的床铺上。 锦韵的心中不是滋味,那一刹那间的欢喜过后,剩下的只有空白和茫然,她本不想嫁入王府,如今求得离去,她不是应该开心才对么? 只是没想到那个传说中病弱不堪的世子爷便是与自己相恋多时的男子,欺骗了她,又不择手段地娶了她,让她痛极,恨极,却又狠不下心来彻底抛弃和忘怀。(.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如今,真的可以解脱了吗? 锦韵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沉沉地闭上了眼,希望醒来之后,一切都好。 整个晚上,锦韵都辗转反侧,反而在她床榻之下的沐子宣却是异常安静,好不容易睡着了去,当清晨的第一缕光线照进窗棂时,她骤然惊醒,像是若有所觉一般,猛地撩开了莲云纱帐。 在她床下不远处,早已经是空空如也,不见人影。 “竹心!” 锦韵两手撑起,对着外间唤了一声。 一阵响动之后,竹心迈着小碎步绕过屏风,出现在了锦韵面前。 “他呢?” 锦韵挑了挑眉,目光扫向整理得平坦的地铺,那上面没有一丝坐塌的褶皱,干净整洁得似乎一晚上没有人睡过,她微微皱了眉,难道他一夜没睡? “世子爷不久前刚刚离开,说是回王府去了,让小姐不要挂念,好生在将军府住着,想干什么干什么,一切自有他来处理。” 竹心晃了晃脑袋,回忆着沐子宣对她说的话,最后确认没有什么遗漏,这话是准确带到了的。 虽然话是带到了,可对其中的意思竹心却不太明了,怔怔地看向锦韵,等待着她的下文。 锦韵沉默半晌,点了点头,又躺了下去,拉上了被子,面向墙壁发着呆。 他走了,这次真的走了,什么都说清了,没有挽留的必要,这一次,她应该可以放下了吧? * 春日里植物发着嫩芽,一卷一卷的,像是调皮的孩子,虽然稚嫩,虽然幼小,却又透着一股勃勃的生机。 锦韵漫无目的地走在花园中,晓笙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主子神情呆愣,三步一停,五步一靠,丫鬟则是一脸担忧,欲言又止的模样。 突然,一颗小石子从天外飞了过来,力道不重,且是选了位置的,砸在了锦韵的肩膀上,也唤醒了她的神思。 哎哟! 锦韵在心里痛呼了一声,猛然转头,四处查看,冷声问道:“是谁?给我出来!” 她如今心情正是郁闷着呢,谁这么不长眼专挑这个时候触她霉头。 晓笙不明所以,但见锦韵揉着肩膀,不由快步上前,问道:“小姐,怎么了?” “有人拿石子扔我。” 锦韵眸色微沉,这种小孩子的恶作剧她都有多久没玩了,没想到今天竟然成了目标,将军府里应该没什么小孩,即使有家奴的孩子也被管束得很好,绝不会在大白天里在花园里乱窜。 晓笙也四处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发现有人在附近。 “哈哈哈!” 一阵爽朗的笑声自她们俩人的头顶传来,靠近花园边的白墙黑瓦上赫然探出了一个脑袋,丹凤眼琼玉鼻,唇红齿白,只是那双嘴唇稍微薄了些,看起来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少年,却长得极像沐子宣的缩小版。 晓笙瞳孔一缩,惊讶地捂住了唇,“小姐……他……他是……” “怎么是你?” 锦韵也满脸的诧异,这少年不正是当日在长孙府里救下她的人么?今日怎么会出现在将军府里? 不过,看看他所待的高度,似乎这爬墙的习惯也没有多少更改。 “怎么不能是我?” 少年撅了撅嘴,浓眉微皱,似是有些不满,道:“你还差我一个愿望,难道想赖账?” “这……” 原来是讨帐来了,锦韵释然,只是这少年怎么每次出现的方式总是这么地……异与常人。 说话间,少年已经纵身一跃,如一片鸿毛一般稳稳地落在了锦韵的面前,发育期的少年长得很快,如今已经高出锦韵半个脑袋了。 “将军府你也能来去自如?” 看着这少年自信从容的模样,锦韵不禁在思考将军府的安保问题,照理说那百名亲卫不是吃素的,有明卫有暗哨,不可能发现不了啊。 “那是自然。” 少年得意地撑腰,眸中划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当时她的确是留下了地址,想是别人依着地址寻她来了,锦韵摇了摇头,此刻,她可没心情和小屁孩纠结,缩性直接入正题,“说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满足你的愿望。” “不急不急,我不是还没想好嘛。” 少年摆了摆手,似是想起了什么,将锦韵又从上到下好好看了一遍,末了,还不忘记啧啧两声,“还是个青柠檬,这样就嫁人了,我那……那沐亲王世子的口味可真特别!” 锦韵瞪了他一眼,知道这种人越和他计较,他越来劲,索性闭口不言,转身便走。 却没想到刚刚转身,便见到了迎面而来的顾清鹏,她不由面色一凝,本能地转身道:“过来站我身后,待会我舅舅问什么你都别说,我自会答他!” 这个少年虽然有时候恶劣了些,又喜欢趁人之危,但到底救过自己一次,虽然是有代价的,但对于突然出现在花园中被逮着的陌生人来说,没有个好理由,相信舅舅绝对不会轻易放他走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她已经够头疼了,实在不想多生事端。 少年倒是诧异地看了锦韵一眼,随后抿唇一笑,竟然真地乖乖走到了她的身后,眸中一点也无慌乱,笑眯眯地看着迈着大步而来的顾清鹏,双唇微启,无声地唤了四个字:狐狸将军。 顾清鹏走得近了,看到原来还隔着距离的俩人突然间走近了,那模样倒不似初识,眉头微皱,道:“锦韵,你什么时候认识的三皇子?”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38】章 又见赐婚 皇子不是应该威仪四射,谦和有礼的吗? 即使是装的,那在人前也定是一付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样,怎么这位三皇子专伺爬墙,除了不笑时眉宇间的那股凌厉之色,和一般人家的孩子倒没什么不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样的一个小屁孩竟然被冠上了三皇子的称号,锦韵不得不大跌眼镜。 惊讶过后,便迅速镇定下来,亏她还想帮这位三皇子说说情,看来全然不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就是在臣子家里窜窜门吗?想来就算这里被他给掀翻了天,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耍着人很好玩吗? 锦韵的心中渐渐涌上了一股怒气,是不是他们沐家的人特别喜欢忽悠人,特立独行,以此来保证自己身份的特殊性? 怪不得这张脸与沐子宣有几分相像,原来竟然是叔侄。 想到这里,锦韵沉了脸,对顾清鹏摇了摇头,道:“舅舅,我不认识三皇子,你们有要事谈,锦韵就先告退了。” 说罢,转身要走,三皇子却好似在喃喃自语一般,偏又带着几分委屈样,那音量也足以让几个人听得分明,“韵姐姐怎么能说不认识小闵呢,在长孙府时我们明明……” 锦韵立时黑了脸,提起的脚僵在半空,最后,重重踏下,转身,僵硬地扯起了笑脸,缓缓道:“民女怎么会不记得三皇子,只是刚才太过震惊,一时之间不敢相认,三皇子莫要这般称呼,真是折煞民女了。” 在长孙府时被长孙明月设计的事她没有告诉谁知道,如今更不想让真相大白,以免惹人联想。 长孙明月已经得到了她应有的惩罚,此事就算揭过,实在不需要任何人来在她面前旧事重提。 “是了是的,韵姐姐记得小闵就好。” 三皇子便是沐世闵,此刻他笑得眉眼弯弯,一副牲畜无害的模样,对于不了解他品性的人来说绝对会被这张笑脸给哄骗过去,例如晓笙。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当然,这其中不包括锦韵,也不包括顾清鹏。 锦韵是深知这个少年的玩劣,绝非善良之辈,就算她处于那样的生死关头,他还有闲情与她讨价还价,在争取到自己心满意足的报酬后才会施以援手。 这样的心智,绝对不能以一个普通少年来衡量,等价交换,唯利而逐,即使他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也不容小觑! 顾清鹏认识沐世闵更早,深知其小小年纪下隐藏的野心与报负,若是得遇机缘,此子必成大器。 沐世闵天生便已是皇子,再往上一步,自然便是那九五至尊的高位。 朝堂之上风云变幻,良禽择木而栖,如今他已经入了三皇子一边的阵营,今后的高成低就便与三皇子的起落息息相关,一入官途,终是不由人选,不是随波逐流,便是顺势而走,顾清鹏也有许多无奈。 索性如今锦韵嫁到了王府,沐正峰也是个不争不夺的性子,不管今后怎么样,这个侄女的将来该是无虞的,就凭沐子宣对她的那份喜爱和维护,相信今后也必能护其周全。 所以,锦韵更应该排除在这场争斗之外,而锦韵与沐世闵的相识恰恰让他心头扎上了一根刺。 要知道,自从锦韵嫁到王府之后,不管是或不是,别人都会以为她代表王府一方,若是与三皇子走得近,那就不好说了。 若是连王府也被卷入了这场争斗之中,不禁变数陡生,未来的结局很可能便会因此而改写。 可照顾清鹏如今的角度来看,沐世闵似乎也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将锦韵缓缓地顺着他的方向牵引而去。 这可不是他乐见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思及此,顾清鹏脸色微转,笑了笑,道:“既然是认识的,那自然是好。”又转向了锦韵,“我与三皇子有事相商,你且先下去吧!” “是。” 锦韵点了点头,对着三皇子福了福身便要离去,抬眼时却见得他无声的嘴形吐出几个字来,立时脸色一僵,闷闷离去。 既然是三皇子了,果真是权势地位都不缺,干嘛还巴巴地指着她的一个愿望,忒小气。 不过,这人变脸的速度当真是快,真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昔日她只是没没无名的小女娃,如今竟然与皇室攀上了关系,算起来,她还是沐世闵的堂嫂,这关系乱得,真是没法理了。 风吹落叶,打着旋后又缓缓飘落,风中传来俩人的对话,锦韵脚步微慢,听了个断断续续。 什么圣旨……赐婚……恭喜……一家人什么的,锦韵听得迷糊,但她直觉里不喜欢赐婚这两个字眼,就因为站在所有人之上,那位就有权力决定别人的喜怒哀乐,决定别人的幸福吗? 想到这里,她不由地加了脚步,飞快地远离了花园,岂知回到苑子里,众人脸上的表情都带着阵阵惊喜。 竹心早就候在屋门口,见着锦韵来了,面上表情精彩极了,似乎极力隐忍,又似乎不吐不快,锦韵不由微微挑了眉。 “有话进屋说去。” 锦韵瞥了一眼竹心,这丫头便飞快地撩起了门帘,几乎是急不可待地簇拥着锦韵进了屋。 正是因为了解,所以锦韵倒不甚在意,这丫头是个藏不住事的性子,这样的人直率单纯,但也可以说是傻得没心眼,只是在她的调教下,已经好了许多。 再加上竹心本来就是个包打听的性子,人也随和爱笑,与将军府的下人关系都处得挺好,这不,一知道她回门,好多人都来窜门子,一包瓜子,一捧绣线,几人围坐在一起,就能嗑上整整一下午。 晓笙在将军府呆得够久,却没有竹心人缘好,也没办法,性子讨不讨人喜欢这是天性,晓笙太过执拗和严肃了些,但在小丫鬟中的威严却是无人能及的,连陈妈妈都要逊上几分,不怪乎锦韵如今这般倚重她。 抿了一口晓笙递上的温茶,斜眼瞟见在一旁跺脚的竹心,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锦韵胸中的阴郁顿去不少,抿唇一笑,这才不急不慢地说道:“苑里的丫鬟婆子满脸喜气,今儿个难道真有喜鹊叫头?” 本来很是急切,但听得锦韵这一说,竹心却慢了下来,斟酌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小姐,这算喜事,也不算喜事,端看对什么人了。” “喔?说来听听。” 锦韵点了点头,竹心聪明了,知道话分两头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事物都有两面性,这丫头学得倒是快。 竹心咕噜转着眼睛,四处瞧了瞧,这才凑近了,小声说道:“小姐,皇上给咱们舅老爷赐婚了。” “舅舅?” 锦韵一怔,原本庸懒的身子倾刻间便坐直了去,言语间不乏一丝嘲弄,“舅舅已有妻,还赐什么?莫不是也是侧室?” 方芷君毕竟是古代的女人,三从四德礼仪教条是从小便学着的,对于男人的三妻四妾,想来比她容易接受得多。 锦韵默然,自己都是侧的,自然不好说别人,或许那日方芷君眼中的清愁便是为此吧,对于这件事情,她倒真是无能为力,劝方芷君放宽心,她自己都做不到。 “这次不是。”竹心神秘地摇了摇头,显然还有下文,“皇上将自己的女儿赐给了将军,与舅夫人同为正妻,不分大小呢。” 公主下嫁?与皇室联姻,这在外人看来倒的确是件喜事。 但锦韵的吃惊不只一点点,什么时候自己舅舅的地位竟然这般重要了,连皇上都要笼络他?不会是又想遣他去卧底敌国吧?还是因为她那件事,打了一板子,再给颗糖吃? 锦韵不得不担心,将军会什么,无外乎行军打仗,可顾清鹏还多了一项刺探敌情,能够潜伏敌国十年,其智慧其勇敢其手段,非常人可比,难道皇上是看中了他这一点? 说是不分大小,可公主的身份摆在哪里,谁敢给她一点不适呢? 哎! 锦韵轻叹一声,命运为什么总是让人难以抗拒? 本来与那三皇子的关系便让人烦恼,如今他的皇姐嫁给了舅舅,而她又嫁给了他的堂叔,这种亲戚关系可真是越来越混乱了。 锦韵抚额,想想都头痛,。 还好,这些问题都丢给沐子宣,若是他解决得妥当,想来那个王府她是不用再住了,直接让晓笙回去收拾行礼,连同自己的嫁妆一起打包带走。 不管是和离也好,下堂妇也罢,只要能换得一份清静和自由,她不介意! * 锦韵虽然是这样想的,但事情的进展哪有想像中的顺利。 在将军府里又住了几天,吕妈妈竟然亲自来了,说是传王妃的话,请她回王府,有些事情要问问她。 锦韵狐疑,小心翼翼地对吕妈妈旁敲侧击,只是这位本来就是个严肃厉色的主儿,如今那张脸更是板得如一块黑炭,除了应有的礼仪做到,竟然是没有一丝好脸色给她看。 难道是知道她要下堂,所以替王妃来兴师问罪?虽然嘴上不说,但那脸色大抵如此。 罢了,若是沐子宣真提了这事,王妃不管震怒也好,松了口气也罢,都在意料之中,若是这浑水真的要她自己去趟过,横竖也躲不过,不如坦然面对,灵活应对。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39】章 责难(1) 这是什么情况?“三堂”会审? 锦韵完全是懵了。 没有软蒲团,跪在青石砖的地板上,膝盖冰凉,那被仆妇狠狠按在地下,痛楚中又夹杂着麻木的感觉,让她有一瞬间的恍然,这是在做梦吗? “王妃姐姐,看来这丫头还有些不服气呢?” 柴侧妃娇笑一声,眼波婉转,不经意间荡出一丝冷厉之色,“本来你处置儿媳妇这事,我也不好插手,可世子到底是我们王府的希望,王爷他们几人不在,我身为王府侧妃,也该尽尽心才是,就怕姐姐嫌我多事。” 王妃瞥了柴侧妃一眼,没有言语,柴侧妃与她同掌府中内务,虽然也分主次,但王爷对这女人很是看重,若是她强自撵出去,恐怕又会引起一番风波,这种暗亏她曾经吃过无数次,即使不愿不耐,如今也学会了隐忍。 收回了目光,再看向跪在堂中的女子时,王妃眼中神色不由一暗。 沐子宣从将军府返回王府之后便来找了她,没想到锦韵竟然自求出府,难不成这世子侧妃的位置还委屈了这丫头不成? 没错,王妃之前便不想将锦韵给迎进门,不管是妾也好,还是如今的世子侧妃也罢,有一个女人在沐子宣心中占有重要的分量,那便会成为他的软肋,她更希望自己的儿子完美无缺。 而且这个女人非但不能成为他的助力,反而会是个绊脚石。 端看沐子荣的反应和态度,她便生出了疑惑,暗中调查后才知,这俩人果然是旧识,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没有人知道,可看沐子荣如今气愤的模样,就像是自己儿子生生夺了他所爱,原本就处于暗涌的两方,很可能就着这根导火线一触即燃,展开一场真正的你死我活的争斗。 而在这场争斗中,就要看双方的筹码各有多少,才能决定最终的胜利。 文舒华对沐子宣似乎已经生出了念想,她是过来人自然看得分明,一个女人若是动了情,那便会倾其所有相助,文家的势力不可失。 所以当沐子宣提出锦韵要离开之时,她虽然心中也怄着一口气,但想来想去还是同意了,只是未能及时告知沐子宣知晓,便又出了这档子事。 这丫头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伤了她最宝贝的儿子,就算从前侥幸救过她又如何,前缘已尽销,如今她倒要好好地清算这笔现时帐。 文舒华也坐在一侧,看着伏跪在堂下的锦韵,心里不禁划过一丝报复的快感。 虽然不知道王妃请她过来旁观是为了什么事,但如今怎么看来,也是王妃借这件事情向她示好,而这个陆锦韵,怕是这次要倒霉了。 想到这一点,文舒华顿觉全身舒畅,连唇角都不由翘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容,今天,她可要增大眼睛瞧瞧,看这个丫头还怎么嚣张。 锦韵抬起了头,晓笙与她一起入的王府,可进了王妃的苑子,便被人押到了别处,现在的她可算是孤立无援,可就算要整治,她也要个清楚明白,不做糊涂鬼。 初时的震惊与慌乱过后,锦韵已经迅速地冷静了下来,瞟了一眼将她胳膊扭得死紧的仆妇,挣扎不脱,她也只有任由着,缓缓抬起了头,晶亮的眸子直看向主位之上神情严肃的王妃,没有半分怯懦。 “锦韵究竟哪里犯了错事,请母妃明示!” 王妃始终阴沉着脸,还不待其答话,柴侧妃便又是一笑,但笑容之后神情立马肃然,话音虽然温柔,但却透着一股刺骨的冰寒,“锦韵,你胆子可真不小,王妃姐姐宝贝一般疼着的儿子,我们王府尊贵的世子爷,岂容你随意伤害?如今可还不知错,你这胆子果真不是一般大啊!” 两兄弟争一个女人,这历来便不是什么好事,放在皇家更是不容,柴侧妃从知晓沐子荣对锦韵之心的那一刻起,便有置她于死地的念头,如今遇上这种好事,怎么不火上浇油,让它越烧越旺,最好烧到最后,化为一抹尘土,风一过,便彻底没了影。(.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锦韵抿了抿唇,默然。 她是伤了沐子宣,但他不可能对别人说,要说早就说了,何必等到今天,是他们发现了么? 她没想过隐瞒,但也没想过这件事情被揭穿的后果,如今看来,似乎很严重。 “你,没有什么话说吗?” 王妃秀眉一挑,看着堂下那张冷静的小脸,明明还是不到十四的年纪,却有种超乎常人的睿智与机警,运用得当,也不失为沐子宣的一项助力,这才是她当初勉强妥协的原因。 可如今看来,这个女子叛骨犹在,不仅不能为我所用,还反伤了自己的儿子,若是不惩治一番,如何能消她心中之气? “母妃,你说她伤了世子,可有证据?” 文舒华坐直了身子,双拳紧握,面色微凝,眸中目光闪烁不明,红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她自然不是为锦韵说话,而是要确认这个事实。 若是真的,那么对于她来说,好坏掺半。 好的在于可以借这个事情打击对方的士气,最好能够一举铲除锦韵这个眼中钉;坏的是,沐子宣知情不告,更可以说明这个女子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而这,也是她一直不敢直视,且想要回避的真相。 “吕妈妈。” 王妃唤了一声,吕妈妈立刻上前几步,走到堂中,将手中的衣物展开,里面赫然是一件带血的亵衣,袖口绣着几枝修竹,月白色的亵衣多除皱褶像干瘪的盐菜,但仍可见其中的几处血迹暗影,只是时日稍久,那血渍已然凝固,成了暗红之色。 文舒华陡然站了起来,似乎不可置信一般向前走了几步,那双眼珠子几乎要瞪了出来。 “世子妃,这确实是世子的亵衣,修竹的袖口,这还是王妃特意命人给绣上去的。” 看着文舒华眼中的疑惑与懵懂,吕妈妈在一旁解释道。 文舒华脸色铁青,猛然转过了声,厉喝道:“你,你竟然敢伤了世子!贱人!” 言语之中难掩激动的情绪,文舒华右手抡起,一个巴掌便扇了过去,锦韵避无可避,只听“啪”地一声脆响,左脸上一痛,她脑袋一偏,只感觉嘴角渗出丝丝血迹,口中亦尝到了那股腥甜,想来是唇角被打得裂开了。 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扇耳光,锦韵眸中冷笑,缓缓正了脸,望向文舒华,吞下一口带血的唾沫,口中啧啧两声,嗤笑道:“母妃还未定我的罪,何时轮到世子妃出手?再说,即使我有错,母妃也自会命仆妇责罚于我,世子妃亲自动手,也不怕外人笑话你领了下人的活计?” 要论说的,锦韵口舌功夫自然半点不输人,文舒华被她说得满脸涨红,因怒举起的手掌欲落不落,犹豫不决。 “好了,舒华,你且坐下,母妃自有定论。” 王妃开口了,也免去了文舒华的尴尬,她狠狠地瞪了锦韵一眼,这才不甘心地重新落坐。 柴侧妃却是轻笑两声,微讽道:“真是好利的一张嘴啊,王妃姐姐,我可真没瞧出来,你这新娶的媳妇竟然是这般厉害。” 王妃冷哼一声,也不知道是不屑还是不愿,自始至终没与柴侧妃搭一句,目光转向了锦韵,沉声道:“世子身上的伤可是出自你手?为何?” 锦韵是沐子宣的心尖人,王妃即使心中痛惜愤怒,顾忌着儿子,也想着给她一次解释的机会,但若是她不珍惜,也就怨不得自己了。 “确实是锦韵下的手,请母妃责罚!” 锦韵没有辩驳,低头痛快地承认了,刺伤了沐子宣,她不后悔,至于原因,她不想说,那些过往,就此长埋。 她让他痛了,不管是身体的,还是心理的,如今看来,自有人替他讨回,这样一来,她连心里那仅有的一点愧疚也会沙弥于无形。 “这倒是奇了?” 柴侧妃眉眼一挑,眼波婉转,“伤了世子,这责罚定是逃不脱,可我真是很好奇这是为什么?难道你从前便与世子有仇?还是有我们不知道的过节?若是情有可愿,说出来听听,或许王妃姐姐会从轻发落也不一定。” 柴侧妃这是在套她的话呢,可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还是知道的,锦韵笑了笑,“侧母妃就当是锦韵年少轻狂,不过,自己做的事就要自己承担,没有其他!” “死鸭子嘴硬!” 柴侧妃冷笑一声,抱臂而观,给她指条活路不走,偏要受罪,谁能拦着不成? 经柴侧妃这一问,王妃也凝了眉,莫非这其中真有隐情?锦韵闭口不言,是为了什么,或是说是为了维护什么人么? 这其中透着蹊跷,是不是要弄个清楚再做定夺? 王妃有些犹豫了,依沐子宣对锦韵维护的姿态,若是真随意罚了她,怕是回来要闹翻了天,偏巧了今儿个这父子三人陪皇上去西郊狩猎,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而这件带血的亵衣出现的时间也太巧了点,让她不得不怀疑这其中是不是蕴含着某些阴谋诡计。 ------题外话------ 月这周日坚持一下,不休息,下周看情况再说~谢谢亲们的票票和支持~么么~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40】章 责难(2) 昨儿个夜里,吕妈妈带着宣逸苑的一个小丫头来,这小丫头一见到她就满脸惊恐,直说不关她的事,她也是偶然发现的,心里犹豫着该不该禀报上来,实在不安,这才偷偷来找了吕妈妈。 王妃细细听了小丫头的话,再看了看那件带血的亵衣,是她为沐子宣置办的没错,后背上有几个小孔,疑似被尖锐物体刺穿,血晕染开来很是刺眼,她眸色不由一沉,骤然忆起沐子宣新婚第二日的苍白面容。 按理说他已经以真相面对众人,怎么会再扮病弱?这一点说不通,只是那日她顾着新妇敬茶,又一时之间被他那样的扮相迷惑了,往深一点想,这小丫头说的不无可能。 第二日王爷要带着他们兄弟去西郊围猎,等他们前脚一出门,后脚她便让吕妈妈去将军府将锦韵给找回来,不管是不是事实,也要当面对质一番。 却没想到,这丫头连辩解都无,就这样承认了,让她不由得疑惑,这其中是不是有她不知道的内情? 沐子宣也向她承认过,两人的关系自那年在清凉寺开始,而后一直保持着往来,如今能够在一起也算是水到渠成。 可若真是这样,锦韵又为什么要自求离去,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故事? “母妃,此等恶女,一定要严惩不贷!” 文舒华含着怒意与激愤的话语唤回了王妃的神思,她抿了抿唇,缓缓道:“连世子也敢伤害,不管原由为何,确实不能姑息。” 理智与感情微微交错,王妃便选择了前者,锦韵对她的救命之恩她心中记着,但两者不可混为一谈,为了儿子,她什么都放得下,也什么都舍得,所以,更不容许任何人来伤害。 “吕妈妈,上板子!” 王妃目不斜视,沉沉地吐出这一句话来,却见得堂下女子脸色未变,只是微微垂了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按理说,这种犯夫之罪,依我的规矩,直接打死了事,可这毕竟是皇上赐的婚,再怎么也得给几分薄面,还是王妃姐姐仁慈,”柴侧妃淡然说道,目光又一转,又道:“不过吕妈妈,这次可得上辣板子,不狠一点,我们的世子侧妃长不了记性!” 辣板子,是高门大户里管教下人的私刑器具,板上有大小不一参差不齐的木疙瘩,打在身上就跟刺头似的,不用使太大的力气,就能达到折磨人的效果,而且表面还不怎么看得出伤来,实际上内里的血肉早已经被打坏了。 锦韵住在陆府时就曾听过这种刑罚,丫鬟被折腾得惨不忍睹,最后残了,任其自生自灭。 她虽然只是听过描述,但那骇人的场景曾经吓得竹心连着几晚都做恶梦,如今听来,即使胸中早已经不惧,也生出了几分本能的紧张。 “辣板子?” 王妃拧了眉,扫向柴侧妃,落井下石这女人倒是拿手,若真上了辣板子,锦韵怕是凶多吉少,瞧她那副小身板,能撑得了几下? “侧母妃说的对,母妃可千万不能心慈手软,此女恶毒,连世子也敢伤害,一顿辣板子都是便宜她了!” 文舒华难得与柴侧妃站在相同的战线,一个是为了除去眼中钉肉中刺,一个是为了斩断自己儿子的牵绊。 当然,若锦韵真的承受不住,死了,也是她自己身体太弱,怨不得人! “王妃……” 吕妈妈也微微蹙眉,这种私刑具,他们也只是在惩罚府中极恶的刁奴时才会用到,显然这辣板子对于未满十四岁的世子侧妃来说,确实是重了。 “知道王妃姐姐心软,但我也不是个恶人,这样吧,若是这丫头真的受不住了,便立马喊停,横竖让她吃吃这份苦头,也能长记性!” 见王妃有些犹豫了,柴侧妃立马退后了一步。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板子打在人身上,痛不痛也只有她知道,而那打板子的人手下有重有轻,若是重了几下,还来不及喊出声便晕死过去,那也是个人的命。 文舒华狐疑地看了柴侧妃一眼,住在王府两年,她虽然不生事,但到底还是知道柴侧妃几分性子,这位治下严厉,可不会有心慈手软的时候。 不过,人都这样说,她也不好坚持,无端显得她心狠手辣,那就是得不偿失了,虽然她巴不得这顿辣板子便能结束锦韵的小命。 王妃踌躇半晌,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终凝在了那件带血的亵衣之上,眸中光芒一沉,终是点了点头,“吕妈妈,就用辣板子,你亲自监打,有什么情况立马喊停,这人还是要活着的,记忆也要长长!” 话到最后,已经多了几分严厉和警告,那是说给锦韵听了,别仗着曾经救过她就恣意妄为,别仗着宣儿对她的宠爱与维护就无法无天,这种风气不刹住脚,即使将来出了王府,也落不得好下场,她这是代锦韵的母亲好好管教女儿。 吕妈妈下去命人准备了,文舒华使了个眼色,在她身后站着的丫鬟叶儿亦悄悄地跟着退了出去。 长条凳很快就摆在了苑子里,锦韵被人押着固定在了长条凳上动弹不得,旁边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仆妇,银盆脸,小眼睛,嘴唇粗厚,长相看起来便充满了煞气,属于那种小丫头看见了,也一阵后怕的恶妇角色。 王妃几人也跟着出了堂屋,站在屋檐下。 “你,当真没有话说?” 王妃秀眉一挑,似乎还想给锦韵最后一个机会,若是她真的说的出什么,那这顿辣板子倒是可以缓缓。 “没有。” 锦韵摇了摇头,沉沉地闭上了眼,双手抓紧了长条凳的脚尾,贝齿咬在了唇上。 说,说什么呢? 说的太多,只能暴露沐子宣极力想隐藏的一切,既然他不想让王府中人知道,那便自有他的道理,她虽然心里怨他恨他,但那是对他本身而已,牵扯上其他就没意义了,这种背后捅人一刀的事情,她还做不出来。 今天,就让她也来见识见识这辣板子,撑个几下便意思意思装晕过去吧,若是真的硬挺,就算她有这份骨气,也知道自己这副单薄的身板吃不消。 王妃长长地呼出口气,心里并不觉得轻松,反而更加沉重了几分,她缓缓地举起了右手,再重重落下,“打!” “啪!” 仆妇得令而行,辣板子毫不犹豫地落下,锦韵只觉得身下一痛,整个身体似乎都痉挛了一样,口中倒抽一口凉气,将唇咬得更紧了。 这仆妇打得很有节奏,从举板,到落下,呼呼生风,板子打得实,绝不会歪来歪去打错地方,每一板子都冲着一个地方去,板板到肉,力无虚发。 几个胆小的丫鬟已经背过了身不忍去看,平时以为做丫头要小心谨慎,没想到做主子的也一样,或者还比她们更惨,看着怪可怜的。 但可怜归可怜,在场的人谁又敢说半个不字呢?顶多在心里同情一番罢了。 “世子侧妃倒真是硬气,板子打在身上,哼都不哼一声!” 柴侧妃红唇微勾,这话说出来也不知是褒是贬。 文舒华却是不屑地轻哼一声,“不过是贱骨头,自然经打!” 有……五板子了吧? 锦韵在心里记数,只觉得每一板子都如此沉重,如此缓慢,身体就像被车轮碾过一般,连骨头都发出了酥脆的声响,额头的汗水涔涔而落,如密雨一般滴在长条凳的前端,很快便形成了一个小洼。 王妃没有说数,这些人就会一直打下去,她知道自己最多能受十五下这样的板子,但她顶多撑到十就装晕吧,真这样下去,她不落个终生残疾才怪。 真疼啊! 不知道当时扎在沐子宣身上的簪子有没有这么疼,可他都一声不哼的,她也没那么怂,有王妃在这看着,再怎么样这些人也不敢公然要她的命吧。 看着锦韵挨着板上,文舒华的心里其实很畅快,任凭这女子再怎么受宠,如今还不是要任打任罚,但这死鸭子也当真嘴硬,哼都不哼一声,难道是板子打得轻了? 思及此,文舒华目光微移,扫向了一旁的叶儿,叶儿冲她点了点头,一切办妥,这行仗刑的仆妇她也知会了一声,塞了好处,还承诺只要她打得狠,完事之后还有赏。 当时那仆妇可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原本满是煞气的脸庞生生地柔和了几分,还不就是个见钱眼看的,哪有不听命行事的道理。 叶儿佯装咳了声,那仆妇果然像得了令似的,这下板子举得更高了些,拍下的速度也明显加快,这一板子打在锦韵身上,让她一声闷哼,一口便咬破了唇,血腥味瞬间便在口中漫延开来,秀眉拧成了个“川”字,满是痛苦的表情,冷汗控制不住地涔涔落下。 文舒服得意地抿开了唇,柴侧妃瞟了她一眼,唇角也微微翘起。 王妃不动声色,不管这两个人搞的什么名堂,如今她也只有睁只眼闭只眼,估摸着合适了,吕妈妈自会喊停。 她与锦韵的渊源,这王府内院里除了自己儿子之外,便也只有吕妈妈清楚来龙去脉,吕妈妈是老人了,亦明了她的心思,自然知道分寸。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41】章 救命草还是火上油? 这第六板子可真痛啊,锦韵在心里哀呼一声,只觉心跳如鼓,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可明显是出气多,进气少,她想,她一定坚持不到第十板子了,要不,下一板子一来便直接晕过去吧! 第七板子被那仆妇高高地举了起来,夹杂着呼呼的风声扑了过来,锦韵紧紧闭上了眼,咬在唇上的牙齿经不住打起了颤,突然,凭空响起了一道男子的高喝,“且慢!” 乍听,锦韵心中一喜,但随即便又垮下了小脸,有人救她,她自然乐意,可怎么会是他? 这声高喝很是响亮,锦韵想,在场的人应该都听得到,即使她已经准备装晕了,也立马清醒了神智,可那仆妇犹豫了一下,最后那一板还是落在了她的身上。 “啊!” 这次锦韵很配合地嚎了一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听起来可是凄惨非常。 “刁奴!” 沐子荣脚步生风,没两下便晃到了那仆妇跟前,眉目中凝着一丝罕见的厉光,说话之间,脚一抬,便将那仆妇给狠狠地踹了出去。 原本笨重粗壮的仆妇竟然被踹得飞退了一大步,最后惊恐地撞在了花台的石角上,“哎哟”声不断响起。 “你,没事吧?” 沐子荣紧张地蹲在锦韵跟前,看着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满布水痕,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汗水还是泪水,只那双如子夜一般的眸子仍然闪亮,看向他,虚弱地回以一笑,“还……死不了……” 或许,在心里她也曾期待过会有人从天而降,若那个人是沐子宣,那么一切便顺利成章,她歪在他怀里了事,一切后续自有他摆平。 可若是这人换成了沐子荣,她便要谨守分寸了,不过再怎么说也是一次机会,她不会不加把握的。 “子荣!” 柴侧妃有些尖细的声音响起,失了平时的镇定,她怎么会想到自己儿子会突然折返,还想来阻止这一场责罚,这在底下人看来算个什么? 她心中气怒交加,一双拳头在袖中握得死紧,双颊瞬间便涨成了红色。 出其的,沐子荣只是看了柴侧妃一眼,便将目光转向了王妃,沉声道:“敢问王妃,世子侧妃究竟犯了何过错,需要这般动用私刑?” 今儿个离府之前他向母妃请安时,不小心听到了她与宋妈妈的对话,话中提到了锦韵的名字,让他心中没来由地不安,半路折回,急奔入府,果然听到了不一样的消息。 他不敢想像,若是他迟来一步,这副小身板会被他们给折腾成什么样? 历来说宅门里出毒妇,尽是见不得人的阴私,他起初没所觉,如今亲眼见到了,怎么能不心中起伏。 那样一个小人儿可怜兮兮地卧在长条凳上,在她身前不远处便站了一排看戏的人,众人表情不一,或畅快或惋惜,或得意或怜悯,但也仅仅只是在一旁看着,没有人愿意上前阻止这一切。 高贵、雍容、美丽的贵妇人们,谁能想到她们竟然有一颗如此冷酷的心! “陆锦韵不知天高地厚,伤了世子,我责罚她难道不应当吗?” 王妃冷哼一声,目光在沐子荣与锦韵的身上打着转,竟然轮到大伯为弟媳出头,这俩人的关系越来越惹人生疑了。 伤了世子? 沐子荣眼皮一抖,有些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锦韵,直到她苦笑着点了点头,他才如梦初醒,心中却没来由地透出了一股喜悦。 看着沐子宣对锦韵小心呵护的姿态,他以为他们……没想到如今却有了这一出,那是不是说明一切只是沐子宣一厢情愿,锦韵对他是全无感情的? 若是这样,那真是太好了。 小心翼翼地控制住心中的雀跃,不让它们显现在脸庞上,沐子荣脸色一绷,在严肃中也显出一丝宽宏,对王妃一揖,恭敬道:“伤了世子确实不该,但相信世子侧妃受到这般惩罚已然醒悟,请王妃念在这桩婚事乃皇上亲赐,以及……宣弟对锦韵的爱重,还请就此停罢!” 虽然不想,但沐子荣话语中也不得不搬出皇上与沐子宣,这两人,一个至尊至贵,一个则是王妃的心头肉,说什么也会留点情面才是。 “子荣,这哪里轮到你说话,还不过来!” 柴侧妃眸色一沉,沐子荣的出现已经是个意外,她不能让这个意料之外的变数继续带动着整个事件恶化下去。 “大哥,这是何必呢?” 文舒华轻笑一声,眸中明显闪过不屑与鄙视,目光在锦韵与沐子荣身上流连,心中却不停嗤笑,真是明目张胆啊,生怕别人不知道一般,好一对狗男女! “母妃慈悲心肠,即使知道妹妹犯了大错,念在皇上与世子面子上,已经是小惩大戒,这不,吕妈妈就在一旁守着呢,若是妹妹真的支持不下去,立马便会喊停,我瞅着妹妹精神头还好着呢,大哥真是多虑了!” 锦韵垂眸冷笑,从贱人到妹妹,文舒华倒真是会见人说话。 文舒华唇角含笑,但眸中却是冰冷一片,她这番话说得多在理啊,既将王妃给抬了起来,又用软刀子阻了沐子荣的相帮,若真是凭他这一喝便免去了陆锦韵这贱人的责罚,那倒真是笑话了。 就连王妃也转头看了一眼文舒华,目光深邃,说不出是赞赏还是深思。 毕竟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女子,以前不争不夺,完全是因为不在意而已,如今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有了着落,自然也不会甘于人后,渐渐显出凌厉的锋芒。 沐子荣沉沉地看了文舒华一眼,以前倒没看出她厉害,如今对付起人来没有丝毫手软,女人的妒嫉真是可怕! “你……还是走开吧……我撑得住……” 锦韵气弱游丝,却还勉强绽出一抹笑颜,就像开在雪地里的红梅,有着不屈的风华与傲骨,看得沐子荣脸色一沉,脚步一跨,更加坚定地挡在了她的面前,却没留意到身后的女子垂眸之时闪过的一抹狡黠之光。 锦韵不是傻子,什么时候能挺住,什么时候不能逞强,她心里清楚得很,好不容易攀上了沐子荣这根浮木,她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她了解男人的劣根性,男性荷尔蒙分泌旺盛,会让他们对柔弱娇小的女子生出无限的保护欲,若这个女子正是他心中所爱,那这种欲望便会更加强烈,她不过是恰恰利用了这一点。 如今能拖得一时是一时,也让她缓口气再说,退一万步,若是沐子荣真的挡不住,她再晕也不迟。 宋妈妈已经得了柴侧妃的吩咐,极快地将许多人都给清出了场,只留各自心腹,以免传出口舌,这种场面让人看到确实不好说,嘴巴不牢靠的,也不介意让她永远地闭上嘴。 对于柴侧妃这样的做法,王妃是默认了的,没想到这出家丑还真是上演了,她心中的怒意如涛天巨浪般掀起,再也无法停歇。 陆锦韵放着自己如此优秀的儿子不要,偏偏要自求离去,难不成是早就与沐子荣搭上了线? 今日里两人一搭一唱,眉来眼去,早已经看得她心中窝火,她没想到,这丫头竟然是这样的人,想来她以往真是高看了她! 王妃袖中拳头紧握,然后猛然放下,眼色一沉,冷声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她既然是我王府中人,便要守礼教,知进退,我今儿个罚她是教她懂事,若是今后做事还不知道轻重,那打死了也是她咎由自取。” 话峰一转,又扫向了沐子荣,“子荣,你身为王府长公子,也要明白自己的身份,顾着几分体面,这等内院之事,你还是少插手!” 王妃一席话便将沐子荣又给挡了一道,且态度强硬,毫无转圜之地。 柴侧妃也趁热打铁,几步下了台阶,一手便抓住了沐子荣的手腕,目光扫过锦韵时,隐含了一抹冷厉之色,“王妃姐姐教训自家儿媳,你在这里瞎掺和什么,知道的道你兄弟情深,仗义相助,不知道的还不定怎么想呢,你让母妃的面子往哪搁?快快跟我回去!” 原以为自己多日前的那番话点醒了沐子荣,没想到关键时候这小子仍然犯糊涂,她算明白了,只要牵涉到陆锦韵这个女娃,便准没好事。 如今沐子宣已经伤到了锦韵的手上,自己儿子这样着魔下去,恐怕前途堪忧,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泥足深陷? “母妃!” 被自己母妃扣紧了手腕,沐子荣脸色一变,他是习武之人,不是挣脱不开,只是那人是他的母妃,他的亲娘,若是他这样做了,忠孝何在? 他或许算不得一个好人,但必定是个孝顺的孩子,从小到大,没有哪件事情忤逆过自己的母亲,真要他这样做,他做不出来。 这几人僵持不下,锦韵的神色却是暗自一凛,她已经看出了王妃的情绪变化,若是因着当初清凉寺之缘还对她存着一份怜惜,那么如今却随着沐子荣的出现而化作了烟云,王妃眸中闪烁的狠厉之色实在是让她看得心惊。 她没想到,沐子荣不仅不是救火的登云梯,却是将她刮下万丈悬崖的龙飓风。 粉身碎骨,生死一刻,竟然在倾刻间便滑至眼前。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42】章 龙之逆鳞 冷风乍然而起,空中送来一阵飞扬的飘絮,刹那间迷了人眼。(.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王妃瞥了柴侧妃一眼,唇角含着一丝微讽的冷笑,“这就是你教出的好儿子,若是王爷知晓,不知会作何感想?” 柴侧妃抿了唇,转头,肃然道:“不劳姐姐挂心,子荣不过是一时糊涂侠义心起,妹妹自会好生教导。” 言罢,柴侧妃一个眼色过去,宋妈妈与她两个贴身的大丫鬟幽竹幽月已经极快近前,四个女人将沐子荣围在中间,又是拉又是劝的,却将整个包围圈慢慢地移开,只剩下那孤零零地趴在长条凳上的一人。 “给我继续打!” 王妃一挥袖,便有仆妇上前执起了辣板子,先前那人被沐子荣踢得撞在了花台上伤了腰,如今站不起来,早被人给抬了下去,另一仆妇早已经侯在一旁,吕妈妈一使眼色,她立马便接着上前。 辣板子高高举起,带着呼呼的劲风毫不犹豫地落下。 沐子荣已经被柴侧妃半拖半拉地带离了这里,他又狠不下心来甩开柴侧妃,眸中泛过焦急,可足下去挪移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板子落下,本能地撇过了头,不忍看那凄惨的一幕。 柴侧妃心中稍安,至少这个儿子没有为了锦韵而失去理智,一切还可以挽回。 文舒华唇角高高翘起,沐子荣与陆锦韵有奸情更好,这种不忠不节的女子,谁娶了谁倒霉,这不,王妃已经在心中记恨上了,她只要恰当地推波助澜一番,就能真正地除掉这个眼中钉。 锦韵在心中轻叹一声,到了此刻,恐怕就算装晕,王妃也未必能放过她。 从进入王府开始就事事不顺,或许她真和这里犯冲吧,但若是小命也丢在这里,那就不值得了。 她不会坐以待毙,不给自己留丝毫的退路。 锦韵闭紧了唇,舌头一卷,原本被她置于舌下的小哨从内抵在了唇畔间,小哨半寸长,只有女人尾指一半粗细,纯银制作,平时被她当作饰物一般挂在脖子上,刚才被仆妇押着,她动弹不得,只能趁着被绑在长条凳时的那一会功夫,极快地将小哨给扯了下来,塞进嘴里。 高寂说,他的耳朵像狼,只要在方圆一里之内,她随时吹响小哨,他都能在片刻之间赶到。 而她被带进王府时,高寂留在了二门当口,如果没走,应该能够听得到她的求救。 她不能死,就算犯了规矩,也留着这条命慢慢清算。 而此刻,她已经不打算再挨这板子了。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白影如快箭般闪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在了锦韵的身前,那道板子“啪”地一声打在了他的肩膀上,在众人的一阵惊呼中,骤然断成两截。 待看清眼前之人,那打板的仆妇吓得哆嗦不已,腿脚一软立马跪地,声声低呼带着一丝后怕与恐惧,“世子饶命!” “宣儿!” 王妃抿紧了唇,紧握的拳头指甲深陷,为了这个女人,她的儿子竟然又一次与她站在了对立面,明明已经出了王府,却还是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 沐子宣没有理会,紧绷的面色冷若寒潭,仿若对周围的一切无知无觉,只是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地为锦韵解开了绑住她手脚的麻绳,眸中止不住的心疼和怜惜,柔声轻语,“对不起,我来晚了。” 沐子荣半路离开,他是有些生疑,派了小鱼一路尾随,哪知刚到了西郊猎场便收到了小片从府中传来的消息,他再也顾不得许多,策马狂奔而回,就怕晚了一刻,会见到令自己后悔的画面。 可他终究是晚来了一步。 沐子宣抬起手,将锦韵垂在额前的发丝一缕缕挽至耳后,动作是那么轻柔,指腹扬起抹掉她额头的细汗。(.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沐子宣……” 锦韵抬眼,喘着粗气,看向沐子宣的目光复杂难辨,她或许在心里也希望着他的出现,可他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为她挡下那一板子,她又觉得是那么地不可思议。 这两兄弟是算好的吗?一前一后的出现? 也不是说沐子荣的到来没有作用,至少是帮她拖延了时辰,但真让他反抗自己的母妃,他却又下不定决心。 沐子宣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吗?那个下达命令的女子是他的亲生母亲,救了她,便是忤逆亲母,他会承担多少骂名? 但不管结果会这样,她不可否认,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她的心中的确浮现了丝丝感动。 “原本是想让你无灾无痛地避过这一差,在将军府等着我将一切事情办妥,却没想到……”沐子宣唇角勾起一抹狂肆冷笑,眸中厉光乍现,“别怕,谁打了你,我就折了她的双手!” 跪在一旁的仆妇听到这话,整个身子抖得像筛子一般,求救的目光不住看向王妃。 “宣儿,这是内院家规,还轮不到你说话!你且站到一边,母妃自有分寸!” 王妃上前一步,凝目沉眉,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儿子,他救下锦韵是一码子事,她亲口赦了锦韵又是另一码事,不可混为一谈,而此刻她也不想将关系闹僵,索性找个台阶下。 “该问母妃,因何而责罚锦韵?” 沐子宣垂下的大手依然紧紧地包裹住锦韵的一只小手,以此来宣誓他的决心,不论如何,绝不退让! “她出手伤了你,这一点是锦韵亲口承认的。” 王妃半眯了眸子,目光从两人交握的双手划过,一脸阴沉。 “那又如何?” 沐子宣低了头,缓缓压过一阵轻笑,似不屑,似嘲讽,“这种闺房之乐,我们俩人愿意,谁又能管得着?” 这话一出,许多丫鬟都红了脸,却又忍住害羞的神情偷偷地望着沐子宣,此时的他,一身白袍,衣角飞扬,风神俊朗,仿若天神,只是那美丽的单凤眼中却夹着一丝狂傲与不羁,令一众女子的芳心经不住乱颤。 王妃面色已经沉不见底,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自从沐子宣出现的那一刻起,文舒华便向后缩了一分,她只是跟随的份,可别让人把主次给弄混了,若是让沐子宣误会了,她不是有口难言? 可看着他对锦韵的呵护与温柔,她又打心眼里冒着酸,只怪那仆妇打得不狠,早在最初几板子就应该要了那小贱人的命。 柴侧妃看向场中,不屑地翘起了唇角,瞥了一眼沐子荣,低声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哪里轮得到你出头?” 这两兄弟倒是赶得巧了,一前一后都奔了回来,若是让王爷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怕是会气得吐血,也亦加证实了此女留不得。 沐子宣……他怎么也回来了? 沐子荣震惊的眸子缓缓收缩,面色沉沉,为锦韵挡板子,他也能,只是被自己母妃带人围着,他下不去重手,若非这样,哪里轮得到沐子宣? 这小子定是在王府里安插了眼线,不然怎么他前脚走,他后脚就到,还有那恍若疾风骤雨一般的身形,没个十年的功夫底子,哪有这般成效? 看来,对于这个弟弟,他终是小看了。 虽然看不惯沐子宣对锦韵的维护,但到底有他在,王妃也会手下留情,他的担心顿时去了一半。 “母妃,这本是游戏之举,锦韵也是失手才伤了我,还请母妃宽宏大量,轻责即可!” 硬的来了,还是要软上一软,沐子宣张驰有度,虽然显出了几分年少轻狂,但到底没将王妃的面子一驳到底。 沐子宣晶亮的眸子带着几分飞扬的笑意,但王妃却看得出来,那份笑冷到冰点,没有半分热度,甚至还夹杂着埋怨与疏离,知子莫若母,他这个儿子吃软不吃硬。 罢了罢了,今日也算惩治了锦韵几分,那丫头心中明理最好,横竖再过不久也不再是王府中人,她亦增只眼闭只眼吧。 “下去吧,省得碍我的眼!” 王妃挥了挥袖,沉沉地闭上了眼。 “啊!” 一声惨叫响起,王妃猛然增开了眼,刚才执板的仆妇已经痛倒在地,眸中惊恐未退,冷汗堆了满脸,而那双粗壮有力的手腕则呈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弯曲弧度,明显是折了。 众人回过神来,才陡然一怔,看向沐子宣的目光从欣赏与崇拜极速转为了惊恐与惧怕。 “他……还真下手了?” 柴侧妃眸色一暗,如今看来这小子不仅有心计,还有阴狠,枉她从前以为他是只无害的小白兔,真是看走了眼啊! 沐子宣出现后便没有人再拦着沐子荣了,他抱臂而观,唇角微翘,他踢断了那恶妇的背脊,沐子宣则断了恶妇的手腕。 胆敢伤害锦韵的,的确不应该有好下场。 事后更有确切消息传出,那断了背脊的恶妇在某一天亦被人打折了手脚,下场极至凄惨。 文舒华脸色青白地退后几步,直到身子抵住了冰冷的墙壁,神思才猛然一震,她何曾见过这样的沐子宣,如此冰冷,如此残酷,一身白袍,虽然圣洁,却也妖异,就似开在血池中的白莲,让人从内心里感到恐惧。 经此一事,世子宠爱侧妃的流言不经而走,只道美人祸水,自古皆同,就连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亦能冲冠一怒为红颜。 就似龙之逆鳞,碰之不得,欲触者,死! ------题外话------ 感谢亲们的投票,礼物各种赏,么么…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43】章 回暖 窗外,桃花开遍,粉色的,白色的,朵朵缀在枝头,好不热闹。 窗下,一张红木罗汉床,床上铺着厚厚的软垫,锦韵趴在上面,微微仰起了粉颈,瞧着窗外的美景,百般地无聊。 “嘎吱”一声门响,竹心轻手轻脚地入了房,刚想用银簪挑挑炉里烧剩下的沉水香灰,不经意转头,便见到了锦韵含笑的脸,顿时捂了唇,惊道:“小姐,是奴婢脚重吵醒你了?” “哪里是你脚重,再这样躺着,我全身都要长虫了!” 锦韵难得撅起了唇抱怨一声,不知不觉离她挨板子那天已经过了将近一月了,这伤再怎么养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晓笙固执,非要她躺上一月,不然一见她下床就唠叨,直到耳朵起茧,不得不自动躺回去。 三月桃花开得正好,亦是踏青的好时节,她早估摸着去城外走走,数数日子,离一个月还差两天。 “世子爷走时交待一定要你好生静养着,晓笙姐姐也不过遵照执行嘛。” 竹心转头,一手揭开了香炉罩,一手就着银簪拨了拨香灰。 “竹心,虽然你们现在领着王府的月例,但你和晓笙那份小姐不是也照发了,你怎么胳膊肘儿老往外拐?” 锦韵沉着脸,很不福气,不明白沐子宣怎么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收服她的人。 不就是照顾了她近半个月吗,任打任骂,小意殷勤,几乎完全顶替了几个贴身丫鬟的活计,照竹心的话说,便是睡得比牛晚,起得比鸡早,像个陀螺似地转不停,还要满足她各种刁钻的要求,这样做下来,让她们这些丫鬟不佩服都难。 “小姐是主子,世子爷是姑爷,只有你们俩人好了,奴婢们才有好日子过。” 竹心虽然有时糊涂,但一双眼睛却看得分明,就像上次小姐挨板子这事,若不是有世子爷护着,还指不定打成什么样呢。 如今他们关着门在锦苑过着舒坦的小日子,还特许在苑里开了小灶,不用吃大厨房的饭,定时的份例和配额都有吕妈妈亲自差人送来,虽然没给什么好脸色,但东西绝对不会短上半分。 而且王妃还特别立了规矩,在锦韵养伤这段日子,没有她的同意,任何人不得私进锦苑,还免了锦韵对她自己以及世子妃的晨昏定省。 别人不能进去,但锦韵有了王妃给的出入令牌,却是能畅通无阻的。 这一切,当然也是沐子宣的功劳。 在将她抱回锦苑安顿好之后,沐子宣便去了一趟王妃那里,回来之后脸色如常,只是手中多了一块金镶玉的龙凤牌,据说这块牌子只有王爷与王妃有,如今王妃的被沐子宣讨了过来,再转到了她的手中。 沐子宣的意思是,养好伤再回将军府,若这样子回去,保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子,这点她也赞同。 平时有了这块出入牌,她还能差亲信出府购置点物需,或是办个什么事,而浮云阁的帐本递进来也容易多了。 虽然整日趴在床榻上,但公事还是要办的,钱还是要赚的,有时候男人不能依靠,银钱便是最大的傍身。 锦韵转过了脸看向窗外,天空很蓝,白云朵朵,飘来荡去,鼻间是花草的芬芳,连心情也好了几分。 她发现,如今她对沐子宣的排斥已经淡了几分,不管是因为他在危机关头及时出现救了她,还是这一段日子以来对她的细心呵护与照料,人都是有感情的动物,她不可能无动于衷。 原来,在内心深处,她还是对他有着极深的依恋与信赖,即使他曾经骗过她一次。 似乎,只要他出现了,一切便能迎刃而解,别人都不行。 不管是出于世子身份该有的霸道,还是隐忍的智谋,这个男人能够为她不惜与自己的母亲抗衡,光是这份选择的勇气,沐子荣便没有,所以,他才会在柴侧妃的半拖半就之下又将她一人重新置于险地。 看来,她没有选错人,至少没有错得那么离谱,虽然这场婚姻并不想她预料中的这般如意,但若是她真的决定了,自己动手来改变又如何? 有棱角,磨了,有阻碍,铲了,这样总能在前方开出一条康庄大道了吧? 沐子宣与文舒华的婚姻是太后亲赐,又在两人有密切的交集之前,过去的她不能选择,可未来她还能够改变。 况且这人还老不羞地与她交待过,结婚之后他与文舒华从未圆过房,婚姻在他们之间就是个空壳子,他的身,他的心,只会属于他爱的女人。 一番话说得她满脸通红,只能再次佯装生气不理他,但无可否认的,一丝愉悦的种子却偷偷地在心里发了芽,缓缓地生长起来,风一吹过,便泛起了泥土的清香。 或许是看出了她心里的松动,沐子宣心头愉悦,虽然累得跟什么一样,但脸上总是挂着笑,俩人也极有默契地再也没有主动提过离开之事,似乎都在等着事态的自然发展。 错过了沐子宣,锦韵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投入一段感情,所以,反复思量之后,她也决定给自己一个机会,也是再考验一下这个男人值不值得她爱。 离俩人正式圆房不还有一年的时间吗,或许真的想明白了,她便会放手一搏,到时候,王妃不是阻碍,文舒华也不是障碍,只要她决定了,那么,前方的一切都不再是不可逾越的天堑。 “对了,小姐,这次皇上派世子爷出门,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归期又是多久?” 给锦韵倒了一壶暖茶,竹心搬过一张小杌子坐在近前,双手支着下颌,摇头轻叹一声,好不容易看着两人的关系有进展了,如今世子又走了,她真怕那怎么说的,人走茶就凉,感情不培养怎么能够加深呢? “他……是忙正事去了。” 锦韵摇了摇头,沐子宣这次走得急,也定不了归期,只说到了再看看,随时给她传消息来。 海城的航运似乎出了点小麻烦,航运之事,她也帮不上忙,但他能对她坦承,她心里还是欢喜的。 至少对外的说辞是皇上派遣他公干,至于什么事,机秘,不可对外人言。 “那可不是。” 竹心自说自话,眸中却闪着一抹光亮,“世子爷得皇上重用,哪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看外面哪些人还敢说咱们世子爷是病秧子,那份英气,那份潇洒,可是大公子都比不了!” 有些人似乎天生就是传奇,就是领袖,即使曾经宝剑藏匣,光华内敛,但一经绽放,必定是华光万丈,璀璨生辉,沐子宣便是这样的典型。 或许因为从小奔走在外,他没有一般王公贵族世家公子的娇贵和傲气,反倒多了一丝随和与豁达,让人容易亲近,极易产生好感,看看如今的竹心如此向着他,就知道这人魅力有多大了。 锦韵唇角不由抿起一抹浅笑,两手撑着,正想坐起身来,门又是一开,一阵极快的脚步声响起,俩人的目光不由都转了去,只见晓笙一脸慌张的模样,目光闪烁,额头上甚至都浸出了一排密密的细汗。 “出了什么事?” 锦韵神色一凛,也顾不得许多,一撩被子便坐了起来,晓笙很少失了分寸,看她这模样,定是了不得的大事。 “小姐,夫人与舅老爷来王府了。” 晓笙吞了一口唾沫,好不容易将话给说清楚,她从府外置办了点东西,刚刚近王府,便见着顾清鹏扶着顾氏下了马车,这一看,差点没丢了魂。 要知道,当初锦韵可是瞒着顾氏下嫁,如今瞧着夫人那张不太好看的脸色,晓笙直觉里要出事,便抄了小道,飞快地奔回了锦苑。 糟了! 锦韵暗道一声不好,顾氏性子看似柔弱,但内里却着实倔强得很,尤其是知道女儿瞒着她嫁人,心里还不定怎么想的。 不然,怎么会放着怀孕的林碧娆不管,火急火燎地从西北赶了回来。 不过,还好沐子宣离开了,若是让顾氏再知道沐子宣便是木子,这场面一定更加混乱。 “竹心,快给我更衣!” 锦韵极快地吩咐道:“让艾莲去准备软轿!” 晓笙忙不迭地退了出去,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劝锦韵不要起身了,横竖在顾氏兄妹面前若要显示出一点病弱之态,今儿之事便更不能善了了。 竹心手脚极快,一番妆扮下来,铜镜中依稀能照出一个可人儿。 依依梳着追月倾斜髻,乌黑的发间插着一只七彩宝石的赤金步摇,垂下几缕小米珠串成的流苏坠子,走动间便是一阵流光溢彩,身上一件杏黄色的双层单丝绮罗衫,配缠枝牡丹纹金锦的八幅绫裙,再挽着一件泥金披帛,既有小女人的妩媚,又不失世子侧妃的华美贵气。 艾莲候在门口,撩了帘后,整个人便怔在了那里,直到那抹债影远去,她才轻叹了一声。 王府中向来不缺美丽的女子,但为什么世子爷就偏偏喜欢小姐呢? 现在想想,光是那一份气度与从容她就比不了,即使众人都以为要跌落谷底,一转身便又扶摇直上,这白日梦还是不作也罢,艾青的下场她也看到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小姐给的,才是她的,若是小姐不允,就算她使多少小心眼,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如今她总算是想明白了。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44】章 母女交心(1) 一壶清茶,茶香袅袅,只闻杯盏相碰之声,却无人交谈。[.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王妃坐在主位,顾清鹏兄妹坐在左侧下首,两个女人的脸色都不是太好,顾清鹏坐在其间,左右不是。 当初写信给锦韵时,嫁人这般重大的事情,顾清鹏自然以为锦韵已经对顾氏明说,只因着照料未出世的孙儿,这才没有归京。 可事实全不是这样,被女儿瞒着出嫁,可以想见顾氏从别人口中得知这个消息会是多么震惊和气愤。 要不是这一路上顾清鹏说尽了沐子宣的好话,又将这份姻缘说得如此美满,顾氏还不定要怎样呢。 世子侧妃的身份已经不低了,将来沐子宣承了爵,便是王爷侧妃,再生个一子半女,终生荣华享受不尽,照顾清鹏的角度来看,这对锦韵来说已经是极好的一段姻缘。 王妃淡淡地瞥了一眼顾氏,曾几何时,那个需要匍匐在自己脚下的女人,如今已经能够镇静自若地坐在自己面前,不再卑微乞求,不再楚楚可怜,是什么让她有了这份转变? 是当上辅国大将军的哥哥?是外派西北任职的儿子?还是已经嫁入王府的女儿? 说实在的,除了顾清鹏让王妃还有几分顾忌,其他的两个,她一点也看不上眼。 特别是顾氏的女儿--锦韵,若不是因为这个丫头,儿子何故给她冷脸?还以决裂相要,让她护住这丫头周全? 她不去找锦韵的麻烦沐子宣就该谢天谢地了,要她相护,可能吗? 若是不能适应王府的环境,不能适应这种内宅的争斗,不能在其中成长,那她真要劝锦韵速速离去,王府容不得柔弱之辈。 王妃没有想到的是,经过这次的事,两人原本的矛盾似乎缓解了不少,沐子宣也再没在她面前提过锦韵要离开之事,难不成真是患难见真情,她这一打,非但没有使俩人的关系恶化,反而是帮了他们? 若是早知道如此,就算心里怄着气,她也绝对不会碰那丫头,如今后悔也晚了! “王妃,不知道锦韵何时会到?” 为了缓和气氛,顾清鹏不得不找话题,他们本来就是为了看望锦韵而来,不见到这个女儿,顾氏的这口心气怕是消不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顾清鹏这一问,顾氏眉眼微抬,目光向王妃那处凝了过去。 那个女子还是如当初在清凉寺一般雍容华贵,高高在上,那斜睨人的眼角一点也不掩饰对自己的轻视。 说实话,她是当真不愿意与王府结成亲家,门不当户不对,那不是尽看人脸色吗?自己忍了也就罢了,她怎么愿意让女儿也去受这种委屈? 可笑,当时王妃还想纳锦韵为妾,被她一口拒绝,没想到贼心未死,变着花样地找了上来,搬出圣旨,让人无从抗拒。 她真不知道,王妃看上了锦韵什么? 要说地位身份,京城里世家名门小姐比比皆是,犯得着来抬举他们这种小家碧玉吗? 这一点,顾氏一直想不通。 可经历过自己失败的婚姻,顾氏有几点倒是看通透了,宁为寒门妻,不作高门妾,虽然锦韵是皇上亲赐的世子侧妃,上了皇家玉碟,但生出的孩子到底不是嫡出,庶出的子女会有多可悲,尤其是在这样的家庭中,锦韵考虑过吗? “我已差人去请,应该快了。” 王妃淡淡地敷衍,这段日子以来锦韵一直没出过锦苑的大门,说是在静心养伤,她也免去了锦韵的晨昏定省,不管是文舒华还是她,一个也不想见锦韵,何必凑在一起,自找不痛快呢。 “世子侧妃到!” 王妃话音刚落,门外便有声大的仆妇扬声禀报,王妃冷哼一声,暗道这丫头瞧着亲娘来了,到底在锦苑窝不住了,来得到是快。 素雅而又清新,却不失华贵与靓丽,锦韵这一身装扮莫说在这行路的过程中便吸引了不少或妒或羡的目光,此刻,往那堂里婷婷一站,立时让人眼前一亮。 柳叶眉,杏仁眼,樱桃似的小嘴,肤如雪,神如玉,似杏花春雨般明媚动人,又似翠柳吐枝般清新稚嫩,连王妃也不得不在心中暗暗承认,此女的确天姿国色,加以时日,必定光芒万丈,倾城倾国。 单从这一点来看,沐子宣的眼光显然是极好的。 “母妃。” 锦韵婷婷一拜,先对王妃行了礼后,这才转向了顾清鹏,唤了声舅舅,看向顾氏有些僵硬铁青的脸色,心中暗道一声不妙,脸上却也堆着笑容,几步走了近前,娇声道:“母亲安好。” 王府中,称谓、等级俱是森严,依世子侧妃的等级,她是不用向娘家母舅行礼的,锦韵虽然有亲近娘家人之意,但在王妃面前,还是要虚应一番,她可不想又让人逮住什么错处,借机训诫。 顾氏冷哼一声,“你说我好是不好?” 虽然面上不愉,但再见女儿的那一刻,顾氏心中的怒气已经去了一半,看着女儿如花娇颜,那份姿态与悠然不似作假,整个人好似比离开西北时还胖了几分,这是不是说明女儿在这里的生活极好,根本不用她操心? 冷静下来细想,依锦韵的性子定然是不会吃亏的,再加上几年做生意的手腕,处事倒是比她还圆滑,那些大宅门里的弯弯肠子该是难不倒女儿的吧? 顾氏哪里知道,锦韵看起来的这几分圆润,实际上是挨了板子后,被沐子宣好汤好水地养着,不仅皮肤细腻了,连身姿也丰满了不少,逐步由少女的青涩稚嫩向成熟妩媚过度中。 锦韵脸色一僵,但到底是对着自己的母亲,而且是她不告而嫁在先,如今也怨不得顾氏给她脸色看,想到这一点,她笑容再现,近了几步,挽住顾氏的手臂,撒娇道:“女儿出嫁时可想母亲了,也知道母亲在西北照料嫂嫂无暇分身,如今好不容易回了京城,一定要多呆些时日。” 说话间,锦韵在顾氏的手臂上轻轻掐了掐,又对她使了使眼色,意思是有什么话别当着王妃的面说,咱们娘俩私下解决。 王妃唇角微抿,轻哼了一声,不知道这娘俩演的是哪一出? 不过看锦韵如今的模样,能跑能跳,看来伤势已经无碍了,也亏得她儿子那般照料,自己千辛万苦养大的孩子,对亲娘尚且没尽过这份孝心,如今为了这个女子还处处与她作对,王妃只觉得心中怄着一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看在沐子宣的份上,明里暗里,她是不会再整锦韵了,怕儿子真与自己闹翻了脸,但王府的规矩还是要守的,既然如今已是活蹦乱跳了,那该请安的请安,该侍候的侍候,这规矩还是应该立起来。 想到这一点,王妃暗暗地点了点头,就算她不收拾锦韵了,也不能看着这丫头在锦苑活得如此逍遥快活,留着自己一个生闷气。 “母妃,”这边顾氏算是暂时安抚住了,两母女挽在一处,锦韵又将目光转向了王妃,“我母亲初来王府,锦韵带她四处转转去,舅舅留在这里,还烦母妃照应着。” “去吧!” 顾清鹏笑了笑,只要她们母女和好如初,他在哪里都是一样,锦韵这丫头还向他暗暗使了使眼色,他了然于心。 锦韵这样说了,王妃也不好驳斥她,只得勉强一笑应了。 王府里有座大花园,花园上有座八角飞檐的凉亭,凉亭建在一块不大的湖泊上,亦称湖中亭,亭上挂着薄纱帘,有风吹过,就像荡起了一圈一圈的烟波,迷了人眼。 此时,湖面上波光粼粼,不远处的假山上栖着白鹭,湖光山色,一片静好。 竹心与艾莲守在亭外不远处,晓笙在亭内忙碌了一番,铺上软垫,倒上香茗,之后便安静地垂首立在了一旁。 “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氏抿了口清茶,茶水温热,茶香醇厚,倒是好茶,晓笙这丫头沏茶的功夫亦加炉火纯青了。 “沐子宣其实就是……木子。” 锦韵脸不红心不跳地丢出这个重磅炸弹,而后也端起了茶盏,作势镇静地抿了一口。 晓笙眼皮抽了抽,小姐也真敢说,一来就抖出真相。 其实,锦韵想了想,怎么说似乎都不能平息顾氏的怒气,不若一来就先把她怔住,再徐徐图之。 “这么说……是两情相悦?” 顾氏在初时的震惊之后,又慢慢回过神来。 对于沐子宣曾经在清凉寺呆过,她便早有疑惑,此木果真便是彼沐,也算是歪打正着,依她的观察,这小子是真心喜欢她闺女,女儿嫁过去定不会被薄待。 可是好生生地从正的变成了侧的,顾氏心中总有疙瘩,怪不得那时她会从心底里排斥,原来早就预感到了这一天啊。 可不管她怎么不想,如今一切已经成为了现实,还哪里有反悔的余地? “算是。” 锦韵目光低垂,唇角泛过一抹苦笑,悦是悦了,只是其中有波折而已,如今也算不得雨过天晴,照目前的状况来看,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45】章 母女交心(2) 凉风吹来,纱帘飞舞,茶香混杂着水气弥漫在四周。 顾氏揉了揉发疼的额角,叹了一声,“虽然娘也知道他是中意你的,可世子妃杵在那里,就算你们两情相悦,但到底有些事情避免不了。” 顾氏是心疼女儿,还未及笄便奉旨成婚,世子侧妃的头衔,在世人看来该是无上的荣耀,但她知道,女儿并不稀罕。 愿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世间女子都有这般美好的愿望,可真的能得以实现的又有几个? 遇到了沐子宣这样的男子,女儿如今这般,顾氏也不知道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这个娘不用操心,女儿自会想办法解决的。” 锦韵抬眉,轻轻牵起一笑。 若是文舒华不来惹她还好,若是这个女人真不识趣,她也不会坐以待毙,势必要奋起反击的。 顾氏这样的反应她也没预料到,那个时候最激烈反对他们在一起的便是顾氏,如今竟然又这般快地妥协,不会真是破罐子破摔了吧? “你这个丫头,聪明有余,但心不够狠,若是真被人算计了去吃了亏,娘又不能时时在你身边,有委屈向谁说去?” 顾氏一把拉过了锦韵的小手,眸中有怜有叹,毕竟是自己的亲闺女,若她不心疼挂念,莫非还指望着王府这帮女人? “娘……” 听着顾氏这番话,锦韵便立时红了眼眶,毕竟是母女连心,即使舅舅疼她,沐子宣护她,但也代替不了母亲对她的这份包容和理解。 这种窝心子的话,又有哪个大男人说得出口? 伏在顾氏的肩头嘤嘤地泣了一阵,锦韵难得容许自己软弱一回,其实自从嫁到王府,得知沐子宣便是木子,她心里便有许多愤怒、委屈,还有被欺骗和隐瞒的痛苦与无奈,这些又能向谁说去? “娘,你不怪我了吗?” 锦韵抹干了眼泪,一双迷蒙的眼睛看向顾氏,西北风霜大,母亲的眼角都泛上了细细的皱纹,看起来比以前苍老了不少,焉知这其中没有为她操心的缘故。 “怪,怎么不怪!” 顾氏轻轻梳理着锦韵垂在身后的乌发,女儿还未挽上妇人髻,但即使出嫁了又如何,照样还是她的女儿,“娘只怪你不懂得心疼照顾自己,怪你有什么委屈只往自己肚子里咽!” 顾氏眼眶微红,但句句真言,没有看到女儿出嫁,已经是她的遗憾,但希望女儿一生幸福,却是她不变的心愿。 “沐子宣那小子,明明是王府世子,还跑什么航运,他是撑饱了没事做?” 顾氏对沐子宣从来没有客气过,现在说起女婿来也丝毫没有嘴软,这小子当初对她软磨硬泡了那么久,不是就要等到她点头吗? 如今倒好,直接越过了她,求了圣旨,她心中有怨有怒,这口气早晚要找那小子算回来。 “娘,他执掌航运这件事情在王府中是秘密,娘虽然知道,也切忌不要说漏了嘴。” 锦韵潜意识里还是在维护着沐子宣,也许就连她也不知道,原谅与包容,便从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事一一开始。 “这才嫁人几天,你就开始替他说话了。” 顾氏嗔了一眼锦韵,但眸中带着笑意,或许女儿这门亲事并不像她想像中那么坏。 只是王妃那里,不冷不热的态度,想起当初自己曾经拒绝过她,如今女儿真成了王府的媳妇,会不会对女儿不好,借机报复? “娘。” 锦韵又撒娇地唤了一声,不管两人今后的生活是否会幸福,至少现在她不想对顾氏说破,以免对方多一分担忧。 “王妃……待你如何?” 这个问题在心中盘旋良久,顾氏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若是还好,她就不准备将两方曾经的过节说破,若是不好,她势必要告知女儿实情,让她多留个心眼。 横竖是小两口过日子,实在合不来,分出去单过得了,不傍王府这颗大树,进出看望女儿也要容易得多。 “不好不坏,不冷不热。” 锦韵张口便是这八个字,王妃的性子摆在哪里,天生的优越感怎么会容许对她这样的女子亲切,就连对文舒华,也许会因母家的原因给予几分重视,但要说多亲热,也不见得。 这样冷冷清清的女子,恐怕也只有在对上自己的亲生骨肉时,会因为疼惜而软上一分吧。 锦韵这样一说,顾氏的担心去了一半,拍拍锦韵的小手,轻声道:“咱也不指望她对你有多好,只要不故意刁难就谢天谢地了,处在这样的人家,凡事多长个心眼,知道吗?” “嗯。” 锦韵点了点头,有顾氏的这份关怀,她顿觉心里暖暖的。 “娘,嫂子那边你还要去吧?” 按日子算,林碧娆已经过了头三个月,胎儿算是暂时稳固了,再过大半年就该生产了,顾氏这一来一回奔波劳累,她也挺心疼的。 父母一辈子操劳,为的还不就是子女,想着想着,锦韵的眼眶就有些湿润。 “既然已经回了京城就先呆一阵,等着你嫂子快生产前两个月我再回去,周妈妈被我留在梁城照应着,她是老人了,我怀着你们兄妹的时候也是她照应着,将碧娆交给她,我也放心。” 顾氏说到这里,似是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一皱,“你也知道你舅舅娶了公主,如今将军府里两个女主人,你舅母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我抽时间多陪陪她。” 公主三月初就下嫁到将军府来了,按理说,这尊大佛有皇上御赐的公主府,她爱呆在哪里,别人也管不着。 不过顾氏也看得出来,这位公主虽然有些任性刁蛮了些,但好似对顾清鹏特别上心,想来是真心喜欢他。 只是对方芷君来说,便有些委屈了,好在娘家还有个威远侯府撑腰,她在府中的日子也能将就着过。 毕竟是顾清鹏一心求来的女子,对方芷君他到底是真心喜欢,而对公主那里,尊敬的成分居多。 “是不太好过。” 锦韵想了想是这个理,文舒华都时常耍大牌,别人还是公主呢,有些难侍候倒是正常,这种女人间的小打小闹,顾清鹏不适合插手,而方芷君聪慧灵秀,想来在处理这事上会有分寸。 公主下嫁时,她正躺在床上静养,遂找了个理由没去观礼吃席,连公主的面也没见过,这下身子好了,看哪天她也该回将军府看看。 “女人这辈子就是命苦,总是不由己,好在你舅舅是真心实意对她,我也只能在一旁帮衬着,日子还得他们自己过。” 顾氏摇了摇头,眉眼中溢出一抹沉淀的沧桑。 * 送别了顾氏兄妹后,锦韵刚到锦苑,就听艾云说吕妈妈来传了王妃的信,说小姐大好了,王妃体恤,这小厨房就不收回,但门禁得解了,且每日的规矩还是应该立起来了。 锦韵在心里翻了翻白眼,不就是早晚请安问候吗,做就做吧,就当是活动筋骨,没什么了不起的。 “还有,世子妃也差人来传信。” 艾云看了锦韵一眼,又垂头道:“说明儿个一早等着小姐过去。” 这消息倒传得快,锦韵不由失笑,她不过就是露了露脸,这风吹草动便王府皆知了? “还有什么,一并说了吧!” 锦韵便走便问,艾云虽然怯懦了些,但到底懂规矩,少了艾萍的那份好高骛远,她正想调个大丫鬟到身前,填补艾青的空缺。 “柴侧妃给小姐送了珍珠粉来,大公子命人送来了血燕。” 锦韵脚步一停,珍珠粉便罢了,谁知道那女子送来的东西有没有加点什么料,只不过这沐子荣也太我行我素了吧,明着是关心弟媳,但私下里也应当避讳一番。 自从上次打板子的事情发生之后,府里已经出了不少风言风语,好在柴侧妃以雷霆手段予以镇压,乱嚼舌根的几个,要么被打了板子轰出府去,要么就发卖给人牙子,下场都不太好,以此才止住了流言的势头。 即使这些人嘴里不说,恐怕心里却还是这样念着,沐子荣也当真是不懂得避讳,让她不得不怀疑这人到底是真傻还是假聪明? 不过,在沐子荣这件事情上,沐子宣给予了她充分的信任,既不追问,也不探究,就好似全心地信任她,对流言传出的时候不屑一顾。 她曾经也好奇地问过他,不吃醋的吗? 沐子宣只是不以为意地笑笑,只道珠玉在前,其他的都是鱼目,休想混淆她的视线,且放着他这样既有才又有貌的男子不要,而去就沐子荣的人,就是个天大的傻冒。 敢情这位仁兄在贬低对手的同时,还不忘记将自己高高抬起,让锦韵哭笑不得,这一笑,背部又抽痛,惹得她将抱怨化作了粉拳打在了沐子宣的身上。 那段日子,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倒是难得的融洽,许是经历过新婚之夜的血腥,以及板子风波后的默契,这份难得的宁静与契合才让人倍感珍惜,舍不得让任何的事情来破坏和打扰。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一般。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46】章 谁高一筹? 宣逸苑,正苑厢房里。 文舒华着一身水湖绿色的彩蝶穿花衣,脑后松松地挽着一个随云髻,发髻上插着一支蝶恋花的赤金白玉钗,娟丽秀雅的容貌,如莹光美玉,淡然生辉,垂眸时,眉宇间隐然透着一股书卷之气,显得恬静而安详。 尚书令大人如今本就是文官之首,文家出来的女儿自然是四艺精通,知书达理,文舒华未出嫁之前,亦是京城四大美人之一,端得是清高自持,亮洁高华。 当然,这也只是在人前的样子,女人遇到爱情,往往会有着出奇不意的变化,是好是坏,便见仁见智了。 “世子侧妃到!” 屋外丫鬟高声长扬,抑扬顿挫的声调传了进来,原本涂抹着红色丹蔲的指甲猛地一握,那份温润淡雅一扫而光,文舒华秀眉微扬,唇角撅起一抹不屑的冷笑,“她倒是算着时辰来的,一分不差。” 按照规矩,锦韵应该是先到王妃那里请了安,才会转道文舒华这里,通常不会超过辰时,不会早到一分,也不会晚到一秒,让人逮不到错处。 “不过是个懒骨头,早来一分难道还会吃了她不成?” 叶儿也是轻哼一声,她只怪那日仆妇打得不够狠,让锦韵有了翻身的机会,不然哪会轮到自家小姐独守空房,如今世子爷离开王府连小姐这边也不知会一声,真正是让人气恼。 “叶儿,这你就不懂了,横竖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人物,胆子自然就跟老鼠一般大小了。” 文舒华另一个丫头安心也是嘴刁的,且仗势不饶人,这几人说话的音量并不避违,甚至还传来一阵轻笑,倒像是故意这般,让来人给听了个分明。 “小姐。” 晓笙皱了眉,自家小姐哪容他人随意侮辱,且对方还是个丫头,王府最重规矩,这等刁奴不惩治,歪风邪气倒真是看长了。 竹心也气得直咬牙,什么跟什么,小姐头一回上正苑来便被两个丫头给奚落,这也太不像样了。 锦韵脚步一顿,冷笑一声,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看来文舒华也不过如此。 这是锦韵第一次踏入宣逸苑的正苑,听说这里自从世子大婚以来,便只成为了世子妃一人的住所,两年多来独守空闺的世子妃,在王府早已经不是秘密。 正屋里布置倒是清雅,但用具却是极好的,彰显着一种低调的奢华,或许文舒华认为这样才配得上自己的身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世子妃。” 锦韵低头敛衽,福身行礼,也不待文舒华知声,人便已经站直了去,礼是行过了,没有错处,只是受不受就是对方的问题了。 “抬起头来!” 文舒华咬了咬牙,眸中眼色阴郁,这点她就不计较了,为难的还在后头。 今日的锦韵着一身簇新的鹅黄色窄袖罗衫,水红色的纹绣罗裙,头上只戴着两朵素雅的芙蓉绢花,没有上妆,只点了朱唇,描了远山眉,却也衬得这张小脸如出水芙蓉一般精致淡雅。 好个会迷人的狐狸精! 淡蓝色的绫帕绞在手中,文舒华恨不得扯烂了去。 陆锦韵就是靠着这张小脸吸引了沐子宣全部的注意吗?她真想扑上去用指甲在那花似的脸蛋上狠狠划上几道。 即使心里已经被这些恶毒的想法填得满满当当,文舒华在人前却还是要保持着世子妃该有的气度与大方,“妹妹真是我见犹怜,怪不得世子疼爱。” “世子妃谬赞,锦韵实不敢当。” 文舒华话语中浓浓的醋味,连锦韵听得都暗自瘪了唇,说不出来就别说,连她心里都犯疙瘩。 “小姐,茶端来了!” 小丫鬟在门口递了茶进来,叶儿忙去接过,桃木托盘上淡青色的茶盏,茶香已经透过茶缝飘了出来,含一股温热。 锦韵却是神色一凛,这绝对不是请她喝茶,文舒华没那么好心! “晓笙、竹心,还不快侍候你家主子敬茶!” 安心踏前一步,秀眉微扬,明摆着一副看好戏的心。 “妹妹进门的礼数还未全,姐姐虽然不是那等小气之人,但王府的规矩还是要守的,妹妹不会有意见吧?” 文舒华纤手一摇,蓝色的绫帕在空中划过,进而掩住了唇,掩饰不住得意地低笑了两声,她等这天等得够久了,她要看着陆锦韵是怎么在她面前跪下,做低伏小。 这下,没有沐子宣来救她了吧,这守规守矩,王妃也管不到他们苑里的事。 “自然不会,姐姐也是按规矩办事嘛。” 锦韵轻声一笑,晓笙便顺势接过了叶儿手中的茶,递给了锦韵。 文舒华不过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她受了就是,这种事情谁吃苦谁得意,谁能笑到最后,现在可还未见分晓。 谁知锦韵刚端起茶盏,安心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今儿个不巧了,刚有仆妇取了蒲团垫子拿去拆洗,要劳烦叶主子跪这青砖地上敬茶了!” 叶儿的低笑阵阵响起,晓笙与竹心脸色绷得紧紧的,锦韵没发话,她们自然是敢怒不敢言。 文舒华在一旁看着,也不阻止,眉眼间难掩笑间,似乎心情正好。 “我为什么要跪?” 锦韵回过头来,对着众人璨然一笑,文舒华几人皆是一怔。 安心口齿伶俐,微微怔神后,立马反击回去,“叶主子说笑了,这可是历来的规矩,世子妃也算是是叶主子的主母,当跪得。” “喔?” 锦韵微微翘了唇,迷蒙的眼神好似不解一般,“王府有这规矩吗?那不知道侧母妃当年是否也向母妃跪地敬茶?” “柴侧妃身份高贵,自然是不用。” 安心嗤笑了一声,原本是在人后的话,因为此时的得意忘形,以及觉得锦韵这番话着实可笑,不经大脑便吐了出来,“叶主子如今父不在,母亲亦不是诰命夫人,这样卑微的身份在外一抓大把,如今好不容易坐上这世子侧妃的位置,更应该感恩戴德,好生侍候主母才是。” 安心的话语既是敲打,也是提醒,只是那不可一世的姿态,那毫不掩饰的轻蔑,俨然是想将锦韵狠狠踩在脚下,再蹂躏一番。 文舒华已在心中大呼痛快,这样的小狐狸精,怎么说怎么奚落辱骂都不为过,她已经向安心投去赞赏激励的眼神,让这位忠仆自信心骤然膨胀。 “侧母妃出自郡王府,自然是身份高贵。” 锦韵没有生气,反倒是认同地点了点头,就在安心面露得意之时,接着便话峰一转,笑脸一收,冷然道:“既然这位姑娘如此看重身份地位,那不知道经由皇上赐婚,上了皇家玉碟的我又算是什么呢?锦韵倒是跪得父母翁婆,那是生养再造之恩,跪得皇上,那是天下至尊至上的人物,世子妃若是也要让我跪,不如请母妃与侧母妃一道来评评理,看锦韵是当跪不当跪?” “你算是什么东西,竟然也敢与柴侧妃相提并论,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世子妃受你一跪,也是给你脸面,还想要惊动王妃与柴侧妃,别给脸不要脸!” 原本是为了给锦韵难堪,没想到她不动声色,就这样四两拨千金地给挡了回去,这功劳没立成反倒落了下风,安心自然是羞愤气恼,说出来的话更是刺耳难听。 安心这不管不顾地一吼,气氛一下便冷了下来。 锦韵沉着脸,将手中的茶盏往晓笙捧着的桃木托盘中重重一放,冷声道:“好没规矩的奴才,竹心,给我掌嘴!” 啊? 竹心的唇微张,一瞬的惊讶过后,便立马挽起了袖子,向着安心上前几步,作势要打,她如今也多长了心眼,不管这打不打得下去,小姐的话一定要听,这准没错。 “你敢!” 安心硬是梗起了脖子,不退不缩,她就不信这小丫头敢打她? 恐怕文舒华与叶儿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在锦韵这话说出之后,只觉得可笑,根本没在意,直到那响亮的巴掌声响起,所有人都震惊了! 安心不可置信地捂住了红肿的脸,那里一股火烧火燎的痛,自打小在小姐身边当差后,她哪里受过这种委屈,顿时红了眼,委屈地瞥向了文舒华,“小姐……” 竹心甩了甩发疼的手掌,她也不知道这巴掌打不打得到,所以第一下便卯足了劲,没想到还真的给打到了,万幸万幸。 “陆锦韵,你竟然敢打我的人!” 文舒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目中喷火,红唇狰狞,犹如择人而噬的猛兽一般,这打的虽然是安心,但何尝不是她的脸面?陆锦韵竟然敢,是谁借给她的胆? “世子妃的丫鬟不懂尊卑,目中无人,奚落嘲讽主子,王府岂能容下这种刁奴,我不过是代世子妃小小惩戒一番,奴大欺主,若是此事告知母妃,按照王府的规矩来办,这丫鬟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锦韵声色冷然,气势上半点不输人,想要整到她,也要看他们主仆有没有这个本事。 “就算她有不是,那也是我的人,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锦韵搬出了王妃,文舒华微微退后了一步,但要让锦韵指着她骂鼻子,她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是吗?可我看世子妃对这丫鬟倒是纵容得很。” 锦韵冷哼一声,肃然道:“俗话说事不过三,未卜进屋,锦韵便听得这丫鬟对我出言不逊,进而又指我身份卑微,如今更是说出了这等不经脑袋的浑话,当着主子的面,这丫鬟都敢无法无天,背着世子妃,她们的气焰该有多嚣张?王府上下都知道世子妃出身名门,教养堪为京城女子之楷模,若是知道有这等刁奴仗着世子妃的名头狐假虎威,作威作福,将她们犯下的错事都赖在世子妃头上,平白污了世子妃的清誉,这样想想,连锦韵都替世子妃担忧!” 话到这里,锦韵凌厉的光芒扫向了叶儿,话语中多次提到“她们”,而非指单人的“她”,就是在敲打叶儿,这次没将叶儿一同扯进去,只不过是给一个警告,上次那板子的事她可没忘记,这笔帐,早晚要算。 剪去了文舒华的左右手,她这只没牙的老虎还能怎么蹦达? 锦韵不喜欢宅斗,但处在这样的位置上,她又不得不斗,不得不争。 你退一尺,她便进一丈,没有妥协,也没有和气,在这里,只有战斗,不休不止,直到某一方完全败倒,退出这个舞台。 在今天,她算是真正地明白了这一点。 叶儿这时才知道后怕,手心已尽是湿漉漉的汗水,看看安心已经怔愣的神情,心中暗道一声侥幸,她早知道锦韵不是省油的灯,这次安心胆敢以下犯上,听对方这口气,怕是不会善了了。 “你……” 文舒华气得脸色雪青,红颜褪尽,却恁是找不到驳斥锦韵的话语。 是的,她是纵容了安心,但安心说的话自然也是她心中所想,陆锦韵算是个什么东西,要身份没身份,要地位没地位,就仗着圣旨赐婚,就仗着沐子宣对的宠爱,就妄想在王府里横着走? “这茶还未凉,世子妃请喝!” 在文舒华的怒气中,锦韵反而嫣然一笑,重新递上了茶盏,却被文舒华气得一手挥落。 茶水溅了她满身,开出一朵朵褐色的小花,锦韵却了不恼,自己用绢帕擦拭了一番,不急不慢地说道:“世子妃的茶,今日锦韵是敬了,全了礼数,至于喝与不喝,那就是世子妃自己的事了。” “晓笙、竹心,我们走!” 绣帕一甩,锦韵当先转身离去,只是行到门前,脚步微微停驻,轻柔的声音飘了过来,重重地砸在文舒华主仆三人的心上,也瞬间将安心打入了地狱。 “今日之事,我必会向母妃一一禀报,世子妃舍不得惩罚身边的人,但王府的规矩不能乱,此风不可长,不然势必成祸,相信这一点,母妃也会赞同。” 话音一落,人已翩然远去,只留一室茶香,弥散不去。 ------题外话------ 亲们,节日快乐!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47】章 隔岸观火 宣逸苑里发生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王府上下,锦韵说到做到,果真禀报到王妃处,请求王妃秉公处理,还她一个公道。(.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文舒华虽然有心求情,但又不想背负这纵容奴婢以致尊卑不分之错,只得咬着牙看着安心受下了这顿板子,暂时以发配为由将她遣到了庄子上,只待以后风平浪静再作他想。 奴大欺主,这是任何高门府邸都深恶痛绝之事,即使王妃看重文舒华,但对这种刁奴也绝对不会姑息,正像锦韵所说,这种风气不止,将来必成祸端。 “吕妈妈,稍后你在库房里捻些补气益血的药材给世子妃那里送去,我看她今日气得不轻。” 王妃叹了口气,虽然她也承认锦韵做得对,但到底是落了文舒华的面子,就怕这丫头心眼小钻了牛角尖,这个媳妇她还是看重的,万万不能让人冷了心。 执掌王府事务,她必须得公正廉明,不得偏袒任何一方,不然先例一开,今后何以服众? 柴婉柔倒是精明,知道这事吃力不讨好,远远地就躲到一边,还美其名曰由她全权作主,也罢,这本来就是自己屋里头的事,关起门来自己处理,也没得让外人看笑话。 “王妃体恤,这份心意世子妃必然明了。” 吕妈妈两手交叠站在一旁,本就不苟言笑的圆盘脸绷得紧紧的,连说出的话也是一板一眼。 “年轻人火气旺,谁没有个意气用事的时候,谁没有吃过亏受过委屈?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我也是在教她道理。” 王妃抬手,轻轻抿了抿鬓边的乌发,似是感叹一般,眼角渐渐浮现出一抹岁月的沧桑,年少不在,青春难悔,所以看着这些能够恣意而为的小辈,能哭能笑,能发脾气能使性子,心里到底是有股羡慕的吧。 “世子妃年纪还小,王妃有的是时间慢慢教。” 这次吕妈妈微微地折了腰,眸中闪过一抹动容,她亲眼看着眼前的女子怎么样从一个花一般娇艳的少女成长为今天执掌内院铁面无私的王妃,这其中经历了多少心酸,多么痛苦和折磨,仿佛岁月的年轮,一圈一圈缠绕而上。 这些,她都一一见证,心中既有怜惜,又有感叹。 王妃点了点头,没有言语,一手抚在额上,只觉得太阳穴上突突地跳,真是一波才平一波又起,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偏那宝贝儿子又不在。 一个不能偏,一个偏不得,如今连她都觉得左右为难,家大了,就亦发地不好当了。 * 荣晖苑正苑花厅。 郑芳宜慵懒地倚在美人靠上,身上系着的五彩散花夹缬绫裙长长拖曳在地,裙围勾出一抹艳丽的重瓣牡丹,牡丹红中带紫,染色鲜亮,随着她纤手轻轻地拨撩,好似由浅到深地晕染开来。 美人靠边上并着梅花小几,几上放着玫瑰紫釉的海棠花盘托盛着的杏仁粒,郑芳宜纤手微抬,轻轻地捻起一颗,放进唇里,一阵慢嚼细咽,眸眼微闭,似在回味其中的香甜。 此刻的她气色红润,姿态悠闲,似乎有种别样的好心情。 在她身旁站着两个年轻丫鬟,个子略高的系着一条石榴红裙,头上戴着一朵绢制的黄色芍药花,花朵虽看似娇艳,却衬得她容色更显平常;另一个穿一条湘妃色素裙,头上则插着一支银簪,亦是相貌平平,毫无出彩之处。 这样的两个丫鬟站在一处,才更能衬托出郑芳宜的丽质天成。 “奴婢看小姐今日心情正好,可要出花园里走走?” 矮个的丫鬟唤作青柠,虽然相貌普通,但却生了双灵巧的眼睛,且极会察颜观色。 “奴婢看着也是,小姐莫不是有什么高兴的事,说出来也让奴婢们跟着一乐。” 霓裳说话做事总是慢上半拍,这也是她在郑芳宜身边不比青柠得宠的原因。 随嫁的丫鬟都是经过郑家主母精心挑选的,不用漂亮,只要能用心做事,且对主子忠诚,聪明过头自以为是的也不能要,比起屋外站着的两个,跟前这两个倒正好。 郑芳宜拍了拍手上的杏仁屑,淡淡地瞥了两个丫鬟一眼,唇角微翘,“有人如今正在窝里斗,我看着正好。” “小姐是说宣逸苑那头?” 青柠眼珠子一转,便知道自家小姐说的是什么。 郑芳宜冷笑一声,“女人争男人,争得头破血流,家宅不宁,男人在外何以安心?我看世子的好运也快到头了。” 自从沐子宣迎娶锦韵那日开始,他们便知道这位从小体弱多病的世子爷实是韬光养晦,另有图谋,只对外说是得遇神医,终治顽疾。 可就算这样又如何,沐子荣娶了她,如今有郑家在背后支持,手握兵权,又岂是他一个毛头小儿可以动摇的? 即使得皇上信任,可又有几分真正的实力,谁知道呢? “到时候姑爷坐上世子之位,小姐便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妃了。” 霓裳美美地奉上一句,郑芳宜唇角的笑容更大了。 嫁给沐子荣以来,她便着手整治后院,清理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垃圾,从而耽搁了自己,如今静下心来,也是该考虑子嗣之事,生下一个儿子,不仅让自己的地位更加稳固,将来对于夺取世子之位也是一份依仗。 生在皇家,子嗣为大,若是世子后继无人,谁还愿意一心跟随呢?子承父业,至少能够让人看到希望。 就这一点来看,沐子荣比沐子宣的可能性更大。 沐子宣一个正妃,一个侧妃,正妃不得宠,这在王府人尽皆知,侧妃未及笄,要怀上孩子,那得在一年后起算,她的机会便更大了。 不过,想起那侧妃陆锦韵,她心里还是窝着一口气。 沐子荣对那小狐狸精的情意她早就看出来了,心里自然嫉恨,本想找沐子荣大吵大闹一番,但被柴侧妃给劝住了,小不忍则乱大谋,一番话语说得她心里也有动容。 是啊,她如今去吵闹根本不管用,已经发生的事实也不能更改,说不定还会招致沐子荣的厌恶和反感,不若以深情宽容待之,还能得到他真心的悔悟与良心上的愧疚,进而待自己更好。 事实证明,这样做是完全正确的,沐子荣本就对她不坏,如今或许因为心里的歉疚而对她亦发言听计从。 她要争的是一世,可不是一时,若是没有这种长远的眼光,她当初也不可能会嫁到沐亲王府来,世人只当她是仰慕京城大少的风采,哪里知道她想要的其实更多。 郑芳宜眼波一转,“密切留意宣逸苑的动向,若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再适时地加把火,让它烧得更旺!” “是。” 青柠与霓裳同时低声应是,两人对视一眼,唇角扬起一抹得意的轻笑。 * “该!” 幽竹转头唾了一声,手下力道却没有停歇,跪坐在黄花梨木的雕纹罗汉床边,一下一下地捏着柴侧妃的小腿,嘴上却没落下,“夫人躲了开倒是正理,不管王妃怎么处理,反正碍不着咱们的事,若是那边闹得欢了,对咱们来说才是真的好!” “你这小蹄子,就算是你搁心里的话,也不能随便往外说,让人听到还以为我苑里的人缺管教,平日里我是怎么教你们的?” 柴侧妃佯装生气地瞪了幽竹一眼,但眉稍眼角却全是笑意,甚至连唇角都微微翘起,显得她心情正好。 “夫人说得对,幽竹这丫头没心眼,就是该打!” 幽月换了壶温水进来,倒在黄铜盆里,又撒了些红的粉的花瓣,端了过来给柴侧妃净手。 “你们两个丫头嘴巴越来越刁,等宋妈妈回来定要她好好管教一番,以免出了苑子依仗着身份没大没小!” 柴侧妃抬起一只手,幽竹立马便将她扶了起来,托住一双白玉般的柔荑浸入水中,笑着说道:“奴婢们就在夫人面前说说罢了,出了这苑子嘴巴可是闭得紧紧的,哪里敢乱说些有的没的。” “那也是夫人调教的好,从咱们苑里出去的人,府里哪个不是交口称赞,直夸夫人识人善用,处事精明,是王爷身旁真正的贤内助呢!” 幽月赞起人来也是舌灿莲花,专挑柴侧妃喜欢的说,特别是最后那句“王爷真正的贤内助”,可不就说到柴侧妃的心坎上了,惹得她笑得眉眼弯弯,合不拢嘴。 幽竹为她按摩手背的力道正好,柴侧妃不由舒服地半眯了眸子,幽月说的倒是实话,王府里缺了她还真不行! 就王妃那种直来直去的性子,怎么当得好这个家?若不是她八面玲珑处事圆滑,王府能有今天的这份局面吗? 捻虚名的是王妃,做正事的却是她?她心里哪能服气? 好在王爷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她苦在哪里,累在哪里,对她的疼宠有多无减,一个月里十之八九都歇在她房里。 王妃?哼!再高贵再美丽又有何用,熬到今天还不是独守空房的命运?她真替她可怜! “好生瞧着吧,宣逸苑里当家的男人不在,两个女人又争锋相对,我看这还要乱起来,我们且等着!” 柴侧妃抿了抿唇角,狭长的凤眸里闪过一丝精光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48】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自从安心这事之后,宣逸苑里平静了好几天,锦苑也添了几分小心谨慎,见文舒华那边并没有什么动作,她索性也该做什么做什么,带上竹心与晓笙奔将军府去了。 拜见了公主,这位她名义上的另一个舅母,亦是三皇子一母同胞的姐姐,皇家出品,相貌自然是绝美的,只是身为公主,到底带了几分高高在上的傲气,对人客气有之,但并不亲近,这也是锦韵想像中的样子,没有期待也就没有失望。 之后见了顾氏,两母女便一同去方芷君屋里聊天,与她出嫁那段日子不同,乍见方芷君,只觉得她面色也圆润了,看起来精神大好,让锦韵不禁有几分吃惊。 “怎么样,看看我胖了没?” 见到锦韵,方芷君便笑着迎了上去,微微一个旋身,绯色流云纹的衫子拖着广袖,散花石榴裙摇曳出一片绚烂之姿,倒衬得她脸上更多了几分红润之色,整个人的确是丰盈了不少。 “舅母莫不是也……?” 锦韵的目光在方芷君身上打着转,接着又看向了顾氏,她记得当初林碧娆怀孕也先是从发胖开始,这似乎已经成了女人怀孕的先兆。 “那可不是。” 顾氏笑着点了点头,上前挽住了方芷君的胳膊,道:“前段日子你舅母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都饿瘦了一圈,一吃东西就想吐,你舅舅请了大夫来一瞧,你猜怎的,这肚子都两个月了,她竟然浑然不知,你说该打不该打!” “两个月了?” 锦韵有些吃惊,那不是说在她出嫁之前方芷君便有了身孕,还茫然不知地为她操持着婚礼嫁妆事宜,更要迎接公主的下嫁,这么忙活一阵,不仅是身体劳,这心也跟着累,孩子在这样的境况下竟然也顽强地存活了下来,不得不说其生命力的旺盛。 “那不是,”顾氏抿唇一笑,方芷君有了孩子,顾家也算是后继有人了,一定得好生养着,“你舅舅知道芷君怀了孩子,可乐坏了,府中的事务便让她全部搁下,正巧了我回到府里,顺道帮忙理一理。” “娘管着将军府?那位没意见?” 锦韵挑了挑眉,那位是指谁,大家都心知肚明,一般来说,后院的女人都恨不得将权力紧紧地抓在自己手中,例如刘氏,例如柴侧妃,只是不知道这公主是不是个特别的。 “那位哪会管家?再说她也没那份闲心,如今芷君怀了孕,她倒更有理由缠着你舅舅不放了。” 顾氏说到这里,不由地看了方芷君一眼,眸中泛过一抹担忧,虽然女人怀孕了是好事,但另一方面便不能服侍丈夫,也是间接给了别的女人机会。 方芷君却是摇了摇头,双手抚在小腹上,淡淡一笑,眸中闪过初未人母的喜悦光辉,“比起独占丈夫的心来说,眼下的我更在意这个孩子,本来在高门大户里,主母有孕,哪个不是张罗着给丈夫找通房,就怕冷落了他,如今有公主在也好,少得我操那份心,倒乐得了轻松自在。” 或许以前的她一颗心都系在了顾清鹏身上,以丈夫为天为大,这才生出了许多焦虑和担忧,如今得知身怀有孕,在惊喜之余她不免静心反思,以前总以为过不去的坎,纠着心的痛,似乎在一刹那间豁然明朗,整个人站在了另一个全新的角度,以不同的思想和态度看待周围发生的一切,也并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难以接受。 丈夫是爱着她的,在这一点上毋庸置疑,而现在她有了他们爱情的结晶,更容易知足惜福,横竖如今公主已下嫁,这个事实谁也改变不了,顾清鹏不可能被她一人独占,不若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日子,不争不夺,也是另一种幸福,端看你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你若真能看得开,那倒也是好的。” 顾氏牵了牵唇角,淡淡一笑,拍了拍方芷君的手背,轻声道:“你是初次有孕,各方面都要注意,初期不易劳累,饮食更要精细才好。” 说到“饮食”两字时,顾氏不觉捏了捏方芷君的手掌,她自然会意,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是她怀的第一个孩子,不管是谁也不容许来破坏,害人之心她没有,但防人之心却不可无。 保护自己的孩子,直到他平安地来到这个世间,这种母性的责任感在此刻显得尤为强烈。 “舅母与嫂子如今都怀了孩子,一个是我外甥,一个是我同辈的弟妹,这两个年龄还差不了多少,舅母生得可就占便宜得多。” 或许锦韵也意识到此刻的话题有些过于沉重,顾氏的脸色有些肃然,连方芷君也凝了眉,原本是一场欢喜的事,却搞得草木皆兵一般,生生地降低了这份幸福感,虽然谨慎是没错,但该欢喜的时候就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所以她才说了这番俏皮的话来。 顾氏与方芷君对视一眼,果然缓了面色,展颜一笑。 “锦韵这丫头就是会说话,走到哪里都讨人喜。” 方芷君牵过了锦韵的小手,将她从上到下地看了一圈,方才道:“看来锦韵在王府里的生活也是不错,必定是世子爷疼爱,事事不焦,天天开心。(.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锦韵抿唇一笑,既不点头,也不否认,受伤虽然是疼的,但有着沐子宣的悉心照顾,这段日子她过得也算是滋润,倒是顾氏代她答道:“希望承你吉言,有世子爷疼惜,这丫头也算是找了个好归宿,如此我便真能放下心来。” “自然会的。” 顾氏眸中有着一抹释然与宽心,这不似作假,再看看锦韵言语间的轻松与愉悦,方芷君长长地呼了口气,心头的大石总算是稳稳落地,长久以来的担忧也化作了烟云,幸好锦韵这门婚事不坏,一切的发展也向着好的方面,不然她一辈子也良心难安。 * 尚书令文府。 隔着院墙,仰头便能见着一片杏花烟雨,侧耳亦能听见笑声如织,可反观自己苑落里的清冷,锦雯的心中生出无限感慨,唇角渐渐浮现出一抹苦笑。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想她怀孕那会还受尽宠爱和疼惜,如今孩子卜一落地,这才过了多少天便受尽冷遇,连苑子也给她迁了走,如今还在月子中,便乏人问津了。 不就是生了个女儿吗,没有为他们文家传承香火,可她好歹亦是文清远的正妻,何至会遭此冷遇,她想不通啊! 自己丈夫的性子锦雯自然是知道的,天生没主见,耳根子又软,外事公公说了算,内院里的一切还不是全由文夫人做主,嫡母庶子,除了公公还有几分怜惜,这个挂名的婆婆又哪会真心为他们考虑? 她怀孕期间,就连给丈夫纳妾添房,也是文夫人一口决定,她连半句也插不上嘴,如今瞧着眼前这副光景,日子倒是过得亦发窝囊了。 “哎哟,我的小姐,如今你还在月子里,怎的就下了床?” 身后传来黄妈妈一声轻呼,言语中泛着心疼,肩上被人从身后披上了织锦披帛,一圈毛茸茸的襟子围着脖颈,顿时暖和了不少,锦雯只觉鼻头一酸,头一垂,就要落下泪来。 “小姐,别人不心疼你,还有妈妈在,走,咱们回屋里去,别受了凉,落下病根可是什么都补不回来。” 黄妈妈扶着锦雯的肩膀,挽着她便往回走。 “如今也只有妈妈心疼我了。” 锦雯抽了抽鼻子,还是娘家人可亲,黄妈妈从小奶大她,出嫁后亦是陪同左右,若是没有她在一旁,这文家的日子她真是没发熬了。 “小姐说哪里话,夫人不也时常惦念着,还说过几日便来看你和小小姐呢。” 黄妈妈自然是捻好听的说,坐月子的女人哭不得累不得,这情绪更是受不得影响,若是不好生调理着,那可是会害了女人的一辈子。 房门“吱嘎”一声开启,英儿迎了出来,唤了声“小姐”,便扶着锦雯的另一只手臂,芳儿连忙将被子给理好,又检察窗户是否给关严了,不能让风给漏进来,凉了小姐和小小姐。 “囡囡睡了吗?” 锦雯坐在了软榻上,背后枕了个大棉枕,芳儿又为她盖上一层软被,一切妥当后,才又叠手站在了一旁。 “奶妈刚喂过孩子,现下就睡在西暖阁里。” 英儿答道,随手又递上一杯热茶给锦雯暖暖身子。 “你们俩在外守着吧,我有事和黄妈妈说。” 锦雯喝了口茶水,却还是将杯盏捧在手中暖着,虽已是开春了,可她还是觉着冷,或许只有手中把握住的温暖才能带给她唯一的真实。 英儿与芳儿对视一眼,都低声应是,垂首退了出去。 直到那木门重又合上,锦雯才收回视线,将黄妈妈唤到身边坐着,漠落的目光缓缓凝在了杯盏上的一尾红鱼之上,半晌,才缓缓开口,只是那声音飘渺地好似云烟,“妈妈给母亲捎个信去,让她这段日子别来文府,我有人照料着,吃穿不愁,好得很!” 眼前的境况怎么能让娘家人知道呢?莫说她的自尊心过不去,真要闹僵起来,两家人的关系可不就给断送了? 这一点,锦雯自然看得到。 当初父亲千方百计地要将她嫁到文府是为了什么,锦雯不会不知,没有公公的提携,父亲也做不到如今的正四品太常寺少卿,虽然是个闲职,但到底还是有几分风光,虽然近几年没有升迁变故,但稳稳地做到致仕归田,再拿一份丰厚的奉禄自然也是没有大碍的。 在婆家不得势,娘家便是她最大的依仗,她不想因为冲动妄为,而毁了她这么多年辛苦得到的一切。 更何况,她现在还不是一个人,她要为女儿考虑,女儿就是她的将来和希望。 只要她安守本分,只要囡囡能够健康长大,生为文家的女儿,将来也一定会得个美好的姻缘,不再像她一般。 “小姐,你这般……夫人知道了该有多心疼啊!” 锦雯说的这话自然不是真的,可黄妈妈听来也只有无尽的心酸。 或许,当年老爷没有意外地救下姑爷,没有成就与文家的这段姻缘,依小姐的品貌与心性,找个老实本分的人嫁了,今日又何致这般境地? “所以,便更不能让她知道!” 锦雯摇了摇头,面色哀戚,她不想破坏母亲心目中美好的愿望和畅想,好梦不在,也是她一个人的事,何故将所有人都拉入这个恶梦中来? “姑爷也忒狠心了,除了当时小姐生产之时便再也没有来过,枉自小姐对他痴心一片,还处处为他打算,真是瞎了眼!” 黄妈妈气愤地咬紧了牙,原本夫人也是看着文清远老实好拿捏,哪知这男人是个软骨头,便连自家妻儿也护之不到,凡事让文夫人牵着鼻子走,真正是窝囊透顶! “算了,他从来也不是个能拿主意的人。” 锦雯无谓地摇了摇头,文清远是靠不住的,或者关键时候,他连自身都难保吧,不然又怎么会对文夫人言听计从。 她心中担心的是女儿,囡囡出生也有半月了,文家的祖谱没上,连个正名也没有,所以她哪怕忍气吞声受尽委屈,也不能有丝毫怨言,一切要以女儿为重。 “好了,我乏了,妈妈你先退下吧。” 锦雯挥了挥手,沉沉地闭上了眼。 黄妈妈一出了屋门,便沉下了脸,今儿她让春杏去府里打探了一阵,塞了不少好处,才从一个小丫鬟嘴里探听到一些消息,只是为了怕小姐动怒伤心,她才没有告知。 就说原本文夫人对自家小姐说不上好,但明面上大抵也过得去,哪能像如今这般,一生了孩子便遣去了小苑落里呆着,连老爷也没有再过问,如今细细一问,才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小丫鬟说得也不多,但大致露了口风,说是前段日子世子妃回娘家了,在文夫人面前抱怨了一通,还狠狠地发了脾气,说到底还是因为陆家嫁到王府的世子侧妃惹的祸。 这样说来,黄妈妈便全明白了,敢情文夫人这是将女儿在王府受的委屈迁怒到自家小姐身上,小姐何其委屈,还要代二房嫁出去的女儿受过? 不行,这件事情她一定要告诉给夫人知道,即使不能找文府理论,世子侧妃那边也应该通声气,自家姐妹因她之过受了错待,那位不能只顾自己享乐而全然不顾吧?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49】章 刘氏来访 锦韵在王府是不讨长辈欢心,但有沐子宣的特别关照,王妃倒也没有过于为难她,除了晨昏定省之外,基本不打照面。 柴侧妃那边就更省事了,既不是正牌婆婆,亦不用日日拜见,除了大场合上吃个饭碰个面,平时将苑门一关,两不相关。 王府里倒是沐子乐和她亲近,在她卧榻养伤的那段日子,沐子乐倒是常来看她,也顺道拉来了另一位王府闺秀沐子妍。 沐子乐的性格很是活泼,也与锦韵投缘,经常两人聊得嘻嘻哈哈之时,沐子妍总是在旁腼腆一笑,显得很是生涩,这估计也与她姨娘柳氏玉娘的性格与教养方式有关。 柳玉娘性格内向,也是庶女出生,其父倒是朝中的太中大夫,官居从四品。 沐子乐亦是庶女,但从小养在王妃名下,又被封了郡君,身份自然就不一样了。 三个女孩年纪相差不大,自然也容易玩在一起,虽然锦韵心性成熟,但和两个姑娘在一起也不免恢复了几分跳脱。 这一天,天气晴好,几个女孩便在凉亭里打起了叶子牌,人数不够,便硬拉了竹心来凑数,谁输了谁就在唇上沾胡子。 “呼!” 竹心吹了口气,唇边满满的白色宣纸撕成的长条胡子便在她这声呼气中飞出老高,又轻轻落下,遮住了那那樱红小巧的唇,只露半边脸在外,配合着她那哀怨的眼神,别提有多委屈了,可怜兮兮的目光不由转向了锦韵,央求道:“小姐,别打了吧,再打都贴不下了!” “哈哈,谁让你那么笨,今儿个我就要贴你满脸!” 沐子乐哈哈一笑,对竹心的可怜模样视而不见,兀自打得开心,沐子妍则在一旁微微抿了唇,低垂的目光倒真让人看不出她到底是否在笑。 “郡君,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奴婢吧!” 沐子乐这话一出,竹心的小脸便垮了下来,真贴满脸,那她还见人不? 锦韵笑着摇了摇头,出声解围,“再打最后一轮,我今天也够累的,子乐子妍早些回去休息,我们改日再约。” 虽然在三人的年龄中她最小,但她名分大,两个小姑都要称呼她为小嫂子,这倒是让她占便宜了。 “小嫂子发话,子乐莫敢不从!” 沐子乐眼波一转,狡黠的目光亦带着一丝小女儿的娇俏,热情地拢了拢锦韵的手臂,又转向竹心,红唇微翘,“有小嫂子求情,今儿个就便宜你了,最后一轮,一定杀得你片甲不留!” 呜呜……竹心欲哭无泪,高兴劲还没过去,便又要承受打击,下次她说什么也不上场了,还是晓笙机敏,知道跟这位小郡君玩铁定讨不了好去。 “对了,”沐子乐似是想到了什么,对锦韵说道:“上次在你那里吃的杏仁酥很好吃,不是家里的厨娘做的?” 王府里的厨娘就那样,中规中矩,没什么花样,虽然不难吃,但到底吃腻味了,骤然吃到这种清新香脆的杏仁酥,自然是让人爱不释口。 “不是,是艾云做的。” 锦韵秀眉微挑,看向了站在凉亭一角的艾云,她垂首而立,目光低垂,倒是看不清表情,她也没想到这丫头做点心竟然还有一手,后来听艾莲说,艾云在卖身进陆家时,她父亲好似是哪个酒楼的点心师傅,怪不得有这一手,她吃过也觉得不错,看来以前是埋没人才了。 “那改日再做时,让她多做些给我送去,我馋着呢。” 沐子乐瘪了瘪嘴,眸中光芒闪动,似乎说着说着便诱发了她胃里的馋虫。 “对了,姐姐那里也给送些吧,还有母妃……” 沐子乐在那边自顾自地数着人头,在她心里,自己喜欢吃的东西自然要与她喜欢的人一同分享,这才是正理。 锦韵却在心中哀呼,她可不想去抱王妃的大腿,一盘点心事小,但让人以为她有讨好之嫌就不好了,何况王妃又不喜欢她,这种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她可不想做。 想到这里,锦韵不由地挥了挥手阻止沐子乐的自说自话,道:“我让艾云多做些,全部给你,你爱送谁送谁去,只别说是我这里拿的,就谢天谢地了。” “小嫂子,你是怕大家知道艾云有这好手艺,天天都来麻烦她,是吧?” 沐子乐自以为聪明地点了点头,一拍胸脯保证道:“你放心,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若是他们不好好贿赂我,我打死也不说!” “你这个性子,也不知道哪个男人能管得住,改天我一定跟母妃好好说道,找个厉害的,不然可管不住你!” 锦韵点了点沐子乐的额头,对她这种半真半假的说辞很是无奈,又转向沐子妍,笑道:“子妍,你也好好说说她,竟口没遮拦,若是让那些仰慕她的公子们知道他们心目中的乐郡君竟然是这等性子,怕是早跑得没影了!” 沐子妍捂着唇笑,一个劲儿地点头,如今她倒是在面对锦韵时不再紧张,话虽少,但看得出渐渐显露出了真性情。(.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小嫂子哪能这样说话呢?” 沐子乐瘪了瘪嘴,“若是我嫁不掉,这辈子可就赖住你了!” 锦韵似是考虑了一阵,才认真地点了点头,“那没问题,我嫁妆虽然不算丰厚,但养你一生无虞!” “还不丰厚?天啦!二哥可是将王府库房里的珍品都给搜罗了去当聘礼,那十里红妆,只可惜当时你不在京城,没见到那场面!” 沐子乐说起当日下聘时的排场,至今仍然乍舌,这些物件尚在其次,关键是二哥对锦韵的那份宠爱,便是无人能比的。 若是今后她要嫁,必定会选择一个全心全意对自己好的男子,对她的宠爱只多不少,不然,她才不会嫁呢! 一辈子让小嫂子与二哥养老也挺好。 沐子妍也附和地点了点头,可惜了,那时候锦韵尚在西北,没看到这排场,但在别人的想像与描述中,她也不免动容。 沐子宣对她,确实很用心,给足了她体面,比之文舒华有过之而无不及。 见锦韵有些怔神,沐子乐不由捂唇偷笑,顶了顶沐子妍的胳膊,嘻笑道:“看吧,二哥这才走了多久,小嫂子便想念得紧,早知道便求了皇上的恩典,夫唱妇随,带着一道去呗!” “你二哥是去办正事,哪能带着女眷在身旁,你再胡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被沐子乐这一说,锦韵煞时红了脸,作势便要抓去,沐子乐忙拉了沐子妍挡在身前,三个人打打闹闹,凉亭里顿时响起一片欢声笑语。 * 这一日,锦韵刚刚吃过早饭,门房那便让人来报,说是陆府来人,递了名帖,她拿过一看,竟然是刘氏。 这位大伯母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锦韵眼波微转,不经意地扫向了一旁的艾莲与艾云,这两个丫头倒还算安分,但其忠诚尚待考证,或许这次是一个机会。 当初刘氏送来四个艾字头的丫鬟,她们的卖身契可都还握在刘氏手中,若是真的能为己所用,她便想办法将卖身契给弄到手,若是不能的,她也趁早打发了,免得养虎为患。 “艾莲,你跟着去打点安排,将大伯母给请进来!” 艾莲神色有些紧绷,被锦韵点到名略微慌乱了一下,这才连声应是,领命而下。 锦韵又对艾云笑道:“大伯母难得来上一次,你去做几样可口的点头,许久吃不到你的手艺,想来大伯母定也是想念得紧。” 艾云微微有些诧异地抬了眸,而后又飞快地低下,小声应了是,这也跟着艾莲的步伐,转身出了屋。 “小姐,你是要……” 跟着锦韵那么些时日,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晓笙自然能明白几分。 “看紧她们几个,大伯母可从来不是省油的灯。” 锦韵眸色一沉,当初想用的美人计没一个起到作用,如今是不是想另谋他法,或是别有用心,今儿个她倒要一并看个通透。 晓笙点了点头,面色微凝,“是。” * 刘氏坐着暖轿,四个粗使婆子走得很是平稳,她倒有足够的时间看看轿外的风景。 果然不亏是王府,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假山水榭,湖泊白鹭,处处看,处处景,当真是美不胜收。 锦韵这丫头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嫁到了王府,听说世子爷疼宠有佳,当真是羡煞旁人,可怜她那两个女儿,一个在婆家不受待见,一个却要离乡背景地远嫁,她当真是心痛得紧。 “王妈妈。” 刘氏撩了帘子,王妈妈立时凑上前来,听她吩咐,“待会我与世子侧妃叙话,你且看看那几个丫头在王府中是否轻狂行事,好生教诲一番,没得让人以为我陆家出来的人不懂规矩,丢了老祖宗的脸面。” 刘氏这次来到王府,便只带了王妈妈,还有初春与夏荷,王妈妈最懂她的心意,锦雯的处境便也知道个一二,这次来王府她已经抱了决心,若是锦韵丫头能说得通固然是好,说不通,少不得她要另行他法。 女儿毕竟是自己的心头肉,难不成她还要维护别个的孩子? 她倒是有心与锦韵交好,可就怕这丫头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到时候反咬上自己一口,那可就痛不欲生了。 锦韵这丫头的聪慧可非常人能比,怕是不好驾驭,先前老夫人还有收服的念头,如今人已经到了王府,身份今非昔比,再想笼络,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不管怎么样,她也只有见机行事,若是王府这颗大树靠不上,文府那个依仗便更不能失,何况那还关系到女儿与外孙女一辈子的幸福,这一点她看得很通透。 “是,夫人。” 两人眼神一阵交流,王妈妈恭敬应是,这事情她们在路上便说好了,如今只是再提醒一次罢了,但是当着人前必是要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也让她师出有名,不会平白惹人话柄。 锦苑的风格又与王府大多景致不同,显得清雅细致了许多,南边一丛竹林郁郁葱葱,这还是沐子宣命人在两年前开垦出来种下的,如今长势正好,浓密幽绿,倒成了锦苑最出众的一景。 落了轿之后,刘氏一个眼色,王妈妈会意,等着众人行前,她才悄悄地后退,做她的事去了。 夏荷手中捧着两个黑漆顶雕花的木盒,初春扶着刘氏慢悠悠地踱进了屋。 锦韵懒懒地歪在天鹅绒绷面绣着并蒂莲的湘妃软榻上,一身水红燕尾裙,裙边闪着金光,长长曳地,铺在榻下的羊毛软垫上,绽开一朵朵艳丽的花。 晓笙站在一旁,轻摇团扇,一阵香风便缓缓地在室内弥散开来。 翠倚屏,红木床,羊毛垫,沉水香,更不用说她卜一踏进屋里看见的那座博古架,玛瑙珊瑚,珍奇古玩,那可都是珍品中的珍品,这般奢华,这般富贵,果然是王府啊。 刘氏乍一抬眼,心中便已有计较,这嫁入了王府果真不同于一般人了,不仅用度一流,那气质和姿态都像换了个人似的,隐隐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感觉,果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给世子侧妃见礼!” 刘氏满脸堆笑,膝盖微曲福了身,虽然心中有些不情不愿,但皇家礼数在那里,人前还是要做足。 锦韵半眯的眸子这才缓缓增开,身形却是动也不动,只虚手一抬,笑着说道:“大伯母快请起,自家人不用客气,倒显得生分!” 刘氏暗自在心里冷哼,若真是不用客气,怎么不一开始便说,偏要在她行了礼后再加上,这不是马后炮吗,虚伪!但面上的笑容却是亦加灿烂,“世子侧妃这是哪里话,咱们虽然是亲戚,但是该有的礼数不能废,王府可是最讲规矩的地方,世子侧妃虽然得世子宠爱,可也不好为了我这个妇人而坏了规矩,若是被人说恃宠生娇,倒是平白坏了世子侧妃的名声。” 刘氏这话虽然说得客气,但话语中夹枪带棍,已是显露出了自己心中不满的情绪。 本来也是,想着黄妈妈说起锦雯在文府的不幸遭遇,怕她伤心因此处处隐瞒,再对比此刻锦韵的舒适与悠闲,富贵与奢华,她便恨不得咬碎这一口银牙。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50】章 再起波澜(1) 刘氏与锦韵的这次谈话可以说是相当得不愉快,没想到出了陆府之后,这丫头果然是翅膀长硬了,有主见了,不论她好说歹说都得不到回应,就连搬出老夫人来,也被锦韵给彻底无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一家人和和气气多好,你帮我,我帮你,不就是认个错,服个软,在世子妃面前恭敬小心吗?锦韵就这点小事也不肯去做,气得刘氏心头怄血。 此路不通,刘氏也只得另行他路,到时候若真是出了什么乱子,别怪她心狠。 总之,她是给了锦韵机会的,怪就怪她不知道珍惜。 刘氏来得急,走得快,一路上静悄悄,生怕惹人注意,出了王府,坐上马车,不多会儿便消失在视线中。 高寂一路尾随在马车之后,见刘氏的马车停在了城东一处平民屋宅前,进去一阵后,再出来时,还有一中年男子点头哈腰地将她给送了出来,刘氏原本还是一张笑脸,转过身后便面色沉沉一脸厌恶,高寂暗自生疑,不动声色地记住了这处地方,直到刘氏的马车稳稳地驶入了陆府。 高寂也不急着回去,反而返回了城东的那处民宅,刘氏与那个中年男人一定有脱不了的干系,他打定主意要将这个男人的底细查明,再回王府复命不迟。 * “如何,知道王妈妈找了谁,都说了些什么?” 锦韵屏退了左右,屋内只留下晓笙,刘氏与她不欢而散,自然会搞其他的小动作,这都在预料之中。 刘氏也不想想,依她的性子可能对世子妃虚与委蛇,阿谀逢迎吗? 更何况经过这次安心的事情,文舒华已经恨她入骨,她怎么可能还去主动示好?不等于是把脸凑过去,找抽吗? 对于锦雯的遭遇,她的确有几分同情,但路是自己选的,你享受过它带给你的地位和荣耀,怎么就不能承受它给出的逆境和冷遇呢? 世事从来都是公平的,有人自怨自艾,有人奋发图强,锦雯自尊且自傲,或许拉不下脸来求她,但想一想,即使她出面了,可能情况会更遭。 她倒想出了一个好办法,陆家人从此与自己一刀两断,极力撇清与自己的这份亲戚关系,即使是做做样子,只要文府看在眼里,说不定还会有一定的转机。 但是很可惜,刘氏并没有选择这样的做法。 晓笙身子微弓,凑在了锦韵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锦韵的面色慢慢凝重起来,眸中闪过一抹失望,沉声道:“这几天好生看着,若是有动作,立刻告诉我!” 晓笙垂首应道:“是,小姐。” * 锦苑里的确是开了小灶,但平日里也不过做些饭食小菜,人少灶自然也少,且没有做点心的蒸笼,艾云每次做点心时都要在大厨房去借地方,这次又答应了乐郡君做杏仁酥,依她所要的量,怕是要忙足两个时辰。 所以一大早,艾云便准备好了食材带到大厨房里,因她这段日子时常来做糕点,厨娘已经将她认熟,见她来了,也只是招呼了一声便去忙活自个儿的事了。 做杏仁酥虽然不复杂,但却是个极精细的活,要选将杏仁挨个给捣碎了,再均匀地揉入面里,而揉面的水不能多也不能少,多了就稀了不成形,少了就硬了咬不动,还要随时注意着火候,片刻不能离人。 艾云也只能蒸好一笼,再让人送一笼过去,吃新鲜的热呼的自然最是香脆可口。 等到竹心提着食盒赶到大厨房时,第一笼杏仁酥已经火热出炉,闻着那香味,竹心都忍不住猛咽了口水,直夸道:“艾云姐姐手艺那么好,吃惯了你做的点心,再吃谁做的都没味了!” “噓!” 竹心口没遮拦,声音也不大,厨娘听在耳里,此刻已向这边投来不善的眼神,艾云连忙对竹心比了个噤口的手势。 这大厨房里的用具蒸格都是顶好的,再加上锦韵从不吝啬购买食材的银子,让艾云有了充分发挥的舞台,她倒不想把厨娘给得罪了。 竹心踮起脚尖,看了那厨娘一眼,暗自吐了吐舌。 “好了,这笼才蒸好,先送到小姐那里,下一笼再给郡君做。” 艾云还是记着锦韵对她的好,自然心怀感激。 起初在刘氏的熏陶培养下,她也认为凭自己的几分姿色,或许有成为世子通房丫头的机会,她不求飞黄腾达,只求能帮父亲还上赌债,让他重新振作起来,而这或许是唯一的途径。 可她的想法还是太过简单了,即使貌美如艾莲也未得到世子爷高看一眼,明眼人都知道,世子爷满心满眼都只有小姐,或许也只有像小姐这般集智慧与美丽并重的女子才能配上那神神仙般的人物吧。 即使她初见世子时,也为那份飘逸和俊美深深动容,但她也有自知之明,什么花配什么叶,她的确是高攀不上。 “好,剩下的你做好了我再给郡君送去。” 竹心凑近闻了闻,那杏仁酥的香味都钻进了鼻里,她忍不住吞了口唾沫,手脚极快地将东西给装进了食盒,眼不见为净得好。 看着竹心离去的背影,艾云收起了翘起的唇角,缓缓抿成了直线,锦韵最信任的两个丫鬟莫过于晓笙和竹心。 晓笙稳重明理,在丫鬟中能掌大局,竹心活泼灵巧,人也聪慧,极有人缘,两人虽然性格不同,但都不讨人厌。 的确,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丫鬟,她心里其实是羡慕的,只是自己或许再没有机会融入她们之间了。 一手摸向了素色腰封里塞着的小纸包,艾云的神色有些黯然,眸中闪过几许挣扎,做与不做,虽然是在她一念之间,但如今却是那么地难以抉择。 最终,艾云还是一咬牙,趁着厨娘不注意,飞快地打开了那纸包,将里面的药粉倒入了那和面的木盆中,手往火炉边一送,火舌添舐而上,纸包瞬间便化为烟灭。 却不知道大厨房门边,有一粉色的衣角悄悄隐没,转眼便消失在了廊道上。 * 艾云忙碌了一上午,杏仁酥还没做完,便有管事的婆子带着几个凶悍的媳妇子一窝蜂地闯了进来,不由分说地将她反手给绑了起来,她没有挣扎,只是几个女人力大地扭着胳膊,她不禁痛得皱起了眉。 和面的盆子翻倒在地上,散了一地的面粉,纯白的面粉,再和着地面上的沾污和尘埃,不多时便染成了一片污烂,艾云的心亦从初时的慌乱到如今的平静,最终,沉沉地闭上了眼,心道,该来的总归是来了。 “不好了,小姐!” 艾莲惊慌失措地撞进了门里,她一路跌跌撞撞,摔了两个跟头,裙角被踩烂了,手肘也被磕破,可她全然不顾,见着锦韵,腿一软便跪了下来,惊魂未定地说道:“小姐,他们抓了艾云,此刻正向锦苑来了……” “抓了艾云?” 锦韵一怔,与晓笙对视一眼后,手中的茶盏缓缓放下,肃容道:“为了什么事,听说了吗?” “说是有人看见艾云在杏仁酥里放了……放了见不得人的东西,而那杏仁酥是送到府中各位女主子屋里的……” 艾莲说到这里,抬眼看了锦韵,见她果然脸色肃然,自己心中便更如打鼓一般,这话说小了是底下的奴婢行为不检点包藏祸心,说大了可是能将主子一起牵扯在内的,什么指使、阴谋统统地给你扣上来,那可真是百口莫辨。 小姐本来便不得王妃欢心,如今世子爷恰巧又不在府中,若是真出了什么事,遭殃的可不只是一个人,怕是整个锦苑都会被弄得鸡飞狗跳。 艾云本来是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做出这种事来? 艾莲心中戚戚,不禁暗忖,莫非与那日刘氏来访有关?也不知道王妈妈私底下和艾云说了些什么,只刘氏走了之后,艾云就有些精神恍惚,也怪她不多留个心眼,若是时刻提醒上两句,也不至会走到如今的这个地步。 “这是说的什么话?” 锦韵怒极反笑,“这杏仁酥是艾云做给我吃的,就算多要了去,那也是乐郡君本着分甘同味之心,倒被人说成是有心暗害,这是什么道理?难道是欺我锦苑无人了吗?” 锦韵心思一转,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不管艾云是不是真的这样做了,有人都想借这说事,顺水推舟地将她给牵扯进去。 虽然锦韵说得硬气,但艾莲仍然止不住全身发抖,这可不是说笑的,如今又没有世子爷在身边撑腰,若是艾云这事给认定了,那可是要没命的。 “是什么人捉了艾云?” 锦韵眉峰一聚,趁着人还没赶到,她也要清楚个大概。 “是世子妃那边的人,如今已经将人扭到王妃跟前,吕妈妈已在来的路上,要带小姐过去问话。” 艾莲也是碰巧与王妃苑里的小丫鬟有点交情,路过那里,见苑里人头攒动,她这才生了疑,一打听不得了,连忙脚步不停地奔了回来,就盼锦韵能想点主意,好歹也救下艾云这条命来。 又是文舒华?! 锦韵眸色一暗,握紧了拳头,不知道是刘氏给文舒华捎了信讨了好,还是这个女人时刻关注着自己,就等着找出自己一丁点的错处,好还以颜色,安心挨了板子罚去庄上这事,文舒华定还是记恨着她呢。 “小姐,怎么办?” 晓笙眉眼间亦有一丝焦急,但好歹要比艾莲镇定几分,原本不应该是怎样的,如今却横生枝节,若是闹到王妃那里了,还怎么能善了? 锦韵正待说话,却已有小丫鬟禀报,说是吕妈妈带人来请,话音刚落,便见帘子一撩,几个仆妇鱼贯而入,吕妈妈当先福身,绷着脸说了声“王妃有请”,便将目光看向了锦韵,下颌微扬,竟有一股说不出的逼人气势。 话倒是客气,可那模样却没有丝毫客气,看吕妈妈身后那几个仆妇的架式,似乎已经打定人请不动,便是绑也要绑去,锦韵忽得笑了,“吕妈妈这是怕我跑了吗?这罪可还没定下,到底艾云有没有做过这种事,或者是不是我的主意,还没个定性,若随便听底下的人信口胡说,也不怕乱诬了人?” “世子侧妃这话说得对,老奴本不该妄言,可今儿个这话却不得不说。” 吕妈妈双手叠在身前,脸上的表情很是严肃,连双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 “吕妈妈请说。” 锦韵淡淡地比了个请的手势,什么主子什么奴才,吕妈妈这脾性倒是跟王妃有得一拼,就算看在王妃的份上,她也不会轻易拂了吕妈妈的面子,适当地表现出一个晚辈该有的恭敬。 “艾云做下这事,可有人看着的,眼下虽然还没定性,但在杏仁酥里下东西这丫头可是一口便承认了,诬她不得。”吕妈妈顿了顿,看着锦韵表情未变,她心里不禁有些狐疑,难不成真不知道,还是在她面前做做样子,略一思忖,便接着说道:“眼下王妃也只是请世子侧妃前去问话,定要将这事弄得水落石出,既不冤枉了真正行凶之人,也不能放掉那作恶指使之辈!” “这话说得好。” 吕妈妈话中意有所指,锦韵自然听得分明,她也不气,只认真地点了点头,“若艾云真是被冤枉了,我倒要请王妃给个公道,那些逮到半截就胡乱说事的人儿,也不仔细着那张嘴皮,当心下了阿鼻地狱,让小鬼给拔了舌头!” 说到这里,锦韵眸中厉光一闪,扫过在场众人,有些心虚的还不免向后缩了缩脑袋,不管他们有没有参与这次的事情,到底在王府里也曾传过嘴,说过事,被锦韵这一说,倒觉得心中有几分打鼓,亦发地不踏实起来。 好气势! 吕妈妈虽然脸色未变,却在心中给锦韵竖起了拇指,到底是世子爷看上的女子,既有气势,又不缺乏圆滑,正所谓有进有退,动静皆宜,若是她真有心辅佐世子,大事可成。 其实王妃也并没有讨厌锦韵这一说,只是因为沐子宣的一心维护,让她心中有了块疙瘩,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王妃心中吃味着,所以才不愿意亲近锦韵,但这姑娘的聪慧与灵巧,王妃也是记在心里的,又因为长年的性子使然,到底身处高位,谁又能让她轻易拉下这张脸来呢? 这一点,吕妈妈倒是知道的。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51】章 再起波澜(2) 室内的气氛很是凝重,锦韵刚刚踏入屋内,所有的视线便齐齐地射向她来,有不解,有疑惑,有愤恨,有嗤笑,倒是站在王妃身后的沐子乐向她投来了一抹担忧的眼神,见她望了过来,轻轻地摇了摇头。(.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见过母妃、侧母妃、姨娘。” 锦韵淡淡地给各位长辈行了礼,便站在了堂中,看着身旁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起的艾云,与其说她是害怕了,不若说她是愧疚了,愧疚到没脸面对锦韵。 “你可知我寻你过来何事?” 王妃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声音中含着一丝不容辩驳的威严。 锦韵点了点头,神情淡然,“大概知道。” “这丫头已经承认往杏仁酥里放了东西,如今人已经在这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王妃头痛地抚额,自从锦韵入了王府,这两个媳妇便看不对眼,不是你整她,便是她整你,如今安心的事情才落幕没多久,艾云又出了这档子事,还被文舒华的人给逮到,她是断不相信锦韵会做出这种蠢事的,可看文舒华的架式,似乎不将锦韵给牵扯在里面就不会罢休。 所以,王妃说出这番话来也是在提醒锦韵看清形势,弃卒保帅,舍了这个丫头,别在和文舒服做无谓的纠缠。 锦韵深深地看了王妃一眼,却没有说出她希望的话来,目光扫过众人,问道:“杏仁酥……大家都吃了吗?” “那种下了料的东西谁敢吃?” 郑芳宜嗤笑一声,“你莫不是都将我们当作傻子了?若下的是毒药,我们全都死光了,你不正是得意!” “大嫂这话说得好奇怪,既然你们都没吃,那如何说这杏仁酥有问题?” 这话听在众人耳里甚是牵强,甚至还有人暗叹锦韵已到了穷途末路,连脑子也变笨了几分。 “那就要问她了!” 文舒华冷笑一声,纤手一指,正对堂下跪着的艾云,“你的丫鬟亲口承认受你指使,如今你还想赖帐?” 文舒华这话一落,艾云的头便磕得“咚咚”直响,嘴里不住道,“这事和奴婢无关,奴婢都是听小姐的安排……” 艾云身子颤抖个不停,显然是极度害怕,而那视线却始终不肯抬起与锦韵相对。 “看吧,艾云已经亲口承认,妹妹你再狡辩不就成了笑话了吗?何况我这里还有人亲眼目睹,妹妹就伏个低认个错,索性没有真的害到什么人,母妃宽宏,定会从轻发落。” 此刻文舒华的兴奋与激动已经溢于言表,眸中闪烁着晶亮的光芒,就等着看这出好戏。 陆府刘氏对她的这份示好看来果然是真的,她先前还有些生疑,看来为了自己的女儿日子好过些,刘氏也不得不站在她这一边,一同来对付陆锦韵这个死丫头。 “艾云,”锦韵轻叹一声,低垂眼帘,眸中闪过一丝失望,但话语仍然镇定,“那东西是我让你投的吗?你可知道是什么?” “小姐……只是悄悄给的……奴婢……奴婢……不知道是什么……” 艾云牙齿打颤,似乎也是受了极度的惊讶,甚至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是头垂得更低了,几乎点地。 王妈妈告诉她,这包药粉只会让人全身发痒痒起红疹,过不了几日便会消退,这样做也只是杀杀小姐的锐气,让众人对小姐心生怨恨,也算是小惩大戒,不会危及人的性命,所以,在万般挣扎之后,她还是选择这样做了。 “很好。” 锦韵缓缓抬起了头,唇边隐现一个诡异的笑容,看得众人都是一愣,心道,莫不是被吓傻了? “世子妃,请问是哪位亲眼目睹,我有话想问问她。” 锦韵的目光转向了文舒华,看着她眼中的得意与幸灾乐祸,心中不由暗叹,这到底是什么智商,以为这样便能诬陷到她吗?若是没有后招,她如何敢这样肆无忌惮?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文舒华也不怕锦韵强辨,解释就是掩饰,她要亲眼看着她怎么摔下来! “杏儿!” 文舒华唤了一声,便有一娇俏的粉衣丫鬟从她身后转了出来,面色镇静地先对王妃和柴侧妃福了福身,这才转身锦韵,道:“奴婢亲眼所见,自是不敢欺瞒各位主子。” “杏儿姑娘,你可否将当时所见到的一切再说一遍。” 锦韵倒是很客气,语气中也没有咄咄逼人,完全是想要了解事实,再从中找出破绽,逐个击破。 其实,没有杏儿前来指证,她也完全可以证明自己的无辜,文舒华导演的一切在她看来不过是多此一举罢了。 她只是想清理自个苑里的人,文舒华却硬是要来凑个脸,到时候丢脸了可也别怨她! 杏儿又从头到尾将自己所见说了一遍,众人都点了点头,有人证,而且艾云也一口承认了,接下来便看锦韵怎么说了。 “杏儿姑娘,你并没有亲眼见到艾云纸包里抖落的是什么东西,怎么能一口认定那就是你以为的呢?” 锦韵故意没提“毒”这个字眼,存心误导杏儿,不仅是她,就连王妃也没触及到这个字眼,毒,在大宅门里是个忌讳,谁会轻易说出口呢? 只是郑芳宜怀着看好戏的心情,唯恐这里不乱,才大胆地说了出来,那时,不也得了王妃与柴侧妃的一记冷眼吗? 只是王妃那一眼里多含警告,柴侧妃的眸中却闪着莫测的光芒。 “这……”杏儿一怔,但她相信自己所见到的,急道:“艾云当时鬼鬼祟祟,又避过了厨娘,不是投毒,那是什么?” “投毒?杏儿姑娘可要慎言!” 锦韵唇角一翘,看向文舒服,冷声道:“看来世子妃苑里的奴婢还是这般口没遮拦,这种重罪也是能随便诬陷的吗?” 文舒华一怔,显然被锦韵说得有些措手不及,还不待她反驳,锦韵接着又道:“有毒没毒,众位只要取下头上的银簪一试便知。” 作为证物的多盘杏仁酥已经被端了来,此刻正放在案前,点心已经冷却,香味散了不少,可看着那金黄色的色泽,还是十分诱人的。 众人闻言,心道是这个理,起先被人告知这杏仁酥里不干净,大多没敢吃,但也没试试是否真的有毒,这种事情一查便知真假,看锦韵这样坦然自若,难不成真是被冤枉了? 这样想着,忙让身后的丫鬟取下头上的银簪,一一在杏仁酥在插了插,越插越心惊,越插越无趣,素白的银簪没有变色,只是多了一层杏仁酥的油迹而已,敢情这真是一个玩笑? 王妃的脸色不太好,沉沉地看向文舒华,“世子妃,杏仁酥中并没有毒,你有什么话说?” 诬陷这种低等而幼稚的行为竟然出现在了文舒华的身上,让王妃从前对她的那一分高看瞬间化为了烟云。 “不……不可能……” 杏儿舌尖打颤,这可是她亲眼看到的,千真万确。 “母妃,这银簪也试不出所有毒来,退一步说,若是妹妹只命人放的是其他害人的药粉,虽然毒辣,但并不致命,这又如何求证?” 文舒华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她不相信这会是锦韵为了拖她下水出使的局,这说不通啊,杏儿也只是偶然去了大厨房。 还有一点,就是那艾云为什么一问便承认,一点也没有护主之情,这看起来和刘氏说得很像,的确是在那里安插了人听命行事,只待事发时反咬锦韵一口。 所以,她不能自乱了阵脚徒惹笑话,已经输给过锦韵一次,这次该不会错,得罪了她对陆家没有一点好处,刘氏总不会傻得为自己女儿自掘坟墓吧? “世子妃这话说得在理,的确不好求证,除非……” 柴侧妃眼波婉转,闲闲地插进话来。 众人越看越觉得这是场闹剧,文舒华百般想要陷害锦韵,却不想反遭了道,这丫头着实精明,只不过,文舒华又这般肯定,难不成真下了其他的东西,可谁又敢去求证呢? 除非……想到这里,柴侧妃不由将目光转向了锦韵,唇角带笑,微微翘起。 “侧母妃是想说……除非我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是吗?” 锦韵勾了勾唇角,柴侧妃自然是希望他们这边越乱越好,她才好渔翁得利。 “这好像是唯一可行的办法。”柴侧妃挑了挑眉,语含讥讽,“不过,你敢吗?” “奴婢愿意代小姐一试。” 艾莲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踏出这一步,心里有个直觉告诉她,或许这是她的一个机会,小姐虽然现在用了她,但却又不是十分地信任她,甚至还比不上艾云。 只是如今艾云出了这档事,小姐必定是心灰意冷,好不容易给予了信任,便在下一刻遭遇背叛,任谁都会冷了心。 艾字头的四个丫头都是刘氏经过精挑细选送到锦韵跟前的,当时有什么意味不言而明,只是跟随着锦韵越久,艾莲越是敬慕和钦佩,从前的那些小心思再也不敢用到主子身上。 要得到锦韵的信任,要为自己挣上一个美好的前程,艾莲必定是要赌上一赌了。 虽然艾莲一步踏出,艾青的脚步却不由地退后一步,心虚害怕的眼神左扫右扫,连双脚都止不住在裙下打颤。 锦韵赞许地对着艾莲点了点头,她今日没带晓笙与竹心,反而带上了艾莲艾青,想到就是有用得到她们的时候。 俩人的反应她都看在眼里,欣慰过后,眸光在转到艾青时不由一冷。 “奴婢来试!” 就在众人为艾莲这一举动微微一怔时,艾云已经几步抢先上前,抓起案桌上的杏仁酥就塞进了嘴里,没有咀嚼,胡乱地便吞咽进肚。 这药粉是她下的,已经确切地融入了这些杏仁酥里,不会有假,她已经害过锦韵一次,不想一错再错,此刻艾云倒真希望这杏仁酥里是致命的毒药,如此死了便一了百了,再也不会有负累和亏欠。 艾云的这一举动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有人惊呼,有人后怕,有人不敢置信,纷纷瞪大了眼看向艾云,这到底是为证清白,还是一心寻死,众人一时之间也分辨不出了。 “艾云,你这是何必?” 锦韵轻叹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俯身在自己跟前的艾云,陷害她的人是艾云,如今要代她吃下杏仁酥的也是艾云,她知道艾云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理智上她可以谅解,但在感情上却不能原谅。 艾云,终究是留不得了。 “小姐,是奴婢对不起你……” 艾云伏倒在锦韵脚下,嘤嘤地哭了起来,模样凄楚可怜,但周围没有一个人关心,他们只是在等待,等着看艾云吃下杏仁酥后,到底会不会有想像中的毒发,或者是出现什么样的变故。 一刻钟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艾云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众人都抿唇不言,目光却是隐含讥笑地扫向了文舒华,那意思大抵是,看吧,你的丫鬟诬陷别人下毒下药,这下什么事都没有,闹笑话了吧?! “这……不可能!” 文舒华咬紧了牙,全身气得瑟瑟发抖,这根本不是她想像的结果,艾云怎么可能什么事也没有? “或许……或许那发作的时间还要更久……咱们再等等……或许……她吃下的那几个杏仁酥……正好没有……没有……” 文舒华在极力地辩解,可说到最后连她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因为众人的目光隐含鄙夷和不屑,让她的面色瞬间褪至青白。 没有人相信她,她再自说自话也不过是场笑话罢了。 王妃扫了文舒华一眼,她对这个媳妇很失望,出身再好有什么用,就是个傻瓜,将目光转向锦韵,轻声道:“好了,今儿的一切都是误会,锦韵,带着你的人回去吧!” “且慢!” 柴侧妃翘起了唇角,提醒道:“王妃姐姐,虽然艾云吃了杏仁酥是没事,但可别忘记了,她当初是承认了自己曾在杏仁酥里撒了东西,这又作何解释?” “侧母妃真是好记性,”锦韵淡淡一笑,“那不过是我让晓笙在外买的一种佐料,加入杏仁酥里味道会更好的,只怪当初没有提前告诉艾云,让她被世子妃这一吓,还真以为那东西有什么,如今母妃及各位也看到了,不过是场闹剧而已!” 经过锦韵这一解释,众人恍然大悟,原来不过是世子妃大惊小怪而已,这也难怪,两个人之间本有摩擦,逮着点小事也能小提大作,斗来斗去,她们是过来人自然明白。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52】章 不留 文舒华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羞愤,整张脸涨得通红,敢情被锦韵这一说便全变了味,从头到尾发生的这一切,不仅没有对锦韵造成一星半点的伤害,反倒让自己成了跳梁小丑,她整个人呆呆地立在那里,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柴侧妃向后一靠,身子隐在暗淡的光线中,整张脸阴沉得可怖,这样都让那丫头给脱了罪去,到底是自己算计不精,还是这原本就是一个局? 从初识锦韵开始,就觉得这丫头滑不溜湫好似泥鳅,怎么也逮不住她的错处,往往看似一切都照着预期的方向发展,最后却往往能被她扭转乾坤,到底是老天爷都在佑着她吗? 郑芳宜轻哼一声,将脸撇向了一旁,可惜了,没看到预料中的好戏,可是这丫头命大福深,来日方长,总有机会。 沐子乐终于放松地呼出一口气来,暗地里向锦韵竖起了大拇指,亏得她还担心得大气不敢喘,心想着若是沐子宣能在这里帮衬一把,说出的话怎么来也比她有分量。 没想到不用二哥出马,小嫂子自己也能搞定,还这么镇定地见招拆招,直说得世子妃与柴侧妃没有还口之力,她听着都十分过瘾,原本的担忧也渐渐地化作心中兴奋激荡的热流。 看着某些人吃瘪,真是痛快啊! 王妃看着呆怔的文舒华,暗暗叹了口气,一手抚在额间,沉声道:“今儿个原来是一场误会,你们下去之后好好规束下人,世子妃苑里我会亲自派去管教嬷嬷,那些丫鬟们也该管教起来了,莫逮到一星半点就乱说事,今后若是从哪个苑里再胡乱地传出口舌是非,莫怪我拿她治罪!”一手疲累地挥了挥,“我也乏了,就此散了吧!” 王妃说话间,眼角的余光扫过杏儿,这丫头身子便立刻抖得如风中柳絮一般,整个头都几乎低到了胸间,若不是叶儿扯了扯她的衣裙,让她退后两步站定,免不得还要出丑。 文舒华咬紧了唇,撑住扶手的身子隐隐颤抖,原本以为能够看到锦韵哭诉求饶,却不想落到最后竟然是自取其辱,这下,连带整个苑里的人都成了王府的笑话。 缺乏管教,乱嚼舌根,若被传成这是文府风气所带,今后她还有什么脸再回娘家哭诉? 可恨的陆锦韵,可恨的刘氏,活该她陆家的女儿得不到好下场! 文舒华恨恨地想到,眸中闪过一丝仇恨的厉光。 王妃发话了,众人自然应是,这才携了丫鬟婆子一一离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锦韵冷冷地扫了一眼文舒华,此时的文大小姐到底应该知道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吧,看她以后还敢没事再来找事,真正是欠抽! * 锦苑正屋里,很是安静,不是无人的安静,而是紧张到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带着一种诡异的宁静。 艾云跪在地上,低垂着头沉默良久,她怎么也想不通,她明明是将那东西给撒进了揉杏仁酥的面团里,怎么会一点没事?她百思不得其解。 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她要这么做,小姐早就知道,提前让人给她调了包。 若是她没有选择这么做,或许还有话说,可她如今真做了,还有什么面目面对小姐? “小姐,是奴婢的错,任打任罚,绝无怨尤!” 艾云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每一声响,似乎都敲在人心里,在加上她原本额头上磕破的伤,此刻更有血水顺着流到眉峰眼角,看起来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竹心忍不住撇过了头,晓笙则目光直视,表情淡然。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不怨你,但也绝对不会原谅你!” 锦韵淡淡地抿了口茶水,这才清声说道:“你今天就收拾东西离开王府!” 原来当日刘氏出了王府去见的那人便是艾云的父亲,她父亲原是个面点师傅,只因不慎伤了手,再做不出可口的点心而失了工作,从此便自怨自艾,染上了赌博,还将艾云给卖到了陆府,刘氏就是握着这个把柄,才能要胁艾云为她做事。 亲情大过天,即使父亲再有不是,又有哪个子女能够恨下心来弃之不顾? 但同情是一回事,锦韵不会因为同情便将一个随时会为了亲情背叛自己的人留在身边。 顾念亲情没有错,但若是必须在忠诚与亲情之间作出选择,对她来说,或许就是注定失败的结局。 艾云咬紧了唇,眼泪簌簌地便流了下来,她知道当她作出这个选择时便无法改变命运,她原以为会落得个凄惨下场,却不知道小姐竟然半点都没惩罚她,让她更觉得无颜。 竹心上前扶起了艾云,正待转身退下,锦韵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给你准备了一百两银票,这钱不要给你父亲还赌债,男人就该有担当,拿得起放得下,这钱你自个儿留着,作今后的嫁妆也好,还是到陆府赎回你的卖身契也好,我都不管,只愿今后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话到这里,锦韵沉沉一叹,闭上了眼。 艾云本来是她看好的人,若是没有家中那个老父,或许她能有更好的前程,但生命不由选择,她也改变不了。 她知道,或许出了府,艾云便会将这银子给她父亲还了债,再过上那种周而复始的日子,她不过也是提点一下罢了,有些无底洞是怎么也填不满的,何苦最终赔尽了自己? 艾云泪流满面,脚下的步子亦发沉重,直到撩了屋帘踏出室外,她才重新转过了身,跪倒在地,泣声道:“小姐恩德,无以为报,艾云自知无脸相对,有生之年,唯愿小姐安康平乐,福泽绵延!” “起来吧艾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竹心叹了口气,扶起了艾云,道:“小姐心善,若是别的主子遇到这事,只怕你已经……” 竹心这话没有说出口,但艾云明白,背主的奴婢打死了都不为过,虽然她是不得已,但小姐对她已经是天大的好,更是让她羞愧地无地自容。 屋外的声音渐行渐远,锦韵这才目光一转,看向了艾青,此刻,她正躲在角落里,卜一抬头便接触到锦韵的目光,立马吓得脚一软,扑通跪倒在地。 一旁的艾莲皱了眉,艾青这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但很显然不是为了小姐担忧,那么就只有一个原因,是为了她自己。 艾莲正奇怪着,小姐为什么突然又将艾青给调了回来,还陪着一道去王妃苑里,那时的阵仗连她都觉得心里打鼓,真是怕一个不对便将小命给丢在了那里,还好小姐机敏,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无灾无祸地度过了这一劫。 虽然因为艾云的手快,自己的忠心没以行动来证明,但小姐是什么人物,那眼光可是雪亮的,她相信,经过今天这事,也算是迈出了她在王府出头的第一步。 锦韵淡淡地扫了艾青一眼,“艾青,你还有什么话说?” “小姐,小姐饶了奴婢这次,奴婢再也不敢了!” 艾青跪走几步,扑至锦韵脚下,泣声道:“奴婢是被猪油蒙了心,听信他人谗言,这才犯了糊涂,小姐饶了奴婢吧!” 自从锦韵带着她一同去王妃苑里,艾青便觉出了几分不对,这绝对不是被重用的先兆,更可能是一项试探,一个警告。 艾青本来便不笨,小心眼也特别多,自从被锦韵给调到了外院,她心里万般不服,总想找机会翻身,锦苑走不通,却没想到别人却给她伸来了橄榄枝。 因为她身在外院,平常近不得主子的身,所以也只是能够传些可有可无的消息,那边也一直不甚满意,那日瞅着刘氏来访,她便悄悄地跟上了王妈妈,自然听到了王妈妈交待艾云办的一切。 把这事禀报给那边之后,竟然得了一包毒粉,让她将艾云那包药粉给调包了去,她做这事时心里七上八下地不踏实了,可对方说定会保她周全,更许了她荣华富贵,她这才放手一搏。 那时柴侧妃激锦韵试吃杏仁酥时,她已经恐惧到了极点,她起先是被那边的吹嘘弄得头昏脑胀,这才厚着胆子做下这事,可事后一想,若是真有人一命呜呼,她最后一定逃脱不了被灭口的命运。 如今好在什么事情都没有,一切还可以挽回。 “我饶你?” 锦韵红唇微翘,嗤笑一声,“若是真被你下毒成功了,不仅害了王府里的女主子,就连我也逃不过罪责,你说,我该不该放了你?” 艾莲在一旁听得暗自心惊,她就觉得艾青哪里没对,没想到艾青竟然敢做出这等事来。 原来,下毒是真,布局是真,陷阱也是真,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显然小姐的算计更胜他人。 思及此,她更加庆幸自己的选择没有错,站对了地方,才是新的起点。 “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你饶过奴婢,是柴侧妃身边的嬷嬷指使奴婢这样做的,不然就奴婢自己,就是借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啊!” 艾青鼻泪横流,痛哭失声,她以为供出柴侧妃身边的嬷嬷便能将功补过,让锦韵原谅她这一次。 孰不知,锦韵一声冷笑,“你说是侧母妃身边的嬷嬷,可有证明?人物,物证,或是其他?” 艾青泪痕仍在脸上,却被锦韵这一说怔怔地抬眼,茫然不知所措,又听她道:“这些你都没有,空口白牙,若是说出去,不过安你一个诽谤诬陷的罪名,胆敢诬陷王爷侧妃,郡王府的柴郡君,你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在偌大的王府里,没有人与她真正是一条心的,有漠不关心的,有两不相帮的,想害她的人她也清楚,她随时提防着,就算这次真的是柴侧妃将计就计布的局,可惜没有证据,她又能如何? 柴侧妃在王府中经营已久,府中的关系盘根错节,岂是她能撼动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艾青能指认出那个嬷嬷又如何,柴侧妃只要一个借口打发了,或是更狠点来个杀人灭口,到时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谁又能说她半点不是? 更何况王爷还是站在柴侧妃那边的,两人从小青梅竹马,这样的感情又岂是别人说一两句便能影响得了的? 锦韵从不天真,她也深知宅门里的种种,如今她是防着受着,但早晚有一天她会连本带利地还回去,那些人就等着吧! 锦韵声色俱厉的一说,艾青已经吓傻了,是啊,她只想到要锦韵原谅她,却没想到她指认的是谁? 柴侧妃,那可是在王府中手握权柄之人,或许只是轻轻动一个手指,碾死她就像碾死一只蚂蚁这么容易,她原本只是想傍上高枝,可如今真正到了两头不靠岸的境地,始知欲哭无泪。 “艾青,我不要你的命,只是你这样的墙头草在王府中留不得!” 锦韵冷哼一声,转而对晓笙吩咐道:“拖出去,打二十个板子,撵出王府,今后是死是活,与王府再无相干!” “小姐,奴婢知错了,你就饶了奴婢这回吧!” 艾青高声呼喊,声声戚戚,锦韵只是冷冷地撇过了脸,既然有了害她之心,就要承担这样的后果,没有要艾青的小命,她已经算是仁慈了。 晓笙已经从屋外带进了几个粗使婆子,对锦韵行了礼后,上前便扭住了艾青的手臂,再捂住她的嘴巴,连拖带攥地将她给弄了出去,不一会儿,苑里便传来板子声,以及艾青阵阵凄惨的叫声。 艾莲有些不忍,但心知这也是艾青自作孽,怨不得人,若是真让艾青做成了,恐怕今天遭殃的便是整个锦苑的人。 “艾莲,你的卖身契我会向大伯母讨了来,今后你就安心跟着我吧!” 锦韵赏罚分明,自然知道怎么样收拢人心,经过这事,她也对陆家的人真正冷了心,竟然与外人合着伙坑她,若不是她谨慎,还不知道今儿个会是什么下场,刘氏不仁,将来也休要怪她不义。 “多谢小姐!” 艾莲连忙磕头谢过,这原本就是她心中最担忧的,如今有小姐这句话,她倒放心了一半,以后做起事来也不会再左右为难,举步不前了。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53】章 夺权 没过几天文舒华便回了文府,一住就是好些时日,跟着没多久,锦雯也卷铺盖回了娘家,听说,是日子过不下去了,与文清远和离,带着女儿离开了文家。(.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其实,按刘氏的想法,即使和离,这文家的女儿自然也应该留在文家,锦雯还是大好年华,还有再嫁的可能,带着这样一个拖油瓶,谁又愿意娶她呢? 想来想去,刘氏最恨的人还是锦韵,若是她当初肯服软,为锦雯多考虑一些,不要将文舒华得罪地那么狠,何至于会到如今的地步。 她可怜的女儿啊,今后该怎么办? “夫人。” 初春撩了帘子,王妈妈极快地步了进来,面色有些焦虑,伏身在刘氏耳边,低语道:“三小姐回府了!” “什么?” 刘氏一怔,这才反应过来王妈妈口中的三小姐便是锦韵,心底的气便不打一处来,恨恨地道:“她还回府干什么,难道是来看看我们家锦雯有多惨,撵出去,别想我原谅她!” “夫人,那可是世子侧妃,撵不得!” 王妈妈只觉得头痛,夫人口没遮拦,虽然她不待见这位三小姐,但别人的身份摆在那里,哪里轮得到你说不见就不见的。 “她如今在哪里?可别想我给她好脸色看!” 刘氏狠狠地捏着手中的锦帕,一口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她是恨,可恨有什么办法,正像王妈妈说的,这丫头身份摆在那里,哪能容她说半个不字? 更何况,锦雯与文清远和离,他们已经失去了文家这个依仗,如今连老爷也亦发地不待见她,家中的小狐狸精更是想趁机夺权,她只觉内忧外患,苦难无边啊! “如今在老夫人房里坐着呢,夫人,你是去还是不去?” 王妈妈小心翼翼地说道:“三小姐如今还愿意回陆府,说明她并没有记恨着咱们,说到底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即使咱们先前有些不对,但好歹也自食了……” 话到一半,被刘氏森然一瞪,王妈妈立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自打了个嘴巴,这才道:“都是老奴不会说话,是文家人不识好歹,不懂得珍惜大小姐,但毕竟是姐妹,看着如今大小姐这般模样,三小姐说不得动了侧隐之心,愿意帮衬上一把,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依老奴所见,夫人不但不能疏远三小姐,还应该尽量把这关系给弥补上,说不定哪天就对咱们有帮助!” 见刘氏表情有些松动,已不像刚才那般愤恨的模样,王妈妈这才点了点头,又接着道:“刚才老奴回苑里时,看着燕夫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带着四少爷已经奔老夫人苑里去了,夫人你看……” 燕夫人便是陆文涛从前养的外室,如今已经是陆府正经的二夫人,名唤黎燕娘,儿子锦宁如今才十岁,但也是正经地上了陆氏族谱,依陆柏涛对其母子的疼爱,在陆府的地位比起刘氏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是这次被这对母子强先讨了锦韵的欢心去,刘氏也知道,今后她们母女的境况真正堪忧,因此听王妈妈这一说,赶忙从软榻上起了身,边走边道:“你这老货,怎的不早说,赶快唤夏荷和秋棠进来给我梳洗打扮,说什么也不能让那小狐狸精讨了好去!” “是,夫人。[.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说通了刘氏,王妈妈总算松了口气,连忙招呼着几个丫鬟忙活起来了。 * 老夫人的安苑里,此刻正是一派热闹的景象,俏丽的丫鬟穿梭其间,摆上香茗,递上瓜果,各位女主子们或谈或笑,其乐融融。 算来,这也是锦韵嫁到王府之后第一次回陆府,按理说这里已经没有她的至亲,顶多是隔了一层血缘关系,或许有些还是根本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顶多挂了个名头罢了。 但今儿个,为了将艾莲艾萍以及竹心一家人的卖身契弄到手,她势必要走上这一遭。 艾莲与竹心一家人不用说,艾萍她也当面敲打提醒了一番,毕竟还是跟了她一段日子,若是没有什么大错,本本分分,她当留得,若是还想起什么花花肠子,卖身契捏在她的手里,要打要卖,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世子侧妃难得回府中一次,可把我们给乐坏了,这不,我才赶着带上宁哥儿来沾沾这份福气。” 说话的女子正是燕夫人,她穿着一件绛紫色缠枝菊花的锦秀罗衫,腰上系着一条湘妃色色的八幅罗裙,手里摇着一把美人团扇,轻衫罗裙,衬着雪白如玉的肌肤,一双含笑的桃花眼,神情间落落大方,半点没有扭捏,即使不和她亲近的人,也很难不被感染,是个十分讨喜的女子。 锦韵原以为这绛紫色的衣裙,定要如林夫人那般威严与气势并重的女子才能穿出其中的韵味,没想到如黎燕娘这般温柔似水明媚多姿,竟然也能带出另一种不同的风情,怪不得陆柏涛舍刘氏而就她,只要是明眼人都知道怎么选。 燕夫人说话之间,已经招手唤过了锦宁,笑道:“还不快和你三姐姐见礼!” “三姐姐好!” 锦宁长得浓眉大眼,十岁的小少年唇红齿白,水灵得就像根青葱似的。 自来到京城之后,锦韵还没见过长得这般可爱的孩子,即使没打算和陆家人亲近,心里也不由升起了一丝好感,连话语也轻柔了几分,“瞧你三姐来得匆忙,除了给老夫人和各房准备了礼物,倒是忘了还有宁哥儿,我屋里倒有套上好的文房四宝,我一个女孩家儿也用不到,赶明儿我让人给你送来!” “王府里的可都是好东西,宁哥儿,还不多谢你三姐!” 听到锦韵这一说,燕夫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锦宁也是在正式回了陆府后,才在陆柏涛的关系下进了国学教堂,国学教堂里的子弟可个个贵气,没有点家世背景在里面也只有受气的份了,燕夫人娘家早已经没落,身世更不足以向外人道来,不然她也不会委屈自己做了那么多年的外室,如今瞅着锦韵还算和气好说话,这颗大树她已经是铁定了心要紧紧地抱住。 “好了好了,自家姐弟还说什么谢不谢得,没得让人觉得生分!” 老夫人挥了挥手招呼一声,可锦宁还是规矩地给锦韵又行了一礼,这才走到老夫人身边,乖巧道:“祖母,三姐人好,可宁儿也不能没了规矩,恃宠而娇,要是以后三姐再不送宁儿东西了,那宁儿找谁哭去?!” 锦宁这一番话说出,众人都不由笑了。 这孩子人小鬼大,或许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毕竟是多了几分超出年龄的沉稳,不骄不躁,进退有度,锦韵暗暗点头,陆家总算是出了颗好苗子。 老夫人轻拍着锦宁的手背,眸中满是欣慰,她总共就只有两个孙儿,锦良空有小聪明,难堪大任,锦宁乖巧懂事,是个机敏的孩子,或许陆家将来的担子便要落在他的身上。 “你三姐断不是这样的人,一笔写不出两个陆字,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真要,她还能不给?” 老夫人说这话时目光饱含深意地看向了锦韵,对这个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女,她真是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感觉。 这丫头从小便聪慧得紧,若真是她的亲孙女自然是再好不过,可如今眼看着连这点薄薄的亲戚关系都要维持不住了,若锦韵还能顾忌着锦宁这个弟弟进而照顾陆家几分,那她倒是真的安慰了。 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人老了,不就图个安稳,图个子孙绵延,后继有人。 若不是刘氏因为锦雯的关系错站了阵脚,竟然做出了陷害锦韵这等糊涂事,用以讨好文舒华,却没想到人没巴结到,反倒是闹到了合离的地步,可怜了锦雯这个懂事的孩子,年纪轻轻便带着个女儿守在娘家,今后日子苦了啊! 想到这一层,老夫人的神色不免有些黯然。 “老夫人说得对,都是一家人,锦韵也不是那等小气之人!” 锦韵一句话笑着带过,既不与老夫人纠缠着这个问题,又回应了她的期盼。 真正与陆家闹僵了,她又有什么好处?不过亲者痛,仇者快而已,还要背负个不孝不义的名头,对她来说可是百害无一利。 只要陆家的人懂得收敛,懂得适可而止,她也不会做得过分。 只是刘氏那里,却不得不惩戒一番。 锦韵眼波一转,看向了燕夫人,后者回以她明朗一笑,这个女人眼力通透,自然知道她与老夫人说得是什么,如此聪慧的女子当该管着陆家,没得让刘氏那个蠢女人将整个陆家往下坡路上赶。 思及此,锦韵看向老夫人,缓缓道:“老夫人,锦韵虽然初次见到燕夫人,但觉甚是投缘,燕夫人能言会道,七巧玲珑,有了她在一旁帮衬着,老夫人才能真正地高枕无忧啊!” 这样的提点锦韵已觉到位,便抿唇一笑,大家都是聪明人,一点便通。 燕夫人的眸中闪过惊喜,转而期待地看向了老夫人,她也没想到锦韵竟然会站到自己这边,刘氏那边犯下的糊涂事她也听说了一些,如今正想借着这次的机会搏得锦韵的好感,没想到对方竟然先向她伸来橄榄枝,惊喜激动之余,又夹杂着一丝感激。 老夫人蹙眉,眸中深芒闪动,片刻后,才缓缓点了点头,“三丫头说得在理,祖母老了,燕娘也是个能干人儿,将家里交给她打理,我也放心。” 这一来一答,便已经确定了燕夫人在府中的地位,她不由欣喜地连连应道:“谢世子侧妃提携,谢老夫人抬爱,燕娘一定好生做事,必不负所望。” “瞧这乐得,还当是多大的好事呢,”老夫人嗔了燕夫人一眼,“府中事务繁杂,你要学的还多,往后可就不轻松了,赶明儿我便让老大媳妇将帐本交到你屋里去,有什么不懂的就多问,咱们总归是一家人,都盼着这家好呢。” 老夫人这也是借坡下驴,知道锦韵对刘氏心中始终怀着忌恨,若陆府还是刘氏掌权,两家人又怎么能亲近得起来?因此,便投其所好,允了燕夫人执掌中馈,这个媳妇她也喜欢,做事圆滑,八面玲珑,是比刘氏会做人的多。 “老夫人,夫人来了!” 沉香撩了帘子,款款地走了进去,锦韵不由挑眉看去。 她还记得当年刚至陆府时,便是沉香来迎的他们,在陆府的日子也对她们多有照顾,虽然有存着银货两讫的交易,但她到底记得这份情,忽儿看到沉香,不由笑问:“老夫人,沉香姐姐可婚配了?” 老夫人微怔,转而摇了摇头,笑道:“这丫头可不想嫁人,前儿个还说要在我跟前一直侍候着呢,多可心的丫头,我也舍不得她离了去。” 老夫人说着想留沉香在身边,这何尝不是她的私心,哪个大好年华的姑娘不想嫁人,看沉香也二十有二了,再拖下去可就真的晚了。 当然,晓笙便另当别论,锦韵也在给她留心着,看有没有合适的可以托付的人,即使嫁了想留在她身边也不无不可,只是耽误了年华可就是她的罪责了。 沉香没有附和,只是垂首立在一旁,目光扫过锦韵时,似乎有些欲言又止,让她暗自留了心,心道一会私下里一定要好好问问沉香,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若是举手之劳,她帮帮又有何妨? 正在思虑之间,王妈妈已经扶着刘氏进了屋,燕夫人忙起身笑迎,带着锦宁给刘氏行礼,刘氏只是高傲地点了点头,接着便转向了老夫人与锦韵,笑道:“什么风将世子侧妃给吹了来,这难得回家一趟,一定要多坐坐,可别赶着走,要不然大伯母可不依。” “自然。” 锦韵淡淡一笑,刘氏明明心里恨她恨得要死,面上却依然笑如春风,那厚厚的胭脂粉便在这笑声中抖落,露出眼角几条鱼尾纹,看得她都暗自一个激零,不得不承认,刘氏真的老了。 “咳咳……” 眼见锦韵并不想与刘氏多谈,态度疏远而冷淡,老夫人不得不插了进来,将话带入了正题,也是如今这屋里大多数人关心的事,“老大媳妇,刚才我们便在商量着,你执掌府中中馈这么多年,也着实辛苦,如今燕娘也是个得力人,有她在一旁帮衬着,你倒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享享儿孙的福,这样吧,我做主了,明儿便把账本理理交给燕娘!” 老夫人一锤定音,苍老的面庞隐含威严,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绽出一丝精光,一瞬不瞬地看向刘氏,她顿觉一股压力扑面而来,再加上胸口那团闷气噎着,险些缓不过气来。 好在王妈妈几步上前,拍着刘氏的后背,她这才咳出几声,但整张脸却涨得通红,喘息未定地看向老夫人,咬牙道:“老夫人这话可是当真?媳妇自觉身子骨强硬还能做得,燕娘毕竟回府中的时日尚短,怕是有许多地方还不清楚,再加上宁哥儿还那么小,也需要燕娘在身边照顾着……” 刘氏一时间慌乱便找出了这许多借口,左右就是不想交权,实在是老夫人突然唱得这一出打得她措手不及,她就知道锦韵这丫头回府准没好事,原来是撺掇着老夫人和燕娘夺她的权来了,想得美! “姐姐这话可说错了。” 燕夫人笑道:“宁哥儿如今已经进了国学教堂,有夫子教导管束,我倒清闲了不少,正有时间打理府中事务,姐姐可不一样,大小姐如今才带着囡囡回了家,怕是有许多都照顾不过来,姐姐是过来人,自当帮衬一把,含饴弄孙岂不快哉?” 刘氏气得七窍生烟,咬紧了后牙槽,刚想辩驳两句,又听得老夫人说道:“燕娘说得对,如今锦雯正是伤心的时候,你这个做娘的理应腾出时间陪着好生安慰一番,还有囡囡也需要你这个外婆照顾着,府中的事务自有燕娘照管着,你就歇口气吧!” 老夫人最后一句话语气不免重了几分,目光阴沉地扫向刘氏,若是刘氏再争执分辨,那就是顶撞长辈不服管教,少不得要撕破脸了,毕竟那么久的婆媳,真要到了这一步脸面上可都不好看,所以刘氏最好适可而止得好。 “老夫人……” 刘氏自然是不甘,也就忽略了老夫人阴沉的脸色,可她身旁的王妈妈却看得分明,面有焦急之色,赶忙上前扯住她的衣袖,低声道:“夫人,今儿不是说话的地方,若是与老夫人撕破了脸,今后咱们的日子定不好过,不若先暂时应下,再图他法。” 刘氏胸中激荡,怎能平息,义气之下差点冲动行事,可听了王妈妈这一言,再看看左右,虚伪假笑的燕娘,神情淡漠的锦韵,这些人都等着看自己出丑的好戏,断不能遂了她们的愿。 思及此,刘氏纵使万般不愿,也只得先点头应是,心中暗忖,陆府的帐可不是那么好算的,她再搅上一搅,到时候燕娘接手弄不明白理不清楚,还不是要指靠她,她再在老夫人那里上点眼药,这权柄说不得还是要落在自己手中,犯不得如今便撕破脸来,白白便宜了燕娘。 ------题外话------ 今天月是超标了,实在是写到这个当口停不下来,写完便直接躺下了,明天手手还要去上药,哎…新的一月,大假也要完了,回来的亲们投个票吧,感谢了!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54】章 姐妹 王妈妈扶着刘氏走了,这一次刘氏可气得不轻,来时一脸春光,去时一脸颓丧,那脸色青黑得犹如锅底的瓦灰,那可是几层厚厚的脂粉也遮挡不住的。 燕夫人携锦韵一同离开老夫人的安苑时,那双眼可是笑成了月牙,说不出的欢欣和喜悦,刘氏也有今天,她可是盼了好久。 “三小姐,可多亏了你,不然燕娘在这府中哪有出头之日?” 燕夫人郑重地对锦韵行了一礼,却被她侧身让过,反笑道:“燕夫人本就慧质兰心,乌云遮不住太阳,岂会就此埋没?锦韵也就这小小一提,实在当不得什么。” “不管怎么样,三小姐这份恩情燕娘是记在心里了,他日有机会必当报答。” 虽然锦韵这样说了,但燕夫人还是坚持己见,这也何尝不是在和锦韵攀交情,与沐亲王府的世子侧妃交好,于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说到这,锦韵倒还真有一事想拜托燕夫人。” 锦韵抿唇一笑,如今刘氏手中的权利交到燕夫人手里,艾莲艾萍以及竹心一家人的卖身契便更不是问题了。 当下,便把这事给说了,燕夫人满口应是,直说接下府中事务后就当先把这几人的卖身契给挑出来,不日便送到王府。 俩人闲谈间提到艾云和艾青,听说艾云用五十两银子将卖身契给赎了回来,带着她爹爹不知道去了哪里,总之人眼下已经不在京城了。 艾青被打了板子后,锦韵便让人给抬回了陆府,刘氏见也没见,直接将人发配到了庄子里,现在是死是活倒真是不知。 锦韵不由一阵唏嘘,王府的日子说不上多好,但若安守本分她亦能保她们一生无虞,人啊,这辈子就怕行差踏错,否则终生难悔! “跟着三小姐嫁到王府那可是天大的福气,是艾云艾青不懂得惜福,如今走错了路,也是她们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燕夫人倒是看得很通透,宅门高墙里最缺少的便是人情味,如今锦韵尚能念着她们一分,将来对他们母子必定也会上心,端看他们怎么样做人罢了。 刘氏的败途,她绝对不会重蹈! 锦韵淡淡一笑,末了,不忘记提醒燕夫人两句,“大伯母那人心胸狭窄,今日之事定会对咱们俩怀恨在心,你且多提防小心,还有那帐目一事,想想她也必定会玩出些花样,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尽可托人来王府中找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她总共就那么些伎俩,我省得的,三小姐不必挂心。” 燕夫人如今对锦韵除了感激,还少不得多了一丝真心,她们虽然是初次见面,或许也是因为共同的利益才走到了一起,但她见的人经的事说什么也比锦韵要多,倒真没见过这样的姑娘,聪慧大气,恩怨分明,最难得的是还有一颗未曾磨灭的仁心。 这样的人,不需要你用金银财宝去讨好,华衣美饰去逢迎,以诚待之,反而能获得她的青睐与情谊。 此刻,燕夫人才是真正地明白了这一点。 和燕夫人边走边聊,锦韵倒是也佩服起她的见识与谈吐,燕夫人本来也是出身于书香门第,不想家道中落流落风尘,所幸被陆柏涛所救,一来二去之下情愫渐生,这才做了陆柏涛的外室,十几年的隐名埋姓,如今记得当年之事的人少之又少,又经过陆柏涛的包装,改头换面之后,这才能以新的身份出现在陆府。 燕夫人没有隐瞒自己的过往,也说明了对锦韵充分地坦诚与信任,不禁换得了她的几分敬重,对其的好感与时俱增。 谁能想到,平日里那个一脸严肃的大伯父竟然能够慧眼识宝,相中了这颗埋没风尘的明珠,明珠虽蒙尘,亦有高洁心! “明珠虽蒙尘,亦有高洁心……” 燕夫人反复地咀嚼着锦韵的话,眼眶便渐渐湿润了,原来这一辈子还是有人懂她,知她,却不想竟然是个十四岁的女娃,胸中的酸楚滚滚而来,人生百味尽呈心间,她一时之间情绪便有些难以自抑,忙不迭地低下头用绢帕擦拭眼角。 锦韵也只当不知,行前几步,忽而见得廊下拐角处站着一娉婷身影,一袭轻薄浅透的淡黄色织锦罗纹衫,合着一条黄莺翠柳的马面春裙,眉眼纤细,面容姣好,只是那双看向她的深眸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怨尤,着实让人觉得头疼。 这时,燕夫人也已经收拾了情绪,几步上前,见着那抹俏丽的身影,再看了一眼锦韵,不由说道:“二小姐下个月便要出阁了,怕是有话要同三小姐说,若是你不愿,我这就去打发了她。” “无妨的,你去忙吧,我会一会她。” 锦韵摆了摆手,便带着晓笙缓步而去,燕夫人站定了一会,蹙眉微思,看着那两人近了,这才转身离去,却在转角处唤了个丫鬟在不远处候着,以备锦韵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吩咐。 “二姐。” 离得近了,才觉锦怡眼中那抹怨尤其强烈,锦韵不由轻叹一声,她好像从来没有得罪过锦怡,耐何却一直被当作了假想敌。 锦怡就这样直直地看向锦韵,眸中神色复杂变幻,半晌,才冷冷地开口道:“你如今得意了,我们姐妹俩一个和离在家,一个偏要远嫁,就你最贵气,做了世子侧妃!” 锦怡咬牙,只觉得满心的不甘,她自幼长在京城,吃穿用度,礼仪教化,哪样不比锦韵强?可为什么锦韵却总是比她好运?有肝胆相照的姐妹朋友,有身居高位的将军舅舅,更是得到了世子爷的全心爱护和疼惜,那样一个风华绝代的人物,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却偏偏钟情于锦韵? 锦怡承认,锦韵是很美,尤其是这一年来,快要及笄的她兼和着少女的清纯与妩媚,眉眼含春,摇曳生波,可以想见,再过几年该是怎么样一个倾城倾国的大美人。 可她妒嫉的是,锦韵不仅拥有美丽,还占齐了聪慧、机敏,得尽了别人想不来的荣华与尊贵,这样的一切,为什么不能归她所有? “人各有命,强求不得!” 锦韵冷冷一哼,“就这点来,大姐可比你看得通透得多!” 选择和离,锦雯应该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和勇气,很少有女人能够踏出这一步,又岂知踏前一步非但不是深渊,反倒是海阔天空,更能拥有不同的风景与前程? 文清远懦弱无能,连妻儿都不能相护,锦韵打从心眼里鄙视,这种男人,配不上锦雯。 “你懂什么,你如今生活如意了,真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锦怡也不甘示弱,横竖她也没几天和锦韵斗嘴的日子了,索性一并说个痛快。 “鞋子穿在自己身上,合不合脚也只有自己知道,你怎知道我没有不如意的地方?锦韵奉劝二姐一句,与其堵在这里与我说道,不若努力争取自己想要的幸福,既然不想远嫁,怎么不自个儿找大伯父大伯母说去,你的性子不是最要强吗?莫要真嫁到了那边,惹得公婆不快,丈夫不满,再被休回了娘家,那可是真正没脸!” 锦韵眉头一竖,说起话来毫不留情,反正她们俩人见面从没好话,若是锦怡真的远嫁,这种机会也不多了。 锦怡气得一张粉白俏脸上青红交加,咬牙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这是真正为二姐着想,你这脾气真要不收敛收敛,我劝你还是莫要嫁了去,到时候丢了陆府的脸面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锦韵说完这话便转头对晓笙说道:“走,我们去梅苑看看大姐。” 说罢,便径直绕过了锦怡,管她听没听进,或是气得冒烟,抿唇一笑,飘然远去,论斗嘴,再来两个锦怡可也不是她的对手。 * 梅苑,原本在锦雯出嫁后便空置了出来,锦韵回到陆府后,这里曾先后住过陆文娟母子三人,以及陆文媛那一大家子,这两位姑奶奶如今都在京城安了家,也就搬出了陆家老宅,如今梅苑芳华几度,总算迎回了它的正主。 正值春日,梅花谢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头,无景可赏。 隔着老远,锦韵便瞧见廊下美人靠上依着的清瘦身影,一袭浅碧色的薄衫投入这满园萧瑟中,更添了几分清冷与凄凉,景色如此,人亦如此。 英儿与芳儿站在不远处,见着锦韵来了,虽然有些惊讶,但连忙上前行礼,她轻轻摇了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才缓步上前,婷婷立于锦雯身后,红唇轻启,唤道:“大姐。” 锦雯一怔,眼中的迷茫一扫而空,慢慢扭转了僵硬的身子,见着眼前风华绝代的少女,眉头轻蹙,淡淡地道:“你怎么来了?” 说罢,又将头转了回去,显然无心交谈。 文舒华回到娘家大吵大闹了一通,文夫人更是将她唤到跟前训斥了一番,她大概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母亲犯下的错事她说不得,因为那都是为了她,如今,她再也不用夹在两方之间,倒是落了个清净。 至于锦韵,她倒不似母亲那般怨恨,哪有让别人等着挨打的份?谁都不是傻瓜,犯得着这般作贱自己么? “来看看你。” 对于锦雯的冷淡,锦韵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踏前一步,坐在了一旁,闲闲道:“囡囡睡了吗?” 锦韵并没打算安慰锦雯,这个女子即使是与夫和离回了娘家也不显落魄与凄苦,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股梅的清冷孤傲,她需要的不是怜悯与安慰,而是让自己再次站起来的目标和方向而已。 锦雯诧异地抬眼,瞥了瞥锦韵,眸中到底闪过一丝晶亮的光华,轻声道:“奶娘才喂了奶,现下睡着了。” 孩子如今是她唯一的寄托,只有囡囡才能焕发她对生活的一点热情和希望,但也仅仅只是一点。 “文家不要这个孩子了?” 锦韵食指缠上垂落在耳旁的乌发,仰头问道。 大家族里哪容自家骨血流落在外?即使不喜不爱,面子上也应该过得去才对,竟然就这般不闻不问,倒是稀奇。 “怎么不要?” 锦雯嘲讽一笑,美丽的脸庞因此而多了一丝红润,“他们找不到理由休了我,若不是答应将囡囡给我,我也不会签下这和离书。” 原本是想着自己委屈求全给女儿挣一个光明的前程,可文家那个地方真不是人待的,若她离了开去,还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样对待囡囡,她也想通了,与其寄望那无边的飘渺的前程,还不如看着女儿平平安安地长大,这也是她尽了一个母亲的心。 锦韵啧啧两声,不屑道:“文家的人看来都是一个德性,也不知道文大人是怎么做到这尚书令的?!” 锦雯忍住唇边的笑意,看向锦韵,她还从来不知道这个三妹妹竟然还有这样俏皮可爱的一面,或许是听母亲和妹妹在耳边唠叨地久了,不知不觉地便有了一层隔阂,如今看来,自己以前果然是没有带眼识人。 见到锦雯笑了,锦韵也弯起了唇角,半晌,才收了笑意,正色道:“大姐,和离的女人照样能够海阔天空,不要因此而封闭了自己的心,你看我娘现在活得多逍遥快活,男人并不是女人的全部,没有了他们,我们照样可以活得精彩!” 说了不安慰,却没想到还是说出了这样一番话语,只是激励的成分居多,其实对于大伯母的两个女儿,锦韵都不讨厌,这两姐妹一个清冷高傲,一个也只是嘴巴坏些,但毕竟都对她没有伤害,姐妹姐妹,这辈子有下辈子无,今生能够修得也是一种缘分。 “谢谢你,三妹!” 凝着锦韵半晌,锦雯才轻轻吐出这一句话来。 其实,对未来她只是感觉到有些茫然罢了,还没有理清思绪,所以整个人尚处在混沌之中,一旦有了目标,她也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即使只是为了女儿,今生也不能白白地活上这一遭。 此刻锦韵的一席话,如阳光照进迷雾,一刹那间,她便豁然开朗。 ------题外话------ 谢谢投票的亲们,么么~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55】章 沉香 “你闻到梅香了吗?” 踏出梅苑,锦韵停了脚步,回头一望,满目萧瑟中似乎正有一颗寒梅蛰伏其中,只待下一个冬天绽放出更美更绚烂的风光。 “梅香?” 晓笙一怔,回头望着梅苑内光秃秃的枝丫,满脸地不解,梅已谢,要待再开芳香满园那也是今年冬天的事了,现在怎么还会有梅香? “哈哈,走吧!” 锦韵抚掌一笑,快步行前。 这梅花已经开在了锦雯的心里,四季芬芳,终年不谢,那一丝芳香的余韵也只待真正的有缘人前来采撷。 主仆俩也没有坐软轿,就这样行到二院门口,果然见到沉香在那里等候,见着锦韵,忙不迭地几步上前福身请安。 “沉香,找我有事?” 锦韵挑了挑眉,她并没忘记在老夫人房里时沉香那一付欲言又止的模样,此刻再见到她,也没有旁的人,自当把话挑明。 沉香谨慎地看了看四周,守着二门的婆子探了个头出来,见着她的目光立马又缩了回去,锦韵一个眼色过去,晓笙立马退了下去,寻到二门与那婆子闲嗑牙去了。 “有什么事,说吧。” “三小姐……” 左右没人,沉香扑通一声便跪在了锦韵的面前,倒将她吓了一跳,脸色微变,忙道:“有什么事起来说话。” “三小姐,求你向老夫人要了奴婢过去,奴婢愿进王府服侍三小姐。” 沉香低着头没有起身,但话语中不免有些坚决的意味,似乎锦韵不应她,她不会轻易起身。 “这是怎么说的?” 锦韵佯装不解,挺直了背脊,淡淡地说道:“老夫人看重你,有心留你在身边侍奉终老,你倒不惜福,反倒是一心向往外跑,你怎么对得起老夫人?” “三小姐,奴婢也是有苦衷的。” 沉香抬头,眼眶已经是一片红润,连声音都带了几分哽咽,“孙达海要讨了奴婢去做小,奴婢不愿,这才求了老夫人,可老夫人……却要奴婢终生侍候,奴婢……奴婢……” 沉香咬了唇,最后的话只能咽进肚里,像他们这种签了死契的奴婢,去留哪能有自己作主呢? 沉香自从被父亲卖身进了陆府,跟在老夫人身边已有十个年头,没耐何父亲嗜赌成性,这么多年她的月钱多半是给父亲还了赌债,直到去年父亲过世,说句不孝的话,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然背着这个无底大洞,谁家愿意娶她? 可眼看着光景好了,自己年纪也大了,陆府的小厮竟没有年纪和她般配的,孙达海是看上了她,也不嫌弃她年纪大,只是他家中本就有个母夜叉,却是向老夫人讨了她做小,她自然是不愿的。 沉香想着自己也伺候了老夫人那么多年,怎么说也有些情份,却没想到求到老夫人跟前,竟然会是这个结果,她难免有些心凉,女人这一辈子多不容易,她已经耗到了现在,可能够嫁人,谁愿意孤独终老,做个老姑娘? 原本她也已经心灰意冷了,可看到锦韵突然回了陆府,她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 三小姐的性子她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对奴婢们倒是比府中众多主子都多了一分人情味,她这才斗胆一试。 “不愿意,是吧?” 锦韵轻叹一声,“你且起来吧,容我想想。” 孙达海是陆府外院的二管事,锦韵记得,当日里还是他陪着陆柏松一道回的朝阳县城将他们母子三人给接了回来,这人倒也不坏,只是家中妻子却是个厉害角色,若是沉香真的嫁了过去,怕是日子不会好过。 “只要三小姐允了奴婢,奴婢一定会尽心伺候,至于……至于今生还能否有缘得觅良人,奴婢也不再奢求了。” 沉香话语中哽咽连连,实在是她今生命苦摊上了那样的爹爹,好不容易得了解脱,以为能得主子怜惜寻个好姻缘,却不想会是这样的结果,如今对老夫人她是真正地冷了心。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若真跟了我,岂有不为你考虑的?” 锦韵摇了摇头,扶起沉香,柔声道:“我素来知道你是个稳重的,只是王府里却不是这般简单,人多事杂,口舌生花,连我都几度凶险,若是真有什么意外,护不得你万一,那才会让我真正良心不安,你且要想清楚得好。” 锦韵这一番既是实话,也存着几分试探,沉香毕竟在老夫人跟前那么多年,恐怕明里暗里也见了老夫人不少背地里的阴私,老夫人尚且不愿意将她给放出去,若自己去要这人,虽然老夫人会看着几分王府的薄面,但恐也不会简单,就怕这人心里头长了刺,便拔也拔不出了。 何况王府的情况是比较复杂,虽然如今她看似游刃有余,但也需时刻提防谨慎,就怕遭了别人的道,好在手底下的几个丫鬟也算本分,没给她惹出什么祸端,不然真是有几条命都不够使的。 沉香怔了一怔,眸中闪过震惊,以为锦韵是危言耸听进而断了她入王府的念头,可看着锦韵眼里的那份认真与严肃,才知不似作假,这才镇定了心神细细思量。 陆府也算是宅门世家,虽然在京城里排不上什么号,但府中内院也算是风起云涌,各家掌权,形色变幻,有各种数不清道不明的阴私手段,这些她也见怪不惊了。 王府里自然不比寻常世家权贵,更可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黑洞,但既然三小姐去得,她一个丫鬟还有什么好顾忌的,看晓笙的模样不是也挺好么? 风险与机遇总是并存的,只有踏出了陆府这口困人的枯井,她才能得觅另一汪清泉与湖泊,这个赌,试得! 想到这里,沉香眸中犹豫的神色渐渐转变成了坚定,重重地点头道:“只要三小姐能带奴婢出了陆府,那便是天大的恩德,奴婢定会尽忠护主,不管今后会落的怎样,必不会有一丝怨尤!” “如此,好吧!” 锦韵拍了拍沉香的肩头,轻叹道:“你且在老夫人身边再呆几天,这事我自会找人说去。” 其实沉香的这个请求,锦韵是可帮可不帮,若不是念在沉香从前对她们母女的几分顾念上,她也不会点头答应。 这事也不算棘手,但由她出面又不是很好,想来想去,锦韵还是决定拜托燕夫人。 燕夫人八面玲珑慧质兰心,在老夫人面前也能说得上话,好说歹说,总不至于让沉香吃了苦去,到时候自己再备上几分合老夫人心意的礼,想来这事也能过得去。 “谢谢三小姐,奴婢感激不尽!” 沉香眼眶一红,忙不迭给锦韵磕头答谢,这头倒是磕得真心实意,至诚至信,锦韵也没拦着,她在思量为了沉香得付出怎样的谢礼才说得过去,这次又不免肉痛一把,但想着若是将来能够得一好帮手,那也算是值得了。 * 三日之后,陆府来人,送上了艾莲艾萍,以及竹心一家人的卖身契,还附上了燕夫人的一封亲笔信。 信中自然说了刘氏为了不让她顺利掌权,不仅在帐本里动了手脚,又买通了一些管事婆子,明着暗里和她对着干,但燕夫人胸中有墨,又混迹风月场所那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主。 帐本不清,就一项一项地对着算,也不是堆积如山的旧帐,总能理清,出了银子还怕没人干活吗? 至于那些管事婆子,仗着是府中的老人不免有几分倚老卖老,燕夫人在老夫人那里请了令,罚起人来丝毫不留情面,惩治了其中几个最不落数的人,连带他们的家人都发配到了偏远的庄子上,这一雷霆手段下来,不敢再有人造次,总算是将这权柄给接了过来。 不管刘氏在自个儿苑里如何指天骂娘,燕夫人自顾理着手中的事,还发现了刘氏做的几项极不容易被人察觉的暗帐,私自挪用公中数千两银子中饱私囊,这样的大事燕夫人自然要禀报到老夫人跟前,老夫人气得不轻,将刘氏叫到跟前给狠狠地训斥了一番,再不让她插手府中中馈,这才终于煞住了刘氏的嚣张气焰。 “早该这样了!” 听着晓笙念完了信,竹心在一旁拍手称快,“在府里老夫人不管事了,夫人表面恭顺,私底下早就翻了天,连带着那些婆子管事也狐假虎威趾高气扬,这下总有人收拾他们了!” 刘氏掌权时,竹心他们一家人可没少受底下的管事婆子折腾,耐何背后也没有主子撑腰,这可受了不少冤枉气,好不容易锦韵要嫁进王府,刘氏这才想起了她,要不然一直呆在陆府,他们全家可都没出头之日了。 “是了,陆府的风气早该正正了,如今有燕夫人掌事,想来今后也该好了。” 晓笙折回了信纸,装入信封中,平平整整地放到了锦韵跟前的桌案上。 “好了,管那边怎么样,如今我要琢磨着怎么写这回信,顺带把沉香的事情一说。” 锦韵咬着笔杆,道:“晓笙,你去库房里挑几样老夫人喜欢的东西,再备一盒沉水香,到时候随信一道给燕夫人送去,这个忙也只有她帮得。” 晓笙应了声便退了下去,竹心则挽起了袖子在一旁磨墨,如今卖身契已经到了锦韵的手里,小丫头是真正欢欣,眉俏眼角都透着说不出的轻松愉快,这份快乐也不由地感染了身边的人。 锦韵抿唇一笑,其实幸福有时候就这么简单,只要你有一颗容易满足的心。 * 燕夫人接到锦韵的信后,自然上心地办这件事,加上锦韵送的礼物确实贵重,又正中了老夫人的喜好,虽然心中对沉香有些怨愤,但到底不愿驳了锦韵的面子,又加上燕夫人在这一旁说项,老夫人终于是点头了。 沉香出陆府时,就只背了个简单的包袱,回头望去,这承载了她十年青春岁月的红墙绿瓦,她竟然生不出一丝留恋,真的是来时身无长物,走时两袖清风,什么也没带来,什么也没带去,只徒留一抹感怀和忧思。 蓝布青绸马车早已经候在陆府外的小角门旁边,高寂一身青灰色短衫,嘴角处嚼着一根青草,见得沉香出来了,吐掉那草根,起身唤了一声,“沉香姑娘。” “高兄弟,有劳了。” 沉香深吸了口气,转过了身,大步而来,对着高寂盈然一笑,道:“三小姐怎将你给派了出来,岂不是大材小用?” 虽然当初在陆府时和竹苑的人接触不多,但沉香到底还是知道几分,听说这高寂可是有武功底子的,但那身份又不似一般护院,总之也算是锦韵跟前的得力人,她初来乍到自然要客气几分打好关系。 “来喜驾车带着晓笙出去采卖物什了,反正我得空,跑一趟也没什么。” 高寂也不如初来时一般沉默,和来喜待的时间久了,虽然没感染上他那喋喋不休的性子,但对于锦韵身边亲近的人自然不好拿出那份冷硬的架子,徒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距离感。 沉香笑了笑,身子一蹭便坐上了马车,横竖她也不算主子,自然不敢托大地入了车棚里坐着,只侧坐在驾车人坐位的边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高寂聊着天,言语里倒是透着几分轻松。 高寂也不在意,专心驾车,偶尔应上一句。 “这么说,如今世子爷不在府中?” 高寂的话不多,沉香便只挑了重点来问,试探道:“那世子妃与三小姐相处得如何?” 世子妃毕竟是出身文府的嫡女,身份高贵着呢,若不是因为她,大小姐锦雯又怎么会带着女儿和离回家,想来如今这矛盾该是水火不容了吧。 “不如何。” 高寂瘪了瘪嘴不以为意地说道,只是那略带嘲讽的音调让沉香自是听出了几分话外之音,心道这两位的关系果然如自己想的一般,进了王府做事更是要万般小心,不能让人逮到一点错处,平白地牵累了三小姐。 沉香默然,高寂的心事反倒被她挑了起来,顿觉不是滋味。 依锦韵的性子,就该是那驰骋草原上的快意儿女,如今却为了一个男人而困死在了这块方寸之地,想想都觉可惜。 胸中气闷得紧,高寂禁不住一掌便拍在了车辕之上,哪知力道未经控制,车辕“嘎吱”一声断裂,沉香只觉身子猛然一斜,一声尖叫便摔下了马车。 ------题外话------ 手里攥着月票的亲,喜欢本文就投一票吧,感谢~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56】章 过往,来信 彼时,这辆蓝布青绸的马车正行驶在大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但沉香的一声尖声,以及马车一头倾斜坠地发出的巨大声响,以致尘土飞扬,马儿嘶鸣,立时便吸引了街道上行人的注意。 “沉香,你没事吧?” 高寂已经快手扶起了沉香,因顾忌着这头便忘记了那头,以致于没有接住车的另一角,断裂的车辕斜插在地上,眼看便是不能用了。 高寂眉头紧皱,已是懊恼不已。 “咳咳……没……没事。” 沉香咳了两声,是被烟尘给呛着了,再加上突然受了些惊吓摔倒在地,此时回过神来,人倒是没受什么伤。 “发什么事了?” 沉香抚了抚胸,看着倒在一边的马车,惊魂未定地问着高寂。 “这……我一时失手,将车辕给弄断了。” 高寂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实在是想到那个沐子宣便不由来气,这才冲动了。 沉香脸色青白眉心抽跳,暗道,这能算是失手吗?恐怕别人故意去弄也未必弄得断,这高寂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这般力气真正是吓人得很。 周围看热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沉香不由皱了眉,凑近了高寂,低声道:“要不我在这里守着,你去找人将这马车给弄走,别挡了别人的道。” “嗯,那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高寂点了点头,正待离去,却不想人群中猛然蹿出几个彪型大汉来,这此人额骨有些凸出,看着不像大辰国的人,鼻直口方浓眉大眼,再挂着一脸络腮胡子,虽然穿着本朝的服饰,但周身都被绷得紧紧得,隐约可见其下肌肉隆起的形状。 几个人往那里一站,端得是气势凛然,周围的百姓都不由地退后一步,生怕招惹了这样的煞星。 连沉香都不自觉地向高寂靠拢了一分,平日里她也不常出府,哪里见过这等彪型大汉,心里没来由地有些不安和紧张。 却不想高寂猛然沉了脸,快走几步,拨开人群便向外跑,几个大汉一怔,初时的喜悦与兴奋瞬间化为乌有,低声交谈了几句,竟然又跟着高寂离开的方向便追了过去。 沉香有些担忧地站在斜倒的马车边,注视着那几人消失的方向,眸中闪过不解与疑惑,看那几个人的模样,似乎像认识高寂一般,但高寂呢……他为什么要跑? 周围的人本着看好戏的心,如今见没有热闹可看,便也渐渐地散了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在一条无人的巷子里,高寂终于轻喘着停住了脚步,实在也是这些人将他团团围住,跑无可跑,避无可避。 当先一名中年男子领着那几个彪型大汉,缓步走了过来,站定在高寂一步之遥,齐唰唰地单膝跪地,右手成拳放在心口,低头恭敬地唤了声,“殿下!” 高寂紧闭的眸子陡然增开,一缕精光直射,“亚克桑!” “殿下!” 那名被高寂唤作亚克桑的中年男子猛然抬起了头,一双虎目已是通红,凑近一看,竟然还有晶亮闪烁其间,可想而知,找到高寂对他们来说是多么意外的一个惊喜。 “起来吧,你们怎么会出现在大辰国的京城?” 高寂抱胸,微仰的下颌显出一种隐隐的傲气,草原之狼深埋在血液中的桀骜雄风便自那看似随意的动作中流露,一身粗布衣衫,也难掩王者之气。 虽然当初是因故离开了家乡,但既然走了,他就没打算再回去,更何况那个地方,已经再无他落脚之地。 亚克桑没有回答高寂的问题,反而是殷切地恳求道:“殿下,跟我们回去吧!” “回去?” 高寂嘲讽一笑,“你可别忘记了当初他是怎么将我驱逐出了草原,如今叫我回去,岂不可笑?” 桑克亚面色一僵,显然没料到高寂会这样说,眸中泛过一丝痛心,咬牙道:“殿下,索伦部族叛乱,草原各部接着大乱,单于重病不起,褚英殿下已经……战死!如今您便是单于唯一的血脉!” 桑克亚一行秘密潜入京城,其实本不为寻高寂而来,实是另有他事,却不想偶遇这位出走的王子,心下激动之余自然是紧追不放。 草原的希望,或许便系在这位王子身上,果真是天佑达拉汗一族的血脉,终不至灭亡啊! “褚英……死了?” 高寂有些不可置信,深眸暴增,眼眶隐隐泛着红,双拳在紧握中颤抖,他也不知道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到底是仇恨大于情义,还是正好相反? 褚英。达拉汗,曾经是草原的雄鹰,是整个达拉汗部族,乃至整个草原上当之无愧的单于接班人,他是那么意气风发光芒四射,就像草原上冉冉升起的太阳。 可如今,这颗太阳还未升至中天,就这样突然陨落,实在是让人扼腕叹息。 “殿下,跟我们回去吧!达拉汗部族需要您,草原需要您!” 亚克桑又重重地跪下,身后那几人自是以他马首是瞻。 “别说了!” 高寂摆了摆手,深吸一口气后,侧过了身,“既然已经离开,我便没想过再回去,更何况……”他唇角微勾,嘲讽一笑,“像我这种混血的王子,单于深以为耻,我不配留在达拉汗!” 那可是当初单于撵他出草原时说过的冷冽话语,他深深地印在了心里,从出生开始他便从来没有享受过一天的父爱,因为他的母亲是卑贱的女奴,他亦是众人口中的贱民王子。 母亲的眼泪,兄长及贵部子女们的奚落和打骂几乎伴随了他整个童年。 母亲说,这里不是他们的家,他们的家在草原的另一边,是在那个鸟语花香的美丽国度,那里……叫做大辰。 大辰皇朝,他曾发誓有生之年一定要带母亲归来,却没想到,如今却是只身一人,而那个善良美丽的女人却早已经埋骨草原,化作了那圣洁的格桑梅朵。 “殿下!” 亚克桑沉痛地说道:“单于当日也是听了有心人的挑拨才做出这等事来,殿下请念在单于已经老迈病重的份上原谅他这一回,整个部族的民众都在盼着您归来,若您真不回去,那达拉汗部族便会在大阏氏的带领下归顺索伦部族,到时候达拉汗部族将会不复存在,达拉汗先祖的荣耀将会被尽数掩埋,雄鹰不再展翅,整个草原都会悲戚,请您……” “够了,别再说了!” 亚克桑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高寂给打断了去,他眸中深色阴沉,一咬牙,道:“这些都与我无关,你们别再来找我,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可恨的大阏氏,若不是这个女人逼死了自己的母亲,在单于面前说尽谗言,他又怎么会离乡背井,远走他国? 他从小只知道有母无父,单于死了又如何?整个达拉汗部族覆灭又如何?活该单于当初要听信大阏氏的话,妖妇祸族,早晚没有好下场! 只是,这些又与他何干? 不是他背弃了达拉汗,是达拉汗容不下他们母子,抛弃了他! 高寂恨恨地想着,眸中光芒渐冷,一摔衣袖,飞沙走石,劲风袭来,挡住了想要追来的亚克桑等人,高寂身形一纵跃上墙头,再一个起落,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亚克桑大人,怎么办?” 身后有一大汉低声问道,眉目间也满是焦灼。 “想办法找到殿下,没遇到是一回事,既然遇到了便一定要将他给带回去,达拉汗部族的光荣不能毁在大阏氏的手中!” 亚克桑不由握紧了拳头,神色间满是凝重与坚决。 他们是达拉汗部族中反对大阏氏归顺索伦部族的一方,这次前来大辰国的京城,也是为了采买粮草与武器,以备不时之需要,大战将起,他们极需要拥有达拉汗血脉的英明领袖。 而褚寂。达拉汗,则是他们目前唯一的选择和希望。 亚克桑又四处看了看,确定无人后,几人才小心翼翼地离开。 却不想就在他们走后不久,一扇虚掩的小门慢慢开启,从中探出一颗人头,獐头鼠目地向周围看了看,这才小声道:“也不知那几人叽哩呱啦说了些什么,这些异族人来京城准没好事,看来要禀报给官爷知道才好。” 小门一掩,那人又缩了回去,整条巷子又恢复了最初的寂静无声,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 日子很快到了五月底,锦韵突然收到了一封来自海城的信。 当竹心将信将到锦韵手里时,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拆了开来,沐子宣离开王府已经两个多月了,要说心中不想念,那也是不可能的,原本对他的那一丝怨恨也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淡化,如今心中有的也只是思念,盼君归。 竹心用手肘捅了捅晓笙的胳膊,在一旁掩着嘴笑。 沉香正端着茶水进屋,搁在锦韵面前,笑道:“世子爷总算是来信了,小姐可是望眼欲穿啦!” “那可不是!” 竹心翘了唇,小声道:“小姐就是口是心非,心里喜欢着,面上却不给笑脸,也就是世子爷疼着捧着,要是搁在平常百姓家里,早被收拾得七荤八素找不着北了!” “就你会编排小姐,仔细晓笙揭了你的皮!” 沉香一指点在竹心的额头,眼光扫过晓笙,见她只是抿唇笑着,并不介意拿她说事,便莞尔一笑道:“瞧晓笙这沉静的模样,就随了小姐,哪像你,跟个野猴子似的,就喜欢蹦达!” 竹心吐了吐舌,刚想回嘴,就听锦韵的声音沉沉响起,带着几分凝重和斥责,“你们都别吵,待我看过信再说!” 三人对视一眼,似乎都觉得出了其中的不对味,小姐几时拿过这样的脸子对她们,恐是信里写的有什么不对,忙收拾了心情立在一旁,再不敢嬉笑打骂,转而换了一脸担忧和揣测。 原本听到海城来信,锦韵也是一份好心情,可见到信封上五个潇洒利落的大字“陆锦韵亲启”,她便隐有不好的预感,因为这字根本不是出自沐子宣的手笔,拆开信来,她逐字看去,越看越难受,越看越惊心,及至看完了整封信,那信纸都被她狠狠揉成了团,深眸中波涛翻滚,竟是不能平静。 几个丫头见状俱是担忧不已,还是晓笙大着胆子,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可是海城出了什么事?” 晓笙唤了几声,锦韵这才勉强回过神来,却是心神不宁,猛然站了起来,眸中一时间却找不着焦距,只是嗫嗫道:“信上……信上说……子宣遇到海难……如今……如今下落不明……” 说这几个字,几乎用尽了锦韵全身的力气,说完之后她便又失神地跌坐回了藤椅上,眸中目光定在一处,脑海中一时间全是空白。 “啊!” 竹心惊叫一声,连忙被沉香捂住了嘴,低喝道:“现在什么时候,切莫惊慌,乱了小姐的心神!” 虽然这样说着,但沉香的心里亦是惊涛骇浪般地翻滚,若是世子下落不明,或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自家小姐就…… 那样的情况她都不敢接下去想,只盼世子能逢凶化吉否极泰来! “小姐……” 晓笙也有些慌乱,怎么好好的就突然出了这档子事,眼看世子爷与小姐的关系有所缓和,她还盼着这次小姐回来俩人便能和好如初,好好地将这小日子给过下去,怎的就生出这样的变故? 锦韵茫然的目光扫了过来,看着眼前几个丫头欲言又止的模样,或是担心,或是害怕,均是都红了眼眶,她不由动了动嘴唇,却只觉得喉咙干痒难受,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 沐子宣不是在她面前号称英勇无匹吗?被他吹嘘的那些英雄伟迹还犹然在耳,难道那区区的海难便能把他给难住?他还是南北航运的霸主呢,本应该在大海之上叱咤风云,却被海浪给打没了,说出来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那样飞扬自信的面容似乎还在眼前闪现,怎么会在下一刻就被浪头给淹没了? 不,她不信!打死也不信!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57】章 婆媳 沉静一刻后,锦韵理清了思绪,立马便作出了决定,“晓笙,收拾行礼,我们去海城!” “小姐,”沉香上前一步,沉声道:“这事要不要禀报给王爷王妃知道?” 沉香这句话的潜台词是没有公婆的允许,自家小姐能离开京城这么长吗?总要给个理由吧?虽然说平时出入王府持着令牌就通行无阻,但这次是去寻人,离开的时间无法估量,还是报备一声有个底。 锦韵微微一怔,眸中光芒一闪,点头道:“我现在就去正德苑里见王妃,沉香你随我去。” 沐子宣是在为皇上办事,若是他真出了事,皇上那边也应该派人去查看,但会不会知会王府一声那就不一定了。 但王妃毕竟是沐子宣的亲娘,锦韵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王妃她的去向,一个是儿子,一个是丈夫,那是她们共同爱着的人,在这个时候,即使俩人还有间隙,也应该不计前嫌地站在同一战线上。 * 正德苑 “王妃,世子侧妃求见。” 有小丫鬟撩了帘子,怜芯快步进来禀报。 王妃一怔,侧头看了一眼吕妈妈,唇角泛起一抹狐疑的笑来,“她怎的会来见我?这倒是稀奇了。” 吕妈妈也是困惑地摇了摇头,这婆媳似乎从来都不对路,除了那年在清凉寺还算勉强融洽外,如今可是处处都透着战火烽烟,连她在一旁看着都不免觉得心惊。 一个身来骄傲,一个性子倔强,这样的两个人真能有和平共处的一天吗?即使是为了世子爷,怕是也不太容易啊。 “必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让她进来。” 王妃抬了抬手,抿了抿鬓边打理得一丝不苟的乌发,碧玉蕊鎏金莲花簪上垂下的流苏在指间滑过,带来一阵清凉,王妃坐直了身子,红唇微抿,端得是仪态万千。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双藕荷色的蝴蝶落花鞋,浅碧色的裙裾在空中一摆,如波浪层层堆叠而来,娇俏的身影已然垂首曲膝,“锦韵见过母妃。” 王妃右手虚抬,容色淡淡,“有什么事直说,你知道我不喜欢转那些弯弯肠子。” “请母妃屏退左右,锦韵有要事相告。” 锦韵此刻也不再顾忌王妃话语里对自己的轻慢,红唇微抿,俏丽的脸庞上是一片肃然。 “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的,吕妈妈也不是外人。” 王妃淡淡地瞥了一眼锦韵,虽然对她在自己面前表现出的这份难得的谨慎有些诧异,但王妃也不想立马便顺了对方的意。 婆婆,那不就是要给媳妇立规矩的吗?她也是从这一步走过来的,想当年那老王妃可没少为难她。 比起老王妃来,王妃真正觉得自己要慈善大度得多了。 “这事……是关于世子的。” 锦韵咬了咬唇,眸色沉沉,目前事态的发展还不甚明朗,她不想徒生变故,王府里的人秉性如何她不知道,可多一个人知晓,沐子宣可能便会多一分危险。 要知道柴侧妃那边可是翘首期盼着沐子宣出点什么事,若是让她给知道了,不正是落井下石的时候? 关于沐子宣的一切,王妃自然是上心的,她神色一凛,吕妈妈便立刻识趣地恭身退了下去,带着沉香一道守在了屋外。 木门轻轻地合上,室内重归宁静,王妃不由沉下了脸色,“宣儿出了什么事?” 依王妃对锦韵的了解,若非是重要的事情,这丫头断不会找到这里来,而且又事关自己的儿子,她便更是担忧。 两个多月来没有一封家信传回,若不是知道儿子是为皇上办事去了,她铁定给急死,如今没有消息,也只得耐心等待着。 “他……坐船出海,”锦韵深吸了口气,极力抑制住内心起伏的情绪,双手紧握在一起,这才缓缓地说道:“遇到了海难……如今……下落不明!” “什么?!” 王妃身子一晃险些坐立不稳,眸中闪过惊惧,一起身便抓住了锦韵的手腕,“这……可是真的?” “海城罗明展给我写的信,应该不会有假。” 锦韵沉沉地闭上了眼,掩住了眸中一抹心痛与担忧,她倒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罗明展?” 王妃一怔,显然是在脑海中搜罗关于这个人的记忆,半晌,才缓缓道:“是了,宣儿告诉过我,海城罗家的公子是他的朋友,罗明展,就是他吗?” 出于母亲的担忧,王妃记得自己曾经追问过沐子宣为皇上办什么事,可他却是闭口不言,问得急了,才吐出了一个海城罗家,儿子信任锦韵,自然也会对她说道。 王妃抬眼,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娇颜,那苍白的面容,那极力隐忍着担忧与惊惧的脸庞,那即使努力镇定却依然控制不住微微颤抖的身躯,第一次她意识到,面前的这个女孩是真的在深爱着她的儿子。 她们,爱着同一个人,也祈祷着这个人的平乐与安康。 若是文舒华,她会有这样的反应吗? 不,不会。 从前病重孱弱的沐子宣,她看都不会看上一眼,眸中有的只是嘲讽与轻视,如今不过是看到沐子宣与常人无异,又生得那般俊逸潇洒绝代风华,这才动了那淑女之思。 这样的极至肤浅,又如何经得起时间的磨砺,岁月的冲刷? 或许只是如今这一场还未经确认的变故便能轻易让这份爱恋瞬间支离破碎,不复存在。 可锦韵是不同的,王妃还记得沐子宣向她说过的点滴,他与锦韵的相识相知,冥冥中红线的牵引,那剪不开拆不断的宿世姻缘,那越要将他们分开,却越要紧密接合在一起的决心。 这样的一对夫妻,该是这世间上最令人羡慕的一对恩爱眷侣。 从前,她是被什么蒙蔽了心眼,竟然这样对这个孩子? 要知道,锦韵还曾经救过她的性命啊! 思及此,王妃的唇边不禁划过一抹苦笑,她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是他。” 锦韵并不知道王妃心中是怎么想的,但她想做的事情却没有改变,“母妃,我要去一趟海城,把事情了解清楚,我不相信子宣他会……海城找不到他,我便出海去寻他,一定……一定能找到他的!” 锦韵只觉得鼻头一酸,瞬间便红了眼眶,她本不是软弱的人,可为什么此刻却有一种涌泪的冲动,还是在王妃的面前,岂不是惹人笑话? “好孩子……” 锦韵这样一说,王妃不免动容,握住了她的手,沉声道:“你要去海城,我不拦着,若非这王府里诸事不便,我也得跟你一起去!” 沐子宣下落不明,不管这事会不会传到有心人的耳里,王府她离不得,这可是他们最后的依仗,她要为儿子守住这个家。 况且,若是她也一同去了,动静太大,柴婉柔那边难保不会生出想法,这样更容易暴露锦韵此行的目的。 皇上那里……应该也知道子宣出了事吧?可消息却一点也没传到王府,既然这些事情皇上不想要他们知道,那更是说明了其中的重要性。 “母妃……” 锦韵哽咽了,她何尝听到过王妃犹如慈母一般对她说话?虽然这是因为忧心儿子所做出的改变,但想起过往的种种,她一时之间倍感酸涩,这些磨难和困苦她都挺过来了,也更加坚定了她走向未来的道路,王妃在这之间起到的作用却是无法估量的,眼下,她都不知道是该恨着这个一心为儿子着想的母亲,还是感激她对自己的磨炼? “好孩子,别哭!”王妃一时间情绪也有些激动起来,紧紧地握住锦韵的手,惭愧道:“你这样母妃更是无地自容,从前也不知道是被什么迷了心眼,竟然这样错待你,你别怨我!” “怎么会呢?”锦韵摇了摇头,泪花跟着洒落,但面上却绽开了笑颜,“母妃也是一心为了子宣好,只是大家的立场做法不同罢了。” 即使她心中曾有过对王妃的怨,此刻也不能明说,好不容易等到王妃低了头服了软,她这一说不是破坏现场气氛吗? 她又不是傻的,自然要表现出一个媳妇应有的大度包容。 “就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子宣这孩子也是有福,找到了你……” 王妃说到这里不免有些哽咽,许是想到了儿子如今生死未卜,情绪便有些低落了起来。 “母妃,事不宜迟,我准备这就出发前往海城,若有什么消息便即刻传信给你,只是王府这边……” 这才是锦韵来找王妃的真正目的,若是随意地便消失一阵子,总要有人担待着,替她圆这个谎。 “王府这边你不用操心,”王妃定了定心神,又恢复了她一贯的冷静肃然,“我自会替你担待着,你放心去吧!” 乍闻沐子宣下落不明的消息,王妃也是一时间慌了心神,可不知道怎的,看着立场如此坚定的锦韵,她的心便感到了一丝安慰和踏实,就好似有什么困难,只要肩并着肩手拉着手,他们都能一起闯过,无所畏惧! 更何况沐子宣现在只是下落不明,又没有确切的消息传来说他已经……既然不是,那就有希望! * 从王妃的苑子里出来,锦韵早已经拭干了泪水,心中着实感叹,没想到看似水火不容的婆媳,竟然还有把手言和的一天,这自然不是自己的魅力大,还是因为沐子宣的缘故。 只是不知道自己若是找不回沐子宣,回到王府之后王妃还会不会拿这付面孔相对? 想到这里,锦韵便立马摇了摇头,这种未战先怯的情绪要不得,沐子宣一定是好好的,就在某一个地方,说不定正等着她前来,她不能轻易放弃。 不过,也是苦了王妃,明明儿子下落不明,却还要在王府硬撑着,面对着那么多居心叵测的面容,还要强装镇定自若,不能流露出一点哀思。 从前沐子宣韬光养晦,府中还未有人将他视作障碍,王妃也可离开王府闲心避静,如今自己的儿子锋芒毕露,又得皇上看重,正处在风口浪尖之上,她要为儿子镇守着王府,平息流言,又怎么能四处奔走? 所以,这重担自然便落在锦韵的身上,她是沐子宣最爱的女人,自然是可信的,这份情谊又使得她会尽心尽力地寻找,必不会敷衍了事。 想来想去,便是自己没有亲自去,王妃也能放下心来。 * 最近风声很近,说是有别国奸细混进了京城中,城门戒严,出行都得一一受检排查。 锦韵一行收拾妥当之后,王妃又派了十个可信的侍卫沿途保护,再有高寂,晓笙、艾莲等一行人,悄无声息出了王府,于暮色中向城门而去。 艾莲这是第一次跟随锦韵出远门,心中自然是兴奋莫明的,只是沿途见着锦韵与晓笙都是脸色沉沉,也不好过于表现出来,不过她也大致知道这次出门是为了寻找世子,因此也不敢多说,安静地坐在马车内的一角,随时听候着锦韵的差遣吩咐。 其实去海城最快的自然是水路,但是走水路太过张扬,所以锦韵思量之下还是选择了陆路,马车昼夜兼程,应该不出十天就能赶到。 就在城门不远处的拐角,马车忽然停了,锦韵听见车外响起沉重频繁的脚步声,不由眉头一拧,这个时候了,可不要有什么变故。 王妃说了,会以静心祈福为由派她出城,地点就不说死,免得有心人追去查看对证,她如今怎么着也算是王府的当家主母,若是柴侧妃要借此生事插上一脚,她自然有理由收拾她。 为了自己的儿子,就算平日里姑息了这些人,这次却说什么都要硬气一回,将一切给扛下来,让锦韵没有后顾之忧。 走的时候锦韵也让人刻意去打探过,王爷与沐子荣还在宫中没有回府,所以,也不应该是他们。 “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锦韵睁开了眸子,视线扫了过去,艾莲离车辕近,立马点头应是,撩了帘子便跳下了马车。 艾莲半天没上车,车外又是一阵悉悉索索,似乎还隐隐起了争执,锦韵眉头紧蹙,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拖延下去可是不智,城门就快关了,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58】章 震慑之威 晓笙斜斜地撩开了车帘,夕阳西下,落日熔金,渐沉的暮色中隐约可见几个彪型大汉和己方的侍卫起了争执,高寂似乎正夹杂其中,眸光深沉,眉头紧锁,艾连也在旁边劝着,可似乎没什么作用。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小姐?” 晓笙眉头轻蹙,红唇抿成了一条直线,“高寂似乎遇到了麻烦。” 锦韵点了点头,那几个彪型大汉她一眼扫过便知其中没对,虽然穿着本朝的服饰,可怎么看也不像这里的人,额骨凸出,身形彪悍,结合着最近有别国奸细混进京城的传言,怎么看怎么都像,也无怪乎侍卫们一脸的戒备。 “是了,你将高寂和曾凡给叫过来,我有话说。” 锦韵头疼地抚了抚额,早就知道高寂定有个不平凡的过往,只是没想到这个过往竟然在这时找上了门,偏偏这么赶巧了。 曾凡便是那王妃指派给锦韵的侍卫队长,二十岁的小伙子,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听说身手不弱,能文能武。 曾家原是已过世的老郡王旧部,王妃出嫁后便一直跟着,如今在王府中也有一定的地位,曾凡的父亲还是军中的参将,只是职位不高,在郑太卫只手遮天的军权大营中并未受人重视罢了。 “小姐。” “陆主子。” 高寂与曾凡对视一眼,眸中似都有火光跳动,只是在锦韵面前隐忍不发而已。 “前面到底是怎么了?” 隔着车帘,锦韵的声音悠悠传来,说不出的悦耳动听,高寂听得自然心中一热,面色不由缓和了几分。 只听得曾凡在外禀报道:“回陆主子,有一伙来历不明的人拦住了我们的去路,看样子与高兄弟是旧识,只是那模样不似我大辰国人。” 说完,曾凡还目含深意地看了高寂一眼,那意思大抵是此次出行本是隐秘,若被揭穿大家都讨不了好去,你的问题就自己处理去,省得在这耽搁大家的时间。 况且,最近京城中都在疯传有别国奸细混了进来,不要正好就是这些人,他们便要倒霉了。 “高寂,你说。” 既然王妃信任曾凡,将他派到了自己身边,或许将来还要一同赴险患难,自是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更何况若是整个队伍不齐心,真的遇到困难再出乱子,到时候后悔都晚了。 锦韵已经听出了曾凡话语中对高寂的不满,也有心调停,不能让矛盾植根在心里,且越演越烈。 对着锦韵,高寂也撒不得谎,又回头看了一眼满脸期待的亚克桑等人,终是轻声一叹,道:“那些人我的确认识,只是在我离开的那一天起,便再也不想管他们的事,如今是他们找到了我,小姐就当不认识罢了,我们只管走我们的路。” 曾凡却是一声冷笑,道:“高兄弟这话说得真是轻松,他们在那里拦着,我们还怎么走?更何况身份来历不明,说不定就是……” 面对曾凡的挑衅,高寂眸中已有不耐,若不是顾忌着锦韵,他根本不需要这般忍气吞声,即使他离开了草原,但达拉汗人的尊严也容不得他人践踏。 “曾凡,”就在高寂隐忍的怒火已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锦韵清冷的声音传来,“既然是王妃将你派到我的身边,那么我便应该相信你的忠诚,只是,一个不听主子号令的人我是断不敢用的,若你还将自己摆在一个高位,那么趁早离开,我用不得你!” “陆主子!” 曾凡的眸中闪过诧异,在他眼中锦韵不过就是一深宅妇人罢了,或许还谈不上,以年纪来说,那还是未成人的姑娘,虽然王妃临行之际对他叮嘱再三,让他凡事必听锦韵号令,但他也有几分不以为意,一个姑娘家能理什么事,也不知道王妃为什么这般倚重和信任,说不定找到世子爷最后还是要靠他们这些男人,可此刻听锦韵这一冷喝,犹如王妃亲临,端的是威严无匹,竟让他心神微荡,连忙抱拳恭身道:“属下万无此心,陆主子明察!” “万无此心?” 锦韵冷哼一声,“高寂是我的人,我相信他的为人,断不容他人置疑!你疑他便是疑我,这样的人我还敢用吗?” 自从那一年高寂在清凉寺舍身救她之时,锦韵便给予了他全心的信任,不管他有什么过往,那都是从前,高寂与她看似主仆,实则算是朋友,她怎么能不加以维护? 何况现在这个世道,还抱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想法,不真正是可笑至极吗? 听了锦韵这一番话,高寂的怒容瞬间褪去,只觉得一丝蜜甜到了心里去,锦韵信任他,甚至不问缘由,就凭这样,他就能为她出生入死! 曾凡却是满目震惊,不明白怎的就这样一个莽夫还得到了世子侧妃的全心信任?那他这个侍卫队长算什么? 可锦韵哪里能给曾凡思考的时间,当场就冷下了脸来,“若是曾队长还想不通,那么就此打倒回府,这一趟远行不敢劳烦阁下!” 锦韵几乎是连连下了两道逐令,即使是沉稳如曾凡,此刻心中亦不免颤抖,回去,那是有负王妃所托,他哪有这个脸?可不回去,他就势必得向锦韵服软。(.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曾凡心中挣扎不已,他也是热血男儿,若不是顾着父亲的嘱托呆在王府里守护着王妃,说不定他早已经从军,在战场上一展所长,此刻,又怎么犯得着受一个女子的窝囊气? “属下……” 曾凡眸中波涛变幻,最终咬了咬牙,袍子一撩便要单膝跪下,却不及车帘突然被人撩了开去,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掌心向上做出虚抬的动作,那个清冷的声音此刻又响了起来,只是少了那番咄咄逼人的气势,反而带着一丝惋惜与轻叹,“曾队长,锦韵并不想为难你,只是出门在外,凶险未知,若我方几人尚不能全心信任,守望相扶,完不成王妃交托的重任,锦韵惭愧,曾队长也不免自责,这又是何苦呢?” “高寂是我信任的朋友,曾队长也是王妃看重的心腹,大丈夫不拘小节,若是你们之间能够消除间隙,携手共助,则一切皆有可为。” 锦韵这一番话语重心长,发人深省,以至连曾凡也忘记了说出这番话的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女,若是没有阅历,没有智慧,何谈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退一步说,即使锦韵没有这样的大能,但她能将问题看得如此通透,未雨绸缪,一边敲打一边点悟,既不缺上位者的威严,也不乏勉励与鼓舞,一番话说得众人归心,无不动容。 锦韵对气氛时间的把握也极致到位,又趁热打铁道:“至于高寂那几个朋友想来也是没有恶意的,若真是歹人,此刻又岂敢出现在这里?要知道拐过这个路口,城门边便是重兵把守,若是我们高呼一声,他们必然插翅难飞!” 就连锦韵也没有想到,正是自己当初的这一番话震慑住了曾凡,也逐渐收服了他的心,在往后的日子里,曾凡甚至成为了继高寂之后,第二个对她忠心耿耿,甚至敢拿命相搏之人。 “陆主子说得对,是曾凡莽撞了!” 曾凡思前想后,又结合锦韵刚刚的那一番话,确实有些动容,他本是个能屈能伸之人,胸怀大度,也觉得自己是过于小心了些,这才转身对高寂抱拳道:“高兄弟,曾凡言语有冒犯之处,请切勿介怀!我们都是辅助陆主子出门办事,一心忠于王府,自是不能面和心离,与大事相悖!” 锦韵这一番话下来,让曾凡再也不敢小看,心道王妃娘娘能够看重的人,果真是有大智慧的,即使年纪轻轻也半点不容小觑! “罢了,你也是职责所在!” 高寂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实在是她给锦韵面子,锦韵这一番话说得他心里舒坦极了,这份信任,可是什么金银财宝都取代不了的。 只是对于曾凡那句“一心忠于王府”有些不以为然,他忠于的只是他自己,与王府何干? 至于锦韵,那是情义所在,无怨无悔! “小姐,你们先行,我与他们说清楚,随后就跟上!” 高寂心中一叹,亚克桑这些人又岂是轻易说得通的,他不过是要把此时给唬弄过去,以免他们过多纠缠,误了正事。 锦韵点了点头,“好,我们且先至城门等你!” 晓笙却探出了头来,看向高寂,叮嘱道:“一切小心,我与小姐在那边等着你!” 高寂与曾凡被唤过来时,艾莲便站在一旁,此时俩人走了,她才有些郁闷地爬上了车,对于锦韵初次交待的任务没有顺利完成很是垂头丧气,晓笙劝了几句,锦韵也说不妨事,形势所迫她一个丫鬟也镇不住场子,艾莲心里这才好受一些,暗道下次可要机灵些,再不能如此没用了。 这边曾凡已经整了队,一行人继续向城门出发,亚克桑等人见高寂站定一处并没有随队而行,这才面含惊喜地赶了过来。 “我知道你们想的是什么,不过,别再缠着我了,那是王府的车驾,也是我如今追随的人!保护她,是我唯一要做的事!” 高寂双手抄在胸前,冷漠的话语瞬间便让亚克桑等人雀跃的心情跌至冰点。 “殿下,您身份尊贵,怎么能做那女子的护卫,这……” 亚克桑既痛心又难受,以至于说不出话来,双拳捶着心口,一脸哀戚。 “好了,你们怎么来的怎么走,相信这点也难不到你们!” 高寂拍了拍手,看向远处已近城门的车队,整了整衣衫,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最近风声紧了,有办法就快点离开京城,别迟了就走不了了!” 说罢,也不待亚克桑等人回话,举步便向城门跑了过去。 “唉!” 亚克桑一拳拍打在那拐角的墙头,震得墙灰簌簌而落,看着那远去的矫健身影,满脸的不甘。 “大人,殿下还是关心我们的,不然也不会让我们极早离开这里!” 有一汉子上前几步,凑在亚克桑跟前说道,虽然说出的话语有些木讷,但却好似一语惊醒梦中人,亚克桑即而一喜,拍了拍那汉子的肩头,“说得对!殿下还是放不下我们,如此还是照原计划进行!” “是!” 众人齐声应是,几个昂扬的身影趁着夜色向另一头而去,他们自然是不走城门的,那里有官兵的排查,但另一条道路却是挡不着他们的。 “来了吗?” 听到车后响起的脚步声越了过来,慢慢地停在了马车旁,锦韵问了一声,车外便传来高寂朗声的回答,“来了。” “那就好。” 锦韵点了点头,安心地闭眼靠在了马车的软垫上。 说实在的,对于曾凡等人她毕竟是不熟悉的,即使是王妃信任的人,她也不敢在起初便全然地信赖对方。 信任,通常都是在不断地试探以及互给中慢慢建立起来的,这只能有待时间来考证。 但高寂不同,整个队伍里,除了晓笙之外,高寂便是她最信任的人,艾莲都还要次之,更何况高寂还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助力,不管是他的身手,还是他们这间那份不为外人所知的默契,这是共过生死练就而出,没有其他。 “小姐,那些人……” 晓笙到底是有些担忧的,那些人出现得太突然,而且看起来个个都凶神恶煞的,虽然可能暂时被王府的名头给震住了,但之后呢,这些人不会找高寂的麻烦吧? “不必多问,谁没有过往,若是高寂不想说,你们就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吧!” 草原人,那是一个桀骜不驯的民族,他们有鹰的高傲,有狼的野性,是一个向往自由,崇尚力量与强者的民族! 锦韵从大辰国的一本史书上看到过,东北草原上便活跃着这样的一个民族,他们由各部族组成,占据着辽阔的草原,以驯养畜牧为生,这里并不隶属于大辰,却又与大辰国的边疆比邻而居,这里的人英勇善战,热血豪情,倒是少见的爽朗汉子!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59】章 船帮子 锦韵一行人并没有亮出王府的令牌,赶在城门要关下的最后一刻出了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暮色渐沉,过不久,月亮便探出了头来,满天繁星,倒是照亮了前进的道路,锦韵并不打算在路上过夜,两拨人轮着休息,交替着赶路,倒不会真的弄到疲惫不堪。 就这样走了七天,身上的干粮吃得差不多了,正巧路过一个城镇,锦韵便决定入镇采补干粮,中午在镇上一家名叫“香喷喷”的小酒楼里用饭,休息半日,晚上再睡个充足的觉,也当作是在进入海城之前的一次调息。 这次赶路也算是够呛,不说她们几个女人在马车里被颠得七荤八素,那些侍卫也累得个个起了黑眼圈,整队人马显得憔悴异常,哪里还有刚出京城时生龙活虎的模样? 唯有高寂却像个没事人一般,身体依然健朗,胃口依然倍儿香,连曾凡也不由对他高看几分,暗道这人恐怕不只有护院的潜能,更可能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再加上他结识的那些异族汉子,高寂的身份立马便显得神秘了起来。 锦韵他们一行十四人,分了三桌而坐,占据了大堂靠左的三个方桌,曾凡领着他的小队再加上高寂坐了两桌,锦韵自然是与晓笙、艾莲一桌。 出门在外,也没有那么讲究,锦韵让俩人都坐下,晓笙踌躇了一阵坐下了,唯有艾莲扭捏了半天才缓缓地坐了上去,不过也只是沾了三分之一的凳子,剩下三分之二悬空,整个身板挺得直直的。 或许在艾连心里还未适应过来,间或用目光扫上锦韵一眼,又极快地低下,心里跳个不停,奴婢与主子同桌,这说出去可怎么得了。 “得了,艾莲。” 锦韵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竹筷,皱眉道:“你再这样不自在,下次出门我铁定不带你了。” 锦韵也是临时起意,想着她离开王府后留下沉香与竹心照管着,她们俩人一个沉稳,一个活泼,倒是互补,再加上有陈妈妈照看着,应该出不了什么乱子。 带着艾莲出门,也是让她见见世面,长长见识,不要将眼光局限于那小小的王府,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只是这些深闺女人们没机会见识罢了。 “小姐……” 艾莲立马哭丧着一张脸,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错了,可让她一下子习以为常,怎么样也觉得别扭啊! 可能跟着锦韵出京城,即使是赶路,那份自由的空气也是与王府不同的,更别说入了这城镇后的所见,真正是让人觉得新鲜有趣,和京城里那差别可就大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好了,小姐是和你说着玩呢,快吃饭吧!” 晓笙夹了菜搁在艾莲碗里,唇角抿起一丝笑容。 谁知艾莲还是眼泪汪汪,即使吃了菜也包在嘴里不敢下咽,可怜兮兮地看向锦韵。 “好了,多大个人了,还哭鼻子?真不知道当初在我面前那份悍劲跑哪里去了?你啊,就是缺乏锻炼,多走走,眼界自然就开了,也不会再如这般扭捏。” 锦韵无奈地摇了摇头,当初真是看走眼了。 别看艾莲长得妩媚妖娆,那身段更是玲珑有致,可真和她熟识了,才知道那性格真像个小女娃,毕竟还是个十五六的少女,出门也不多,自然是样样都好奇。 “是,小姐。” 艾莲吸了吸鼻子小声应下,这才开始小口小口刨着碗里的饭。 别看自家小姐年纪小,那份气度却让人信服,这可是旁人学不来的,她只有羡慕加仰望的份。 一时间大家默默用餐,饭桌上再无声响。 锦韵本就是气质高华清丽无双的人物,再加上那一身不俗的打扮,身边两个俏丽的美婢,自然便吸引了小酒楼里大多数男人的视线,只是隔壁两桌上的人发出的气势太过强大而惊人,即使想要上前搭讪两句的登徒子也乖乖收了这念想,有些人可是他们肖想不得的,能看看便是天大的福气了。 “他娘的!” 忽听得酒楼门口响起一粗鲁的声音,锦韵眯了眼看去,只见一穿着灰色短衫的五大三粗的汉子跨进了酒楼,左手臂上显眼的位置纹了个船锚的倒型,脚下蹬着一双黑布鞋,两只眼睛生得就如铜铃一般,闪着不善的凶光,鼻头也大,只是那嘴却生得极小,红艳艳的,整个五官组合在一起奇怪极了,却偏要扯着嗓子说话,虎目一扫便坐在了正堂当口的位置,张口就道:“给大爷来两斤牛肉,一斤上好的白干!” “哟,我道是谁呢?崔家老三竟然也窝在了这等鸟不拉屎的无名小镇,你两个哥哥呢,不会是死了吧?瞧瞧,如今威风不起来了,反倒像个过街老鼠一般,嘿嘿……” 又是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就见大堂右边的一个方桌上站起了一个男子,这男子生得精瘦,一双眼睛却精明得像老鼠,嘴角微翘,不屑地看了过来。 “刘小猴!” 崔老三看了男子一眼,眸光一震,整个人立马变得杀气腾腾,大掌一拍方桌,震得粗瓷碗里的茶水都溅了出来,桌面上立时湿了一片。 “怎么着,不服?” 那刘小猴双臂抱胸,斜斜地睨了一眼崔老三,“船帮子也有规矩,别以为你们傍上了罗家就能讨了好,破坏了船帮的规矩,就算死了也是活该!” 坐在刘小猴身旁的两人立马附和地一笑,目光非常不屑地向崔老三扫了过来。 船有船帮,帮有帮规,谁不顾忌着帮规私下接了活计,报到老爷子那里,不仅会被驱逐出帮,以后再难纳用,且在船帮人眼中更是低了一等,处处白眼受气。 崔家三兄弟从前在船帮中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若不是私下里应了罗家,为了带他们的人闯这虎啸湾,也不会遇到那惊天的海浪,船沉了不说,人也去了大半,活下的恐怕没几个,崔家老大老二便在这罹难人员之列。 当初罗家也找上了船帮帮主,可老爷子觉得危险没答应,偏偏崔家三兄弟想去闯上一闯,闯过了扬名立万不说,还能摆脱这风里来雨里去的苦日子,在罗家航运捞个管事来干干,可谁知却是这样的结局! 崔老三在海上飘泊了好几天,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只过往的小船,这才搭了回来,却不敢出现在海城,窝在了这个小镇上,没想到竟然碰到了熟人,再面对刘小猴的冷嘲热讽,想起哥哥们的死,他怎么能不咬牙切齿? 又加上从前在船帮这刘小猴与他们三兄弟是对立的,别说处处为难,也是相看两厌,如今也算是仇人见面,自然分外眼红! “刘小猴,反正老子贱民一条,今日就与你拼了!” 崔老三说话之间,已经大步跨了过来,将两袖高高挽起,随手操起一张长凳,凶悍地朝着刘小猴砸了过去。 一时之间,酒楼堂上的客人们纷纷退避,谁也不想卷入这场船帮的纷争,搁一旁看戏倒还可以。 “小姐,那个崔老三认识罗家的人。” 晓笙在锦韵耳边低语一声,后者目光沉沉地点了点头。 听到那崔老三提到罗家时,她整个耳朵都竖了起来,生怕错漏过一星半点有用的信息,虽然两人话不多便开打,但她大概能够预估到了什么,只待找那崔老三问明详细的经过。 他的两个哥哥死在哪里,因何而死?与罗家又搭上的是什么样的关系?会不会与沐子宣有关? 这些,都是锦韵想要了解的。 茶汤四溅,桌椅横飞,曾凡与高寂率众立马护在了锦韵身边,自然为她挡去了一切,那边厢酒楼老板也不敢过去劝架,生怕平白挨上一顿好打,只能心痛地捶胸顿足,一张老脸扭成了苦菜花。 那崔老三很是勇猛,又是那不要命的打法,刘小猴三人虽然被怔住一刹,但回神之后几人的动作也都凶悍了起来,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三个人六只手,崔老三很快便不敌,额头被打出了个血口子,鲜血漫延而下,污了脸,看起来更加可怖! “曾凡!” 锦韵一个眼色过去,曾凡便会意,招呼了两个兄弟上前,几下便打退了刘小猴他们。 刘小猴拿眼一瞟心中便有数,知道惹不起这边的一众,三人心怀不甘也只能留下一个愤恨的眼神便匆匆地逃走,只剩下崔老三一个人傻了眼地坐在了地上。 “哎哟喂,大老爷们,我这可是怎么办啦?!” 酒楼老板欲哭无泪,却不敢凑到崔老三面前,要知道那些杀红了眼的人哪里还能听进道理,保不准就扭了他的小脖子,这下只得将希冀的目光转向了锦韵,心道无缘无故这帮人怎么会帮崔老三,或许他这一说还能有些门道,多而不少给他一点想头,也不至于那么凄惨啊! “他们打坏的,我赔!烦老板给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 锦韵点了点头,晓笙忙递上两锭沉甸甸的银子,老板眼睛一亮,喜笑颜开地接过,又塞在牙齿里使劲一咬,心道哎哟喂,这可是真金白银的五十两啊,两锭加起来便是一百两,那可比损坏的木头桌椅值钱得多,这才唇角咧得老大,点头哈腰地殷勤道:“各位贵客这边请,后院清静,今儿晚上各位在这住上一宿都没问题!” 这酒楼本是小本买卖,没有住宿,后院可是老板自己歇息的地方,就连两个小二,也是就窝在堂里拼桌子当床铺,他只是这随便一说,却没想到锦韵一行人今晚还真的住到这里,本着能够节约绝不浪费的原则,一百两也要花得值得,锦韵对自己这样的作法深以为然。 只是老板却欲哭无泪,生平第一晚,他也享受了与伙计同桌而眠的苦楚。 当然,此时的老板哪里会想到这些,被银子一冲便脑袋发热,正热情地引领着锦韵他们往后院而去,两个小二则在收拾着摔坏的桌凳,摇头叹脑一脸苦相,围观的民众见没戏可看了,片刻间便消失得没影了,跑得慢指不定还要被收几个酒钱,谁吃饱了撑着? 崔老三就在这时想要偷偷摸摸地离开,即使锦韵使人救了他,崔老三也知道这帮人定是不好惹的,说不定是比刘小猴更大的麻烦。 如今躲在镇上被刘小猴发现,少不得会传回帮里受人耻笑,但船帮子的消息向来不外传,否则要受三刀六剐之刑,即使他们哥几个已经被逐出了船帮,老爷子应该也会顾念几分旧情,不会将他给逼到绝路,他大不了另外找地方躲藏就是。 但如果被罗家的人知道他的去处,天啦,那跟船的可是笑阎罗,如今人弄没了,是死是活全然不知,罗家定不会轻易放过他,如今避祸才是上策,可别再不长记性逞着这些表面威风,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崔老三猫着身子,轻手轻脚地向外爬去,谁知刚到了门槛,一只大脚猛地在地上一跺,激起的灰尘扑了他满面,他怒不可遏,正待抬眼看清那嚣张拦路之人,却觉得身子陡然一轻,接着便来了个天旋地转,肩膀上落下的两只大手犹如铁钳紧紧地攥住了他,竟然就这样将他托举着走动了起来。 两个小二顿时目瞪口呆,手中的扫帚簸箕跟着掉落,砸到了脚上却毫无所觉。 天啊,那是什么人啊,崔老三那么大的个头,他竟然就如同攥个小孩一般地将其举了起来,步伐稳健,面上还无一丝不妥之态,这真正是天赐神力,了不得! 曾凡眸中的震惊一闪而逝,他就在猜想,高寂究竟有什么才能被世子侧妃看重,如今才知道,原是天赋神力,这样的人确实不容小觑! 艾莲也是极度吃惊,看向高寂的目光犹如神人天降一般!原来这个不声不响的大木头还可以有这般威风的时候。 晓笙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初见高寂时不就是被他这一身大力所折服吗? “走了,让高寂把人带来,我有话要问他!” 锦韵抿了抿唇,率先越过了惊得目瞪口呆的酒楼老板,自己撩了帘子,踏进了后院的大门。 ------题外话------ 求票求票,喜欢的亲们投个票吧,感谢~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60】章 笑阎罗 简陋的木桌长条凳,和一张勉强能睡人的木床组成了这屋里唯一的布置,窗纸几近薄透,使得照进室内的光线很足,足以看清每个人的表情。(.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这老板也太抠门了,小姐,这地方怎么能住人?” 艾莲抱怨了一声,实在是刚才锦韵说了今晚要住在这里让她大感震惊,这里摆设寒酸简陋不说,比起王府里真正是天上地下,若说他们这些人将就一晚还行,可小姐是何等贵重之人,怎么能屈尊降贵下榻这里? 看那木桌长条凳,可不就是与前面酒楼大堂里的一模一样,只是看成色还要老久许多,连桌角都少了一根,被人连着桌框给硬钉在了墙上固定住,估计这是酒楼前一批淘汰不要的,老板舍不得扔掉,将就着自己用了。 还有那木床,哪里算床,就是一木板,硬得都硌人,睡上去铁定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那窗户纸就更不用说了,薄薄的一层,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吹日晒,已经黄泛得几近透明,恐怕伸手一碰就能是一个大窟窿。 那酒楼老板竟然抠门到这种程度,果真是世间少有! 而且据那老板说,这已经是后院一排房间里最好的一间了,最好的都是这副光景,那次一点的呢,真是不能想像。 “这有什么,更差的地儿我也呆过,只是一晚而已,还没那么娇贵。” 锦韵淡笑着摇了摇头,这话她倒说得是真的,从前住在朝阳县的农村时,家里的情况还要更糟糕,那时不也这样过来了,如今生活富贵了,也没有吃不了苦的道理。 虽然这个艾莲总是一惊一乍的,但锦韵倒有几分喜欢她这种真性情,至少不用在自己面前装着妩媚妖娆,就这样,挺好。 “得了,我看这里也能住人,”晓笙插进话来,“虽然简陋了些,但收拾得还算干净,待会去马车里拿些我们自己的被褥过来,将就着也能睡上一晚。” 几个女人旁若无人般地聊着天,高寂便守在门口动也不动,庞大的身形堵住了唯一的通道。 崔老三果真如老鼠一般地缩在角落里,脸色青白,全身打着颤,在刚才见识了高寂的神力之后,他连一点想跑的念头也没有了,估计那人一巴掌就能拍死自己,跑了也是白跑。 锦韵摆了摆手,“好了,余下的房间你们俩去帮忙一起收拾收拾,再安排打理一番,可别说我身边出来的丫鬟照顾不了这几个大老爷们儿。” “小姐放心,定让他们说不出一句埋怨的话来!” 艾连翘了翘唇,美艳的脸庞绽出一丝绚丽的光华,小姐吩咐的事,这次定要做得漂漂亮亮,说罢,便携了晓笙的手向外走去,自始至终都没看那窝在角落里的崔老三一眼,完全将他当作了空气。 高寂侧身让过,几步走到角落,提起崔老三的衣领,又将他丢到了屋正中。 “崔三哥是吧?起来说话!” 锦韵坐在木板床上,轻轻理了理裙裾,沉稳的气度,一举手一投足间无形的威严,谁能说那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女? “不敢……小人不敢!” 崔老三哆嗦了两下,趴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虽然听声音还是个少女,但他可没忘记自己刚才偷偷瞥一眼时对方射来的厉光,那岂是一个少女的眼神,恍然之间他还以为是笑阎罗再现了。 说起笑阎罗,那真可算是南北航运的一个神话,船帮子里都说,若是没有这笑阎罗,罗家也不可能从一个默默无名的小船商混迹到如今执掌南北航运的霸主,笑阎罗居功至伟。 那个带着银色面具的风华男子,霸气凛然,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又充满了迷一样的尊贵气质,即使只和他相处了一段日子,崔老三这样的大老粗也被深深折服,那样的人物平日里岂是他们可以接触得到的,若不是他们兄弟三人豁出命来跑这一趟,也就不可能有这份机缘。 不过,可惜了,虎啸湾,鬼门关,这样风华绝代的人儿到底是被那无边的海浪给淹没了啊,连带着自己的两个哥哥,这趟买卖真正是赔本到家了! 霍老三在心底唉声叹气,面上自然是一片戚戚,高寂眉头一皱,踢了他一脚,这厮打了个激零,立马便直起了腰,看向锦韵,苦笑道:“小姑奶奶,您这让人抓我来到底是为何啊?总要给个信儿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霍老三已经看出这帮人救他目的不单纯,只是他这么个落魄户,还能有什么是让别人感兴趣的? 不会……霍老三神情一凛,不会这些人恰好认识罗家的人吧? 不管这边霍老三心中如何忐忑不安,锦韵只微微抿了抿唇,淡然道:“说说你与罗家是怎么牵扯到了一起?” 如今崔老三在他们面前是处于弱势的,锦韵自然不用拐弯抹角,直接切入主题,虽然她心中急切地想知道一切,但面上仍然如老僧入定一般淡然无波,平静地就像问的是今儿个的天气是晴是雨一般。(.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但崔老三心中却是巨颤,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他顿时哭丧着一张脸,“您这让小的怎么说,那罗家可是海城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小人不过一个船帮子,哪能和那样的贵人搭上边?” 崔老三闭嘴不言罗家事,因为他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刘小猴那人虽然可恶,但尚不会破坏船帮的规矩出卖他,但眼前的一伙人连身份背景他都不清楚,怎么能张口乱说? “哎,”锦韵叹了一声,故作惋惜地摇头,“通常我都喜欢给人喝敬酒,但若有那不识趣的,少不得也要喝上一杯罚酒了,就是不知道崔三哥想喝的是哪一种?” 配合锦韵这话,高寂的拳头已经握得咯嘣作响,响在崔老三耳边,冷汗瞬间便又打湿了背脊的衣衫,这位仁兄如此大力,一拳下去他还有奔头吗? 思及此,崔老三也顾不得面子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给锦韵磕头,一边碎碎念道:“小姑奶奶,您可是借我九个胆我都不敢乱说啊,事关罗家,若是我乱说了去,这连死都没地儿去啊!” 罗家的人估计正在到处寻他,可崔老三自觉理亏,又是他们兄弟三将笑阎罗带进了虎啸湾,怕的就是罗家的人迁怒,他可知道罗家的掌上明珠心仪着这笑阎罗,若是知道他救不了人,哪还管得上江湖道义,非把他给生吞活剥了不可。 崔老三好不容易从鬼门关上走了一圈,自然珍惜这条老命,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这后福啥时才能找上他啊?如今倒是麻烦一茬接一茬。 “若是你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自然能保你无虞!” 锦韵伸手掸了掸膝头,抹平那一丝皱褶,眉眼一抬,精亮的目光直射而来,“更何况我与罗明展也有些交情,只要你老实回了我的话,我便让他不找你的麻烦,可好?” “这……可是真的?” 崔老三一惊一喜之下,不由猛然抬头看向眼前的少女,美丽的女子他自问也看过不少,从倚红楼里的杜纤纤,再到罗家小姐罗明慧,那在海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可与眼前的少女一比,便差了不止一截,只是那淡定从容的气度,那处事不惊的自信,再合着那张倾城倾国的容颜,恐怕全天下的男人被她掌控于股掌之间都不会有丝毫的埋怨,更何况只是海城罗家的大公子? 崔老三心中一动,看锦韵的穿着谈吐,或许真与罗明展有不一样的交情,若有她在其中斡旋,是不是他也能少担几分罪责? 至少今后不用再东躲西藏的过日子,让一众船帮子将他踩到了脚底! 哼,拼出性命去干的事,说什么也要吐气扬眉一把,不然两个哥哥在天之灵看见他活得如此窝囊,即使魂沉大海也不会安宁吧?! 原本想要苟且偷生,但既然这样也能被人给揪出来,他还躲什么? 崔老三咬了咬牙,决定赌上一把,名声、财富、地位,他已经一无所有了,不过贱命一条,还有什么是不能丢的? 想到了这里,崔老三用袖子抹了抹满脸的血污灰尘,露出了那张让人过目难忘的脸,锦韵看得心中一突,假装不经意地微微侧了头,将目光定格在其发梢处,实在是这位仁兄的五官组合太奇特了,让人想不发笑都难。 崔老三自然是不知锦韵此刻心中所想,只见他清了清嗓子,才道:“小姐,这事如今不发生也发生了,自然是不怕与小姐说的,只是事关我老崔的身家性命,还望小姐他日见了罗公子,一定替老崔美言几句!” 见锦韵淡淡地点了点头,崔老三这才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这事其实与笑阎罗有关……” “笑阎罗?” 锦韵眉头一挑,虽然她没听过这名号,但怎么这三个字灌进耳里,让她的心有种突突跳的感觉? 这下轮到崔老三诧异了,“小姐与罗公子相识,怎的不知道笑阎罗的大名?” “确实没听说过,他是什么人?” 锦韵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连呼吸都微微屏住,心中的那个猜测却在脑海中反复盘旋。 笑阎罗……不会就是沐子宣吧? “说起这笑阎罗,海城航运界哪个能不给三分薄面的?想当初就是他带着罗家打下的这片江山,如今罗家稳了,他便退居幕后,也不常在人前活动了,小姐不知道也不算奇怪。” 崔老三思来想去,总算找出了这点自我安慰,最后的一赌,他可不能因为识人不清,平白走上了冤枉路,他这一说,也算是在找理由说服自己。 想那笑阎罗叱咤风云的时候,眼前的少女才多大,顶多不超过十岁吧,那么小的姑娘家和罗家大公子应该拉不上边,如今这个豆蔻年华,说是与罗明展有旧,那还能让人信服几分。 崔老三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这姑娘与罗明展定是认识不久,所以不知道笑阎罗的大名也就不奇怪了。 “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你具体说说!” 锦韵心里犯急,偏偏崔老三又不能说出她想了解的情况,她只得循循善诱,一步一步引导着。 这下已经打开了话匣子,虽然不知道眼前的姑娘怎么又将重心转移到了笑阎罗的身上,但崔老三知道这话一开,到底收不了口子,只得说道:“谁也没见过笑阎罗的真面目,因他总是带着银色面具,穿着一身黑衣,不过小的听说他身份尊贵,却又扑朔迷离,但那模样想必是极俊俏的,不然罗家大小姐也不会心仪他这么多年……” “咔嚓”! 一声脆响,惹得崔老三与锦韵抬眼看了过去。 高寂已经退至门槛,双手背在身后,面色沉了一半,他身侧的木框不知道什么时候缺了一块,断裂处参差不齐,好似野兽狰狞的大口,轻薄的木屑在阳光的照影里飞舞扭动,层层扑来。 崔老三的嘴唇一哆嗦,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他也没说啥,怎么这位又发飙了? 锦韵却是淡淡地扫了高寂一眼,垂了眉目,抿唇不言。 她也不知道高寂是几时看出木子便是沐子宣,此刻听到崔老三所说,俩人自然都想到了一处去,笑阎罗便是沐子宣! 高寂对她有情,这一点锦韵知道,或许她正是利用了这点情意,才将高寂留在了身边,从这一点来讲,是不光彩的。 或许这次找到了沐子宣,她也该寻个理由让高寂离开了,正好那帮草原人也找上了他,虽然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但那些人眼中的焦急与对高寂隐隐的敬畏锦韵正好看得分明。 他是雄鹰,他是苍狼,就应该翱翔在天际,奔驰在草原,怎么能埋没在自己身边,一辈子做一个侍卫呢? 这对高寂来说并不公平。 另一方面,锦韵也想到了晓笙,单恋最苦,若是高寂离开了,没有这个念想在了,晓笙会不会将目光投注在其他男子身上,也未可知,但总要一试。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61】章 虎啸湾,鬼门关! 高寂闷闷地转过了头,沉沉地闭上了眼,或许不听不想,他便能暂时忘记这一切,明明是陪着她来寻找沐子宣的,可乍闻那人的消息,他怎么还是控制不住地激愤起来? 沐子宣,木子,明明是同一个人,却要故弄玄虚装模作样,真正是令人可气可憎! 为了那人,锦韵还曾经挨过板子,那时他心里有多痛,还以为俩人的关系便会就此疏远隔阂,却不想真应了那句患难真情,倒是成全了他们,让锦韵不再计较那人的欺骗与隐瞒。 如今一得知沐子宣下落不明的消息便忙不迭地奔赴海城,若她的这份用心能搁一点在自己身上,他必是享用不尽了吧? 这到底是奢望,还是他不能斩断的执念? 若不是因为锦韵,或许他已经离开了大辰,在前往东北大草原的路上了吧? 如今褚英不在,单于病重,大阏氏执掌着达拉汗部族,他是单于仅剩的唯一的血脉,若是他能回去,的确有机会重掌大权。 可是……他放不下她。 至少现在,她的身边还需要他。 锦韵挑了挑眉,示意崔老三继续说。 崔老三这才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背对着自己的高寂,心下暗自松了口气,看来不管这位爷怎么样得阴阳怪气,到底是这姑娘能治得了,他也不用这样担惊受怕了。 虎啸湾历来便是一处险境,不知道那里的水域怎生的,暗流频发,还有数不清的暗礁,若是在那里走上一遭,无疑于是闯了闯鬼门关,十之八九的船只都要在此陨落,能活下的人当然少之又少。 崔老三也不知道笑阎罗是因何要去虎啸湾,只知道闯过虎啸湾,另一头便是罗斯国,想要人不知鬼不觉地进入罗斯国,唯一的可能便是要做见不得人的生意,他心下暗自揣测恐怕是这笑阎罗想走私货,罗家的人估计也是一知半解吧,不然因何知道笑阎罗去了虎啸湾,却没有一个罗家人跟船? 如今这船迟迟未返,罗家多处打探消息估计也知道这船沉了,但他还活在这个世间上的消息怕是没几个人知道,所以他才不敢轻易出现在海城。 他们三兄弟也算是水里来浪里去,现在细细回想,若不是因为他们第一次进到虎啸湾,不清楚那里的情况,凭借着他们的水性说什么也能活下来,但世事就有这般不顺,他亲眼看见木板打在了大哥的头上,二哥则被下沉的船勾一起拖入了深海,他想要施救,可这里暗流卷着他,他根本靠近不了,只有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沉没。 在海上漂泊的日子,这样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徘徊不去,差点将他给逼疯了去,好在如今总算踏上了陆地,魂魄归海,逍遥远去,他也只能在岸上对着海面鞠了三躬,以示对这次所以沉船之人的悼念。 今后,海归海,路归路,他想,他恐怕再也不会有再入海的那一天了。 听了崔老三的讲述,锦韵重重地点了点头,忽又问道:“船沉时你只注意到你两个哥哥的情况,其他人呢?笑阎罗呢?” “跑得慢的便被卷入了船底,那情况发生得太快,船触了礁,又被暗流拉扯着散了架,若不是我当时便在夹板上,也不定能那么快地跳船。” 忆起当时的险情,崔老三仍然觉得后怕,禁不住一脸哀戚地摆了摆手,道:“那笑阎罗也算是武功高强之辈,就在我入水的那一刹那,我隐约瞧见了一片黑色的衣角竟然比我更快地没入水中,许是他也察觉到了不对率先弃船吧……” 锦韵听得入神,紧绷的脸色稍稍缓和,又听那崔老三接着道:“不过虎啸湾那种险境,即使像我们这种船帮子也不敢保证能够活下来,那笑阎罗就不好说了。” 说到这里,崔老三微微抬了眉眼瞟了过去,这姑娘不是说和罗公子交好吗?怎么一个劲地问笑阎罗的事,该不会是……三角恋吧? 崔老三这时已在默默地发挥着自己的想像力,哪里注意到锦韵唇边泛起的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虽然不知道沐子宣为什么要去虎啸湾,但依锦韵对他的了解,这个男人的水性哪有不好的,再加上他还会武功,既然崔老三能够活下来,他为什么不能? 只要他活着,天涯海角她都要找到他! “崔老三!” 锦韵清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拉回了崔老三的游思,他怔怔地望了过去,只见眼前的少女缓缓站了起来,明明是那样娇俏的身躯,却给人一种渊渟岳峙的沉稳气度,只见她唇角一勾,红唇轻启,虽然话语轻柔,但却在瞬间将他拉向了地狱,“少不得这次你还要走一趟虎啸湾!” “什……什么?” 崔老三一震,双目如铜铃一般瞪圆了,原本跪着的腿一软,直直地跌坐在地,小小的嘴张得能放下一颗鸡蛋,心中却在不断哀号,这走的是什么狗屎运?他都决了心不再下水,不再去那鬼地方,没想到怎么躲却还是撞在了这枪口上,真正是天要亡他?! * 海城城门已经遥遥在望,崔老三探头瞄了一眼,下一刻便又猛然缩了回去,没想到兜兜转转他竟然还是回来了,真是天不从人愿啊! 可没办法,谁叫那位姑娘与罗明展是旧识,可据他的观察,恐怕这位姑娘与笑阎罗的情义更深,不然怎么年纪轻轻命都不要,非要闯这虎啸湾?! 这些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事,崔老三早已经不想了,活了大半辈子,还是这条命重要啊! 虽然他当时有些意气用事,但怎么着就在那小姑娘的话语中点头了?他至今仍然觉得诧异,是不是迷汤有时候灌得太好了,喝下去也是浑然不知? 细细想想,当时那姑娘是怎么说的? “崔老三,人活脸,树活皮,你的两位哥哥命丧虎啸湾尸骨不存,虽然你好运活了下来,可如今你们三兄弟却成了船帮子的笑话,你难道不想为他们讨回一个公道?吐气扬眉一把?” 小姑娘说得正气凛然,崔老三却在心里瘪了瘪嘴,那可是海王爷,咱们是人,这公道怎么讨去,难不成还能把这海给捣翻了去? 再说了,吐气扬眉谁不想,可命都没了,还扬给谁看?阎罗王? “虎啸湾虽然凶险,可你不也活了下来吗?” 激励的话语过去,这句实在话倒是让他有些飘飘然,是啊,再危险,他不也活下来了吗? “所以说,老天爷还是眷顾你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小姑娘的声音循循善诱,好似天籁,“如今也只有你清楚那虎啸湾的真实情况,只要咱们做好防范措施,也不会再如上次一般手足无措,活下来的机会反而会大上几倍。” 崔老三心里有一丝松动了,是啊,他水性好,他又清楚虎啸湾的情况,那些出没的暗流,那些隐藏的暗礁,他已经不止一次在心中演示怎么去躲避,怎么去排险,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又怎么会重蹈覆辙? “闯过去了,你倒真成了虎啸湾第一人!今后船帮子里谁还敢小看你?” 崔老三不得不承认,小姑娘的话语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人生在世,谁不图个顶天立地,扬名立万?就这样躲躲藏藏地活一辈子,岂不窝囊? “更何况……”不知道怎的,小姑娘的话语就是这么有力度,这么让人信服,喂他一口一口吃着迷汤,最后崔老三真的就这样点了头。 “不管这次成功与否,我向你保证,罗氏航运都有你一席之地,你的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小姑娘拳头一握,似乎便紧紧地揪住了他的心,崔老三只觉得那一刻豪气万千,能入虎啸湾之人,舍他其谁? …… “既然应了,何必这副苦脸?” 高寂踢了崔老三一脚,俩人坐在马车这狭小的空间里,大眼瞪小眼,对方的表情自然看得一目了然。 若是可以,他真希望没碰到这崔老三,或许锦韵找不到人便会死了心,说不定……说不定还有随他去草原的可能。 若是她愿意跟着他离开,他哪里会介意那些虚名?什么世子侧妃,什么别人眼中的惊世骇俗的举动,都比不上她愿意和他在一起带来的满足与欢喜。 “高兄弟,我这是被逼上梁山啊!” 崔老三感叹地摇了摇头,如今已经到了海城,他要再想回头也晚了,何况高寂还在他眼前守着,他是插翅也难飞。 高寂鄙视地看了一眼崔老三,没有说话。 这种事情,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别人指着你的短马褂,你何尝不是想着别人的长衫子? 各有所图罢了,不存在逼迫。 更何况当时崔老三点头应下的那一刻,他可注意到这厮是满面红光,精神振奋,哪有半点颓丧?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看来我老崔也少不得要走上一遭。” 崔老三感叹般地看了一眼高寂,大眼珠子一转,目光闪烁,态度陡然变得殷勤了起来,挪了挪座位,挨在了高寂旁边,低声道:“高兄弟,你这天生神力可真是厉害,若是到时候船上真出了什么事,记得照看兄弟一把,先在这里谢了!” “崔三哥言重了。” 高寂冷哼一声,“我水性可是不好,光有蛮力也没用,大家一条船一条命,到时候若真有个什么万一,崔三哥不要只记得自己就好!” 说到最后,高寂目光森然地扫了崔老三一眼,既是警告,也是威胁,若是到了虎啸湾真遇到了什么意外,崔老三只顾自己逃命而全然不顾他人死活的话,他不介意亲手结果了他! “这个自然,自然……” 崔老三抹了抹汗,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看来这个高寂也不是那么好套近乎的,真到了那一步,谁管得了谁,还不是要自求多福! 或许真像那位小姑娘所说,准备做得充足一分,危险便会少上一分,眼下也只能这样希望了。 * 锦韵一行刚到城门,罗明展便迎了上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脸阴郁的罗明慧。 “陆姑娘,你终于来了!” 接到锦韵一行抵达海城的消息,罗明展暗暗松了口气,虽然他如今知道了沐子宣与锦韵的身份,但到底不敢张扬,除了他们兄妹以外,罗家还没有人知道这层关系。 沐子宣这次胆子也是太大了,闯这虎啸湾本就是凶险异常,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他整颗心也像被揪了起来一般,悬而不落。 要知道,沐子宣的生死可关系到罗家的未来,若不是有他的庇护,又怎么会有罗氏航运的今天?更何况沐子宣身后的人可是皇上,那就更加马虎不得了。 沐子宣出了事,皇上那边已经派了御前侍卫前来查探,他也照实说了,虎啸湾那样的地方,又岂是一般人敢轻易去的? 人都是贪生怕死的,更何况,明知九死一生,谁还愿意再去尝试? 果然,那侍卫打听清楚了情况便说回去禀报,至今还未有半点消息传来。 倒是他随后写给锦韵的一封信,这姑娘竟然就如此快地赶到了,而且令人振奋的是,他们竟然找到了崔家老三,这恐怕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唯一的一个利好消息了。 沐子宣那样的人物,怎么会就此陨落呢?他也一直推测是下落不明,不敢做那最坏的打算,如今证实了崔老三还尚在人间,那么是不是也说明了沐子宣也还活着? 晓笙撩起了帘子,锦韵端坐在马车上,淡淡一笑,道:“罗大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且回去再详谈。” “自然是这样。” 罗明展微含下颌,做了个恭敬的动作,侧身一让,锦韵的马车便行在了前方。 看着那擦身而过的马车,罗明慧咬了咬唇,不甘道:“凭什么她就能做到这个位子?若是我,定然……” 罗明展严厉地瞪了罗明慧一眼,也让她那未出口的话语烂在了肚子里,“小妹,如今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自己心里要有数。陆姑娘也不再是从前的她,谨守你自己的分寸!” 罗明慧愤愤地低下了头,满心的委屈与不甘也化作了对锦韵的一腔恨意。 ------题外话------ 捏着小票的妹纸们,快快投来一票~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62】章 你,不配! 崔老三忐忑不安地坐在罗家主宅的正堂中,原本还绷着的一张脸终于不淡定了,一双眼睛时不时地左右瞟瞟,他实在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也能登上罗家的大门,还是有当代家主罗明展亲自招呼接待,说出去给人知道,那可是天大的体面。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么说,陆姑娘打算出海,前往虎啸湾?” 虽然罗明展早已经猜到这个可能,但此刻亲自证实,他的心里也隐隐含着一股激动与敬佩。 明知是九死一生,还敢悍然冒险,这份气魄与胆识连他都自叹不如。 “自然。” 锦韵淡淡地点了点头,目光扫向崔老三,“何况我们还有个现成的向导,成功的机会应该更大!” 被人点到名了,崔老三不由挺了挺背脊,端出一副正气凛然的作派,坐在罗明展下首的罗明慧不由轻哼一声,满脸地鄙视与不屑。 沐子宣自然是吉人天相,早晚会顺利归来,罗明慧只希望这崔老三带着锦韵一行人入了虎啸湾,就再也别回来! 锦韵这一说,罗明展便将目光转了过去,“崔老三,这次出海一共七十八人,如今活着回到海城的只你一个,若不是有出海的渔船打捞到船骸,我也不知道你们这船竟然已经……” 这崔家三兄弟还是罗明展托人找的关系,若不是沐子宣非要跑上这一趟,又何故会出这种险情? “是。” 崔老三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眶瞬间便红了,“我两位哥哥已经不幸命丧于大海,如今只希望笑公子福大命大,能够化险为夷否极泰来!” 两个哥哥是他看着被卷进了海里,大哥还受了伤,二哥更被船勾拖着,生还的机会极其渺茫,若是他们在天有灵,也希望能保佑那位风华绝代的男子,也不枉他这次答应锦韵再跑上虎啸湾一遭。 “沐大哥福大命大,是何等贵重之人,自然不会像你两个哥哥这般倒霉!” 罗明慧不屑的冷嗤一声,崔老三一下便沉了脸,抿唇不言。 罗明展不悦地瞪了罗明慧一眼,他就知道放这丫头在这里准没好事,都怪平时太娇惯了她,才养成了这种目中无人的高傲,遂开口道:“明慧,母亲那里也该起身了,你过去看看吧!” “我不!” 罗明慧倔强地摇了摇头,丝毫也没有离开座位的意思,反而对罗明展说道:“哥,你犯糊涂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事情比沐大哥更加重要?” 那可是沐亲王世子啊,她早就觉得他是那么高不可攀贵气凛然,却没想到竟然是皇亲国戚,若自己真的能嫁进王府,那才是扬眉吐气,荣华无双! 和沐子宣比起来的,其他的一切可就不重要了。 罗明展哼了一声,话语中不乏斥责之意,“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尽添乱!” “我添乱?” 罗明慧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美目泛红,委屈道:“哥,从前你都不会这样说我,是不是因为她在这里,你就指责我?” 说话间,罗明慧手指一伸便指向了锦韵的方向,恨恨道:“如今她还没扶正呢,就想在我面前趾高气扬,凭什么?” “明慧,你越说越不像样了!” 罗明展脸色沉了下来,重重一拍桌案,震得那红底金边的珐琅瓷杯一个摇晃,洒出了一泼温茶。 崔老三也微微敛了眉,垂首不语,将心中的悲愤尽数掩藏,适时地做起了一个无声的看客。 看罗家小姐这架式,敢情这才是正版的两女争一男,只是这一男并不是罗明展,而是笑阎罗。 也对,或许也只有那样风华绝代的男子才能配得上这个小姑娘,论智谋,论心机,罗家小姐哪是这小姑娘的对手?恐怕只是一照面,便能被人给打击得体无完肤。 此时,看那罗家小姐已经气得脸红脖子粗,或许在下一刻便要不顾形象地叫骂起来,可反观小姑娘这里,还是气定神闲地抚盖、饮茶,那动作优雅地好似将周围的一切都排拒在外,只有她想的才能出现在她的世界中一般。 这就是境界,这就是深度,高啊! 崔老三又一次在心中给锦韵竖起了大拇指,虽然他已经连番被坑了几次,但对锦韵的这份敬仰可是只多不少。 “大哥!” 罗明慧气得满脸胀红,站起来剁脚,却见锦韵正微微侧过身来,与一旁的晓笙低声说着什么,唇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这一幕,对此刻的罗明慧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她仿佛已经听见了锦韵对她低声的嘲弄与讥讽,胸中的怒意一波一波袭来,她顺手便抄起了方几上的瓷杯,手一挥就给锦韵扔了过去。 瓷杯呼啸而来,茶水四溅,可还没近到锦韵身前,高寂已经闪身而出,踏前一步,掌风一带一扫,那瓷杯便被他稳稳地托在了掌中,再轻轻一握,立时粉碎。 高寂一挥手,瓷渣碎片落了一地,不屑地扫了罗明慧一眼,森然的目光让她不自觉地跌退两步,直到身子抵上几沿才顿住,满脸的骇然与惊恐。 晓笙护在锦韵身边,目光冷冷地扫了过去,艾莲却是踏前一步,柳眉一竖,喝道:“敢对小姐无礼,你可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我……” 罗明慧受了惊吓,一时语塞,但看着锦韵仍然是一付淡漠的脸孔,她不禁咬了咬唇,难道她就真的比不上陆锦韵,连她身边的丫鬟也敢跑出来指责她?! “你什么你?” 除了妖艳的外表之外,原来艾莲还有一张犀利的嘴,“也不想想,你是什么身份?竟然敢冒犯我家小姐,这个后果是什么,你可自己好生掂量掂量!” “明慧,你还不给我下去!” 罗明展气得脸色铁青,走过去便一把攥住了罗明慧的手腕,今时哪同往日,锦韵是什么身份,那是上了皇家玉碟的世子侧妃,伤了皇亲国戚,有十个罗家都不够赔! 这样一个意气的举动,会为罗家带来怎么样的灭顶之灾,罗明慧想过吗? 枉他还以为这个妹妹冰雪聪明,一再告诫却还是执迷不悟,看来这丫头需要在祠堂里好好静静心了。 这样的她,还妄想得到沐子宣的看重,不是痴人说梦吗? 罗明慧再留在这里,连他都觉得丢人! “哥……” 罗明慧哭泣挣扎着,却扭不动罗明展的力道,几个丫鬟婆子赶忙上前来架住她,连拖带劝地往后院里拉去,只是这姑娘的力道此时却是惊人地大,罗明展松了手后,丫鬟婆子又不敢太用力怕伤着她,却被她几下踹开,甩开了手,径直地冲向了锦韵的方向,那凶悍的模样,那恨毒的眼神,全无一丝礼仪之家大小姐的风范,简直形同市井的泼妇。 “还敢真来,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艾莲已是摩拳擦掌地挡在了锦韵的身前,她从小打架就厉害,倒真没怕过哪个同龄的姑娘,晓笙不由瞥了她一眼,这艾莲真没看出来,关键时候倒是一把好手。 高寂是男人,毕竟不好对女人动手,看见艾莲与晓笙上前,他反倒退了一步,护到锦韵身边,总之这个泼妇想要伤到锦韵那是不可能的。 果然,还未近到锦韵跟前,罗明慧便已经被艾莲和晓笙给架住了,艾莲这丫头贼精,在人看不到的位置猛地用手掐了罗明慧几下泄愤,好在此时的堂上已经乱成一片,也没人特别留意到罗明慧发生的几声不正常的哀嚎。 而随后赶来的丫鬟婆子又继续将罗明慧给制住了,她只得不断地踢脚,口中骂声连连,“陆锦韵,你就只会躲在人后面,你为什么不敢面对我?你不就是怕我抢了你的风头吗?你怕沐大哥喜欢我不喜欢你!你这个胆小鬼!” “快将她嘴巴给捂了,拖走!” 罗明展此时已是暴吼出声,她这个妹妹真的疯了,或许只要有锦韵出现的地方,罗明慧原本拥有的大家闺秀的举止便被统统抛到脑后,这两人真正是克星,放在一起准倒霉。 “且慢!” 清冷悦耳的声音在堂中响起,如珠落玉盘,霎时便击碎了一室嘈杂,众人的目光不由纷纷看了过去。 “罗明慧,知道我为什么不想搭理你吗?” 锦韵淡淡的开口,目光微微一扫,众人立马或羡或敬地低下了头,这个姑娘身上有一种气势,令人俯仰,令人敬畏,即使她的话语很轻很柔,却让人兴不起一丁点的反抗意识,只能垂首聆听。 就连罗明慧也瞪大了眼,也不管自己此刻珠钗乱坠,发丝垂落,原本秀气白皙的脸蛋更是被泪痕冲出一道道妆容的残迹,只是那样怔怔地看向锦韵。 她就不明白了,明明还是个十五岁不到的少女,何故会有这种淡定沉稳的性子? 仿若是口千年古井一般无风无波,让她想要撕毁这层面具,也看看锦韵惊慌失措,痛苦流涕的模样。 就是这付样子,才让沐子宣着迷么? 若这只是一个伪装,若这只是一个为了让众人仰望而摆出的姿态,那么,她也可以! 陆锦韵能做到的,她罗明慧也一样可以! “那是因为你心虚,你胆怯,你不敢面对我!” 罗明慧得意地挑了挑眉,目光中的挑衅与张扬和着她如今的这付姿态,真正是怪异得紧! 锦韵淡笑着摇了摇头,轻易地便击破罗明慧的虚张声势,“人贵有自知之明,虽然你不太有脑子,但到底是罗大哥的妹妹,所以,我对你一忍再忍!” “而如今我不想搭理你,是因为,你,不配!” 锦韵掸了掸袖口,缓缓站起了身,看向已然石化般僵硬的罗明展,淡淡地说道:“罗大哥,看来这里不太适合说话,烦你找个清静的地方,还有一事,我想当面和你说。” “好……陆姑娘这边请!” 罗明展怔了一怔,这才回过神来,重新调整好心情在前方引路,只是在路过已经呆若木鸡的罗明慧时,投去了怜悯和不忍的目光。 不配,不配,这样两个字眼,对于向来高傲的罗明慧来说,那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打击! 别人或许不能说出这样的话,可从锦韵口中说出,却显得是那么地自然,那么地合乎情理,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却不得不在心中点头。 确实,自己的妹妹与锦韵相比,真正是不配! 不止是身份上的差距,光是那份气度与胸襟,胆识与眼光,这样的女子便是世间少有! 也许只有她,才配站在沐子宣的身旁,与他一同俯仰天下,笑看风云! 余香袅袅,行走间翻飞的青色裙裾仿若脚踏青云,锦韵如凌波仙子一般飘然远去,众人这才回过神来,都是一脸同情地看着呆坐在地的罗明慧。 半晌,罗明慧才扯了扯唇,发出一声极其怪异的嘎嘎笑声,转而看向众人,“哈哈,她说我不配?谁配?谁配?” 一众丫鬟婆子早已经退开一步,闭嘴不言,罗明展不在,谁能压制得住大小姐?他们还是识时务地躲远点好。 空旷的大堂,有风穿堂而过,让这一声声怪笑飘散在空中,听起来越发地碜人。 崔老三跨出了门槛,回过头来,瞥了一眼状似疯魔的罗明慧,略带同情地叹道:“宁得罪小人,莫得罪陆姑娘,这可是至理明言!” 罗明慧看不通透,不过自取其辱罢了! 而罗明展对锦韵的客气周到,外加一份小心翼翼,这都让崔老三更加好奇这陆小姑娘的身份是什么,难道真是贵不可言? “你总算是想明白了!” 高寂随后跨了出来,唇角微微翘起。 他原为只有刀剑能伤人,原来言语的攻击来得更加犀利,它不只伤人,还伤心,伤神! 锦韵的几句话便让罗明慧失了心乱了神,这不真正是好本事,看来,往后的日子他也得学着点了。 第【163】章 扬帆起航 从罗明展的书房出来,锦韵脸色沉沉,她唯一想要了解的是,沐子宣为什么甘愿冒那么大的风险,都要闯过虎啸湾去罗斯国? 对于这个问题,罗明展有些支支吾吾,但到底从旁透露了些她想要知道的细节。 听闻近来各地郡王势力蠢蠢欲动,如今粮草与生铁都成了紧俏货,而罗斯国恰巧有几座闻名于世的铁矿,但想要掩人耳目神不知鬼不觉得潜进罗斯国,虎啸湾是唯一的通路。 对于军事与政治锦韵关注得不多,但到底知道皇上当年走沐子宣这步棋是未雨绸缪,提前布防,权力分散必不是长久之策,中央集权才是大势所归。 但已经放出去的权力,再想收回谈何容易? 更何况各地郡王亦相当于那里的土皇帝,他们作威作福惯了,要想让他们乖乖听皇帝的号令放下兵权,忠心不二,这也是不现实的。 所以,在收覆权力的过程中必定会有一场血战,而战争之前便要筹备足够的军需,这么多年来沐子宣掌握了航运命脉,其实在做的便正是这件事。 锦韵感叹般地摇了摇头,打仗的事情她也不懂,但沐子宣却始终如一地在履行着自己的职责,连性命都可以不顾,或许在这个时代,忠君便是一种不可动摇的信念吧。 但不论如何,只要他还没死,她定然要找到他。 也许他并没有崔老三那么好运,在海上漂泊了几天还能被渔船所救回到海城,但另一方面想呢?他会不会已经冲过虎啸湾,到了罗斯国? 所以,她才要原路去寻上一遍,不管他还徘徊在这条路上,或是已经抵达了终点,没有亲眼去见证过,她是怎么样也不会死心的。 但在出海之前,有些必要措施是要做足的,例如一艘方便快捷,又能在暗流与礁石中穿行的海船,这一点她也和罗明展交流过。 罗明展的办事效率也是很快,第二日便请来了海城著名船场里的几位造船大师,在结合崔老三讲述的那片海域的实际情况,与锦韵的几点建议之后,设计出了一条出色的海船,再经过半个月的赶工,这条海船终于能够下水了。 这艘海船罗明展让锦韵命名,她当时一想,便恶趣味地给了它一个黑珍珠的称号。 在黑珍珠的船围底部加了一层铬铁,铬铁不似生铁一般厚重,要轻薄得多,但其坚固性却又是生铁的几倍,且韧性和延展性强,足以抵挡暗礁的多次碰撞,不会轻易被凿出窟窿导致进水沉船。 而且这艘黑珍珠不仅使用了传统意义上的“横帆”,即横向安置的方形帆,更大胆地加入了轻型多桅的三角帆设计,前桅和主桅挂横帆,后桅挂三角纵,当逆风行驶时,三角帆与横帆不同的是,它可以在船的横位上做幅度大得多的转向,直到它和船本身的长轴线形成一线为止,将使黑珍珠的操控性更强。 应锦韵的要求,罗明展还命人收集了许多葫芦,再将葫芦的内瓤刨出晒干,然后将这些干葫芦瓜绑在一起,制作成了一个个的干葫芦瓜圈,在船身周围绑了一圈,这便是古代最简单的救生圈,救生圈是人们水上遇险时赖以求生的一种工具,有了它也不至于在遇到海难时手足无措,更增加了大家生还的机率。 对于锦韵的这一做法,众人无不称赞,就连崔老三也在一旁暗自抹泪,若是当日他们那艘船上也备有这些求生工具,那么活下来的人一定更多,或许他的哥哥们也不会…… 待万事俱备,时间已经到了六月底,黑珍珠号正式扬帆,向着虎啸湾行进而去。 船行十日,好在夏日天气多晴,碧蓝的天空挂着白云朵朵,海鸥在波澜壮阔的海面上直直掠过,连空气中都泛着一股潮湿的水汽。 船顶上的瞭望台,一张小木桌被固定在了船板上,崔老三将海上地图平铺其上,一手点向右角上的海域图,沉声道:“明日,我们将要驶进虎啸湾,今夜里暂时将船停在这一块回水位。”他的手指又往后退了退,“做好调整检查,不管是人和船,务必要保持最好的状态进湾!” 锦韵点了点头,上了船后,她便以男装扮相示人,还在发育中的胸部被白布缠了缠,头发也被布巾给包了起来,杏色的细布衣衫穿在她的身上不仅不让人感觉到寒酸,反而有种洗尽铅华的质朴与高洁,让人一看便移不开眼。 船帮子里有这样的话,客船不论,但出海的海船上不能有女人的存在,他们认为女人是不祥的先兆,会带来海难及恶运。 当然,对于这个说法锦韵是嗤之以鼻的,明显是封建迷信,将男人的无能和过错,甚至不能抵抗的天灾因素加诸到女人的身上,是不是能让这些人的心理好受些?真正是无聊得紧! 倒是晓笙与艾莲,为了她们的安全考虑,锦韵本想让她们留在海城等她归来,但两个丫鬟死活不肯,没有办法之下她也只好答应,如今船上便有了三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崔老三起初时还在一旁咕噜几句,被锦韵好好说教了一番,若真是女人不能上海船,那上次他们遇到海难时船上不也没有女人吗,不也一样沉船了吗? 一句话说得崔老三哑口无言满脸羞愧,只得闷声不响地继续去关注航行路线,再也不多说一句。 不过船上多了几个女人,对于枯燥的海上生活来说,无疑是一种调剂,更别说这三人正是如花一般的妙龄少女,只是轻摆腰肢在夹板上一走,那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陆姑娘,我们今天抓到一只大鱼,晚上给大伙烤着吃。” 皮肤黝黑的青年在下层的夹板上兴奋地挥着手,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在他脚底正踩着一条将近一米长的白色海鱼,海鱼的力道该是不小,左摇右摆死命挣扎,可这青年硬是岿然不动,就像一杆挺直的标枪狠狠地插紧了海鱼。 这个青年是船帮老爷子的干儿子,这次托了罗明展的面子,老爷子终于答应派出二十个经验丰富的船帮子跟船,当然,每一个船帮子罗明展都承诺过,若是真出了什么意外,必将给一笔丰厚的安家费,让他们无后顾之忧。 而带队的便是这皮肤黝黑的青年,唤作于浩。 年青人总有冲劲,特别是在知道崔老三去了趟虎啸湾竟然活着回来以后,那股蠢蠢欲动的心便再也压制不住了。 “那敢情好,待会我让艾莲来给你帮把手!” 于浩的性格直率,许是走船帮子的人,再加上人长得也是一脸正气,说话之间颇有些江湖豪侠的意味。 “那就……有劳艾莲姑娘了。” 于浩挠了挠脑袋,目光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飘向了锦韵身后的艾莲,若不是他皮肤本就黝黑,恐怕已能显出脸上疑似害羞的红晕。 艾莲长相本就美艳,即使裹了胸那玲珑的身材也是呼之欲出,自然地吸引了大多数男人的视线,有火辣的,有含蓄的,也有如于浩这般害羞的。 京城里来的小姐自然是他们不敢肖想的,小姐身边的两个大丫鬟却也是气质不俗,一个美艳如夏日玫瑰,一个清丽如出水芙蓉,若是能娶到其中一个,这辈子可就有福了。 对于于浩这种火热中又夹杂着一丝害羞的目光,饶是艾莲这般泼辣大胆的女子也不由红了脸,特别是在锦韵饱含深意的嬉笑目光中,她不由跺脚,气恼道:“小姐,奴婢下去帮忙!”说罢,转身就下了瞭望台。 彼时,晓笙与高寂正站在夹板的另一边,与他一同看着船帮子们掌帆调桅,目光扫向艾莲时不觉带了一丝羡慕。 或许有人喜欢自己,比自己喜欢别人要来得轻松得多,她也想这样,可是没办法,谁叫她的心已经替自己作了选择,再难改变。 目光在触及到那昂扬的身影时,她还是止不住地心动,眸中渐渐浮现出水雾一般的希冀与奢求,他的目光什么时候才能为自己而停留?哪怕只是一刻,她也知足了。 收拾了烧烤大鱼留下的残渣剩菜,再与于浩等人打趣闲聊一番后,晓笙与艾莲也相携回了船舱。 暮色渐沉,太阳终于也落在了地平线的另一头,深蓝色的天空像蓝丝绒一般美丽,渐渐地缀上了几颗闪耀的宝石。 是夜,船上很静,只闻得海浪静静拍打船身的声响,锦韵只着了一身单衣融入夜色中,轻巧的步伐踏在夹板上没有丝毫声响,不多时便接近了船头。 她双手抱胸,任凭带着湿气的海风吹打在面上,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滋味。 这一路上也碰过不少船只,旁敲侧击地打探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那次沉船的人那么多,死去的竟然连尸首也找不到,多半已成了海鱼们的腹中餐。 越近虎啸湾,来往的船只越少,今日行了一天,再也看不到一艘海船出现,更遑论漂浮的人迹。 沐子宣若是活着,想必也已经上了岸,而且最可能的地方便是罗斯国。 罗斯国与大辰国亦有通商,但粮食与生铁却是禁止买卖的,这是国力强大之根本,谁也不愿意见到他国富强的局面,即使保持着友好地往来,但原则性的东西却不能破坏。 也有人有心要想走私货,但虎啸湾的名头毕竟不是闹着玩的,无数的海船在这里支离破碎,无数的人在这里魂归大海,这是一条不归路,即使走私能带来无尽的利益,可谁还有命花去? 这艘黑珍珠,不禁是一条海船,在设计上她还要求将船腹掏空,要有足够的容载量,白白地闯一趟虎啸湾,岂能空手而回? 既然这是沐子宣的使命与责任,一次不成必然还有第二次,若是她成功了,何不就为他达成这个愿望,将足够的粮食与生铁给带回大辰去。 “沐子宣,若你在罗斯国,定要活着等我!” 锦韵握紧了拳头,望向满天繁星,星光闪闪,仿佛那人眨着美丽的单凤眼,勾唇一笑,魅惑众生,绝代风华。 “陆主子。” 来人没有刻意压低脚步声,是曾凡。 “曾大哥,”锦韵微微侧头,对着曾凡浅浅一笑,“明日就要入湾,一切小心!” “陆主子也应该保重才是。” 曾凡重重地点了点头,一路跟随,让他见证了这名女子的不凡与智慧,胆识与魄力,他自问放眼整个京城谁家姑娘能及?不说是女子,恐怕大多数男子也要甘拜下风。 收服崔老三,对造船上提出的种种建议,甚至那种三角桅帆,若不是她偶然这样一说,大师们又岂会这样改良?事实证明在航船中实用性极强,连掌舵手都说,他从来未驾驶过如此灵活的一艘船,仿若在陆地行走一般,好似什么危险都能避过。 更不用说那让人惊叹的救生圈,对,是叫这个名字,不用时将救生圈放置在船身周围一圈,可以增加船本身的浮力,若是真遇到了什么险情,人手一个,那更是救命的神圈啊! 救生圈,救生圈,拯救生命,它果然不愧这个称号! 曾凡可以这样自信地说,黑珍珠号是他见过的最强大的一艘海船,若将这些设计发明用在战船上,那将会是怎么样的一场突破和革命。 东郡的地域之前便横隔着一条大江,东郡人也以海军兵力强胜著称,若是能当先拿下这个刺头,对于皇上收覆各郡的大业来说无疑是注入了一支强心针。 如今只是想想,曾凡便觉得激动莫名。 果然还是自家世子眼光独到,力排众议地迎娶了这位名不见经传的陆家姑娘,却会为今后的王府带来怎么样的机缘和荣耀,此刻的曾凡已经可以预见到了。 ------题外话------ 姑娘们,求票求票,小求一下,嘿嘿~ 第【164】章 险情,信念 进入虎啸湾的清晨还是风和日丽,万里无波,那想像中让人惊恐不定的暗流并没有来袭,众人紧悬着的心不由地放了一放。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可谁知刚行到一半的海域,原本明朗的天空陡然覆上一层阴霾,片刻间,便是闪电雷鸣,大雨倾盆而下。 原本还站在瞭望台上的崔老三脸色顿时铁青,行船最忌雷雨,雷雨可能会引发海啸,甚至更恐怖的暗流,没想到这次的情况竟然比上次更糟糕,让他心里仅存的一丝侥幸也在片刻间化作了烟云。 船帮子们的脸色也不尽好看,连平日里对着艾莲含羞带怯的于浩都沉下了脸,每个人虽然都在自己的岗位上执守着,任凭大雨打湿衣衫模糊了视线,但整艘黑珍珠海船上却笼罩了一层压抑而沉闷的消极气氛。 甚至有人还将埋怨的目光飘向了锦韵三人,那意思大抵是,就说海船上不能坐女人,偏不听,这下若是害得大家都丢了性命,不怨你们,怨谁?! 生死攸关,人们心中的信念也在动摇,就如一根脆弱的稻草,或许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也能让它在下一刻彻底地给趴下。 “崔三哥!” 将所有人的反应和表情看在眼中,锦韵敛了眉目,深吸一口气,道:“这次闯过虎啸湾,你有多少把握?” 黑珍珠已经在虎啸湾行进了一半多,再退出去是不可能的,她也不会允许这么做。 “不知道,只能听天由命了!” 崔老三叹了一声,似乎在他心里也不抱多大希望,天公不作美,原本行船那么多天都是晴好,却偏偏在进入虎啸湾时下起了大雨,暗流早晚会出现,还不知道躲不躲得过。 不过,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也不怕死,顶多就沉入海底陪哥哥们去,一家团聚,他也没什么损失。 “崔老三,这个时候你泄什么气!” 高寂站在一旁面色阴沉,忍不住一脚便踹了过去,崔老三膝盖一软,差点闪了腿跌跪在夹板上,锦韵适时地伸手一托,稳住了他的身形,即使她心中有些慌乱和不安,但眉目间却是那惯有的镇定,“崔三哥,你在瞭望台看好了,有暗流便及时通知掌舵手避过,三角桅帆的作用不在于此吗?我们还没死,怎么能自己先泄了气?就算是老天爷故意为难,我们也要跟天斗一斗!” 在刚刚出海时,为了演习配合及试验三角桅帆的效用,崔老三便挑了几个逆风流的海域让掌舵手试手,三角桅帆一拉一扯,偏角转向,虽然在初时没有适应时有些僵硬和不顺,但接下来的几个逆风流形成的海漩涡却被轻易地避过,这不也算是一种成功吗? 再困难再艰险,即使是逆天,她也要试上一试,搏上一搏! 崔老三咬了咬牙,沉着脸没有言语,但目光却直视前方,仿佛破除了雨帘风浪一般,变得更加清明而专注。 “曾凡,高寂,你们带着人下去帮忙!” 锦韵吩咐了一声,两人立马领命,没有犹豫便下了去,召集人手,哪里有需要就在哪里帮一把。 海风阵阵狂卷而来,雨水夹杂着海浪的潮湿被卷进了肺部里,连呼吸都带着一股咸湿之气。 “噼啪!” 一道闪电穿过长空,透过层层叠叠的乌云,径直劈在了黑珍珠的前方不远处,银色的长电如蛇般扭曲,仿佛一下便贯穿了天海之间,将这苍茫连成一片。 夹板上,观察暗礁的,忙着听号令扯帆拉桅的忙成了一片,间或有骂骂喋喋怨天尤人之声,刚一出口,却又在雨声中被冲刷了个干净,但士气不高昂,众人不齐心,却是错误频出。 “轰!” “又撞上一座暗礁!” “他娘的,怎么看的?” “还要不要人活了,眼睛放亮点!” 一船人东倒西歪,还有两个险些被甩了出去,待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形之后,夹板上立时暴出一阵阵粗口,在雷雨中犹如愤怒的咆哮! 显然所有人的心情都是不佳,包含着对未来的恐惧与不安,那二十名见惯了水的船帮子此刻也有些缩手缩脚,动作丝毫不见往日的灵活,就是在这种慢半拍的配合下,才使黑珍珠不幸触礁了几次。 好在船底给包上了铬铁才没有被凿穿,但这铬铁的韧性能坚持到什么时候还很难说,如果人力能够扭转乾坤,最好不要仰仗设备,设备毕竟有个使用寿命,超负荷之下也只有崩溃的命运。 “小姐……” 晓笙有些担忧地看了看下面,虽然跟着上船她便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消极地待死与积极地求生,她还是愿意选择后者,所以看着那些船帮子的状态,她心里很是着急。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艾莲一咬牙,踏出了瞭望台,飞来的雨珠瞬间便将她裹了个通透,薄薄的细布衣衫贴合在玲珑的曲线上,足以让人血脉膨胀,但此时性命攸关,也没有人能分出心来特别留意。 有几人的视线顺着艾莲的娇喝看了上来,其中也包括于浩。 艾莲没有停顿,双手插腰,破口大骂,发挥出了她悍妇的本色,“你们还是最优秀的船帮子,说出来可别笑掉人的大牙!怎么,贪生怕死吗?出海之前罗公子便已经说了,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你们可都签了生死状的,那笔丰厚的安家费可已经攥在你们家人手里,不管能不能活着出去,他们的生活是无虞了!临阵怯场乱了方寸,你们还是走船的帮子吗?还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吗?大不了豁出去就一条命而已,你们竟然连我一个女人都不如,真替你们害臊!” “小姐,艾莲她……” 晓笙张了张嘴,虽然这也是她心里想说的话,但到底是在嘴里转了几转,就是吐不出来。 “她说得很好!” 锦韵瞥了一眼专注着前方航线的崔老三,见他丝毫不为所动,一颗心,一双眼都奔着那暗流暗礁而去,她不由点了点头,转身,几步也跨了出去。 雨水瞬间袭来,打湿了衣衫,扑在面上有微微的刺痛,晓笙与艾莲忙奔了过来,护在左右想为她挡雨,却被锦韵挥手隔开,她扫了船下的一众。 或许艾莲的话让某些人羞愧,某些人有了豁出去的念头,更多的人产生了不屑和鄙视。 女人,作为这个封建社会的弱势群体,历来被男人看不起,所以在海船上才会被视作不祥的征兆,只不过前几日的风平浪静让这些人将抱怨都压在了肚子里,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它却一直存在着,如今在这种生死关头终于暴发了出来,这也不奇怪! 果然,便有人在下面吼道:“你个女人懂个屁,若是没有你们几个,说不定这船才能顺利度过虎啸湾!” 一人说,便有众人合,吵闹声夹杂着雨水和海浪的声音响成了一片,目光直指锦韵三人。 眼看群情激奋,还有几个有心思拉帆扯桅注意周边的险情,众人懈怠之下,便是一片等死的局面。 高寂与曾凡对视一眼,各自横跨一步,刀剑出鞘,铿锵声接连响起,银色的刀面反射着森寒的冷光,高寂冷哼一声,“船有船规,既然敢来,就别说这种孬种话!谁在动摇人心,信不信我宰了他!” 曾凡冷冽的目光犹如刀兵,扫视了周围一圈,“怪天怪地怪自己!谁要这么没用拿女人说事,我第一个不饶他!” 有人缩了缩脖子,有人敢怒不敢言,都将目光转向了于浩。 虽然说这次跑船说的是听崔老三的命令,因为他熟悉虎啸湾的情况,但到底是于浩带出来的人,又都是船帮的,到了关键时刻,他们还是只认自己的领导人。 于浩沉沉地扫了一眼高寂与曾凡,当然不相信他们真会动刀,只不过摆摆样子而已,但就那样也让人心头不舒服了,他眸中的神色变幻不定,突然瞧见了艾莲期许的眼神从上望了下来,他顿时一个激零,拳头一握,高喝道:“大家齐心协力,总会度过这个难关的!” “高寂、曾凡,你们退下!” 锦韵清冷的高喝从上传了下来,她右手将布巾一扯,如瀑布般的长发瞬间便飞扬在风雨中,衬着那张小脸,清丽而冷艳,霸气而绝决。 锦韵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声道:“你们想要活命,就认真听我说!” “每个人身上都绑上一个葫芦圈以备不时之用,所有人分成两队,一队扯帆,一队拉桅,听崔老三的口令行事,三角帆的操控性是有目共睹的,只要我们能避过暗流与暗礁,谁能说我们闯不过虎啸湾?!” “没错,我是女人,但是今天我要你们看到,即使是女人,也能带着你们创造奇迹!能活着闯过虎啸湾的人,回到海城,安家费加倍!” “曾凡和高寂带人作掩护,贴近般橼,护着那些船帮子兄弟们!别落海了!” “我们多少人来,便要多少人回去,一条船一条命,谁也不准死!” 锦韵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胸膛起伏喘气连连,但说出的话语却是掷地有声气势磅礴,霎时便震撼了众人的心,连崔老三听着都不免红了眼眶。 一条船一条命,恐怕这是所有船帮兄弟听过的最暖心的话了吧? 都是三教九流的低贱命,谁把他们放到过心里去?可这小姑娘却能说出这样的话,即使她是女人又如何? “陆姑娘,我崔老三今后这条命就是你的!是死是活,绝无怨尤!” 崔老三嚎着嗓子喊出了这一句,夹板上的众人无不动容。 锦韵转头看了崔老三一眼,笑着点了点头。 “听到没有,陆姑娘发话了,兄弟们,干活!” 于浩趁热打铁,一掌拍在就近的船帮子肩头,那人哎哟一声,大家才都回过神来,再抬头望了一眼那站在雨中高台的小姑娘一眼,明明是那么娇小的身影,却为什么给人以那么强大的力量,仿佛高山一般不可动摇,只要她站在那里,似乎就能给人一股活下去的信念和勇气! 是的,他们能活,他们能活! 众人在心中默默念着,都咬了咬牙,听于浩的吩咐认真做事去了。 不管是为了锦韵承诺的那丰厚的双倍安家费,还是为了那一条船一条命的信念,他们都不能放弃希望,谁死了谁就是孬种! 何况作为船帮子,能够魂归大海,那也是一种荣耀! 贪生怕死的,还算什么汉子?! 众人各就各位,每个人身上都绑了个葫芦圈,曾凡与高寂也带人护住了两翼,就怕有人一个不稳冲出了船,他们也好及时救援接应。 于浩已经带领着一众船帮子低声喊起了船号子,动作配合无隙,有条不紊地渐入佳境。 虎啸湾果然不愧有鬼门关的称号,几乎每百米就有一个暗流窝,或大或小,避之不及。 暗流之后还夹杂着参差不齐的暗礁,再加上水流风向的截然不同,真正是险之又险,一不小心就会在这里打着转,要么多碰几个暗礁凿了船底,要么被更大的暗流漩涡给拖了下去。 逆流十八弯,在这些狂风暗礁之中,就看见这条黑珍珠船,在四面八方所形成的旋风暗流中,忽前忽后,忽左忽右,三角形的大船帆率先拉开,辅以稳定船向的横帆,在崔老三如嘶嚎般的号令声中,竟如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扎进了虎啸湾的深处。 ------题外话------ 谢谢投票的妹纸们,继续求,么么~ 第【165】章 迷人的国度 盛夏的罗斯国,是花一样的季节,大街上随处可见身着各色艳丽抹胸蓬蓬裙的美丽姑娘,金发碧眼,白皙的皮肤如象牙一般光洁剔透,走动间蓬松的裙摆如海浪一般翻滚,露出那一截白皙细嫩的小腿,真正是晃花了人的眼。 这是罗斯国靠近海湾的一个小城,名叫布鲁斯南,这里也是繁华的商贸城,无数的海船在这里靠岸,带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新奇玩意,更有各色人种穿插其间,端得是热闹非凡。 遥远的有来自最南边黑皮肤的亚非人,多摩人,近的便有黄皮肤黑头发的如大辰国人,各色人种交织着,看起来十分怪异,却又极致协调,也许这就是布鲁斯南这个港口城市的特点,有容乃大,无限延伸。 崔老三照例又带着船帮子的兄弟们在城镇里逛了一圈,除了看看金发美妞一饱眼福之外,便是在市井中打探打探看有无铁矿的消息与是否有与沐子宣相似的人出现。 本来这样的事该是于浩去做的,但他又怕被人误以为迷恋女色,在艾莲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遂正正经经地留在了客栈里充当了守卫。 曾凡在罗斯国里有些门道,锦韵又给了他一些银两用于打通关节,活动渠道,如今各人都忙碌了起来,似乎已将多日前的那场海难带来的惊恐与惧怕都抛在了脑后,享受起这迷人国度里温暖和舒适的阳光。 布鲁斯南的客栈,当然在这里被称作酒店,这栋酒店颇有几分欧洲中世纪建筑风格,以厚实的砖石墙、半圆形拱券、逐层挑出的门框装饰和交叉拱顶结构为主要特点,砌出了一座四层高的小洋楼。 洋楼后是一个大花园和几座亭子,给客人们休闲纳凉所用。 这些亭子也与大辰国的八角飞檐亭不同,顶部呈半圆拱形,中间再挑起一个椭圆形的石柱,远远看去就像一顶帽子,白色的石柱撑住四角,石柱上没有雕花鸟虫鱼,反倒是刻上了美人图,美人或娇或嗔,表情惟妙惟肖,看起来真正是新奇又有趣。 许是白日里这里的客人多出去活动办事了,今天的花园很静,锦韵站在凉亭的檐下,阳光照不进来,倒显得有几分阴凉,她向前伸出了右手,感觉阳光在手指间流连,穿插,带来一种暖暖的感觉。 七月的天,在大辰国的京城已是炎热,可在罗斯国仅仅是暖和而已,还没到那种热汗淋漓地境地。 “小姐,可别再指着晒了,当心给晒黑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艾莲一把拉回锦韵的手,这几日她倒是跑出酒店几次,来来回回的,原本在京城宅院中保持的白皙皮肤,不知不觉间便黑了几分,再加上跑船的那些日子,倒多了些健康的红润。 “哪有那么夸张,黑了才好。” 锦韵笑着摇了摇头,在现代有多少大明星还指望着晒出那种古铜色的肌肤,那可是健康与美的体现。 艾莲感叹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脸,“哪里好了?奴婢这身黑不溜秋的,回到京城竹心那丫头准笑话奴婢,要买多少胭脂才擦得回来啊!” “小姐别理她,这丫头也就在你面前抱怨两声,于浩说就喜欢她这模样,你不知道她有多开心!” 晓笙笑着从身后递上了一杯瓜汁蜜露,在冰桶里镇过,喝起来可是透心凉。 锦韵接过抿了一口,这瓜是罗斯国的特产,叫涩瓜,有点微酸的感觉,再和着蜂蜜调上一调,冰镇后甜酸味漫延口腔,四肢百骸都觉得清凉舒爽了,倒是夏季消暑的盛品。 “晓笙姐!” 艾莲大窘,红着脸直跺脚。 这好在是在罗斯国,若是在大辰,这种话怎么敢拿出来说,不被人怀疑私相授受就是大幸了。 偷偷瞥了一眼锦韵,见她神色如常,并没有丝毫气怒之态,艾莲这才放下心来。 她与于浩的确是有情的,那一次的海难,他们驾驶的黑珍珠号是顺利地冲过了虎啸湾,但在那途中几多凶险,遇到最大的暗流来袭,急摆舵、突围、甩尾,就在这个过程中便有人被抛下了船去。 别的人还好,事先绑上了葫芦圈,再加上有高寂与曾凡等一众援手,倒是没有人员伤亡,真正做到了不死一人奔出虎啸湾。 可好巧不巧的是,她竟然一个打滑,从瞭望台上直接滑出了船舱,那时她的身上可没绑葫芦圈,一个浪头打来,差点便将她给淹没了去。 大雨倾盆,闪电雷鸣,她以为这条性命真的要交待在这里了,抬头一望,只见于浩没有丝毫犹豫地扎进了海里,扑腾着向她游了过来,当那双强健的双手将她紧紧攥住时,她几乎感动得热泪盈眶。 人说患难与共也不过如此吧?他们还没什么关系呢,这男人就不怕为了救她将小命给丢了吗? 是,她是京城王府出来的大丫鬟,自视要高人一等,就算嫁到官家小户里做个正房太太也是绰绰有余,她又怎么会看上这些三教九流的贩夫走卒?不过也是图一时新鲜罢了。 但经历过这场生死历变之后,她的想法改变了,渐渐开始认真审视着身边的这个男子。 没错,于浩是有着船帮子不可避免的粗俗乏味,带着世井的草莽之气,不能呤诗作对附庸风雅,也不会说甜言蜜语讨她开心,但他有颗质朴的心,以及对她的一腔真情,这可是真金白银也换不了的,渐渐的,她的心便系在了他的身上。 这一点晓笙知道,锦韵也应该早就看出来了。 “艾莲,能找到心中所爱是好事,没什么好羞怯的。” 锦韵淡笑着开口,大胆地说出爱这个字,在大辰国的深闺宅院里是多么地惊世骇俗,传统的理念教导的是含蓄是委婉,这么多年来她也刻意遵循了。 可到了布鲁斯南,许是被这里的气氛感染,她也渐渐不再压抑自己,自由和爱情,这是人类永恒的主题,还有什么需要避讳的呢? “小姐越发口没遮拦了,您再这样说奴婢可要没脸了。” 艾莲咬了咬唇,心中纵然是欢喜的,但大抵是觉得锦韵这话太震惊了,不好顺着接口,这才故作羞恼。 锦韵也只是不在意地摇了摇头,目光饱含深意地转向了晓笙,要是两个丫头知道她内心真实所想,恐怕还要更为震惊吧。 “小姐……” 晓笙有些慌乱地低下了头,对艾莲与于浩的两情相悦,其实她心里很是羡慕,可注定了,她与高寂永远不可能如此,因为那个男人的心从一开始便没有落在自己的身上。 还是在逃避吗? 锦韵叹了口气,又转头看向屋檐外的天空,碧空晴好,偶有飞鸟掠过,留下一串淡淡的剪影。 “有些话总是要说出口的,给自己一个交待,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将来等你老了再回想起这段青春岁月,你才不会有着遗憾和后悔!” 锦韵这话仿佛是在对晓笙说,又或者只是自言自语,让艾莲一时之间有些迷惑,晓笙垂在袖中的双手却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咬了咬唇,眸中浮现了一层晶莹的泪意。 “小姐,曾队长来了。” 艾莲卜一回头,便见着花园入口跃入的那抹矫健身影。 “奴婢去收拾屋子。” 晓笙低着头快步退出了凉亭,艾莲奇怪地瞥了一眼她的背影,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听起来那声音嗡声嗡气的,好像带了点哭腔似的。 “由着她吧,晓笙和你不同。” 锦韵一拂衣袖,看着疾步而来的曾凡,缓缓地落坐在了凉亭的圆石凳上。 “怎么样,有消息吗?” 曾凡回了客栈立马便找到了锦韵,看他一脸的急迫中又隐含惊喜,锦韵不由挑了挑眉。 “陆主子,有消息了!” 曾凡激动地抱拳,这几日他都在外奔走,好不容易寻到了一个可靠的人,打探到了一些有用的情报。 锦韵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道:“是关于铁矿的,还是关于……他的?” 他,自然指的便是沐子宣,来到罗斯国后,她便有种强烈的感应,沐子宣就在这个国家的某个地方,他没有死,他还活着。 “都有些消息,不过还没确实,我先来回了陆主子,再做进一步的查探。” 曾凡面上难掩激动,虽然锦韵心中一直认定沐子宣没死,但亲身经历过虎啸湾的凶险,他也没再这么笃定,那种地方能活下来便已是奇迹,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是否因为强烈的信任,还是老天庇佑,全船人都好好地活着,这已是最大的幸运了。 锦韵放在膝上的手一紧,连话语也急切地几分,“他在哪里?” “这……” 曾凡挠了挠脑袋,有些吞吐道:“还未确定是不是世子爷,只是听说这镇上的伯爵府里近来住着一位贵客,是伯爵千金出海时给带回来的,而且也是黄皮肤黑头发,但这人深居简出,没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所以也不能确定是不是世子爷。” “你那朋友可靠吗?让他再尽力去查,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只要有确切的消息,我一定重重酬谢他。” 锦韵抑制住内心的激动,缓缓说道。 布鲁斯南这座港口城市是有一座伯爵府,听闻这位理查德伯爵曾是罗斯皇帝的一个亲信,三年之前才从罗斯国的首都而来,出任了布鲁斯南的地方行政长官,手握这里的军政大权。 虽然布鲁斯南是个小城市,但每个临海的城市都是重要的商业贸易口岸,皇帝派遣亲信大臣前往镇守,足以见其对对外贸易的重视,而布鲁斯南城郊还有一座庞大的铁矿,就更加说明这座城镇的重要性了。 “陆主子不说,属下也必当尽心去做。” 曾凡重重地点了点头,眸中闪现出坚定的光芒。 艾莲在一旁听着,给曾凡递上了一杯瓜汁蜜露,忍不住插口道:“曾队长,你那朋友也忒厉害,罗斯国的人说话叽哩呱啦就像鸟叫,别说听懂了,就是听上一会也觉得头疼,我们小姐博览群书会这鸟语也不奇怪,你那朋友也是会的吗?” 艾莲这一说,不仅将锦韵给捧了上去,也暗暗地奉承了曾凡一把,毕竟,认识一个会罗斯国话的朋友,那本身来说也是不简单了。 哪像他们这一群人,一来到罗斯国,听到那些鸟语便是两眼一抹黑,若不是自家小姐通晓罗斯语,用首饰兑换了这里的钱币,少不得他们就要集体睡街沿了,之后还问到这里竟然也有大辰国银票兑换点,为他们的行事省了许多的麻烦。 “我那朋友小时候便跟着家人离开了大辰,听说辗转几度才到了这里,自然是会说这里的话,我也是碰运气才找到了他。” 曾凡憨厚地笑了笑,其实这个大男孩还是很腼腆的,除了做事时一丝不苟,表情严肃以外,在生活中属于戳一下跳一下的标准型闷青蛙。 锦韵瞟了艾莲一眼摇了摇头,她这才吐舌一笑,退后一步垂首而立。 “铁矿的事,有门道吗?” 罗斯国的铁虽然要对外售卖,但每年都有一定的交易量,超过这个交易量便封矿不采,但也不乏有商贩为了谋取爆利做些走私的买卖,与官员勾结,欺上瞒下,暗地交易,只为中饱私囊。 说到公事,曾凡又板起了面孔,沉声道:“倒是搭上了一个这里的私货贩子,不过此人要价太高,属下认为不妥,待多寻几家作了比较之后再请陆主子定夺。” 锦韵点了点头,不错,幸而曾凡还不是一个只会耍刀弄剑的莽夫,知道货比三家的道理,要走私货就料到了这价钱一定会比公家卖得贵些,但只要不太离谱,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以内,她便能点头。 这次离开王府她可是带上了自己存了几年的私房钱,王妃那里也破天荒地给了她十万两银票,正所谓钱包充足,腰板才硬,说话就更有底气了。 ------题外话------ 谢谢投票的妹纸们,有票的就投出来吧,月在下面接着,呵呵~ 第【166】章 伯爵千金 理查德伯爵的城堡坐落在布鲁斯南北郊的一座小山丘上,蓝天白云,碧草如茵,两旁是茂密的大树,一条宽敞的石板路直通城堡,红褐色的城堡在绿树掩映中显得格外壮观。(.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四匹头戴翎羽的白马嘚嘚而来,穿过林荫大道,径直停在了没有围墙的“伊丽莎白门”外。 “伊丽莎白门”,传说是弗里德里希五世为了庆祝伊丽莎白皇后的生日,下令在一日内完工,城墙虽然多有损毁,但城门依旧耸立,这是忠贞爱情的见证。 自至之后,很多城堡的修建都仿造了“伊丽莎白门”,代表了人们向往忠贞爱情之心。 一身蓝色丝绸蓬蓬裙的美丽少女踩着红丝绒软凳,在仆妇的搀扶下步下了马车,她左右一看,天蓝色的眼睛泛出大海一般的色泽,红唇微翘,显然是心情极好。 她两手合掌一拍,立马便有仆人从马车后座的行李箱抬出了两个竹编的箱笼。 “这是大辰国货商特意给父亲留下的精品,我想木该会喜欢这些东西了。” 少女正是伯爵唯一的女儿,简。理查德,但她开口却能说出一口流利的大辰话,这也源于她的母亲是大辰国人,而为了慰藉妻子思乡之苦,在伯爵城堡里一半的佣仆理查德伯爵都用的是来自大辰国的百姓。 黑头发,蓝眼睛,这已经成了简。理查德的标志,而且她也是一位非常可爱的混血儿。 一旁的仆妇抿唇而笑,这位伯爵千金可是连罗斯帝国的皇帝陛下都赞不绝口的名门小姐,如今却心仪上了一名来历不明的大辰国男子,也许爱情就是那么奇妙,它要来了,谁也挡不了。 简。理查德抬了抬手,怀着雀跃的心情率先走在了前面,“抬上东西,跟我来!” 穿过圆形的拱门,再经过两个回廊,绕到后花园的当下,简。理查德目光陡然一亮,止住了步伐,不想轻易上前破坏了这美丽的画面。 一身白色长袍的男子正微微仰头,黑发如瀑披散在脑后,优美的下颌成四十五度的斜角,让他的鼻梁看起来更加挺俏有型,他眼眸微闭,薄唇微勾,静静地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中,仿佛传说中的希腊神祗,美得令人屏住了呼吸,就连那周围五艳六色的花草,也在这抹纯白中默然失色,拱叶垂枝。 简。理查德看得失了神,她从未见过长得这样好看的男子,他的美不是阴柔的俊美,反而充满了浓烈的阳刚气息,若是非要形容,那种感觉就像太阳神阿波罗。 是了,太阳之子,尊贵且高傲,美丽且优雅,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她便怦然心动。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男子纤长的睫毛微颤,紧闭的眸子缓缓睁开,转身,微微颔首,客气而疏远,“理查德小姐!” “木,”简。理查德不依地撅起了红唇,满心的不悦,“我说过,你可以叫我简,我是你的朋友!” 男子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是了,这名白衣的男子正是沐子宣,遇到了海难之后,他也在大海中漂泊了几天,但与崔老三不同的是,海浪带着他卷过了虎啸湾,竟然向布鲁斯南的方向飘了去。 简。理查德也是在坐船出海游玩时偶然救了他,那时,他已经昏迷不醒,全身多处骨折,在伯爵城堡里足足养了两个月才能下床。 沐子宣出海,本来的目的地也是罗斯国最近的港口,这次虽然遇到了海滩,伤亡惨重,但好歹他是顺利抵达了布鲁斯南,只是其他船上的人便没有这般幸运了。 沐子宣不是个容易伤感的人,为了完成任务付出了那么多,事至今日,他又怎么能轻易放弃? 好在自己如今落脚的地方是伯爵府,利用这位伯爵千金对他的好感,说不定他能与铁矿那边搭上线,四郡蠢蠢欲动,大战一触及发,他一定要将这批铁给运回大辰,不惜一切代价。 对于沐子宣这付爱理不理的态度,简。理查德暗自瘪了瘪嘴,但没办法,谁叫自己喜欢他呢?迁就一点也是应该,想通了这一点,她便挥了挥手,让仆从将那两个箱笼抬到面前,献宝似地对沐子宣笑道:“木,这是大辰国货商带来的东西,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简。理查德说话之间,仆从已经打开了箱笼,垂首恭敬地立在一旁。 沐子宣瞟了一眼箱笼里的东西,有彩陶做的山水花瓶,有丝绸白绢,还有茶叶,的确是大辰国的特产,不过看质地不算是好,中等而已,在王府里什么好东西没有,这些在他眼中也只是平常罢了。 视线却在掠过另一个箱笼时陡然顿住,纤长的手指拨开压在上面的竹雕笔筒,牵起一截红线,一阵铃铛脆响在耳边滑过,好似一串流畅的音符,沐子宣微微勾起了唇。(.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简。理查德也忍不住凑了过来,待瞧清被沐子宣握在手中之物时,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喜欢这铃铛啊,东西倒是挺小巧的,但贵在上面的花纹精致,这声音算是马马虎虎,不过最重要的是你喜欢!” 简。理查德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小米牙,蓝色的眼睛绽放出熠熠的光辉,十六岁的少女身形凹凸有致,加上那抹胸裙的设计,露出了一丝若隐若现的乳沟,对男人来说却是不小的诱惑,但沐子宣却是视而不见,只专注得看着手中的小铜铃。 他还记得锦韵来海城的那一年,俩人在街上闲逛买的那对龙凤铃,龙铃响起清朗纯澈,凤铃响声细腻流淌,而将龙铃与凤铃合在一起,却能凑出这世间最美妙的第三种声音,那是心之音符,如涓涓细流淌过心田,那美妙的声音,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锦韵嫁入王府中,他倒再没见过她身上的这只凤铃,不知道是被收藏了起来,还是被她给扔了去。 那时的锦韵恨着他的欺骗与隐瞒,显然对与他拥有一样的随身之物深恶痛绝,如今那只凤铃也不知道遗落在谁人之手? 想到锦韵,沐子宣不由轻声一叹。 这么久没有他的消息,她会担心他,想念他吗? 罗明展那里呢?海船没有返航,他多半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皇上那边也派人来寻了吧? 不管这次海难死去的人有多少,只要没有寻到他的尸首,就应该当作是个好消息吧,或许耽搁的时间还要更久,但当他带着一船的铁回到大辰,他相信什么都会雨过天晴的。 “木,你怎么了?” 看着沐子宣脸上的表情变化,似珍惜,似担忧,又似惆怅,就好似这只铜铃带给了他无尽的回忆一般,简。理查德突然有种来自心底的恐慌,那个她不愿意正视的答案刚刚浮现在脑海便被她猛地抛向了一旁,她忍不住上前几步,扯了扯沐子宣的衣袖。 沐子宣眸色一沉,不动声色地抽出衣袖,向后退了一步,淡淡道:“没什么,不过想起从前罢了,理查德小姐,多谢你的费心,这只铜铃我很喜欢。” 说罢,沐子宣便手握铜铃转身离去,只留下呆怔的简。理查德。 几个仆从对视一眼,都极机灵地退后了几步,沐子宣对简。理查德的冷淡也不是一时半会了,伯爵城堡里早有风传,只是下人们不敢当着主子的面乱嚼舌根而已。 “木……” 简。理查德咬紧了唇,脸上闪过一丝羞愤,她这样一心想讨他欢心,却还是等不到他多看一眼吗? 简眸中的神色变幻不定,她费心地收罗了那么两箱子大辰国的物品,他看上的却只有那个小铃铛,那个东西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他对如此美丽的她都可以视而不见? 过了半晌,有一仆从大着胆子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那这些东西……” “滚!” 简。理查德沉了脸冷喝一声,头也没回,快步向另一个方向跑去,但那冷冽的声音却顺着风飘了过来,“给我备马,我要骑马!” 她现在的心情是极致郁闷,到底是哪里不对呢,她为什么就是讨好不了沐子宣? 从前在首都时,她是皇公贵族们竞相追逐的社交名媛,可对那些纨绔子弟她一个都看不上眼,好不容易喜欢上了沐子宣,可这个男人为什么这般不解风情,非要对她的情意视而不见? 城堡之上半圆形的玻璃窗后站着一位雍容美丽的妇人,若是沐子宣站在这里,一眼便会认出她是大辰国人,而且她的样貌对沐子宣来说还会有些眼熟,只要花心思一想,这位伯爵夫人的身份便能立马揭晓。 后花园里发生的一切都被伯爵夫人静静地收入眼中,不由轻叹一声,“简这个傻孩子怎么就不明白呢?强扭的瓜不甜,大辰国骄傲的皇族后裔怎么会轻易对女人低头?” 身后同样是黑发黑眸的仆妇闻言不由吃了一惊,“夫人,您说那位公子是……” “大辰国新皇登基也就是十来年的事,虽然我已经远在罗斯,但理查德总会从来往的大辰国客商口里打听到那里的消息告诉我,若是皇子们年纪应该没那么大,而大辰国硕果仅存的两位亲王,一位已经退养避世,他的子孙也不会冒险跑到这里来,另一位嘛……倒是有两个儿子,只是不知道流落在这里的是那位大公子,还是沐亲王世子?” “亲王之子?” 仆妇吓得捂紧了唇,“夫人,这位公子的身份要不要禀报给伯爵知道,万一有个什么,才不会……” “无妨!” 伯爵夫人摇了摇头,“他对我们应该没有恶意,来到布鲁斯南应该也是凑巧,不过他没有表明身份想来是有一定的目的,我们且看看再说。” 不管伯爵夫人与她的贴身仆妇说了些什么,此刻的简。理查德早已经换了一套大红色的骑马装,驾着她那匹黑星在林荫道上奔驰起来,黑与红的组合,就像一团浓烈的火焰,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过往行人无不驻足,待看清那是伯爵千金之后,纷纷弯腰行礼,避让一旁。 “木,木,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为什么?” 骑在马上,任凭风吹起那一头卷曲的乌黑秀发,简。理查德不仅一次地问自己,他们都有大辰国的血统,他们有一样的发色,他们还会同一种语言,仅凭这些都还不能拉近他的心吗? 他要的到底是什么?是什么? 黑马本在郊外奔驰,途经城门口时,简。理查德勒马微微一顿便调转了方向向城内奔去,或许城市里的热闹与喧嚣能够抚平她内心的烦燥和不安。 是的,她不安,非常地不安。 沐子宣卧病在床养伤时,是她抛弃了小姐的矜持与尊贵,寸步不离地悉心照顾着,可他不过才好一点,便与自己保持着淡漠与疏离,他可知道这有多么伤人吗? 是了,她没有着急地了解他的过往,也没有问过他是否有心爱的女孩,她以为这些都不重要,是人总会被感动,更何况他们相处了足足两个多月,铁石心肠也该化成了水吧?可他怎么没有丝毫的改变? 他有爱人了吗? 看着他捧着铜铃那专注的模样,她的心里就一阵一阵发紧,那个铜铃是谁送他的?或是他送给谁的?那里面有着什么样的她不知道的故事? 脑海中思绪一片忙乱,以致于骑马到了近前,她才突然发现旁边的巷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冲出了一个女子,那女子黑发黑眼,典型的大辰国人,听见身后响起的马蹄声,猛然转身时俏丽的脸蛋上已是一片泪痕。 “快躲开!” 简。理查德紧张地高喝了一声,急急地勒住缰绳,黑星嘶鸣一声,前蹄腾空而起,一人一马险险地直立在了街道中央。 那名女子似乎也受了惊吓,泪痕满脸顾不得擦拭,脚步僵硬地向后一顿,整个人便跌坐在了地上,一只小巧精致的铜铃从她的腰间滚落而出,发出一串叮叮脆响。 第【167】章 拿下 晓笙怔怔地看着那滚落在地的凤铃,一时间回不过神来,她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思绪似乎还停留在前一刻与高寂的对话中。 那日小姐对她的敲打犹然在耳,晓笙想了又想,终于下定了决心,不管高寂会不会接受她的感情,自己对他的这份心意一定要说出来,也是了了自己的一个心愿,在将来不再留有遗憾。 她一直守在酒店门口,等着高寂归来,借故找他说事,高寂不疑有他,俩人便一同走到了酒店旁的巷子里。 她以为会很难开口,羞涩万分,可看到高寂那张英挺的面容,一时之间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都一股脑给倒了出来。 现在细细回想,她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好像不仅仅是自己对他的爱恋,还更指出了他暗恋小姐的事实…… 她是疯了吗?那些话怎么能说得出口? 那一瞬间,她被什么蒙闭了心眼,竟然口无遮拦地说出那样的话来? 是了,她说得痛快了,却也没有忽略到那话语中对小姐掩藏的一丝埋怨与妒嫉……原来,她也有一颗那样不堪的心吗? 枉自小姐对她真心真意,信任她,倚重她,可她是拿什么回报小姐的?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无地自容。 可更让她痛苦的是,高寂的冷言冷语,就像一把犀利的小刀,一刀一刀地剜着她心窝里的肉,让她痛得快要窒息。 是了,她可以喜欢他,他也可以不回应她,冷待她,他在意的只是她不应该这样说小姐,这才是他气恼的根源。 即使是再厚的脸皮,面对这样毫不留情的拒绝与冷酷绝决的奚落,都应该掩面而泣落荒而逃吧? 但凡她还有一丝羞耻心,她都应该这样做。 所以,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她便转身飞奔,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跑向了哪里,只道脚下有路,越走越远,她才能避过这令人尴尬和羞辱的时刻。 耳边响起马儿的嘶鸣,强健的双蹄在眼前扬起,那一刻,她差点吓得丢了魂,步子一个踉跄便跌坐在地,一直随身携带的凤铃从玫瑰紫的腰封中滚落,她的视线便凝住了。 那是小姐给她的,她曾亲眼见证了小姐与世子爷的爱情,这只凤铃代表的意义如何她一清二楚,当时小姐也不过是气恼了世子爷,但终是舍不得扔掉,转而给了她。 但她一直没有居为己有,只当是为小姐保存着,他们之间的爱情不容任何人的插足和破坏,这一点她很清楚。 高寂喜欢小姐,那是他自己的事,与小姐无关;而她喜欢高寂,那也是她自己的事,至于他喜欢不喜欢自己,为什么要介意呢? 她珍惜的只是那份心情而已,如今已然说出了口,即便将来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她也无怨无悔了。 想通了这一点,晓笙的心中豁然开朗。 “喂,这个东西是你的?” 好不容易安抚住黑星,简。理查德跃下了马背,带着一丝狐疑的目光缓缓走近,伸手将那只凤铃给捡了起来,这只凤铃从花色到制作工艺确实比她从大辰国货商那里找来的强,而且轻轻一摇,那铃声也特别清脆,但直觉的她不喜欢这个东西。 “是我的,请还给我!” 晓笙抹干了眼泪,拍了拍裙上的尘土,镇定地站了起来,仿若刚才的伤心与危险都没发生过一般。 晓笙在心中默了默,眼前的少女虽然有着黑色的头发,但那双眼睛却是天空一般的湛蓝,大辰话说得很好,想必应该就是小姐口中的混血儿。 晓笙的手向前伸出,简。理查德却是握紧了凤铃向后退了一步,她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论模样也算是娇美,可跟自己比起来却不算出挑,她怎么会在一刹那间将这女子与木联系在一起呢? 真正是可笑! 说是让一百个男人选择,其他九十九个都会偏向于她,剩下的一个不是瞎子就是白痴。 这女子虽然样貌上过得去,但与木的气度与高贵根本搭不上边,她无法想像这俩人站在一起的组合,根本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但女人的直觉向来是很准的,虽然认为不可能,但简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这铃是别人送你的吗?” 晓笙诧异地看了简。理查德一眼,虽然这少女一看便知道身份高贵,可问出这样的话不是很失礼吗?她们俩是初次见面,可还算不上朋友,若是那匹马踏伤了她,因此而结仇也说不定。 这是她的私人问题,晓笙觉得没必要回答,而且看这少女紧紧握住凤铃的模样,是不打算还给她了吗? 这可不行! “小姐,请还给我!” 想到这个可能,晓笙又向前踏了一大步,伸出的指尖差点触到了简。理查德的圆润的鼻头,她不禁皱眉退了一步,撅嘴道:“你这铃多少钱,我买了!” “抱歉,这铃多少钱也不卖!” 看来是遇上了个难缠的贵族小姐,晓笙微微沉下了脸,若是艾莲在这里怕是也比她能说会道得多,但她的动作与面部表情已经表现出极度得不悦,她不相信,光天化日的在大街上,这位小姐还敢强抢强买不成? 简。(.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理查德挑了挑眉,好个倔强的女子,依她平日的性子,恐怕手中的皮鞭已经招呼上去了,只是这在大街上,那么多人围着看,她到底要顾忌几分伯爵千金的颜面,可不能给伯爵府抹黑。 “小姐,抱歉,我要离开了,那只铃请还我!” 晓笙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些,足以让周围看热闹的人听个分明,布罗斯南是个贸易城市,这里人种很多,不乏有人听得懂大辰话,此刻,已经有人在小声议论,猜测纷纷。 简。理查德微微红了脸,她要什么东西没有,犯不着让人以为她稀罕这个小玩意,可就这样还给这个女子,她又是满心的不愿。 思及此,简。理查德眸色一暗,就在晓笙从她手中接过凤铃的当下,她假装一个踉跄,将手中的凤铃向上使劲一抛,黄色的凤铃呈抛物线一般在空中闪过,眼看便要落在黑星跟前,此刻,它已经嘶鸣着抬起前蹄,只待重重踏下,便能将那只凤铃给踩个粉碎。 “不!” 晓笙焦急而惊恐地瞪大了眼,简。理查德抄着双手站在一旁,眸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笑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一个矫健的身影如猎豹一般蹿了出来,在黑星的双蹄踏下之前,竟然稳稳地将之托住,犹如擎天巨柱一般不可动摇! 看到这熟悉的一幕,晓笙从惊恐中回过神来,捂住了唇,眸中又控制不住地落下泪来。 晓笙对自己的表白高寂虽然不能接受,但念在平日里的相处,他说的话确实太过冷酷了些,冷静了一阵后,他心里也有些懊悔,想到晓笙哭泣奔走时的模样,他终是放不下心来,左寻右找,这才被街道这边的热闹吸引过来。 这一看,哪还得了,锦韵身边的人,哪容他人欺辱? 虽然他也不待见那只经沐子宣的手转送给锦韵的凤铃,但东西是一回事,若那匹马真地踩烂了凤铃,那打的可不是他们一众的脸吗? 这种事情绝对不容许发生! 高寂想也没想便冲了出去,双手一举便托起了那畜牲的双蹄。 “黑星!” 对于这突然出现的男子,简。理查德的心里自然不好过,竟然让她的预料中将要发生的事瞬间化为了泡影,她的脸色由白转青,平空娇喝一声,黑星的大眼睛眨了眨,接连打着响鼻,一双前蹄挣扎着想要落下。 耐何高寂天生神力,又岂是一般畜牲可以动摇的? 只见他一步跨出,双脚呈弓步,下盘稳稳地扎住不动分毫,双目圆瞪,大口一张,雄浑而霸气的声音缓缓地吐出,“起!” 如闷雷滚滚从天而过,又犹如一口鸣钟响彻心间,众人只觉得耳膜微微一怔,下一刻,便见着更令人震惊的事。 那匹黑色的骏马竟然整个被高寂给掀翻了去,几个翻滚之后,竟然就这样倒地不起,发出了一声声痛苦的嘶鸣。 “你……你竟然敢伤了我的黑星!” 简。理查德恨恨地剜了高寂一眼,娇躯在愤怒中颤抖不已,眸色一暗,高声吼道:“阿南,阿基米,给我拿下他!” “是,小姐!” 有两道男声在空中响起,一低沉,一清亮,黑色的身影从人群中猛然跃起,一左一右,配合无间地攻向了高寂。 两道身影瘦弱,修长,但动作却是无比迅速,显然在配合上也有所长,高寂回身应敌,只觉眼花缭乱,双手应接不暇。 晓笙在一旁焦急地看着,这本是一件小事,若是她当时伏低认个错,或许这事也就过了,既不得罪这位小姐,也不会将高寂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到底是跟着自家小姐身边久了,连带着性子也高傲了几分,不肯轻易向权势富贵低头,倒真正忘记了自己不过是个丫鬟的身份,在这陌生的罗斯国,他们要拿什么跟别人斗? 若是平白地惹祸上身,那倒真是她的过错了。 虽然高寂身手不弱,但那两个男子身形如鬼魅,配合默契异常灵巧,知道不能力敌,便以巧劲制胜,缠着高寂忽上忽下让他疲于奔命,再这样子下去,恐怕高寂就要败了。 晓笙一咬牙,这个时候,她是应该跑回酒店报信的,可是她的内心又极度挣扎,她不愿意丢下高寂,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怎么办? 思及此,晓笙急中生智,退到了角落里,从裙布上撕下了一块,又借过一旁摆摊小贩的朱砂,以手指沾着,飞快地写下了一行字,将布巾折好后在人群中找了个看似大辰国的小孩,将布巾塞到了他手里,又给了他一些小钱,让他务必将这东西交到锦韵的手中。 孩子点了点头,正待离开,又被晓笙给扯了回来,她蹲下身来,平视着孩子清澈的眼睛,又指了指场中正与那两人交战的高寂道:“看到那个叔叔了吗?他力气惊人,刚才那匹黑色的大马都被他给掀翻了去,若是你不能将这布巾交到我说的那人手里,我就让那个叔叔将低你扔到天上去!” 孩子果然露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来,晓笙拍拍他的头,继续道:“放心,只要你按我说得做,这些事情便不会发生。” 孩子点头连连,虽然想再看看场中的热闹,但是到底抵不过晓笙沉静中带着点威吓的眼神,绕着小巷跑,一溜烟地便跑没了影。 晓笙这才松了口气,她不想做坏人,但对着这孩子不恩威并施,她怕这东西到不了锦韵手中。 办妥了这件事,晓笙又偷偷地溜进了人群中,见得简。理查德正蹲在那匹黑马跟前,一个跟劲儿地跟马儿说着话,一会儿罗斯语,一会儿是大辰话,听来听去都是在安慰缓和马儿情绪,根本无暇他顾。 众人的视线都被打斗吸引了去,那只凤铃此刻便静静地躺在地上,乏人问津,晓笙极快地奔了过去,珍而重之地捡了起来,在裙摆上擦了一擦,又摇了摇,好在没有摔坏,也算对小姐有了交待,她又搁在了自己的腰封里小心地放好。 不远处响起一队有序的脚步声,有人高喝着巡卫队来了,人群立马如鸟兽散,生怕被这一场意外的打斗给波及到了。 那巡卫队队长站定,目光一扫,便瞧见了蹲在黑马旁边的简。理查德,忙不迭地跑了过去,殷勤道:“小姐,这黑星是怎么了?有什么要属下效劳,请尽管吩咐!” “他们伤了我的马,给我统统抓起来!” 简。理查德几乎要咬牙切齿了,若是黑星有个什么意外,她一定要那个男人偿命! “他们?” 巡卫队长一怔,看向场中打斗的三人,其中两人是简。理查德的贴身侍卫他认得,另一个便是要抓的人了,可他们的意思是…… “这个男人,”简。理查德目光一转,恨恨地指向了晓笙的方向,“还有那个女人!一并给我拿下!” ------题外话------ 看文的亲们,请不忘投上一小票,感谢~ 第【168】章 处处有心机 穿过伯爵城堡撒上香草的圆形大厅,看着壁角边上用白色石膏围了边角的八角形壁炉,壁炉边铺上了软席包面的圆垫子,听说中世纪人们习惯于席地而坐,贵族妇女也不例外,大厅里也摆了一溜凳子,坚固的凳子沿墙摆放,上面铺着蜡染布的毯子,花色华丽却不显得张扬,细碎的小花反而有一种怀旧的温馨。[.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锦韵有一刻的恍惚,仿若时光交错一般,让她顿时有了一种亲切的感觉。 这些中古世纪的城堡建筑在现代或修缮一新,或保留残缺的原貌,但到底比不得在建造当时那份原滋原味的感觉,纤手抚上转角楼梯的白色扶手,那细腻光滑的触感甚至还带着一丝温热,这不是在经历感叹岁月的流逝与美丽的永存,而是她真真实实地走进了历史,只是在另一个平行交错的时空,不被现代人所熟悉的架空史。 有仆妇将锦韵主仆领到了二楼的偏厅,整个二楼主要是女眷会客厅,以及仆人、骑士、扈从等居住的房间,也有一些小型的储藏室等,三楼才是伯爵夫妇与女儿,还有一部分贴身仆人居住的房间。 在这个时代,在遥远的罗斯国,布鲁斯南的伯爵城堡的二楼地面上甚至已经铺上了木板,踩在上面有微微的“嘎吱”声,却是比大理石地砖轻巧柔和得多,不再是冷冰冰的线条。 锦韵不得不感叹,这罗斯国的发展远远超过了大辰国不知道多少年,若是各国交流的门户能够大开,互相吸收对方国家先进的经验,整个世界才能共同进步,在很多年后,也未尝不能发展到她所在的异世现代水平。 “小姐,请稍等,伯爵夫人马上到!” 有仆妇为锦韵倒上一杯红茶,碎碎的茶叶末伴着清亮的赤褐色茶汤在白釉瓷杯里轻轻摇晃,茶汤表面上浮着一片玫瑰花瓣,看起来很是雅致,她轻轻抿了一口,舌间婉转不由淡淡一笑,这是正宗的锡兰高地红茶,只不过不是上品罢了,但想来在这个时代也算是极好的了。 当然,在现代时锦韵曾喝过更好的锡兰红茶,那名字好似叫做乌沃茶,是锡兰红茶中真正的上品,汤色橙红明亮,上品的汤面环有金黄色的光圈,犹如加冕一般,是尊贵和地位的象征,其风味具刺激性,透出如薄荷、铃兰的芳香,滋味醇厚,虽较苦涩,但回味甘甜。 “小姐,这伯爵夫人当真会放了高大哥和晓笙姐吗?” 看着那仆妇退出了偏厅,艾莲这才凑近了锦韵,压低声音问道。 好好地出个门也能得罪伯爵千金,这俩人的运气真不是一般得背! “我不知道!” 锦韵摇了摇头,一脸沉思。 彼时,当晓笙的布条信送到之时,锦韵与曾凡正在对几个私货商人作评估与比对。 得知这个消息后,曾凡立马便带人赶往了事发地点,可却已经见不到人了,在街铺里打听了一番,将前因后果了解了一通,才知道他们俩人是被伯爵千金给抓走了,他便立马回到酒店禀报给锦韵知道。 后来-- 锦韵一时之间也有些忙乱,他们来到布鲁斯兰本就是低调行事,却没想到惹到了伯爵千金,这可当真有些棘手,但高寂与晓笙不可能不救,这两人在她心中的地位同样重要。 镇静之后,锦韵便立马请曾凡那朋友帮忙调查,将伯爵府所有排得上号的人员资料都给她送来,她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寻找最好的突破口。 与此同时,曾凡也被派到了港口,看着有没有南非国家运来的良驹出售,要知道简。理查德那匹黑星可是多摩人训养出来的纯种伊犁马,其名贵程度不下于一台顶级轿车,若是真的有了损坏,或是导致死亡,锦韵也想着弥补一些,以减轻伯爵千金对高寂与晓笙的憎恶。 简。理查德的性子娇纵,属于有理说不清的刁蛮小姐,更何况她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不好印象,锦韵知道这路在她那里走不通。 她一个女子,也不好直接拜访理查德伯爵,正好了解到伯爵夫人也是大辰国人,她便让人递了名帖,以大辰国沐亲王府世子侧妃的身份请求拜访。 名帖递出去后,锦韵也有些不安和紧张,因为她听闻这位伯爵夫人深居简出,不常参加社交活动,显然还保持着大辰国最质仆的深闺之念。 但既然伯爵夫人已经远走他乡,自然不会因为她这个大辰国的世子侧妃身份而有所计较,被冷待或是置之不理已经是她心目中预想的答案,却没想到名帖发出去的当天便有了回音,说是伯爵夫人邀请她一同饮下午茶。 锦韵这才整理了思绪,让艾莲提着食盒,装上她早已经做好的点心在曾凡的护卫下一同前往伯爵城堡。 伯爵城堡坐落在鲁斯南城郊的一座小山丘上,远远望去,掩映在蓝天绿树这下的城堡显得格外壮观,令人向往。 能亲眼见证仿若古代历史中的城堡建筑,锦韵的心情自然是无比激动的,但她不会忘记了今天来到这里的真正目的。 曾凡的那位朋友虽然有些神通,但对于一直不怎么在人前露面的那位传闻中的大辰国男子了解到的信息也是片面的,或许是简。理查德将他保护得太好,根本不容许他人觊觎,让他始终找不到一个突破口。 锦韵来到这里的目的,其一是救出晓笙与高寂,其二便是要想办法见见那名男子,确认他到底是不是沐子宣! “小姐!” 艾莲苦着一张脸,却只得在心底一声轻叹,他们这帮人,在虎啸湾那样的险境中都能奇迹般地生还,没理由踏上了陆地还反倒是遭了绊子,这想起来多冤啊! 走廊上已经响起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锦韵瞥了艾莲一眼,压低了声音,极快地说道:“好了,别在心里抱怨了,我会尽力而为的,他们俩个,我谁都不能舍!” 艾莲暗自吐了吐舌,小姐竟然连她心里想什么都知道,怪怪,这真是神了。 “伯爵夫人到!” 木质的白漆门上,金色的雕花弧形把手微微转动,门开了,有仆妇在门前高声唱喝,锦韵缓缓地站了起来,双手交叠在身前,含着一脸浅笑看向来人。 当先一位妇人穿着一身明艳的满地锦绣的黄色衣裙,用黑色的丝线绣了边,裙裾上坠着几朵饱满的海棠花,花色艳丽如抹上了胭脂,在一片黄晕中脱颖而出,只见她朱颜丽色云髻高耸,一支龙凤衔珠的金玉步摇在乌发间璀璨耀眼,除了华贵以外,整个人还多了一丝让人无法逼视的威严感。 那种感觉……很像王妃带给她的感觉,那是一种天生的尊贵与骄傲,这绝对不是后天养成的,想来这位伯爵夫人从前定然也有一个不可忽视的身份。 “伯爵夫人,冒昧来访,请您别介意!” 锦韵垂首,微微行了个屈膝礼,伯爵夫人,大辰国虽然略逊于亲王妃,但到底相当于一个郡王妃,她行个礼也是应当。 她原以为会见到一个穿着时尚的结合了中欧文化的美妇,却不想这位伯爵夫人虽然嫁到了国外,却仍然保留着大辰国的传统,这一身明艳的黄色衣裙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的高贵与优雅。 伯爵夫人驻足,打量了锦韵半晌,这才会心一笑,道:“你叫锦韵是吗?快过来,让我好生瞧瞧!” 锦韵微微一怔,这位伯爵夫人的表现怎么这般热情?似乎还有些亲昵的意味,让她不得不猜测,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渊源? “好孩子,没想到我离开大辰国这么多年,连子宣都成亲了,还是个这么标志的姑娘,我看着都喜欢!” 伯爵夫人轻轻拍着锦韵的手,如同一位亲切而和蔼的长辈,拉着她一同坐在了铺着丝绸锦锻的软垫沙发上,眸中似乎泛过一丝回忆,精致的五官多了一丝柔和的色调。 她微微侧身,随手拿起身后仆妇捧着的白色托盘里放着的一只翡翠绿镯,不由分说地便套进了锦韵的手腕上。 “这……使不得。” 锦韵很是诧异,她可是来讨好伯爵夫人的,甚至还在带来的点心上花了心思,怎么这一开场就受到了如此款待,这不禁让她有些狐疑。 天上不会掉馅饼,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保持着这种想法,锦韵无论如何也对伯爵夫人的这种没来由的热情欢喜不起来,只细细咀嚼她话中的意思。 认识沐子宣?那是沐亲王府的亲戚?还是世交?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有谁嫁去了罗斯国,还当上了伯爵夫人? “这没什么,我是你的长辈,第一次见面当送礼的。” 伯爵夫人淡淡一笑,垂眸间闪过一道精光,“更何况长辈赐,不可辞,你可别再与我计较了!” 目光落在手腕上冰凉通透的翡翠玉镯之上,上好的质地,绝非凡品,这伯爵夫人第一次出手就不简单啊! 锦韵微微敛了眉,却仍能看出眉间的一丝轻皱,似挣扎,似犹豫,最终还是抬头,有些不解地问道:“伯爵夫人与沐亲王府是否有什么渊源?他日长辈问起,锦韵才有话说,总不能平白收了您的礼,连您是谁都不清楚,那我回到京城可不惹人笑?” “我吗?” 伯爵夫人莞尔一笑,“不过北郡小妇人青鸾而已。” 锦韵一震,立马便站起了身,敛衽含肩,郑重地向伯爵夫人弯腰,行了个标准的晚辈礼,口中似惊喜,又带着点不确定地问道:“您是……青鸾姑姑?” 沐青鸾,北郡的传奇郡主,听说她年纪轻轻便游历天下,写出了许多新奇古怪的游记,给那些常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带来了希冀与梦想,大家都很羡慕,但却没有谁敢如沐青鸾这般勇敢。 贵族豪门的女子,一心所求的不过是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安安稳稳地过这一生,而这样的人家,求的也是循规蹈矩礼仪教养兼备的女子。 如沐青鸾这般游走四方,豪情爽朗的女子,又有哪个世家大族豪门贵胄敢真的将她给娶进门? 这段历史也只是在坊间流传过,听说沐青鸾已经失踪了二十年,没想到竟然会嫁到罗斯国来,并成了伯爵夫人。 轮辈份,这沐青鸾的确是沐子宣隔了一层亲戚关系的堂姑姑。 “起来吧,都多少年没有晚辈向我行过这种大礼了。” 沐青鸾感叹一般地扶起了锦韵,离得近了,更衬得眼前的少女肤色细腻,宛若凝脂一般,一方山水养一方人,罗斯国的姑娘可比不上。 不过,沐亲王府刚有人出现在罗斯国,这世子侧妃跟着也到了,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沐青鸾不得不作此猜测,难道那个神秘俊美的男子不是长子沐子荣,而是世子沐子宣吗? 那锦韵这一拜访,莫不是千里寻夫? 想到这一点,沐青鸾不由微微皱了眉头,自己的女儿可是心仪着沐子宣,这姑娘不容易动情,她这做母亲的怎么能让女儿失望呢? 思及此,沐青鸾不由微微一笑,拉着锦韵,转移了话题,“瞧你这孩子,那么远来到罗斯国,可是有重要的事吗?” 锦韵羞涩地一笑,垂了眉,浓而密的睫毛轻颤,脸上浮上了一丝红晕,“世子素来喜欢游历,只因当年身体病弱而无法完成,锦韵答应了世子,替他走走想去的地方,给他讲讲各地的风土人情,再带回些新奇的物件给他赏玩……”话到这里,锦韵又抬头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沐青鸾,吐了吐舌,“这些都是小事,说出来青鸾姑姑可不要笑我!”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这有什么可笑的,难为的是你有这份心!” 沐青鸾拍了拍锦韵的肩膀,关切道:“可有什么需要姑姑给你准备的?你初来乍到恐诸事不便,若有伯爵府的人帮忙打点可要方便得多,走的时候顺便让你姑父预备一条稳妥的海船,再派些侍卫护航,定要将你平安地送到大辰的港口!” “那就有劳姑姑了。” 锦韵感激地看着沐青鸾,唇角却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她来的目的还未说呢,就指着她赶紧走了,这其中定有古怪! 第【169】章 真真假假 锦韵并不想这么快地暴露自己的身份,但为了见到伯爵夫人,她别无他法,若是一个来自大辰国的普通女子,试问伯爵夫人怎么可能随意接见? 但是让锦韵没有想到的是,她的身份竟然勾出了伯爵夫人不堪回首的过往,皇室宗亲都知道,沐青鸾是与北郡王断绝了父女关系,这才隐姓埋名消失不见,但具体是为了什么,各种猜测纷云,但始终都没有一个最后的定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而沐青鸾对自己超乎想像的热情友好,让锦韵不得不心生警惕,猜测她是不是别有所图? 没错,他们是带着亲戚关系,但却隔着一层,而且京城与北郡隔着老远,如今四郡的局势又如此微妙,她不相信沐青鸾真的无所觉,而只是坐一个井底之蛙仰头看天? 这位青鸾郡主年轻的时候就是个不消停的主,东跑西蹿的,如今虽然看似安心落户布鲁斯南,但安知她没有打别的主意? 若是四郡战事一起,沐青鸾会不会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将铁给输送到北郡,支援她父兄应战? 锦韵没办法想得不多,来到这个世界后,先后经历了陆府与沐亲王府的复杂人事变迁,她心知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要得到就必须要有付出,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思及此,锦韵眼波婉转,浅浅一笑,“姑姑,这次来得匆忙,也未备上什么可心的礼物,锦韵亲自下厨做了些点心,全当给姑姑尝尝鲜。” “喔?” 沐青鸾挑了挑眉,她走遍大江南北,足迹遍布海外,还有什么东西是她没尝过的? 俩人说话之间,艾莲已经手脚利落地将食盒打了开来,捧出盛放在莲花白釉瓷盘里看起来有些黑漆漆的糕点,糕点不多,只有六块,被切成了一寸见方,整整齐齐地码在瓷盘里。 “这是……” 沐青鸾看着这黑漆漆的糕点,外观并不十分讨喜,但可可的味道飘散在空中,嗅进鼻端,顿时让人有了一尝其味的想法。 她本就是个喜欢新奇事物的主儿,不然当年也不会不安分做一个深闺小姐,转而四处奔波了。 新奇的人和事物,总是会吸引她的目光,即使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人的真性情也不会随之改变。 “这糕点的名字叫做提拉米苏,姑姑您试试看!” 锦韵递上了早已经准备好的刀叉,挑了一块放在试用的小瓷碟上,递给了沐青鸾。 旁边的仆妇连忙上前一步接过,分出一小块在另一瓷碟里,自己先尝了一小块,待了片刻确定无事,这才恭敬地递给了沐青鸾,“夫人请用!” “这婆子,锦韵是自己人,哪用那么小心?” 沐青鸾状似埋怨地嗔了那仆妇一眼,到底还是没有阻止她这忠心护主的动作。 “应该的,虽然是自己人,可锦韵也不敢托大坏了规矩。” 锦韵笑着摇了摇头,表示不在意。 虽然她的名帖里印上了能够代表她身份的世子侧妃印信,但对她这个突然跑出来的沐亲王府世子妃,沐青鸾怎么就会这般深信不疑呢? 古代人的智慧是不容小觑的,真傻的没几个,聪明的却是不少。 锦韵也在纳闷,若不是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加上某些联系和猜测让沐青鸾有了这样的认知,便是沐青鸾自己也在做戏,一半真一半假,端看俩人相处时的说辞与表现罢了。 显然这一接触,沐青鸾已经信了她九分。 沐青鸾笑了笑,优雅地叉了一块放入口中,舌尖一抿,微微咀嚼起来。 只觉得一丝清凉蹿入喉间,除了香甜的可可味,还带着点奶油鸡蛋的香味,甚至还有些酒味,这么多美妙的滋味融合在一起,真正是她吃过最美味最可口的糕点,她不由惊奇地看向锦韵,“你姑父也爱吃甜的点心,可否将这糕点的做法告诉姑姑?” “这有什么,取了纸笔来,我这就给姑姑写下。” 提拉米苏的做法是先用三只蛋黄加三两白糖打至到鲜奶油状,再溶解八两芝士加入蛋黄浆中搅拌,将剩余的蛋白分几次倒入搅拌,在加入一茶匙伏特加酒搅拌,再用小扫将四两黑咖啡快速地扫在打底的手指饼中,雪藏两个时辰后撒晒可可粉即成。 仆妇极快地准备了纸笔在一旁的桌案上,锦韵提笔就写,这里的人惯用的是老式墨水笔,不是毛笔,但对锦韵来说却好写得多。 末了,她吹了吹未干的墨迹,这才小心翼翼地递给沐青鸾,笑道:“姑姑,除了提拉米苏之外,锦韵还写了几种甜点的做法,像酒香水果,意式芝士饼、西西里三色雪糕,姑姑都可命人试着做做看,口味倒是新奇,这世面上应该还没有得卖。” 好在罗斯国有可可粉、黑咖啡、伏特加和芝士,锦韵在酒店里闲得无聊,便利用空闲时间做些点心解解闷,也是试验了几次才能弄出可口的提拉米苏。 这不得不让她想到另一个商机,若是将锡兰红茶,以及制作这些欧式点心的材料进回大辰国,那“浮云阁”的生意又将开辟出另一片新天地,这些东西不是铁和粮食,倒没有被限制买卖,完全可以走正规渠道进行正常的商业贸易,只要找到长久合作的供应商,便没有任何问题。 没想到来到罗斯国竟然让她发现了新的商机,这算不算是个意外之喜? 沐青鸾接过,看着白纸上落下娟秀清丽的字体,不由地又抬头看了一眼锦韵,这墨水笔她都是适应了好久才掌握了写作的方法,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姑娘便能运用如常,不得不使人高手几分。 或许,这个小姑娘敢带着不多的随从只身匹马地来到罗斯国,就这份胆量便是一般的宅门闺秀望尘莫及的。 若是自己的女儿能有这样的胸襟与气度,恐怕她也能少操几份心。 想到这里,沐青鸾不由感叹地摇了摇头。 锦韵纳闷,还以为自己写的有哪里不对,不禁问道:“姑姑,可是有不妥的地方?” “没有,这东西很好。” 沐青鸾摇头笑道:“你这孩子的确是好的,姑姑承你这份情了,只是想到我家那个不懂事的丫头,若是她有几分你的可心,我睡着都该笑醒了。” 依锦韵的反应和表现,她应该不知道伯爵城堡里住着沐子宣,但沐青鸾却也不得不小心行事,为了女儿的幸福,她可是将这张老脸都给搭上了,若是最后不成事,那她真是枉做了小人。 “姑姑说笑了,女儿可是娘亲的贴心小棉袄,即使理杳德小姐比别人稍活泼一些,但相信到了最后她一定会体会您的良苦用心。” 锦韵自然只捡好的说,不管对她对简。理查德有什么看法,那自然都是埋在心里的,母亲虽然会抱怨自己的女儿哪里哪里不如别人的好,但到底喜欢听见别人的夸奖和赞扬,沐青鸾也不例外。 几句话下来,锦韵便说得她心花怒放了。 锦韵抿唇一笑,暗暗默了默,如今看沐青鸾对她的态度,要救出高寂与晓笙应该不是难事,剩下的便是查明伯爵城堡里住的那个男人是不是沐子宣。 果然,锦韵开口,沐青鸾爽快地答应了,说她也了解了事情发生的经过,不过是女儿使性子闹脾气,哪能真把人怎么样? 沐青鸾这样一说,锦韵也放下心来,遂告知自己已经找人在港口物色,看有没有多摩人售卖的纯种伊犁马,若是有的话一定买来赔罪,沐青鸾当场便夸锦韵懂事,慧质兰心,还直言都是自己人,勿需这样客气,两姑侄一时间相谈甚欢,眼看天色便暗了下来。 “姑姑,今儿个打扰良久,锦韵就不多留了。” 锦韵看了看窗外,暮色沉沉,湛蓝的天空布上了一层阴霾,这天恐怕就要下雨了。 “那好,我也不多留你,你身边那两个人此刻就在城堡里,我立马让把人给领了来。” 沐青鸾回头跟身后的仆妇说了什么,她便立刻退了出去按吩咐领人去了。 俩人又说说笑笑了一会,直到那仆妇返回,在沐青鸾耳边说了什么,她脸色微变,却又转头对锦韵笑着说:“恐是有些变故,不过不打紧,我亲自去看看,你先在这里坐会。” “不妨事,姑姑自去忙,横竖我也没什么要紧事,多等一会也无妨。” 锦韵笑着起身,沐青鸾又拉着她的手说了些话,这才转身离去,只是在转身的刹那,原本明媚的面容立刻便沉了下去,眼神冰冷地直视前方。 这个当口怎么会出了这般意外?若是处理不好她倒当真不好与锦韵交待。 若是因此而延迟了锦韵的归期,让她继续滞留在布鲁斯南,恐生变数,这才是沐青鸾担心的问题。 房门轻轻关上,锦韵也收了笑容重新落坐,艾莲却不由呼了口气,低声道:“小姐,还以为伯爵夫人多难缠,原来竟然是这般容易。” 艾莲也想像不到这位伯爵夫人娘家竟然是北郡王府,那怎么说也与沐亲王府沾亲带故的,这趟总算没白跑,高寂与晓笙的问题定能迎刃而解。 锦韵却在沉思,听艾莲这一说,猛然抬起了头来,“你找藉口去见见曾凡,看看有没有机会查探出城堡里住的那个大辰国男子是谁?若实在没有办法,制造点意外,只要把堡内大多数人给引出来就能分辨。” “这……” 艾莲一怔,她可是亲眼看着自家小姐与伯爵夫人交好的,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请求吗?就像对高寂晓笙的问题一般,伯爵夫人不是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吗?若是私下里再干些什么,被伯爵夫人发现了,这不是明摆着打主人家的脸吗? “别问那么多,照我说得做,我这位青鸾姑姑可不是你想像中那么简单的。” 锦韵沉下了脸色,却是在思考另一件事,沐青鸾匆忙离去,可不要是高寂与晓笙出了什么意外,这可是她担心的。 眼见锦韵眸中现出凝重之色,艾莲也敛了笑,心知这不是说笑,赶忙寻了个借口退出偏厅,寻曾凡去了。 * 伯爵城堡的地窖里,这历来是储藏食物和酒的地方,简。理查德让人把高寂与晓笙抓回来后,便命人清空了地窖里的小房子,将俩人扔了出去,自个儿则去照顾黑星了。 如今三天过去了,不闻不问,倒好似忘记了有这两个人似的,偏偏阿基米看不过眼,在暗地里想要整治高寂,虽然被带了手脚链,但高寂自然不是个服软的,那带刺的皮鞭抽打在身上,竟然哼都不哼,晓笙看不下去,情急之下一头撞向了阿基米,被他随手一挥撞在了墙上,眼前已是昏迷不醒。 伯爵夫人派那仆妇去打探时,这事情刚刚发生,阿基米知道闯了祸,转身锁了门便走,高寂在地窖中咆哮,就差掀翻了那里。 “怎么会这样?阿基米也太不懂事了。” 伯爵夫人半眯着眼,口气听着有些不好,有仆妇在前点着灯,搀扶着她小心翼翼地步下了地窖的楼梯。 阿基米与阿南是一对双胞胎兄弟,这还是理查德伯爵从小便给女儿培养的护卫,只是阿基米维护主子的心也太强烈了些,不得不让人有了更深一步的猜想。 那仆妇小声说道:“阿基米平时也是护着小姐的,怕也只是想为小姐出口恶气!” “罢了罢了,大夫请来了吗?立马给那姑娘看看,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我也不好与锦韵交待。” 伯爵夫人抚额,这些人闯祸的本事倒不小,却要她来收尾,真正是令人头痛。 “夫人,我看那位世子侧妃也没什么脾性,对你端得是敬重,你又何必对她那么好?事事亲力亲为?” 那仆妇很是不解,世子侧妃的身份能有多尊贵,怎么及得上正牌的伯爵夫人,按她的道理说,这份脸面伯爵夫人可给可不给,给了,是抬举了她,不给,也是理所当然。 伯爵夫人顿了顿,轻叹一声,“现在说了你也不懂,总之我自有打算。” 虽然伯爵夫人亲自探望,但高寂哪里肯买帐,气愤地用拳头将墙壁打了好几个窟窿,直到那个仆妇高声喝出世子侧妃来接他们了,高寂这才安静下来,任那些人将他的手脚链解开,又将晓笙给抬了出来让大夫好生整治。 伯爵夫人这边忙得焦头烂额,转头一看,却见着窗外暮色中陡然蹿起一丛赤红色的红焰,人声鼎沸,呼救连连,整个伯爵城堡顿时炸开了锅。 ------题外话------ 上一章节写的应该是于浩在港口物色马匹,曾凡则带队护送锦韵去的伯爵城堡,已经改过来了。 还有谢谢炫彩舞阳的提议,这一章节才会有提拉米苏的出现,所以大家有什么想法和建议都可以和月说喔。 第【170】章 重逢的喜悦 屋外是繁杂的脚步声,这个不常被人光顾的后花园里此刻挤满了人,呼叫的,救援的,乱成了一锅粥。 沐子宣在屋里沉静了片刻,终于还是推门而出,远远望去,花园的角落里冒起了一股浓烟,火势跟着便蹿了上来,他不由皱了眉。 简。理查德为了让他能够静心养伤,专门在城堡后花园的深处为他僻了一间小木屋,平时不会有人来打扰,除了那个照顾着他起居的哑巴仆人。 花园里人头攒动,扑火的,浇水的忙成了一团。 意外的,沐子宣竟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孔,他虽然混在那些人中间,也穿着伯爵城堡的仆佣制服,但是他却一眼便认了出来。 曾凡! 那是母亲身边的侍卫队长曾凡! 他怎么会来到布鲁斯南,是寻他而来? 想到这里,沐子宣随身摘过头顶上探来的一片树叶,夹在指间,微一用力,这树叶便如利箭一般飞出,在曾凡耳边呼啸而过,顺带刮下了他的一缕黑发。 谁? 曾凡神色一凛,双眼警惕地四处一扫,待瞧见不远处那抹白色身影时,浑身俱震,眼中露出狂喜,向后退去,避过了众人之后,竟然脚不点地向沐子宣飞奔而来。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 沐子宣身形一闪,便飘向了自己的小木屋,曾凡抑制住内心的激动,紧跟而去。 “世子爷!” 木门卜一关上,曾凡便双膝点地,重重跪下磕了个头,“属下总算是找到您了!” “起来!” 沐子宣托起曾凡,问道:“可是母妃让你来寻的我,如今王府形势如何,世子侧妃还好吗?” “王府没什么变故,确实是王妃派属下来寻找世子,陆主子也一并来了,如今正在这伯爵城堡中!” 曾凡抬头眼眶微红,长久的艰辛历险如今总算是有了成果,他心中激动啊! “什么,锦韵也来了?” 沐子宣的手蓦然一紧,眸中闪过一丝晶亮的异彩,他想过无数的可能,可没有一种会比他听到眼前的消息来得震惊和激动。 锦韵是来寻他的吗?不远万里,飘洋过海? 那是不是可以说,她对他心中那最后一丝的恨意也烟消云散了? 自成亲后,他们已经分别了近四个月,天知道他心里的思念早已经泛滥成灾,只是这是在异国他乡,他苦苦压抑罢了,如今得知她就在眼前,他恨不得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她在哪里?带我去!” 沐子宣迫不及待地走向门边,却不想木门却从外开启,看清来人,他步伐不由一顿。 “木,你这是……” 得知后花园失火,简。理查德心急火燎地从马棚赶了过来,就怕沐子宣出个什么意外,却在开门的那一刹那,在他的脸上看到不曾有过的笑容,那么耀眼,那么夺目,让她怔在了当场,短暂的失神之后,她才看清了房中的另一个男人。 虽然这个男人着一身城堡仆佣的制服,但很明显的,她根本不认识他。 这间木屋虽然宽敞,但却是没有能藏身的地方,只要从正门而入,便是一目了然,刚刚俩人说得激动,完全忽略了有人靠近的脚步,这下曾凡想从窗户往外蹿也晚了,只得僵在原地。 沐子宣向后退了一步,正色道:“理查德小姐,很感谢你对我的帮助和款待,如今我家里的人寻了过来,我想是时候离开了。” 他的人和心已经迫不及待地想飞到锦韵身边,所以说出的话语微微带了点急切和不耐。 简。理查德听在耳中,只觉异常刺耳,她索性也退后了几步,挡住木门,红润的嘴唇微微撅起,显出一丝委屈,“你怎么能说走就走?这么多日以来我对你的情意,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你这样走了,将我置于何地?” 罗斯国的民风开放,女子自然不似大辰国这般保守,向异性示爱是正常的,没有人会觉得羞耻与不堪。 曾凡微微垂下了头,眸中的神色似感叹似惋惜,王府里便已经有了个守活寡的世子妃,心知世子爷可是只钟情于陆主子,其他的女子在他眼中都是一文不名,这位伯爵千金还要赶着上,不是自找霉头吗? “理查德小姐,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但是很遗憾,我家中已有妻室,你的情意我无法接受。” 沐子宣微微敛了眉,眸光淡漠,倒是看不出欢喜或是不悦。 “这……我不介意!” 简。理查德咬了咬唇,一刹那间便羞红了脸,她早就知道大辰国的男子都是三妻四妾,她遇到他的时候就暗想过,或许他家中已有妻室,可是她不介意,真的不介意,她只要陪在他身边即可,依她的身份和手段早晚能抓住他的心,只要给她一个机会。 “可是我介意!” 沐子宣冷笑一声,“我爱我的妻子,这一生除了她,我再不会爱上其他的女人!抱歉,失陪!” 沐子宣说完便果断地绕过了呆怔在当场的简。理查德,与曾凡一同向城堡内走去。 曾凡摇了摇头,可怜的伯爵千金,他早就猜到了是这个结局,可有些女人就是看不透,别看世子爷有张人畜无害的脸孔,可除了对他亲近的人,其他人休想分得一丝颜色。 阿基米一直站在木屋外,与离去的沐子宣擦肩而过,刚才屋内的对话他都听在耳中,碧玉一般的深眸中泛过一丝阴郁。 简。理查德是他们所有人捧在掌心中的明珠,怎么能容那个男人践踏?这个仇他早晚要报! “小姐,你别伤心了,那个男人根本不值得你爱!” 阿基米踏进了木屋中,一手递上了白色的丝帕。 “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简。理查德一手拍掉阿基米递来的丝帕,眸光带着一丝阴霾地扫过,“我就不信,没有我的同意,他今天能走得出伯爵城堡!” 说完,转身便走,追着沐子宣的脚步而去。 阿基米缓缓蹲下,拾起那落了尘的丝帕紧握在掌心中,他不怨简。理查德,只恨那个男人,若不是他的到来,根本不会有这一切的发生。 那个男人,该死! “世子爷,这伯爵夫人竟是北郡郡主沐青鸾。” 曾凡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这是艾莲告诉他的,他差点就忘记了说。 “喔?” 沐子宣步伐微顿便继续向前走去,怪不得简。理查德虽然有一双蓝眼睛,却带着一头乌发,原来是混血儿,更令人惊诧的是伯爵夫人竟然是他的堂姑姑,这世事可真是奇妙! 俩人一路行来,虽然引得城保中人的侧目,但不管见没见过沐子宣的人,都听闻伯爵千金有一贵客住在城堡中,所以一路行来,倒未遇到有一人阻拦。 而这时,看到灾火燃起的锦韵已经带着艾莲慢慢地踱步到了一楼的圆形大厅。 曾凡这个人平时是有些木讷,但关键时候还是很机灵的,火灾一起,城堡大厅里几乎都没有了人,她们从二楼一路步下,竟然没见着半个人影。 也不知道曾凡找到那个大辰国男子没有,究竟是不是沐子宣? 锦韵有几分心焦,素手扶在白色扶梯上,目光焦灼地盯着大厅的入口,也不知道伯爵夫人那边如何了,高寂和晓笙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伯爵城堡太大,她也不敢随便乱闯,只盼曾凡能比伯爵夫人早一刻回返,她才能够细细地计划下一步。 锦韵正在凝眉沉思,却不觉耳边响起一声艾莲的惊呼,“世子爷!” 她微微一怔,猛然抬眼,那个举步踏进大厅的男子,一袭白袍,墨发飞扬,那熟悉的眉眼,那微微勾起的薄唇,那向她大步而来张开双臂的男子,不正是她日夜思念的人吗? “丫头!” 当熟悉的杜衡清香扑入鼻端时,她已经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低沉性感的嗓音在耳边徘徊,如在梦中。 无数个夜里,她曾经做过这样的美梦,可是,梦醒,总是一室的冰凉,遍寻不到那熟悉的身影。 虽然她心里一直坚信着他尚在人间,可见识过虎啸湾的凶险,没有人知道,她心里其实已有动摇和不安。 若是这个世界上,那个最疼爱她最纵容她的男子不在了,那么,她一定会疯狂! 上帝啊,终于听到了她的祈祷吗?将他完完整整毫发无伤地送回了她的面前! 泪水在刹那间涌上了眼眶,她紧紧地回抱住了沐子宣,温热而强健的身体,熟悉的味道,真的是他! 俩人紧紧地相拥,仿佛在他们的世界再也看不到别人,只有彼此! 半晌后,沐子宣才扶住锦韵的肩膀,退开一步,细细打量着记忆中熟悉的容颜,纤长的手指流连其上,万般宠溺与不舍。 “你瘦了些,不过变得更美了!” 锦韵的个子比沐子宣记忆中高了一些,下巴尖尖,皮肤柔嫩,衬得那双大眼睛更深邃,闪动着逼人的灵光! 他的丫头在不知不觉中又长大了一分,他在欣慰,亦在感叹! 若是可能,他真想时刻陪在她身边,若四郡的事彻底解决了,他也该有个长长的假期了。 “你不也没长几两肉?” 锦韵白了沐子宣一眼,话语虽然很冲,但唇角却泛着笑意。 “不说这个,你们是怎么到的布鲁斯南?” 沐子宣想到了一个可能,不禁脸色大变,“虎啸湾?” “既然你都是从那里过来的,我怎么不行?” 锦韵两手一摊,话音里却难掩一丝骄傲和得意,难得比自己的夫君强,总能让她显摆一番了吧? “天啊,你可知道那里有多危险吗?” 沐子宣双手一紧便钳住了锦韵的肩膀,眸中尽是担忧和后怕,虚啸湾是什么地方?礁石遍布,暗流无数,若是一个不慎便只能葬身汪洋,她怎么敢? “你放心,我有准备的!” 沐子宣的关心让锦韵感觉到心里很暖,她一手覆上他的手背,摇头道:“我们的海船都经过了改良设计,不仅加固了船底,还使用了操控性更强的三角帆,如此才能避过重重险阻,来到这里!更何况还有个现成的向导崔老三,你还记得吗?他当初和你一同出的海!” 冲出虎啸湾后,他们便将海船停泊在一处隐蔽之地,乘着小船潜进了港口,混在那些商贩中入了城。 “崔老三?他竟然没死?我们那艘海船活下的人有多少?” 崔老三在沐子宣脑海中还是有印象的,不仅是因为他那副特别的长相,这人眼光极准,倒是导航的一把好手。 “没了,除了你和崔老三,无一人生还。” 锦韵摇了摇头,眸色黯然,真正经历过海中的狂风巨浪,才知道活着出来有多么不容易,对于那些不幸藏身大海的人,她怀着十二分的崇敬。 沐子宣沉沉地闭了眼,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所以他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就连他也是伤痕累累地被救了起来,更别说其他人了。 俩人在大厅中低诉着分别后的际遇,艾莲在一旁却早已经哭红了眼,这样的重逢,算是苦尽甘来了吧! 曾凡默默踱步到一旁,这一刻他有的也只是欣慰与感动,不过少了那个大块头在身边,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 要知道,经过这一次的海难,他与高寂相互配合,几经生死,早已经结成了生死与共的兄弟,虽然知道高寂这人没那么容易被人欺负到,但不见着他的面,总有那么几分担心,他遂靠近了艾莲,小声地问道,总之那俩位还陷在重逢的喜悦中,没有心思搭理他们这一茬。 艾莲吸了吸鼻子,瞥了曾凡一眼,似乎在怨他这么个令人感动的时刻他居然有心情问出这样没营养的问题,还是小姐说得对,大部分的男人果真都是缺乏浪漫细胞的。 但事关高寂与晓笙,她也不敢马虎,这才小声道:“估计出了点意外,伯爵夫人带人处理去了,不然我也找不到机会给你捎信,如今世子爷与小姐重逢,再把他们俩人给救出来,这一趟出行才算是圆满。” “这我当然知道。” 曾凡点了点头,“要不我趁乱再去打探一番,我总觉得呆在这城堡里不踏实,浑身不自在。” “嗯,先禀报世子爷一声吧!” 艾莲也认同地点了点头,若是小姐不点醒她,她倒真认为伯爵夫人是个热心肠的,如今细细一想,才觉得这好确实来得太不真实了。 看着那相拥绵长的俩人,曾凡正犹豫着怎么上前通禀一声,就在这时,大厅的门口又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众人纷纷望去。 伯爵夫人当先跨了进来,在她身后还跟着一脸铁青的简。理查德。 第【171】章 各有算计 沐青鸾自然是知道沐子宣被女儿安置在后花园深处的小木屋里,突然起了火灾,她心中既有担忧,又暗自生疑,忙交待了一番,留下几个仆妇照顾着晓笙,便急急地赶往事发地。 火灾的原因不明,但众人奋力扑救,大抵是止住了火势,她又看着脸色不佳的女儿从花园深处急走而来,拦着上前一问,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沐青鸾盘算着怎么样才能让锦韵与沐子宣不碰面,却没想到刚进大厅便见到的那一幕,心知一切都晚了,转头看着女儿铁青的脸色,她不由在心中低叹一声,费尽心机原来竟然是白忙活了一场。 简。理查德一步一步走近,眼中有着深沉的伤痛,她原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却不知道都已经有人找到了家里来,看着他们两手交握在一起,她只觉异常刺眼,禁不住厉声质问道:“木,她是谁?” 只要一想到沐子宣竟然就在自己的眼皮下和另一个女人暗通款曲,她便觉得怒火中烧。 简。理查德的愤怒在意料之中,有些女人就爱自以为是,别人的相公怎么好似就成了她的私有物一般? 真正是可笑! 锦韵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沐青鸾,见着她眼底担忧的神色,对于她与沐子宣的相认却全然没有一丝诧异,想来是早就猜到了事情的发展和演变,唇角不由微微勾起了冷笑,好个精心为女儿打算的好母亲! 沐子宣拉住了锦韵的手往自己身后一带,保护的意味不言而喻,“她便是我的妻子,理查德小姐!” “妻子?” 沐青鸾微微勾了勾唇角,优雅地向前走了几步,笑道:“子宣,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能够称做你妻子的应该只世子妃一人而已。” “青鸾姑姑,闻名不如见名,侄儿在这有礼了。” 沐子宣客气而疏离地一笑,微微颔首算是认了亲,历来皇室宗亲便是关系淡泊,各自为利益而争,倒真没见着有几家人真心交好的。 更何况四郡纷争不是一两日了,沐青鸾这个昔日北郡郡主的名头便更显得可疑,轻易亲近不得啊。 “母亲,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完全听不懂?” 简。理查德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再看了看沐子宣,姑姑?侄儿?这是什么关系?难道她一心爱慕的男子竟然是她的堂哥? “子宣是母亲隔了房的堂侄,和你已不算是至亲。” 沐青鸾这一解释,简。理查德稍觉得好受些,她可不想背负起乱伦的罪名。 要说有关系,他们俩人也是隔了三代以外的亲戚,这份血缘关系完全可以忽略不记。 “可你们……怎么?” 简。理查德不明白的是怎么她救回来的男子突然就和母亲有了亲戚关系?还有这个女人,根本完全不能称之为女人,虽然长得细眉细眼勉强能看,但看那青柠檬小疙瘩的,还是个没长齐的奶娃吧,她不由嗤之以鼻。 看着锦韵,简。理查德下颌微抬,显出一脸傲色,“既然不是妻子,那就是妾吧?” 在大辰国,妾室恐怕是最不值价的,她曾听说在有钱人家,贱妾通买卖,虽是半个主子,但那身份也不过比奴婢高上那么一点,一个妾又什么好得意的,若是以她的地位,绝对不止是这样。 “她不是妾!” 沐子宣冷冷地扫了一眼简。理查德,看得她后背发麻,脚步不由地倒退一步,才听得他轻柔开口,只是那缱绻深情的目光不是对着她,而是向着另一个女子,“她是我最爱的女人!” 锦韵绷着脸,却感觉到小手被人轻轻一捏,免不得要回应他一个笑容,这么肉麻的话也能当着人前说,看来沐子宣的功力又上一层。 “你……” 简。理查德咬了咬唇,满脸地羞愤,双手垂在手侧,握得咔咔作响。 “姑姑,叨扰了府上那么久,如今拙荆已寻来,我们这就告辞了。” 沐子宣没有理会简。理查德,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沐青鸾,淡淡地开口。 简。理查德的小姐脾气他已经深有体会,念着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已对她多有容忍,但若是她对着锦韵也是一付咄咄逼人之势,那就恕不奉陪了。 “我们姑侄也算是初次相逢,这又是在异国他乡,也算是一种缘份,不若多住些时候再走,好歹也见见你姑父,天色已晚,想来这会他也该回了。” 沐青鸾这样说着,目光又转向了锦韵,恢复了午时的那份亲切友好,“再说锦韵的婢女不小心撞了头,如今正歇在客间里不好移动,不若再住些日子等她好了些再作打算?” “晓笙受伤了?” 锦韵神色一凛,面色沉沉。 “说到底都是我没约束好下人,姑姑向你陪个不是。” 沐青鸾走近一步,拉起了锦韵的小手,歉疚道:“你就别与姑姑计较了,好在你那婢女伤势不重,只要好生休养几日便无大碍。” “那高寂呢?” 锦韵眉毛一挑,晓笙的事暂且放一放,敢平白无故地伤了她的人,她可没答应就这样一笔轻轻带过。 “你那侍卫倒是无碍,在一旁照看着,我待会便让仆人领你去看看。” 沐青鸾看似将各事都安排得妥帖周到,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伸手不打笑脸人,再说也认了亲,锦韵倒真不好当面拒绝了她。 目光微微转向沐子宣,他倒给了她个不置可否的表情,锦韵暗道这男人倒会躲难,有棘手的就都扔给她,微微垂了眉,眼珠子一转便有了计较。 再次抬眼时,锦韵已是淡笑着点头答应,“姑姑盛情也不好相拒,如此我们便厚着脸皮再叨扰几天了。” 简。理查德并不明白沐青鸾的用意,只是用一双阴郁的眼睛在俩人身上来回扫过,沐子查自然是可以留下,可这个女人,她不明白母亲为会对这女人百般讨好,她看不下去! 简。理查德正想说些什么,却被沐青鸾在袖中抓住了手用力一握,面上却笑道:“如此甚好,我这就让仆人收拾几间屋子。” “有劳姑姑。” 沐子宣与锦韵对视一眼,俩人都笑着点了点头。 * 锦韵与沐子宣被仆人带着去看望晓笙与高寂,简。理查德与沐青鸾踱步到了一旁的偏厅。 眼见门一关下,简。理查德一手便挥掉了多宝格上的两尊上好的瓷器花瓶,落地开花,一阵脆响,她气愤道:“母亲,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让那个女人也留下?!” 沐青鸾淡淡地扫了一眼落地的碎片,那两尊上好的瓷器花瓶可是价值不菲,她虽然不在意,但伯爵见着可是一定会心疼的。 目光扫过怒气冲冲的女儿,这般不淡定,怎么争得过别人? 沐青鸾淡淡地瞥了女儿一眼,坐在包了织锦花软锦的白色圆凳上,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细细抿了一口,这才道:“若是她不留下,子宣也不会留!” “母亲,看他对那女人的模样我就生气!” 听沐青鸾这一说,简。理查德便回过味来,母亲还是向着自己的。 “这有什么?不过是一个侧室,你连这个度量都没,子宣又怎么会看得上你?” 沐青鸾摇了摇头,脑中回想起锦韵与沐子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默契与亲昵,心下又是一叹,看向女儿,道:“你真的非要子宣不可?其实罗斯国好男子多的是,若是你喜欢大辰国的男子,往后与母亲一起回北郡,有的是大好青年让你挑!” “母亲,这爱都爱了,我有什么办法?” 简。理查德摊开双手,满脸无奈,连眼眶都泛着深红,“若是知道喜欢上他会是这个结局,当初我就不应该救他!” “女儿啊,你可是给母亲出了一个大大的难题!” 沐青鸾也是头痛地抚额,撇开她与简。理查德的母女关系不说,私心里她是有些欣赏锦韵的,那么个聪慧的孩子,沉稳大气,若说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她也不信,与沐子宣可说得是绝配,这样的两个人,她实在是不忍心拆散。 从另一方面来说,这或许也不是人力拆散得了的。 可看得女儿如今这样,没个结果,没个交待,女儿又是万万不能死心的。 每个母亲都有私心,沐青鸾也不例外,但她毕竟阅历无数,知道勉强之为的不易,但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晚了。 也罢,她就豁上老脸试一试,若不能成其美事,便反其道而行之,让女儿死了这条心。 * 另一厢,锦韵与沐子宣刚刚踏进客间时,高寂正在喂晓笙吃药,见着俩人携手而来,眸中的喜欢一闪而过,这就要挣扎着起身行礼。 还是高寂一把安住了她的肩头,轻斥道:“你都伤成这样了,正该躺着休息,小姐不会介意,”说到这里,高寂话语一顿,目光转向了沐子宣,眉头一挑,“想来世子爷也不会多心的。” 锦韵能出现在伯爵城堡必然有她的办法,高寂了解她,所以在伯爵夫人将俩人带出地窖时,他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到锦韵身边,而是留在了晓笙身边照顾着。 晓笙是为了他才受的伤,不管是因为之前对自己的表白,还是因为平日里对他的好,在这个时候,他都不能离开。 可说心里话,再见到沐子宣,他心头依然不爽,这个男人从一出现就没发生过什么好事,总是带给锦韵难过、伤心,还要她不顾生命安危地涉险,他对沐子宣的意见可不止是一点点。 “自然。” 沐子宣莞尔一笑,对着晓笙点点头,“好好躺着休息,你的伤养不好,你家小姐可不会轻饶了我!” 晓笙在锦韵心目中是什么地位,没有人比沐子宣更清楚,更何况他们不来到布鲁斯南寻找他,自然就不会有这一切,他大度地揽下这个责任,反而换来锦韵的好感加分,他何乐而不为呢? “谢世子爷……” 晓笙的头上缠着纱布条,隐隐有血迹浸出,嗓音有些沙哑,“小姐,奴婢没事的,累您担心了……”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如今养伤才是正事。” 锦韵安慰地拍了拍晓笙的手背,淡笑着摇了摇头。 若是没有晓笙与高寂这一茬,她也不会急中生智借自己的身份打入伯爵城堡,更是意外地与沐子宣重逢,这一切不正是歪打正着,连老天爷都在帮她吗? 晓笙点了点头,只是眸中有泪,吸了吸鼻子后,目光转向了高寂,殷殷道:“你的伤……要不要紧?” 她可是见到了那带刺的皮鞭抽打在高寂的身上,虽然眼下已经换了新衫,但当时那血淋淋的场面可是触目惊心。 “不碍事,我皮粗肉厚!” 高寂蛮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刚才那西洋大夫给了药,我都擦身上了,应该会好得快些。” 听见高寂这一说,晓笙才勉强放下心来,只是目光仍是不时地扫过,盛着担忧。 这样的气氛,饶是曾凡这个木讷之人也感觉到了几分异样,艾莲更是吃惊地瞪大了眼,原来这俩人……不过看情形是晓笙投入的感情要深些,高寂嘛……不知道是故意迟钝,还是全无感觉? 虽然有些暧昧的情愫飘散在那俩人之间,以艾莲过来人的眼光,这情形怎么不太乐观。 锦韵扫了众人一眼,目光与沐子宣对上,“好了,人都在这里了,我们接下来该商量下一步应该怎么走了。” 沐子宣给了她一个就知道你有后招的眼神,目光中满是骄傲,他看上的女人就是不一样。 第【172】章 旖旎之夜 高寂向门口走了几步,透过虚掩的房门注视着屋外的动静,若是有什么人靠近,他才能第一时间作出警示,当然,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不想和沐子宣离得太近,本能的排斥,这个真改不了。 沐子宣不以为意地勾了勾唇,高寂喜欢锦韵是一回事,在他不在的日子,有这样一个全心全心为着锦韵的人在身边,他也能稍稍安心。 几人围在晓笙的床前细细低语,眼前伯爵夫人母女的观注点都集中在沐子宣与锦韵身上,恐怕并没有猜测到他们进入布鲁斯南的真正意图,正好趁这段时间,由他们俩人吸引视线,其他人暗自行事。 曾凡、高寂是露过脸的,不好再奔走,但派艾莲这丫头出去传个信该是没有问题,崔老三本就混迹在那些商贩中,自入了城便与他们分住两拨,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一伙的。 在高寂与晓笙出事之前,锦韵和曾凡已经筛选出了两个贩铁的私货商,沐子宣又根据这段日子在伯爵城堡秘密查探到的情况,最后确定在了一人身上--独眼私货商皮尔。莫斯。 这人虽然嗜钱如命,但一张嘴还是紧实,只要付够了钱,绝对能够提供足够的好货,并且不会出卖雇主的信息,由他经手贩买到国外的私铁已是千万斤不止。 看着锦韵侃侃而谈安排调度,沐子宣只在一旁抿唇而笑,没想到他的小女人已在不知不觉间成长为能够独掌一面的奇女子,这次寻到布鲁斯南不只是为了救他,还要将铁也一起捎上,他本是想留在这里探听到有用的情况,下次才能不费事,却没想到锦韵已经为他考虑到了这一点。 “丫头,有你在,看来我都不用做事了!” 沐子宣两手一摊,表示这种清闲他很享受。 “怎么不用做事?” 锦韵柳眉一竖,“待会伯爵一家三口,就靠你出面顶着了,我是小女子,真正应该是躲在你这颗大树后面乘凉!” “夫人所言,莫敢不从!” 沐子宣正色地两手一揖,让两个丫头都止不住在一旁低笑。 曾凡扯了扯嘴角,虽然眼中有着诧异,但他不得不说,这样有血有肉表情俱佳的世子爷,比起他从前认识的那个总是带着一脸疏离笑意的世子爷,真是要平易近人得多。 高寂却是不屑地瘪了瘪嘴,暗道沐子宣就会花言巧语讨女人欢心,怎么就不见他干点实事,还四处拈花惹草地找麻烦,谁摊上谁倒霉! 当然,想到锦韵,他又轻叹一声,这辈子怕是没希望了。 * 理查德伯爵是个帅气的中年男子,眼眶深邃,鼻梁很挺,薄唇淡淡地抿着,看起来很是威严,只有在对着妻女之时那表情才稍显柔和。 托了沐青鸾的福,伯爵城堡里一半的人都是大辰国人,剩下的大部分罗斯人也都会说一些大辰话,沐子宣与理查德伯爵交流没有丝毫的困难,两个男人显然相谈甚欢,在晚饭后还相约一起打了会桌球。 沐青鸾与简。理查德也在一旁含笑看着,后者很是殷勤,抢过了仆妇的差事为俩人端茶送水,基本视锦韵为无物。 理查德伯爵却是暗自皱紧了眉,虽说他也知道女儿在海上救了个大辰国男子,但若是这个男人没有家室,他倒不反对,但如今别人的家眷都找上门来,女儿再这样胡闹不是明摆着丢人吗? 更何况这个沐子宣还是自己妻子的堂侄,虽然罗斯国贵族中也不乏有这样的例子,但他一向反对亲戚通婚,虽然已经是隔了一层的亲戚,但他到底心理是嗝应着的。 而且看锦韵那付淡然的模样,虽然小小年纪,但气度沉凝,颇有大家风范,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却让人忽视不得,这样的女子可不是自己女儿这个性格冲动的小毛头可以比的,真要嫁入了沐亲王府,恐怕有几条命都不够人玩的。 所以,对于沐子宣与女儿的这件事,他绝对是不赞同的。 可看着妻子的模样,理查德伯爵又有些不解了,平日里妻子也是个通透的人,怎么在这件事情上反而看不开,还由着女儿在这里胡闹? 若是不阻止,恐怕这事情有越演越烈的趋势,思及此,他也没有了打桌球的兴致,推说累了,便携着妻女先行一步,只是简。理查德有些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却被伯爵回头一瞪,立马便快步跟了上去。 沐子宣初次接触台球,只觉得这东西新奇有趣,他的学习能力很强,本是趣味正浓,但看着主人找借口推脱,他也不好死缠着,再转眼看着锦韵坐在椅凳上一脸疲惫的模样,他也倍感心疼,俩人这才手拉着手向卧室而去。 在沐亲王府里他们本也是同榻而眠,而在伯爵城堡里他们亦算是名义上的夫妻,沐青鸾在安排房间时自然将他们放在了一起,她也了解到锦韵未及笄便嫁进了王府,只待年满十五之后才会与沐子宣行周公之礼。 所以,将他们俩人放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可以,只是女儿不满地问起,她要费心地解释一通罢了。 进入卧室,关上了房门,有仆妇早已经点燃了烛台,卫生间里放好了沐浴的热水。 房间里欧式的双人床体积较大,用上好的水料制成,结实稳固,床板有的是用大量皮带编织而成,听说中世纪的人们对床很重视,结婚时还要请神父为之祝福和祈祷,有些床甚至是祖传下来的,其制作工艺非常讲究,床栏和床架带有精美的雕刻花纹,并镶嵌着象牙、珍贵的宝石,五彩光芒闪耀,别有一番浪漫的情调。 被子是由柔软的貂皮制成,饰有缨穗的枕头上蒙着绣有金丝的丝绸,枕头很高,可以想像睡觉时几乎呈半坐着的姿势,床的上面用十字形的架子吊起幔帐,围在床的四周,撒下一层粉色的轻纱,带来一种如梦似幻般的感觉。 床边铺着一整张上好的长羊毛毯,雪白雪白的,一张小圆桌子放在墙角,上面摆放着圣母玛丽亚的小铁像。 锦韵与沐子宣挨个沐浴,之后再换上宽敞舒适的睡袍,当整个人深陷在柔软的床被中,看着头顶飘摇的轻纱,那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又在脑中闪过,锦韵一时之间不能分辨,这到底是在遥远的现代时空,还是在另一个平行的架空时代? 直到沐子宣单手撑额靠近了她,看到那骤然放大的英俊脸孔,锦韵才眨了眨眼,再睁开,再闭上,直到确定眼前的人没有改变,她才轻叹一声,那个遥远的时空,她到底是回不去了。 沐子宣狐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貌似没有毁容啊,这丫头怎么一见他来便叹气? “好了,睡吧,今儿个好累!” 锦韵匆匆转过了身,背对着沐子宣,实在眼前的场景太过旖旎,沐子宣的浴袍松松地垮着,敞开的领口微微下滑,可见到那精致的锁骨以及那起伏中强健的胸脯,实在是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她顿时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虽然她已经嫁给了他,但年纪太小,她可不想超越底线,这可会阻碍她以后的身体发育,她要有高挑的身材,可不想当个矮冬瓜。 “丫头……” 沐子宣可不依,反而凑近了一些,温热的气息在锦韵耳边倾吐,“我想你了,难道,你不想为夫?” “想,想……” 锦韵打着哈哈应付两句,他的靠近让她汗毛都竖了起来,连心跳都加快了几分,这可是在异国他乡的中世纪城堡中,她的脑中已经荡过许多旖旎浪漫的画面,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情调,的确很适合谈情说爱,前提是,她是一个身心已经完全发展至健康的成年女子。 但可惜,眼前的她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女,离十五岁的日子还有大半年呢。 “你不知道,”沐子宣轻叹一声,纤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卷着锦韵垂落在枕头上的发丝,低沉的嗓音幽幽响起,“在大海上漂泊了许久,我真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还好我命大!” “丫头,我不怕死,要走虎啸湾这一趟,我已经有了准备……但我不放心你,没有我在一旁看着,你受欺负了怎么办?没人心疼你怜惜你怎么办?” “你又是这样一个倔强的性子,凡事都自己挺着,不服软不认输,你这样的性子只会苦了自己……” 沐子宣本是无心一说,但说着说着,他似乎真的回忆起了那一段海上漂泊的岁月,那种永远看不到岸的孤寂与绝望,恐怕比死亡还要恐怖。 而就是这份要活下去见到她的信念支撑着他,让他始终不肯放弃,顽强地活了下来! 锦韵的背脊僵硬,眼眶泛红,缓缓地转过了身来,一手抚上沐子宣的脸庞,手指细细地描摹着他完美的轮廓。 若是真的失去了他,她的未来将会怎么样?她不敢想像! 幸好,幸好他活了下来,她感谢老天爷的眷顾。 简。理查德,这虽然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但却是她救下了沐子宣,只为这一点,她都应该感激她。 “丫头,我想你……” 沐子宣深情地注视着锦韵,一双黑眸泛着比星星还要璀璨的光芒,他缓缓地低下了头,之后的话语胶着在了两人的唇齿之间。 一夜无梦,当清晨的第一缕光线透过玻璃窗照在脸上时,锦韵倏地便增开了眸子,看着头顶起伏的薄纱帐幔,昨夜的一切犹如在梦中。 她终于见到他了吗?他还活着,这对她来说便胜过一切。 侧头看去,沐子宣睡得正好,长长的睫毛在末梢微微卷曲,薄唇勾出一抹浅浅的笑容,安详纯净的面容犹如初生的婴儿。 看着他,锦韵是满满地心疼。 昨夜里的激吻让他们全情投入,忘乎所以,当她的手指探入到他宽大的裕袍中,触到那些斑斑点点的伤痕,她才知道他如此轻描淡写之下到底是怎么样的凶险万分。 若不是她一再逼问,也不会知道他当时全身多处骨折,命悬一线,休养了两个来月才至康复。 原本是天之娇子,皇家贵胄,却几次徘徊在生死边缘,依她的想法,这亲王世子不做也罢,就算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他们也能平平乐乐地过一生,犯得着自找苦吃吗? 不管皇帝许了沐子宣什么诺言,这次回了大辰国,她再不要他以身犯险,他从小吃的苦已经够多,从今以后,就让她来守护他! 沐子宣动了动,似乎有醒转的迹象,锦韵立马便闭上了眼,可是僵硬挺直的身体却泄露了她的秘密。 浅浅的低笑在耳边回荡,她能够感觉到贴近自己的床铺深深陷下一块,带着一股杜衡的清香缓缓靠近,发丝挠在她脸上,“小懒虫,我知道你没睡着,快起来!” 锦韵吐了吐舌,紧闭的眸子缓缓睁开,这种一睁眼便能够见到沐子宣的感觉真是好极了,想来她今后的每一个夜晚都会睡得如此踏实和安心。 “早!” 锦韵再不吝啬地给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若是知道有这样生死分别的际遇,在从前的每一天她都应该快乐地活着,记着那些不痛快的过去,那才是为难自己。 到一这刻,对沐子宣的恼怒和怨愤,她终于彻底地放下了。 “早!” 轻轻地在锦韵额头落下一吻,沐子宣只觉得全身舒畅,昨晚那紧绷炽热的感觉终于熬过来了,身为男人是多不易啊! 俩人又缠绵了一会,这才依依不舍地起身,因为他们还要更重要的事情做,做好了这一切,他们才能够尽早地离开布鲁斯南! 第【173】章 自取其辱 伯爵城堡,三楼最靠右的那间大卧室便是理查德伯爵与夫人的居所,昨夜好好教育了女儿一通后,伯爵的心情便不是很好,此刻,他正站在玻璃窗前看着相携在花园中散步的沐子宣与锦韵,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这样的一对佳偶,什么人能插得进去? “杜尔。” 伯爵夫人踏着轻巧的步子走了过来,将手挽进了伯爵的臂膀,头轻轻地倚在他的肩上,顺着他的目光望下看去,心头不由一叹。 女儿看不透,真是不撞山墙心不死! “青鸾,你说咱们女儿像谁?” 伯爵呼出一口浊气,“既没有我的沉稳,亦没有你的聪慧,真是让人操透了心。” “简这孩子的确是……” 沐青鸾摇了摇头,“要不尽早送他们走吧,许是见不到了,心里难过一阵罢了,但总是会好的,如今天天在眼前晃着,她不难受才怪!” 细细回想起来,锦韵话语中的自相矛盾渐渐让沐青鸾生疑,明明说是因为沐子宣体弱才为了他四方周游看遍景色,可看着沐子宣如今的体魄,哪里像有问题? 若是身体素质不好,早已经死在了大海上,怎么还会被简所救? 锦韵恐怕就是为了寻找沐子宣才来到了布鲁斯南,偏生编出这许多的借口,到底是不相信她啊! 而沐子宣所说的是遇到了海难,可沉船的骸骨与死难者的遗体在正常的通商航线上却是遍寻不着,除非他们根本就不是从那里来的,这也不得不让沐青鸾想到另一个可能。 如今大辰皇室与四郡的局势日益紧张,她虽然离开了北郡,到底也不愿意见着自己的父兄亲人有什么闪失,若是沐子宣打着其他的意图,她是万万不可能让他得逞的。 沐青鸾已经暗暗打定主意在接下来的日子要盯紧这几人的动向,却不知道锦韵早在她想到之前便已经让艾莲将消息传递了出去,整个计划正有条不紊地在进行中。(.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为了不惹人耳目,从私货商那里购得的铁都是由小船乘着夜色分批次地拉上了海船,足足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将整个海船中间的夹层给塞满,好在造海船的木料极好浮力强,虽然吃水重了些,但到底驾驶是没有问题的。 而在这个过程中,沐子宣不过陪着锦韵出门去采买了做西式糕点的香料与锡兰红茶的茶叶,俩人说说笑笑,休闲自在,实在是让人看不出有其他企图。 这样几番下来,听到来人的回报,沐青鸾心中的担忧总算是放了下来,可她还是觉得有些不踏实,这样的平静和闲适似乎来得太诡异了,所以感觉不到真实。 时值八月,气候渐热,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出海,但一切准备妥当,沐子宣归心似箭,当天的晚餐桌上便向伯爵夫妇辞行。 伯爵夫妇虽然很诧异,但还是点头认可,想到女儿,心里到底是松了口气,只劝说他们三天之后再出行,伯爵会亲自为他们安排一艘舒适的大船,不过却被俩人一同婉拒,伯爵夫人劝了劝却无法改变俩人的决定,只好作罢。 简。理查德却是推开了面前的餐碟,一声不吭地转头就走,只是那眸中阴郁的目光来回翻动,似有什么阴谋在其中酝酿。 依照锦韵的计划是坐着小船出了港口,到时候避过耳目再与崔老三他们会合,拉着一船的铁,总不能抛下他们独个走虎啸湾而自己寻安全的地方走。 沐子宣本来想自己一人去,但锦韵死活也要和他呆在一起,胳膊扭不过大腿,他也只得答应。 夜了,有人在屋外敲门,仆妇细碎的声音传了进来,“沐夫人,晓笙姑娘让我请您过去一趟!” 锦韵整理床铺的手倏地一顿,眼珠子狐疑地一转,这么晚了,晓笙还找她? “要不要我陪你一同去?” 沐子宣也是诧异地看了一眼门口,将目光转向了锦韵。 “不用。” 锦韵微微勾了勾唇角,希望不是想她想像中的那样,不然那人可就太笨了。 锦韵跟着仆妇拐过几个小道,渐渐向城堡深处走去,晓笙虽然未住在城堡正宅,但到底隔着也不太远,发觉情况没对,锦韵便收住了步伐,唤了那仆妇一声,谁知她却似没听见一般,脚步不停地向前跑去,再一回神,人已经没影了。 锦韵双臂环在胸前,无声地低笑,简。理查德,到底不该高看了她! * 沐子宣不过洗浴了一番,再踏进卧室时,怎么一切都变了样? 朦胧昏黄的光线中,隐约可见薄被下一具曼妙的身躯随着呼吸的节奏一起一伏,丝丝蔷薇花的香气飘散在空中,充满了旖旎的暧昧。 沐子宣目光一凛,这绝对不可能是锦韵,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是简。理查德那个没头脑的女人。 沐子宣想也没想到便向卧室门走去,却不料薄被下的人儿却蓦然坐了起来,瞪着一双喷火的美目,咬唇道:“木,只要你敢走出这里,我就告诉父亲你欺负了我!” 简。理查德并不是非要和沐子宣发生点什么,但就这样看着俩人恩爱地离去,她心里又是极度地不甘,她在等,等锦韵回来,看到这样的场面至少会让他们俩人心生间隙,只要有这一点机会,那也就足够了。 更何况那日被父亲训了一顿,让她绝了对沐子宣的念想,不日还要将她送回帝都,若是她再不做点什么,就真的没机会了。 或许,她心里还有一点希冀和渴望,渴望沐子宣会被自己的美色迷惑,若是真的生米煮成熟饭,谁还能说不呢? 沐子宣身形一顿,微微侧了身,眸中一片清冷,“理查德小姐,若是闹到伯爵那里,毁的可是你自己名声,与我何干?” 他说得绝决,面上也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那种生冷漠然的口吻让简。理查德暗暗握紧了拳头。 “木,你真的这般无情?” 简。理查德不甘心地做着最后的挣扎,怨愤道:“若是这样,我当初真不该救你!应该看着你……” 简。理查德别过了头去,最后两个生硬的字眼却卡在了喉间,眼中的热泪翻滚而落。 “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但却不能够拿我的感情去换取。” 沐子宣的口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你是伯爵千金,喜欢你的男子无数,何必非要去求那不属于你的幸福?” 话到这里,沐子宣再不想多说,浴袍一紧便垮出了大门,过道的不远处,锦韵正庸懒地斜靠在壁角,一双眸子如子夜般晶亮,唇角却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怎么,无福消受美人恩?” 调侃的话语幽幽响起,沐子宣无奈地步了过来,轻揉着她头顶的乌发,叹道:“你定是早就知道会这样,还放我一人在屋里,你就当真放心?” “放心,怎么不放心?” 锦韵翘了翘唇角,显然心情极好,“坐怀不乱是你的强项,我对你有信心!” 沐子宣伸长了臂膊,锦韵顺势靠在他胸膛,手指有意无意地画着圈圈,“今晚咱们的房间可被人占了,睡哪?” “若是夫人不介意,为夫愿与你把手夜游,共赏这最后一夜的美景!” 沐子宣优雅地行了个绅士礼,想来是这段日子跟着伯爵一起混熟了,将西方的礼仪学了一些,只是宽大的裕袍轻轻曳地,让他的这个动作看上去有些滑稽,锦韵有些忍俊不禁。 本来,锦韵会罗斯语这间事情便让沐子宣深受打击,原来她的小丫头竟然还有这么多事蛮着他,让他不得不发挥自己的学习天赋,在这最后的几天里恶补一番,结果罗斯语没学会几句,倒是和伯爵探讨了一番怎么样追到自己喜欢的姑娘。 伯爵毫不吝啬地将当初自己追到沐青鸾的经历分享了一番,欧洲男人的绅士风度以及本身具有的浪漫情怀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这可是东方男子学不到的。 伯爵特别教导了一点,要尊重女人,给她们自由的空间,她们能创造出的一切总会令人惊叹的,这便是欣赏!站在另一个角度欣赏你的爱人,给她足够的赞扬和鼓励,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沐子宣听了之后想了想便深以为然,沐青鸾在北郡本就是个例外和传奇,他的丫头自然也是不同的,他理应给她充分的尊重和自由。 “如君所愿!” 锦韵抿唇一笑,将手搭在沐子宣的手臂上。 夜深了,好在城堡的仆人们都早已经就寝,偶尔有巡逻的侍卫也会自动地回避他们这对情侣,只是行到城堡深处时,树影沙沙之间,好似听到一阵阵怪异的铿锵之声,好在这里离居住区较远,倒是不会打扰到别人休息。 沐子宣挑了挑眉,刻意忽略了那不和谐的声音,“忘记了问你,晓笙见了吗?” “见了。” 锦韵点头,整个人挺好,睡得挺熟。 “这么早就能够回来?” 他很好奇,若是简。理查德的计谋,怎么中途没意外? “的确有人吃饭了没事干,守在路上当绊脚石呢!” 锦韵暗暗地想到,估摸着高寂也已经将那阿基米教训得够呛,新仇旧恨一起算,可不能便宜了这不安好心的小子! “那我们祝他好运!” 沐子宣唇角微微勾起,显然是心情极好。 “阿门!” 锦韵跟着附和,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 ------题外话------ 接下来回京城了~ 第【174】章 斩情丝 在锦韵他们离开的那一天,伯爵夫妇一路送行,却不见简。(.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理查德的身影,锦韵心想这姑娘定是勾引不成没脸见人,少了她倒也乐得清静。 沐青鸾见他们一路轻装,只除了带些制作糕点的配料之外再无其他,紧悬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谁知他们的小船刚拐过了港口的大弯,身后便有一只快船追了上来,不断地挥着手,呼唤着高寂的名字。 彼时,高寂正站在船尾,黑着脸看着那一干靠近的人,没想到他一而再地拒绝,这些人竟然还是跟了上来。 离得近了,锦韵似乎也察觉出了异样探出头来,这一看不免惊讶,身后快船上那些黝黑壮实的汉子她也见过,正是出京城时拦住了他们的车马的草原人,不过看高寂的模样似乎并不诧异他们一路从京城追到了布鲁斯南。 晓笙靠在小船舱中安置的软榻上,伸手撩起帘子向后一看,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苦涩,该来的总要来的。 在她想要对高寂表白之前,有一次偷偷地跟在他身后,却不想见到了高寂与这些人在一起,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但那言辞的激烈,那些人对着高寂又跪又求,她就知道,总有一天高寂会跟他们走的。 却不想,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晓笙姐,可是不舒服?” 注意到晓笙苍白的脸色,艾莲不由关切地问道。 “没……没什么。” 晓笙低了头,默默不语。 锦韵瞥了两人一眼,只道:“你们俩呆着,我出去看看!” 谁知晓笙却一把拉住了锦韵的裙摆,再抬眼时,目光充满了乞求,“小姐,奴婢要跟他走!” 明知这是无望的痴恋,明明已被他毫不留情地拒绝,可是一想到永远也见不到这个人,她的心里就犹如刀割一般地疼。 就算他不爱她不要她,仅仅是呆在他身边看着他,她的心也是满足的。 艾莲已在一旁捂了唇,将惊讶吞进了肚子里。 锦韵微微转身,一手覆在晓笙的手背上,轻叹道:“你这又是何苦?” “小姐,奴婢痴傻,从未喜欢过什么人,如今好不容易恋上一个,这辈子怕是拗不过来,请小姐成全!” 说着,晓笙便撩了被子,从软榻上滑下,一溜儿便跪在了锦韵面前。 “扶她起来!” 锦韵给艾莲一个眼色,这丫头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忙将晓笙给搀住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你果真要同他一起走?陈妈妈呢?还有你远在朝阳县的老父,你也不管不顾了吗?” 锦韵话语沉沉,她不是想用亲情绑住晓笙,只是让她看清楚眼前的情况,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抛弃亲人朋友远走他乡,真的值得吗? 晓笙一怔,泪水簌簌而落,戚然道:“父母之恩不可不报……但若是奴婢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锦韵闭了眼,沉沉一叹,再次睁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一手扶着晓笙的手臂,将她搀了起来,“虽然我也舍不得你离开,但总不能拦着你,你父母那边我自会帮你照看着。只是你要记着,若是在那边过得不好,或是后悔了,尽可回来找我,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永远的娘家!” “小姐……” 晓笙嘤嘤哭倒在了艾莲怀中,想着锦韵对她的宽容与爱护,如今自己竟然要为了一个男人便离开,还舍弃了自己的父母,这样的她连自己都觉得厌弃。 或许从前她还羡慕过如宝,能在小姐的培养下管理着“浮云阁”的事务,她也曾经期待过自己也有这样出头的一天,可如今…… “好了,可别哭了!” 锦韵抽出腰间的丝绢为晓笙抹了抹眼泪,笑道:“你就当着是陪着他去游玩一番,若是有什么不乐意了,立马回来便是,又不是真的一去不回!” “小姐大恩,奴婢终生难报!” 晓笙抹干了眼泪,郑重地退后一步,给锦韵行了跪拜之礼。 而这时,船舱外男人们的对话也告一段落,沐子宣撩了帘子,探进了半边身子,目光在几人身上一转,这才看向锦韵,沉声道:“高寂要离开了,就此告个别吧!” “自然!” 锦韵握了握晓笙的手,转头对艾莲说:“将晓笙的东西理一理,待会再出来送送你的姐妹。” “是。” 艾莲应了一声,却觉得心中满是酸楚,若是有一日她也要嫁给于浩,真的就要离开小姐身边了吗? 想一想,心里便生出许多不舍,只得轻叹一声,埋头整理着晓笙的衣物细软。 高寂此刻已经站在船头,回头看了看满脸激动与欣喜的亚克桑等人,他到底是硬不下这份心了。 他也没想到亚克桑等人竟然不远万里飘洋过海,从另一个入口进了布鲁斯兰等他的消息,还意外地在街上撞见了他,一问之下才知道,大阏氏不日便要率达拉汗部族归顺,如今族中闹腾得厉害,战火似乎一解即燃。(.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到底是舍不得那份家族的心血断送在一个女子手里,在布鲁斯南的日子他也是挣扎万分。 如今沐子宣也找到了,恐怕锦韵的身边也不再需要自己,又在亚克桑等人的乞求和劝阻下,他终于点头了。 “我要走了!” 高寂向前走了几步,目光看向锦韵,有留恋有不舍,再瞥一眼她身边站着的沐子宣,尽数化为了不愤。 若是可能,他真想不顾一切地抢了她离开这里,和他一同去草原,他有信心打下一片江山,只是那需要时间,若是有她在身旁陪伴,那这日子也不算枯燥乏味了。 “一路顺风!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可让人来寻我!” 锦韵点了点头,她与高寂之间的情谊自是不用多说,她将他当作了朋友兄长,这份情谊永远都不会变。 “把晓笙带上,若是有什么需要,你身边也能有个可心的人照顾着!” 锦韵拉了一把晓笙,她连走几步,看了一眼高寂后,却是垂了眸子,忐忑不安,自己这样厚着脸皮地赶着上,会不会当场就被拒绝,颜面扫地? 高寂看了一眼锦韵,再扫过低着头的晓笙,那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额头上仍然缠着纱布,让他怎么样也不能忘记那一晚的一切。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竟然敢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他欠她的,真不知道该怎么还。 罢了罢了,若这是锦韵所想,若这是晓笙所愿,他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他只知道,从他出生开始,只有两个女人对他最好,一个是他的母亲,另一个便是晓笙。 而锦韵,是他想对她好,可是,却再没有机会了。 高寂带着晓笙走了,看着他们的船远去,艾莲这才叹了一声,出来时是他们四人,再回到王府竟然少了两个,不过找回了世子爷,也算是这次出门最大的收获了。 锦韵他们离开了布鲁斯南,原本还有几条小船远远地吊着尾巴,可跟了他们三天,见确实没有异动,便纷纷回航复命去了。 这时,锦韵他们的船才掉转了方向,向虎啸湾行进,顺利地与崔老三一众会合。 回航的时候大家经验便丰富了许多,虽然也有凶险,但应付起来容易多了,再加人人临危不乱,又有着有条不紊的指挥者,这一趟虎啸湾总算是平安地闯回来了。 当见到码头上大辰国飘扬的旗帜,在想起这段日子的艰辛与凶险,很多人都不由红了眼眶。 在海城停留了几天,沐子宣便向京城传了消息,已经有人秘密前来接应这批生铁,送去了兵器制造厂。 一切料理妥当后,沐子宣与锦韵便准备返回京城。 艾莲同于浩告别哭得眼泪汪汪,只是目前锦韵身边缺人暂时还不能将这丫头给放回去,晓笙离开时也特别叮嘱了她几句,艾莲心中也知道,所以她并不怨,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一行人风尘仆仆地回到京城,却不料在城门口便遇见了前往西域的安抚使一众,众人将车马停靠一边,待看清那新任安抚使是谁人之时,不由地大吃一惊。 “林大哥?” 锦韵顾不得许多,立马落了轿,沐子宣看在眼里,却并未有一丝阻拦,他知道这两人之间的渊缘,横竖人已经是他的了,不过说说几句话,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徒显得小气。 也不知道林思衍好好的翰林院不待,怎么巴巴地赶到西域去吃苦?谁不知道那里气候长年干燥,风沙割在脸上就跟火刀子似的,状元郎这身细皮嫩肉可怎么顶得住?难道大家都忘记了这位状元郎曾经还是个卧病在床的主,若是在异地犯了病,这可怎么是好? “锦韵!” 乍见锦韵,林思衍黯然的目光陡然跳跃出一丝星火,可在瞥见守护在不远处一身白袍的俊逸男子时,眸光骤然黯淡了几分,唇角滑过一丝苦笑。 世间上最痛苦之事莫在于,喜欢的女子终不能为自己所拥有,反而还要看着她在别人怀中展颜,这种痛苦,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或许,离开京城真正是对他最好的选择! 只是离去之前,他亦让人送了信去王府,被告知锦韵休养远地不在京城,那时的他倒有几分失落,如今骤然得遇,许是老天垂怜,让他能够再见她一眼。 “你怎么……” 看着林思衍一身簇新的官袍,衬得那张清俊的脸庞多了几分威严与气势,可看着领头的侍卫高高持起“西域安抚使”的牌匾,她便不禁皱眉,“林大哥,你的身子怎么去得西域?虽然这些年好了许多,但病根未除,若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如何向碧娆姐姐交待?” 依锦韵所看,京城的风水养着林思衍尚能无碍,若是去了那黄沙漫天环境恶劣的西域,不是自寻死路吗? 这一出口便没有虚应客套,虽然带着几分斥责,可句句都是关心,林思衍浓眉一挑,不禁莞尔,今生他求不得,不若当作唯一的知己,能遇之,此生已无憾! “林大哥,你怎么还笑得起来?” 锦韵皱紧了眉,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担忧。 “谢谢你锦韵,不过这是我自己要求的。” 林思衍摇了摇头,道:“母亲那里……虽然有些不谅解,但到底是允了我;至于妹妹那里,我也去了信,若是她生下了孩子,告诉她带着孩子回来看看母亲,母亲老了,需要亲人在身边照顾。” “那你为什么不留下?” 锦韵不解,在不解中又夹杂着一丝担忧和恐惧,就好似这一别再见已成奢望。 有风起,卷了林思衍的袍子,扬起一地的风沙,迷了人眼,恍惚之中,那飞卷的长袍犹如断翅的蝴蝶,挣扎飘飞,终逃不脱零落的命运。 看到这一幕,锦韵心下一沉,骤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男儿志在四方,思衍肩不能挑手不能磨,唯有胸中点墨,自然要去能用得上的地方!” 林思衍淡淡地笑了笑,离开京城,并不只是为了躲开锦韵,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伸展他的抱负。 前段日子西域安抚使卸任,吏部指了几人,要么是寻借口推脱,要么是打点关系谋了外职,西域安抚使这职位倒成了烫手山芋,再无谁愿意补上去,那时他便有些意动,随后便与翰林院几个志同道合的同僚一起查看了西域近年来的地情民况,细细斟酌之后这才去请了旨,自愿前往西域,解决那里的困境,造福那里的百姓,他们说不上有多崇高,只是想尽一份绵薄之力。 “林大哥,你这是何苦?” 锦韵眸中泛红,对林思衍的感觉,比起自己的哥哥也只差一分,她是着实将他当作了亲人,道不尽的是离愁,她胸中就像堵了一块什么似的,闷闷的感觉让人想落泪。 “别哭,笑一笑,林大哥要走了,总想记住你最美的样子!” 他永远忘不了初见时她的模样,青涩却又美好,轻轻的回眸一笑,便点亮了他整个人生! 别了,锦韵! 别了,他最初和最后的爱恋! 锦韵吸了吸鼻子,揉了揉苍白的脸蛋,勉强绽放出了一抹笑颜,可此时的她哪里知道,这一离别,直到林思衍在西域病世,他们再没见过一面,那个如珍珠般高华亮洁的男子,成了她心中永远的遗憾! 第【175】章 清华公主 看着林思衍远去的背影,锦韵只觉得心中阵阵酸涩,她忘不了俩人这么多年来的情谊,他爱她,护她,终究,她还是负了他! “林公子大义,这是西域百姓的福气!” 沐子宣迈步上前,轻轻扶住锦韵的双肩,没想到这个男子生来体弱,离去的时候竟是这般潇洒,想来从前真是看低了他! 林思衍,他值得人敬重! “嗯。” 锦韵轻轻点了点头,转头对上沐子宣关切的眼眸,她自是心里一暖。 一行车马重又起行驶入了城门,早有王府的人侯在那里,连忙迎了上去。 沐子宣与锦韵安全回到海城后便向王府送了信,小鱼提前赶到了海城,协助着罗明展处理后续事宜,王妃则派了小片与沉香来城门侯着。 小片机灵地作揖,沉香则福了福身,俩人眼里都是喜悦和兴奋,显然自家主子终于回到了京城,对他们的意义是多么重大。 小片本就爱说,一坐上马车的车辕,便叽哩呱啦给沐子宣与锦韵说了一大堆王府发生的事,小到门房换了什么人,大到柴侧妃做主将自个儿的贴身婢女幽竹给了沐子荣做妾的事都被他一一道来。 艾莲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啐了一口,“小片哥,那门房换什么人关咱们主子什么事?倒是大公子房里进了人,大奶奶可会消停?” “艾莲姐姐你可就不知道了,”小片啧啧两声,“那如今的门房可是宋妈妈的远房亲戚,宋妈妈又是柴侧妃跟前的得力人。” 小片话说到这份上了,众人自然明白了,锦韵挑眉看了看沐子宣,后者无谓地耸了耸肩。 门房把着消息,可谓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什么人进出,有什么事发生了,门房总会比其他人先知道一步,柴侧妃将人安插在那里,是不是近来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锦韵不得不作此猜想,可看沐子宣那模样,似乎一点都不担心。 罢了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一脚已经踏进了王府,自然要步步为营,谨慎行事。 看来,在外那段逍遥快乐的日子要一去不复返了,想想便有些发愁。 “听说大奶奶那里从前便处置了几个通房,如今柴侧妃还敢塞人进去,就不怕……” 艾莲做了个掐脖子吐舌的动作,表情滑稽,可与她那美艳的模样一点不搭调,连沐子宣都别过了头低低笑了起来,锦韵瞪了她一眼,这丫头才有些害羞地缩了缩脖子。 沉香在一旁听着,只是敛眉垂首,神态安然,却什么话也没说。 这一趟出去,明明是四个人,如今回来却少了高寂与晓笙,沉香的聪明似乎让她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只是机灵地不问出口罢了。 锦韵看着不由点了点头,如今晓笙走了,依于浩那心急的模样,艾莲怕是也留不久了,她身边能够倚重的便只有沉香与竹心。 想到于浩那边,又不免想到了崔老三,这老小子到了海城就嚷着要跟着她,若不是被沐子宣的气势给压制住了,指不定还要怎么闹腾一阵,如今被安排在了罗明展手下做事,时不时地走走船帮,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怕什么?!” 小片不以为意地啧啧两声,头向后压低了些,道:“大奶奶进府几年了,却一直没有身孕,如今再拦着往大公子房里添人,王爷可都不会答应!怪就怪自己那肚子不争气呗!” “你这小子,如今嘴是越来越碎了,什么都敢说,当心我让人撕了你的嘴!” 沐子宣冷哼一声,小片立刻便缩了缩脖子,虽然隔着一层车帘,到底能够感觉到车帘后那威严的目光,他不由苦了一张脸,这几个月来没人管着,确实胆子大了些,这张嘴,该死! “奴才该死!” 一道响亮的耳光在车帘外响起,小片自个领罚,车内坐着的两个丫环都是全身一震,赶忙垂了首,听些小道消息也就罢了,暗地编排主子,这确实是犯了忌讳,就算平日两位主子对他们纵容,也不该失了分寸。 心下各人便有了计较,正襟危坐,再也不多发一言。 锦韵捏了捏沐子宣的手,却是暗自抿了抿了唇,心野了,胆子大了,也该收一收了,不然回了王府,管不住自己的嘴生了祸事那才晚了,沐子宣敲山震虎,做得不错! “吁!” 马车突然一个急停,车身整个一震,沐子宣赶忙伸手托住了锦韵,艾莲却与沉香撞在了一起,两人捂着脑袋在一旁疼痛地低吟。 原是刚刚被沐子宣一训,小片有些走神,这才未注意到前方的仪仗,直到有人近前喝止,他才紧急地刹住了马车。 小片这一停不好,身后两辆拉着香料的马车也是骤然一顿,最后一辆马车刹不住了,马头抵上了前一辆的车尾,顿时弄了个人仰马翻。 曾凡在后护卫,见得此情景连忙绕开众人上前,询问沐子宣与锦韵的情况,待得到答复,方才上前去查探情况。 “哎哟,这是什么人那么大排场啊!真是……” 小片摊开两手一看,缰绳勒得他双手红肿,一片火辣辣地疼,可记着沐子宣刚才的教训,要出口的话语便生生咽了回去。 “你有没有事?” 沐子宣关切地看向锦韵,上下将她打量了个遍,心中已经隐有不悦。 艾莲揉了揉额头,可怜兮兮地转向沉香,“铁定撞了个大包,好疼啊!” “大家都一样,只要主子没事就好!” 沉香也抚着额,只是脸部表情也不太自然,想来是被疼痛给牵着了。 曾凡不一会便沉着脸回到马车前低声禀报道:“世子爷,前方说是清华公主的仪仗,让我们回避!” “清华公主?” 沐子宣一怔,这个封号他之前怎么没听过,才封的公主吗? 小片在车外不敢轻易发言,沉香已经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锦韵,这才恭敬地对沐子宣回禀,“世子爷,这位清华公主便是从前的五公主,三皇子的亲姐姐,前不久才被赐了封号。” “喔?” 沐子宣微微侧身看向了锦韵,说起来这位清华公主还是锦韵另一个舅母,只是从前还未听闻过什么劣迹,怎的今天如此跋扈? “这位清华公主我从前瞅着还好,行事也不算高调,如今倒是……”锦韵低头琢磨了一阵,才缓缓说道:“许是我们太久没回京城了,这里变天了啊!” 锦韵这一说,沉香便是满脸肃然,佩服地看了她一眼,这才接着说道:“小姐说得不错,三皇子如今在皇上面前表现卓著,皇上许他参政,且提出的几个建议都被皇上采纳,用之可行,推行甚广,皇上嘉奖之余,特赐了五公主清华的封号,太子那边就……” 锦韵走后,王妃多有照顾着锦苑,见这沉香颇为大气稳重,有心调教一番,遂带在了身边一段日子,耳濡目染之下,这丫头越见灵光。 “看来……这风向果真是变了!” 沐子宣勾了勾唇角,泛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 他效忠的是皇上,倒没有卷入这夺嫡之争,皇子看重的是谁,将来许了谁这天下至尊之位,他便忠于谁。 当然,这样的做法有好也有不好。 好的是,皇上信任他重用他,不好的是,现在争斗的双方或者都想拉拢他,以至于谁最后得到了那位置,都不会全心地信任他。 他能赢得一时,却赢不得一世,端看如今这位皇上还能在位多久。 “皇上壮年顶盛,没想到下面的儿子便已经开始有了算计,这真是……” 锦韵轻叹了一声,这才是皇家的悲哀,生在至高之位,却是步步凶险,一个不慎,便满盘皆输。 沐子宣握了握锦韵的手,示意她不必忧心,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罢了,既然公主在前,遇到了也不好不去拜见,你且在马车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沐子宣的身份尴尬,按辈份,他是清华公主的堂叔叔,但锦韵的辈份却又算是公主夫家的外甥女,既然是拜见,那当然是由锦韵出面比较妥当。 “若是她为难你……” 沐子宣皱了皱眉,清华以前的性子他倒是知道几分,只是人会变,如今可就摸不准了。 “放心,至少看在舅舅的面子上,她也不会给我难堪的。” 锦韵拍了拍沐子宣的手背,便带着艾莲与沉香落了马车,嘱咐曾凡料理一下马车的事故,先将车队给引在一旁去,让开道路。 曾凡领命而去,沉香上前与那仪仗队的侍卫说了一句,他再看了一眼锦韵这边,连忙转头回去禀报,不一会便有人来请,说是清华公主召见。 清华公主此刻正坐在八人抬的大肩舆,四根红柱上用金漆描着飞凤,那飞凤的眼珠上还嵌着莹润的珍珠,看起来尤其华贵,紫红色的薄纱帐飘飞,隐约可见其中半倚着的娇媚人儿。 “公主!” 锦韵在肩舆下行了一礼,“锦韵许久不回京城,不想冲撞了公主的仪仗,还望公主恕罪!” 礼多人不怪,锦韵也是象征意义地拜见一番,俩人本不熟悉,确实也找不出其他话题。 “一家人,何必这般客气?!” 娇柔的声音若黄莺出谷,但却多了几分慵懒与傲气。 “是。” 锦韵微微垂了眉。 “锦韵,在你心中,谁才是你真正的舅母?” 清华公主突然坐直了身子,原本慵懒的话语也陡然变得凌厉起来,锦韵直觉得隔着纱帐便有一道精光射向自己,气势逼人。 锦韵一怔,脑中却转地飞快,不过微微一愣,便恭敬答道:“舅舅的妻子自然便是锦韵的舅母,公主亦是。” 清华公主为什么会这样问,难道是与方芷君那边出了什么矛盾? 她记得离开之前曾去将军府探望过,母亲还陪在一旁,那时的方芷君整个人都沉浸在要成为母亲的喜悦中,对什么也看得淡了,不争不夺,唯独子女是她的命根子。 这样的方芷君,还会犯到清华公主什么忌讳吗? “亦是?你倒是会答。” 清华公主轻轻一哼,唇角勾起了一丝嘲讽的笑意,摆了摆手,“既然是误会,你也无需在意,得空了便来公主府坐坐。” “是。” 锦韵说了这句话便让到了一边,目送着清华公主的仪仗队一路旖旎而去,留下飘散在空气中的香风,久久不散。 “沉香,我离开之后,母亲那边可有捎信来?” 锦韵留了信,若是顾氏遇到什么不好解决的难题,尽可以来求助王妃,也不知道她用上没? “没有。” 沉香摇了摇头,“夫人那边倒没传信来,只是我听闻……”沉香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道:“有太医查出舅夫人肚子里怀的是龙凤胎,舅老爷高兴了好一阵,想必是……不过这事已经有段日子了,清华公主最近多宿在公主府,将军府倒是不常回了。” 得知方芷君怀的是龙凤胎,锦韵自然是替她高兴的,眼瞅着如今已是九月末了,孩子再过两个月该出生了,只是怕是有人心里要不舒服了。 同为正室嫡妻,身份还是高贵的公主,自然想事事比人强,看清华公主如今的这份作派,她是否还容得下方芷君? 锦韵不禁有些担忧起来。 想到方芷君的孩子,锦韵才猛然回过神来,这个时候,怕是锦堂与林碧娆的孩子已经出生了,她竟然给错过了,心中不由有些郁闷。 那母亲如今还在京城吗?是不是已经回了西北? 不行,她可要好好了解清楚,离开京城才多久,她可是错过了多少好事啊。 第【176】章 暗害 传旨的太监几乎是与沐子宣一行前后脚地踏入王府,来不及焚香沐浴,沐正峰便率着妻儿老小跪接圣旨。 传旨的太监满面红光,尖细的声音读起圣旨来更是抑扬顿挫,当然,关于这旨意的内容,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搁下一排顺的赏赐之物,看到众人或羡或妒的目光,再安心地接了打赏,又说了些恭维的话,这太监才心满意足地回宫复命了。 “真是恭喜王妃姐姐了,没想到世子这么久不见踪影,竟然是去立了大功,如今皇上嘉奖,王府上下也是面上有光。” 柴侧妃唇角一翘,笑着看向王妃,袖中的双手却已经紧紧握住。 虽然不知道沐子宣是去办的什么事,可看着皇上这如流水一般丰厚的赏赐,想来也是极重要的。 眼瞅着沐子宣这么久不回王府,连锦韵也跟着消失不见,虽然有王妃在前面挡着,但王爷到底也是生出了不满,她本已瞅准时机,策划着发难,却不想圣意难测,竟然降下旨意,对沐子宣又赞又赏,若是王爷还健在,怕指不准就要这小子立马承爵了。 说话之间,柴侧妃的目光不经意地转向了沐正峰那边,原本还不满意沐子宣又得了皇上的青睐,可现在她却不得不说,这旨意下得正好,恰是时候。 沐正峰面色沉沉,眉目间似有凝重,想来也是听出了那份圣旨中的弦外之音,心中已生不悦,看向沐子宣的目光不经意间竟然多了一分凌厉。 这个儿子从小病弱便不得他的喜欢,如今摇身一变竟然攀上了高枝,韬光养晦这么多年,足见其城府之深,不得不让沐正峰暗自谨慎。 父子已经做到这份上了,不知道该说是可悲还是可怜。 王妃却是一眼扫向沐子宣,眸中含着欣慰的泪光,再看向锦韵之时,也亦发顺眼多了。 儿子媳妇齐齐归家,她心中的大石总算落定,虽然之前已经收到了他们报平安的信来,但到底没见着人,也不知道这么多日子在外面奔波,可有瘦着了劳累着了? 如今看着沐子宣虽然风尘仆仆,但那精神头是极好,整个人看起来都更健壮了,连日来的疲态与担忧顿时一扫而空,竟然难得有笑脸回了柴侧妃一句,“托妹妹吉言,子宣自然是有福之人!” “是有福,连带着我们都沾了光呢……”柴侧妃眼波婉转,勾唇一笑,“你看皇上赐的这些赏,连锦袍玉带都有了,这身莽袍我看着竟比王爷的官服还气派,这福气可都要大过王爷了去!” 唇枪舌剑,字字诛心,说得王妃立时变了脸,心下一滞,目光这才扫向沐正峰,只见他一脸阴郁,沉沉的脸色就差拧出水来,哪见半丝喜色? 锦韵抚额轻叹一声,回到了王府,果然便逃不脱宅斗的命运,只是比起初时,此刻的她更有战劲罢了,谁敢诋毁他的男人,挑拨离间搬弄是非,她第一个不放过! “侧母妃这就说错了,世子就算立了再大的功,又哪里越得过王爷去?皇上那心眼可是跟明镜似的,世子在皇上跟前得脸,那也是王爷的面子,满朝文武谁不夸赞王爷有这样一个好儿子!” 锦韵目光淡淡,垂首敛眉,显得恭敬又谦和,连王爷都多看了她两眼,心道这姑娘平时没怎么注意着,说出来的话却是得体合宜的,她这么一说,自己心里的那丝不悦顿时减了不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确实,儿子立功,本也是父亲的荣耀,满朝文武羡慕来不及呢,他怎么会突然生出这种想法? 若是子荣也立了功,他心中定也是愉悦高兴的,怎么换了个人,偏生那感觉就变了? 沐正峰这时心思有些复杂了,他不了解这个儿子,又加上柴侧妃在枕边吹的风,自然是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认为他小小年纪城府极深,就想着怎么争名夺利地往上爬,还将自己蒙在鼓里,若是真的越过了他,这张老脸该往哪放? 可从另一方面想,也是他自己对儿子的关心太少,虽然封了世子,但他的疼爱几乎都给了子荣,他与儿子不亲近,所以才生了猜疑之心。 余光扫过长身玉立的沐子宣,只见他坦坦荡荡,全无一丝遮掩与闪烁,端得是一身正气,沐正峰不禁为自己刚才的想法生出了些许羞愧之情。 “好孩子!” 王妃欣慰地握紧了锦韵的小手,只有眼前的这个姑娘,才会真正地将自己的命运与沐子宣连在一起,那文舒华自从回了娘家后,往王府才跑了几趟,外人看来,这哪里还像个已经嫁人的妇人? 这一点,王爷早有微言,若不是顾忌着尚书令大人在朝中的威严,怕指不定要怎么闹上一通。 最近看文夫人活跃得也频繁,怕不是在为文舒华的将来打算吧?虽然她尽力遮掩,但到底有些风言风语传了出去,她儿子不过失踪,这还没死呢,想要改嫁,也要问过她同意不同意! 更何况,沐子宣已经平安归来,还得了皇上的赏赐,怎么说也是长脸的事,可文舒华直到现在还未踏进王府大门,这个媳妇到底安的什么心?! “锦韵这丫头,才多久不见,这嘴可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柴侧妃暗暗咬了银牙,好不容易王爷已经顺着她的话朝下想了去,这丫头一上来便和她反着唱,也罢,她不逞这一时的意气。 如今子荣在军中也小有建树,有郑太尉扶持,声势渐大,即使如今不能与沐子宣一较长短,且再等等,走着瞧。 郑芳宜在一旁冷眼看着,并不搭腔,也没帮着柴侧妃说话,想必是心里记恨着这个婆婆又往沐子荣屋里塞了人。 她这肚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即使没再刻意避孕,也怀不上孩子,她已经寻了好几个大夫,连御医都来诊治了,如今寻了几个偏方吃着,希望会有效吧。 那个幽竹平日里看着端庄,一见着沐子荣就露出了狐媚样,她恨不得撕了那张小脸,若不是柴侧妃暗地里已经警告过她一次,她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女人! “父王,母妃,孩儿有些乏了,就先告退了。” 沐子宣牵过了锦韵,两人行礼福身,这才往自个儿的锦苑而去。 经过宣逸苑正苑时,锦韵脚步微微一停,恍然间看着那苑门口守着的婆子都打起了瞌睡,隔着花圃挡住了视线,那婆子倒不会轻易见着他们这一行,不由皱了眉,转头问道:“可是最近世子妃不常回王府?” 沉香两步上前,低声道:“世子妃许多日子不回王府住了,这苑落早就空了。” 锦韵目光微凝,沉思了一阵,转头看向沐子宣,却见他耸了耸肩,笑道:“这不正好,少了个烦心人,免得她整日里闹腾说我薄待了她。” 文舒华确实找沐子宣闹过一阵,还抱怨到了王妃那里,只是依她从前的作为,所有人都凉了心,没人搭理她罢了。 二房自个儿屋里的事,文舒华也不好让大房知道,留不住丈夫的心,那是落的自个儿没脸。 这些锦韵倒不曾知道,想来是从前心里气闷着也没去在意,如今乍然听闻,心里不免有几分异样,这个女人毕竟挂着世子妃的名头,若是一直不回婆家,与王府来说也是面上无光,更不用说有心人的猜测,硬安上几顶莫须有的罪过,那可真是百口莫辨。 当然,这并不是说明她想让文舒华回来,有这个女人在眼前晃着,她心里更不舒服,这下,她矛盾了。 “好了,别想这有的没的,如今过好我们自个儿的日子才是正经。” 见锦韵一脸出神的模样,沐子宣不由刮了刮她的鼻头,被他一手打掉,俩人笑闹了一阵,沉香与艾莲已经极有眼色地退后了几步。 越过了正苑,刚刚行到锦苑门口,看着那两个刚毅的大字,浓墨的笔峰正能舒展他当日期待与欢欣的心情,沐子宣不由微微一怔,继而转身扶住锦韵的双肩,正色道:“我倒希望她这次真的不再回来,若是她愿意,这和离书我定是会签的,今后男婚女嫁,再无干系!” 若不是顾忌着文大人的脸面,皇上也在上面看着,沐子宣一定会大笔一挥,给文舒华送上一封休书,经过这次的磨难,他再舍不得让锦韵受一丝委屈。 可被休弃的女子那就是人生中的一大污点,想要再嫁,难上加难。 和离,这说起来便要好听许多,也是给大家留了一丝颜面。 “你的心意我自然是明白。” 锦韵笑着点了点头,他们之间再无嫌隙,区区文舒华也不再是障碍,若是她真的有了那份心思,自己再推波助澜一番也未尝不可。 想着正苑里空落落的萧条模样,再想想今日沐子宣归来文舒华都没有赶回王府,可见已是再无一丝情谊,这正苑空着也是空着,或许不久的将来,她能想想这座大苑会不会有其他更好的用途。 思及此,锦韵的唇角不由咧开了一个大大的弧度。 * 回到王府的第二日,锦韵便赶去了将军府,好在沉香在得知锦韵要回京城的消息后,便向顾氏给捎了信去,顾氏那时也是刚收到西北传来的消息,正打算收拾包袱前去照顾儿媳和刚刚出世的孙儿,得到这信,又在京城多留了几日,等着女儿归来。 “怎么说,我做姑姑了?” 欢喜之情荡漾在脸庞,锦韵激动得坐不住了,来回在房间里走动着,心中思量着这次顾氏去西北她要准备些什么东西带去给那未曾蒙面的小侄儿。 若不是她离开王府已久,这刚刚回到京城不好再提离开的事,保不准她也同顾氏一同奔西北去了。 “自然是的,我不是也成奶奶了?” 顾氏笑看着女儿,心中的欢喜也是无法言说。 俩人激烈地讨论了一番,坐在一旁的方芷君看着也不由翘了唇,滑过一抹欣慰的笑容。 关于这个热烈的话题讨论完毕后,顾氏脸色一收,转而看向锦韵,言语中带着一丝斥责,你这丫头一走就是几个月,只匆匆交待一声,人影也见不到,你可知道娘有多担心?若是再见不到你的人,我都指着你舅舅去王府要人了!“ ”哪有那么夸张?“ 锦韵咧开了个大大的笑容,挽着顾氏的手臂撒着娇,”不过是去寻子宣罢了,又有些贪玩,在外面多呆了几个月嘛。“ 事实的真相当然不能轻易对他人说,此事机密,除了闯过虎啸湾那帮人外,其他人都不知道其中的名堂,事关军事机密,为免生出变故,越少人知道越好。 若是顾氏知道她曾经九生一生,指不定要担心成什么样子,她还是少说为妙。 想到这里,锦韵不由话峰一转,带了过去,转头看向方芷君,笑道:”舅母,我可听说你这胎怀的是龙凤胎,可真是喜庆!“ ”托福!“ 怀孕的方芷君圆润了不少,脸色透着一股水红色,眉目间平添了几分风情,”这两个孩子可闹腾了,弄得我夜里都睡不好觉。“ 许是怀的龙凤胎,方芷君的肚子比寻常这个月份的孕妇都要大上几分,圆圆滚滚的就像挺了个球。 ”如今月份大了,舅母可要更加注意,可别磕着碰着了。“ 锦韵小心叮嘱,脑中突然闪过清华公主的模样,瞧着那位那日的神情,她总有不好的预感,但具体是什么有说不出来,只得自己多注意几分,免得不知不觉着了道。 所以,回到王府她也不等多休息几日,立马便赶到了将军府来探望。 ”自然。“ 方芷君点了点头,转而神情倦顿地抚了抚额,”最近也不知道怎的,老是觉着犯困头晕,这精神倒是一日不如一日。“ ”喔,怎会这般?“ 锦韵挑了挑眉,”是否用了不合口味的食物?或是换了不适宜的香?房里有没有放盆栽?或是枕头下放的干花换了味?“ 锦韵一口气问出许多问题,倒让顾氏与方芷君同时一怔,半晌,后者才吃吃笑道,”锦韵这丫头就是小心,大夫也说了,我怀的是两个孩子,或许这症状也比一般妇人来得重些,应该是无碍的。“ ”小心驶得万年船,多一份谨慎总是没错的。“ 锦韵可不像方芷君这般轻松,眉目间仍然凝重,”舅母,可否带我到你房中一看,若是没事,我才真正放心。“ 顾氏眉头轻拧,”锦韵,你是不是也太小提大作了?“ ”这……“ 方芷君秀眉微蹙,这段日子清华公主倒没怎么回过将军府,即使心中不乐意,想来也没机会对她下手,她的日子也过得逍遥自在,顾清鹏一有空更是陪在她身边,她只觉得日子大好了,如今便是安心产子,再不想其他。 可看着锦韵坚持的目光,迟疑片刻,她还是点了头。 一行人又从顾氏的房里移步去了方芷君与顾清鹏的卧室,俩人的卧室还是先前那间,并没有因为清华公主下嫁将军府而挪了地方,那位怕也是不屑住别人住过的地方。 卧室一间正屋,两间厢房,绣着万马奔腾的夹缬屏风一字排开,虚开的缝隙里隐约可见闪过一角绿色的裙裾。 ”谁在里面?“ 锦韵敛了眉,目光沉沉。 ”是奴婢!“ 一个身着绿色衣裙的小丫环快步走了出来,她低垂着头,手上正捧着一黄铜面盆,盆里盛着清水,袅袅地对几人行了礼。 ”她是我房里的丫环碧蛾,水心家里出了事我准她回去料理,如今是碧蛾和绿环侍候着我的起居。“ 方芷君在一旁说道,这两个丫环侍候她两个月了,倒没觉得什么不好。 锦韵没有说话,寻着她刚进屋时嗅到的那股味走了进去,她好像隐约间听见”嗤啦“一声,就像什么东西被扑灭了似的,那股味道便嘎然而止。 阳光透过窗棂洒了进来,光线很是充足,锦韵目光敏锐地四处一扫,立马便注意到了那被扑灭了的香炉,还有几缕断烟有气无力地飘在炉顶,下一刻便不见了踪影。 她顺手摘下发簪在炉里拨了拨,层层香灰之下果然透着一股子湿气,再挑起一小撮在鼻间闻了闻,顿时脸色大变。 虽然香已被人灭掉了,但她识药味这么多年来,那些药的味道已经深入了她的骨髓,不用看,闭着眼睛也能说得出来。 很淡的气味,一点也不浓烈,还夹杂了些许花香掩盖了这种味道,但她却能拨开这些杂味,闻到那最里端的一丝丝苦味和微辣,这分明就是麝香的味道,她绝对不会弄错! 第【177】章 早产 锦韵沉着脸走了出来,方芷君与顾氏都不明所以,只有那端着水盆的碧蛾脚步微微退后一步,身体止不住地轻颤。 “是谁给了你胆子,敢在将军夫人房里放麝香?” 锦韵一步一步走近碧蛾,话音里有夹杂不住的冷意,她不知道方芷君闻这香有多长时日了,只是再这样下去,不滑胎也会早产,到时候有什么偏差,母子三人的性命可都是不保。 “噗通”! 水盆跌翻在地,溅了一室的清水,碧蛾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口中惊慌地念道:“奴婢冤枉,奴婢冤枉……” 方芷君瞬间便苍白了脸色,摇摇欲坠之间被顾氏一把扶住,却是满脸地不可置信,她看了一眼碧蛾,再转向了锦韵,颤抖道:“这香……麝香……是在哪里发现的?” “舅母,我刚进屋便闻到这味,只是这丫头手快,用水将香炉给浇湿了,我进去查探之后,再细细闻了一番才能确定,虽然只是极少,但绝对是麝香的味道!” 锦韵满脸凝重,也走了过来扶住方芷君,母女俩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将方芷君给扶到了软榻上坐定。 顾氏这才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碧蛾,柳眉一竖,厉声道:“你这丫头老实道来,谁让你放的这麝香?胆敢谋害主母,打死了都是活该!” “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 碧蛾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嘴中却还在强辨,“世子侧妃和姑奶奶冤枉奴婢了……奴婢是失手将水泼进了香炉……绝非有意……” “看来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顾氏冷哼一声,“先拖下去打了板子再来回话!” 门外立刻有人应声,不多会便进来了几个粗使婆子,扭着惊恐不定的碧蛾就要拖将出去。 “等等……”就在这时,方芷君虽然颤抖,但却强作镇定地抓住了锦韵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这香……是你舅舅拿给我的……他说……他说……这是宫里赐的……” 短短的一句话都被方芷君分作了几截道来,仿若不可置信一般,纤细的手指深深地抠进了锦韵的掌心,她只得忍住疼,劝慰道:“舅母不必多心,虽然说是宫里赐的,但在这过程中难保不会被人动了手脚,你……” 锦韵话还未说完,只听得那碧蛾突然暴出一声狂笑,一扫初时的惊惶之色,如鬼魅般地扬声道:“夫人,这香的确是将军给你的,你可还不知道,将军根本就不想你生下孩儿,能够为顾家延续血脉的,只能是公主!只有公主!” “给我堵住她的嘴!” 顾氏也怒了,上前便是一个巴掌狠狠扇去,直打得碧蛾歪了头,几个婆子一怔之后,连忙找了个布塞住了她的嘴,顾氏一挥手,连拖带攥地便给拉了出去。 “舅母,你别听那个碧蛾胡说,舅舅不会做这种事,是有人栽赃陷害!” 锦韵颇为后悔,以为那碧蛾不过受他人指使,被人捏着把柄不敢乱说话而已,却没想到临到最后竟然还要反咬一口,早知道这样一开始就该堵了她的嘴! “你舅舅……我……” 方芷君脸色青白变幻,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谁知才起了一半,脸色突然一僵,随即便捂住了肚子,咬唇道:“痛……我的肚子……好痛……” “啊!破水了!” 顾氏惊呼一声,锦韵抬眼望去,方芷君的身下已经是湿濡一片,还伴着些许腥红。 “娘,快请大夫来,舅母怕是要早产了!” 微微的惊愕之后,锦韵立马镇定下来,对顾氏急快地吩咐道,“再请个稳婆来,开水、干净的棉布、剪刀都让人准备着!要快!” 破了羊水,这胎儿必须要生! 再转头看着一脸痛苦之色的方芷君,锦韵不禁咬紧了牙,虽然是早产了这孩子,但怎么说也有七个多月的身子了,要存活下来也不是不可能! 如今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顾清鹏刚下朝便接了消息,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赶去,却只能焦急地等候在屋外,看着丫环端着一盆盆的血水出来,又再换上清水进去,再听得屋内方芷君一阵阵的惨叫,他只觉得心里犹如刀绞。 这孩子本该还有两个月才出生,怎么会提前了呢? 顾氏得空只出来说了一句,让顾清鹏安心地等着,只是目光中那复杂的神色让顾清鹏心里没底,只觉得一阵一阵发悚,难不成会有什么不好的意外? “嘭!” 顾清鹏一拳头打在了凉亭里的石桌上,生生将石桌打了个缺口,手指关节上也打出道道血痕,可他全然无知,只觉得心中苦涩当难,默默道:芷君,你定要熬个这关,平安地活下来! 威远侯府一大家子也不过比顾清鹏迟半刻赶到将军府,众人聚在一起焦急地等候,连前不久才嫁给方言成为新妇的吴倩也跟着来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锦韵偶尔出来吩咐一两句,看到了不远处凉亭里的一众亲朋,到底没时间过去叙旧,方芷君如今正在生死关头,熬过这关再说。 * 清华公主府邸,有丫环沿着廊道一路小跑而来,离得近了,才见得她满脸红光,唇角含笑,似乎有什么好事一般。 黄嬷嬷听到脚步声,不由撩了帘子,探出头来,见着来者板了脸孔,轻斥一声,“宫里的规矩都吃到肚子里了,公主如今正在午休,你跑得个什么劲儿?” 黄嬷嬷是宫里的教养嬷嬷,公主下嫁时淑妃特地让她跟了过来,不仅管理着公主府的内务,也近身伺候着清华。 “嬷嬷,”那丫环敛了眉,凑近了黄嬷嬷,低声道:“那边传消息来了,说是早产,如今生死未知。” “喔?” 黄嬷嬷一怔,面色凝重道:“你且把事情都说一遍。” 除了碧蛾之外,藏在将军府的眼线自然不只一个,这边厢出了事,立马便有人将情报及时地传送到了公主府去。 黄嬷嬷了解了个清楚,暗暗点了点头,回身看了看屋内,轻纱帐内的人影翻动了一下,慵懒的声音带着低低的斥责,“是谁在外面,吵得本宫休息不了?” 黄嬷嬷瞪了那丫环一眼,“呆会再收拾你!”这才转身进了屋,快步移到床前,恭敬道:“是老奴扰了公主清休,请公主责罚!” “罢了,反正也睡不着了,且起来吧!” 一只纤纤玉手伸出帘外,黄嬷嬷一个眼色,两名侍女立刻上前扶住,将清华公主给挽了起来,黄嬷嬷顺势给她披上了丝绸外衣,低声道:“公主,将军府有消息传来。” 清华公主眸中光芒一闪,一挥手,那两个侍女便垂首退下,黄嬷嬷这才将事情又说了一次。 “碧蛾做得好!” 清华公主点了点头,“这次她赔上性命,本宫定也不会薄待她,安家费给丰厚些,人就打发着离开京城吧!” 估摸着那香方芷君已经闻了一两个月了,如今滑胎虽然是早了些,但到底还是起了作用,若是再晚一些,孩子大了,铁定是一失三命。 那味香虽然是宫中赏的,但她到底是宫里长大的,宫里的弯弯肠子阴私下作可一点不比宫外少,只是他们身在高位,到底能维护那表面的风光与尊荣罢了。 而且,又有谁能不给她清华公主几分薄面,只加上点淡淡的麝香,既不能让人细细分辨,一般人又怎么知道得了? 若不是那……锦韵是吧? 清华公主目光一暗,这个丫头到底是站在另一头的,与她不近心! “是。” 黄嬷嬷点了点头,有些犹豫道:“公主,那将军府那边要不要差人去问候一番?” “自然是要的,本宫亲自去。” 清华公主笑靥如花,红色的丹蔻在唇间轻轻抚过,带出一丝妖娆和妩媚。 这么重要的时候怎么少得了她?她一定会在一旁祈祷,愿方芷君他们母子三人早登极乐! * 房内一片忙碌的景象,大夫来了之后一诊脉便是汗如雨下,赶忙给开了催产的药喂了,接着便是稳婆上场。 “夫人,用力啊!” 稳婆那旱鸭子一般粗嘎的嗓音阵阵响起,就像磨人的锯片一般,震得人耳心里生疼。 “芷君,一定要挺过去!” 顾氏也在一旁焦急地走来走去,额头上满是细汗。 方芷君整个人似乎都被水淋湿了一般,黑发贴在额间,脸孔泛着油光,微眯的眼睛早已经失了光彩,整个人也是进气多,出气少,眼看着就要快没了力气。 “我的儿,你可千万要挺住!” 威远侯夫人也带着吴倩一道进来帮忙,看着方芷君痛苦的模样,赶忙扑在了床头去,整个人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表姐!” 锦韵看了吴倩一眼,俩人眸中俱是焦急,女人生孩子,无疑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在这条件落后的古代更是如此。 吴倩压低了声音问着锦韵,“这可怎么生的,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早产了?” 锦韵摇了摇头,满脸苦涩,闻久了麝香,滑胎是必然,许是不引人耳目,这道香里麝香加的不多,而方芷君又在情绪激动之下才导致了早产,如今虽然是凶险,但也不是没有胜算,只要平安生下孩子,母子才都有活下去的可能。 “小姐,你让熬的人参鸡汤端来了。” 沉香撩了帘子进了屋,汤碗上还冒着热气,飘来一阵清香。 锦韵赶忙接过,递到床前,“夫人,快让舅母喝了这鸡汤,才有力气生孩子!” 威远侯夫人一怔,忙抹了眼泪,唤了声“我可怜的儿啊”,这才在丫环的帮助下将汤水给灌进了方芷君的嘴里。 “舅母,坚持住!” 锦韵在一旁也看得不忍,若是能够剖腹生产,那么存活率得大上多少。 方芷君已是说不出话来,只轻轻点了点头,便又在稳婆的呼喝声中开始了下一轮的使力,周而复始,天色已近黄昏,可这孩子还没生出来,众人悬着的心始终没有落下。 锦韵与吴倩出了产房,凉亭里等候的人中已经多了清华公主与沐子宣。 顾清鹏与威远侯父子迎了上来,纷纷询问房内的情况,锦韵不想开口,只是目光复杂地看了顾清鹏一眼,吴倩倒是说了几句,将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见到清华公主,锦韵自是眼神一暗,也不想与她多说什么,淡淡地行了礼后,便拉着沐子宣走到了一旁,低声道:“我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我让小片都带着,足足一袋子,够了吗?” 沐子宣心疼地看着锦韵一脸疲色,伸手将她额头垂落的秀发挽至耳后,“果真如此凶险?” “以防万一!” 锦韵凝重地点了点头,生产的过程她帮不上忙,若是运气不好遇到那大出血,希望三七能够起到作用。 “啊”! 房内响起极有穿透力的一声呐喊,片刻之后,竟然是婴儿微弱的啼哭,众人一喜,可心中的大石尚还未落定,便又响起稳婆的惊呼:“不好了,血崩了!” 一句话,众人的心情起落,脸色大变,顾清鹏甚至要控制不住地冲进房中,却被威远侯父子给架住了,吴倩也在一旁劝着,清华公主则在众人身后冷笑。 “我进去!” 锦韵目光一扫,将清华公主唇角那含着一丝得意的隐秘笑意收入眼中,心下只觉一阵凉薄,若不是这个女人,恐怕也不会发生这么多的变故,她倒还有脸来? 可眼下也管不了那么多,对沐子宣点了点头,锦韵一手抓过那一袋子三七便奔进了房。 第【178】章 陌路 转眼已是冬至,漫漫的雪花在天空中轻舞,有如鹅毛一般,不一会便在地上铺起厚厚一层,官道上有专人清扫,硬是把白雪堆在了两旁,清出一条笔直的道路。 嗒嗒嗒的马蹄声跑得热络,临到辅国将军府门前,马上之人“吁”的一声,马儿前蹄高扬,呼呼地喷出一口热气来,止住了前进的步伐。 立马便有人从府内奔了出来,捧过那骑马之人送来的东西,忙不迭地往里奔去。 “来了吗?” 锦韵焦急地站在屋门口张望,本来送东西的人昨日便该来了,说是路上积雪耽搁了,托人送了信后,今早这个时辰也该到了。 “应该是快到了。” 沉香点了点头,面上也有着一抹焦急。 这两个月来,锦韵几乎带着沉香在将军府安家了,连王府也甚少回去,就是为了照顾方芷君母子三人。 早产的孩子极难存活,若不是精心护理着,每月再由泉州快马送来极品的灵芝露温养着两个孩子,怕他们也熬不过去,这个冬天更是关键。 锦韵呵了两口热气在手中,来回搓着手,室内倒是温暖如春,一出门就觉得这手指都快给冻掉了。 “小姐,你快进去吧,别给冻坏了,奴婢在这等着!” 沉香推着锦韵往里走去,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自己侧回头一看,那奔在走廊上的人不正是顾清鹏的贴身小厮贵勇,她心中一喜,“小姐,贵勇送灵芝露来了。” “快,快拿进来!” 锦韵也回头看了一眼,见贵勇手中提着楠木盒,这才点点头,转身进屋里去准备了。 孩子太小,这种东西不能直接食用,她还要过滤几次,和着温热的米汤才能下肚,如此这般,她已经实地操作了好几十次,如今算是闭着眼睛都会了。 室内很是暖和,不仅烧着地龙,四个角还放置着无烟的暖炉,若不是孩子闻不得香味,锦韵还想烧上几味暖香,让整个室里犹如春天一般温暖。 方芷君与顾氏一人抱一个孩子,在旁看着锦韵调配灵芝露,间或在旁说上两句,似乎不久前那场生死大祸已经烟消云散,只要怀抱着孩子,那就是满满的希望和幸福。 “清芳,等这一茬过了,你也快回西北看看吧!” 方芷君瞅了一眼怀中孩子的睡颜,心中荡漾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满足,差一点,她就失去了他们,还好老天爷保佑。 “不急不急,周妈妈在那边照顾着挺好,来信都说那孩子长得胖嘟嘟的,不让我操心呢!” 顾氏笑着摇了摇头,方芷君和孩子这样的情况,她怎么狠得下来心走?再怎么说也是顾清鹏的孩子,她的亲侄儿,这份血缘剪也剪不掉。 想起当日的情况,至今她还总是后怕不已,那一股股血水向外涌着,不仅是她,连稳婆和威远侯夫人都傻眼了,若不是锦韵冲了进来,一拨一拨地捧着那三七粉往方芷君的身下倒去,这血怕真是止不住了。 好歹是从阎王那里拉回了方芷君这条命啊,当一切尘埃落定之时,几个女人都瘫坐在了一起,连抬眼的力气都没了。 好在两个小家伙顽强,早生了两个月都挺了下来,果然是有股子倔劲,再加上之后锦韵的细心照料,和源源不断的灵芝露的温养,如今看着都好多了,只要熬过这个冬天,他们便能够健康地活下来了。 “孩子起名了吗?” 方芷君手指轻轻地抚过怀中婴儿嫩嫩的小脸,抬眼望向顾氏。 “起了,大名陆元衡,小名叫东儿。” 顾氏也笑着逗弄着怀中的孩子,只希望身在西北的陆元衡也能够健健康康,无病无灾地过一生。 “元衡?这名字起得好。” 方芷君莞尔,“前不久清鹏还在跟我商量孩子起什么名字,想了几个,总觉得不合适……”话语一顿,转向了锦韵,“要不锦韵给起一个?” 锦韵微微一怔,拿着汤勺的手停在半空,乳白色的灵芝露顺着勺沿滴落在瓷碗里,带出一条晶亮粘稠的露丝,她想了半晌,才道:“男孩不若叫福麟,福气的福,麒麟的麟,女孩叫泽宇,泽被苍生的泽,琼楼玉宇的宇。这两个名字都是有福的,希望孩子们平安健康,福泽绵长!” “顾福麟……顾泽宇……” 方芷君反复地念着这两个名字,面上缓缓地绽出一丝喜色,“就这个名字好,清鹏也一定喜欢!” 顾氏也跟着点了点头,“这丫头古灵精怪的,起的名字也是,不过只要是有福气的,那就是好的。” “这会……大哥也该回来了,莫不是中途有事?” 顾氏看了看窗外,几管透明的高丽窗纸照进了一丝光线,快到正午了,这个时候,顾清鹏早该下朝了。 * 清华公主府 黄嬷嬷脚步不迭地进了屋,笑容挂在脸上,一手接过侍女手中鸾凤珠钗,对着镜子插在了清华公主脑后隆起的发髻上,又抿了抿两边的鬓发,这才笑道:“公主今儿个看着真美,将军见了保准喜欢。” “清鹏来了?” 清华公主惊喜转过了身,自从方芷君那个贱人生产之后,顾清鹏已经多日不来公主府了,她心中想念得紧,也命人带了信过去,可却迟迟不见他的身影。 怪就怪方芷君母子没能一失三命,如今反倒成了累赘紧紧地吊住了顾清鹏,想想便令人气恼。 但最可气的便是锦韵,明明方芷君已经血崩了,她心里暗自欢喜着,却不想这女娃一拨一拨的什么粉洒下去,竟然还奇迹般地止住了血,也算是方芷君命大! 时日还长,尽可走着瞧,那两个早产的孩子她也瞅了一眼,瘦不啦叽青黄不接,虽然用那千金一瓶的灵芝露给养着,但活得过今年冬天再说。 “那可不是,将军该是下了朝就直接来公主府了,定是多日不见公主,心中想念。” 黄嬷嬷那油嘴一抹,在清华公主面前也尽捻喜气的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她不过出门置办了点东西,远远地看见顾清鹏骑马而来,倒未看清楚他的脸色,想来也不应该是坏事,堂堂清华公主府,也不是他这个辅国将军能够撒野的地方,她琢磨着,小两口因为方芷君的事情冷战了许多时日,如今应该是来求和的吧。 “黄妈妈,把那件镶了狐狸毛的羽缎大氅给本宫拿上,别让清鹏等久了!” 清华公主说着便要起身,脸上欢喜的神色不似作假,可还未出得门,便听得屋外有侍女禀报道:“公主,将军来了!” “咦?快请!” 清华公主一怔,怎的这般急切,平日里都是守礼得很,她的寝卧顾清鹏可甚少踏足,今儿个变了? 清华公主袅袅坐定,黄嬷嬷也顺势站在了她身边。 厚实的棉布门帘被人从外打了起来,倏地灌进一股子冷风,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光而来,带着室外的一股清冷之气,清华公主不由缓缓眯了眼。 “将军!” 黄嬷嬷首先行礼一拜,顾清鹏仿若无所觉一般,目光静静地看着坐在主位上一身华贵雍容的清华。 在他的记忆中,清华似乎一直是这样的,无论人前人后,那精致的妆扮都无可挑剔,连他都分不清,这到底是他的妻子,还是一尊美丽的瓷娃娃? 若她真是瓷娃娃倒还好了,只做摆设,不会算计,又哪里会有今日的种种事端,他与芷君也该会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一对佳偶! 想到方芷君和那两个早产的孩儿,顾清鹏眼神不由一暗。 当日那香分明就是淑妃所赐,他心中也有疑虑,但却不敢不受,之后又找了太医检查了一番,明明是确认了没有事的,他才敢拿回府中,可最后怎么会是含了麝香?莫不是那太医早就受了淑妃的指使? 若不是这个可能,他当真想不出其他。 还有那碧蛾,明明选的是个家世清白的姑娘,怎么最后生生就成了清华的人,还不待他细细审问,关在柴房之时便咬舌自尽了。 碧蛾这一死,便是死无对证,他总不能就这样去告淑妃娘娘吧? 可怜他两个孩子先天不足,如今只能靠着灵芝露温养续命,想来想去,也是他造的孽! 若不是他与三皇子走得近,被归入了那一方的阵营,淑妃与三皇子也不会合计着将清华嫁给他。 在敌国朝堂也混迹了那么多年,他早该知道入了党派之争,除非尘埃落定,便注定不会有宁静的一日! “你怎么了?” 被顾清鹏这样静静的目光看得心中有些发悚,清华不禁站起了身,上前两步,伸手想要碰触到他,却被他微微侧身躲过,那只纤纤玉手就这样僵在了半空中,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凝重。 黄嬷嬷极有颜色,一见这情况没对,连忙打着圆场,笑道:“公主多日来都盼着将军到来,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有话坐下来好好说。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淑妃娘娘与三皇子都盼着两位好呢,老奴且让人先去沏壶茶来!” 黄嬷嬷这话自然是为了缓和夫妻俩之间的气氛,也是在间接地提醒着顾清鹏,要做什么要说什么先自个儿在心中掂量掂量,好歹头上还有淑妃和三皇子看着呢,清华公主可不是任人欺负的主。 一边说着,黄嬷嬷给了两旁侍女一个眼色,众人便跟着退了出去,只留下清华公主与顾清鹏。 “说吧,你这次来有什么事?” 清华公主缓缓收回了手交叠在胸前,红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早已不复初时的喜悦。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的便是顾清鹏吧? 方芷君那事过后,她一直等着顾清鹏来质问她,可是没有,她投进了一个大石块,激进水波层层,也差点卷走三个人的性命,他却连问都不问一声,是不想不愿,还是根本就没将她放在心上? 就连她做下这样的事来,他也可以视而不见吗? 对她,他到底是冷感了,麻木了,还是彻底厌恶了?她不知道。 但至少,有情绪就证明还是有那么一点在乎的,她怕的便是他的无风无波,无痛无痒,就像对待一个没有丝毫关系的陌生人一般。 可他们明明还是夫妻,他们曾经同榻而眠,他们曾经高床暖枕耳鬓厮磨,这些过往还历历在目,怎么一转眼便形同陌路? 顾清鹏凝住了清华的眸子,那慌乱与闪烁在她眼中只是眨眼而过,再一看去,她依旧是那高傲从容的清华公主。 顾清鹏不免自嘲一笑,当一个人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犯下的错误对别人造成了什么影响,更不用提她是否有悔过愧疚之心,这样的字眼用在清华的身上只能说是奢侈。 清华或许连自己也不知道,她根本不爱他,只是舍不得本该属于她的玩具被别人夺去而已,她要的自是占有和掠夺,将属于她的牢牢地捂在掌中。 “你笑什么?” 清华有些慌乱,但面上却强作镇定,她是公主,她是高贵的皇室血脉,绝对不会向别人低头。 “公主,”顾清鹏扯了扯唇,缓缓开口,“我已向皇上请旨镇守西北,年后便出发。” 顾清鹏说得平静,但听在清华公主耳中无疑是平地惊雷,她不由急走两步,近到他身前,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你要去西北?那本宫怎么办?” 看惯了京城的繁华与热闹,享尽了这里的舒适与荣耀,再想想那荒凉的西北,满眼的风沙,望不到头的戈壁,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她可一刻也呆不住! “公主可以选择去,也可以选择不去!” 顾清鹏淡淡地说道,娶的是公主,他没办法休妻,就算是和离也只能这位先开口点头。 早就知道清华受不了西北的苦寒,仅仅只是听到这两个字眼,她眼中已经泛起了不安和抗拒,而这正是他想要的。 “你要和本宫分开?” 清华公主咬了咬唇,僵硬的脸色一阵青白交替,他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 请旨西北便是第一步,他知道她受不了那里的苦,势必要和他两地分居,久了,她定会忍受不了这种孤独,再差人送上一纸和离文书,和他彻底了断这夫妻情份。 这就是他想的,这就是他要的! 顾清鹏,妄自她对他心心念念,一心想和他好好地过日子,他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巴不得将她远远甩开,与方芷君那贱人双宿双栖,再带上他们那一双半死不活的儿女,躲到西北去过逍遥快乐的日子,他休想! “圣旨已下,只是陛下念在将军府里还有未了事宜,特恩准了年后再起程。” 顾清鹏估摸算着,那个时候天气慢慢回暖,他那一双儿女也该是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刻,如今有锦韵母女在一旁悉心照顾着,他很放心。 想必皇上也知道了他是三皇子一路的,如今他愿意主动分离出来,并不参与这场纷争,皇上也是乐于见到的。 只是三皇子那里……怕是会有怨言,但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也再无反悔的余地。 “你用圣旨来压本宫?” 清华公主柳眉直竖,一双美目就差喷出火来。 “不敢,只是实话实说。” 顾清鹏轻轻地撩起了衣袍,坐在了圆桌旁,举手便为自己倒上了一杯清水,谁知清水还未入口,却被清华一手挥开,瓷杯落在地毯上,洒下了斑驳的印迹,他只是无谓地理了理衣袍,潇洒道:“既然公主不欢迎,那我还是回将军府吧,即使只是粗茶淡饭,此生亦是足矣!” “顾清鹏,你竟敢欺我至此?” 眼见顾清鹏欲走,清华公主急急上前来握住他的手腕,双眼泛着赤红,情急之下,连对自己的称谓都抛在了脑后,这一刻,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只是一个即将被丈夫冷落抛弃在一旁的女子,她如何能不怒?不愤? “公主严重了!” 顾清鹏气劲一运,轻轻地便将清华公主的手给弹了开去,瞥了一脸眼前面色有些狰狞的女子,淡淡道:“公主往日做的那些事,你可知道我也会心痛,我也会难过,若我真是你的丈夫,你做的这些,又置我于何地?” 清华公主脸色一僵,不由咬了咬唇,艰难道:“你……你终究还是怨我的?是不是?” 有些话不说出来她还可以当作没发生,可一旦撕破脸来,被他这样质问着,她的心一下便空落地着不了地。 “如今……已经不重要了。” 顾清鹏沉沉地闭上了眼,身后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再睁开时已经是一片清明与决绝,“正月十八,便是我们离开的日子,公主可要想好了,清鹏就先告辞了!” 言罢,顾清鹏袖袍一摆便抽身离去,没有一丝留恋与不舍,有的只是坚定,他相信,这一步他绝对不会走错! 第【179】章 相看 这是锦韵与沐子宣过得第一个新年,这小子特别兴奋,想着来年三月便是锦韵及笄的日子,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似乎正在向他招手,就乐得一脸贼笑,哪里还有半分世子爷的风度与气质? 彼时,锦韵正坐在镜前,竹心给她细心地梳着头,再配上合宜的首饰,金色芙蓉花底纹的织锦罗裙在镜前一转,整个人美得像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一般。(.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真美!” 沐子宣走近了轻声赞叹,顺手将玉兰花的绢花别在了锦韵的头上。 艾莲与竹心在一旁吃吃地笑着,被沉香瞥了一眼,这才收了笑声,缓缓地退了出去。 自从晓笙跟着高寂离开之后,沉香俨然成了三个丫环里的头,再加上她个性沉稳,处事周到,进退有度,连王妃那里都多有夸赞,陈妈妈每次见到她便是轻叹一声,许是想到了远在异地的晓笙,忍不住会暗自垂泪。 锦韵也答应了陈妈妈,若是三年之内晓笙都未回京城,到时候就差人送她去高寂那里,再将晓笙她爹爹接来,总要让他们一家人见个面,到时候将卖身契给了他们,想呆在哪里,全凭他们自己作主。 陈妈妈这才放下心来,抹了抹老泪,直说遇到锦韵是他们一家人几辈子休来的福分,一旁的几个丫环听了也纷纷红了眼眶,焉知她们没有相同的想法和感慨? 瞥见房门被轻轻合上,锦韵这才转过身来,圈住了沐子宣的腰身,撅嘴道:“明日里真的要进宫拜见?” 说实话,锦韵是不想进宫的,不说她身份低微,见人就是又磕又拜的,光是想起那一屋子莺莺燕燕她就头疼,估计每人说上几句都能汇成大合唱了。 “无妨的,你到时就跟在母妃后头,若有什么事情,她会提点你的,不用怕!” 沐子宣轻抚着锦韵的后背,怀中人儿柔软的身子散发着少女淡淡的清香,让他一脸满足和陶醉。 “太后是不是很威严?” 关于这位闵德太后的故事,锦韵多而不少还是有听闻。 闵德太后曾经辅佐了三位帝王,论手段论智谋,堪称后宫第一人,十几年前的那场政变,多少位王爷陨落,就是她力挽狂澜,扶植了自己的孙儿登上王位,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确实让人有敬畏的理由。 而且,当年的沐亲王妃便是养在太后身边,看她那一身威仪,想必也是得了太后的几分神髓。 “是也不是。” 沐子宣食指挽起锦韵垂在耳侧的一缕乌发细细把玩着,“端看对什么人了。” 说了不等于没说,锦韵不由翻了翻白眼。 沐子宣低低笑了两声,又将眼前的人儿圈紧了一分,低笑道:“太后还是很宠我的,母妃也是她老人家看着长大的,你且放宽心,不会有事的!” 锦韵挣扎开来,瞪了沐子宣一眼,虽然他是这样说着,可听闻太后他也很喜欢沐子荣,在沐子宣不在京城的这段日子里,这个长孙可是很讨她老人家喜欢的。 “你只要事事谨慎就行,若真有个什么,万事有我!” 沐子宣凑近了在锦韵额头低啄了一口,他特爱她这种小女人的模样,比起那沉稳干练的一面,这样的她才该是被男人捧在手心里宠爱的模样。 * 荣晖苑 幽竹正在细细地为沐子荣整理着衣衫,望向那张刚毅俊美的脸庞,一抹红晕不由在脸蛋上晕了开来,她真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有服侍沐子荣的一天,不是通房丫头,而是正经的姨娘,当真是老天开眼,听到了她的心声。 “明儿个一早,你也随母妃一同进宫觐见!” 沐子荣一把握住幽竹的手,狭长的眸子一片清冷。 幽竹一惊,惶恐地低下了头,“爷,这如何使得?婢妾身份低微……” 沐子荣轻哼一声,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世子侧妃都能去得,我的妾室又如何去不得?” “这……” 幽竹当真不好接口了,那位是上了皇家玉碟的正经世子侧妃,还是皇上亲自指婚,她一个丫环出身,虽然也有向往之心,但到底明白珍珠与尘埃的天壤之别,再说宫里这么多贵人娘娘,若是一个不小心冲撞了,她可就…… “我自会与母妃去说。” 沐子荣淡淡地瞥了幽竹一眼,丫环到底是丫环,上不得台面,就算他有心抬举也捧不成凤凰,只是话已经说出来了,岂有咽回去的道理? 他心里的确气闷着,接风宴上,看着锦韵与沐子宣那合美的姿态,他的火气差点没压住。 不就是在外走了一圈了吗?他们的关系何时这般好了? 也不知道沐子宣立的什么功劳,让皇上如此赏识,连带着父王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他才骤然明白,那份荣耀,那份关爱,原来不只属于他,沐子宣同样也可以。 他突然意识到他再不是父王眼中独一无二的儿子,那心里竟然也生出了一丝惶恐和不安。 “是。” 幽竹只得点头,垂下的眸子泛过一丝苦笑,她何尝不知道树大招风?可爷偏偏要将她往那里推。 如今大奶奶已经看她十分不顺眼了,爷不在时,她都是夹起尾巴做人,恨不得消抹掉自己的存在,绝对不在大奶奶面前露脸,可就算这样,平日里孙妈妈对她的教训苛责也是不少,不过看着柴侧妃的面子上才一笔带过罢了。 如今是能跟在心爱的男人身旁,可却要步步为营,提心吊胆,这般日子还不如当丫环时来的自在。 幽竹只得一叹,这到底是别人眼中求不来的福气,还是未知的灾祸,此时,谁又能说得清呢?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早在几天前锦韵便将各家的年礼给备下了,陆府那边她亲自跑了一趟,锦雯和孩子都挺好,看着锦雯面上的红光,丰润的体态,也知她没有苛待自己。 倒是锦怡,听说她嫁人后风风火火做起了当家主母,将家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公婆信服,丈夫爱重,那日子过得超乎所有人想像中的美满。 锦韵听了之后不禁莞尔一笑,锦怡本来就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她当时也只是那样一说,却没想到锦怡果真露出了本色,再不做藏着掖着的大家闺秀,反而显出了泼辣干练的本色,倒不得不让人高看几分。 “文家的人来看过囡囡吗?” 接过奶娘手里的囡囡抱在怀中,锦韵忍不住便想逗弄她,小家伙乐呵呵地直笑,囡囡如今已经七个月大了,长得圆圆滚滚可爱极了,那一头浓密的黑发让她看了都羡慕得紧。 “不曾。” 锦雯淡淡地摇了摇头,时至今日,她已经没有了失落和彷徨,文家如此无情,孩子的父亲也是懦弱,她还指望他们什么? 如今她也想开了,孩子是她的,她会好好地将她养大。 “都是我连累了大姐。” 锦韵轻声一叹,若不是因为她与文舒华不睦,文家也不会嫌弃锦雯至此,还累她们母女至这般境地。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妹妹多虑了。” 锦雯轻轻一笑,眸中竟是少有的豁达与通透,“不是你的,早晚都留不住,姐姐也是提早看明白而已,这都还要托了妹妹的福。” 锦韵一手握住锦雯,正色道:“大姐惠质兰心,是文清远没有福气,将来定会有他人好好珍惜!那个人一定比文清远更好!” “妹妹说得什么话呢?讨打!” 锦雯顿时红了脸,作势便要掐锦韵,却被她笑着避开,转而将囡囡给递了过来,小家伙呵呵地笑着,锦雯便更觉羞恼。 “三小姐说得对,小姐也要为自个儿着想,年轻的时光,可别就此荒废了。” 黄妈妈从不远处走来,听到俩人的对话,不由笑道:“三小姐可要好好劝劝我们家小姐,前段日子夫人还托人替小姐物色了几个人选,可小姐死活不依,画像摆在那里,看也不看一眼,当真是让人着急得很。” “喔?” 锦韵一挑眉,刘氏向来是个热心的主,事关女儿的幸福也不能只在一旁看着,做起实事来倒是有模有样,倒也没把时间完全浪费在和燕夫人的争斗上了。 “妈妈你可乱说什么,当心妹妹笑话!” 锦雯咬了咬唇,嗔怪地看了黄妈妈一眼,她都是什么年纪的人了,如今还带着个孩子,她真的什么都不想了,偏偏母亲还要自作主张。 “笑话什么?” 锦韵可不依了,“姐姐大好年华,如花之貌,如月之神,岂可就此埋没?那才真正是暴殄天物,我都为天下男子可惜呢!” “你这嘴是越来越贫了,小心回了王府世子爷给你排头吃!” 锦雯说不过锦韵,只得气鼓鼓地瞪她一眼。 锦韵吃吃地笑,却不答话,给她排头吃,沐子宣敢吗? 她倒是有心看看刘氏给锦雯物色的几个人选,家世不重要,人品排第一,软弱的护不了妻儿的可不能要,最重要是不能介意囡囡的存在,还要视为己出,这样的男人才符合标准。 思及此,锦韵已经打定主意,待会出了梅苑便往刘氏屋里走一遭。 锦韵将囡囡交会奶娘手中,小家伙还咿咿呀呀地对她挥着手,让她顿生不舍,只说着过了年再来看他们。 去刘氏苑里的路上,锦韵还碰到了燕夫人母子,锦宁个子又长高了一头,唇红齿白的小少年,看着就让人喜欢,偏生礼数还学得好,锦韵很喜欢他。 “大伯母总算是消停了?” 锦韵含笑看向燕夫人,只见她眉眼间春风得意,皮肤光亮莹润,倒是从里到外透着股安详闲乐的意味。 “消停是消停了,只是时不时地玩出些花样,我瞅着倒也挺乐的,老夫人那里也是睁只眼闭着眼,只要不碍着我的事,就由着她。” 燕夫人紧了紧镶着狐狸茸毛的夹缬短袄,那气度与沉凝越发有当家主母的味道,仿若刘氏的所作所为在她眼中不过是小孩子的玩笑,她若是想制住刘氏,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如今陆柏涛的心思都在他们娘俩身上,锦良又是个不成气候的,丈夫爱重,老夫人器重,她的日子那不比刘氏从前好多了去。 “那就好。” 锦韵笑着点了点头,“说是大伯母给大姐寻了几户中意的人家,我代她去看看,若有合适的便罢,总不能耽误了青春年华。” “说得在理,我瞅着锦雯也是个挺好的姑娘,是文家不懂得惜福。” 燕夫人也感叹了几句,俩人聊了几句,便各自去了。 这厢刘氏得知锦韵上她苑子里来了,顿时一阵人仰马翻,她与锦韵从来不对盘,也不知道是什么风把这丫头给吹了来,想着锦韵如今的身份,那可是世子爷捧在手心里的宝,她顿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就怕这丫头是来看她笑话触她霉头的。 思虑之间,夏荷已经打了帘子,一阵冷风卷了进来,锦韵也低头而入,看着来回走动,面有焦灼的刘氏,不由抿唇一笑,唤了声,“大伯母。” “哎哟!” 刘氏一怔,回头僵硬地一笑,“世子侧妃这要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这屋里寒碜,也没准备什么,你看这……” “要准备什么,我看着挺好。” 也不理刘氏的窘迫,锦韵自顾自地走到铺了软垫的罗汉床边坐下,床上一张小方几,还放着个热炉,她不由捧在了手中,笑道:“大伯母这里若是寒碜了,那锦韵那里不是根本不能看了?今儿个没什么事,就想来看看大伯母,在这讨杯茶喝!” 锦韵一双眸子晶晶亮亮,却闪着一丝狡黠的意味,刘氏只觉得心中万般不是滋味,她与这丫头从来谈不上亲近,怎么会特地来看她? 可伸手不打笑脸人,再说她也不敢给锦韵搁脸子,只得吩咐王妈妈沏壶好茶,再端上几盘可口的糕点,锦韵浅尝两口后,这才拉开了话题。 “大伯母也别心里不自在,锦韵今儿个过来不过是想为大姐瞅瞅那几户合适的人家罢了。” 刘氏一愣,眸中不由划过一丝喜色,若锦雯的事得了锦韵的关注,那当然是更好了,自己从前这样算计他们一家人,也没给过什么好脸色,没想到如今锦韵还能这般对她们母女,倒当真是难为她了。 “为娘的总是要为儿女打算,三丫头,大伯母也不瞒你,如今我就指着锦雯有个好着落,这辈子便啥也不求了。” 刘氏感叹了一声,少了那些花花肠子,虚伪客套,锦韵细细看去,倒颇有几分慈母的模样。 刘氏的鬓发有些花白,眼尾生出了细细的皱纹,想来为了两个女儿,她的确没少操心,比起锦韵初时看到刘氏那模样,如今的她生生老了十岁不止。 锦韵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刘氏便让王妈妈拿了物色到那几人的画像,有死了妻子续弦的,有蹉跎了年华老来寻个伴的,也有年龄相当的但长的歪瓜劣爪的,但这些人都有个通性,便是清一色的世家子弟。 锦韵皱了皱眉,这几人也不是说不好,但她看了那模样,在看看一旁的描述,总是觉得不衬锦雯。 而且世家子弟多有劣习,为人处事圆滑得紧,家里一套,外面一套,就怕对人不真心。 锦雯的头一次婚姻便不顺,这次一定要挑个好的,不求富贵荣华,却是要那种会心疼人的,是不是世家子弟倒没所谓。 不过锦韵的想法是这样,显然刘氏又是另一种打算。 “就这几个吗?还有没有其他?” 锦韵放下了手中的画卷,明显是不太满意地看向刘氏。 “三丫头觉得这几人不好?” 刘氏不解了,指着其中一人的画像说到,“这可是礼部侍郎家的公子,就是长得差了些;还有这,兵部尚书的远房侄儿,如今在军中也是一员猛将;还有这……” 刘氏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锦韵打断了,“大伯母,当初你与大伯父不就是看中了尚书令大人家的高枝,可如今怎么样?宅门高墙里的争斗我们还看得少吗?何苦再将大姐送进去,白白耽误了青春。” 锦韵一席话说得刘氏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却不免小声嘀咕,“咱们家锦雯也是四品官员家的嫡女,虽然是再嫁,可也不能找个身份低的!” “大伯母,你可想清楚了,你要的到底是女儿的幸福,还是颜面上的那点荣光?” 锦韵摇头一叹,顺手拿起搁在角落里的画卷,展开一看,但见上面写着:韩战,从六品卫千总,三十岁,妻子病逝五年,家中无子,父母皆亡。 再一看,那画卷之人眉目清郎,虽然体型上有着武将的粗犷与精壮,但一双眼睛明亮中透着正气,绝无一丝懦怯之色,看起来便是个汉子,应该能护得住妻儿,她一眼就相中了他! 不,应该说是她一眼就为锦雯相中了他! 韩战比锦雯大了九岁,也算是年纪相当,家中无子免去了当后母的烦恼,父母皆亡便是无家世背景,这种力争上游的寒门小将没有世家子弟的浮夸,定是个踏实的人。 但为了妥善行事,她回去还是得让舅舅帮忙给查查这人的底,家世不重要,人品排第一!若是都无碍,那么就是他了! 第【180】章 迷醉,夜舞 对于锦韵挑选的这个韩战,刘氏本来就没怎么上心,不过是个无家世无背景的寒门小将,哪里攀得上他们这种世家门第? 锦韵也不想和刘氏多说,只道会让世子爷与顾清鹏好生打探一番这韩战的为人品行再作定夺,搬出这两尊大佛来,刘氏便闭了嘴,再不敢说一句,只是那眼神还透着丝丝不满,心里嘀咕着锦韵是不是故意这样做的,目的自然是让锦雯找不到好婆家。(.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锦韵倒不管刘氏心里是怎么想的,只琢磨着若是一切可行,最后再让锦雯相看一眼,她最讨厌盲婚哑嫁,前面的一切外人都可以打点好,但最重要的一点还是自己看着是否和眼缘,毕竟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是他们俩人,可不是别人。 当然这打探的事可不是一两天便能办妥当,锦韵便只等着顾清鹏那边传来的消息。 年夜,王府里的主子都聚在一起守岁,文舒华还是没回,让人捎了信来,她第二日会从文府直接进宫,显然是再不想和王府牵扯上一点干系。 王爷王妃自是不郁,柴侧妃可是乐在心头,这倒是个丢脸的事,还不知道明日宫里会怎么议论,看王妃生了个好儿子,媳妇竟然连家都不愿意回了。 吃过年夜饭,众人聚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显然都不怎么热络,本也不是一路人,自然是各看各的不顺眼。 见王爷正拉着沐子宣说着什么,锦韵便寻了个借口出门透气。 整个京城都在放烟花,屋外的天空一片璀璨夺目,像在蓝丝绒的地毯上绽开了一朵朵艳丽的花儿,五光十色的,看着很漂亮。 锦韵难得静下心来欣赏这份美景,想着去年自己是怎么样愁着不愿意嫁入王府,却不想那命中的丈夫便是自己心仪的男子,虽然中间历经了许多的波折和磨难,但好在一切都步入了正轨,她的心也慢慢地静了下来。 想着自己从布鲁斯南带回的点心原料,将方子写出来,不过照着做了一次,如宝那孩子便心灵神会了,如今倒是真正在京城刮起了一股西式糕点小旋风,每日里品尝打包的人络绎不绝,简直是供不应求,如宝早已经安排人进了罗斯国,准备大量进入这几种糕点的制作原料。 王府里也有一座梅花园,冬日里花开正好,香气宜人,许是闻着那阵阵香气,不知不觉中她便步入了梅花园。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花园里的积雪早已经被清了去,不然她这双靴子铁定会被打湿,可即使这样,青石路面也有些湿滑,锦韵一个不小心便滑了脚,身子往后一仰,眼看便要重重摔下,却有一双有力的双手从身后托住了她的腰,原地一转,大毛披风扫过树沿,抖落了一地的雪花。 锦韵惊讶地回头,待看清楚眼前男子的面容之后,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暗自定了定心神,这才道:“锦韵一时失足,有劳大哥了。” 说罢,便要绕过他向外走去,谁也不知道沐子荣竟然会跟在她身后出来,这个男人很危险,她一刻也不愿意和他独处。 今夜主子团圆,锦韵也放了沉香艾莲竹心,让她们自个儿在锦苑里好好聚聚,左右大堂里有侍婢也用不到她们,所以一人独自步出时,倒忘记了身边没有跟着个人。 “别走!” 沐子荣低声说道,大手一伸便拦住了她的去路,许是多喝了两杯,或明或暗的烟火映照下,只见他颊边生起了两朵嫣红,连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不清。 喝醉酒的男人更是危险,锦韵本能地想要避开沐子荣,不想过多纠缠,可她往哪走,他便往哪拦,一时之间她竟然越不过他,也不敢大声呼喊,若是真有人来见着什么,那她真是百口莫辨。 锦韵握着一双粉拳,面含怒气地瞪向沐子荣,“你到底想干什么?” “锦韵,你为什么总是对我有那么深的敌意,难道我对你不好吗?” 沐子荣真情流露,眸中盈着一丝痛苦,从在朝阳县温泉山庄的初次见面,他便知道那个小女孩对他有着深深的敌意和戒备,可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心中也不甚在意。 可从前的小女孩竟然长大了,如此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牵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可为什么她不能为他所有?偏偏是那个病秧子得了她? 不,他错了,沐子宣哪里是个病秧子,反而是皇上跟前的得力红人,连父王也对他赏识,如今谁还会在意他? “大哥,你喝醉了!” 锦韵戒备地看向沐子荣,脚步不由地向后退去,她也不是故意排斥他,可谁叫他长得像许谦,她想不厌烦他都难。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没醉!” 沐子荣又向前踏进一步,他口中呼出那温热的酒气直直地扑在锦韵的面上,她不由别过了脸去,却在下一刻,觉得下颌倏然一紧,沐子荣的身形一近,她已经被迫仰头看着那近在咫尺的面容。 “你放开我!” 锦韵的拳头扑打在沐子荣身上,却被他紧紧地握住,她不禁怒目而视,目光在触及沐子荣身后之时,却化作了愕然。 “嘭”! 没有戒备之下,沐子荣被这一拳打得飞了起来,可见出拳之人力道之大,又是带着怎么样的狠劲。 “子宣!” 锦韵惊呼着奔了过去,紧紧地搂住沐子宣的手臂,看着他眼中泛起的薄怒,微微喘了喘气,心却在刹那间安定了下来。 “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沐子宣看了一眼锦韵,目光却又转向了沐子荣的方向,他显然还有些不清醒,晃动了几下脑袋后,这才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没对我怎么样,我们快走,别理他!” 锦韵摇了摇头,是不是王府有沐子荣在,便始终是个潜在的隐患? 沐子宣拍了拍锦韵的手背安抚着,却是冷眼看向沐子荣,“我敬你是长兄,这次就不计较,若是下次你再敢对锦韵动手动脚,休怪我手下无情!” “哈哈……” 沐子荣冷笑连连,一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慢慢恢复清明,“你对我留情过吗,世子爷?你有身份,有地位,如今还得到皇上的赏识……可这还不够,你还要抢走我最爱的女人!” 锦韵手下一紧,看向沐子荣赤红的双眸,那里有着火焰在燃烧,还有着对沐子宣毫不掩饰的恨意。 沐子荣这一说,相当于是撕破了脸皮,沐子宣反而平静了下来,握紧了锦韵的小手,冷声道:“大哥,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是你一厢情愿而已。” “还有,不要觉得好像所有人都亏欠了你一般,你从小得到父母的宠爱,享尽了别人得不到的尊荣,而那时的我在哪里?徒顶着世子爷的名头,却不敢有一丝懈怠,日子艰辛,如履薄冰,这些,我又都该怨谁去?” “所以说,世间之事都是公平的,我不嫉恨你曾经拥有的,今后,也希望你别再缠着我们夫妻!” 沐子宣说罢,便拉着锦韵的手自顾自地转身离去,留下一脸复杂的沐子荣。 锦韵侧头看着沐子宣,这时的他,薄唇紧抿,脸庞显出一丝少有的刚毅和冷硬,这样的一番话必定在他心底压抑了许多年吧? 生而为世子,那可是别人求不到的福气,可他从小却被人暗害,不得不奔波在外寻求良方解药。 沐子宣也曾告诉过她,那一年在朝阳县,便是同他师傅一道采药来的,清除他身上的余毒,如今他身子好了,他师傅便自个远游去了,真正是个闲不住的人。 谁能想像那么小的孩子也会有人狠得下心来毒害,所以说王府里冷情冷心,还有柴侧妃坐大,他们母子才一直不愿意归来。 一想到这,锦韵便止不住地为他心疼。 “子宣,你生气了吗?” 见着已经离开了梅花园,锦韵便顿住了脚步,轻轻地拉了拉沐子宣的手。 “为那种人生气,不值得!” 沐子宣也回过了身,圈住锦韵的细腰,额头抵着她的,温热的气息在两人之间吞吐,“只是看着他对你贼心未死,我不乐意!” 说着,沐子宣还撅起了嘴,那吃醋的模样让锦韵忍不住便笑出声来,一手轻抚着他的脸庞,笑道:“那是他的事,和我们没关系!” 锦韵复又想到了什么,试探着说道:“今后的事情告一段落了,不若我们搬出王府,去过自己的日子!” 这是她老早的想法,王府规矩多限制大,还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一点也不合适她,更何况还有沐子荣这个阴魂不散的缠人精老来纠缠她,想想都烦人。 他自个儿都有一妻一妾还不满足,老想着别人的,真正是吃着碗里,念着锅里,贪心不足,这样的男人还敢口口声声地说爱她?!可笑! 更重要的一点是,她与沐子宣的性子都是开朗外向的,不希望被一处地方束缚了,他们还有更精彩的舞台! “早知道你有这个想法!” 沐子宣狡黠一笑,刮了刮锦韵的鼻头,“不过现在还不行,等四郡平定了,我才能卸下身上的担子。如今皇上倚重我,我便趁着这机会好好做点事,将来想讨个清闲差使出府单过,才有理由让他老人家支持我啊!” 锦韵点了点头,晶亮的眸子犹如子夜繁星,泛着喜悦之光,果然知她者莫若沐子宣,今生能有这样一个伴侣,她亦足矣! 俩人说话间已经步入了锦苑的那片竹林,竹子四季长青,倒是不分季节地生长着,只是此时的竹叶上挂着一层积雪,看着绿白相映,倒是别有趣致。 “子宣,我给你跳只舞吧!” 锦韵看了一眼,朦胧的灯光一路照着青石小道,尽头便是一座略微向上浮凸的圆形平台,夏日里她多爱在这抚琴,伴着满目翠竹,心情便是无限舒畅。 陈妈妈知道她爱到这里来,冬日里也让人清净了积雪,如今倒是不怕沾湿了鞋袜。 “你还会跳舞?” 漂亮的凤眸闪过一丝诧异,沐子宣随即闷闷地道:“你到底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锦韵就像一座怎么也挖不空的宝藏,总会在出其不意之时给他惊喜,他原以为他已经了解得很多了,却发现远远不够。 “你慢慢就知道了!” 锦韵安慰似地拍拍沐子宣的脸,素手一扬,那大毛披风便飘飞而起,被沐子宣一把接住,而披风下的人儿竟然只着一身月白色的缠枝柳叶百褶长裙,再没有过多的装饰,可这样的她,却也清丽到极致,冷艳到极致。 甩袖,扬手,抬腿,扭腰,勾脚,一气呵成,眼角的余光扫过呆滞的沐子宣,锦韵莞尔一笑,只抛去一个媚人的眼波,便又舞动了起来。 这是踏雪舞,恰恰切合此时的意境,也是她前世上大学时最爱的一支舞,同个宿舍的姐妹还说,她跳这只舞时,小腰一扭,眼波一送,不知道勾去了多少男同学的心,让她们在一旁看着又妒又羡的。 踏雪舞的神髓便是轻盈剔透玲珑无双,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轻若无物,带着一种飘逸的美感,时而如雪花飘舞纷纷而落,时而如清风摆絮飘摇无依,她就像雪的精灵一般,尽情地舞着,在这一方高台上展现着最后的风华,来日,当阳光洒遍,它们便会通通消失,不见踪影,所以,在这最后的时刻,激情地舞蹈着,跳跃着,也不枉来这世间走了一遭。 沐子宣折了一只翠竹,有雪落在指间,却化不开他此刻心中的热情与激动,他的丫头如此惊艳,万千风华,只为他一人而舞,这一个夜晚,必定会成为他永生难忘的记忆! 第【181】章 文舒华倒霉了(1) 大年初一的早上,各家的马车便在宫门口排起了长龙,臣子们挨个前往前殿朝拜皇上,而女眷们则被引往后宫,在太后的懿福宫外等待接见。 当锦韵跟着王妃到达懿福宫的偏殿等候时,文舒华母女已然在座,柴侧妃不禁笑着抚弄着艳红的丹蔻,眼波一转,看向了王妃,“姐姐,你这媳妇好没规矩,如今见着婆婆也不来拜见一声,当真是没将我们王府放在眼里。” 王妃扫了一眼文舒华,见她兀自转过了头,全当没有看见,不由冷笑了一声,“她未将王府放在眼里,妹妹的脸上便很光彩吗?别忘记了你还是沐亲王府的柴侧妃!” 柴侧妃一噎,脸上表情顿时复杂极了,一转身便带着红绡走向了一边,混进了从前与她相熟的女眷堆里。 郑芳宜在一旁冷眼看着,并不多话,只是目光在扫过红绡着,含着一丝凌冽。 沐子荣真是抬举这个丫头了,红绡这种出身竟然还敢求了柴侧妃带她进宫里溜达一圈,真正是丢了王府的脸,郑芳宜已经自动站得远远的,不想别人将她归于那一路货色。 锦韵知道文舒华早已经看见了她们却不打算过来搭话,估计是打定了某种主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猜测得那样? “母妃,我觉得世子妃今个儿好像有些不一样了,我怕……” 文舒华趾高气扬地站在一众贵妇之间,那傲然的模样,简直一扫她当初在王府的低眉不顺,看着便让人有了不好的预感。 王妃淡淡地看了锦韵一眼,拍拍她的手背,“母妃心中有数,若是她真敢在太后面前说什么,到时候大家撕破脸,文府的面子上也不好过。” 王妃卜一进殿便与文夫人对过眼了,那意思大抵是有话大家私下里好好说,所以,这一次进宫,她大概能够猜到文家母女的意图。 也罢,如果条件谈得好,放文舒华自由也行,如今王妃也希望着沐子宣与锦韵和和美美,她才能早抱孙儿,若是真指望着文舒华,那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没想到王妃心态这么好,锦韵诧异之余暗暗摇了摇头,这可不好说,文舒华这女人向来不怎么聪明,还是冲动好事型,若是她真有什么私下里找王妃谈也不是不行,可若是她要闹到明面上,弄得人尽皆知,到时候可就真不好收场了。 文夫人与王妃在一旁谈话去了,锦韵也人群中也见着了方芷君,便笑着走了过去,亲切地挽了她的手,“舅母,你今日气色看着不错,福麟和泽宇可好?” “可好多了,想来过几日起程应该是无碍了。” 方芷君笑着拍了拍锦韵的手背,这段日子以来若不是有锦韵母女的悉心照顾,她那一对子女怕是也不能熬下去,如今总算是雨过天晴,顾清鹏也求到了去西北的旨意,远离这座繁华的都市,去过他们自己的小日子。 “到时候去了西北,母亲可要托你多照顾了。” 顾氏这次便要和方芷君他们同行去西北,因着京城的事情耽搁了,她可要去好好陪陪自己的孙儿。 “你母亲那么能干,到时候谁照顾谁还指不定呢。” 方芷君掩唇一笑,目光却在触及那刚刚踏进偏殿的人影时倏的一僵,锦韵顺着看了过去,也不由抿禁了唇。 清华公主踏着优雅的步伐徐徐而来,两旁的贵妇都让开道来,或是恭敬地行礼,那一路的气势可是无人能比。 “参见公主。” 锦韵与方芷君对视一眼,同时行了一礼。 清华公主红唇一翘,意味不明地笑道:“锦韵也在,这可是赶巧了。” “今日皇室宗亲和文武百官的家眷尽数在此,锦韵自然也在。” 锦韵淡淡地说道,态度不卑不亢,自从知道清华公主使出这等卑劣手段之后,她便再难生出一丝好感,且看这光华荣耀的背后,到底是颗多肮脏与黑暗的心,想想都令人恶心。 在锦韵这里碰了个软钉子,清华公主也不恼,目光转向了方芷君,依然是带着她一贯的傲然口吻,“你们夫妻要去西北便尽管去吧,告诉顾清鹏,本宫不稀罕!他总有后悔的一日,到时候可别反倒来求本宫!” “多谢公主惦念,芷君自会如实转告相公,如此,恭送公主!” 方芷君亦是淡淡一笑,袅袅一拜,让清华公主口中还未说出口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她本来预备了很多话要来教训方芷君,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方芷君那“恭送”两个字已然出口,她再赖在这里不走反倒失了格调。 也罢,就看他们这对鸳鸯在西北能蹦达到几时,清华公主狠狠地瞪了一眼方芷君,这才冷哼一声,傲然离去! 男人,她从来都不缺,少了顾清鹏,还有其他更多更好的,她就等着他后悔,等着他来求自己的那一天! “舅母,好样的!” 锦韵偷偷对方芷君眨了眨眼,早就知道她的聪慧,以前是为了子女才不争不夺,如今为了保护她的家人,就连公主她也有勇气斗上一斗了。 这样的方芷君才是她所认识和佩服的,锦韵不禁暗暗庆幸,顾清鹏遇到了方芷君,才真正是他一辈子的福气。 * 只有五品及以上官员的家眷才有资格得太后召见,当然,这也并不是全部,很多的女眷只能在懿福宫外拜上一拜,便已经算是太后的恩典了。 太后的懿福宫并不如锦韵想像中有着金碧辉煌的奢华,反倒是低调而淳朴,内敛而厚重,与无声处彰显着威严与气势。 想来也是,历经三代帝王,太后那双眼睛早将世间的浮华浪荡男欢女爱看遍,还有什么东西能入得了她的眼,不若回归质朴的素然,才更合她的心意。 踏进懿福宫大殿后,锦韵不由低头瞄了瞄自己的衣裙,梨花白的折枝月桂裙,用银色丝线挑了边,头上只插着一只素雅的玉簪,这一身是沐子宣给她配的,她当时还问这样会不会太素了对太后不敬,谁知沐子宣却是淡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世间的姹紫嫣红太后已然看遍,更何况还有后宫嫔妃们每日的争奇斗艳,看着都累眼,不若素雅一点不会讨人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当时她还只当沐子宣是顺口一说,此刻入了懿福宫,看着这里的陈设布置,不得不说他是有先见之明的,合了太后的眼缘,其他事情都好说,也就是我们现代找工作或者是相对象所说的第一印象很重要。 锦韵远远地看了太后一眼,太后的两鬓间有些花白,但眉目却仍然细致,可见年轻时的样貌必然不差,此刻,她正双眼半眯着倚在榻上,一身金黄色宫廷制式的裙袍长长拖曳在地,上面绣着飞舞的彩凰,一颗东珠点缀在彩凰的眼睛上,饱满而又明亮。 女官手持卷轴在一旁唱名,被念到的命妇立马出列,那感觉就像阅兵似的,锦韵不禁在心头低笑一声,初时的紧张也淡化了不少。 命妇们一一拜见后,太后要么说上两句,要么就闭了闭眼,挥挥手打发了,看那模样显然是有些倦了。 锦韵微微转了转头,看着不远处的文舒华母女正在窃窃私语,间或还朝他们这边看上两眼,想必所说内容与沐亲王府脱不了干系。 锦韵也没有问王妃,可看着王妃与文夫人谈话归来后那僵冷的脸色,紧抿的双唇,想来也是不欢而散的结局,让她更加忧心,待会可千万别生出什么事端。 正在锦韵思虑之间,女官已经念到沐亲王府的名,王妃赶忙领着一众女眷出列,左左右右算起来共有七人,当然,不包括文舒华在内。 显然,王妃出列时是朝文舒华递了眼色的,可这姑娘明明看见了,却硬是梗了脖子假装没看到,一时之间,有人捂唇暗笑,有人窃窃低语,众人的表情立时便精彩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大殿中的波涛暗涌,太后半眯的眸子缓缓增开,精光乍现,手一抬,便有宫女立马上前搀扶着坐正了身子,目光扫威严地一扫,立时便凝住了,眉毛一挑,有些不悦道:“世子妃何在?” 文夫人这才拉着不情不愿的文舒华破开人群,到了殿中跪下,埋头道:“太后莫怪,是我家舒华不懂事,她前段日子身体有恙便一直在娘家静养,没来得及与王妃他们同来。” “是不懂事!” 太后淡淡地瞥了文夫人一眼,这才道:“那也是你这个好母亲教的。” “是臣妇的过失,请太后责罚。” 文夫人脸色一僵,喏喏地低下了头。 “太后容禀!” 文舒华重重地在大殿下叩了个响头,抬起时额头已是红肿一片,美目泛红,好似受了什么极大的委屈一般。 四周立时便响起一片抽气声,人人猜疑的目光都在文家母女俩与沐亲王府一干女眷身上打着转。 “你看这姑娘,好似哀家不通情理一般,有你说话的时候,且先等着。” 太后不急不慢地晾起了文家母女,这才转向沐亲王府一众家眷,“妩音,婉柔,你们且先起来。” “谢太后。” 妩音便是王妃的闺名,连王爷都很少这般唤她,此刻被太后唤起,仿佛忆起了儿时的画面,王妃不免有些动容,看向太后的眸中浮着泪光盈盈。 “这姑娘标志得紧,莫不是子宣的媳妇?” 太后的目光仿若洞穿冰流,直直地射在了锦韵的身上,她稳住心神,上前盈盈一拜,“儿臣惶恐,初次拜见,始知太后威仪无双,既而心生敬畏,愿太后福泽绵长,永佑我大辰!” 太后一怔,所有人皆侧目,这马屁拍得可真正是……若是换作其他人来说,保不得有阿谀奉承之嫌,可偏生这姑娘张着一双纯净无瑕的大眼睛,一番话语似乎尽出自肺腑,不见半丝逢迎之色。 这下,就看太后老人家接不接招了,众人可没忘记,沐子宣的正牌媳妇如今还跪在一旁呢,太后这一说,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要抬举这位世子侧妃吗? “呵呵……这丫头还挺会说话,过来哀家看看。” 太后一笑,这紧绷的气氛立马瓦解,王妃暗自抹了抹汗,柴侧妃却是冷哼一声,暗道这丫头好运,得了太后的高看。 “是。” 锦韵淡笑着上前了几步,当然也不敢离得太近,抬起的眉眼呈四十五度角微微向下扫去,一脸的恭顺。 “模样生得着实俊俏,怪不得……” 太后说到这里话峰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微沉下了脸,“长得好也不如性情好,以后多跟你婆婆学学,皇家宗室女眷便要有该有的淑仪,半点懈怠不得,别跟有的人似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太后这话似乎意有所指,说得文家母女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太后所言,儿臣必当谨记。” 锦韵又是屈膝一拜后这才退了下去,心中却犹如雷鼓重击,摊开一开,手心里全是冷汗,太后这人情绪不好捉摸,飘浮不定,幸好她也没犯什么大错,关于她的这一茬该就此揭过了吧。 太后的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郑芳宜,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幸灾乐祸的神情,不由眉头微皱。 郑太尉家里的女儿她本就不太喜欢,宫里已经住了一位,还有一个嫁到了沐亲王府,虽然她不喜欢柴婉柔,但沐子荣这个孙儿他还是挺满意的,可如今看着他这一妻一妾,她不由暗自伤神。 一个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一个出身卑微上不得台面,倒是那个锦韵让她多留意了几眼,那一身打扮首先入了她的眼,清新素雅如出水芙蓉,再加上不卑不亢进退有度,明明说着讨喜的话却又不让人觉得是在奉承,怪不得……怪不得当初他们两兄弟都想要求娶这姑娘,想来也不是全无因由的。 如今有锦韵在沐子宣身边,她不由稍感安慰。 倒是文舒华太不识大体了,京城中早有风言风语,都当她不出宫门全然不知吗?这还没被休或是和离呢,就忙着找下一个婆家了,真当他们皇家的人是死的吗? “咳咳……” 太后清咳了一声,立马便有宫女奉上温茶,她润了润喉,这才挥退了不相干的人,只留下文家与沐亲王府两众家眷,让那些想留下看热闹的人只能望门兴叹。 “说吧,你倒是有什么委屈?” 太后淡淡地瞥了文舒华一眼,说出的话语平静至极,倒让人看不出喜怒。 “太后,”文夫人极力地给文舒华使眼色,她却不管不顾地又叩了个响头,这才泣声道:“这京城谁不知道我在王府中是守活寡,世子爷都不待见我,一门心思只扑在那个女人身上,我这有夫君和没夫君有什么分别?他是天家贵胄,皇室血脉,可我也是父母心坎上的宝,他这样对我,不是太欺负人了吗?” “喔?那你有什么想法?” 太后轻轻拂了拂金丝袍,扫着那几不可见的尘埃。 “请太后作主,准我与世子和离。” 文舒华定了定心神,终于说出了她的最终目的,这件事情在她心中盘旋已久,在城中流传着沐子宣可能已经客死异乡时,这个念头尤其强烈,凭什么她大好年华要白白浪费?凭什么她要为沐子宣守活寡?她不甘心! 如今,母亲已经为她四处奔波,寻找合适的人家,暗自相看了一番,她早已经看中了其中的一个,就等着与沐子宣顺利和离,她才好再嫁。 文舒华此话一出,场中之人都是脸色大变,王妃上前一步,怒斥道:“舒华,你这说得什么话,好好的为什么要和离?有事大家好商量,你何必惊动太后她老人家?!” “母妃,”文舒华状似委屈地瞥了王妃身后的锦韵一眼,“您一心只护着锦韵,哪里还管过媳妇的死活?如今我自求离去,与您,与她,与王府,与世子爷,那不都是皆大欢喜吗?” “舒华,”王妃摇了摇头,叹道:“我自问待你不薄,你刚嫁进王府时若不是对子宣漠不关心,何故会让他冷了心?你自己的丈夫自己都不上心,如今反倒怪他冷落了你,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你怨不得谁!” “是,我不怨!”文舒华咬了咬唇,气势倏地拔高,“我如今只想同他和离,求太后成全!” 柴侧妃在一旁看了良久,这才寥寥插进一句,“舒华,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这不是伤了大家的和气吗?” 说了等于没说,锦韵不由在心底翻了白眼,暗自将柴侧妃鄙视了一把。 文夫人焦急地在一旁打眼色,可文舒华全然不见,只是固执地梗着脖子,似乎今天不求到一个结果她绝不罢休。 太后轻哼了一声,将所有人的脸色都收入眼中,这才不急不慢道:“这门婚事是哀家亲口所赐,如今你竟然要和离,不是说明哀家没有眼色,这才为子宣求了你这个媳妇?!” “臣妇不敢!” 文夫人脸色骤然发白,牙齿在双唇之间轻颤着。 “臣女不敢!” 文舒华亦是全身一抖,原本挺直的背脊重新匍匐在地。 虽然只是轻轻的一句,但谁都能听出其中暗涌的波涛,太后不悦了,后果很严重! ------题外话------ 月初就定时投票的是好孩纸,谢谢亲们~继续求~么么~ 第【182】章 文舒华倒霉了(2) 整个大殿里落针可闻,只有彼此小心翼翼的呼吸萦绕在鼻间,若是可能,每个人都在尽力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以防太后含着怒气的长矛倏然转了向,下一个便对上自己。 “你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太后冷哼一声,不怒而威,“我倒不知道文大人竟然教出了这样的好女儿,文婕妤谦和有礼识情知趣,却有个这样的妹妹,连哀家都替她不值!” “太后,”文夫人可怜巴巴地抬头瞟了一眼,在太后威仪的目光之下又立马低下了头,“小女无状,是舒华年纪小不懂事,请太后看在我家老爷对皇上忠心耿耿的份上,原谅她这一回。” 在这个节骨眼上,文夫人万万是不敢再将文婕妤牵扯在内,能躲得了一个便是一个吧。 拜见太后之前,王妃便找她私下里谈了一番,可是最终却是不欢而散,实在是王妃这个解决方法让她不能妥协,要么让舒华自动回到王府磕头认错,这一点她知道女儿是绝对不会答应的,而另一条路……不想也罢,若是女儿真是被休弃归家,这今后还要怎么嫁人,怎么活? 这一点,她是打死也不答应的。 想到女儿在王府受到的冷遇和不公,文夫人满心的怨愤无处发泄,只能对着锦雯出气,如今锦雯也被她弄到回了娘家,那口气才稍减了些。 可说到和离,王妃那边也丝毫不松口,女子要求和离,那就是男方有问题,谁愿意自己的子女不好过呢? 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一拍两散,她与王妃彼此都不买帐。 可舒华是个倔强性子,这下说破脸了闹到太后跟前,原以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好歹会有个公平,可太后如今将所有人都遣走了,独独留下他们两家,意味是什么已经很明显了,可舒华还不开窍,硬要往枪口上撞去,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思及此,文夫人已经暗自捏了把冷汗,只希望文舒华能够清醒些,别再自个儿犯糊涂,否则赔了自己这条老命也救不了她! “文大人对皇上的忠心哀家自然是知道的。” 太后舒了口气,淡淡地点了点头,垂了眸子沉吟半晌,才道:“哀家也不是老古董,男欢女爱本就是你情我愿,强扭的瓜也不甜……” 文舒华听得心中一喜,抬起了一双期待的眼,连文夫人都是半惊半喜地看向了太后,只王妃微微皱一眉,她了解的太后可不是这样的,皇家人唯一的特性:护短,极其护短! 就算是自家人不对,那对方肯定也错一半,太后可是抱持着这样的态度活了六十六个春秋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也罢。” 太后挥了挥手,显得很是疲倦,“素秋,东西拿上来吧!” 随着太后这一声唤,只见得一打扮得宜的嬷嬷手中捧着一个桃木托盘从帘后绕了出来,托盘上盖着一层明黄色的锦绸,锦绸下有一物凸起,看那形状似卷轴一般。 文舒华一喜,正待双手接过,太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接了这纸休书,从今往后,你和沐亲王府便再无半点干系!” 文舒华举起的手倏地一僵,脸色瞬间青白,不可思议地看向太后,惊诧得吐不出话来。 太后这一招可真正是高,锦韵忍住心中的低笑,即使是不在一起了,太后也要让所有人知道,只有皇家不要的人,哪有人敢不要皇家的人?有不要的,那都是假的,她自会拨乱反正,让一切重归正途,这点绝对不马虎! “怎么,不乐意?” 太后倏地搁下手中的瓷碗,在大理石的小几上“嗑”的一声碰撞,溅出些许水沫,抖了抖指间,冷笑道:“不接这休书也行,哀家还为你备着三尺白绫,一了百了,也全了你的孝道和妇道,自个儿选吧!” “谢……谢太后!” 文夫人赶忙从素秋姑姑手中接过了那桃木托盘,拉着文舒华便要谢恩,双手却还因为刚才太后那番话而哆嗦不已。 能活着,谁想求死? 如今保着命才是正途,休书也到手了,那算是和沐亲王府正式摆脱了干系,目的也达到了,他们啥都不求了。 虽然这被休弃的名声不好听,但好歹这条命还在,只要人活着,什么事情不可能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文夫人虽然也有不甘与怨愤,但仍然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只是文舒华那张脸比哭还难看,整个人僵傻了似的,满腔怨恨无处发泄,最后只在离开时化作了对锦韵饱含恨意的深深一瞥。 锦韵只当没看见,败军之将,何足言勇,谁怕谁? 正在这时,太后的目光却是不经意地扫向了锦韵,微微挑了挑眉,做了个你知我知的表情,锦韵一怔,忙低下了头,心中却忍不住猜测道,敢情是沐子宣早来太后这里打点过了,今日唱的这一出早在他的预料之中,而他却借着太后的手将这纸休书顺利地给了文舒华,到了最后,才是真正的皆大欢喜。 但文舒华被休了,她也不一定能立马上位,这一点锦韵还是清楚的。 果不其然,太后清了清嗓子,又道:“子宣家的是叫韵丫头吧?” “儿臣在。” 锦韵上前一步,低眉顺眼垂首而立。 “如今我那孙儿便只有你在一旁照顾了,”太后叹了一声,“凡事多思量,想妥当,可别像有的人那样,真正是丢了祖宗的脸!” “太后,是儿臣治家不严,请太后责罚!” 太后这一说,王妃立马便跪了下来,满心的愧疚。 “这家也不是你一个人在管的……”太后这样说着,目光却是瞟向了柴侧妃,看得她心中“咯噔”一声,也跟着跪了下来。 “儿臣也有不对,没帮着姐姐好好管着这个家,才出了这档子事,儿臣难辞其咎。” 柴侧妃虽然一脸愧疚之色,唱作俱佳,但太后只是轻哼一声,显然没把她这份告罪放在心上,又转向了郑芳宜,颇有几分怨怪道:“你和子荣成亲这么久,这肚子怎么还是没动静,哀家想抱重孙也不知道要等到几时?!” “是儿臣无能!” 郑芳宜这下也撑不住跪了下来,生不了孩子是她心中的隐痛,这环节到底是出在哪里的,她百思不得其解。 太后瞟了一眼跟着郑芳宜跪倒的红绡,抿了抿唇,“如今纳了妾也好,不管是谁先生了这重孙,哀家一定重重有赏!” 太后目光一扫,当然这话里也包含了锦韵,三个孙儿媳妇,不分尊卑大小,谁先生了都是福气。 郑芳宜暗暗咬紧了牙,红绡有些喜上眉梢,只是小心翼翼地收敛着情绪,不让任何人发现,锦韵却是暗自瘪瘪嘴,她可没想生那么早,影响生长发育。 太后又赏赐了一些物件,众人这才告退。 出了皇宫,与王妃一同坐在马车中,看着她那不郁的脸色,锦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只得闭口不言。 马车摇晃了一阵,行至中街,倒是王妃先发话了,“这事你早就知道?” 锦韵一惊,抬眼望去,只见王妃的眸中多了一丝审视,赶忙摇头道:“锦韵不知,母妃何故这般问?” 毕竟不是亲生的母女,即使王妃对她的态度比从前好了许多,但若是发生了些什么,难免不会第一个猜忌到她的头上来。 王妃看了锦韵良久,见她神色坦荡,不似作假,这才叹了一声,“这多半是子宣的把戏,却是越过了我们先禀到太后那里,这个孩子真正是让人头疼。” 王妃抚了抚额,一脸疲倦,“若是他真要和文舒华分开,也不是不好说的,如今这般,怕文家从此便记恨上咱们了。” 锦韵摇了摇头,却将问题看得透彻,“母妃,若是文家真想好好谈,文舒华又怎么会这么多日子都不归家?生生让王府成了京城的笑话!太后毕竟还顾忌着皇室的颜面,这样做来也算是小惩大戒,回以颜色,若是真衬了她们母女的意允了和离,今后我们沐亲王府才真正是抬不起头来!” 若是皇室宗亲都被一般臣子欺负至此,那偌大天朝威仪何在? 锦韵倒是赞成太后这个做法,当真是响响亮亮地打了文舒华一个巴掌,身为世子妃,婆家不归,倒撺掇着娘家人上蹿下跳为自个儿寻后路,连带着王府也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这种失德之妇休弃了才是正理。 “你说得也在理,只是往后只怕……” 王妃说到这里便顿住了,摇头一叹,沉沉地闭上了眼。 这个结果是沐子宣要的,如今他算是求仁得仁,可想要将锦韵扶上世子妃之位,要么是等她产了子,要么是他又立了功劳,求了皇上的恩典,不然很难。 但如今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她也只能希望自己的儿子好,家和万事兴,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回到锦苑,沐子宣早已经侯在屋里了,见着锦韵卸下羽缎大毛披风,忙笑着迎了上去,握住她有些微冷的手,放在掌心里捂热了,这才问道:“如何,今儿个太后那里没为难你吧?” 锦韵嗔了沐子宣一眼,“有你提前打了招呼,太后老人家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会苛责我。” “那就好。” 沐子宣点了点头,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就没发生点别的事情,文舒华来了吗?” “你说呢?” 锦韵没好气地瞪了沐子宣一眼,“你做的好事还问我?母妃还以为是我撺掇着你这般做的,你可害死我啦!” “那么说是成了!” 沐子宣高兴地欢呼一声,双手一揽便将锦韵抱在了怀中,原地转了几转,被锦韵打了几记粉拳,这才笑着放下了她,却忍止不住内心的激动,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我就说了,我的妻子只你一个,再无别人。” “瞧你乐的!” 锦韵拍了拍沐子宣的肩头,脸庞自然地绽出了一抹笑颜,“你可没看到文家母女当时的脸色,文舒华这下可恨毒了我!” 锦韵也知道,即使没这件事,文舒华也不可能善待她,有些人天生便看不对眼,这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 如今文舒华脱离了王府,她倒是真正放下了心中大石。 “那个女人,若是她敢做出对你不利的事,我定是不会放过她!” 沐子宣想了想,又道:“如今高寂不在你身边了,我去向母妃将曾凡给讨来,以后他便贴身保护你。” “都由你!” 锦韵心里甜甜地,靠在沐子宣肩头,轻声道:“你是什么时候和太后计划这事的,我怎的不知?倒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 “不告诉你,就怕母妃将这事怪罪到你头上,如今顺利解决,不是皆大欢喜吗?” 沐子宣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锦韵身后的乌发,黑亮的眸子中是满满的宠溺。 “子宣,你对我真好!” 锦韵抬起了眸子,子夜一般的星眸盈着泪光,沐子宣曾说过,这一生只她一人,如今他真的做到了。 “不,我对你的好还远远不够!” 沐子宣轻轻地摇了摇头,双手珍惜地捧着锦韵的小脸蛋,柔柔落下一吻,“我要一辈子对你好,直到我们白发苍苍,直到儿孙满堂,让孙儿拉着我的手说,爷爷,将来我也要娶像奶奶这样的新娘子,然后,一辈子对她好!” “子宣……” 泪珠不觉间便盈满了眼睫,却被沐子宣一一吻去,锦韵抽了抽鼻子,埋进那温暖的胸膛,直到这一刻,她才能肯定,这个男人,是她一辈子的依靠,这辈子,她终于没有选错人! 第【183】章 制造意外 年后,顾清鹏便要去西北赴任,带着他的妻子及一双儿女,还有顾氏陪同,一行人倒也浩浩荡荡。 临别之际,锦韵顿生不舍,不说这两个孩子是她看着出生的,几经磨难才好不容易活了下来,或许西北的天空更适合他们。 只是亲人远去,免不得要落泪伤感,拉着顾氏的手,她久久都不愿放开。 “好了,母亲也不是一去不回,瞧你这模样,快把眼泪给擦了,别到时候子宣怪我惹哭了你!” 顾氏拿着丝帕轻轻地拭着锦韵的脸庞,她才惊觉自己早已是泪湿满襟,看着不远处正与顾清鹏话别的白衣男子,她抿了抿唇,绽开了一朵幸福的笑颜,对着顾氏娇嗔,“他才不会呢!” “如今那文舒华也没再梗在你们俩人中间,心里舒坦多了吧?” 顾氏笑着理了理锦韵颊边的乌发,看着女儿幸福的笑脸,她的心也安定了许多。 锦韵摇着顾氏的手臂撒着娇,“娘,你笑话我,你知道女儿求的也不是名分,这辈子只要他一心一意地对我好,我便知足了。” “一心一意?这说来容易,要做到可就难了。” 顾氏轻轻叹了口气,“娘也不想说什么丧气话,只愿他一辈子对你这般好,娘也就安慰了。” 永远有多远,谁也不知道,因为我们没办法预知未来,但活在当下,这一刻的感动和幸福便要紧紧把握,未来的日子便由此而来。 “对了,娘,到了那里还缺什么一定要写信告诉我!” 锦韵细细叮嘱,忽又想起一事,郑重道:“娘,你再多劝劝嫂子,如今林大哥去了西域,林夫人独立支撑家业也不容易,让她得了空就带孩子去林家看看,想来看在孩子的份上林夫人也不会狠下心的。” “是,做娘的都不容易!” 顾氏也叹了一声,“想来过了这么多年,林夫人心里这口气也过了,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再不是也会顾念着那份情,我会告诉你嫂子的,母女哪有隔夜仇?更何况还过了那么多年,一切旧事早该是烟消云散了。” “娘,好好照顾自己,再代我向哥哥嫂子问好,还有我的小侄儿元衡。” 锦韵与顾氏又细说了一会,再去马车里看看方芷君与两个孩子,与沐子宣一起正式与顾清鹏道了别,看着他们的马车缓缓淡出视线,这才相携着返回了王府。 年节过去,春天的脚步便近了,顾清鹏在临走之前便将锦韵交手的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那位卫千总韩战原是驻守京城的漕运总督辖下,统率漕运军队,领运漕粮,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官,但听说他为人耿直仗义,做事勤勉,倒是很得他上峰看重,升迁的机会很大。 恰巧了沐子宣立了功后,皇上便将他分派管理漕运,如今他的身份倒算是韩战的顶头上司。 锦韵私下里也去问过锦雯的意见,当然也将画像带给她看了一番,锦雯起初还是不怎么愿意,直说孩子还小她不想过问这些事情,刘氏在一旁看着也着急,便加入了劝说的阵营。 刘氏如今也不指着什么世家子弟了,只要女儿点头相看一眼便好,这成不成事还不好说,但最重要的是女儿肯迈出这一步。 若是他们在两头忙个热乎,锦韵却一点也不为所动,那再好的家世也是白搭。 经不过刘氏与锦韵的软磨硬泡连番轰炸,锦雯勉强点了头,但也只说她在一旁相看,绝对不能让那韩战知道,这说出去可是多丢脸的事啊。 锦韵拍了拍胸脯,保证绝对不让韩战发现,这才托了沐子宣相约,地点便定在“浮云阁”,她的地方才好办事。 如宝早得了吩咐,将他们安排在了一处妥善的包厢,包厢分两边,是用繁复的雕花木栏从中隔断,平日里方便一同前来的男女客分座,只是隐约可见对方的人影,那话语倒是能听得真真切切。 锦韵与锦雯早已经坐定在另一厢,只等着沐子宣带人来。 “大姐,待会我们在一旁听着就好,你若想看那人,离得近了,隔着木栏雕花也能看得清。” 锦韵淡定地给锦雯倒了一杯茶水,瞥见她颊边晕起的嫣红,很好,也不是全然没有感觉嘛。 锦雯直摇脑袋,“今日应了你出来便已是荒唐了,我如何还能偷偷去瞧?这样当真是没脸了。” “怕什么,又没其他人知道。” 锦韵吐了吐舌,也知道古代女子那根深蒂固的妇德观念是很难改变的,锦雯能做到如此已是难得,当然中间也少不了刘氏的帮忙。 “这……他妻子去世已经五年,他为什么没有再娶?” 锦雯看了一眼锦韵,小心翼翼地问道。 锦韵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笑容,“这就不知道了,待会子宣应该会问到,依我的猜想,要么是难忘亡妻,要么是公务繁忙无心家事。” “难忘亡妻吗?那倒是个忠贞的男子……” 锦雯若有所思地说道,隔壁的门突然开了,锦韵连忙对锦雯使了个眼色,两人神色一紧,都坐直了背脊,竖起耳朵听着隔壁的动静。 隔壁,沐子宣已经大步坐下,爽朗一笑,道:“今日虽然是我请你来,但你也无须拘紧,只当平常朋友相约即可。” “是。” 韩战点了点头,一撩衣袍,安然地坐在了沐子宣对面,那沉稳的气度,不卑不亢的态度倒是让人高看了几分。 接着沐子宣无非是说了些场面话,夸奖了韩战一番,肯定了他的功绩,这才缓缓地奔回了今日的主题。 “韩大哥,平日里有些什么爱好?” 沐子宣记得锦韵让他背下的那一长串要问的事宜,他当时还觉得可笑,如今想来要了解一个人的确要从侧面入手,他的喜好决定他的品性,这话倒没有假。 韩战一怔,微微有些诧异地扫了沐子宣一眼,才道:“属下平日里无非就是练练拳脚,空闲时分喜欢摆弄些花草,全当怡情,也算不得什么爱好。” “喔?” 这下轮到沐子宣吃惊了,看韩战长得人高马大,亦是武将出身,没想到还有这般细腻的一面,想来也不全是个粗人。 “让世子见笑了。” 韩战拱了拱手,今日里沐子宣突然视察京城的漕运所,又恰逢漕运总督有事不在,他便负责接待着,两人一来二去之下倒还能说得上几句话,临近晌午,沐子宣邀请他一同用膳,他也不好拒绝。 这毕竟是漕运所的顶头上司,不看僧而看佛面,虽然他不喜交际,但也少不得要应酬一番。 对于这位沐亲王府的世子爷,韩战还是听说过,年幼病弱,如今康复之后还得皇上重用,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对于这样的人,他不会刻意巴结,也不会过分逢迎,只尽到自己一个下属应有的本分罢了。 “如何?” 锦韵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用手肘碰了碰锦雯,小声地问道。 锦雯摇了摇头,示意她还在听,韩战的声音低沉,不清亮,却带着一股淳厚,给人充满了力量的感觉,听其话语便知其身刚正,比起从前文清远那软绵绵的声音,当真不可同日而语。 锦韵抿唇一笑,敢情是真上心了,好现象。 沐子宣与韩战又聊了一会,终于切入正题,“韩大哥,听说嫂子已经去世多年,你一人在卫所岂不辛苦,怎的不再寻个女子来照顾自己?” 锦雯的手心倏地一紧,连锦韵脸上也多了几分认真,因为她们都知道,接下来韩战的回答至关重要。 许是与沐子宣聊得久了,韩战发现这位亲王世子并没有什么架子,便从初时的拘紧与戒备下放开了,想了想才笑道:“也不是没想过,但对着别的女子时,总会想起亡妻在世时种种的好,便定不下心来,这对别的姑娘也不公平。” “没想到韩大哥也是这般长情的人,”沐子宣拍了拍韩战的肩头,目光随意地往隔壁一瞟,又道:“只是韩大哥正值而立之年,怎可膝下无后?他日归于九泉,怕也难向父母交待!” “随缘吧!” 韩战摇头一笑,便将这个话题一笔带过。 锦韵看了看锦雯僵硬的脸色,不由暗叹一声,随缘?这韩战也太不会说话了吧,没想到原以为干脆硬朗的武夫搞半天竟然还是个文艺青年?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锦韵在那里观察了锦雯半天,不由试探地问道:“大姐,你觉得韩战怎么样?” 锦雯瞥了锦韵一眼,淡淡道:“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究竟是怎么样,好大姐,你就说了吧,中意就中意,不中意就拉倒,这样模棱两可,叫人家怎么想?” 锦韵摇着锦雯的胳膊耍起了无赖,可惜的是锦雯当时听到韩战的回答后立马便离开了,连看都未看一眼真人,这实在是遗憾。 锦雯可不吃锦韵这一套,沉吟半晌,就在锦韵以为不会有回答时,才幽幽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端看他对亡妻的态度便足以证明他是个好男人!” 这么说是有戏?锦韵眼睛一亮,却在下一刻又被锦雯泼了一盆冷水,“既然他都说随缘,显然心不在此,你们也就别强求了,顺其自然吧!” 锦韵瘪了瘪,顺其自然这几字真不好说,幸福可是靠自己争取的,看锦雯眉目沉凝的样子分明也是动了心,只是碍于所谓的妇德不好主动行事罢了,看来她要在旁边帮把手才行。 * 初春的天还是有些冷,虽然马车里置了暖炉,但锦雯忍不住紧了紧衣襟,这种天气锦韵这丫头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还约她去寺庙烧香,如今她已然到了,可这丫头却不见人影。 “小姐,奴婢下车去找找,兴许三小姐走的另一道门,可别错过了。” 这兴圆寺虽然不像大理国寺这般香火旺盛,但却有两道进出的正门,或许锦韵真的等在另一门也不一定,锦雯略想一下便点了头,英儿遂下了车。 芳儿取了针线在一旁绣着,间或挑挑帘子看看外面,春日里来上香的人很少,兴圆寺本就清冷,越发不见人烟。 “小姐,英儿也去了好些时候了,会不会有什么事?” 芳儿看了锦雯一眼,小声嘀咕着。 “你去找找她,可别出了事!” 锦雯也凝了眉,亦发觉得有些事情不对味。 芳儿有些迟疑,“奴婢去了,可就小姐一人在马车上……” “不是还有阿友在车外守着,没事的,你快去快回。” 锦雯只觉得眼皮跳了起来,心中越发不安定了。 谁知道芳儿刚一下车,还没走几步,马车旁边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马儿一惊便拔足狂奔,阿友就坐在车辕上,根本没拉着缰绳,马车一动他便给摔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几圈方稳住身形。 “小姐!” 芳儿惊恐地奔了回来,却只能看着那马车越奔越远,不由哭嚷道:“来人啊,救救我家小姐!” 阿友跟着追了几步,可哪里跑得过马车,不一会便被远远甩开,就在两人惊恐呆滞之时,一匹快马呼啸而来,马上之人一身墨绿色长袍,黑发飘扬,如一阵青烟从俩人身旁飘过,直直向那马车奔去。 芳儿惊魂未定,只抹干了眼泪,急跑几步,大声道:“公子,请救救我家小姐!她一人在马车上!” 那人高高扬起右手,做了个握拳的动作,显然是听到了芳儿的话,芳儿与阿友对视一眼,这才缓过神来,可一颗心仍然高高吊起,也不知道那位骑马的公子是否真能救下小姐? 马儿发了狂去,一路向山上狂奔,锦雯被颠得左摇右晃,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勉强掀开车帘一看,顿时吓得心惊肉跳,车轮沿着山沿而走,就差一尺不到就能滑下山坡,端得是凶险万分。 锦雯脸色瞬间青白,两手抓着衣襟喘了喘气,只觉嗓子干涩难言,连救命都喊不出口,这兴圆寺本就人烟稀少,哪里还会有人来救她?难不成,她今天真的要丧命在这里? 不!她不能死! 想起家中的囡囡,她咬了咬牙,伏在车板上向前行进,渐渐靠近了马车前端,她已经看到了缰绳,平日里虽然没驾过车,但好歹知道那阿友便是靠着缰绳控制马匹,或许,只要抓到那缰绳,便能停住马车。 强压下心里的恐惧与慌乱,锦雯一点一点朝马车前端爬了去,谁知手指刚刚要触及缰绳,马儿一个厮鸣摆尾,她身形不稳,竟然被从后甩出了马车,眼看便要触地,锦雯来不及尖叫,只觉得眼前场景一变,一双大手紧紧揽住了她的腰肢,再用力一勾,她便落入了一个宽敞而温暖的怀抱。 回头一看,那辆马车已经刹不住脚,直直地冲下了悬崖。 好险! 锦雯惊魂未定地抚着心口,若是再晚一步,她一定同那辆马车一起坠了崖,尸骨无存。 “姑娘,你没事吧?” 耳边响起一道低沉而淳厚的声音,锦雯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又如遭电击,猛然回过了头,一张颇具性格的脸孔立时映入了她的眼帘,浓眉朗目,鼻梁高挺,嘴唇不薄不厚,算得上方正,只是右边眉角处有道淡淡的疤痕,为他平添了几分英武。 这和那画卷中的风雅与清朗完全搭不上边,却又那么地具有感染力,虽然没有见过他本人,但这声音锦雯却不会忘记,分明便是那韩战! 就在锦雯惊诧之时,韩战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因为马车的颠簸使她的乌发有些散乱,可也遮不住那眉目间的秀雅与清华,那通身的气质一看便是出自大家的小姐。 可最使韩战记忆深刻的是,遇到这种危情,她不哭不喊,却在努力求生,想要抓住马车前的缰绳,虽然最后没有成功,但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当时,马车的后门已经被颠得打了开去,他在车后一路追来,自然是将车中的情景都看在了眼里。 锦雯有些不安地扭动了身子,这才惊觉韩战的大手仍然扶在她的腰间,立时觉得那里火烫一片,红霞瞬间染上了脸颊。 “抱歉!” 韩战也惊觉自己的失礼,手一松便放开了锦雯,可那手掌间的触感与温热却让他微微失了神,只觉得心中一阵难言的臊动,他立马将手掌背在身后握紧了拳头,调整着自己有些不稳的心神。 “谢谢你……救了我!” 锦雯惊魂未定,偷偷瞥了一眼韩战,今日发生的一切太过蹊跷,思前想后,她已经渐渐能将一切串连在了一起,锦韵这丫头设计了她! “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许是注意到两人合乘一骑有些不妥,韩战已经体贴地翻身下马。 “肩膀许是撞到了车板有些痛,其他的倒是无碍。” 锦雯摇了摇头,小声地说道。 “那我先送姑娘回去,翻到崖下的车马我再叫人去寻,许有姑娘的遗落之物在车上。” 锦雯点了点头,韩战便牵着马向山下而去。 这一路上,锦雯一直从后打量着他,身形魁梧,动作潇洒,长得也不惹人厌,那道疤痕反而让人觉得有性格,想着想着,她便红了脸。 可忆起韩战曾说过怀念亡妻之类的话,她又是心中一凛,喜色瞬间全无,若是她真有意于韩战,而他心里始终住着他的亡妻,这让她情何以堪? 有了第一次失败的婚姻,第二次她必定会慎之又慎,再不能重蹈覆辙! 许是身后的视线太过强烈,让韩战无法忽视,连脚步也失了平时的稳妥,连连踩着石子踉跄了几步,让他这个不爱脸红的人都红了脸。 这位姑娘……也不该说是姑娘了,看她的发髻,早已是妇人,恐怕是哪个世家子弟的女眷,他也不该有过多的想法。 韩战摇了摇头,那一刹那,他怎么有一种素娘还在身边的感觉,那若有似无的馨香,那女子特有的温软……该死!他就不该有这种旖旎的想法,不会是没女人的日子久了,连心理都有点不正常了吧? 韩战使劲地甩了甩头,心中颇为懊恼。 直觉里,他认为这女子身份高贵,至少不是他可以亵渎的,他这个穷军官,名门世家的小姐又怎么会看得上? 不经意的,韩战想起了不久前媒婆差人来给他画像的事,说是太常寺少卿陆大人家要为女儿选一合适的夫君,听说这陆大人的女儿从前是尚书令大人的儿媳妇,也知道什么原因带着女儿和离回家,在那样高的门第里呆过,什么繁华富贵没有见过,又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可推托不了自己上峰夫人的热情,他只得硬邦邦在站在那里让画师给画了,心里到底没抱多大的想法,不过一笑置之。 今日里遇到的这个女子,不经意地便让他想到媒婆口中的陆小姐,举止得宜,温婉娴淑,说得是不是就是这副模样? 看着韩战的背影,锦雯的心思复杂极了,在挣扎与犹豫之间徘徊不定,事实证明这姑娘确实动心了,回了陆府后一晚上翻来覆去都没睡踏实。 韩战也是同样的情况,躺在床榻上,脑海里总会不经意地蹦出那张清丽的脸庞,一双美目含着惊诧、猜疑、了然……他一下坐起了身,细细回想,他好似错过了什么,按照那姑娘当时的反应,敢情是认识他? 第【184】章 两情相悦 “你是怎么搞的,差点害死我大姐!” 回乘的马车上,锦韵气鼓鼓地嘟着脸,一掌拍在沐子宣的肩头,眸中含着怒气,显然是真的火了。 是,她与沐子宣一同设计了锦雯和韩战,才分别约了他们俩人前往兴圆寺,不过也是为了给他们制造相遇的机会,明明计划是很详尽,不应该出什么纰漏。 小片躲在那树上,不是瞅准了时机才将炮仗扔在马车不远处,这才惊了马匹,可沐子宣明明说在山道上设了障碍物,马车不会向山上跑,顶多在平地上蹦达,不会有危险的。 可世事偏偏有那么凑巧,若是锦雯真出了什么意外,她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我也不知道。” 沐子宣苦着一张脸,“我明明是将那树枝都给堆在山道的路口上,兴许是哪个过路的人将它给移开了……” 沐子宣也觉得很冤枉,明明是好心办事,却不想差点弄巧成拙,若是真的造成挽回不了的过失,恐怕他与锦韵之间又将要出现裂痕了。 幸好韩战机灵,马上功夫也了得,这才力挽狂澜,救得美人归。 “幸好大姐没事,不然我真饶不了你!” 锦韵狠狠地瞪了沐子宣一眼,后者本能地缩了缩脖子,然后便涎着一张笑脸上前,哄劝道:“这下你该看清楚了,你大姐对韩战也不是全无感觉的,而韩大哥好似也动了情……” 眼见锦雯的马车改了道奔上了山,锦韵早已经吓得花容失色,沐子宣这才施展轻功带着她一路追了上去,只是没有韩战的马跑得快,等到他们赶到时,锦雯已经被救下了,而那失去控制的马车却直直地冲下了山崖,真正是险之又险。 这两人难得有独处的空间,他们也不便突兀地去打扰,于是便一拨人走陆路,一拨人踏树林,从高处观察着两人的表情和动作,看那模样分明是有戏的。 锦韵眼珠子一转,瞥了沐子宣一眼,“你再去问问韩战的意思,顺便告诉他我大姐的身份,免得他心里猫爪似的又不敢随意地肖想。” “瞧你说的,就像韩战是那色中恶鬼一般!” 沐子宣笑了笑,趁势又靠近了一分,将锦韵搂在了怀里。 “这可说不定,他是个正常的男人,五年不近女色,不会憋出病来了吧?” 这个倒是个问题,关系到锦雯下半辈子的幸福,锦韵不禁认真地思量了起来。 “真不知道你的小脑袋瓜里装的什么,这样大胆的话也说得出口?!” 沐子宣哭笑不得地搂着锦韵,他到底娶了个多大胆的小妻子,从她计划着锦雯与韩战两人的偶遇开始便是奇招百出,恐怕月老的红线也强不过她,若是这两人最后真能走在一起,百分百地都是她的功劳。 “不管了,这件事的后续你要负责跟进,还有韩战的身体状况你也要探出虚实来,算是将功补过!” 锦韵半眯着眸子扫向沐子宣,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这事要是再办糟了,就等着回家吃排头吧! 沐子宣哪有不应的道理,已经摊上这档子事了,只有将之进行到底! * 过了几日,沐子宣又再约了韩战,而独自想了几天的韩战也渐渐摸出了头绪。(.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世子,你那天是故意约我到兴圆寺的?” 韩战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切入正题,实在是这几天那张清丽的面孔一直在他脑中出现,让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就连做起事来也是恹恹的提不起劲。 那天明明是沐子宣约的他,怎么好巧不巧地见不到人,拐到另一门前还凑巧遇到了那场意外? 当然,若不是那场意外,他也遇不到那位姑娘,只是她来去匆匆,也未留下只字片语,让他徒留了遗憾。 沐子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表情尴尬,这种事情哪是他这个大男人做的,他这也是为了爱妻所托,赶鸭子上架呗! “也不能怎么说。” 沐子宣搓了搓手,勉强笑道:“那天你救的姑娘……知道是谁吗?” “世子知道?!” 韩战这句已经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他的心在一瞬间跳得无比快,就好似要喷出胸口似的,垂在膝上的双手也在那一刻紧握成拳,或许,在潜意识里他已经等着沐子宣问出这句话很久了。 “她是我大姨子,也就是太常寺少卿陆大人的千金。” 沐子宣这才摊牌,“起初不是有媒婆送了你的画像到陆府让我大姨子相看吗,这事你可还记得?” 韩战略一迟疑,便点了点头,心中却泛着莫明的喜悦,那位姑娘便是陆家小姐吗?难不成她真看上自己了? 因为见过他的画像,所以在那天看到他之后才会有惊讶和了然,他以为的这份认识便是由此而来? “那你可有意?” 沐子宣试探着问道,若是韩战点头了,接下来便好办了。 韩战默了默,半晌后,神色陡然大变,看向沐子宣的眸中竟然带着一层薄怒,“这么说那日的意外也是世子有意为之?你知不知道,差点害死陆小姐?!” 韩战紧握着拳头,若对面的那个人不是世子爷,若不是他心里还存着一点理智,保不准这拳头便招呼了上去。 那天的意外多么凶险,若是他晚上半分,那陆家小姐或许便与马车一同坠下悬崖,香消玉殒了,一想到这个可能,他的心跳便仿若漏了半拍,怎么能不让他后怕? 说到这事,沐子宣也很是自责,是以没有丝毫辩驳,只诚恳道:“那日之事确实是我的疏漏,拙荆为了这事也恼了我多时,若是真的酿成大祸,我心难安!” 被沐子宣这一说,韩战的心里才好受了些,不想沐子宣根本没有丝毫的推卸责任,反而勇于承担,倒是和他印象里的豪门世家子多有不同。 当初与沐子宣相交,韩战就想着他是不是怀有别样的目的,如今真相大白,反而是松了口气。 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别的可被人算计,若是为了她……就算是被算计了,他也有种甘之如饴的感觉。 “陆小姐清雅高贵,又怎么看得上我这个莽夫?” 韩战摇头叹了一声,虽然他也有些意动,但却不想让人觉得他是攀了高枝,若是真的娶了陆小姐,妻子娘家地位是比他显赫得多,他无半分背景白手打拼而起,这如何比得? “若是韩大哥有这个意思,我自当去说。” 沐子宣安慰地拍了拍韩战的肩膀,依他的眼光来看,无论是政治素养还是业务能力,韩战都是有真才实学的,只是韩战的性子太过耿直,只要稍稍加一点圆滑,这样的人迟早会有升官发达的机会。 而且,经历了文府那档子事,陆大人也不是那么看重门第的,刘氏虽然有些意见,但如今好似也比较听得进锦韵的劝说,女儿的幸福到底是大过自己的颜面,这一点她应该是深有体会了。 这边厢两个男人敲定了这事,准备不日便向陆府下聘,锦韵也没想到这男人干起这事来也是风风火火,她只是让沐子宣探探韩战的意思,怎么就直接敲定了婚事? 好在韩战大方,沐子宣借故给他安排的太医检查他也没有拒绝,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到底是照做了,事实证明韩战身体全无隐疾且身心健康,沐子宣也放心下来,爱妻交托的事情终于办妥了,他也长长地吁了口气。 这事就不是男人做的,比起历经生死,刀里来火里去要复杂得多,好在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为了自家大姨子,他也就牺牲这一回。 倒是结交了韩战这样爽朗的汉子,沐子宣想着今后有这样的一个连襟也不错。 可如今的问题是,锦雯还未点头,锦韵自然是要征求她的意见,这不又到陆府将这事原原本本地告知了锦雯,特别是说到韩战身心健康之时,锦雯少不得又是一阵面红耳赤,锦韵只当她是害羞了,当然说到最后少不了还为那日的事告了罪。 “他真的答应了?” 锦雯觉得脸皮直臊,但有些话还是不得不问出口,“他若真的娶了我,将他亡妻置于何地?今后,是否还会一直念着她?” 这几日她也反复想过,韩战颇具性格的脸庞一直出现在她梦中,昨儿个竟然还做了那等羞人的梦,让她的恼意直往上窜,那等耳鬓厮磨真正是让她羞红了脸。 “大姐,其实我觉得你真没必要介意。” 锦韵叹了一声,继续道:“究竟在你心里,介意的是他念着亡妻,还是他娶了新妇,便将亡妻彻底抛在了脑后?若他是这等薄情寡义之人,你还会喜欢他吗?” “其实,你在意的不应该是他的过往,那段日子,你们还不曾相识,他生命中有别人,这也是不可避免的,可你们在一起生活,便是现在和未来,只要在这段日子里他的心里住的人是你,又何必在意从前呢?每个人都有隐秘的回记,或许是甜蜜的,或许是心酸的痛苦的,但当我们收拾心情展开一段新的旅程时,不管过往是什么,对现在的我们来说,便不那么重要了。” “你说是吗,大姐?” 听了锦韵这话,锦雯沉思良久,直到人离开了,她也没给出个答案,但心里有个声音却在催促着她,她要见韩战一面,要亲口听他说,不然这婚定是结不下去的。 春日的傍晚,彩霞在天边织出最后一片绚烂的天幕,城北的枣子巷口停了一辆马车,有车夫在旁驻足观望,显然是在等着什么人。 “来了!” 阿友吆喝了一声,芳儿赶忙打了帘子探出头来,看着那昂首阔步走来之人,立时喜上眉梢,缩回了身子,对着马车内坐着的人儿笑道:“小姐,那韩大人回来了!” 这枣子巷里的一处民宅便是韩战的居所,二进的宅子,不大不小,也只住着他与一个老仆,人不多,但收拾得挺整洁。 韩战知道是锦雯来访,心中不无欣喜,虽然男女出嫁前是不宜见面的,但锦雯走上这一遭,必是有重要的话同他讲,他一介武夫更没那么多讲究,招呼着便将人给引进了宅里,若是耸在巷口说话,被那些三姑六婆听到,少不得明日里又是一阵风言风语,这对锦雯也不好。 在兴圆寺里不与她一骑,如今又是这般为她名声考量,没想到韩战粗中有细,锦雯倒是越发动容。 英儿与芳儿守在屋外,大门敞开着,倒是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更何况韩战连她最窘迫的样子都见过,如今更不用避讳。 “你……当真要娶我?” 锦雯低垂着头,双手有些紧张地绞在锦帕上,原以为这话是多么难问出口,可到了韩战面前却发现也没那么难,主要是她已经对他有了好感,便再没有那种陌生的感觉。 “自然是真的。” 韩战也有些忐忑,因为他猜不准锦雯的用意,故而更是紧张地搓着双手,“若是你不愿,我便不让媒婆去提亲,免得唐突了……” 这话一出口,韩战便有些黯然了,这样高贵美丽的她,果真是自己不能肖想的吗? 再见到她,比之当日更加明媚动人,一身缃色云纹滚边的衫子,腰上系一条宝蓝色窄身高腰裙,衫得她身姿曼妙,好像话中走出的仙女一般,再抚上自己额头的疤痕,他便更加自惭形秽,头压得更低了。 “不是这样的……” 锦雯心急说了这话,才惊觉自己失口,连忙捂住了唇,可面上早已经染了红霞,韩战抬眸看去,不由痴了。 看着韩战骤然晶亮炙热的眸光,锦雯不由羞怯地低下了头,内心惴惴了半天,复又深吸了口气,这才抬眼正色道:“我是想问你,你是真的喜欢我才娶吗?不是因为其他?” “其他?” 韩战一怔,眉头紧锁,“你是说门第?”话到这里一顿,韩战自嘲一笑,“的确,我一个从六品卫千总,能娶到陆家小姐的确是高攀了……不过,我要娶你却不是为此,只是因为那一日……那一日后我便忘不了你,你的模样一直徘徊在我心头,周而复始,辗转反侧……我……” 话到这里,韩战不知道应该怎么继续下去,只怨这张嘴,本就是个不会哄女孩子的,如今这一番真情告白,怕不会被人给嘲笑了去,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误会我了,”听着韩战口中的自嘲,又念及他的出生与过往,锦雯不由心中一痛,急急道:“我这样再嫁的女子还有什么好的,只是……只是知道你对亡妻情深意重,我也……我也……” 红霞一直染上了脖颈,锦雯咬了咬唇,这才道:“我不是想要你忘记你的亡妻,只是不希望你把我当成她的替代品,若是我要嫁,我的夫君必定要一心一意对我,否则,我宁可不嫁!” 说到最后,竟然是带了一丝绝决,锦雯吁了口气,许是跟着锦韵在一起久了,真没想到连性子都变得亦发大胆了,这放在从前,借给她一百个胆子也是断断不敢说的。 可好了,如今一口气该说的都说了,便只待他的回答。 锦雯这一通说白,韩战倒是彻底懵了。 他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好半天才镇定下来,细细口味她话中的意思。 原来,不是不喜欢,也不是嫌弃,只是人家姑娘介意他心里住着一个,又口口声声地要娶另一个。 韩战一手拍在腿上,唇边缓缓勾起一抹幸福的傻笑,半晌,才感叹道:“我对素娘……不能说我会忘了她,从成亲开始她跟着我没少吃过苦,还落下一身的病痛,这一生是我欠了她……但这一切,只是过去。素娘去了五年,我之所以没有再娶,便是一直找不到心中那个人,又不敢随意娶了回来怠慢了人家,可老天偏偏让我遇到了你……我便想,若是这姑娘是我媳妇,我一定好好对她,不让她吃苦,一辈子都对她好!” “你……口没遮拦!” 锦雯咬了咬唇,这辈子她还没这么害羞过,就连嫁与文清远那一夜洞房,她也是依照着母亲的教导做着,这样随心而为地喜欢一个人,原来竟然是这般欢喜,她只觉得整颗心控制不住地跳着蹦着,那种喜悦就好似要从心底喷出来似的。 “嫁给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韩战趁热打铁,上前一步,大手犹豫再三,终于还是伸了过来,一把握住那小小的柔荑,那温暖柔软的触感似乎又将他带回了那一天,他无法忘记那种感觉,原来蹉跎了那么多年,他等的便是今天,老天爷终于还是待他不薄的。 韩战的大手有些粗躁,但很是干爽,被他紧紧地握着,锦雯只觉得心中的某一处缺失突然间便圆满了,那热呼呼的感觉竟然让她有种落泪的冲动。 缓缓抬眼,看着眼前男子诚挚中又泛着紧张的黑眸,他的担忧,他的热切,他的期许,尽数地表现在脸庞,甚至额头还因为紧张泛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这就是爱情吗?含着喜悦和期待,紧张与不安,在患得患失之间徘徊煎熬? 爱,在这一刻,她终于是懂了。 锦雯咬了咬唇,红着脸点下了头。 ------题外话------ 求票,亲们看了就投票了,送礼物送票票的亲们,谢谢啦~ 第【185】章 及笄 随着锦雯的点头,这场姻缘终于是就此敲定,虽然陆柏涛与刘氏那边还有些意见,但由沐子宣出面保了这媒,这下聘便顺利多了,那可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是人都要给三分颜面,陆柏涛在官场里经营了这么久,自然知道风往哪边吹。 沐亲王府的世子,至少现在他们陆府还是吃罪不起的。 再加上锦雯也点了头,女大不中留,能再嫁,还能够接受囡囡,这样的男人没说的,家世虽然差了些,但有世子爷的关照,再加上后天的努力,想要拼搏上来也不是不可能的。 对韩战这个女婿交谈了解了一番,陆柏涛还是很有信心的。 只是刘氏见到他眉头边的疤痕,心里还有点悚悚的,但女儿说不介意,她还能说什么呢? 锦雯的婚事进行得很顺利,为了不委屈锦雯,韩战亦拿出多年的积蓄购买了一个宽大的宅子,以前只他一人吃住,当然住的地方便没有那么讲究,再加上一个看门的老苍头,能有多麻烦。 如今娶了妻子可就不一样了,什么管事婆子、厨娘、粗使婆子、丫环,能用得到的人他都在牙行买进了,将新宅布置得漂漂亮亮,只等迎娶那日。 再嫁算不得风光,又碍着文府那边,一切便低调行事,锦雯没说什么,韩战也没有意见。 锦韵来给锦雯添妆那日,锦怡也回了陆府,第一次见到锦怡的夫君,虽然是个外放的地方官,但长得眉清目秀,言语之间多有关切,看得出来对锦怡挺好的。 锦怡少不得在她面前显摆两下,锦韵这次破天荒地没和她斗嘴,只道:“二姐如今嫁得如意郎君,妹妹真心替你高兴,今后这日子可要过得和和美美,免得我们在京城还要挂念。” 锦怡咬了咬唇,眼眶瞬间便红了,瞪了锦韵一眼,竟然伏在锦雯肩头嘤嘤哭了起来。 远嫁异乡,她就是不想被锦韵给看扁了,所以才如此要强,将整个家打理得风风火火,不想没维护住那淑女小姐的姿态,反而得到婆婆和丈夫的看重,如今的日子也过得美满,可想到最初,不过就是为了争那一口气吗? 如今她有资本在锦韵面前炫耀了,却不想锦韵竟然说上这么一番话,让她心里一时之间觉得酸楚,这许多日子来硬撑的坚强和倔强在一刹那间便崩溃,情绪失控地哭了出来。 “好了,多大了还哭鼻子,这也就是在自家姐妹面前,给外人看到,还不笑话。” 锦雯摇了摇头,递上丝帕轻轻地擦着锦怡湿濡的脸庞,轻声道:“以前你总爱和三妹斗,我在一旁看着虽然不说,但到底知道她还是为你好的,如今你真的好了,三妹开心还来不及,你反倒是哭了,这是什么道理?” “二姐,小心哭花了脸就不美了,到时候二姐夫趁机找了小妾,你可有的后悔了!” 锦韵不适合作这安慰的人,只有在一旁打趣,她知道,只有战斗,才能激发出锦怡的活力。 “呸呸呸!尽说些有的没的,当心我撕了你的嘴!” 果然,被锦韵一激,锦怡立马抬了头,一把抹掉泪水,又露出了战斗的爪牙,追着锦韵满屋里跑个不停。(.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锦雯在一旁看着,唇角不由缓缓勾起了一抹笑容,想着三日之后便是与韩战的婚期,幸福更是荡漾在整张小脸上,散发着一层迷人的光晕。 一通打闹下来,满脸的汗水,俩人插腰远瞪着,不多久,却是相视一笑,过往的一切似乎就在这一笑中烟消云散。 本来嘛,姐妹哪有什么仇?年纪小时无外乎互相攀比,总要争个你输我赢,如今都嫁作他人妇了,回首往事,不过只是儿时的玩笑罢了,当真记恨一辈子吗? “二姐,如今你来参加大姐的婚礼,不如住阵子再走。” 锦韵抚了抚胸,平复着喘息,缓缓坐在了圈椅上。 “怎么?舍不得我?” 锦怡眉眼一挑,颇有少妇的妩媚风情。 锦韵看了锦雯一眼,两人眼中都蕴着笑意,她这才道:“是,我舍不得你!” 锦怡得意地扬了扬脖子,锦韵才道:“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们,丽姨娘将锦茜给送了来,恐怕过两日便到了京城,到时候我们姐妹也可好好一聚。” “什么?”锦怡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柳眉一竖,“那小狐狸精要回来了?” 锦怡可没忘记,这锦茜可是专门和她触霉头的,从前若是与锦韵有十次过节,起码有八次都是锦茜给挑唆的,这小丫头贼精,就不是个好货。 “嘴里乱说什么!” 锦雯低斥了一声,颇有长姐的风范,“都是自家姐妹,别说话那么难听。” 锦怡瘪了瘪嘴,显然口服心不服,又看向锦韵,道:“锦茜与丽姨娘在时,可没少给你们母女添堵,如今怎么了,回乡下过得好好的,怎么巴巴地又要上京?定是有企图!” “也没什么,”锦韵撩了撩肩膀上垂落的乌发,不以为意道:“锦茜今年也十二了,许是丽姨娘想她在京城里寻个合适的人家,陆家的女儿,别在乡下里埋没了,再怎么说锦茜也是与我们一同学过规矩的,论礼数淑仪她可一点也不差。” 说实话,当年对锦茜母女她确实没有什么好感,但再怎么说也是亲姐妹,丽姨娘给她写的信中话语诚恳,让她有些不好拒绝,锦茜这才趁着参加锦雯婚礼的机会回了京。 “这大房二房可是分了家的,回来她住哪里?” 锦怡瞥了一眼锦韵,不是她小心眼,只是分家这事已成事实,锦茜再回陆府,这身份似乎有些不便吧? “放心,碍不着你,我自会将她接到王府里住去!” 锦韵目光低垂眉头微锁,锦茜这丫头来可别出什么乱子,如今的任务便是尽早地给她找个好婆家,然后规规矩矩地呆着,直到出嫁,这样便万事心安了。 “你可当心着,这丫头本事大着呢,别祸乱了王府,让你惹祸上身!” 锦怡好心地提醒两句,锦雯也点了点头,“这么久没见过四妹妹,也不知道她性子变得如何,你二姐虽然话不好听,但却是在理,凡事多留个心眼准没错。” “谢谢大姐,二姐。” 锦韵笑着点了点头,表示她放在心上了,锦茜么……看来她要为这丫头的到来好好安排一番了。 * 锦雯出嫁之后,三月底便是锦韵的及笄礼,沐亲王府已经广发请帖,京城的名门贵妇都会在这一天前来观礼。 笄,即簪子,在大辰国,女子年过十五,如已许嫁,便得举行笄礼,将发辫盘至头顶,用簪子插住,以示成年及身有所属。 锦韵的及笄礼本来应该由顾氏担任主行笄礼者,但顾氏已经远在西北,锦韵也不想她往返劳顿,这主行笄礼者便落在了王妃的头上。 及笄礼前三日戒宾,前一日宿宾,这宾应选择亲姻妇女中贤而有礼者担任,锦韵遂请了自己的二姑母陆文娟。 陆文娟夫君为国捐躯,被追封从三品的宣慰使,而她自己也是三品诰命夫人,女儿嫁入威远侯府,儿子吴昊如今任军中正五品的守备官员,前途光明一片。 这样的家世和身份,又是锦韵自己的亲姑母,自然当得起这及笄礼的正宾。 至于赞者、赞礼、摈者和执事,便听从王妃的安排,这一点锦韵倒不是很介意。 为了准备锦韵的及笄礼,又得到了父母的赞同,沐子宣手笔一挥,沐亲王府由里到外焕然一新,筵开玳瑁,褥设芙蓉,道不尽的富贵景象。 三月二十八,是个喜庆的日子,这一日天公作美,风和日丽,太阳高高挂起,温暖的阳光,柔和的春风,使得人心情舒畅,来来去去之间都脚步生风。 王府门前的马车一早便排了个满满档档的,有管事的安排着按秩序停在车房,早已经备好的蓝顶软轿抬着夫人小姐们入了松兰苑稍作休息,隔着一池碧波,对面的翠羽轩便是今儿及笄礼的正式场地。 三月的湖面上已经泛着丛丛碧绿,虽不见新荷点映,但当中游走着条条色彩斑斓的锦鲤,倒是颇有趣致。 锦韵与京城的名门淑媛们素来也没什么交道,自然这些人也不用她费心应付,自有王妃、柴侧妃等人招呼。 锦雯、锦怡姐妹早已经腻在锦韵的房中摆弄着她的各种稀罕物件,吴倩也来凑了热闹,几个已婚的小妇人在一旁叽叽喳喳,间或调笑两句,锦茜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一旁,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四妹,来!” 锦韵对锦茜招了招手,她立马欣喜抬了眸,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来。 锦茜虽然已经在王府住了个把月,但或许是在乡下呆久了,进到京城里来,尤其是住在王府,许多规矩限制着,总有些缩手缩脚的感觉。 “三姐!” 锦茜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锦韵,锦怡本来便不喜欢她,她与锦雯又不亲近,如今只能指望着锦韵,谁让她们是同一个父亲。 锦韵拉了锦茜的手坐到软榻上,静静了看了她良久,才道:“看来这两年你性子变了不少,丽姨娘没少在你身上下功夫吧?” 锦茜确实没以前那嚣张的性子了,虽然还有些小聪明,但都无伤大雅,来到王府之后也是小心谨慎,少说少做,如此便难生事端。 对锦茜这一个来月的表现,锦韵还是满意的。 “是,娘……姨娘请了私塾先生来教我,礼仪德行都没落下。” 锦茜偷偷地瞥了锦韵一眼,其实她心眼里还是很羡慕锦韵的,没想到她离开几年,这个只比她大三岁的姐姐竟然嫁入了王府,虽然如今只是个世子侧妃,但瞧着世子对她那份宠爱的模样,将来世子妃的位置舍她其谁? 过往的羡慕嫉妒恨,那都是站在相同的水平线上才敢一争长短,如今锦韵已经到了她要仰望的地步,她再也不敢翻出什么风浪,而也是靠了锦韵的关系她才能住进王府,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心里自有分寸。 “那就好。” 锦韵笑着点了点头,“如今身在王府,德行举止都要加倍留心,可别被人逮住什么痛处,到时候只怕我也保不了你。” 说得严重些,这丫头才会放在心上,柴侧妃如今对他们虎视眈眈,正愁没机会下手,可不能让她给逮住什么痛脚来借机生事。 “嗯,我一定听三姐的话,绝不惹事。” 锦茜点了点头,眼珠子一转倒是满脸的认真,来到王府虽然不久,可这里的暗潮涌动她也不是没感觉,王妃虽然坐在主母的位置,但柴侧妃得王爷信任,才是家中真正掌事之人,大公子沐子荣在军中小有建树,他岳家又是郑太尉府上,实力不容小觑,可她姐夫沐子宣也算是新贵,得皇上看重,正是顺风顺水之时。 这些,锦茜都看得透彻,如今她只要抱紧了锦韵的大腿,依着沐亲王府的关系,自然能寻到一个满意的婆家,大姐锦雯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韩战与大姐才成亲没多久,便被升了两级,如今已经是从五品的官员了,这其中自然少不了沐子宣的提携。 “今儿个来的人都是京城中的名门女眷,你好好表现,给她们留下个好印象,到时候为你议亲时必然便宜许多。” 京城名门除了女眷,自然也有男子,焉知她们不是趁着这样的机会为家中兄弟或者成年的儿子物色将来的媳妇? 只是这样的场合只女宾参与,除了少数几个及笄之人的男性亲朋,其他人都是不得观礼的。 “嗯,多谢三姐。” 锦茜挺了挺背脊,面上一瞬间便绽放出了荣光,这一次是她的机会,她定要好好表现,绝对不负娘亲的期望。 陈妈妈过来催了,说是宾客已经引进了翠羽轩,如今便等着正主呢。 吉时已到,锦韵挽着王妃的手出现在翠羽轩的厅堂里,只见朱钗玉环交相辉映,各色罗裙交织眼前,香风袭人,春暖花开,熟悉的不熟悉的各色脸庞在眼前飘过,锦韵都抿了唇含笑点头。 宾客到齐,及笄礼正式开始。 王妃是主行笄礼者,赞礼由威远侯夫人担任,主持这笄礼仪式,三位执事分别由沐子妍、沐子乐及锦茜担任,每一人手捧一雕花刻纹的桃木托盘,盘上分别盛发笄、发簪、钗冠,立于场地南端西侧从西向东依次排列,锦雯在一旁抚琴,锦怡担当赞者,给陆文娟这个正宾做助手。 王妃想来是照顾着锦韵的情绪,及笄礼中之人都请的是她熟悉的亲朋,在简单而美好的乐曲中徐徐进行。 观礼之人都立于堂下,静静地看着世子侧妃锦韵先换去了童子服,再由正宾陆文娟一一为她加簪,初加木笄,再加金簪,最后则加戴了碧玺宝石眼的赤金孔雀雕玉冠,孔雀的翎根由金丝摞成,那片片薄羽却是由成色极好的翡翠打成几近透明的薄翼,再由能工巧匠雕出玲珑剔透的纹理,孔雀开屏璀璨夺目,当真是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识眼的便知道,端是这套孔雀碧玉头面都是价值连城,足见王府对这世子侧妃的重视,想到不久之前才被休弃的世子妃,不免一番感叹。 沐子宣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锦韵,从她出现在厅堂的那一刻,即使素衣罗裙,也是他眼中最耀眼的明星,看着她加簪,又进里屋去挽上了妇人的发髻,再换了锦绣华袍一身光亮地出现在众人眼前,赞叹之声响成一片。 王妃以主行笄礼者的身份授以锦韵“妇德、妇容、妇功、妇言”四德之说,以及作为媳妇必须具备的待人接物及侍奉翁姑的品德礼貌与女红劳作等技巧本领,申以戒辞,教之以礼,最后锦韵再向王妃奉上“教茶”,整个及笄礼才算完成。 及笄,代表着成人,一头长发,细心梳成秀美的发髻,郑重簪上发笄羽冠,这是一种很有意义的事,不仅体现了女性的柔美,更加暗示了女子将以与男子不同的方式支撑起我们这个世界。 锦韵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绽放出一抹舒心的笑颜。 沐子荣抱胸站在角落里,眼中的惊艳一闪而逝,随即便沉甸在长久的阴郁中。 她及笄了,她成年了,她能与沐子宣圆房了。 想到这一点沐子荣便心痛不已,他以为他已经有了建树有了成就,可一回眼,与沐子宣在皇上面前所立的功劳根本不能比。 他到底还是没有超过沐子宣,到底没有那样的能力将锦韵给夺过来! 沐子宣激动地紧握着双手,一双单凤眼弯成了新月,闪着灼灼的光华,若不是顾忌着这么多人在场,他已经恨不得将锦韵给拥入怀中,她的美丽,只他一人能享。 两人的目光不经意间在空中交汇,锦韵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她知道这小子在期待什么,及笄礼成,今晚,便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题外话------ 〈红楼梦〉中第六十二回“憨湘云醉眠芍药茵&59299;呆香菱情解石榴裙”写道“红香圃中。只见筵开玳瑁,褥设芙蓉”。其中“玳瑁”大概是海贝一类的东西,是一种非常珍贵的装饰品。这句是用来形容筵席的珍贵华丽。 第【186】章 芙蓉帐暖 及笄礼完成后,宾客们在王府用过宴席便也各自散去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沐子乐如今正在议亲,而沐子妍在年初已经嫁给了郭品峰当侧室,这京城四少许久不提,锦韵差点给忘记了。 自从她嫁了人后楚夜华便甚少出现在她面前,听说是去外地了,长年不在京城,倒是秦云鹤因与方言、吴昊都是军中同僚,倒时不时地能从吴倩那里听闻他的消息。 当年的京城四少是多么意气风发,迷倒了京城万千少女,如今竟然散的散,走的走,再也不复当年的风流。 也是,几人都已成亲,唯独剩下的楚夜华也远走他乡,也算是湮灭了众多怀春少女心中的那一点幻想。 更让锦韵跌破眼镜的是,秦云鹤竟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爹了,这个不声不响性格稳重的男子偏偏娶了个火热泼辣的妻子,不过两口子生活幸福,和乐融融,倒是让方言和吴昊都羡慕不已。 锦韵倚在窗口,看着窗外点点繁星,想着这么多年一路走来遇到的人和事,细细数来,倒真能编成一箩筐的故事了。 身后,龙凤喜烛“啪啦”一声,火苗倏地蹿了起来,锦韵转过了身,恰巧看到推门而入的沐子宣。 虽然不是新婚之夜,但却是洞房花烛,整个房里的布置都是艳红的喜气,姐妹们不由暗自打趣她竟然又成了一次亲。 此刻,看到一身红袍的沐子宣,那份绝代风华在微熏的醉眼之下竟然多了一丝妖娆与魅惑,本就是张妖孽的面孔,再配上这样惑人的眼神,还让不让人活了? 锦韵只觉得心跳如擂鼓,连呼吸都紧了一分,双手绞在裙带上,倒不知是站是坐了。 “丫头……娘子……” 沐子宣口吐浊气,双颊绯红,这倒不是因为酒的缘故,似是被眼前的美色所迷醉。 绫罗簪花,朱钗压鬓,红色而又繁复的喜袍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长睫下的黑眸缱绻深情,闪耀着细小的星点,落樱胭脂色的红唇微启,就像是在对他发出无声的邀请。 沐子宣只觉得喉头一紧,全身立马便炙热了起来。 “瞧你这副模样,姐夫他们没少灌你酒吧?!” 锦茜早来屋里和她汇报过了,韩战、方言、吴昊一帮人正拉了沐子宣喝酒,大有不将他灌醉不罢休的势头,最后也不知道谁倒下了,但一定不会是沐子宣。 锦韵见他这模样就知道,神态之间有些微熏,但那双眸子倒是异常晶亮,其中闪烁的炙热光芒她看着都觉心惊。 锦韵定了定心神,走到雕花八角罗汉桌前给沐子宣倒了杯温茶,还未转过身,便觉得身后似有一块烙铁熨了过来,紧密地贴合着她背后的曲线,密实地没有缝隙,她立马呼吸一滞。 “啪”地一声,手中一滑,瓷杯落在了桌上,茶水四溅开来。 “丫头,你终于是我的了,是我一个人的……” 温热的呼吸吹拂在耳畔,锦韵只觉得四肢发软,心里似有万马奔腾而过,她竟然什么也听不清了,脚下一软,被沐子宣紧紧地搂在了怀中。 锦韵也不知道是怎么被抱上了床,只觉得天旋地转之间,背后已经换作了柔软的床榻,沐子宣倾身而来,将她压在了身下。 “你……” 锦韵只觉得口干舌燥,刚想说点什么,话才起头,便被沐子宣密实的吻给封锁了,或啃或咬,点点碎碎,游移而走,根本不给她喘气的空间。 锦韵盯着起伏的帐幔,目光呆滞了一秒之后便彻底无语了,心中轻叹一声,两手顺势地圈在沐子宣的腰间,微微一撩,便将那身喜袍抖落。 罢了,这种事是只用做不用说,可怜沐子宣一个大好青年,在封建社会下压抑了二十个年头,连个通房丫头也没有,如今好不容易能够摆脱处男之身,这份猴急与热切也是可以理解的。 而作为他的妻子,她愿意原谅他,纵容他,将自己毫无保留地全身心献给他。 今夜,只做不说! 芙蓉帐暖度春宵,连月亮都羞着躲进了云层,星星半眨着眼睛,一闪一闪,洒下了一地暧昧的光辉。 这一夜,睡得很暖很沉,虽然全身酸痛,被某人折磨到半夜,但事后的抚慰亦是贴心的,侍候周到,还有推拿按摩,锦韵终于在这层层舒心中酣然睡去。 日上三竿,丫环都体贴地不来叫门,锦韵却被那藏在棉被下的狼爪给惊醒了,一个膝腿过去,狠狠地将那只狼爪给压在身下,半眯着眸子瞪了沐子宣一眼,“别吵,我还要睡!” “你睡你的,我忙我的。” 没想到沐子宣竟然很赖皮地伸出了另一只手,继续攀上了那团柔软,初尝情爱,食髓知味,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晚的欢爱又怎么够? 沐子宣真是爱极了锦韵的滋味,那样柔软,那样温暖,那样契合,就像他们生而为一体,连在一起便不想再分开。 “别闹!” 锦韵拍掉了另一只狼爪,沐子宣还想欺身而上,却不想屋外响起了拍门声,小片的声音隔着门传了进来,“世子爷,王爷请你过去。” 沐子宣懊恼地放下了手,不满地瞪了一眼屋外,那眸子极欲喷火,锦韵却是勾了勾脚,点向他,满意地一笑道:“快走,别吵着我睡回笼觉!” “等着我,一会我就回来!” 沐子宣万般不舍地吻了锦韵好长时间,直到小片的拍门声接连不断地响起,他这才不耐地起身,到了外间,穿上早已经准备好的干净衣服出了门。 锦韵听到沐子宣在外嘱咐竹心不要吵醒她,唇角缓缓绽开一抹笑颜,刚刚躺下,复又想起了什么,一脚撩起落在角落里的衣衫,取下放在袖袋里的香囊,倒了一颗小药丸出来,一口便吞了进去,接着便倒头睡。 虽然有些放纵了,但避孕的措施不可少,这么年轻,她可还不想生孩子,好在沐子宣也没有要求什么,慢慢来吧,他们还年轻,不急的。 这一睡便到半下午,期间沐子宣都没有回来过,锦韵终于是自然醒了。 艾莲和竹心侍候着她起床,自从锦茜来了之后,锦韵便将沉香派到了她身边,沉香这丫头稳重,而且极有眼色,人也机灵聪慧,有她看着锦茜,也能稍稍让人放心。 竹心侍候着锦韵穿上一件丁香色素面交领短襦衫,一条长长的月白色八副绫裙,外罩杏黄色的织绡披帛,梳了个流月髻,头上再侧插了一把精致小巧的玉梳,玉梳垂下点点流苏,在走动时便轻轻摇曳。 锦韵本就肌肤如雪,衫着这身淡雅的装束,更显得眉目如画,清丽无双,犹如月宫仙子步下凡尘一般,美得令人惊叹。 “小姐今儿最漂亮!” 竹心由衷地赞叹道,都说成了亲的女人就像花一般,开得艳艳的,馥郁芬芳,满室撩人,说得不就是自家小姐这般么? “那也是你手巧来的。” 锦韵左右照了照镜子,显然也对今天的装扮很满意,素雅清丽,却又不失温婉庄重,今天的感觉与昨天那就是有不同的。 艾莲却在一旁捂着嘴偷笑,锦韵起身后,早有在屋外候着的妈妈进了来,取了昨夜落红的锦帕便离开了,这东西可要交到王妃那里保存着,是媳妇贞洁的证明。 被艾莲这一笑,想到昨夜的颠鸾倒凤,锦韵立时觉得脸颊都烧了起来,遂狠狠地瞪了艾莲一眼,“再笑,当心于浩来求亲时我不允了。” 艾莲一怔,眼珠子一转,复又笑嘻嘻地道:“跟着小姐奴婢乐意,他愿意等就等呗,不等就拉倒!” “喔……是这样吗?” 锦韵挑了挑眉,不以为意地吹着指甲,眼角的余光却是淡淡一瞟,“既然你看不上他,我就让他别等了,赶明儿托崔老三给他物色一个海城的姑娘也方便。” “小姐!” 艾莲这下急了,“小姐尽对奴婢使坏,奴婢不依!”说着,又摇着竹心的手臂,“好竹心,快跟小姐求求情,让她别作弄我了!” 竹心笑着啐了一口艾莲,“女生外向,谁叫你跟着小姐出了门一次就心野了,该!” 锦韵与竹心在一旁抿唇笑,艾莲却是哭丧着一张脸,小脸蛋涨得绯红,直向锦韵告饶,“好小姐,奴婢错了还不行吗?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奴婢这一遭吧!” 锦韵垂了眉,假装沉吟,半晌才道:“那好,你去打听打听世子爷今儿在干嘛?问出来了我就不与你计较。” “这好办,奴婢一早就知道了。” 艾莲拍拍胸脯,绽开笑颜,“今儿个王爷叫上世子爷与大公子一同出门踏青,怎么说也得傍晚才归。” “踏青?” 锦韵皱了皱眉,这也太不是时候了吧,连王妃都知道他们昨儿个圆房,特地免了她今日的请安,王爷却来将沐子宣给叫走了,不会是沐子荣的主意吧? “那可不是。” 艾莲点了点头,“原本大奶奶也要跟着去的,大公子没带,却带了幽竹去,可把大奶奶气着了,全府上下都在议论这事呢。” “得了,如今我的活计都被你给揽了,今后还让不让人活了。” 竹心瞪了艾莲一眼,从前的她才是小姐跟前的包打听,怎么如今就换了人? “我这不是去二门逛了一圈,碰巧听到那些个婆子在闲磕牙吗?” 艾莲又过来巴着竹心的手,笑道:“小姐跟前哪能少得了你,梳妆打扮除了你亲手弄的,还有谁合小姐心意?我这不也是凑巧么?再说了……我不久就要嫁人了,你还同我计较?” 最后一句话艾莲可是压底了声音说的,锦韵也装作没听到,竹心却翘了嘴唇,伸出食指刮刮脸皮,“不害臊,看你想嫁的心都慌了。” 两个丫头在一旁拌嘴,锦韵自顾自地坐在桌旁吃起了东西。 艾莲这丫头也心细,将陈妈妈准备的食物一直给温着,现在吃起来正好。 满满的一桌摆着金丝红枣茶、杏仁小米粥、水晶虾仁烧麦、红沉沉的枣泥糕,金黄的炸香油角子,旁边还搁着几碟各色小酱菜,那诱人的香气萦绕在鼻端,勾得人食指大动。 锦韵遂决定不想旁的,先填饱自己的肚子再说。 太阳下山了,沐子宣都还没回王府,锦韵百般无聊地坐在窗口,看着天边的晚霞一点一点地没入沉沉的黑暗中。 艾莲早在屋里点上了灯,竹心在外面守着,不一会儿,听到有脚步声急急而来,锦韵心中一喜,正想迎上前来,一转头,却见着是小片,不由地泄了气,重又坐回了锦墩上,双手撑着颌,懒懒道:“世子爷有什么吩咐,你且说吧。” “陆主子,王爷与世子爷并大公子都被皇上急召入宫,世子爷怕您惦记着,所以特差小的回来说上一声,让您别担心。” 小片隔着帘子大致能看清里屋坐着的人影,恭敬地行了礼后这才禀报着。 锦韵一下坐直了身子,“可知道是什么事?” 小片谨慎地看了眼四周,确定没什么墙角,这才近了几步,压低声音道:“东郡八百里加急入京,怕是那边出事了!” 锦韵拳头一握,眸中闪现一抹凝重,难不成东郡先起事了吗? 东郡之地隔着一条大江,那历来是个天然的屏障,东郡人擅水战,他们的海军号称当世第一,但若是他们想要打过江来,不联合其他几郡,如何能成事? 沐子宣起先便是一直在筹备着粮草和武器,如今分管京城漕运,更是在有条不紊地落实着这件事情,四郡的所为早在皇上的预料之中,若是真有什么,那也是提前做了准备的,应该不致于慌乱。 可是,若真要打仗了,受苦的还是百姓,不知道又会有多少人流离失所? 锦韵抚额沉思,小片极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夜深了,她一直辗转反侧,二更的梆子刚敲过,屋门一响,她听到竹心在外间低低问了一声,接着便没了动静,再回过神来,一具温热的身体已经滑进了被窝,带着熟悉的杜衡清香,将她紧紧地搂入怀中。 第【187】章 有了? 这一个多月来,王府的男人都很忙,有事没事地往外跑,王府里的几个女主人倒还不知道外面的动向,悠闲地聚在一起打着叶子牌。 锦韵坐在王妃身旁看着,并不多言,目光微微低垂,脑海中回想起那个夜里沐子宣和她说过的话。 听说东郡海军在秘密集结,说是进行军事演练,但实际上是要怎么样,这边却不得不防。 东郡隔江而过便是望城,望城城守冯宁每日里看着对岸的阵势便是心惊不已,若是东郡发难,最先遭殃的只能是望城,他这才八百里加急上报京城,只盼着皇上的援军快些到。 沐子宣还说,沐子荣已经向皇上请旨,前往望城镇守,他突然提出这个请求,沐正峰很是震惊,可话已出口,却又不能在皇上面前反悔,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东郡若真想造反,那望城便是最危险之地,沐正峰自然是舍不得自己儿子去,可这份心情又怎么能表现在皇上面前? 好在皇上也是通情达理的,也没立刻准了沐子荣,只说考虑几日再决定适合的人选,可依锦韵看,沐子荣前去的可能性很大,即使沐正峰不赞成,皇上没点头,他也会自己使力争取。 无战事便挣不回军功,那么升迁的可能性便少之又少,虽然有岳丈郑太尉的提携,可做得太明显也会落人口实,不若自己亲自得之。 沐子荣对自己向来自负,想必也不会将东郡看在眼里,说不定这次的战争在他眼里还是一个契机,平步青云的机会就在眼前。 更何况有沐子宣立功在前,他更是渴望超越这个弟弟,一扫先前的抑郁,扬眉吐气。 这是锦韵的感觉,但她相信没有错的。 柴侧妃瞟了一眼锦韵,眼角带笑,“姐姐真是好福气,就算打个牌,还有媳妇在一旁服侍着。” 王妃淡淡地扫了柴侧妃一眼,倒是柳氏笑着说道:“柴姐姐也不差,我看幽竹这丫头善解人心,倒是个可心人。” 幽竹就在柴侧妃身后打着扇子,闻言只是腼腆一笑,“夫人说哪里话,孝顺婆婆本是应该的。” “侧母妃命好,就不比我母妃,只有一个儿媳在跟前敬孝。” 沐子乐是唯恐天下不乱,想想再过阵子她便要出阁了,如今能糗到柴侧妃的机会她可不会放过。 自从柴侧妃给沐子荣纳了这妾室之后,与郑芳宜的婆媳关系亦发紧张了,连请个安也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要么是寻理由推脱,要么是根本不出现,让柴侧妃气得吹胡子瞪眼,偏又不敢拿她怎么样。 如今被沐子乐当众一戳,柴侧妃脸色骤然一僵,咬牙道:“子乐这嘴如今亦发了得,可小心嫁过去惹恼了婆婆,到时候那边的人可就没有娘家人那么好说话了。” 沐子乐微扬下颌,“这个倒不劳侧母妃操心,母妃已经为我请了最好的宫嬷嬷教导,子乐的德行有目共睹,必定让人挑不出错来。” 柴侧妃冷笑一声,“这就好,省得嫁了人还要王妃姐姐替你操心!”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僵,柳氏忙笑着圆场,“瞧我,这张牌打错了吧。” “我胡了。” 王妃不动声色地把牌一搁,众人都苦了脸,一人打错,三人受连累,纷纷掏出银子孝敬了过去。 柴侧妃不免抱怨地看向柳氏,“你这牌怎么打的,平日里看着机灵,如今却尽触霉头。” “柴姐姐先前也赢了不少,就别怪我这一回了。” 柳氏笑着抿了抿嘴,并未放在心上,又继续洗牌、发牌。 柴侧妃勾唇一笑,只是那笑意不明,接着,目光又转向了锦韵,似无意道:“韵丫头,最近世子都在忙些什么?听说漕运所里里外外地都不清闲。” 锦韵佯装不知,却又是一脸无辜道:“侧母妃这一说我才回过味来,这几日里老是犯困,恐是先睡了,倒没留意到子宣回来的时辰,清早又没了人影,这都忙了多少天了,我倒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男人们忙他们的,你一个深闺妇人哪里知道这外面的事。” 倒是王妃将这话一笔带过,颇含深意地望向了柴侧妃,红唇微勾,“还是妹妹消息灵通,这京城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姐姐说笑了,妹妹不过偶然得知罢了,具体子荣和王爷在忙些什么,我这不也是两眼一抹黑吗?” 柴侧妃又看了一眼锦韵,促狭一笑,“世子宠爱侧妃,这在京城人尽皆知,他们小两口感情正好,原以为韵丫头会知道点什么,我这才随便一问,却不想也是与我一般被蒙在鼓里呢。” “我看侧母妃也不用操心,男人们在外拼搏,我们只要把这家给料理照看好了,让他们回来便感觉到舒适温暖,那便是尽了本分了。” 锦韵倒是没有不好意思,反倒落落大方地回以一笑。 “这话在理,还是你识大体!” 王妃瞟了柴侧妃一眼,嘴角升起一抹不明意味的笑,这才拍了拍锦韵的手背表示赞许。 柴侧妃鼻子里哼着气,侧头便对着幽竹一通训诫,“你看你,多跟世子侧妃学着点,别将来我都不好意思带你出门!” “是,婢妾……” 幽竹话到这里突然脸色一变,竟然就这样捂着唇在一旁干呕起来。 柴侧妃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一手搁了牌站起了身,欣喜道:“这……莫不是有了?” 王妃与柳氏对视一眼,她们都有过孩子,自然知道这样的情况意味着什么,两人的表情顿时精彩了起来。 锦韵双手交叠在胸前,凝眉看向幽竹,这姑娘吐得脸都白了,看样子不似作假,难不成真有了? 这个时候幽竹有了孩子可不是好事,锦韵自然没有咒她的意思,但身处在王府这个权势利益的漩涡中,不得不多做衡量。 沐子荣好了,或许就会压过沐子宣一头,到时候他们的处境便会艰难一些了。 瞄了一眼王妃僵硬不郁的神情,锦韵轻轻叹了口气,怕是她这个婆婆心中的担忧比她更甚。 干呕了半晌,背后还有柴侧妃破天荒地给她抹着背,幽竹真是受宠若惊,用丝帕沾了沾唇角的污秽,这才在丫环的搀扶下坐在了椅上。 柴侧妃也不避讳,当场便问道:“你这小日子多久没来了,可算过日子?” “这……”幽竹脸倏地一红,又有些不她意思地看了看王妃这边,才羞涩道:“怕是迟了有十多天了,婢妾也没在意,不知道是不是……” “这可马虎不得,我即刻命人请了大夫回来给你瞧瞧。” 柴侧妃的欣喜洋溢在脸庞,两手交叠握紧,显得兴奋不已,“这事若是告诉王爷他该有多高兴,这可是咱王府第一个孙字辈……” “恭喜柴姐姐了,幽竹一看就是个有福的,这才过没多久竟然就有了,真正是可喜可贺!” 柳氏一怔之后便迅速调整了情绪过来恭喜两声,横竖如今她的女儿嫁了,就算没有儿子自个儿也碍不着这两位什么事,只要专心伺候王爷便可,日子过得比以前轻松了不少。 “大夫还没来瞧过,这可说不得准,莫要空欢喜一场得好。” 王妃抿了抿唇,淡淡地说道。 柳氏脸色一僵,笑容讪讪的,柴侧妃却是敛了眉,不悦地看了过来,“婉柔知道姐姐也是抱孙心切,盼望着锦韵也早早地有了,可他们两口子毕竟还年轻,这孩子可不是一时半会有得了的……子荣的孩子我可盼了多时了,若幽竹真的有了,那可是全家欢喜的大事,姐姐不会是心里不舒服才这样说吧?” “怎么会?王府里添子添孙是福气,妹妹真是多想了。” 王妃轻轻一哼,不以为意地粉饰太平,扶着锦韵的手站了起来,淡淡道:“咱们也回苑里呆着吧,你侧母妃接下来会很忙,怕是也没时间顾忌咱们了。” 沐子乐吐了吐舌,也跟着站了起来。 给柴侧妃与柳氏行了礼,锦韵这才恭敬地跟在王妃身后缓缓离开,只是在离去时多看了一眼幽竹,这姑娘眼中的喜悦可当真刺眼啊,不知道郑芳宜知道这事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这件事你怎么看?” 王妃走到半途终于停下脚步,吕妈妈与艾莲都隔着一段距离,也跟着停了下来,沐子乐佯装在一旁摆弄花草,倒不甚关心俩人的谈话内容。 锦韵正在想事,被王妃这一问有些发怔,半晌才反应过来王妃问的是什么,心中细细思量了一阵,才道:“幽竹怀孕也不见的是好事。” “喔……”王妃这个尾音拖得长长,显然燃起了兴味,抬眼扫向锦韵,“怎么说?” 锦韵清了清嗓子,道:“幽竹身份地位本不高,又在主母之前有孕,郑家怕是不乐意见到。” 王妃点了点头,锦韵才继续道:“不过,若是这个孩子能够过继到大嫂名下便不一样了,但如今也要看大嫂愿不愿意。” 被锦韵这一说,王妃目光忽一闪,像是豁然开朗一般,不由抿唇笑了,“是这个理。” 郑芳宜脾气如何大家都知道,她本就为沐子荣纳妾之事心中膈应着,如今再得知幽竹怀孕,可不知会气得什么样?那婆媳俩的矛盾因此便可能更深了。 若是郑家不再向着柴侧妃母子,任凭他们能变出朵花来,那也只是在王爷面前得意罢了。 再说了,她忍了柴婉柔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次。 离开正德苑的主苑时,王妃饱含深意地看了锦韵一眼,那其中的意味让她有些心惊,不是看着幽竹怀孕了,便要让她努力吧? 她目前可暂时没有这样的打算。 晚膳之前幽竹怀孕的消息便得到证实了,王爷欢喜得不得了,特别吩咐厨房今日加菜摆宴,一家人好好吃一顿庆祝。 王府里的男人也不过他们父子三人,倒没有什么避讳,难得有值得庆贺的事便男女同桌而食。 柳氏想要在一旁伺候着,却被王妃给拉了下来,嗔怪道:“今儿个来服侍的人那么多,不差你一个,就好好吃顿饭吧。” 王爷也点了头,柳氏这才含胭一笑,款款落座。 锦韵本也该伺候婆婆的,可沐子宣一直在桌下拉着她的手,王妃也见着了这个小动作,便没有明说,由得他们俩。 作为今日的主角,幽竹自然没有站着的理,被安排坐在了沐子荣与柴侧妃中间,倍受呵护的模样让郑芳宜暗恨不已,那藏在袖中的丝帕都被拧成了绳。 “今日的确是个喜事。” 沐正峰呵出一口气来,含笑看着沐子荣,道:“如今你也是要当爹爹的人了,今后行事万勿冲动,要以家中亲人为念。” 想来沐正峰还在为那天沐子荣冲动向皇上请命之事多有介怀,这番话饱含深意,但却只有这三个男人听得懂。 “孩儿知道。” 沐子荣点了点头,目光不经意间又扫向了锦韵,却是一点而过,并未停留。 他也没想到幽竹竟然这样快地便有了孩子,还是在这样形势不明朗的时刻,他真是失算了,也不过是酒后那么乱性了一次,怎么会就有了呢? 对于这个孩子,他并没有柴侧妃那般惊喜,若是他去了望城,少不得要仰仗郑太尉的关照,他手下一大半将领莫不是出自郑府,或是与郑府沾亲带故的。 若是郑芳宜稍有一点不快,在郑府那边去哭诉一回,他这次带兵便不会那么顺了。 所以,幽竹的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 “锦韵和子宣也要加把紧,王妃姐姐可也盼着你们的孩子早出生,当当这祖母呢。” 柴侧妃眉眼含笑,显然从里到外都舒服通透,只是那目光怎么看都带着一丝挑衅,看得王妃暗暗咬了牙。 沐子宣却是抿唇一笑,眸光扫过沐子荣,微晒道:“侧母妃如今只想着抱孙儿,可也要关心一下大哥,他可是就要出征的人了,这一走也不知道要多久,总要好好安安他的心。” 第【188】章 烽烟 “什么?!” 沐正峰的脸色首先变了,他飞快地看了一眼沐子荣,这才转向了沐子宣,凝重道:“这事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大哥自己私下里找皇上求了几次,皇上拗不过,今儿个才允了的。” 沐子宣淡淡地说道,沐子荣想去前线打仗为的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锦韵低垂了眉目,这个结果是她早就料到了的,倒不如其他人这般惊讶。 “这可是真的,子荣?你怎么那么傻?!” 沐正峰气急,一掌拍在桌上,震得碗里的汤水乱荡,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沐子荣。 他也私下里向皇上进言,无非是旁敲侧击地说舍不得家中这个儿子,虽然儿子略有小才,但毕竟是纸上谈兵,哪里真正经历过战场,再请皇上看在同承一脉的份上别将沐子荣那话当真,另派名将出战,这样把握也大些。 可他千算万算,却没想到这个儿子竟然背着他去找了皇上,还非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真正是枉费了他的良苦用心。 “王爷,这是怎么回事?” 柴侧妃彻底懵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却是脸色大变,僵硬地问道:“东郡不是说只是正常演练吗?不会真正打起来的吗?这怎么又说到出征?” 沐正峰青白着脸色,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双手背在身后,整个身体都气得隐隐发颤。 在沐正峰那里得不到答案,柴侧妃又转向了沐子荣,拉着他的手摇晃道:“子荣,你可别吓母妃,这什么出征,什么打仗,子宣是说着玩的吧?” 孙子是重要,可她最在乎的还是这个儿子,孙子没有了可以再要,可儿子没了她上哪去再找一个? 幽竹夹坐在两人中间惊疑不定,整张小脸倏地惨白,紧张地看向沐子荣,这个孩子才刚刚有,父亲怎么能不在身边守着?她还当真怕主母会翻出什么风浪,导致这孩子保不住。 “子荣?” 就连郑芳宜也沉着一张脸看向沐子荣,最近她少回娘家了,竟然没有听闻这样的变故,顿时气白了一张脸,“父亲怎的也不阻止,由着你乱来……” 沐子荣不急不慢地放下手中的筷子,接过身后丫环递来的棉帕沾了沾唇角,这才淡淡地说道:“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男儿志在四方,我既然已经投军,怎可没有建树?长此以往,必定会让人嘲笑我是沾了他人的光!” 这他人指的是谁大家心知肚明,齐刷刷的目光又一同射向了郑芳宜,她不由脸色微红,怨怪道:“这是说的哪里话?你有没有真才实干,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岂容作假?只是这打仗之事不是儿戏,你即使要去出征,也应该提早同家里人商量着……如今若不是世子道出,你还要瞒着我们到几时?” “皇上这旨意还未下,我也准备挑个时间告诉你们。” 沐子荣缓缓站了起来,退出几步,深深地向王爷与柴侧妃鞠了一躬:“孩儿不孝,这事未先向父王母妃禀明,还请不要怪罪儿子!” “子荣,你好糊涂啊!” 沐正峰缓缓摇了摇头,一脸沉痛。 如今四郡形势不明,正是该观望的时候,这个傻儿子却要当出头鸟,岂不是活活地让人当成了靶子? “既然皇上还未下旨,那这事便还有转圜的余地。” 柴侧妃咬了咬唇,一把拉过沐子荣的手,“走,我们现在就进宫,豁出这张老脸不要,我也要求皇上收回成命!” 什么军功什么荣耀她都不想管,她只是不想让儿子就这样离开,当年政变的血腥她可是亲眼看过,沐子荣根本没打过仗,学什么别人去立军功,那可是拿命来玩。 军功这条出路可是一般寒门小将的做法,她的儿子身份高贵,岂能去冒这个险? “母妃,你在说什么?!” 沐子荣也动怒了,一把甩掉柴侧妃的手,正色道:“皇上已经允了,岂能儿戏?你再这样求去,我们整个沐亲王府都没有脸面!” 说着,沐子荣又转向了沐正峰,沉声道:“父王,儿子多年蒙你庇护一直过得舒坦,许是这日子过得久了,反而没二弟这般本事,能得皇上重用,如今东郡谋逆,罪臣当诛,儿子效力军中,正是一展所长的时候,还请父王不要阻拦,成全儿子的心愿!” 说到这里,沐子荣已经长袍一撩,重重地跪倒地沐正峰跟前,那坚决的眼神,刚毅的面容,都在诉说着他的决心--他定要出征望城! “子荣!” 柴侧妃在一旁急得跺脚,死咬的唇瓣血色褪尽,眸中俱是焦灼。 看沐子荣这架式,没一个人劝得住他。 “子荣有这份心,我们都应该为他骄傲。”这时,王妃淡淡地开口,“王爷,你就允了他吧!” 王妃也不过是借坡下驴,不同意又能怎么样,皇上都允了,君无戏言,想必圣旨很快便会下了。 柴侧妃银牙一咬,射来一剂冷光,不是自己儿子王妃自然不上心,或许还巴不得沐子荣死在望城,这才遂了他们母子的意。 幽竹全无了主意,只是看向沐子荣的眸光中盛着盈盈泪水,显得凄楚可怜。 郑芳宜鄙视地扫了一眼,眼珠子却转个不停,或许沐子荣这时走了也好,幽竹的孩子能不能顺利生下是个未知,若是生了个男孩……那抱到自己跟前养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如今她也没孩子。 嫡母养妾室的子女,那对妾室来说可是天大的福份,而且女人生孩子无疑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圈,幽竹熬不熬得过来就很难说了。 想到这里,郑芳宜不由垂了目光,眸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笑来。 沐正峰瞪了一眼王妃,目光又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却在沐子宣那里微微一顿,“子宣,你以为呢?” 锦韵在桌下的手暗暗捏了沐子宣一把,王爷的问题真不好回答,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错。 若是沐子宣赞成沐子荣去,不免会让王爷凉了心,说他不顾念兄弟手足;若是不赞成,但又未免不识大体,惹人生嫌。 锦韵微微皱眉,王爷素来就与沐子宣不亲近,如今这样问他又是什么意思,一个考验?还是为了抹平心里的不甘与不愤?让自己内心稍微好受些? 沐子荣可是王爷最疼爱的儿子,这在王府根本就不是秘密,相对于没有享受过几天父爱的沐子宣来说,沐子荣已经幸运很多了。 沐子宣回握了握锦韵的手,暗示她不必担心,这才站起了身,缓缓道:“这次出征的机会是大哥求来的,我认为他之所以这样做,也是有几分把握的。” “喔,怎么说?” 沐正峰挑了挑眉,连沐子荣也抿唇看向了沐子宣。 “郑太尉统领军权,大哥在他辖下已久,想必早已经学到了几分本事,但苦无用武之地,而这次东郡谋逆,皇上势必会派兵镇压,这便是一个机会;再者,大哥与大嫂伉俪情深,说什么郑家也会照顾大哥几分,绝不会让他轻易出事。当然,若是能凭借这次出征闯出个名头来,那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与将来大哥飞黄腾达,官路亨通便息息相关了。” 沐子宣一口气说出这许多话来,却都是从侧面来分析看待问题,沐子荣想要争功,他不拦着,有本事的人早晚会出头,他没必要搞小动作。 被沐子宣这一说,在场众人眼中都划过一抹深思。 沐正峰沉吟半晌,才转向沐子荣,“这次出征你可是有把握?” “自然是有的。” 沐子荣唇角微勾,自信似乎便从来没有离开过他。 “快起来吧!” 柴侧妃似乎也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心疼地扶起沐子荣,戚戚道:“虽然有郑家帮着你,可母妃还是担心你,万一……” “不会有万一的,”郑芳宜也上前一步,看向沐子荣的眸中荡着几许情意,殷切道:“子荣,我一定给爹爹说,请他让人保证你的安全,好男儿志在四方,我不拦着,你出征可以,但一切以自身安危为重,我会在家里等着你的!” “照顾好自己。” 沐子荣也对郑芳宜点了点头,话语中难得有着一丝温柔体贴,仿佛真如临别的夫妻,那万千言语尽化作了那对视一眼的温情之中。 沐子荣出征的事情似乎就这么敲定了,没过多久,皇上的圣旨便到了王府,半个月后率军出征,而那时已是五月末了。 沐子荣将要出征,全府上下都没闲着,沐正峰忙着在朝中打点,柴侧妃便细细叮嘱收拾整理,郑芳宜回了娘家很多次,务必要将各关节打通,让沐子荣平平安安地去,再完完整整地回来,一根头发都不能少。 倒是幽竹很闲,闲得似乎大家都忘记了她,只留她一人在苑里安静地养胎。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沐子宣掌着漕运,皇上又特下旨让他负责军队粮草的筹措,这一段日子他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常常深夜归家,天不亮又出门,看着他日益消瘦,锦韵心疼不已。 好在一切终于置办妥当,一转眼便到了沐子荣的出征之日。 那一日,郑太尉与沐亲王爷都在城门送行,锦韵没有去,只听说那场面恢宏,声势浩大,三军齐声高喊,声声震天,军威与军心都达到了空前的统一。 当然,锦韵希望这不是表面现象,也盼着这场战争快些结束,百姓过回安乐平和的日子。 日子一天一天往下过,望城的战报也不时地传往京城,东郡一动,西郡和南郡也趁势而起,北郡动向尚且不明,但不保证他们有坐收渔翁之利的打算,如今三方危急,整个大辰似乎都陷入了风雨飘摇之中。 比起临近三郡的省份来说,京城还算安稳,有朝廷出面辟谣,抑制奸商,平定米价,京城的百姓尚还有一丝安乐。 望城那边,听说沐子荣只在初时打了一次胜仗便节节败退,若不是东郡王等着其他三郡一同起事,抑制着大辰的四方来军,说不定早就打过了江,攻下了望城,前线的境况不容乐观。 顾清鹏在梁城镇守,倒是在无意间抑制住了西郡北上大军的咽喉。 而与南郡相邻的彭城倒是由郑家一位将军镇守,听闻是郑芳宜的一位堂叔,两军交战,胜负参半,倒也算不得个喜讯。 沐亲王府,正堂。 沐正峰端坐在主位之上,眸中难掩焦急之色,如今三郡起事已经坐实,唯一的北郡还按兵不动,可照目前形势来看,便是望城最危急。 那东郡王本就是心思缜密,狠厉毒辣之辈,若是真下定决心过江,那望城定是要陷入死战,沐子荣情况危矣。 “王爷,你就想想办法,将子荣给换回来吧!” 柴侧妃在一旁哭得红了眼,沐子荣离京后她便也一直关注前线的战报,连幽竹和孩子都不再上心,如今望城形势危急,想着唯一的儿子,她的心就跟煎熬在火炉上一般。 “这……如何能换?” 沐正峰叹了一声,阵前换将乃兵家大忌,更何况沐子荣连吃败仗,皇上已经龙心不悦,如今再去求情,不是自己找抽吗? 出征之前,明明是一片形势大好,可未防到西郡南郡也趁势而起,形成三角之势,三城都在增兵,谁也顾不得谁。 郑家已在望城投入过多的人力物力,却因为军队不善水战,船舶没有对方坚固灵活而屡屡吃了败仗。 对沐子荣,郑家已起了弃卒之心,遂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投注在了南郡,稳住南郡的战场,相当于是为郑家挽回了一丝颜面。 王妃在一旁看着,不动声色,锦韵却是垂下了目光,脑中却在暗自思量。 若是让那几个郡王打到了京城来,这大辰成了外姓王的天下,绝对是沐氏一族的灾难,虽然她对沐子荣还是颇有微言,但却也不希望他就此败了。 水战、船舶、打仗……这几个字眼在她脑海里反复翻滚,突的灵光一闪,便豁然开朗。 第【189】章 离别之夜 四郡的郡王有三郡都是外姓王,不过是被赐了皇姓“沐”,唯有北郡,乃是当今皇上的一个堂祖祖爷爷传下来的子嗣,算是沾亲带故,这次北郡没更着一起起事,倒在所有人的意料在外。 若是三郡真胜了,为了最后的利益争执不休,打得个两败俱伤,那北郡再起,便是实至名归,以沐家最后的子孙站出来,说不定还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所以,在皇上心中,对北郡更是不能掉以轻心,特别是沐子宣将沐青鸾已经嫁到罗斯国的消息禀报给皇上时,北郡更成了他的心头大患。 现在的不动,似乎在预示着将来的轰天大动。 可想到北郡,锦韵不免便会记起那个传奇郡主沐青鸾,还有他们不远万里到达布鲁斯南,要来回经过那个险之又险的虎啸湾。 那时曾凡就与她说过,若是这种既坚固操控性又强的船支作用在军事上,一定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只那时她没有放在心上,但如果是真的话,或许对上东郡的海军能够出奇制胜也不一定。 抑制住内心的激动,锦韵并没有当着大家把话说明,而是等到夜里沐子宣回了府,才与他细细商量。 “你是说将当时造黑珍珠那艘海船的技术运用在军事战船上?” 一听锦韵提起,沐子宣的脑袋立马转了几个弯,这事他怎么没想到呢?定是因为最近忙着粮草辎重的事,反而将这件事给抛在了脑后,如今再说起,那脑里的一团浆胡便豁然洞开。 锦韵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觉得可行吗?” “自然是行的。” 沐子宣点了点头,拳头一握,眸中闪现着灼灼的亮光,“东郡海军凭的是什么?不就是那几艘船吗?若是咱们的船比他们坚固耐打,速度快操控性强,那不仅能扭转战局,说不定还能打得他们落荒而逃!” “若真的胜了,那也是沐子荣打了胜仗,你不介意吗?” 锦韵握紧了沐子宣的手,谁说前线才是最紧张激烈的地儿,他们这些后方人员可依旧是操碎了心。 沐子宣摇了摇头,刮了刮锦韵的鼻头,笑道:“再怎么说他也是我大哥,难不成当真看着他去死吗?” “可你从前不也是被人害成那样吗?母妃早便怀疑是柴侧妃下的手,你如今以德抱怨,怕母妃会心生不满。” 仇恨只会让人变得扭曲和可怕,锦韵很高兴沐子宣并没有这样,他依然有着豁达与开阔的胸襟。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是望城被攻下,东郡王带领军队一路北上,那到时候又会有多少百姓遭殃,生灵涂炭,这是我最不想见到的。” 沐子宣轻叹一声,在他心里到底忘记不了跟着他出海的那一帮人,他们年轻的生命永远留在了大海里,这是他心里的遗憾,也是他抹不去的愧疚。 虽然回到海城之后对那些罹难人员的家属也多有补偿,也厚葬了崔老三的兄弟,可再多的金钱也买不了人命,也买不回他们家庭的缺失。 他亲眼看着那些没有父亲的孩子哭泣的面容,那失去了丈夫的女子干涸红肿的双眼,这些曾是他挥不去的梦魇,如果只要有一点办法,他也不会看着东郡得势,逍遥过江。 那望城的百姓何止上万,更何况还有沐子荣在那里,就算是为了不想看到自己的父王心伤,他也不会坐视不理。 “这事皇上会同意吗?” 锦韵略微犹豫,毕竟这最后决定权在皇上。 “我明日一早便进宫面圣,皇上定会赞成的,还会在你头上重重地记上一笔功劳!” 沐子宣拍上锦韵的双肩,信心满满,那黑亮的双眸散发着熠熠的光彩,似乎已经看到了成批的海船扬帆的那一天。 “那这样,我尽快绘出那艘海船的草图给你,海城那边有黑珍珠作船模,那里的船场可以连日开工赶制,我们尽早地造出船来,送到望城去!” 锦韵说干就边,忙在桌案上铺上纸张,凭着自己脑海中的记忆细细勾画了起来,哪里该用什么料,哪里该减去什么加上什么,她都予以注明了。 虽然黑珍珠是凭她当初的描述和一张草图,再加上海城的造船大师一起研制出来的,但在实际的实用和操控中,结合了崔老三的经验,他们又发现了些许不妥,趁着这次便一倒给完善了。 沐子宣在一旁看着,不住点头,“我让崔老三多找些海城的船帮子来帮手,他们都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对水最是亲厚,说不定还能帮到大哥的忙,到时候由他们一起将船给送过去!” 造船的提议摆上皇上的案桌,再经由沐子宣的亲身说法,朝堂大臣在惊讶之余却又不免暗暗称奇,苦真的制造出了这种船来,说不定真能与东郡海军一争长短,扭转战局。(.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除了郑太尉稍有质疑之外,沐子宣的提议倒是得到了大多数朝臣的赞同,沐正峰也不免对这个儿子高看几分。 沐子宣从头到尾都没有说出这个主意的始作俑者是锦韵,一来在朝堂之上女人的话得不到信服,二来若是不成功还有他来背这个黑锅,也累不到锦韵,若真的成功了,到时候他再向皇上据实禀报,让锦韵实实在在地领下这个功劳,那时才是当之无愧,实至名归,再没有人敢说三道四了。 这边厢在紧锣密鼓地造船工程中,那边厢沐子宣也请沐正峰去信给沐子荣,让他无论如何再撑两个月,至多两个月,在九月底之前,他们一定将新造好的海船给送到望城去,让沐子荣不要松懈了对海军的训练,到时候会派上大用场的。 沐正峰写这封信的时候也是将信将疑,虽然沐子宣在朝堂之上将海船的功效说得悬乎,但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不能真正相信沐子宣是没有私心的,试问从来便不亲近的两兄弟,怎么可能这样去帮助他的哥哥? 不说柴侧妃向来便不喜欢沐子宣母子,王府里的明争暗斗他还是知道的,谈不上你死我活,也能说是水火不容,一方倒,一方胜,难道还有第三种可能吗? 可想到沐子荣在前方的情况不容乐观,回不来,却也打不胜,如今不正是在硬撑吗? 若是这样的新兴海船真的能起到作用扭转乾坤,也是他最期望的。 罢了罢了,如今死马当活马医了,即使对沐子宣还存着疑虑,他也不得不勉强相信这一遭,给沐子荣写下了这一封家信。 有皇上的支持,沐子宣又亲力亲为,海船的建造在有条不紊地快速进行着,甚至还加入了锦韵几个大胆的设想和尝试,希望能在真正的海战上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当然,对于这些秘密武器的设计者,锦韵若是不到现场指挥着,怕是很难完全发挥它们应有的效果。 夜了,沐子宣躺在床榻之上,瘪着嘴却是满脸不悦,“你就不能不去吗?” 说到这个沐子宣就来气,不是已经想到办法帮沐子荣吗?海船也即将造好,锦韵为什么非要去凑一脚,虽然他也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想着就是心里不舒服。 “既然已经造好了船,总要亲自用了才知道效果,而且这个机密又不能外泄,所以造好了之后连试验都没有,就是为了在东郡海战上出其不意,别人不清楚我的这个设计和想法,怕他们执行不到位,反倒是受了拖累。” 若没有她在,依沐子荣那个高傲的性子有那么容易听进崔老三的解释和说辞吗?锦韵很怀疑。 这是她的理念和想法,虽然是借鉴了后世的许多先进经验,可真正制造出来威力如何,谁也不知道,让别人来讲解未免会少了几分底气,这些是她想出来的,谁又能比她更清楚呢? “你知道打仗有多危险吗?” 沐子宣撑起了身子坐起来,双眼直视着锦韵,神色肃然,“每次的战报传回京城,多少人阵亡,多少人受伤,那都是血淋淋的数字……你说,那么危险的地方我能放心你去吗?” “子宣……”锦韵神色一暖,也跪坐了起来,两手圈着沐子宣的脖子,额头抵着他的,柔声道:“我知道你关心我,所以我会更加地小心,只要让大哥见识了并且相信咱们造的海船的厉害,我便立刻回到京城,片刻不歇!” “你怎么那么拗?” 沐子宣咬了咬唇,强忍着别过了头去,不看那张楚楚动人的小脸。 “子宣,你也不想我们这两个月来的努力白费了吧?便只差那最后一个环节,只要弄妥了,一切便可放心。” 锦韵在床榻上跪走几步,可怜兮兮摇晃着沐子宣的胳膊,一脸央求。 沐子宣不为所动,连睫毛都未眨一下,虽然他与锦韵已经坐实了这夫妻关系,可焉知道沐子荣还有没有想法,就这样将人给送到望城去,他心里会有多担忧? “子宣……” 锦韵又近了一步,“啵”一声亲吻在沐子宣的面颊,见他依然不动如钟,遂加大了亲密的力度,一个一个细吻频繁地落在沐子宣的面上,感觉到他的身体慢慢僵硬,滚滚地像燃烧着的火碳一般,她不由坏坏一笑,下嘴更加使力了。 那一个一个的亲吻落在脸上,细细的,柔柔的,沐子宣别提有多舒服了,闭了眼,脑子里便尽是旖旎的想法,那柔软温热的身体有意无意地与他摩挲而过,已经点燃了他小腹处深埋的火焰。 双手紧紧地抓在膝盖上,收紧再收紧,沐子宣知道,他不能妥协,一妥协便被这小妖精给忽悠去了。 十指纤纤,跳跃指间,轻挠慢扰,不一会儿,沐子宣便彻底投降了,应该说他的身体比他的理智更诚实,作出了最直接的反应。 一个热吻便封住了锦韵的唇,双手飞快地动作,外罩的衣衫直接甩出了床外,大手一撩便将人给搁倒在了床榻上,棉被一掀一盖,掩住了内里的旖旎风光。 芙蓉帐内,翻雨覆雨,待到沐子宣意乱情迷之际锦韵才终于哄得他点了头,唇角带着满足的笑意沉沉睡去。 * 望城在东,与京城的直线距离比海城稍远了些,所以崔老三他们的队伍提前出发,听说于浩与小鱼也一道跟了去,三个人率领着几百号的船帮子并十五条大海船,浩浩荡荡地向海城驶去。 锦韵离开京城那日,沐子宣依依不舍地到安然江口去送行,三地的粮草辎重都要他亲自调派供应,实在是抽不出空来,若非如此,他一定和锦韵同去望城。 那天意乱情迷之下迷糊地应了锦韵,但事后他就后悔了。 是,身体是舒服了,无与伦比的快感充斥着每根神经,尤如飘在了天上,轻踩着棉絮,那滋味别提有多美妙。 可清醒之后他便猛然从天上摔在了地下,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他竟然为了一时快乐将娇妻送进了狼口,虽然那人是他大哥,但却是因为有前科,才让他更加忌讳。 “到了那里便立马给我写信回来。” 沐子宣瞥了眼不远处在忙着安排调度人手的秦云鹤,目光又凝在了锦韵的面上。 好在这次带队之人是秦云鹤,他稳重干练,倒是可以信赖的人,再加上方言与吴昊两员小将辅助,一行人该是没有什么危险。 他又特地从王府里的挑选了五十名精卫,由曾凡率队,贴身保护着锦韵,如此安排,他才能稍稍放心一二,余下八九,怕也只能等到锦韵真地安然返回京城才能彻底放下。 “我不在时你也要多保重,知道吗?” 锦韵看了一眼沐子宣,为着他眼中真切的担忧而心暖,不由将他的双手捂在掌心中来回揉搓,原来离别她也有不舍,只盼着战事能够早一天结束,百姓安乐,他们也不用在这样夫妻分离奔波来去。 对视无言,温情涌动,一切尽在心间! 第【190】章 隐而不发 海城在南北运河之间,是重要的港口城市,北通渠江,南至宛河,京城的安然江也绵延而至,三条水道汇聚,连通了南北的航运。 而这次崔老三于浩一行人,带着这样浩浩荡荡的船队,却要经过渠江,才能到达望城外的岷江,而渠江却是在北郡郡内。 这一路航行,锦韵都有与崔老三飞鸽传信,就怕他们在渠江那边遇到麻烦,北郡虽然没有公然起事,却是一颗定时炸弹,若是他们突然反了,倒叫人措手不及。 所以,锦韵才会让崔老三他们谨慎行事,若是真有什么变故,恐怕在渠江之上便要先拉开战场了。 好在锦韵的担心都是多余,崔老三他们一路警惕,在渠江之上虽然遇到了北郡的海上巡查队,但在出示了京城发放的漕运通关文碟后,竟然很轻松地过关。 直到驶出了北郡的辖地,崔老三他们才松了口气,远远望去,北郡的江上瞭望台已经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却没有人知道,那里正有一双眼睛静静地注视着那远去的船队,唇角泛过一丝了然的轻笑。 “世子,那些海船怕是往望城而去。” 一身铠甲的将士站在那人身后,恭敬地低头。 “是有如何?” 被唤作世子那人,正是沐青鸾最小的弟弟沐长枫,他束着玉冠,穿着一身银白色团花圆领纱袍,踏着青丝云履,眉目细致深邃,芝兰玉树一般挺拔俊俏。 沐长枫轻轻笑了笑,显然这个答案已经不需要回答。 三郡起事,唯独北郡不动,不就是想看着天下会如何之乱,如今皇上正忙着三郡的战事,就算北郡有点什么动静,怕是也无暇他顾。 这批海船说是往瓮城,实际上却是往望城而去,虽然是以通商载货为名,可那船底吃水却比一船货船重得许多,想必是船内配备了武器辎重或是其他。 不过想凭这些战胜东郡的海军,恐怕也是天方夜谈,东郡王引以为傲的便是海军,若是在这上面败了,那倒当真是抬不起头了。 但这又有什么?他们打的是东郡,他正愁如今不够乱,打得越火热越好,最后北郡的利益才会最大化,不论作出什么样的选择,最后得利的只会是北郡。 那将士亦发恭敬,“世子英明!” * 锦韵一行人二十八条战船,当他们到达望城外的岷江时,沐子荣所率的海军早已经同东郡海军拉开了战场,双方对峙着,倒是谁也没先动。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当头船划开水域,进入双方眼帘之时,东郡海军大船上一声嘹亮的高喊--“射”! 顿时,密密麻麻的火箭便寻着轨迹向锦韵一行船只铺天盖地地飙射而来,与此同时,沐子荣那一方也动了,同样密集的箭雨向着东郡海军招呼了去。 若是说海城的那十五条船只到达望城时东郡还未反应过来,以致于没有采取应有的措施,那么在了解到这些海船都是望城的援军后,从京城驶来的这二十八条海船便成为了他们的头号泄愤目标,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轻轻松松地汇合! 秦云鹤已经提前安排布署,拉起了厚帆布与木帖板阻拦着火箭,全队方向不变,继续向望城驶进,回头瞧见了锦韵探出的头来,他立刻沉了脸,喝道:“快,躲到舱内去!” 流箭无眼,虽然已经做足了防范措施,但也有兵士中了箭,倒地痛苦呻吟不止,秦云鹤可不敢有一点马虎,若是锦韵出了事,他倒真没脸与沐家两兄弟交待。 “秦将军可真严厉!” 艾莲扶着锦韵坐回了船舱,嘴上却不免抱怨两句。 “少说话,这都是什么情况了?” 沉香瞪了艾莲两眼,窗外的箭雨打在船板船舱上噼噼啪啪作响,可看着小姐及艾莲就跟没事人一般端坐着,她心里不免紧了几分。 “这有什么?沉香姐姐,你可不知道我们过虎啸湾时那才叫凶险!” 艾莲嘟起了小嘴,或许是见识过了大风大浪,在生死关头求生过,所以遇到如今的情况,她已经学会了什么叫做淡定。 锦韵挥了挥手,凝眉道:“你们俩别吵,听秦将军的安排便是!” 听着船外的喧闹,锦韵却在静静沉思,就连曾凡都忍不住进来请示她,是不是应该予以反击,再这样被着挨打,大家伙心里都窝着气。 可秦云鹤却丝毫不为所动,是不相信她所设计的先进东西的威力,还是与她的想法一致? 身为这次京城方面的支援将领,锦韵自然是将这些新兴海船的功效都告诉了秦云鹤,但具体的威力她却不敢过于高估,或许这样秦云鹤才是半信半疑,或者根本便不信吧? 只当这些船比平常的稍稍坚固些,耐打些,其他方面并无出彩之处。 当然,这也不能怪他,秦云鹤生性稳重,遇事保守一些也是正常。 锦韵的想法却是静观其变,不能在初时过早地暴露自己的实力,就是要让东郡轻视他们,才能在他们最得意的时候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所以,这次他们狼狈也好,丢脸也罢,不过是在埋下伏笔,待他日再给东郡海军留下一个深刻的教训。 人员小有伤亡,但船身坚固倒是没有大碍,虽然东郡海军的嘲笑声还留在岷江河畔上久久不散,让望城的守军都气白了脸,但锦韵却没放在心上。 河东河西,不过转瞬之间,你且看他! 望城城守府中,正堂里放置了一个大大的长方型的楠木桌,桌上是大沙盘,沙盘中以红黄标识着岷江上望城与东郡海军的兵力分布图。 沐子荣黑着一张脸,极快地布署安排,开完了有史以来最快的一个军事会议,甚至连秦云鹤也来不及招呼,转身就进了后堂。 彼时,锦韵正椅在镂花雕鸟的大圈椅中静静地喝着温茶,不想茶才抿了两口,便被沐子荣给一把抢了,重重地搁在桌案上,竖起的眉毛,阴沉的眼神都显示出了他极大的怒气。 锦韵不急不慢地拿了丝帕擦过手上的水渍,这才对着沉香道:“在堂外等着,有事我再唤你。” 沉香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沐子荣,这才恭身退了出去,倒也不敢走得远了,撩了后堂的帘子,候在那里,也随时能听到屋内的动静。 “这里那么危险,你为什么要来?” 沐子荣劈头盖脸地来上这一句,锦韵倒是微微一怔,他这是在关心她? 不动声色地理了理衣袖,锦韵向旁边踏出一步,与沐子荣稍稍隔开了点距离,这才开口道:“大哥,家里人都很担心你,侧母妃与父王尤其挂念,幽竹的孩子也六个月了……” “我没让你说这些,”沐子荣脸色一变,一手握住了锦韵的手腕,迫着她抬头望着他,“这里危险,沐子宣怎么舍得让你来?!” “是我自己要来的。” 锦韵冷静地与沐子荣对视,吸了口气,缓缓道:“你知道如今望城的情况有多危急,就该知道家里的人有多担心!” “我自然知道……” 沐子荣苦涩地抿紧了唇,放开了握住锦韵的手,颓丧地低下了头,“是我没用,打不过东郡,累得你们操心……” 从前的傲气不在,脸上甚至还泛起了青色的胡茬,那种颓丧落败的气息让锦韵不敢置信,这还是那个目空一切,骄傲到自以为是的沐子荣吗? 不过才打了几个月的仗,就能打垮一个人的意志吗? “这也不能全怪你,”锦韵摇了摇头,叹道:“东郡海军号称当世最强,若是在陆地作战,或许你还能与他们一争高下,如今能拖延住战局,没有全败,也算是你的本事了。” “这算什么本事?” 沐子荣自嘲一笑,“不过是他们留着后手,逗着我玩,想等着其他两郡打了胜仗再攻下望城罢了。” “他们以前或许是这样想的,但以后……怕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锦韵勾了勾唇角,眸中闪过一丝冷光,只是沐子荣低着头没看见罢了。 “海城来的船我也见过,无非是坚固些,操控性强些,可就凭这些便想要战胜东郡海军,你想得也太过简单了。” 沐了荣摇了摇头,显然并没有听明白锦韵话中的深意,也是,那样的装备或许在当世来说算是首开先河,惊世骇俗了。 锦韵虽然没有实验过,但若是成功了,无疑会是一道利器,想着,心里便多了几分莫名的激动。 “或许……我们的船不只是这样,到时候战场上见真章!” 锦韵也知道口说无凭,只能用事实来证明。 平日里沐子荣是怎么指挥作战的便怎么打,她的后着只不过是出奇制胜罢了,若是真的没起到什么效果,也不会有比从前更巨大的损失。 处在这个平衡点上,相信大家才能接受和认同,这一点在改良加入这些设计之初,锦韵便想得很清楚。 对于这一点,沐子荣虽然不太相信,但却又不太想驳了锦韵的面子,他略微稳定了情绪后,这才抬眼看向锦韵,眸中蕴着深沉的目光,良久,才缓缓道:“你能来到这里,是因为担心我?” 若不是这样,沐子荣想不出其他可能,为什么王府里谁都没来,连自己的妻子都未露面,却偏偏来了她? 虽然他知道不应该这么想,可心里却在为她的到来而升起了一丝雀跃。 “不是。” 锦韵直白地拒绝,让沐子荣瞬间便湮灭了旖旎的想法,脸色骤然僵了下来。 “若只是来看热闹的,或是确定我没事,如今你也看到人了,回去吧!” 沐子荣生硬地转过了身,不再看向锦韵,他怕多看她一眼,便会多一分不舍,而这个女人已经不属于他! “你还不知道这批船是我设计的吧?” 锦韵走了几步,重新落坐,手指伸向那白瓷浮纹的茶盏一探,茶水已经冰凉,顿时便失了饮茶的兴致,只抬眼打量着这后堂屋里的陈设。 灵芝纹紫檀方桌,再配上几张如意纹方凳,靠墙角贴着一溜铺有厚棉垫的直背交椅,一旁的紫檀案几上摆放着一个金刚手佛陀的黄铜香炉,袅袅的烟气弥漫而上,带来一阵暖香。 整个布置倒是充满着一股佛堂之气,应该是这屋主原来的摆设,不像是沐子荣的脾性。 “锦韵,你一直是比别的姑娘聪明。” 沐子荣也缓缓落坐,嘴角终于勉强扯出了一丝笑容,“但并不代表着能够扭转乾坤!” 锦韵的聪明在沐子荣眼中不过小打小闹而已,打仗毕竟是男人的事,女人再聪明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这个我就不多说,到时候自然见分晓。” 锦韵淡淡地抿了抿唇,这时候的沐子荣也不是那么讨厌了,少了冲动,多了沉稳,比起在王府时,他要成熟了许多,看来战争果然是能磨砺人的。 “三日之后便是对敌之战,将军且好生休息,我就先下去了。” 今日望城守兵败走,东郡已经让人搁下战帖,三日后战旗一挂,正式开战。 锦韵起了身,对着沐子荣遥遥一福身,便转身欲走。 “等等……” 沐子荣猛然起身,眸中神色变幻,似不死心般,又追问了一句,“从初识到现在……你对我真的没有半分情意?” 锦韵脚步一顿,没有回头,背脊缓缓挺直,清冷的声音飘了过来,“从未有过。” 若是有,那也是从前的许谦,不是现在的沐子荣,而那却是孽,非缘。 沐子荣没有错,只是不该和那人长了一样的面孔,从开始便注定了将要陌路,就像两条平行的直线,永远不会相交! 第【191】章 素手乾坤 月色朦胧,一个纤珑的身影闪出了屋外,避着月光摸到了二门,趁着看门的婆子睡熟了,轻手轻脚地开了门栓,悄无声息地出了去。 前院里的花园东北角有一颗大树,夏末秋初之时也算是枝叶茂盛,成片的树荫就像大伞盖一般,一丛连着一丛。 “布谷……布谷……布谷……” 三声清脆婉柔的布谷鸟叫声之后,树丛里闪出了个矫健的身影,借着月光,依稀可辨那黝黑刚毅的面容。 “浩哥!” 艾莲心中一喜,看了看四周,没有动静,她连忙奔了过去,一把便扑进了于浩的怀抱,整张脸红扑扑地满是幸福。 “莲儿,你可想死我了!” 于浩紧紧地抱住艾莲柔软的身子,只觉得一阵馨香将他环绕,刹那间整个人便迷醉了。 自从与艾莲分别,这可都有大半年了,虽然中间他也有托人写信捎东西过来,但哪里比得过见到真人这般亲热,天知道他有多想她。 “浩哥……” 艾莲一脸羞红腻在于浩的怀里,自从那次生死与共之后,她与于浩便订下了终身,这事小姐也知道,暗地里早允了她,只是嫁的早晚问题罢了。 艾莲生性本就豁达不扭捏,遇上于浩这种不拘小节的汉子,两人自然要比旁的人大胆了许多,又加上那么长的时间分别,如今再见面自然是激动异常。 “莲儿,你家小姐允的是啥时候啊?我等得脖子都老长了。” 于浩扶住艾莲的肩膀,看着那张粉面桃花,心里别提有多喜欢,两只眸子晶晶亮亮,热情又火辣。 “如今这关头,我也不好与小姐提这事。” 艾莲眉头轻皱,虽然她也想早一日嫁给于浩,但如今战事一起,王府已是多事之秋,看着小姐忙得焦头烂额,她又如何好意思提及自己的私事? 儿女情长,到底比不过国家大事,再说,没有了国,何谈他们这个小家? “我也知道。” 于浩叹了口气,“如今与东郡的战事也不知道能不能有个好的结果。” 虽然这批海船建造得比当初那艘黑珍珠还好,听说还加入了许多厉害的东西,但他们毕竟没有亲眼见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说实在的,上次看东郡海军那架式,他都觉得没有几分胜算的把握。 “我们家小姐可是有本事的人,我相信她!” 艾莲紧了紧拳头,一张小脸散发着自信而迷人的光彩,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对锦韵的信任和崇拜便植根在了心里,久而久之竟然变成了一种近乎虔诚的信仰。 于浩牵唇笑了笑不置可否,女人的能力有多大,虽然他不敢小看,但也不敢高估,打仗毕竟是男人的事,或许最后的成功还是要仰仗那位沐子荣将军。 自从上次回到海城,他们这一帮子人到底是知道了沐子宣亲王世子的身份,笑阎罗的名字可不是盖的,身为他的哥哥,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俩人又说了几句悄悄话,临到末了却还是舍不得离去,双手绞在一起,眼里尽是温软浓情。(.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突然,不远处火光明灭一闪,响起一声高喝,“什么人在那里鬼鬼祟祟?!” 于浩与艾莲对视一眼,眸中都闪过一丝紧张和慌乱,刚想借着树冠掩盖下的阴影躲藏在一边,可远处的火把夹杂着脚步声已经奔了过来。 几个火把当头一照,立时把树下照得亮亮堂堂,俩人顿时无所遁形,于浩虽然觉着有些尴尬,但仍然挺了挺背脊,艾莲羞着躲在她身后不敢见人。 这是城守府夜里巡逻的侍卫,于浩刚想解释两句,却立马被人当作细作吆喝着绑了起来,艾莲虽是女子,但也一概而论,在这种草木皆兵的时刻,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人不得不防,更何况城守府之前还吃过这种亏,所以记忆犹新,下手自然便不再客气,甚至于浩还被人暗暗地踹了几脚。 押到城守那里,还是一旁有眼尖的人见过于浩,知道是海城过来的人,这才送到沐子荣那里发落。 涉及到锦韵的贴身丫环,沐子荣自然又使人去请来了她。 好在锦韵也是刚刚歇下没有睡熟,听闻这事立马便披了件广袖的外衫,带着沉香匆匆地赶了过去。 艾莲这小丫头确实是情动的年纪,也怪她之前没有时间管着艾莲和于浩的事,这两人私下约见也无可厚非,但被人逮到就是万万不能了。 锦韵只能怪他们自己不小心,还未成亲便与外男私相授受,这要是传回京城,艾莲当真也是不用回去了。 她能理解沐子荣让人悄悄地去请她过来,又让城守封锁了这个消息,只是不想让她丢脸,毕竟,自己丫环出这事,也是主子管教不严之过,说出去有损她的清誉。 沐子荣为她设想到了这一层,锦韵倒是有些微的感动。 “小姐……” 艾莲羞愧地都不敢抬眼,与于浩双双跪地,磕了好几个响头。 锦韵皱眉,一口气噎在胸口,好出不出,偏偏这时候出事,真正是让人看笑话了! “两个都是你的人,你自己处理吧!” 沐子荣索性坐在了一旁,双手十指交叉,似乎颇有兴致地看着。 锦韵点了点头,这才转了过去,声色俱厉道:“于浩,当初我是将艾莲给允了你,可如今是怎么回事?你们真当这偌大的城守府没人了吗,竟然敢深夜幽会?这说出去还要不要脸面?!” “小姐,都是奴婢的错,你罚奴婢吧!” 艾莲早已经哭得梨花带雨,抬起的额头上红肿一片,显然是使了力地往下磕。 锦韵淡淡地瞥了艾莲一眼,又扫向了沉香,后者立刻会意上前将艾莲给拖住,低斥道:“亏得小姐平日里对你这般好,如今什么时候,你还尽想着会情郎?如今被人给逮到了,真正是给小姐脸上抹黑,你还有理哭?!走,跟我上后堂去跪着,小姐不发话,你就别起来!” 沉香说着,便已经拖着艾莲走,于浩几次忍不住想要起身劝阻,却被锦韵冷冷的目光一扫,脑袋立刻便清醒了半截,忙将一切都揽上了身,“陆小姐,是我的错,和艾莲没半分干系,若不是我让人传信给她,她也不会这般大着胆子来见我,请您别罚她,有什么罪责让我背!” 于浩这一说,锦韵面色稍霁,虽然这事情他们俩人做的不对,但于浩到底还是个有担当的人,心里一拐弯便有了主意,眼中的不舍一闪而过,强自硬起了心肠,道:“如今你做出这档子事,算是败坏了女子的名节,艾莲我也不能再留了,趁这个机会,你带着她走吧!” 于浩一怔,连沐子荣也是一呆,这就是所谓的惩罚,不是便宜了他们俩人?这护短也护得太明显了吧? 思及此,沐子荣怔到极致不由失笑,目光看向锦韵,只见她神色还是万般认真,脸色沉沉,不像是在说笑,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了。 在他面前,锦韵从来只有疾言厉色,哪里给过他半分好脸? 如今为了个犯了过错的奴婢,她竟然可以宽容至此,对上他,却为什么就是那么倔强不饶人呢? 于浩反应也是极快,一怔之后便立马磕头,心里乐翻了天却不敢张扬在脸上,生怕锦韵反悔了似的,“谢陆小姐!” “先别谢我!” 锦韵淡淡地挥了挥手,道:“虽然这不是王府,但你到底是坏了内宅的规矩,如今我罚你二十个板子,你可有怨言?” “不敢!” 于浩匍匐在地,即使领罚他也是心甘情愿,没想到错有错着,竟然成全了他与艾莲,他心里欢喜还来不及,受二十个板子又有什么不可? 于浩自下去领罚了,沐子荣却瘪了嘴,知道这内宅事务他不便插言,却又觉得不吐不快,“真不知道你这主子是怎么当的,到底是罚了人家,还是全了人家?” “自然是罚。” 锦韵却是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眉头轻皱,状似思索,“回头我还要扣艾莲这小蹄子三个月的月钱,这下连嫁妆本都省了!” 沐子荣“扑哧”一笑,暗自摇了摇头,这个女子的所想所为,怕是他这辈子都懂不了了。 艾莲与于浩这事自然是个小插曲,也在无意中缓和了大家战前的情绪。 锦韵虽然这样说,哪能真不给艾莲嫁妆呢?她只是舍不得身边又少了个得力人,培养出来的人走的走,嫁的嫁,她便觉得亦发孤单了。 只沉香在心底一叹,能在锦韵手下做事,得她怜惜,自然是有福气的,看着晓笙和艾莲便知道的,将来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有这样的际遇呢? 于浩带领着几百号船帮子,自然不能说走就走,开战那天,所有的船帮子都分配在了船上,拉纤起帆做得带劲,毕竟这新兴的船,也只有他们这些经过简单培训的人能操控得顺当。 锦韵起初要上船时,沐子荣是百般不允,最后拗不过她,只得让她一同在主船上,随时不能离开他的视线,这才放下心来。 锦韵这一要求,沐子荣只当她是想见事一番打仗,毕竟对新鲜事物是人都有好奇心,那样恢宏庞大的场面,足以使人震撼。 整整四十三条崭新的战船成锥形排开,那气势也是十分惊人的,除却上次锦韵他们来时遇到东郡海军突袭使得船身上有些擦痕外,每艘大船的运作能力良好,在船帮子们的扯帆拉纤中,速度比平日里快了不少。 沐子荣一旁看着,也忍不住点了点头。 秦云鹤双臂环胸,一层不变的扑克脸上却摆出了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看了一旁的锦韵一眼,也是点头示意。 锦韵微微一笑,这还只是基本的,厉害的还在后头呢,只要到时候他们不要太吃惊就好。 战鼓擂动,点兵出阵,所有的船队按照之前的布署有条不紊地运作了起来,两边的尾翼渐渐沿线散开,阵势一出,便是箭雨来袭。 这个时代打海战凭借的远程型武器便只有箭而已,打到最后,剩下人多的战船才有力气逼气敌方,搭上桥板展开近身战,这个时候刀剑才能派上用场。 除此之外,可用的攻击性武器贫乏得可怜。 为了锦韵的安全,沐子荣早将她安置在了最坚实的舱内,只等箭雨之后,再用火攻,今日顺风,若是真的点着了敌船,火借风势,怕指不准能烧上几艘敌船。 锦韵这才了解到,原来这个时代打仗,多靠的是天时地利,外加谁的硬件设施更优良,能够撑得最久便是最后的赢家。 战争进展到了白热化的阶段,箭雨的密集度明显减少了,这有曾凡时不时地通报为依据,而且两方的船距也在持续拉近中。 为了逮到最合适的时机,锦韵便一直透过船舱上的小窗户,看着江面上翻滚的波涛,留心计算着。 近了! 近了! 就快达到射程范围以内! 就是现在! “曾凡,扬起绿色三角旗,亮家伙!” 锦韵仰着脖子喊了一嗓子,不觉得撩高了袖子,一脚踏在了舱内固定在夹板上的方凳上,这动作倒是吓了沉香一跳,她眼皮不觉闪了闪,自觉地低下了头。 曾凡与锦韵的位置类似于上下两间隔房,中间有个通道,直通船上的最高地,再留个圆孔,方便换旗发令。 “是!” 曾凡抖了抖肩膀,显然也是兴奋不已,这个大家伙他早已经研究多时了,越发惊叹它的神奇,如今正是它该发威的时候。 随着曾凡亮起了绿色三角旗,四十三条战船的上方都陆续飘摇起了这样的旗帜,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只听得船身中央部位什么东西在轰隆隆地转动着,就像马车的车轱辘一般,发出极其浑厚沉闷的声响。 紧接着,更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每条船身的侧面竟然打开了几道板子,形成了三个一米见方的空洞,好像有个圆粗型的物体被推到了方洞口,这东西头大腰小,像宝瓶束腰一般,黑漆漆的口子就像野兽狰狞的大口,齐唰唰地向着东郡海军张了开来。 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众人一时之间都呆了。 “这……这是……什么?” 沐子荣不可置信地指着周围海船上亮起的方口子,震惊疑惑的目光转向了秦云鹤。 秦云鹤张大的嘴到此缓缓闭上,抿了抿唇,双手背后,努力维护住镇定,“这恐怕便是锦韵口中的秘密武器。” 具体是什么,他也不知道,效用威力如何,他更无法预估! 这个时候锦韵哪能管到他们的震惊,也没时间解释,极快地对曾凡下令,“亮黄旗,开炮!” 又是一阵隆隆声,船帮子们动作麻利,炮弹上堂,利用后作推力产生的空气压力,“嘭”地一声便将一颗圆滚滚的黑色物体轰出了炮堂,成一条抛物线般向东郡海军的战船狠狠砸去。 彼时,东郡海军正一溜溜地立在船头,看着那从天而降的圆球,俱都懵了,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事实上,他们做出了反应也是白搭,因为那黑球直直地落在敌军的战船夹板上,“嘭”地一声便爆裂开来,烟雾弥漫,瞬间便笼罩了整个战船。 不用惊讶,锦韵设计的并不是炮弹,她也没这样的科学头脑,再说若是操作不好,在炮管里炸了开来,那受伤的只能是自己人,这个险她还不能冒。 黑色炮弹里包裹着的不过是强效的迷魂药,吸进这药烟的人保证三天之内都不会醒来,即使有个别漏网之鱼,当己方战场靠拢时,还不是只有缴械投降的份。 而那炮管也是简易而制,利用空气压缩推进原理,高深一点的她倒真是不懂了,但即使是这样,这种武器也算是划时代的创举了。 若是再改良换上一些有杀伤力的东西,那绝对会造成大面积的人员伤亡,这也只能说明锦韵心地厚道,实在是不愿意见到人员的死伤,只能采取这温柔一刀。 自然,作为俘虏的东郡海军,恐怕也不比活着强上多少。 四十三条海船,其中五条船上的炮管或是因为操作不当,或是因为突发问题没有成功地发射出炮弹,但即使是这样,也是成绩斐然。 遥看东郡海军的战船上,烟雾之后,已经黑压压地倒下了一大片。 “成了,陆主子,成了!” 曾凡在上激动地叫喊着,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锦韵也透过小窗户看到了船外的一切,倒是比她预想的效果还好些,这次该是擒下了东郡海军一大半的主力,看他们以后拿什么来打仗。 想到这里,锦韵呼了口气,唇角不由缓缓勾起一抹笑来。 船舱的小门一下被人给撞了开来,沐子荣几乎是一瞬间便冲了进来,后面跟着秦云鹤,方言和吴昊不在主船上,不然恐怕也跟着冲了进来。 “你知道吗?这是奇迹,奇迹!” 沐子荣三步并着两步地冲到锦韵跟前,激动地双手扶住她的肩膀不住地摇晃着,眸中闪着熠熠的光彩,唇角的笑容如朝阳烈日,仿佛暖到了心里去。 “锦韵丫头,了不起!” 连素日少言的秦云鹤都对锦韵竖起了大拇指,他当真是小看了这个姑娘,风华绝代,惊世之才,她才是这个时代里女子的奇迹! 第【192】章 妻妾争锋 东郡的战事几乎就在那一日给锁定了战局,东郡海军一大半人被俘虏,海船被缴获,除了眼尖的趁势溜掉了两条船之外,可以说是全军覆没。 这样辉煌的战果让望城守军足足兴奋了三天,沐子荣在清醒之后,思绪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军功不能独领,锦韵功高至伟,不能将她给埋没了。 沐子荣细细思量,终于提笔写下了请功的奏折,而这时,锦韵已经坐在了离开望城的大船上。 夜色如水,江面上波涛细细涌动,比白日里平静了不少。 独自站在船尾的夹板上,看着渐渐缩成了小黑点的望城,锦韵深深地呼了口气。 崔老三与于浩他们仍然留在望城,毕竟对船的熟悉操控度他们要强上许多,还有那新兴的武器设备,锦韵称它们为迷烟炮。 那个大黑球是超浓缩大剂量的迷魂药,具体的配方她也研制试验了好久,如今都留下给了沐子荣,若是炮弹不够了,他们自己便可以按着方子的配方使人制作。 东郡战事已定,怪就怪在他们对自己太自信,以致轻敌,如今战局扭转,他们想再胜,那便是难上加难了。 “小姐,夜凉了,快去歇息吧!” 沉香脚步轻巧地上前,给锦韵搭上了个织羽锦缎披风。 “沉香,”锦韵轻轻一叹,“如今我身边只剩下你和竹心了。” 她已经开口将艾莲给了于浩,这次回京城自然便不能将艾莲给带在身边,到时候艾莲的嫁妆她会亲自命人送到海城去,也没有枉自她们主仆一场。 再说沉香,年纪也不小了,过不了多久也该给配个人了,只是不知道到时候还能不能留在她身边? 锦韵转头一笑,一手抚在沉香的鬓发上,为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摇了摇头,“对晓笙与艾莲是这般,我自然也不会厚此薄彼,更不能因为不舍而一直将你拴在身边呢?若是你见着哪个合眼缘了,尽管来和我说,这个媒小姐为你保了!” “小姐……” 沉香抿了抿唇,微微动容,“奴婢会一直陪在小姐身边。” “傻丫头,嫁人生子,天理伦常,我若连这点情理都不通,也不配做你的小姐。” 锦韵笑了笑,目光却是越过了沉香,直直地望向不远处挺立的矫健的身影,曾凡的目光微微闪了闪,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这才对着锦韵无声一拜,重新又闪进了黑暗中。 曾凡与沉香……这两个人外表倒是登对,只是曾凡虽为家中侍卫,可其亲人却在军中当差,也算是官宦子弟,就不知道曾凡家里是否愿意聘个丫头? 锦韵微微凝了眉,这事倒也不急,慢慢看着再说。 这一次去望城,来回也不过一个半月,锦韵真是用了最快的时间赶回京城,沐子宣自然是满意的。 又加上望城的捷报,以及锦韵对海船设计做出的贡献,皇上龙心大悦特地许了她一个愿,只等战事平定,便将锦韵扶正,成为正式的世子妃,连太后都赏赐了一马车的珍奇宝物。 沐子宣知道这个消息别提有多高兴了,他的丫头终于能成为他名义上最正统的妻子,这件事的意义比前线的捷报更让他开心。 当然,这个消息对于府中的其他人便不是那么令人愉悦了,沐子宣夫妻越得事,沐子荣便越不能出头,如今好不容易领个战功,都算到了锦韵的头上,柴侧妃怎么能不恨得牙咬咬? 沐子荣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明明那个女子不可能是他的,非要去掺和,有功劳也让着,他真当他这样别人就会领情吗? 回到屋里,柴侧妃当场就打碎了一套汝窑的青花瓷茶盏,看着那一地的碎片,她还止不住气愤地去蹂躏两脚,宋妈妈见状,忙不迭地“哎哟”一声拉过了她,口中劝道,“夫人再气,也不能伤了自个儿的身子,如今就让他们得意一阵,风水轮流转,打下东郡的功劳迟早会记在咱们大公子名下,这是有眼力的人都看着的,如今大公子这般谦虚,倒还得了皇上几分高看,从长远来看,也是有利的。夫人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柴侧妃略微抚了抚胸,坐回了铺了棉垫的直背交椅上,一手接过宋妈妈递来的珐琅掐丝的铜胎手炉,略微平了心气,缓缓道:“你说的我也知道,只是子荣心眼实在,那狐狸精不过才走了望城一遭,便唬得他将功劳都记在了她的名下,真正是好手段!” 说到最后,柴侧妃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看那圣旨上怎么说,谦恭有礼,巾帼女杰,战事平定后晋世子妃之位! 就凭陆锦韵,她配吗?! 若不是自己的儿子在前方浴血杀敌,就凭她一个小姑娘就能扭转乾坤?这些人当真是眼睛瞎了不成?! “大公子高风亮节,哪里懂得内宅里这些阴私手段弯弯肠子,只当那女人是真心来帮他,这才被唬了去,岂知世子夫妻哪能真心对他好,盼着他倒霉倒是真。若是有夫人在,定然不会让大公子吃下这哑巴亏!” 宋妈妈在一旁站着说话,言语中也颇为愤慨。 “是啊,若是我在那边看着,一切就会不同了!” 柴侧妃长长地叹了口气,如今功绩平定,已经坐实了锦韵的功劳,她再想说什么,也是晚了。 “夫人且放宽心,如今只等着小少爷出世,在太后面前讨个彩头,太后欢喜了,自会在皇上面前为大公子说话,想来今后的路只会是更加宽敞!” 宋妈妈或轻或重地给柴侧妃按摩着肩膀,她不由缓缓闭上了眼,呵出一口气来,“这都快十一月了,至多两个月孩子便能降生,如今我只盼着幽竹这胎生个男孩,只等子荣得胜归来,咱们也算是一家团圆了。” “自然会如夫人所愿……” 宋妈妈的声音逐渐消失在柴侧妃微微响起的轻鼾声中。 * 夜深了,锦苑的正屋里仍然亮着灯,锦韵窝在沐子宣怀里,听着他稳健的心跳声,不觉多了一丝满足和幸福。 只是想到如今的战事,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了?” 沐子宣眉头轻挑,在被窝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锦韵光滑圆润的肩头。 “北郡隐忍,一直旁而观战,我本想着他们或许最后看着大局定了,即使心中有憾,也能不发,却不想……” 这正是锦韵如今的担忧,莫不是因为他们打退了东郡,让北郡有些心慌了,怕战事闹腾不起来,所以才终于亮出了爪牙,来推波助澜一番? “北郡狼子野心,沐长枫本就不是善男信女,有如今之势,皇上早已经料到了。” 沐子宣微微敛了眉,听说北郡王病重,整个北郡几乎已经掌握在了沐长枫的手中,他成为北郡王也是迟早的事,就怕他的心不仅仅只满足于一个北郡! “沐青鸾最小的一个弟弟……” 锦韵在心中默了默,听说这沐长枫是北郡出了名的神童,三岁识字,五岁作诗,七岁便能写文章,心思缜密,智谋无双,虽然如今不过才二十八岁,却已经独掌北郡的军政大权,实力不容小觑。 就是不知道这次北郡起事,沐青鸾有没有在背后帮衬一把,若是加入了罗斯国的势力在里面,或许这场战事最后的结果便真的有些难以估料了。 “你是担心沐青鸾会有所动作?” 锦韵一提起沐青鸾的名字,沐子宣便知道她想的是什么,心中也有几分担忧,若是沐青鸾真地插上一脚,相当于是引入他国势力,那情况便复杂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锦韵微微拧了眉,靠在沐子宣的胸口,低喃道:“这次就连威远侯都请旨出征,看来北郡是相当棘手,你的事可就更多了。” “不碍事,只要这仗能够打得赢,辛苦一点也没什么。” 沐子宣无谓地耸耸肩,只要有亲人爱人相伴,再苦的日子都是甜的,何况如今与锦韵在一起,他已经重新看到了希望,将来等他们第一个嫡子出生时,他会骄傲地告诉他,他的母亲曾是何等的巾帼女英雄。 “可是我心疼。” 锦韵嘟了嘴,双手趴在沐子宣胸前,抬眼看向他。 “如今大哥的孩子都快出生了,你什么时候也给我生一个?” 沐子宣一手抚向锦韵腰间细细摩挲,只觉得那里爽滑柔嫩,触手温软,随着那一下一下地轻抚,就像点燃了他心中的某处火苗,嘶溜溜地攀着往上蹿。 “这……也只能是看缘份吧!” 锦韵有些心虚地低了头,每次行房事之后她都会趁沐子宣偷偷不在吃避孕的药丸,索性这些药丸都是她自己研制,未经过他人之手,不然王妃知道了,还不定怎么训她呢! “不若……咱们现在便加把劲……” 沐子宣眸色渐深,双手不老实地揉了上来,锦韵一声娇喘,只觉得全身酥麻了去,下一刻,便被那温热的双唇夺去了神智,沉浸在那美好的欢爱中。 * 十二月中旬,幽竹的肚子亦发显大了,大夫都说,这一胎看着圆中带尖,定是个儿子。 有了这一说,让幽竹亦发得意起来,再加上这段日子柴侧妃对她的照顾,郑芳宜根本找不到机会近她的身,便越让幽竹感到只要生下了这个孩子,今后她必定会母凭子贵,一路荣华! 这一日,许是碰巧,幽竹正带着丫环从柴侧妃苑里出来,在转角的抄手游廊里,便碰到了郑芳宜。 身后的丫环立时行了礼,幽竹却是撑着后腰,温婉一笑,“如今肚子大了,亦发不好动了,姐姐可别怪我这礼数不周。” “怎么会?妹妹如今就要诞下咱们沐亲王府第一个子嗣,说什么也是劳苦功高,就算你要母妃让姐姐来伺候你,那姐姐也是不敢有半句怨言的。” 郑芳宜眼中闪过冷笑,嘴上却转着弯地嘲讽过去,这幽竹真是亦发胆子大了,不仅不向她请安,还在柴侧妃那里嚼舌根挑是非,真当她们婆媳不合,便添油加醋地妄想从中得利,当真是嫌命长了。 “小姐,您可是说笑了,姨娘再怎么得宠又怎么敢让您来服侍她?这不是生生折了她的寿吗?有多大的脚穿多大的鞋,想当初姨娘和奴婢们一般时,那性子看着也没这么高傲,只是如今到底……” 说到这里,霓裳掩唇一笑,那话语里的讥讽明明白白,饶是幽竹性子再好,也不由气白了脸,狠狠地瞪向了霓裳。 霓裳这张嘴向来厉害,不就是羡慕嫉妒她抬了姨娘吗?想说她麻雀变凤凰,那也要有那个命不是? 不过,说到底霓裳敢在她面前这般大胆,还不是郑芳宜纵容的,如今找不到可以在她身边使唤的机会,就只逞逞这口舌之快,她何必计较? 看着郑芳宜一脸高傲的模样,幽竹眼珠子一转,不禁笑道:“霓裳姑娘说得对,幽竹是没有这个福气敢让姐姐来侍候着……不过,好在母妃是怜惜幽竹的,这不是姐姐刚送到母妃跟前的桂圆,母妃见我喜欢吃,转手便将剩下的给了我,这倒还是托了姐姐的福。” 幽竹淡笑着说出这话,下颌同样是轻轻一抬,倒真的显出了几分主子的架式。 “你……!” 霓裳咬了咬唇,胀得脸色通红,一旁的青柠却是暗自扯了扯她的袖子,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郑芳宜的眸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来,显得高深莫测,“母妃果真是疼惜妹妹,这桂圆本来是宫中赏赐给父亲的,不过我回娘家走了一趟才带了些回来,自己都舍不得吃,巴巴地拿来孝敬母妃,却没想到她转眼却给了妹妹,妹妹当真是母妃跟前的得力人,如今又将要诞下子嗣,也不枉她疼惜你一场!” “姐姐能这么想,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妹妹乏了,这就先告退了。” 幽竹得意地摇了摇手中的绛红底绣芙蓉花的锦帕,带起一阵香风,曲膝微微一福,带着丫环便要绕过郑芳宜一行离去。 郑芳宜冷笑一声,眸子一斜,暗自对霓裳使了眼色,霓裳会意地点头,趁着幽竹与自己擦身而过的同时,脚尖微微向外挪出了一分。 ------题外话------ 看文的姑娘们,莫忘记投票喔! 第【193】章 桂圆惹的祸 幽竹正得意地向前走着,哪里注意到霓裳脚下的动作,思量着如今就在柴侧妃苑子不远处,郑芳宜又敢使出什么花样来?却不想就这样被人一绊,身形一个踉跄便跌坐在了地上。(.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哎哟!” 幽竹一声痛呼,一手撑地,一手扶腰,竟然跌地趴坐在了地上。 “姨娘!” 一旁的丫环惊恐地上前,耐何体力有限,那小胳膊小腿的根本拉不动幽竹。 郑芳宜在一旁淡淡地看着,唇角撅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忽道:“霓裳,你去禀告母妃与王妃,就说姨娘不小心摔了一跤动了胎气,如今要产子了!” 又转向青柠,吩咐道:“你立马找人来抬姨娘回屋!” 两个丫环领命去了,幽竹的小丫环却是瑟瑟发抖,在一旁只顾着哭。 幽竹只觉得裙间一阵湿濡,显然是羊水破了,那阵痛的感觉缓缓袭来,双手捧在了肚子上,疼得她冷汗涔涔,不禁将愤怒的目光转向了郑芳宜,咬牙道:“你……是故意的!” “妹妹且留点力气,待会还要生孩子呢!” 郑芳宜不以为意地吹了吹修剪得圆润的指甲,目光转向了廊外,这个时辰还早,王爷也未下朝,到了晚上,这孩子说什么也该生下来了。 青柠腿脚极快,或者是早有几个粗使婆子抬着软轿等在了一边,郑芳宜话刚说完,青柠已经领着人快步来了,几个婆子给郑芳宜行了礼,手脚可没轻重,几下就把幽竹给放在了软轿上,抬着就跑。 可怜幽竹阵痛发作,还被软轿这一颠一颠簸着走,在轿上便吐了几回,整个脑袋晕晕沉沉,根本不辨方向。 回了屋里,也不知道被什么人灌下了汤药,便有稳婆开始给接生了。 郑芳宜气定神闲地坐在外屋,听着里屋撕心裂肺的叫声,却是悠哉悠哉地端着一豆绿粉彩的瓷碗品着香茶,眸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笑来。 叫你喜欢吃桂圆,如今,就到阎王那里吃个够吧! 算算时间,还有半个月便是正产的日子,如今早出来十几天当是也没有大碍的。 柴侧妃接了消息后第一个赶到,郑芳宜忙起身行礼,她只是匆忙地挥了挥手,脑袋不住着探向里屋,焦急道:“这怎么好好地就摔着了,平日里瞧着挺稳妥的人,怎么会这般不小心?” “我也说是,妹妹走一步都要人搀着,今儿个怎的这么不凑巧地歪了脚?!” 郑芳宜也在一旁叹道,唱作俱佳的脸蛋上一片忧愁,间或还向那个抽泣的小丫环狠狠一瞪,若是她敢乱说什么,今后也没再想在王府露脸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小丫环缩了缩脖子,头埋得更深了。 柴侧妃定了定心神,深深地看了郑芳宜一眼,红唇紧抿,肃然道:“幽竹怎么的不要紧,若是我的孙儿有个什么万一,那跟在一旁服侍的人我个个不会让他们好过!” 郑芳宜垂了眸,目光中闪过不屑,瘪瘪嘴没有答话。 王妃与锦韵随后赶了来,身后还跟着柳氏,王妃在主位坐定,丫环奉上茶水她也不喝,只定定地看向柴侧妃,口气似有斥责,“这平日里都是好好地,怎么今儿个会突然早产了?” 柴侧妃看了郑芳宜一眼,这才转向王妃,微微福了福身子,“许是今儿个脚步不稳,在路上摔着了,这才动了胎气引致早产。” “这早产可说不准,万般皆有可能,只盼着他们母子平安,便是大吉大利了。” 柳氏插了句话,也向里探了探头,只见有媳妇子来来去去,端着温水拿着棉布进进出出,一片繁忙的景象。 锦韵打眼一扫,便觉得这房里的气氛不对,柴侧妃看向郑芳宜的目光微冷,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怨怼。 再看看一旁跪地的小丫环,低垂着头泪不住地往下掉,整个身体都在打着颤,显然像是受了惊吓一般,而在她的身边还放着一个精致的竹编小方兜,小方兜底用蓝绸布给托着,上面放着一些新鲜的桂圆。 “你们姨娘今儿个吃了桂圆?” 锦韵快走几步,蹲下了身子,用手拨弄着兜里的桂圆,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丫环一怔,抬起了一双朦胧的泪眼,不住地点头,哽咽道:“今儿个姨娘到侧妃娘娘苑里请安,见着那桂圆便眼馋,吃了好些……侧妃娘娘见姨娘喜欢,便把剩下的都让奴婢给带了回来……” 郑芳宜抢先一步上前,神情间略有些紧张,“世子侧妃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怀疑我送的桂圆有问题?” 锦韵抬眼看了郑芳宜一眼,缓缓站起了身,抿唇不语,郑芳宜不说,她怎么知道这东西是郑芳宜拿来的,这急急地解释倒像是真有什么一般。 见大家都望了过来,柴侧妃眸中的猜疑更甚,另夹杂着一丝阴鸷,郑芳宜立时慌了神,拾起小方兜里的一颗桂圆,剥了便扔进嘴里吞了,这才羞愤道:“这是宫里赏给父亲的,我难得讨了一些回府,本想着孝敬母妃,却没想到被这般猜疑,如今我亲自吃了也没问题,大家的疑心尽可消了吧?” 说完,还用锦帕拭了拭眼角,仿若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 锦韵不由失笑,“大嫂何必这样,我可什么都没说。” “没人说你怎么着,是你自己多心了。” 王妃瞥了郑芳宜一眼,又转向柴侧妃,淡淡道:“何况你们婆媳感情本来就好,你孝敬婆婆也是应该,你婆婆自然不会胡乱猜想。” “姐姐说的是。” 柴侧妃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看了一眼郑芳宜,这姑娘是有些心眼小,祸害幽竹倒有几分可信,但若是害她这个婆婆想来也是没可能的。 锦韵却走到王妃身后,再看了一眼暗自抹泪的郑芳宜,在心底深沉一叹,恐怕现在正该哭的人是幽竹吧。 桂圆性热,通气活血,孕妇本就应该少吃或者不吃,遇到临盆之日吃了这桂圆,不是生生地要将人逼成大出血吗? 孩子生出来倒好,若是生不出来,恐怕难脱这一失两命的厄运。 若是幽竹死了,孩子还在,那么定是顺当地记在郑芳宜的名下,而今天又是这样突然地早产,这一切会是郑芳宜的有心算计吗? 锦韵探究的目光飘了过去,郑芳宜却是借着擦拭眼泪将头转向了一旁,她总觉得锦韵似乎知道了一点什么,加上本来有些心虚,这下心里便亦发没底了。 只希望一切顺利,好让她做的这一切都没有白搭。 对,她是知道幽竹经常到柴侧妃屋里蹭吃蹭喝,桂圆这可是好东西,连皇宫里贵人们留着的都不多,让幽竹看着还不眼馋,多吃点更好。 她是算准了时机,吃了桂圆,再制造事故让孩子早产,幽竹大出血而亡,神不知鬼不觉,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绝对不允许有人破坏! 刚才差一点她就以为锦韵识穿了她的算计,好在这个闷葫芦什么也没说,只是这个小丫环怕是留不得了,若是清醒了后说出霓裳绊幽竹那一脚,指不定还要生出什么其他的麻烦。 想到这一点,郑芳宜不由冷冷地瞥过去一眼,小丫环虽然垂着头,却仿若有所觉一般,怔怔地打了个寒颤。 这时,锦韵已经转头对沉香吩咐了一声什么,只见她悄悄地退了出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三七粉,止血的良药,还是备着吧,那时能救到方芷君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锦韵当时也是一头热,没有丝毫把握,幸好运气还是占了一成,这才将她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就是不知道幽竹有没有方芷君当时的那般好运了。 “再使力!” 里屋传来稳婆粗嘎的嗓音,紧接着便是幽竹的一声痛呼,“啊!” “孩子胎位不正,出不来!” 这催产的汤药早已经灌下了,可坏就坏在胎位给摔反了,头朝上脚在下,这孩子可怎么出来?稳婆已经急得抹了抹汗,忙让媳妇子到外屋去回禀。 “什么,胎位不正?!” 柴侧妃不过刚刚落坐,听了那媳妇子的禀报,立马惊得又站了起来,焦急地在屋里来回走动,“这可怎么办才好?” “妹妹也别着急,来的时候我便让人去宫里请了御医,顺道给王爷和子宣传话,他们应该也快回来了。” 王妃眉目凝重,脸上无喜无伤,倒是看不出她真正的情绪来,只举手投足还是一贯的沉着稳健,无疑给有些慌乱的柴侧妃打了一剂强心针。 “有劳姐姐,还是姐姐想得周到。” 这个时候柴侧妃也没得许多计较,她的心神是真的慌了,若是这孩子生不下来,那可就…… 这孩子可是子荣的儿子,她的亲孙子啊! “柴姐姐也莫急,我看着幽竹和孩子也是个有福的,吉人自有天相!” 柳氏也上前来劝慰几句,虽然见不着什么效果,但柴侧妃却略微定了定心神。 郑芳宜在一旁却有些急了,“这怎么胎位就不正了?让稳婆好好接生,大人是次要的,关键是要保住孩子!” 这话一出,众人表情不一,显然柴侧妃还是认同这话的,点了点头,挥手便让那媳妇子继续帮忙去了。 柳氏不置可否,反正生孩子的不是她,大人小孩是死是活与她干系也不大。 只王妃皱了眉头,看向郑芳宜,沉声道:“这女人生孩子就好比走了一趟鬼门关,能保住他们母子固然重要,但若真到了取舍的时候,保大保小也要多作斟酌!” 话一顿,王妃又将目光转向了柴侧妃,“幽竹毕竟是在妹妹身边伺候过的人,知冷知热的,不就是半个女儿了吗?” 柴侧妃目光闪了闪,却是垂了眉没有搭话。 郑芳宜心里却是不服王妃所说,见柴侧妃没有动静,似料想她也同自己心中一般想法,嘴上便忍不住反驳了一番,“自然是保孩子,幽竹不过是一贱婢,如今能孕育王府子嗣已经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若是连孩子也保不住,那要她何用?” 子嗣自然比奴婢矜贵,这不是明摆着的,还有什么好选择的? “大嫂,他朝或许你也会生产,若是亲人们都弃了你,选了孩子,你心中又是作何感想?大家都是女人,况且你与幽竹还是同一个夫君,这话也不用说得那么难听吧?” 锦韵神色淡漠地回了一句,郑芳宜立刻便胀红了脸,但却仍然撅着嘴道:“她是什么身份,能和我比吗?” “好了,都别争了,闹得我心烦!” 柴侧妃挥了挥手,瞪了郑芳宜一眼,王妃也对锦韵摇了摇头,俩人这才强自泄了火,退到了一旁。 “王爷、世子回来了!” 有仆妇在屋外大着嗓子喊了一声,众人只见门帘被撩开,身着黑底银边莽纹锦袍的沐正峰便进了来,后面跟着一身白衣的沐子宣。 黑与白,强烈的对比,一时之间晃花了众人的眼。 “王爷!” 柴侧妃已经当先一步扑向了沐正峰,泪花在眼睫上打着转,说落就落,看起来楚楚可怜。 “你莫担心,我已经请了御医,自会有办法的。” 沐正峰扶住柴侧妃的双臂,轻言细语地安慰着,眸中尽是温柔。 王妃有些不自在地撇过头去,暗暗地抿紧了唇。 柳氏却像是没事人一般,端庄行礼,也不急着上前,保持着刚刚好的距离。 柳氏倒是个通透人,锦韵在一旁看着,暗暗点了点头,再看向王妃,却不免为她多了几分心酸难过。 本是正牌夫妻,可王爷对待柴侧妃与王妃的态度却是天差地别,若是她摊上了这样的夫君,只怕日子过得生不如死。 如此想来,她便有些佩服王妃了,能够熬到今天,心理承受能力必不是一般得强。 沐子宣已经走了过来,与王妃行了礼,这才拉了她的手自到一边去,小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锦韵不好多说,只将事情的发展细说了一遍,但那些未经证实的猜测她也只是掩在了心里,暂时不言。 第【194】章 桂圆惹的祸(2) 御医隔着六扇雕花的夹缬屏风耐心地教着稳婆如何推拿,如何挪动,将胎儿的头部与脚的位置渐渐调转过来,这可是个技术活,稳婆小心翼翼地动作着,连眼睫上落下的汗水都不敢抬手去拭,如此持续了四个时辰,总算是将胎位给调正了。 所有人都累得虚脱了,幽竹更是在连连的尖叫声之中痛得昏死了过去。 “给她喂些参汤吊着,说什么也得使上力!” 御医抹了抹汗,在屏风外吩咐着,忙有仆妇出去回禀主子,不一会便端着温热的参汤进了内室。 拍醒了幽竹,再喂她喝了参汤,便开始继续生产。 锦韵看了看窗外,天早已经黑了,只窗纸透着朦胧的灯火之光,外屋里如今守着的便只剩下她和郑芳宜,还有柳氏。 沐正峰与沐子宣下朝回府后本已是有些累了,再加上产房冲血,男人也不好呆得太久,索性都被王妃给劝回去休息了。 锦韵自愿留在这里看顾,过了一会也让王妃回去休整,郑芳宜不甘落后,依例效仿。 或是柴侧妃终究对郑芳宜还有些不放心,让柳氏留了下来照看着,对这一点,郑芳宜显然很有意见。 “姨娘不若在暖阁休息一阵,这人年纪大了,总有个不舒服的地方,有我和锦韵在这看着,出不了事。” 本是好心劝说的话,可从郑芳宜嘴里出来却颇有些盛气凌人的意味,柳氏目光闪了闪,又看了看一旁坐着的锦韵,终是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对于郑家这个嚣张跋扈的小姐,柳氏心里到底是有几分忌讳的,横竖有锦韵在这里看着,当出不了什么事,她也乐得清闲一阵。 “弟妹这下可是舒坦了,文姐姐不在了,今后这王府还不是你的天下?!” 郑芳宜酸酸地看着锦韵,她没孩子,也没有锦韵世子侧妃的地位,如今还只能盼着别人生的孩子,想想都有些窝气。 锦韵抿了抿唇,淡淡地扫了郑芳宜一眼,本不想搭理她,却又见不得这咄咄逼人的气势,遂道:“大嫂说错了,如今父王还健在,母妃与侧母妃一同当着家,身子都健朗着,锦韵实不敢有那些忤逆的想法,莫不是大嫂自个儿心中这般想的?” 似是被猜中了心事,郑芳宜面上一红,恼怒道:“要承爵的可不是我家子荣,怎么着?我只不过说出你心里的真想法,这般不敢认,胆子忒小了!” 实际上是她再有万般的想法都无从落实,除非能让沐子宣从世子的位子上掉下来,如此一切才有可能。 锦韵轻蔑地看向郑芳宜,眸中闪过一丝嘲讽的笑意,“平日里虽然与大嫂少有往来,但锦韵也听闻郑府家教严谨,怎的大嫂说话如此轻狂?就不怕让长辈们听到寒了心吗?” 锦韵知道,因着沐子荣的关系,郑芳宜早看不惯她,如今遣走了柳氏,怕就是想好生奚落她一番。 对沐子荣,她心里的排斥和厌恶稍微少了一些,或许是见着他领兵打仗时的严谨与肃然,或许是看着他对待下属的公正与廉明,还有这次,打赢东郡的功劳她本没想算在自己身上,却不想沐子荣却为她请了功,高兴欢喜之余也让她对沐子荣的想法改变了一点,除了在家事上,这个男人还是有些可取之处。 “牙尖嘴利,我说不过你!” 郑芳宜咬紧了牙,脸色青白转换,到底是顾忌着这进进出出的仆妇,话不敢说得大声了。 锦韵轻哼一声,闭上了眼休憩,表示不再想搭理这只聒噪的麻雀。 守到午夜,柳氏也回来了,王妃与柴侧妃那边到是时不时地有人来传话,询问这生产进行的情况,显然忧心着这边,谁也睡不踏实。 “生了!生了!” 随着一声不太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响起,众人紧绷的情绪立马放下了,郑芳宜飞也似地起了身,扑向那抱着孩子的仆妇,焦急问道:“是儿子还是女儿?” 那仆妇微微曲了膝,恭敬回道:“恭喜大奶奶,是个小少爷!” 郑芳宜喜上眉梢,柳氏也张罗着让人去回禀王爷王妃和柴侧妃,锦韵看了孩子两眼,皱巴巴的小模样倒是看不出像谁,红红的脸,小小的身子,倒是个健康的孩子,毕竟也快到月份了,不像她那俩个小外甥福麟和泽宇有些先天不足。 “姨娘情况还好吗?” 其他俩人都不关心,锦韵忍不住问到。 “姨娘脱力了,现下晕了过去。” 仆妇如实回答,郑芳宜已经迫不及待地将孩子给抢了过去,直说他长得像子荣有副好面孔。 柳氏在一旁守着,微微将两手摊出,似乎生怕郑芳宜将孩子给摔着了,到时候柴侧妃便会追究她的不是了。 幽竹没事就好,难不成是虚惊一场? 锦韵抚了抚胸,疲惫的双眼险些就想合上了,却又被里屋一声尖叫给震醒了! “不好了,姨娘血崩了!” 随着这一声叫唤,才刚刚被扶着出来的御医立马便被拖着返了回去,皱巴巴的一张老脸上满是苦涩。[.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年纪大了撑不住,却又不好驳了沐亲王爷的面子,只得硬着骨头扛下去。 郑芳宜翘了翘唇,掩去一丝得意的笑来,转而低斥道:“让里面安静些,没得吵着了小少爷,我拿她是问!” “人命关天,难不成真要幽竹死了,才称了大嫂的心?!” 锦韵冷哼一声,带着沉香便向内室奔去,连柳氏想要拦都没拦住,只得由着她了。 女人生孩子本就是在鬼门关走一趟,活不活得下来都是命数,怨不得人! “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心肠就这么歹毒?!” 郑芳宜跺着脚,气得脸都绿了,柳氏只在一旁陪笑,两边都不得罪,这是最好的做法。 等到王爷王妃与柴侧妃都赶到时,锦韵终于拖着沉重的步子从内室出了来,只是双眼泛红,脸色苍白如纸。 王爷与柴侧妃早已经凑到新生婴儿旁,一边逗弄孩子,一边发出声声赞叹和宽慰,只王妃步了过来,一手拉过锦韵冰凉的手,关切道:“怎么样了?” 锦韵摇了摇头,沉沉地闭上了眼。 幽竹,终于还是没能救着,看着这样鲜活的生命就要消逝在眼前,心里是说不出的悲凉。 御医已经不避讳地被她拉着进去给幽竹施了针,她也不要命似地将三七粉往下泼,可到底还是救不了。 那一泼泼的血层层涌出,不一会儿便湿濡了整个床褥子。 那一厢,众人正在为孩子的出生而欢喜,可另一厢,却是芳华尽消,零落成泥。 幽竹的死,换来孩子的生,这是何等的不公啊! “哎,幽竹这孩子命不好!” 王妃也摇头感叹了一番,便不再多言,锦韵却是将目光转向了柴侧妃,道:“侧母妃,幽竹想见您和孩子最后一面。” 许是回光反照,这时的幽竹特别清醒,一双眼睛晶晶亮亮,想来是要对柴侧妃交待后事。 “这……” 柴侧妃抱着孩子有些迟疑,问询的目光不由转向了沐正峰。 却是郑芳宜先嚷嚷了一句,一付母亲的护犊之态,“孩子这么小,幽竹又是将死之人,没得寻了晦气!” “天理伦常,横竖幽竹以后也没机会了,母亲想见儿子最后一面,这要求不过分吧,王爷?” 王妃踏前了一步,冷冷的目光扫向郑芳宜,接着又转向了沐正峰。 “既然王妃这般说,婉柔,你便抱着孩子进去吧!” 沐正峰与王妃静静对视数秒便别开了眼,虽然他的王妃过于方正不够柔和,过于严肃不够可亲,但直到此刻他发骤然发觉,她至少是个值得别人尊敬的女人! 一晃多少年过去了,曾经的青春年少都换作了沧桑的面容,可她的美丽与骄傲却始终如一,那么清冷,那么让人觉得不可亲近! 沐正峰在心里轻轻一叹,或许就因为这样,在婚后他才会更亲近婉柔而远离她! 柴侧妃一脸温顺地点了点头,显然对沐正峰的话很是信服,抱着孩子拐了个弯便进了内室。 郑芳宜红唇撅得老高,很不服气地看了王妃一眼,这才侧了头闷不作声,可垂下的目光却闪过一丝慌乱,幽竹已经死到临头了,不会在柴侧妃面前乱嚼什么舌根吧? 沐子宣后一步到,心疼地握着锦韵冰凉的手,与她一同站到了王妃身边。 柳氏则笑着依在沐正峰身旁,什么时候该亲近,什么时候该避退,这个女人似乎越来越分明了。 室内的光线很暗,手脚利索的仆妇们收拾好了脏污也齐齐地退了出去,只留下幽竹与柴侧妃,外加一个不懂事的婴孩。 幽竹面色苍白,血色褪尽,连那颤颤伸出的手指也像白玉一般,冰冷彻骨。 “看孩子一眼吧,以后你也没这机会了。” 柴侧妃叹了一声,将孩子递得近了些,幽竹只看了一眼,那泪水便是滚滚而落,烫湿了浅色的被褥。 “母妃……幽竹是个没有福气的……今后怕是不能再伺候左右了……” 幽竹咬了咬唇,声音很是虚弱,就像飘在天上的云絮,给人不真实的感觉,只那双眼睛眨了眨,闪过几许不甘,她是生下了儿子,可这儿子却将不再属于她! “你放心吧!如今你为子荣生下了儿子,我必定会善待你的家人!” 柴侧妃只能作此保证,别的可不敢多说。 “谢谢母妃……” 幽竹唇角勾了勾,想她一个奴婢也能有贵为主子的一天,为心爱的男人生孩子,她的命也能算是富贵了。 只是……这富贵来得太短了些。 “你找我来,不是就想说这些吧?” 柴侧妃微微有些不耐,她抬举了幽竹本就是天大的福气,可这丫头到底福泽不深,这才用自己的命换了孩子的命。 若不是幽竹怀了孩子,她也不会让幽竹改了称呼唤她为母妃,如今听来只觉亦发刺耳,好在以后终于不再这么叫了。 “母妃……幽竹有一事相求……” 丝竹深深地吸了口气,只觉得说话亦发艰难了,她知道时间不多了,要抓紧。 “说吧!” 柴侧妃瞥了幽竹一眼,目光却垂了下来,注视着怀中的婴孩,眸中闪过一丝慈爱,这孩子虽然生早了些,但身体倒是健康,这眉眼这五官真像子荣! “这孩子……请养在母妃身边……别给姐姐养……” 说完这一句话,幽竹似乎都费尽了所有的力气,软软地躺在床榻上,再也挪动不了一分。 她知道郑芳宜巴不得她死,对孩子也必然不会上心,若是养在郑芳宜那里,无非会成为讨宠邀赏的工具,哪里会有半分真心? 柴侧妃毕竟是孩子的亲奶奶,就算因为是庶出得不到过多的疼爱,但到底不会有害他之心。 “你是不是觉出什么不对?” 柴侧妃警惕地抬头,灼灼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幽竹:“你这次早产……可是芳宜害的?” 她心中早有计较,只是孩子还未顺利出生,隐忍不发而已,只是如今再为了幽竹与郑芳宜撕破脸,实在是不值得。 “谁害的已经不重要了……母妃答应我了吗?” 幽竹摇了摇头,喘气的越来越厉害,却还想要挣扎着起身,只为求得一个允诺。 “行了,我应了你了!” 柴侧妃叹了一声,难得幽竹不计较,在最后一刻还看得通透,也不枉自跟在她身边一场。 “谢谢母妃……” 看着头顶上雕绘着百子千孙石榴纹的红木床顶,再看看孩子,幽竹眼角边滚落了最后一滴热泪,终于沉沉地闭上了眼。 ------题外话------ 借用了mysaint亲对王妃的描述,呵呵~觉得mysaint形容得太贴切了~ 第【195】章 故人 幽竹的葬礼很是简单,虽然她抬了姨娘,但位份上始终是贱妾,贱妾通买卖,和半个奴婢无异,柴侧妃答应厚待她的家人,这一点在当时社会已经算是很人性化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幽竹的尸身不能葬进沐家王陵,更入不得宗庙祠堂,最后还是被自己亲人给领走了,回家乡自行安葬。 或许这个孩子长大以后,根本不会知道自己有一个身份这样卑微的母亲,这会是他人生当中永远抹不去的污点。 又至年关了,只是今年四处打仗,战火纷飞,这年过得比往日冷清多了,京城的街道很早便宵禁了,连一个燃放烟花爆竹的都没有。 锦韵坐在床头读着顾氏的来信,西北梁城还是安稳的,虽然与西郡偶有摩擦交战,但顾清鹏何等英勇,又极富智谋,有他在梁城镇守,西郡不足以为惧。 锦韵这才放下心来,只是不能见着一众亲人,心里甚是想念,如今也只能等战火平息再一家团圆了。 末了,看到顾氏有提到关于清华公主的事,她不由捂唇一笑,到底是撑不下去了,如今和离也只是一线之差。 “什么事这么高兴,瞧把你乐得?” 沐子宣撩了棉褥子窝进被里,抓了个吉祥如意双花团大引枕垫在俩人身后,与锦韵相依着坐在一处。 “清华公主不久前去了梁城,不过如今已经平安回到京城了。” 锦韵摇了摇手中的信纸,顾氏的描述自然还要详尽一些,她便细细说给沐子宣听。 清华公主原本是打着慰问的旗号去到西北,想着顾清鹏会不会因为在战事中她冒险前来探望而动容,却不想他只顾着打仗研究战事情况,哪有心情和时间看她表演? 顾氏与方芷君待清华公主的态度自然是谈不上热络,但规矩礼数却做足了,让人挑不出错来,清华只得在一旁暗自咬牙。 在梁城呆了两个月,不过是看着他们夫妻如何逗弄孩儿相亲相爱罢了,她根本插不进脚。 而这两个月来,顾清鹏一晚也没宿在清华的房中,客气而疏离的态度就如同对待陌生人一般。 清华哪里受过这种委屈,终于忍不住大暴发,狠狠地发了一顿脾气后便打包回了京城,看这模样,估计也是对顾清鹏死了心,只待那最后一纸和离文书的送达。 少了个阴私狠毒包藏祸心的女人,方芷君终于松了口气,不再担心两个孩子会不会突发意外。 送走了这尊大佛,顾氏也轻闲了不少。 “清华这脾气不改,确实令人头疼。” 沐子宣有一下没一下地给锦韵按着肩头,她舒服地轻吟了一声,缓缓地靠了过去。 其实沐子宣也认为清华公主与顾清鹏不般配,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皇上会指给了他,或许这中间少不了三皇子的功劳。 皇室公主权贵,哪个不是凭借着联姻来增加自身的筹码,形成一个共同进退的团体,才能实现利益的最大化。 三皇子与太子……说真的,他倒更倾向于太子。 太子生性淳良,老实忠厚,若太子即位,必是个守成之君,虽然国家得不到扩张和发展,但也能保有一份平乐和安康。 可三皇子小小年纪,城府极深,心思也重,处处算计,若是让他即位,于百姓来说,也不知是福是祸了。 锦韵缓缓勾起了唇,“只盼着清华公主真的想通了,放我舅舅一马,如此他也能安心顾着战事,不用为家事担忧了。” “别人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你倒巴不得人家合离?!” 沐子宣轻轻地刮了刮锦韵的鼻头,眸中满是宠溺和温柔。 “这姻缘天定是真没说错,若是过得不幸福了,趁早和离,还能寻找下一段美满的姻缘,我这是在替公主着想,实话实说,你可不能因为她是你侄女便偏帮着!” 锦韵撅了撅唇,那模样俏皮可爱,沐子宣忍不住狠狠搂住,当头便啵了一口,只觉得淡淡的清香缭绕鼻端,直入肺腑,仿佛全身都通透了。 得了甜头,他这才深吸了一口气,笑道:“我是帮理不帮亲,再说娘子说得本就是对的,即使公主是我侄女,我也要实话实说!” “瞧你这模样,油嘴滑舌!” 锦韵轻啐了一口,笑倒在沐子宣怀中,他便趁热打铁,两手滑向了那柔软的腰间,棉被一掀一盖,身形交叠起伏着,做些该做的事了。 一夜无梦,第二日清晨,锦韵正端坐在菱花镜前梳妆打扮之间,门外便有婆子前来禀报,并递上了烫金的名帖,道是故人来访。 这还是正月里的年节,王爷早带着王妃与柴侧妃出门走访亲友了,虽然战事期间不宜广开筵席,但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落下了。 郑芳宜气恼着柴侧妃不让她养儿子,早早地便回娘家请母亲支招了,探讨如何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再找准时机与婆母斗上一斗。(.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连柳氏都借着名头回了娘家,实则顺道去看看出嫁的女儿沐子妍去了。 因着战事之故不能铺张,王妃又不想推迟了婚期,遂沐子乐在年前便低调出嫁了,如今正在家中侍奉翁婆,随着婆家女眷四处走动着。 而沐子宣也被下属们拉着去漕运所了,如今这偌大的王府便只剩下了锦韵一个主子。 “怕不是来求见母妃她们的吧?如今都不在,这帖子才递到了我跟前。” 锦韵笑着接过名帖,她又不爱交际应酬,在京城也只熟识陆府的亲眷,哪里和别家的贵门女眷们有联系,而且又是在这个当口,谁会来拜访她? 锦韵有些好奇地翻开了名帖,看着上面书写隽秀的字体,不由一怔,接着脸色瞬间一变,赫然转头道:“人在哪里?” “如今已被请进了偏厅候着……” 竹心有些奇怪,遂小声道:“小姐,可有不妥?若是不熟识的奴婢便让人去打发了,没得乱认亲朋的道理。” “不用,这人我是定要去见见的。” 锦韵摇了摇头,平稳了神色,这才缓缓道:“让沉香跟着我一同去,你在苑里把门守好了,再让若眉去四小姐苑里嘱咐一声,让她今儿个没事别出苑门,安静地呆着。” 若眉是锦韵回了京城后才提的大丫环,原本只是锦苑里的粗使丫环,人老实忠厚倒是可用。 若眉这一提起来,可羡煞了苑里的二等丫环和小丫环们,平日里冷嘲热讽多了去,但若眉却一直镇定如常,不与谁红脸,更未与人交恶,该做什么做什么,绝对不会多口半句。 若眉这性子锦韵还是很喜欢的,总比那些不务实又浮夸的人儿好上太多。 艾莲离开了她身边后,人手便不够用,遂也彻底调回了沉香,另派了两个稳健的丫环过去伺候着锦茜。 竹心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见锦韵虽然镇定,但眉目间颇有凝重,也不敢耽搁了,立马照吩咐去做。 偏厅里一般用来接待私人女眷,或是要好的亲朋,少了正堂里待客的规矩。 锦韵踏进偏厅之时,早有细心的仆妇沏好了云南瓜片待客,袅袅的水烟盘旋在白瓷底绘彩的杯盏之上,一室的清香。 雕花缠枝的黄铜架上早已经搁好了七层高的鎏金莲花座暖炉,一进得偏厅,那一身的湿寒便尽数被驱逐在外了。 锦韵前脚刚踏进门槛,后脚沉香便已经吩咐偏厅里的丫环都出去,仔细关好了门。 锦韵任由沉香解下那灰鼠皮里子带大毛的披风,双手操在白毛的狐皮手笼里,款款落座,眉眼一抬,嘴角轻笑地看向来人,“姑姑不远万里也来到了京城,可真是稀客!” 今日以故人名义前来拜访锦韵的不是别人,正是北郡那位传奇郡主沐青鸾,也是如今的理查德伯爵夫人。 “瞧这张小嘴,敢情是不欢迎我了?” 沐青鸾勾了勾唇,却显得一派闲适,轻抿了口茶,却能品出其中的优劣,还细细说道了一番。 那语气,那态度似乎就只是在道家常,完全意识不到作为一个叛臣之女,她如今出现在沐亲王府是多么地不合时宜! 弄个不好,便会让他们这一大家子惹祸上身,若不是沐青鸾已然登堂入室,这个面不见也罢。 想到这个可能,锦韵即使再有涵养,语气也不免冷了几分,“姑姑,如今北郡形势如此严峻,怎的还有闲情来府中小坐?” 在布鲁斯南,沐青鸾待她不坏也不好,之后想通了一切关节后,她最气的便是沐青鸾明知道沐子宣就在伯爵府,却阻拦着他们不见面,更想将自己的女儿塞给沐子宣。 沐青鸾那表面上对她的好,实际上却是别有所图。 自然,个个都有心机,个个都有所图,这样的亲戚来往,能有几分真心?! 更何况她与沐子宣走的时候还顺道捎了一大船的铁,若是事后被沐青鸾知道,保不准要指天骂地了! 自然,为了那源源不断的生铁,锦韵将这条危险的航线开通后,崔老三又带着人跑了几遭,轻车熟路地往大辰国输送着生铁。 “我今儿来,正是为了北郡的事!” 见锦韵开门见山,沐青鸾也不再拐着弯说话,眉目一挑,笑道:“打仗需要钱粮,如今子宣便管着这一块,可否行个方便呢?” “行个方便?” 锦韵不由失笑,“姑姑这话说得好生奇怪,北郡谋逆,就连您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你要子宣行个方便,是想让他也加入叛军吗?” “锦韵,”沐青鸾突然敛了脸色,肃然道:“当今皇上许多年前不也是默默无名的一个小皇子,他这位子不也是打下来的?十多年前的那场政乱,你虽然年纪小,却应该也知道,皇位有能者居之,子宣若能够帮北郡一把,将来北郡得势,沐亲王府的地位必然水涨船高,也好过如今高不成低不就,被人当作棋子来使。” “青鸾姑姑,我再叫您一声姑姑,证明我心里还是尊敬您的,可您瞧瞧你做的这是什么事,竟然让侄子跟着北郡一起谋反?将我们全家往火坑里推!说句不太现实的话,您凭什么有这样的口气,料定了北郡一定会胜?” 锦韵冷冷一笑,沐青鸾的性子必是自信得意惯了,总以为她想的便是最好的,可别人却未必这样想。 如今他们整府人都还在京城呢,天子脚下,直接被皇上扼着生杀大权,这个当口她竟然来煽动他们叛乱? 锦韵就算远的不想,近的也要顾念到自己的亲人,她怎么可能劝动沐子宣与北郡同流合污? “因为北郡的背后有我!” 沐青鸾自信满满地抬起了下颌,似乎她的身后正站着千军万马,摇旗呐喊之间便能扫平四野,统御六合。 是有理查德伯爵吧?锦韵不由在心里翻了翻白眼,却不好当成打击沐青鸾的热情。 “罗斯国王素来崇尚和平,即使国力强盛,也同样未与邻国发生战火冲图,如今大辰国内乱,依着国王的性子,怕是也不会来插上一脚,徒惹人笑柄!” 锦韵忍不住想要点醒沐青鸾,是不是在高位越久,想法便越大,想要的便更多?北郡世子也想过过当皇上的瘾,还是沐青鸾自己想要做公主? 沐青鸾却是不以为意道:“不用整个罗斯国,只是布鲁斯南便能提供充分的后援和兵器,若你们沐亲王府真的有远见,就应该提早站在我们这一边,将来才更有保障。” “那还真是要多谢姑姑想着我们,锦韵虽然没有忠君爱国的想法,但到底不会自辱家门,姑姑的这个提议锦韵还真不能答应!” 锦韵向来便不信什么空头支票,他们现在好好的,北郡也没见打了多少场胜仗,他们犯得着在这个时候自掘坟墓吗? 沐青鸾冷笑一声,还想说话,锦韵却赶在她之前继续道:“若不是顾念着咱们在布鲁斯南还有几份情谊,以姑姑这样单刀赴会,锦韵早该命人拿了姑姑送进宗人府,我劝姑姑还是早些离开得好,今日锦韵就当没有见过姑姑。” “可惜了!” 沐青鸾微带嘲讽地摇了摇头,“原本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不像却是如此短视!” 说罢,直直地站起了身,目光环顾周朝一圈,这才轻笑道:“好个气派殷实的王府,但愿你们能永远保住这份风光和体面!” 第【196】章 构陷的阴谋(1) 沐青鸾离开之后,锦韵便将今天所有见过她的人都封了口,任何人若敢透露一句,绝不轻饶。 仆从们都知道这位世子侧妃很得宠,世子与王妃都看重她,再说不久之后更会提了份位,做真正的世子妃,将来王府还不是他们夫妻的,这样想着,所有人更是小心谨慎地连连应是。 沐子宣回府之后,锦韵便将今日发生之事说与他听,夫妻之间便小心翼翼起来,因为谁也不知道沐青鸾这次前往京城来会翻出什么样的风浪。 “要不要向京畿卫禀报这事,让他们多加提防,我总觉得这里有什么阴谋。” 锦韵微微皱了眉,自从沐青鸾离开之后她便有了不好的预感,心里总觉得突突跳。 “还是不要。” 沐子宣摇了摇头,凝重道:“如今你已将府中下人都封了口,严令提及此事,若是京畿卫追溯到这消息的来源,怕是会查到你的身上,就算是清白的怕也会落人口实,如今形势紧张严峻,皇上已秉着宁可多杀绝不错放的原则,这时候当一切小心谨慎才是上策,不能惹祸上身。” 锦韵想了一想,还是认同地点了点头,她也不想赶尽杀绝,彼此留一线,就算日后真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希望也能有转圜的余地。 “上次那批粮草已经确定是被北郡给劫了吗?” 为了那批粮草失踪的事,皇上已经责罚了沐子宣二十个板子,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也代表了皇上不会顾念着亲情便罔顾法纪,虽然锦韵很是心疼,但也莫可耐何,只得暗地里咒了皇帝老子。 这粮草被劫的事沐子宣又如何会料到,就算提前做足了防范,也抵不住别人精心的算计。 “的确是北郡干的!” 沐子宣垂了眉,眸色黯然,虽然皇上罚了他二十板子,但是他身体壮实,倒没有大碍,唯一让他疑虑重重的是,运送粮草的路线每次都不一样,他只会在出发的前一天将路线图交给运送粮草的官员,官员都是他亲自挑选的,应该不会有问题,莫不是这押粮队伍中出了内奸? “在想什么呢?” 沐子宣微微出神,锦韵举起右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仍没反应,忍不住一手掐住了他的脸。 “哎哟!” 沐子宣轻呼一声,握住了锦韵那只调皮的小手,刚想起了笑意,可看着锦韵期待的脸孔,心中一沉,缓声道:“这次,我怕要亲自押运粮草了!” 这次的粮草是押送到惠城,威远侯老将军便驻守在此地,与北郡成对峙之势,急需粮草的补充,再不能耽搁了。 先前在沐长枫的猛攻之下,北方已经失陷了三座城池,皇上极为震怒,威远侯也是面上无光,这才不得不退至惠城。 从前作战他可从未尝过败绩,如今遇上沐长枫这只狡猾的狐狸却节节败退,已经是他人生中最大的耻辱,他已暗暗立誓,死守惠城,若惠城再沦陷,他这颗脑袋也可以交待出去了。 “这……危险吗?” 锦韵心中一突,握紧了沐子宣的手。 “危险倒是不大,他们的目的在粮草,不在人命,只是这次这批粮草说什么也不能有闪失!” 沐子宣握了握拳头,眸中闪现坚定决然的光芒,他总不能让沐长枫事事如意。 “子宣,你非去不可吗?” 锦韵摇了摇头,旁的她不关心,沐子宣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沐子宣低头,眸中缱绻温柔,伸手抚着锦韵娇嫩的脸庞,缓缓道:“这次押送粮草的路线图我会掌握在自己手中,我倒要看看是不是有内奸里通外合出卖了大家!” “你怀疑有内奸,所以想趁这次机会揪出他?” 锦韵何等聪明,沐子宣一说,她便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是!” 沐子宣重重点头,声音中难平激愤,“若是这害虫不除,必成大患,早晚还会出事,或许会严重到无法挽回!” “可……可是……” 锦韵依旧放不下心来,握住沐子宣的手越收越紧,她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就像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一般。 思前想后,想到这唯一的办法,锦韵不由开口道:“不若……我与你一同去吧!” “开什么玩笑,不行!” 沐子宣立马板起了脸,“这可不是在东郡,北郡兵士尤其鬼诈,善游击和突袭,且又不是在海中行船,一艘船上也能首尾照应,若是我顾着押送的队伍,你又正巧出了个什么意外,我鞭长莫及!” 见锦韵脸色有些急切,沐子宣又轻抚着她的后背,缓缓劝道:“你若是在,我也容易分心,就算这次真的又被算计了,大不了弃了粮草,说什么我也会顾着自己的性命逃回来的!” “可是……” 锦韵急着想要说话,却被沐子宣一指点在唇间,只见他摇了摇头,慎重道:“有你在家照看着,我才能放心!” “你且看如今母妃消瘦的模样……自从父王有了这个孙子,便与侧母妃更加亲近了,我不愿意见到母妃这落漠孤寂的模样,你在家里可以时常开导她,让她也能有个说话作伴的人……就当是为我尽尽孝道吧!” 说到最后,沐子宣亦是沉沉一叹。 自己母妃的性子他哪有不了解的,人过于严肃而不解风情,太过耿直而不懂迂回,自然比不得柴侧妃八面玲珑成熟妩媚,能讨得父王的欢心。 就因为这性子便已经吃过无数的亏了,如今又为了沐子荣的孩子而倍受冷落,若是他们都走了,独留她一人,不是更显凄怜? 锦韵最后还是没拗过沐子宣,答应留在王府中看顾着,正月还没过,这押送粮草的队伍便已经起程了。 在城门口送别了沐子宣,看着那远去挺拔昂扬的背影,锦韵睫毛一眨,不觉落下了一滴热泪。 * 没有沐子宣在的日子,锦韵日子过得基本形成了固定的模式,要么便是带着锦茜同去找王妃说说话,要么就是在自个苑里磨蹭些时间。 她本也想去看看沐子荣的孩子毅哥儿,但柴侧妃在那杵着,她也不好多呆,几次下来便也再不愿去了。 锦茜还打趣她,若是真的那么喜欢孩子不若自己生一个,她只是摇了摇头,淡淡垂了眉目,现在还不是时候。 大辰国烽烟四起,百姓四处奔逃,人心惶惶,就京城还稍微太平些。 受到战事的影响,各地“浮云阁”的生意也跌落了不少,但这些都不是她介意的。 听说南边已经陆续出现了流民闹事,若是处理不好,恐怕又会是一场祸乱,她已经写信给各地“浮云阁”的管事,让他们这段日子也别只顾着生意,多捐出点银钱,再布衣施粥,能多帮衬一点地方上的百姓也是好的,这是大辰国的难关,只要安然度过了,将来自然还有赚钱的机会。 就因为这件事情,各地官员纷纷上奏颂扬,皇帝感念之余,还特赐了“浮云阁”东家“天赐皇商”的牌匾,大家只以为这是林家的荣耀,可林夫人却不敢领功,只说这是她那已经逐出家门的不孝女所为,与林家无关。 当然,林夫人这一说林家族人可是不允,好说歹说劝住了林夫人这意气的行为,直说母女哪有隔夜仇,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如今林碧娆在外也有几年,母女间的这点意气早该消了,更何况姑爷也是个年轻有为的,那是光耀门楣的大喜事,就不要再置气了。 林夫人没有发表言论,遂有族中耆老给林碧娆去了信,她这才抱着孩子赶回了晋阳,在祖宗牌位前一跪三磕头,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诉说着林家对自己的养育之恩,说什么也不能忘记。 一时之间众人纷纷动容,又把母女俩给劝到了一起,独自关上门谈了两个时辰,不知道这母女俩都说了些什么,只是出门时眼眶俱都是红的,林夫人还抱着自己的亲外孙笑得一脸慈详,想来是和好如初,众人遂大感欣慰,这“天赐皇商”之名总算是安稳地落在林家头上了。 林思衍得知了这事,向锦韵来了封信,若是没有她这般的举动,林夫人母女也不能找到这个合好的契机,他太了解自己母亲和妹妹的性子,都是倔强的,谁先低头都不容易。 锦韵回信也细细问了林思衍在西域的种种,好在那里地处偏僻,即使是战火也波及不到,那里的人们如今在林思衍这西域安抚使的带领下,努力生产,逐步完善从马背窑洞民族到耕田养畜百姓的过度。 对林思衍的耕耘和奉献,皇上都默默地记在了心里,焉知道这次奖赏林家“天赐皇商”的称号与林思衍的功绩没有关系? 俗话说种善因得善果,因果终会有报,这该是没错的。 可让锦韵也想不通的是,她平生也没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怎么这霉运就会突然降临到自己头上呢? 当然,也不只是她一个人,应该说是整个王府都遭了难。 事情发生的那一天,已经是三月开春,天气却算不得好,头顶上阴霾密布,眼看又要下一场雨了,连人心都觉得闷闷的。 锦韵有些烦躁地坐立不住,遂开了窗向外望去,只听得一阵厚重杂乱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更有丫环惊恐的哭泣声隔着围墙传了过来,她不由心中一凛,道:“隔壁不远该是柳姨娘的苑子,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竹心脚程快,忙点了点头便出了屋。 锦韵在屋内坐立不安,连带着眼皮也跳个不停,双手交叠着在屋内走来走去。 她还记得上次这般不安是什么时候……那是在西北,接到京城的来信说将她指给了沐亲王府世子,她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心中剧烈地挣扎,顿时觉得前途一片灰暗,有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感觉。 可那次的结果还算是好的,这次……总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小姐,坐下喝口茶吧!” 沉香提着剥胎白瓷的茶壶兀自给锦韵倒了杯茶水递去,锦韵伸手捧了过去,还未送进口中,房门被人从外一把掀开,竹心惊惶未定的声音跟着响了起来,“不好了,王府被围了!” “哐当”一声,瓷杯掉落,溅了一桌的茶水。 锦韵脸色一变,猛然站了起来,沉声道:“到底怎么了,说清楚?!” 竹心稳了稳心神,有转头看了一眼半掩的房门,眸中惊惧未褪,这才急声道:“三皇子带人围了王府,说是……说是咱们王府通敌叛国!” “什么?!” 锦韵心神巨震,一个不稳,险些摇摇欲坠,沉香一把便扶住了她的手臂,看了一眼竹心,低声道:“小姐,这定是诬陷,王府怎么可能会通敌?” “呜呜……奴婢也不信……” 竹心小声地抽泣起来,“奴婢碰到了正德苑的丫环,她说如今王爷王妃都被拘在正堂里了,奴婢还看到柳姨娘被人押着带了出来,现下三皇子已经带着人奔咱们锦苑来了!” “别慌!万事都讲个理字,想必三皇子自会好好说,绝不会胡乱拿人!” 锦韵强自镇定心神,转头对沉香说,“你去让婆子丫环全部来苑子里挨个候着,让他们别怕,横竖有主子在上面顶着,累不着他们,拿出点王府的气魄来!” “是!” 沉香稳稳地应了一声,看了一眼竹心,眼中警告的意味很明显。 竹心一怔,也兀自收了泪,打起了精神,还是小姐说的对,再怎么样也不能丢了王府的气魄。 锦韵索性打发了两个丫环下去布置安排,自个儿则坐在了菱花镜前,视线略有些朦胧,原来竟是浸出了泪水。 “真是没用的,只会说别人,不会说自己!” 锦韵用锦帕沾掉了眼角的泪水,想必三皇子马上便要来了,她取了镜奁前一柄小巧半透明的玳瑁抿子,沾了些花油膏,细细抿了抿有些松散的鬓发,再理了理自个儿的衣衫,袅袅地站了起来。 即使沐子宣如今不在王府,她也不能弱了他的名头,人正气不衰,她倒要看看三皇子是拿住什么由头竟然敢围了沐亲王府。 第【197】章 构陷的阴谋(2) 沐世闵到达锦苑后便见着这样的场面,丫环婆子整整齐齐地排了两行,见他领着一帮执刀兵士到来,非但没有胆怯害怕,还恭敬行礼问安,井然有序地低头而立,全然不似其他苑子里的鸡飞狗跳,鬼哭狼嚎。[.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再抬眼望去,走廊尽头正有一女子款款行来,她身穿月牙白色的缀地衣裙,衣服上绣着点点寒霜绿萼,头上插着一对鎏金镶宝石的梅花簪子,耳上一对梅花宝金的流苏坠子,在行走中轻轻摇晃,华光暗彩般夺人眼球,整个人更犹如梅花一般高洁孤傲,清丽无双。 沐世闵微微眯了眸子,他还记得多年前初次见她时,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年纪,那样一个明媚的少女,带着一点俏皮和狡黠,温文婉柔的外表下却藏着一颗勇敢钢强的心。 自她嫁人后,他便再没见过她,如今再细细看去,那眉眼间反倒多了一丝少妇的妩媚,像极致绽放的花朵,馥郁芬芳,淳香撩人,只是此刻被那眼角锋芒所掩盖,整个人气势上显得更加沉稳。 “三皇子大驾,真是有失远迎!” 锦韵微微福了福身,低垂的眉目,粉劲边露出一截雪白的肌肤,宛如凝脂碧玉。 沐世闵微微抿唇一笑,“小婶子,多日不见了!” 原本他可以派其他人来这锦苑拿人,可想到脑海中那双深邃明亮的黑眸,他便不由自主地走了来,这个女子总是有那么一点魔力,让人不能轻易忘怀。 锦韵也抬了眸,站直了身体,与沐世闲静静对视。 当年那个调皮诡诈的少年如今已经英挺不凡,双眉如墨,不经意间微皱便已显出几分霸气和威严。 锦韵记得沐世闵今年便要满十五,虚岁十六,在他这个年纪,能文能武,又得皇上看重,前途必是一片光明。 可他不该的是……要想着那不属于他的位置。 虽然说不想当皇帝的皇子不是好皇子,但若是太子的位上已经早坐了人,其他人心中再有想法,不免又会造成一场杀戮和血腥。 “我苑里的人向来规矩,必不会妄动,殿下只需留人看守就行,我一人随你去即可。” 锦韵双手拢在一起,语气平静,不起波澜,即使在面对三皇子时亦是不卑不亢。 “我相信小婶子的为人……” 沐世闵勾了勾唇,“如此,就给你一个薄面,随我来吧!” 沐世闵一使眼色,他身后的队伍里便跑出了几十人,分散在苑中各处,守着各间屋子和每一个通道口,若有必要,待回还要调转头搜查一番,他今日带这么多人来可不仅仅是摆设。 俩人一前一后地静静走着,身后还跟着一只十来人的队伍,只是步伐离得稍远。 “小婶子当真一点不好奇,不惧怕?” 沐世闵走在锦韵身后,看着她窈窕的曲线在身前微微摆动着,心里竟然起了一丝奇异的变华。 他早已经不是未经人事的雏,于房事上更是有实练,去年母妃便在他房中塞了两个靓丽的婢女,初尝云雨,他倒是很有节制,知道什么东西都不能过分迷恋,迷恋便会有执念,执念往往会让人头脑不清醒而作出错误的判断。 譬如,从前的五皇叔,如今的二皇子,哪个不是纵情声色,已致事无所成,成了皇室宗亲里最大的笑话。 所以,他不会这样。 可此刻看着身前女子那不盈一握的小腰,他心里似乎生出了一点热痒,原本背在身后的右手向前伸了伸,虎口张开,细细地描摩着那小小的纤腰。 那么柔弱,那么纤细,似乎一个大力折去便能将这腰给弄断了去,明明是那么脆弱的身子,却偏生有这样刚强的性子,真正是让人叹气得紧。 锦韵一顿,缓缓回头,只见得沐世闵的右手在前,缓缓地握紧,再收回,似乎一点也没有尴尬或是想解释他这奇异举动的意思,只是拿着那一惯于慵懒调笑中又带着点凌厉锋芒的眼神看向她。 锦韵微微勾了勾唇角,嘲讽一笑,“我好奇殿下就会告诉我事情始末?还是因为我害怕所以殿下便不会拘了我的家人?” 沐世闵摊了摊手,随即无奈一笑,“小婶子知道我办不到,何必为难我呢?” 锦韵轻轻一哼,转过了声,只清冷的声音幽幽飘来,“若是皇上命殿下彻查些事,我只希望殿下能公正一些,不偏听,不偏信,用事实说话。” “自然。” 沐世闵挑眉一笑,若不是锦韵的身份不够高,若不是她已经嫁给了沐子宣,这样的性子,这样的聪慧与沉稳,或许便是他皇妃的不二人选,更甚者…… 王府的正堂里充斥着紧张和不安的气氛,毅哥儿在柴侧妃怀里不住地哭着,令众人的烦躁情绪又往上升了一级,连沐正峰都忍不住拍了桌子,瞪向柴侧妃,“让他安静些,吵得我头痛了!” 柴侧妃委屈地瘪了瘪,毅哥儿不是饿了便是尿湿了,可如今一众丫环婆子都被人看守着,他们跟前也没个伺候的人,她不是已经尽力给哄了吗?小孩子要哭闹是天性,她有什么法子,难不成用帕子给堵住他的嘴不成? “来,我抱抱!” 王妃看了沐正峰一眼,从柴侧妃手中接过了毅哥儿,一手伸到襁褓里一摸,这才道:“孩子尿湿了。” “这可怎么办?” 柴侧妃有些急了,双手不住地搓在一起,连个伺候着换尿布的人都没有,毅哥儿若是着了凉可怎么办? 王妃摇头叹了一声,将毅哥儿放在如意纹的红木长条案桌上,背过身在裙下一扯便撒下了一块棉布亵衣的料子,柳氏似乎知道了她要做什么,忙过来帮忙,只柴侧妃在一旁尴尬地杵着没有动作。 王妃利落地打开襁褓,扯出已经湿濡的尿布,好在有一层油胶布纸给隔着才没有打湿襁褓,柳氏机灵地将那块棉布亵衣的料子折成两寸宽的长条递了过来,王妃小心翼翼地给毅哥儿换上,再重新裹上襁褓抱在了怀中。 整个过程中,毅哥儿都乖乖地没有哭,还挥舞着他那两只小胖爪子碰着王妃埋下的脸颊,笑得咯咯的,与在柴侧妃怀中完全是两个样,至此,王妃严肃的眉目才柔和了一些,还对毅哥儿轻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浅笑来。 沐正峰不经意回头,见到这一幕,心头不无触动。 他还记得沐子宣刚出生没多久时,妩音便开始自己带孩子了,事无巨细都未假他人之手,在一旁帮衬着的也只有吕妈妈。 沐子宣天生体弱多病,妩音便带着小小年纪的他辗转寺庙,祈福求安,真是将一个母亲一辈子要操的心都操碎了去。 那时他就在想,若是妩音肯用对儿子十分之一的温柔对自己,如今他们也不会是这付模样。 少女时的她是多么美好,长在太后身边,教养规矩,礼仪淑德莫不是同龄闺秀中的典范,那么地不食人间烟火,那么地高贵而清冷。 比起妩音来,婉柔却多了几分生动与灵活,自从认识婉柔以后,他的人生才整个活跃了起来。 其实说起来,他认识妩音比婉柔的时间要早许多,可是他们从不亲近,她也只是安静地呆在太后身边,从不多话也不逾越,就像一个精致华美的瓷娃娃,看着是那般地让人无趣。 可如今看着这样的她,眼中泛起慈母般的温柔,他心中却陡然升起了一股吃味,原来,他不是不在意她,不是忽略她,只是将对她的喜欢放在了心底,任由另一个女人的温柔和妩媚填满他整个心窝。 妩音,她到底从幼时便烙印在了他的心底啊! 柴侧妃在一旁看着,颇有些惊讶,可注意到沐正峰看向王妃的眸中泛起一丝温柔时,她心中不由警铃大作,连忙上前去接过了毅哥儿,小心搂在怀中,一脸感激道:“瞧我这没出息的,府中出了事便心神不宁,连毅哥儿都给疏忽了,真是有劳姐姐费心了。” 王妃抿了抿唇,淡淡地摇了摇头,“不妨事,我也挺喜欢毅哥儿。” 柴侧妃没有接话,只是看了怀中的毅哥儿一眼,这才叹道:“子荣与世子这样巧的不在府中,若是真有个什么变故,还有谁能帮衬一把?!” 柳氏也有些后怕地嗫嗫道:“姐姐们不知道刚才那些士兵有多凶悍,咱们王府有什么罪名还未坐实便这般待我们,若真查出了什么,这还得了?” “身正不怕影子歪,本王平身未做过亏心事,任凭他们怎的,还能诬陷了我不成?!” 沐正峰清咳了一声,将目光从王妃身上收了回来,淡淡地一扫堂下三个妻妾,其实他的妻妾本不只她们三人,有两人几年前接连病逝,最早的还有沐子乐的娘亲,至此后他便不再纳妾了,就连别人送上的美婢他也给推了回去。 若是不想多生事非,府里如今有这三个女人,便已经足够了。 “叔祖父这话说得好,希望待会见过父皇后,您也是这番说辞。” 沐世闵当先跨进了正堂,身后跟着锦韵,她一入了正堂,对各人行了礼后便站到了王妃的身后。 “我沐正峰自然行得正做得端,不怕与皇上对质,我两个儿子亦是忠心为国,一个拼了性命戍守东城,一个不顾危险押运军粮到北城,我们沐家对得起先皇,对得起当今皇上,也当得起这个‘沐’字!” 沐正峰一个字一个字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一旁的三个妻妾不由听得肃然起敬,连锦韵也挑了眉看了过去,她这位公爹竟然还有这等气魄,怎么起初她还以为这只是个窝在女人被里默不作声的小老头? 也不外乎锦韵会这样想,但凡沐正峰曾经关心过王妃母子,又怎么不能察觉到自己儿子早在娘胎中便被人暗害下了毒,又怎么会不知道王妃心里怨了恨了这么多年,只为他的不公不允? “忠心为国?” 沐世闵嗤笑一声,不以为意道:“大叔叔那里的情况我是不知道,可小叔叔怕担不起这个名!” 沐正峰与柴侧妃俱是一怔,心中百转千回,似乎已经探出了这苗头出在哪了。 “殿下是什么意思?” 王妃一道厉光射来,事关沐子宣的名誉,别人不介意,她这个做母亲的岂有置之不理的? “这次小叔叔押送粮草到惠城,谁知人和粮草却在半路不异而飞,如今有传闻他已经成了北郡的坐上宾!焉知他不是投敌叛国,将己方的军粮都喂入了狼口?” 沐世闵淡淡地说出这一番话来,在场之人却是无不色变。 “不可能,这其中定有误会!” 锦韵上前一步,两手绞在胸前,心中满是愤慨,“殿下,若是子宣真在北郡,那也有许多可能,焉知他不是被敌所擒,怎么端端的就定了他个投敌叛国之罪?” 她最懂沐子宣的心思,他虽然有些不羁和狂傲,但为人正直,绝对不会做出这等事来,他最亲最爱的人都在京城,若是他真投敌,岂不是将家人置于水深火热之中,这绝对不可能是他会做的事。 “小婶子倒是心思玲珑!” 沐世闵淡淡地抿了抿唇,“只是是非曲直只有公论,这厢就请叔祖父随我走一趟吧!” “不行,你们想将王爷带到哪里?” 柴侧妃眸子一转,声音尖厉,“谁犯了事你们找谁去,将王爷请去是什么道理?” 沐正峰如今是全家最大的依仗,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后果不堪设想,是以柴侧妃才这样僵持。 若是沐子宣真的通敌叛国,那也不该牵连到他们身上,好歹他们也是皇亲国戚,怎么能因为出了一个孽障就全盘否决?可知她的子荣如今还在镇守望城,功绩斐然,这些都是能够一句话就抹杀了的吗? 郑芳宜一时之间有些懵了,整颗心惴惴不安,如今柴侧妃一吼,她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若是世子犯了事,你们尽可直接去拿了他,或是请与世子最亲近之人去回话,何故非要王爷?” 柳氏也醒悟过来,随即在一旁附和。 锦韵淡淡地扫了柴侧妃与郑芳宜一眼,眸中闪过冷冽之光,柳氏向后缩了缩脖子,暗自低下了头。 “我是他的母亲,知子莫若母,我不信宣儿会做出这等糊涂事来,不知是谁在背后诬陷诟病,理由简直是牵强可笑,殿下应该不会这般糊涂才是?!” 王妃握紧了拳头,全身隐隐发颤,死咬的嘴唇褪尽了血色,苍白如纸。 “母妃,”锦韵走近扶住了王妃的胳膊,对她点了点头,道:“子宣不会做出这等来,临行时他还让我耐心等着,军粮安全送到他便立马返回京城,绝不会有片刻耽搁。” 锦韵说完,目光又转向了沐世闵,“如今他人若果真是在北郡,那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或是被挟持,或是被威胁,这些都有可能,殿下还是了解清楚得好!” “你们说的都在理。” 沐世闵点了点头,随即看向沐正峰,表情肃然,“所以如今父皇只是请叔祖父入宫详谈,至于最后的结果怎样,可不是尔等能够意断的。” “也罢。” 沐正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管事实怎样,我且去一趟皇宫,陛下明理通辨,怎么样也不会冤枉了咱们!” “王爷!” 柴侧妃急了,一双美目泛着氤氲,流露出强烈的不舍与眷恋。 沐正峰拍了拍柴侧妃的手背,细心叮嘱道:“我回来之前,照顾好毅哥儿!” 柴侧妃抽抽涕涕地应了,沐正峰对柳氏点了点头,她则自动站在了一边。 “妩音,婉柔照顾着毅哥儿,这府里便你要多看顾着,等着我回来!” 看着王妃那张清冷中透着淡淡疏离的面孔,沐正峰终究在心里一叹,刚刚与之擦肩而过,却不料袖袍却被人一手扯住。 沐正峰诧异的回头,对上王妃那双明亮中透着凄婉与哀伤的眼,“王爷,相信我们的宣儿,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沐正峰怔了半晌,温热的大手覆在那只骨节分明的纤弱手掌上,随后重重地点头,“我相信他,因为他是我沐正峰的儿子!” 说罢,一撩衣袍,头也不回地跨出了正堂。 沐世闵又给留守的士兵队长交待了些什么,饱含深意的目光扫了锦韵一眼,这才跟着跨了出去。 正堂的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屋外的兵戎铁甲,柴侧妃这才松了口气般地跌坐回了椅子上,只是愤恨的目光却射向了王妃,口中也不再客气,声声怨毒,“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好儿子,害了我们全家!” ------题外话------ 再解释一下,月是每天凌晨一过,0:05分就更文了,每天是更得最早的一批作者。怎么还有人说我更得晚捏,实在不解啊~ 第【198】章 婆媳之争 “啊啊……啊啊……” 毅哥儿稚嫩的啼哭声在正堂里回荡着,柴侧妃脸色不悦,直直地把孩子给放到了柳氏怀中抱着,冷冽的目光看向王妃,话音微讽,“怎么?说不出话来了?如今我们这般都因为你的好儿子!” “没错,若不是世子,我……我们又怎么会受这般连累?” 郑芳宜越想越觉得不甘,她这是受的哪门子连累,好端端的便有这无妄之灾,恐怕这整个屋里最不值的便是她。 王妃、柴侧妃,就连柳氏都有自己的孩子,锦韵也有沐子宣的爱重。 可她呢?什么都没有,她甚至还怀疑沐子荣的心思压根就没放在过她的身上,她冤啊! 王妃没有说话,侧头看向窗外,似乎在想些什么。 锦韵站在王妃身边,看向一脸义愤填膺的两个女人,不由冷笑道:“若是今日出事的是大哥,侧母妃与大嫂也能这般置身事外?” “子荣从小便养在王爷身边,饱读读书,忠君爱国,他怎会做出这等没脸没皮的事,置王府声誉于不顾?” 柴侧妃冷哼一声,毫不示弱,斜睨了过来,“怕只有那些野惯了没教养的孩子才不懂这三纲五常,尽做些有辱家门,祸国殃民的事!” “你……” 锦韵咬紧了后牙槽,正待反驳,却被王妃一把拉住了手腕,轻轻地对她摇了摇头。 王妃缓缓站起了身,红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一身酱紫色鸢尾花长裙拖曳在地,随着她的行走如流水一般无声而动,锦韵觉着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王妃便已经站定在了柴侧妃眼前。 “啪”! 惊天地泣鬼神的一个响亮的耳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柴侧妃怒目圆瞪,眸中闪过惊讶、错愕,以及不可置信,柳氏与郑芳宜全都吓傻了,谁也没想到平日里最重规矩和礼数的王妃竟然能够做出这种事来? “你……竟然敢打我?!” 柴侧妃捂着红肿发烫的脸庞,面色狰狞,银牙咬得咔嚓作响,愤恨的目光如熊熊烈火一般,恨不得将王妃给烧成灰烬! “我打你,是因为你管不住自己的嘴,什么话也敢乱说!” 王妃秀眉一竖,沉静的面孔透出几分淡淡的威严,让人不敢逼视。 锦韵禁不住在心里拍了拍手掌,太痛快了,这可是她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柴侧妃那个老虔婆,她想打她很久了! “王妃,我母妃说的哪里有错?若不是世子的过错,又怎么会累及家人,如今这个难关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度过?” 自从幽竹事件之后,郑芳宜难得和柴侧妃站在同一战线,为着自己不受连累,当然应该同仇敌忾。(.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王妃冷冷地瞥了郑芳宜一眼,“长辈说话,有你插嘴的余地吗?郑家的女儿就是这般家教?” 柴侧妃狠狠地瞪向王妃,口气怨毒,“怎么?你人都敢打了?芳宜说几句公道话都不可以?” “就是在王爷面前我也是这么说。” 王妃淡淡地瞥了柴侧妃一眼,冷声道:“如今子宣投敌的事情还未得到证实,你们便自乱了阵脚,风言风语地管不住嘴巴!若是子宣真的出了事,你们脸上有光吗?以为把我们母子几人供出来就会没事了?还是以为你们能够独善其身?” 柴侧妃几人的脸色瞬间便变得难看起来,谁不知道投敌叛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但他们个个都家世不菲,若是娘家能够出面保他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锦韵冷眼扫过众人,轻易地便读懂了她们眼中的神色变幻,人都是自私的,有福之时可以同享,但有难之时却未必能够同当。 即使她再不喜欢他们,也知这个时候大家应该拧成一股绳,能够借助家族力量的便借助,能够出主意想办法的更好,一家人,总要共同度过这难关不是? 想到这里,锦韵不由缓缓开口,“我们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若是子宣真像……”咬了咬牙,眸中满是沉重,“真像三皇子所说的那般,我们一家人谁也逃脱不了,包括我,包括母妃父王,包括侧母妃,柳姨娘,大嫂……还有毅哥儿。” 锦韵故意这样说,只是想让大家清楚地意识到目前的形势,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是你置身事外便可安枕无忧,什么隔岸观火落井下石就趁早给收敛了去。 “凭什么?!” 郑芳宜尖叫一声,脸颊涨成了奇异的猪肝色,激动道:“你有婆婆和丈夫的爱重,死不死的自然无所谓,更何况那犯事的人还是你的丈夫,你最该死!” “可我呢?我何其无辜?孩子没有,婆婆不喜,丈夫不爱,我犯得着为了你们沐家搭上这条性命吗?” “对,我不能死,绝对不能!” 郑芳宜话语顿了几顿,情绪异常地激动,眸中光芒连闪,似乎悟出了点什么,随即带着点疯魔地笑道:“我要让父亲写信给子荣,我要与他和离,对,和离!如此我便不再是沐家人,沐家的生死与我也再没有关系!” 这话一出,柴侧妃与柳氏的脸色都是一变,眸中光芒闪动,那一瞬间都兀自低下了头去琢磨。 王妃与锦韵冷眼看着,目光中闪过不屑与嘲讽。 是,郑芳宜说的这虽然算是疯话,但若事情成真,无疑也是一条救命之道,端看个人怎么想。 你是愿意为名誉气节而死,还是带着另一种被人嘲讽的身份而生? 半晌,柴侧妃却是首先发了话,瞪向郑芳宜,冷冷道:“没想到郑家的小姐竟然如此贪生怕死,子荣若知道你是这般,定会以你为耻!” “命都没了,还能想其他的吗?” 郑芳宜红唇微勾,语带嘲讽,这个时候她似乎什么话都敢说,“难道母妃不曾这样想过?若是父王一纸休书或是与他和离,您就可以回郡王府过逍遥自在的日子,犯得着同沐家一起死吗?” “你放肆!” 柴侧妃高高扬起了手掌,却被郑芳宜一把给攥住,狠狠地甩向了一边,只见她梗着脖子傲然道:“想打我?在家中父母都未打过我,你凭什么?!” 说着,大力一扯,竟然将柴侧妃带倒在地,肩膀更是碰在了大圈椅的扶上手,立刻发出了“哎哟”一声痛呼! 锦韵暗暗点了点头,这才是她初入京城时见识过的模样,郑家千金果然不改嚣张跋扈的本色,即使被沐亲王府的条条规矩束缚着,如今也彻底解放了出来。 而很不凑巧的,柴侧妃成为第一个实际受害者,至于郑芳宜说她的那些腌臜话,她全是左耳进右耳出,就当是疯狗吠呗。 锦韵心里实在很爽,但碍不过王妃的眼色,不情愿地去将柴侧妃给扶了起来,可嘴上就像夹了蚌壳一般,绝对不会为她说半句好话。 “反了你?!竟然敢忤逆婆婆!” 柴侧妃一把甩掉锦韵的手,脸色铁青,实在是一天之内被人欺负了两次,她心中的愤怒已经到达了顶点。 王妃是正,她是侧,挨这么一下子她还可以到王爷面前哭诉一番搏取同情和怜惜,王爷自会为她出气,犯不着她亲自动手。 可郑芳宜一个小辈,还是她的儿媳妇,竟然就敢这样对她?她这张老脸还怎么搁?! “婆婆?” 郑芳宜红唇微勾,嘲讽一笑,“你又什么时候将我当成你的儿媳?说往房里塞人便塞人,那样一个贱婢,你竟然还抬了她做姨娘,你不是明摆着打我的脸吗?” “那是因为你生不出儿子,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我能容你到现在,你便该捂着唇偷笑了!” 柴侧妃理了理衣襟,不屑地看向郑芳宜,话语恶毒,似乎也再无顾忌。 是啊,想到郑家怎么对他们母子,她心中便始终存着一口恶气。 沐子荣在望城驻守,还以为能借助着郑家的势力做出点功绩,可郑家人是怎么做的?看着东郡不好惹,立马将能用的人都撤走,留下沐子荣孤军奋战,若不是有锦韵设计制造的那批海船,说不定自己儿子的性命便要交待在了那里。 更别说郑芳宜依仗着郑家的威势,平日里在王府也是作威作福,于她这个婆婆也算不得礼数周全,一切看在郑太尉的面子上,她不过是在容忍罢了。 如今大家既然撕破了脸,她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你个老虔婆!活该你儿子当不成世子!” 郑芳宜胀得满脸通红,一直怀不上孩子成了她心中的隐痛,若是她真生不了,将来离了沐子荣再嫁,恐怕也落不到好下场。 可与性命一比,她还是选择了后者,留着命要紧,将来给丈夫多纳几个妾,生的儿子自然也能记到自己名下,想一想,她的心气稍平。 “你……!” 柴侧妃气得全身隐隐发颤,那凶狠的目光似乎恨不得扑上前去将郑芳宜给生吞活剥了去,她当时怎么会瞎了眼,让王爷去向太后讨个情,求了这郑家的小姐,这不是要来生生气死她吗? 毅哥儿被两个女人的争吵声给吓哭了,柳氏在一旁哄着孩子,也不敢轻易介入俩人之中。 王妃眉目一沉,冷声喝道:“好了,你们每人少说一句!王府还没倒呢,你们就先窝里反了,让人听到,你们脸上臊不臊?一个婆婆一个媳妇,礼仪规矩都吃到肚子里去了?互相谩骂指责,你们与市井的泼妇何异?” 柴侧妃面上一僵,抿唇不言,可那隐隐高挑的秀眉也说明了此刻她心中意气难平。 郑芳宜还想说道两句,却又被王妃劈头盖脸地给喝了回去,“芳宜,我与你母亲年轻时也算有点交情,如今劝你嘴下留德,多顾忌点郑府的颜面,若是传了出去,郑家女儿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今日不论你是要闹着和离还是怎的都随你的便,风水轮流转,只期你他朝不要后悔!” “和离!” 柴侧妃看了王妃一眼,终于沉了沉气,冷声道:“我是子荣的母亲,我替他做了这个主,如此忤逆婆婆的媳妇我们沐家不敢要,待会王爷回来便赐你一纸文书,你自且去吧!” 柴侧妃毕竟还不敢做得太过,依她的心性,郑芳宜这种泼妇是休了了事,可又怕郑家在外落井下石雪上加霜,所以她才退一步允了和离,这个女人再呆在王府一刻她都觉得堵心,趁早眼不见为净。 “那就好!待会王爷回来你可别不认帐!” 郑芳宜嘴一撅,终于满意地落坐在了椅子上,也宣告着这一场口舌之争外带些许武力抗衡的婆媳战争就此落下帷幕。 柴侧妃气得连连抚胸,心气难平地看了王妃一眼,终是一咬牙坐到角落里的位置自个儿低头算计去了。 正堂里骤然安静了下来,在柳氏的哄慰下毅哥儿也渐渐止了哭声,她挪动了脚步向王妃靠了过去,眼神扫过堂里坐着的俩人,低声道:“姐姐,这可怎么办?” 王妃淡淡地瞥了柳氏一眼,直看得她心里发慌,心虚地垂下了头,这才意味深长地道:“还能怎么办?要走的人早晚要走,留也留不住!” 柳氏缩了缩脖子,头埋得更低了,就在那一瞬间,她的心里可也闪过同郑芳宜一样的想法,如今被王妃看穿,她脸上也一阵发臊。 “母妃,你也坐着休息一会儿,等着父王回府再作定夺吧!” 锦韵将王妃扶到了椅子上,再看了看毅哥儿,哭闹之后这孩子很快便睡着了,柳氏自觉讪讪,也安静地坐到了一旁。 其实看着柴侧妃与郑芳宜决裂,她起初还是有些幸灾乐祸的,这两个本来便不是什么好人,如今这般也不会得到她半丝同情和抚慰。 但从她们俩人身上,她不免想到了王府中的一众,如今主子都成了这般,那下面的人还不知道会怎么闹腾起来。 只希望王爷能够快点回来,不管带回的消息是怎么样的,还歹能让大家高悬的心如尘埃般落定。 窗外响起几声清脆的鸟鸣,锦韵转过了头,透过镂空的窗棂却看不真切,只觉得心中亦发空落,本是阳春三月的时节,却生生觉出一丝冷意,她不由在心中默默念道:子宣,我不管你在哪里,做了些什么,只盼着你能平安归来! ------题外话------ 每月都给月投票的亲们,月都看在眼里,都是些熟悉的名字啊,谢谢大家~这本文估计这个月底下个月初便会完结了,一路跟随,辛苦了啊! 明天我们小区停电,晚上7点才来电,若是明天晚上我写得出来,还是凌晨那个时间发上来,如果不行,可能就白天写完马上发哈~ 第【199】章 求仁得仁 沐正峰回到王府时,天色已近傍晚,他的步伐很沉重,已至还未进堂屋,已经惊得屋内一众女人都站了起来,个个怀着殷切期待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木门。 “嘎吱”一声轻响,像沉久的铁锯割开粗糙的木板一般,拉紧了每个人的神经。 黑色方头的云纹鹿靴当先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一身还未来得及换去的青色衣袍上沾染着点点黑色的墨迹,显得有些破败和糟踏,沐正峰不是一个人归来,在他身后,沐世闵的面孔缓缓地现了出来。 “王爷!” 柴侧妃已经控制不住地当先扑了过去,这几个时辰对她来说简直是煎熬,心里既期盼着沐子宣能够倒霉,但又不希望因为他的霉运而连累到大家,这样矛盾的心理让她整个人在这段时间内看起来特别阴郁,柳氏抱着孩子都不敢去打扰她一分。 沐正峰缓缓抬起了头,无神的目光扫过众人,似乎在寻找可以凝聚的焦点。 众人一见他这模样,都倒抽了一口冷气,柴侧妃刚刚攀上他的手臂都忍不住给弹了开来。 这还是王爷吗? 不过几个时辰便像完全换了个人一般,肩背佝偻,形容憔悴,眼窝边甚至泛起了皱纹,干裂的唇角上绽开了淡淡的血丝,整个人生生老了十岁不止,凑近了看去,那乌黑的浓发间竟然夹杂着一丝花白。 “王爷,您这是……” 王妃脸色青白,强撑着坐椅的扶手站了起来,缓缓走近,颤声道:“子宣……宣儿的事皇上怎么说?” 沐正峰眨眨眼,似乎终于看清了眼前之人,眸中神色深沉难辨,咬紧了牙根,只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从今往后,我没有这个儿子!” “王爷!” 王妃面色大变,脚下一软,险些跌坐在地,锦韵快走几步,一下便扶住了王妃的肩膀,看向王爷,话语苦涩,却夹杂着最后一丝期盼,“父王……这不是真的……一定……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 她不相信沐子宣会投敌叛国,死也不信! 这中间一定有什么地方没弄清楚,一定的! “没有误会!” 沐世闵踏前一步,高大身影笼在锦韵跟前,更显出她的娇小,只见他薄唇一勾,颇有些嘲讽的意味,“我本也相信小叔叔的为人,却不料竟是这个结果,那禀报之人能够细细说出小叔叔的言行体貌衣戴穿着,绝对不会作假……” 说到这里,沐世闵话音一顿,颇含深意地看向锦韵,“且……那人还瞧见他与北郡郡主沐青鸾的女儿甚是亲密!恐怕,小叔叔是中了美人计还犹不自知,可怜小婶子痴心一片为他守候,到头来却是所托非人!” 锦韵咬了咬唇,面色戚然,血色褪尽,拳头握得死紧,垂下了的眸中却闪过一丝精光。[.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沐青鸾的女儿自然便是简。理查德,若是沐子查会中了她的美人计,在布鲁斯南便早已经就范,何必等到今天,这其中一定有阴谋! “殿下!” 郑芳宜惊叫一声,扑了过去,沐世闵侧身一让,她一头扑空,双手撑在了地上,狼狈不已。 “大婶婶这是干嘛?难不成……是想行刺?” 沐世闵目光微冷,对上锦韵他还有少有的几分耐心,可对上这个没头脑的女人,他便生不出半丝兴趣来,若不是和郑太尉私下达成了协议,他根本不愿意搭理她。 郑家女儿,一个入了宫成了妃,一个嫁入了王府,剩下的一个将来还会嫁给自己,若这三姐妹都是如出一辙的蠢笨,那他将来的日子会多么无趣。 “殿下,您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郑芳宜揉了揉发疼的膝盖,此刻也顾不得什么矜持了,膝行几步至沐世闵跟前,泣声道:“求殿下为我作主!柴侧妃刚才已经允诺了我,若是王爷归来,便即刻赐我一纸和离文书,至此男婚女嫁与沐家再无一点干系!” “喔,还有这种事?” 沐世闵颇含兴味地抬起了眉眼,若是沐正峰真的如此识趣,他便不用再想办法将郑芳宜给单独弄出来了。 只是沐亲王府如今正遭逢大难,郑芳宜却如此不忠不义,只求自己安生,这样的女子纵使身份显赫,富贵权势无双,也让他提不起半点兴趣。 沐正峰阴沉的目光扫向了柴侧妃,“她说得可是真的?” 柴侧妃面上一滞,随即咬唇道:“这等媳妇敢辱骂婆婆,于危难之时弃婆家于不顾,还留她何用?王爷便允了她,让她快快离去,省得碍眼!” “殿下听到了吧?您可要为我作主!” 见柴侧妃脱口便承认了,郑芳宜面上一喜,期待的目光转向了沐世闵。(.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她原本只是在观望,还以为沐正峰走了一趟皇宫后会有扭转的局面,她到时候再找个台阶下,不用这样撕破脸,可如今看来,这沐亲王府真要倒霉了,她还不快跑,更待何时? 沐正峰面色铁青,一手颤抖地指着柴侧妃,“这……这就是你选来的好媳妇?!” “我……” 柴侧妃哑口无言,面色臊红不已,当初她不知道在沐正峰耳边吹了多少枕头风,才使得他说动了太后将郑芳宜指给了沐子荣,可如今呢……想想她便后悔不已。 “王爷,”王妃沉沉地闭了眼,再次睁开时,已经是一片灰暗之色,“就让她走吧,心都不在这了,人留着还有何意思?” 她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会投敌,他有皇上的信任,他有光明的前程,他还有父母妻子俱在,他如何舍得下? 可皇上与王爷这一番谈话,似乎在无形中便已经坐实了沐子宣的罪名,他们再说什么还有何用?更重要的是他们手中也没有证明他无辜的证据啊! 除非,他能从北郡归来,亲自向众人说明这一切! 她心里有着期待,但同样又怕期待落空,反倒是令人失望的结局。 沐正峰僵硬的转头,深深地看向王妃,面上难掩伤痛与失望,“有人亲眼见着那个孽障在北郡逍遥快活,不是被扶持,也没有被威胁……如此,你还相信他吗?” “我……” 王妃刚一启口,泪水便无声而落,她的心比任何人都痛,那是她的儿子啊,十月怀胎,辛苦养育,那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若有人说他半点不是,她恨不得刨出那人所有的阴私,若有人伤他一分一毫,她便恨不得将那人给生夺活剥。 她没有丈夫的疼爱,唯一的期望便是这个儿子,如今这般,让她情何以堪? “父王,我相信子宣,他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锦韵几步上前,握紧了王妃的手,看着王妃落泪,她心中的悲伤情绪也在瞬间发酵,若不是强自忍着,怕也要泪洒当场了。 她也知道这样的辨白是多么地苍白无力,可若是她什么都不说,难道就让他们这般认为吗? “你相信?你相信又有何用?” 沐正峰仰天一笑,笑得泪水都从眼角滚落了出来,灼得人心慌,“没想到我沐正峰一身中正,临到末了竟然还老马失蹄,养出这等孽障,实在是家门不幸!” “好了,话不多说,我会让人送来笔墨,你们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吧!” 沐世闵淡淡地开口,“王府我会命人彻底搜查,在未有分明之前你们都将会被软禁,希望各位配合,不要让我难做!” “谢殿下!” 只有郑芳宜一人欣喜若狂,却小心翼翼地收敛着情绪,免得王爷待会看着不爽,反悔不给她和离文书,王府倒霉了,可那不包括她! 沐子荣也没对她多好,曾经的迷恋也不过只是因为那一张皮相罢了,世间好男儿何止千万,凭着她的家世自然能有更好的出路,犯不着在这颗已经枯萎的大树上吊死! “等等……” 柴侧妃看了看已经垂头丧气心灰意冷的沐正峰,实在不忍在这个时候在打扰他,转头望向沐世闵,“殿下,我家子荣可是立过功劳的,皇上不会……” “父皇已经下了旨,大叔叔在望城的一应事务交于秦云鹤处理,不日便押解回京,终要让你们一家团圆不是?” 沐世闵眸子晶亮,倒是看不出喜怒,“若真说功劳,小婶婶造的海船也不简单,父皇还因此赐她晋世子妃的位份……可功不抵过,要怪就怪小叔叔看不清时局,错投阵营!” 沐世闵话音一落,柴侧妃已经苍白了脸色,哀泣道:“我家子荣何其无辜,浴血奋战,死守望城,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柳氏在一旁轻轻劝道,心里也不无哀恸,从前的沐亲王府何等风光,可这天上地下,也不过转瞬之间。 “殿下,”锦韵掩住了眸中的伤痛,淡淡的开口,“我舅舅我哥哥……还有陆府的人可会受牵连?” “这个说不准,”沐世闵轻哼一声,“如今父皇也算体恤你们,没立马让人拿了去宗人府,只暂时软禁在王府,若是再有什么风吹草动的,我可不敢保证!至于其他人……暂时不会受到牵连。” 那就好,锦韵暗暗松了口气,如今她大伯父的官身也不算多大,属于闲职的范围,防碍不了中央集权的运作。 至于她舅舅顾清鹏那边,不是还有清华公主在那里吊着吗?若是他们一天没有和离,应该能够暂时保障他们一家子的生命财产安全。 沐世闵将锦韵叫到一旁单独说话,众人都用或怀疑或猜忌的目光扫了过来,她只觉得背脊出了阵冷汗,待要行到与沐世闵三步之遥,便定定地站住不动。 沐世闵唇角含笑,调侃道:“小婶子胆子不是挺大的吗?怎么如今却怕了?” 锦韵知道沐世闵指的是从前在长孙府的那一遭,可她却没有接口,只转了话头,淡淡道:“殿下有什么话便直说,别拐弯抹角地让人猜!” 她这样单独与沐世闵说话便是惹人猜疑,若是让人知道他们有旧,不知道还会怎么乱想。 如今王府正是风声鹤唳之时,有一点的异动都会引来无尽的遐想,锦韵真的不想再多生事端。 “小婶子不记得曾经许了我一个愿吗?” 沐世闵反倒不急,抬眼扫过锦韵身后一众,眸中闪过一丝精光,沉声道:“眼下便该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锦韵一怔,随即笑了:“殿下是何等身份,如今王府都成这般了,锦韵还能帮到什么忙?” “能,你自然能!”沐世闵笑得胸有成竹,“且非你不可!” 这下轮到锦韵诧异了,眉目凝重,袖中的拳头缓缓握紧,沐世闵这个时候才开口,怕是没什么好事。 俩人的谈话很快便结束了,回到堂中时各人气色如常,柴侧妃张望的眼神来回打量在俩人之间,直觉这其中必有蹊跷。 沐正峰目光深沉的扫过锦韵,却被王妃微微一挡,转身细声地与之说上话了,堂中的气氛一时之间便显得诡异了起来。 不多会,便有侍从送了笔墨入内,摆放在长条案桌上,沐正峰唰唰几笔一踌而就,手一扬,那张沾了墨迹的宣纸便如雪片一般在空中飞舞,郑芳宜忙不迭地欣喜接过,细细看了几遍,这才小心翼翼的折好收入了袖袋中妥帖安放。 知道这王府不再欢迎她,郑芳宜便与沐世闵一同离开了,可她的陪嫁细软沐世闵却暂时不让动,王府的一切都要封查,郑芳宜此刻能出得了王府便已经很不错了,若不是看在郑太尉的面上,他也不会增只眼闭只眼地允了,回头还要想想怎么和父皇说道呢。 第【200】章 人情冷暖 等待的日子绝对是一种煎熬,整个沐亲王府几乎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所有人都呆在一个屋子里,累了,便靠着桌椅休憩一番,渴了饿了倒还有人定时送吃食来,可听着屋外的响动,看着在整个王府里四处搜查来往的各色官兵,每个人的心都往下沉了几分。 这样的日子大概过了十天,整个王府该清查的东西都被清了个干净,包括来往信件,秘密文件等,但俱都是与投敌之事无关,若是有人真想趁机害死沐亲王府,大可借此机会落井下石,但很显然的,在沐世闵的有意控制下,此事仍有转机。 宅门深暗,即使没有通敌罪证,却翻出了许多人隐藏得极深的小痛脚,统统被摆放在了沐世闵的桌案上。 沐世闵一一看过之后,便付之一炬,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没什么用处,但必要之时却可以成为要挟别人的手段,只他知道便好。 如今他只须静静等候锦韵的回答罢了。 一个月之后,王府里的官兵都给撤了出去,但府外却仍有重兵把守,虽然没要禁止王府的人外出,但看着这架式,原本还想来看顾打听一二的人们立马调转了向,避之唯恐不及。 人都有趋吉避凶的本能,即使王府里关着的是自己的至亲之人,但大祸临头,谁又愿意去插上一脚呢? 柳氏倒是给娘家写过信,但她区区一个庶女在家中地位本就不高,生的女儿也不算是嫁给了有权势的功勋,如今遇到这危难也帮不上半把手。 书信一去,便犹如石沉大海,柳氏才知道自己已经是被彻底给忽略了去。 老柴郡王如今已经就藩蜀地,虽然那里算不上富庶,但好歹也能自在一方,柴侧妃若真的写信过去,这一来一回怕不得给耽搁上几个月,是以,这边的援助眼下也是指望不上的。 王妃如今已是孤女,虽然有曾经的家众部下,但到了这个地步她也不好去拖累别人,太后那里她更是没脸去求,索性终日在府中佛堂念经吃素,只期望这一切危难能够化解过去。 只是对于沐子宣她再也不提,不知道心中是否已经相信了皇上的判断,还是仍然怀有一丝期待。 锦韵收到了顾氏的来信,得知女儿在王府的处境,顾氏是极想回京城探望,但被锦韵给一力阻止了,如今形势不明,呆在梁城或许还能自保,若是上了京城那岂不是一同遭罪。 好在有锦堂在一旁劝阻,又分析了其中的利害关系,顾氏这才消了念头,只心中还是担忧不已,将沐子宣这个祸害骂了几遍尤不解恨,转而做成了小布人,没事就拿针扎上几下解气。 她当时为什么就不阻止呢?生生地让女儿嫁给了这个混蛋,如今倒好,那小子两袖一抹消失不见,灾祸却要女儿来背,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方芷君随着顾氏的信中又附带了另一封小信,锦韵这才知道,原来清华公主已在这段日子急急地给顾清鹏捎去了和离文书,算是想彻底撇清和顾家的干系,以后不管沐亲王府如何起落,到底是牵连不到她去了。 这在从前来说本应该是欣喜的事,可换着如今的境地,众人只觉得亦发沉重。 顾清鹏与方芷君也在信中问过了王府的情况,只眼下顾清鹏身份有些尴尬,明里暗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一切都要谨慎而为,便亦发不敢轻举妄动了。 锦韵读完了信,眉头深锁,倚在廊下的美人靠上发着呆,就连不远处锦茜携着丫环到来她也全无所觉,只一眼看着园子里满目的翠绿,心思飘浮得老高。 沐世闵所说的话仍然在她脑海中回响,虽然看着也算是个简单事,却让她觉得很是为难,到底是做,还是不做呢? 沐世闵给的期限将近,若是她再拿捏不好,真正惹怒了他,或许王府便要遭殃了。 只是这样一来……把握不了事情的变化,未来便更是飘渺不定了。 “哎……” 锦韵轻叹一声,一手抚住额头,太阳穴突突地跳,她觉着头又开始疼了。 “三姐这几日可有好些了?” 锦茜转头问着一旁的沉香,她昨儿个也来过,只锦韵在软榻上睡着了,她没打扰便也轻轻走了。 不过听沉香说,这段日子以来锦韵睡不着觉,就算睡一会也老从梦中惊醒,人看着看着便憔悴了。 “还是老样子。” 沉香摇了摇头,心中轻叹一声。 她家主子历来便是心思重的,如今在想些什么,她这个做奴婢的也不好猜度,总归离不开世子吧。 说真的,别说小姐不信,放她们几个丫环身上也没有人敢相信。 世子那是多好的一个人啊,温柔和煦,待人以宽,对小姐更是巴不得将心窝子给掏出来,若说他为了点荣华富贵,或是娇艳美人便将这里的一切抛在脑后,她是打死也不信的。 “我去看看她。” 锦茜一把接过竹心手中的粉彩官窑芙蓉玉瓷盘,盘内是颗颗饱满的草莓,红灿灿水灵灵的,看着便让人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更别说那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让人嘴馋不已。 “三姐,你看这是什么?” 锦茜俏皮地将玉瓷盘举过头顶,身子微微下蹲,倒是做出了个讨喜的模样。 锦韵一怔,闻声望来,愁云顿时在眼底散开,忽而一笑,“你这猴儿,倒是做起了丫环的活计!” “若是能讨得三姐一笑,我也没白做啊!” 锦茜抿了抿唇,甜甜地笑着,就着沉香递过来的双喜红木鞘翅小几,将玉瓷盘轻轻地放了上去,人也挨着坐了过去,头倚在锦韵肩膀上,一脸撒娇的意味。 “难为你了……” 锦韵轻叹一声,一手抚上了锦茜披散在身后的长发。 许是呆在乡下几年,少了几分京城的浮华与虚荣,锦茜这丫头的性子真变好了,这次住在王府也算是连累了她,如今再想将她送回去也是不能了。 想到这一点,锦韵觉得亦发愧疚了。 “都是亲姐妹,三姐这般说岂不见外?” 锦茜摇了摇头,忽而抬起明亮的双眸,直直地看向锦韵,却颇有些羞赧道:“从前妹妹年纪小不懂事,做了许多错事,姐姐非但不放在心上,还真心接纳了我,让我心里着实惭愧了好久……” 锦韵干笑了两声,其实最初她也不全是真心,只是拗不过丽娘的一再恳求,又不便将锦茜放回陆府,这才留在身边,只等年岁到了便配一户体面的人家,说她真心为锦茜考虑了几分,倒也不尽然。 所以锦茜此刻这般说,她倒是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只暗暗下决心,若是这场难关过去,定为锦茜好好寻一户人家。 “前几日听说大姐姐托人捎了东西来?” 锦茜一手托起颗草莓喂进嘴里,另捻一颗递给了锦韵。 “是。” 锦韵点了点头,因着沐子宣的关系,韩战如今也被停了职,锦雯还想得到这些,她心中颇有几分感动。 “倒是大伯母那厢……上次我回陆府去看老夫人,大伯母那个脸色可揪得出水来!” 锦茜一边吃着,一边撅起了唇,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当时的场景,锦韵看了不禁莞尔,刘氏本来便是个势利的性子,如今看着锦雯一家被她连累了,自然不会给好脸色看,没有直接将锦茜给轰出来,怕是已经算休养好了。 “倒是燕夫人是个记情的,我临走时她还塞了好些东西给我,比大伯母会做人多了!” 锦韵一口咬着草莓,一边暗暗点了点头,燕夫人本是八面玲珑的性子,端会做人,再说从前富贵,如今倒霉,并不代表将来不会再复起,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总不能将事情给做绝了的好。 比较起府中其他几个女人的娘家,锦韵觉得自己还算幸运,至少还有人想着她惦记着她,人情冷暖在此时可见一般。 两姐妹又说了一会儿话,锦茜便回自个苑里去了。 今日也算是个特别的日子,王府冷落已久的门庭终于迎来了两位客人,只一位是明访,一位是暗探。 文舒华端坐在偏厅里,看着往日熟悉的丫环战战兢兢地为自己端上茶水,不由欢快地抿了一口,心中很是舒爽。 沐亲王府也有今天,真正是活该! “小姐,她定是来幸灾乐祸的,你又何必去让她奚落?” 临得偏厅近了,竹心扶着锦韵的手不由一紧,满脸地不解。 沉香摇了摇头,上前低声道:“王妃如今一心礼佛不问府中之事,禀报到柴侧妃那里又给指到了锦苑,这是明罢着让小姐出面去应对。” “既来之,则安之,我且去看看她的嘴脸又如何?总不能让外人欺咱们王府无人,徒惹笑话!” 锦韵扶着沉香的手踏进了偏厅,打眼便瞧见了笑得一脸得意的文舒华,她穿着一身簇新的杏红色窄袖罗衫,配同色的绮罗长裙,看起来很是艳丽,头上插着明晃晃的一只五凤朝阳金叶步摇,精心描画过的面孔平添着几丝妩媚与风情,此刻她正斜眼睨着锦韵,微翘的唇角尽是幸灾乐祸,只那晶亮的眸中又闪过几许不甘的愤恨。 沐亲王府逢此大难,文舒华原以为锦韵会憔悴不堪花容失色,却没想到人虽瞧着清减了些,那模样却是更出挑了,早就知道这女人是个狐媚子,如今一人霸着沐子宣,得雨露滋润,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丝少妇的风韵,着实让人恨得牙咬咬。 不过再得意,锦韵也蹦达不到几时了,沐子宣投敌之事已经传开,王府败落是必然,幸好她当初跑得快,不然便也一起倒霉了。 郑芳宜那女人倒是精灵,一见苗头没对也立马转了向,若不是她有个郑家作靠山,怕也不会这样轻易地便脱了身。 墙倒自然众人推,她已经怂恿娘家的父兄赶着上折子,定要把沐亲王府给踩死,让他们再无翻身之日。 即使皇上念着亲情手足不忍心斩了王爷一家子,但最后落个剥爵发配恐怕也是免不了的,她要亲眼看着锦韵从天堂跌落泥底,做个人人唾弃的贱婢! 锦韵静静地坐上首位,挑眉看向文舒华,淡淡一笑,“喻夫人早已经改嫁多时,没想到还念着曾经的婆家赶来探望,如此重情重义,若是让喻大人知晓,指不定会夸夫人宽宏大度,实乃妇德之典范!” 要说文舒华如今嫁的这位喻大人早已是半个糟老头,听说年轻时靠着家底厚便纵情声色,子女无数,家庭关系极其复杂,在官员中名声也不好,与文舒华这被皇家宗亲休弃之妇正好凑成一对。 原本文夫人为女儿还是寻了几门比较不错的亲事,却不料最后一听说和离变成了休弃,那些人立马跑没影了,让文舒华受尽了嘲笑,文府面上也无光。 文老爷毕竟还是要脸面的,这才催促着文夫人赶紧将文舒华给嫁了,省得再窝在家里生生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 被锦韵这一说,文舒华原本的笑意骤然一僵,脸色青白变换,不由恨声道:“好个牙尖嘴厉的小蹄子,如今你这处境也不比我好多少,等皇上定了沐家的罪,你就等着被发配为官婢吧!” “我怎么样倒不劳喻夫人费心,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既然能够享得起富贵,便也要挨得起困苦。” 锦韵淡淡地扫了文舒华一眼,低头捋了捋衣袖,看着袖口处一截碧透葱绿的青竹微微出神…… 她突然忆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夏天,她与沐子宣在不修山上的那次相遇。 夜风袭人,山泉清凉,那个墨发飞扬的少年,带着些许霸道与傲气,如潭的深眸中倒映着她略有些惊惶的面孔,还有那紧紧将她环绕的杜衡清香…… 这一切就像发生在昨天,让她觉着他一直在她身边,从未走远。 不管她担忧也好,惶恐也罢,只要有他有,就能为她阻挡一切风雨,撑起一片天空。 可此时的他……却远在北郡啊! 如今,连文舒华也敢上门寻事,欺负到她的头上来了,这个女人倒真是带给她许多不好的回忆。 “亏你如今还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文舒华冷哼一声,颇为不屑,“你还不知道如今朝堂之上如何风云变幻吧?上奏弹劾严惩王府一众的官员不计其数,皇上虽然现在难为,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惩治你们只是早晚的事……你以为到时你还能够住在王府里,还能有人贴身服侍吗?做梦去吧!” 文舒华说得快意,视线猛一扫去,却发现锦韵的心思竟然完全没落在她的身上,不由有些气恼,声线陡然拔高,咬牙道:“我就等着看你跌落泥底的那一天,你放心,我一定会去重重踩上几脚,方能消我心头之恨!” 竹心早已经气得喷火,忍不住想要骂回去,却被沉香暗暗扯了扯衣袖,这种程度就想伤到她家小姐,文舒华也太异想天开了。 “说完了吗?” 若不是那团红色太过耀眼,锦韵连眼皮也不想抬一下,她今天才意识到,文舒华的可悲之处正是在于她对自己的认识肤浅到令人可笑的程度。 一个女人不招人待见,那或许不是她本人的原因,但若她不招所有人待见,那就应该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了。 沐亲王府不要她,连自己娘家都急急地将她给嫁了个半老头做填房,如今她还有什么脸皮上门来说道? 是觉得自己比她更惨,所以来宣泄一番那她扭曲的心理满足感? 真正是可笑! “喻夫人,今日我见你并不是想听你唠叨!只是希望你这是最后一次来王府!” 锦韵淡淡地看着文舒华,眸中却射出几许冰冷的厉光,“若是你还这般不依不饶地闹腾,休怪我将今日之事告诉你婆婆知晓,到时有喻老夫人好好管教着,夫人必定能消停不少时日。” 这喻老夫人也算是个狠角色,一直管着喻府的中馈,教训媳妇,惩罚姨娘那是很有一手,且老而弥坚,硬是活得比年轻人身体还硬朗,而喻大人却因为年青时纵情声色,早已经被掏空了身子,如今那副模样看着不比他老子娘好多少,所以京城一众八卦推断,这喻老夫人一定活得比喻大人长。 而据可靠消息透露,喻大人的上任夫人不是病死,而是被这老夫人给生生折腾死的,有前车之鉴,文舒华这个填房自然当小心谨慎才是。 今日来王府文舒华本就是想好好嘲笑奚落锦韵一番,却没想到自己婆家的事竟然被她掌握得清清楚楚,想着喻老夫人那张刻薄尖酸的老脸,刚到嘴边的话只得生生咽了下去,胀得满脸通红,只在心中暗恨不已。 “得了,既然喻夫人也没话说了,沉香,送客吧!” 锦韵一挥手,沉香便上前比了个请的姿势,文舒华只得咬咬牙,恨恨地挥袖而去。 世子就是他(三) “哐当”一声,瓷盘落地的声音,碎瓷遍地开花,在夜里听起来格外响亮... “小姐?” 连竹心都从屋外探了头进来,隔着屏风唤了一声 “没事,你看着点门!” 晓笙回了一句,听着木门“吱嘎”一声又合上了,她才飞快地收拾起掉落在眼前的瓷片碎渣 “不会……这么巧吧?” 锦韵的表情有些僵硬,强自扯了扯嘴角 “这个倒不知道了,木公子一直带着个银色面具,也没人知道他的样貌是如何” 晓笙摇了摇头,也许这真是她的一个错觉,现实中哪有这样的巧合呢? 锦韵面色一变,双手猛然抓在了裙摆上,晓笙没见过,可她见过! 他是那样的自信飞扬,风华绝代,她曾说过这张妖孽的面容若是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他的俊带着一种勾魂摄魄的艳,说他长得比女人还好看也一点不过分,但又不缺乏阳刚,所以,这样的男人往往是最致命的 “小姐,世子爷来了!” 门轻轻的开启,竹心像条滑溜的小鱼一般闪进了房里,面含激动地说道 “知道了” 晓笙点了点头,极快地将盖头蒙在了锦韵的头上,低声道:“小姐,待会奴婢与竹心就候在门外,有事情你就唤一声” 晓笙后面说的什么,锦韵根本没听清,她的视线落在头盖下方摇晃的金穗子上,只觉得内心有一种极度的空落和不安,就像走在钢丝上,一边是极深的悬崖,落下去粉身碎骨,另一边是无边的汪洋,挣扎起伏,求生不能 一个姓木,另一个也姓沐,此木难道真是彼沐? 她早知道,木子只是他的一个称号而已,作不得真,她也消晓笙预想的这一切不会发生 “世子爷!” 来人的脚步很轻,轻得几乎让人听不见,晓笙与竹心行了礼后,便恭敬地退了出去,只是在离去时,晓笙的目光又一次凝在了沐子宣那熟悉的背影之上,再担忧地望了头顶盖头的锦韵一眼,终是摇了摇头,动作利索地退出门槛,将木门轻轻合上 沐子宣定定地站在不远处,俊美的面容上神情怔怔,案上灯火摇曳,透过明亮的烛心,她的身影在其中轻轻晃动着,那么美好,却又那么地不真实 又来了,又是那种灼人的目光,那种熟悉的感觉再一次袭上心头,锦韵不由地握紧了拳头 沐子宣小心翼翼地步步接近,生怕惊扰到了她,最终,站定在离她三步之遥的地方,玫瑰花瓣似的嘴唇,因为染了酒色,更显得鲜艳欲滴,一经启口,带着几分性感的沙哑 “丫头!” 低沉而沙哑的呼唤,却犹如巨石投入湖泊,一刹那间激起惊涛骇浪! 锦韵的身体瑟瑟发抖,那是气愤到了极点,极欲爆发的前兆 这个声音她如何不熟悉,只有他才会用这种动情的嗓音唤她做丫头 木子便是沐子宣,原来他竟然真的就是沐亲王世子! 锦韵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脑门,轰的一声炸开灿烂的烟花,她猛然揭掉了盖头,一双美目喷火似地瞪了过去 还是那张俊颜,只是此刻身着喜袍的他不同于那一身黑衣的放肆与张扬,更像一朵娇艳绚丽的蔷薇,无声无息地伸展着他优雅的藤蔓,欲将靠近他的人紧紧包裹 “别碰我!” 锦韵冷斥一声,声音犹如地窖寒冰,犀利的目光如刀剑一般像沐子宣射来 沐亲王世子,航运霸主,神秘的救命恩人,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可不管怎么样,他骗了她,却是不真的事实! “丫头,别这样,给我个机会,听我解释,好么?” 沐子宣的笑容逐渐隐去,唇线紧抿,换上了一副凝重的表情 锦韵这样的反映在他的意料之中,可不管她气愤也好,怨恨也罢,如今他们俩已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他有大把的时间与她耐心解释,只要能够求得她的原谅,让他做什么都行 烛火摇曳中,这一身喜服衬得她更加美艳,即使是在盛怒之下,也有着惊心动魄的美丽 这是他的妻艾是他一辈子的命运! “解释?” 锦韵冷笑一声,“你还想解释什么,世子爷?是要说你从来没有娶过妻吗?还是说你用这种精心编制的谎言骗过几个姑娘?” 沐子宣,沐子宣,这个男人骗的她好惨,明明家中已有妻室,却还来招惹她,骗得她与他私定终生,还以为这一生终于找到可以托付的良人,真正是可笑至极! 怎么重活一世,她还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是那两次救命之恩迷惑了她的眼吗?还是上元节那次善良的义举摇摆了她的心? 总觉得这样美好的男人不应该出现在现实生活中,所以才极欲把握住么? 原来女人在坠入恋情之后,真的还会犯相同的错误,那就是错把信任给了男人,她该信任的只有自己啊 明明是她最痛恨,最不屑的小三角色,如今竟然生生地套用在了自己身上,她真有一头撞墙的冲动! “我从未想过要骗你,一切只是不得已” 沐子宣叹了一声,俊眉紧努一步错,步步错,想要弥补一个谎言,又必须要编造另一个谎言,已致于这张网越织越大,终于作茧自缚,他已经尝到了自酿的苦果,如今悔不当初 不得已? 锦韵的目光含着深深的鄙视,这种借口她在前世已经听得够多了 是不得已对她动了情,还是不得已爱上她,更是不得已用圣旨逼迫她嫁入王府? 这一切竟然让他轻而易举地归结成了不得已,真是可笑! 想到这里,锦韵更是气愤,沐子宣先是欺骗她,然后逼迫她,这种男人真是死上十次都不够 “你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丫头?” 锦韵正在气头上,沐子宣不得不放缓了语气,这件事的确是他的错,此刻他已经卑微到了极点,只求获得她原谅 “休了我,或是与我和离,我要离开王府” 锦韵咬了咬唇,将头撇向了一旁,曾经挚爱的那张脸庞,如今看来却是那样的可恶,她再也不想看到他! “不行,你要什么都可以,唯独这一点,我不能答应!” 沐子宣只觉得满心的苦涩,他是自私,他是可恶,可不论如何,他都不能没有她,不管前方是天堂还是地狱,他都要拉着她一同前往,欠她的,他下辈子再还! “你混蛋!” 锦韵握紧了粉拳,如雨点般地砸在沐子宣的身上,虽然她柔弱的力道打在他强健的身体上无疑与挠痒痒,但她极欲发泄心头的不快及怒火,这样的方式最直接,至少,他不痛,她也会痛,她需要一种痛来刺醒她! 沐子宣休想困住她,休想囚住她,王府的牢笼,她总会想到办法挣脱的! 急不在一时,她还有一世,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到是真理 沐子宣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不停地挥打着拳头,状似有些疯魔的锦韵,美丽的单凤眼中划过一丝深深的伤痛,他们本应该是这世间上最美好的一对,耐何命运弄人,他亦有不甘和痛苦,要怪,就怪他太爱她,不舍她! “丫头,对不起!”, 沐子宣双臂一揽,紧紧地箍住了锦韵,任她在他的怀中挣扎,就是不肯松手 锦韵也发了狠,眸中冷光连闪,小嘴一张,洁白的牙齿狠狠地咬在了沐子宣的肩头,越来越深,越来越用力,直到刺穿锦袍,透过亵衣,深深地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有血腥味在口中漫延,可沐子宣哼也没哼一声,连搂抱住她的礀势都没有改变,似乎那肩头的伤痛根本让他毫无所觉,他在乎的只有怀中人儿的喜怒哀乐 可沐子宣这样任打任骂,并不代表锦韵也泄了火,她腾出一只手来,胡乱一摸后,一把取下了头上的赤金簪,尖利的簪头在烛火的映照下更加晶亮,散发着嗜血的冷光 锦韵对着沐子宣胡乱地扎了几下,只觉得每次扎下都深深入肉,再拔出时带着一串血花,整个簪头都被鲜血给浸湿了,漫延到掌心,她顿觉一阵湿濡,心中一惊一慌,赤金簪便颓然落地 整个过程中,沐子宣只有短暂的一声闷哼,紧接着,整个身体便僵硬了起来,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滚而落 沐子宣的脸色在火光的映照下一片惨白,起初的红润已如潮水般退去,原本鲜艳的唇色也变得黯淡无光,他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目光在看向锦韵时却仍然带着温柔,就连唇角也泛起了一抹安慰的笑意 “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他越是这样,她越是厌恶,休想用那虚伪的面貌再来欺骗她! 趁着沐子宣没有用力圈住她的当下,锦韵急急地退后两步,慌乱地转过了身,低头看着自己右手掌心上湿漉漉的鲜血,心中闪过一丝惶恐和不安 她紧紧握住了拳头,眸中的表情复杂变幻,是他自找的,是他自作自受,就算他死了,也是活该! 可是,若是他真的死了呢?她还能说得如此轻松吗? 请牢记本站域名:g. 翌日 锦韵连喜服也没有脱,和衣裹在飞燕穿蝶的锦被里,彻夜难眠,脑海中反反复复都是沐子宣离开时的画面。 她看到了他眼底的伤心、失落和痛楚,合着他那张惨白的面容,真是脆弱到了极点,这才像传闻中的模样嘛,她狠狠地想到。 那样自信飞扬意气风发的一个男子,如今却成了这付模样,她不禁有种报复被满足的快感。 她承认这一点她很幼稚,但任何一个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人都可能会做出丧失理智的行为,她也不例外。 眼角的余光瞄着地面上的血迹斑斑,两个丫鬟惊恐万分的表情,只晓笙还算镇定地捂住了竹心还未出口的尖叫。 沐子宣走过去低声吩咐了些什么,两个丫鬟点头应是,身后便传来悉悉索索收拾整理的声响,她趁势窝进了被子里,晓笙走近了唤了两声,她没搭理,她们便轻声退了出去。 一室的寂静,只闻喜烛在案头烧得噼里啪啦,烛泪顺着八角飞檐的黄铜烛台滚落,就像血泪一般,流得时候滚烫,片刻后却已经冰凉。 “晓笙姐姐,这可怎么办呢?那可是世子爷!” 竹心与晓笙还是守在屋外,可小丫头毕竟还小,见的世面也不多,此时仍然掩不住内心的惊恐。 晓笙沉默了,可那脸色却不怎么好看,恐怕是她的猜想成真,才有了如今的这个局面。 堂堂沐亲王府的世子爷,竟然隐姓埋名扮作他人,且还四处经商,这说出来是多么地令人惊骇! 但即使是世子爷,也不该欺骗他们家小姐,晓笙现在极能理解锦韵此刻的心情。 一腔真情相付,却发现良人已有妻室,本想远远走开再不相见,可命运却又将他们捆在了一起,怎么面对,如何面对? 晓笙知道,自家小姐表面沉静,性子却是极强极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此时此刻会给世子爷好脸色看才怪。 可那地上的血迹真正令人惊心,敢情是真的动上手了? 掉落的赤金簪整个几乎都被湿濡的鲜血涂抹了一层,她擦来擦去再浸在水盆里清洗似乎也脱不去那层血腥味,不知道世子爷伤得有多重? 她只留意到世子爷离去时有些僵硬的步伐,以及喜袍背后那几团暗色的血迹,似乎有蔓延扩大的趋势…… “小姐这是怎么了?就算不喜欢世子爷,也不用这样,那可是皇亲国戚啊!” 竹心在一旁自说自话,越说越担忧,那清秀的眉毛都快拧成了一根绳,她并不知晓前因后果,但也知道事情轻重,自家小姐虽然在将军府里受宠,但到底比不得世子爷尊贵,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小姐会不会被…… 想到这个可能,竹心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好了,世子爷不计较,你也别乱说。” 晓笙警告地瞪了竹心一眼,世子爷刚才对她们的吩咐,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息事宁人。 出了这事,若是闹到王爷王妃那里知道,这可不得了了。 再怎么说小姐也是世子爷心尖上的人,那位怎么舍得她受半点委屈和责难? 即使小姐不想嫁,如今却已经拜了天地,这日子总要过下去,如今晓笙只希望这两人之间的误会能够极早过去。 要携手走一辈子的人,真能一辈子不搭理么?那苦的只能是自己。 “你去收拾了棉被过来,今晚我值夜,明儿个一早再带艾莲、艾青过来侍候小姐梳洗。” 晓笙这样说了便是一锤定音,她侍候锦韵多时,在将军府也管理过一众小丫鬟,说起话来亦有几分威势,竹心到了唇边的话被晓笙这一瞪便生生地咽了下去,只得乖乖照做。 竹心知道,同样是一等丫鬟,可如今在锦韵面前说的上话的也只有晓笙一人。 在床上反复了一夜,天刚蒙蒙亮,锦韵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可不多会儿,侍候梳洗的几个丫鬟便到了,虽然小心翼翼轻手轻脚,但锦韵睡得不沉,立时便惊醒了过来。 毕竟是别人的新床,她还睡不惯,只是一会儿便觉得腰酸背痛,四肢僵硬得难以伸展。 晓笙已经提早梳洗妥当,从屏风后面探出头来,如意梨木床前拉着一层云溪纱,隐隐现出里面撑腰欲起的纤细身影,她连忙对身后几人点了点头,道:“小姐醒了,都跟上!” 竹心应了一声,捧着今日里给锦韵准备的衣衫,水红紫滚边月白色绣兰花的长衫,外罩一件薄棉锦的烟霞色云肩褙子,下身着鹅黄色柳湘裙,在清雅中又凸现出几分高贵,倒是合乎锦韵如今的身份。 竹心有一双巧手,除了在衣服搭配方面有天分,头也梳得好。 云溪纱里伸出一只纤长白皙的小手,搭在了晓笙递过去的手腕上,艾莲、艾青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布巾与盛满清水的铜盆,用纯金打造的鸳鸯钩子挽起了纱帐。 锦韵打个呵欠,迷糊地问道:“什么时候了?” “辰时一刻,小姐梳洗完毕该去正德苑里给王爷王妃请安奉茶了。” 晓笙扶起了锦韵,又转头对艾莲、艾青吩咐道:“侍候小姐梳洗。” “是。” 艾莲、艾青应了一声,俩人垂下的眼角夹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似乎在为新婚的第一夜世子爷便不与自家小姐同榻而暗喜,毕竟还是小姑娘,哪里能够留得住男人呢? 若是世子爷再来锦苑,那不就是她们的机会吗? 世子爷昨日她们也见过,一点都不像传说中的病弱不堪,反而英俊得犹如天神下凡,让她们一颗心乱跳个不停。 若不是陈妈妈一早便安排她们下去收拾打点,说不定她们昨夜就有机会了。 锦韵净面漱口之后,便坐在了梳妆台前,铜镜中只能依稀看出自己的容颜,是有些憔悴,不若昨日的光鲜亮丽,晓笙与竹心自然是知道为了什么,所以闭口不提,艾莲、艾青的唇角却翘得更高了,暗自得意。 “小姐,今日奴婢给你梳个垂髻吧?” 竹心用羊角梳顺着锦韵乌黑亮丽的长发,另一手挽起一缕秀发比着样式,轻松自在的模样似乎已将昨夜的一切都抛在了脑后,锦韵不由地点了点头,这丫头倒是根好苗。 垂髻便是在脑后挽个松散的发髻,也不算正式妇人的头髻,毕竟锦韵还未及笄和圆房,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还属于姑娘的行列,即使她已经嫁了人。 竹心手巧心细,把垂髻挽成了一朵芙蓉花的样式,斜斜地别在锦韵左侧的脑后,再插上一支赤金莲花玛瑙红玉簪,清新中又不失娇媚,再配着晓笙刚刚扑好的淡妆,恰到好处地掩饰了那份憔悴之态,还多了几份青春亮丽之姿。 “小姐什么时候看起来都美。” 竹心的小嘴忒甜,有她活跃气氛,锦韵只觉得心中的阴郁都散了不少。 连晓笙都向竹心投去了赞许的目光,这丫头上道,一点就通,不枉得到小姐的看重,是个可用的。 艾莲、艾青却是不以为意地瘪瘪嘴,她们几人在刘氏的熏陶下自然不会对锦韵高看,老夫人的教导虽然犹在心头,可到了王府就是各凭本事的时候,将来成了人上人,说不定别人还要看自己的脸色,这就叫此一时彼一时。 陈妈妈也撩了帘子进了屋,后面跟着提着食盒的艾云、艾萍,才到一天,他们已经自动分配好了,如今晓笙负责内院,陈妈妈管着外院和厨房里,有她们母女在,锦韵也能放心。 锦韵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几口白粥,连点心也没有吃上一口,便推说饱了。 经过昨夜的劳心劳力,她本就没什么心情,想着今天还要面对那么些人,她真是窝心子里的烦闷。 “小姐,软轿已在院外准备好了。” 艾云、艾萍收拾撤下了食盒后,陈妈妈恭身请示道。 “妈妈,今儿个不想坐轿子,早上空气好,挑个识路的丫鬟带路,权当消消食。” 锦韵摆了摆手,接过晓笙递来的白绢丝帕沾了沾唇角,又就着竹心的手喝了一口茶水,漱了后吐在了一旁的细白瓷蛊里。 做完这一切后,锦韵也不禁在心里失笑,不过昨日才嫁人,怎么这作派倒越来越像高门大户里的少奶奶了,人这惰性一经培养就会变本加利,真是要不得。 “是。” 虽然锦韵表面妥帖,但不经意间却能看出其中的神情恹恹,陈妈妈也不知为何,只是将探询的目光飘向了晓笙,后者对她摇了摇头,陈妈妈虽然纳闷,却也恭身应是,锦韵的成长她可是一步步看在眼里,那份聪慧少有人能比,这让陈妈妈更坚信一个道理,听小姐的准没错。 “陈妈妈与竹心就留在院里。”锦韵又转头看向站在后一排的那几个丽色,唇角一翘,道:“艾莲、艾青,你们与晓笙一起随我去正德苑。” “是,小姐。” 被点到名的艾莲、艾青不由得意一笑,果然作一等丫鬟露脸的机会多,说什么也比二等的强,想到这里,俩人的目光不由挑衅地飘向了艾云、艾萍,有时候美貌也不能代表一切,运气也同样重要。 敬茶风波(一)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初春天凉,清晨的薄雾蒙蒙,一路行来,周身都沾了不少水珠子,有些湿漉漉的感觉,入正德苑之前,晓笙便用绢帕给锦韵周身掸了掸,还好这身衣料不太沾水,水珠子薄透,浸不进内里,倒是不担心着凉。 “好了好了,瞧你把我侍候得什么样了,以后我怕是连自个儿吃饭都不会了。” 锦韵拉住晓笙的手,笑着说道。 晓笙抿唇一笑,摇了摇头,道:“能侍候小姐奴婢甘愿。” “是啊,能侍候小姐也是奴婢的福份。” 艾莲、艾青也连声应是,低垂着眼,满脸的恭敬。 “是吗?” 锦韵唇角微翘,撅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今儿个在屋里,四个艾字头丫鬟的表情她都是看在眼里,真心还是假意,一目了然。 “自然是的。” 艾莲抢先一步说到,这个丫鬟眉眼带俏,身段妖娆,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主。 “小姐体恤下人,真正是个和善的主儿。” 艾青也不甘落于人后,跟着凑了过来,她身形纤瘦些,细眉细眼,看起来便有几分温柔小意,是男人喜欢的类型。 “咦,那不是世子爷么?” 艾莲眼尖,一准便瞧见了不远处从薄雾中淡然飘来的人影,白袍长衫滚银边,只在肩膀上绣着几朵簇拥的黄菊,清新淡雅中尽显高贵,脸色有些苍白,唇色粉中带紫,身姿却是挺拔颀长,颇有几分仙人下凡之姿。 “小姐,跟在世子身后的是小鱼。” 晓笙靠近了锦韵压低声音说道,昨天迎亲的队伍中不见小鱼,倒是多出了个小片,两个人的名字加在一起也够滑稽,叫“鱼片”。 今日是新妇向公婆敬茶,小姐来了,世子爷没理由不到,除非是故意给小姐难堪,当然,据晓笙的了解,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锦韵板着个脸,昨日伤得不重吗?没想到今天他还能到。 艾莲艾青抢先给沐子宣见了礼,晓笙微微曲膝。 小鱼笑着唤了声陆主子,锦韵没有搭理,如今她连主子都不爱搭理了,又怎么会给小鱼好脸色看。 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连艾莲艾青也瞧出了不对味,沐子宣脸色一凝,赶忙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说道:“丫头,在锦苑里你怎么样都可以,但出了锦苑一切都要收敛,你记住,这是王府。” 沐子宣的神情是少见的慎重,连锦韵也听得微微一怔。 王府是什么地方,规矩大过天,一不小心行差踏错,那就不只是训斥教导那般简单,这么多双眼睛瞧着,就等着抓你的错处呢。 “不用你来说。” 锦韵冷冷地瞥了沐子宣一眼,一甩衣袖便向内行去。 早有眼尖的婆子瞧见了这边的动静,已经忙不迭地跑回去通报了。 锦韵也知道这里不能任性,但瞧着沐子宣那份淡定和从容她就忍不住上火,欺骗了她的卑鄙小人,凭什么还能在自己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真正是可恨! “世子爷?” 小鱼有些不乐意了,除了隐瞒身份这一说,从各个方面来看,自家主子都对陆主子挺好,凭什么她还不领情? 那是堂堂的亲王世子爷,你还当是四处游走的行商么? 从这一点看来,小鱼认为锦韵有些不识大体。 沐子宣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锦韵这气,怕是有得时间磨了。 锦韵走在前,几个丫鬟自然也要跟上,艾莲偷偷回眼瞟向身后紧跟而来的沐子宣,本想抛个媚眼勾引一番,可看着沐子宣肃然的脸色,识趣地将这个想法咽了下去,今日不是时候,来日方长,总会有机会的。(无弹窗广告) 离得正厅近了,沐子宣快走几步,追上了锦韵的步伐,一手托住了她的手臂,在外人看来,那个姿势很是亲密。 “你干什么?” 锦韵冷冷地瞪了沐子宣一眼,刚想挣脱,便听见他压低声音道:“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对你没有坏处。” 怎么会没有坏处?锦韵暗自吐了吐舌,光是这样的碰触便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 情感和理智在做着激烈的挣扎,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这里毕竟不是锦苑,王爷王妃在上,还有柴侧妃在一旁视眈眈,个个都不是好惹的主啊。 虽然还没有正式地拜见这几人,但早在嫁进王府之前,锦韵便对这里的人际关系做了一番了解和调查,什么人什么性子,她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果然,两人才相携着跨进门槛,柴侧妃高调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带着几分调侃的笑意:“这才刚新婚便如此恩爱,真正是让人羡慕得紧,让我瞧瞧,这新妇长得有多俊。” 说话间,柴侧妃已经站了起来,锦韵只觉得一阵香风扑面而来,华服摇曳,人已经定定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亲热地拉着她的小手,笑道:“哎哟,不得了,杏仁小眼樱桃小唇,长得真是美,我瞅着都爱,王妃姐姐真是好福气!” 早在柴侧妃飘过来的同时,沐子宣已经放开了搀扶着锦韵的手臂,横移开一步,让出了位置,闻言低声一笑,似乎是默认了柴侧妃的说法。 锦韵不由红了脸,佯装羞涩地低下了头,目光成四十五度的斜角,低声道:“侧母妃谬赞了。” “好了,时辰差不多了。” 出奇得,王妃却没有应承柴侧妃的话,将目光转向了沐正峰,征询道:“王爷?” “嗯,开始吧。” 沐正峰点了点头,柴侧妃这才捂着唇娇笑着退回了坐位,对王妃这样的态度似乎早已经习以为常,不以为意了。 王爷王妃发话了,吕妈妈连忙命丫鬟摆上软棉的蓝布蒲团,端着桃木托盘的奉茶丫鬟也跟了上来。 锦韵只是匆匆一瞥,也知道今日高高在上的王妃,早已经不同于往日在清凉寺所遇的贵妇,那份威严与气度在不经意间尽显,眉眼间冷傲如霜,有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气质。 锦韵轻叹一声,王妃又不做女神,不需要人们膜拜,这样的模样只会让人心生敬畏,哪个男人还敢靠前呢? 反观柴侧妃的八面玲珑,温柔小意,就似一朵解语花,最能温暖男人的心房。 她无意间瞥见了王爷与柴侧妃之间的眼神交流,似是对刚才王妃冷待的安慰,柴侧妃则回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这样的心灵沟通,亲密的意味不言而喻。 或许王妃也是瞧见了,所以那眼神在威严中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阴郁,只要不是针对她,锦韵只当视而不见。 沐子宣已经退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文舒华略带幽怨地扫了他一眼,凌厉中夹杂着恨意的目光又缓缓地转向了那个在厅中婷婷站立的身影。 锦韵先敬茶给王爷,这位当家男主人只说了几句勉励的话,无非是早早开枝散叶,俩人和美之类的,王府虽然前两年已经迎娶了两位新妇,但至今还未抱着孙,即使有通房丫头的沐子荣,在正室未生子之前,这些丫头也是不能越过去的。 当然,柴侧妃是个例外,她身份高贵,又与王爷青梅竹马,自然不可相提并论。 倒是敬茶给王妃时,锦韵总觉得王妃对她的态度十分冷淡,甚至还带着点排斥,想来是不满意她成为了自己儿子的侧妃。 就算当日她与王妃有恩,但当日事当日毕,锦韵自然不会天真地以为王妃会因为这一点高看她几分。 其实,她很有自知之明。 晓笙一直跟在锦韵身后,双手捧着红绸布的桃木托盘,里面已经放着王爷赏赐的一对玉如意环扣,那环扣质地通透,一看便知是上乘玉质,以及王妃赏赐的一对赤金累丝的蜻蜓镯子,蜻蜓的眼睛上镶着两颗蓝色的宝石,看起来多了几分灵动。 接着给柴侧妃敬茶,这个女人也夸赞了她两句,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送她的东西竟然也是手镯,只不过是珍珠与宝石相嵌的,珍珠光泽莹润,虽然不如黄金耀眼,但却更多了柔和之光。 锦韵不得不在心里暗自摇头,敢情这两位的竞争竟然都到了拿送她的东西做文章的地步,真是无时无刻不争斗啊。 柳氏玉娘倒是十分和气,淡抿了一口茶水后,为她别上了一只点翠簪,很含蓄,不张扬,倒是极合这位姨娘的脾性。 只是行到了沐子荣夫妻面前时,锦韵微微一怔。 沐子荣那阴沉的目光让人无法忽视,在看向她时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就像是在无声地控诉着她的背叛! 背叛? 脑中浮现这两个字眼时,锦韵自己都觉得好笑,他凭什么这样指责她,就算只是眼神也不行。 他们两人之间明明只是他一厢情愿,他强迫,她逃离,她自认没有表示过对他一丝一毫的好感,就不知道这位大爷怎么会看上了她? “大哥,请喝茶!” 锦韵面无表情地奉上了茶,除了王妃王爷需要她跪着敬茶之外,就连对柴侧妃她也是微微恭身而已,好在这个角度,上面的两位无法看到她的表情。 沐子荣冷冷地看着锦韵,缓缓地站起了身,看似要捧住她手里的茶,指间一转,却在一个众人看不见的隐晦角度将手掌猛地覆在了那只白皙纤长的小手之上。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下载本书最新的txt电子书请点击: 本书手机阅读: 发表书评: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33】章敬茶风波(1))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敬茶风波(二)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锦韵心中一惊,整个身子瞬间僵直,那只手收也不是,甩也不是。 处在这样一个场合,她的一言一行都备受关注,稍大幅度的动作都会惹人生疑。 但有两个人却同时站了起来,一个是离沐子荣最近的郑芳宜,一个是锦韵身后不远处的沐子宣。 郑芳宜是瞥见了锦韵的表情变化,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也足以让随时注意着他们俩人动向的郑芳宜上心。 沐子宣是留意到了锦韵身体的僵硬,细微的一个动作,但因知她若深,又怎么能不知道这有何意味。 “夫君,仔细茶烫着弟妹的手。” 郑芳宜娇笑着上前,一手扶住了茶杯的另一边沿,沐子荣适时地放开了手,只是目光仍然盯着锦韵,嗤笑道:“茶已凉,何来烫手?弟妹这茶可敬的不诚心啊!” “大哥说笑了,我瞅着温热,现在喝刚刚好。” 沐子宣几步便走了过来,扶住锦韵微冷的指间,将茶又向前送了一分,笑道:“大哥大嫂竟然如此恩爱,不若就同饮了这杯茶!” “世子爷既然有这等美意,我夫妻自然是却之不恭。” 郑芳宜言罢,已然接过锦韵的那杯茶,递给沐子荣,眼中光芒闪动,“夫君先饮。” “你就那么想喝这杯弟媳茶?” 沐子荣嗓音微冷,看着郑芳宜的目光闪着莫测的光芒,他这娇妻生性爱妒,自她入府后,他的通房丫头也被好好整治了一番,不是被发到庄子上,便是找了由头配给了府外的人。 想着她身后代表的势力,他也由得她胡闹,左右不过是通房丫头,也不是他心头所好,可他最想要的女人却成为了自己的弟媳,就算他再沉得住气,也压抑不了心头的怒火。 “夫君?” 郑芳宜微微诧异,而后也慢慢敛了神情,面色沉沉。 她这样做不过是给沐子荣找个台阶下,谁不知道他那份冲动,自沐子宣结婚那日便开始发作,不明白的还以为他是在和自己弟弟争风吃醋,平白惹人口舌。 这么大个王府,他不要脸面,她还要呢! 有什么话回到荣晖苑关起门再说,就算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迷上了这只刚进门的小狐狸精,他自个儿也要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 王爷王妃虽然坐得稍远,但也看出了这场面的不同寻常,柴侧妃眸色微沉,低斥道:“子荣,大喜的日子你说什么话呢?还不给我坐下!” 柴侧妃一声低斥,威严与厉色尽显。 沐子宣年幼时,王妃借养病为由带着他不常在府中,一直是柴侧妃管理着内院的事务,如今虽然王妃回府了,但掌管内院事务一职也是两人共担,对于这一点连王爷都没有意见,可见对其的信任与倚重。 即使是沐子荣,对他这个母妃的手段与能力也是信服的,此刻,听她一斥,虽然心中仍然倔强,但也不得不妥协,硬着脖子喝了一口茶水,闷声不响地坐了回去。 郑芳宜心中冷笑,不过她给王妃面子,也意思地抿了一口,让身后的丫鬟送上早就准备好的一对镶嵌了碧绿宝石眼的鸦鹘青珠花,自个儿退回坐上,只是一张面色沉沉,原本强装的笑颜也一扫而空。 “两个小夫妻闹别扭呢,今儿个一早芳宜就跑来和我说了,王妃可别见笑。” 柴侧妃笑着圆场,她这话是对着王妃说的,王爷是自己人,自然王妃便是外人了,这话疏离却又客气,任谁也挑不出其中的错处。 王妃却是沉了脸,“小辈们不和也不应该在这个场合闹,子荣是大哥,应该有作大哥的样子。” “是。” 沐子荣起了身,低垂着眉目,对着王妃便是一揖,算是认错。 王爷看了王妃一眼,皱眉道:“好了,孩子不懂事,今后多注意就好。” 沐子荣是他最疼惜的儿子,今生唯一的遗憾便是这个儿子不能承他的爵位,但在其他方面,他已经尽量弥补,留给这个儿子的都是最好的。 索性这个儿子也争气,各方面都是出色的,如今更是取了郑太尉的千金,将来形势一片大好,即使他不承袭爵位,今后也能位极人臣荣耀无双。 “王爷,你平时宠着子荣也就罢了,王府该是有规矩的地方,若是乱了礼数,上不上,下不下,君不君,臣不臣,何以为纲?” 王妃一番言语也是犀利,颇有些得理不饶人的架势,锦韵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婆婆一板一眼还挺有威势,言语之中也暗喻沐子荣虽然是长兄,但身份地位远不如沐子宣,应该给世子爷应有的尊重和礼待,不能仗兄长之名就任意而为。 这番话一出,王爷与柴侧妃双双色变。 王爷默了默,转过头不再答腔,貌似女人的口舌之战他每次搅进去都没好果子吃,索性闭嘴不言。 柴侧妃眼波婉转,射出扎人的精光,嘴角一翘,道:“姐姐言重了,子荣平日里都是稳重得紧,这两日偶有失态也是事出有因,若不是因为世子大病初愈,做兄弟的心里欢喜,才有些失仪,姐姐气度过人,对小辈自当宽容才是。” 话到这里,也不待王妃答话,柴侧妃话峰一转,又将枪口调向了沐子宣,眼中闪着意味不明的笑,“倒是世子,我瞧着不对劲,怎么昨儿个精神抖擞,一晚上下来脸色苍白成这样,莫不是旧疾复发,请个大夫来看看可好?” 柴侧妃就有这样的手段,明明暗讽王妃气量狭小,转过来偏又好似关心上她的儿子,让人心中气闷也不好发作。 当然,这是真关心,还是借题生事,聪明人都知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沐子宣的脸上,在府中习惯了一身白衣的他始终挂着苍白虚弱的笑容,今天一看未能立马察觉出哪里不对,但经柴侧妃这一提醒,再想想,明明昨日不是这样的,还以为真是病好全了,真的又犯了旧疾? 文舒华亦担心地上前两步,关切道:“世子,若是身体不适及早就医,以免延误病情。” 这份关切倒是没有掺杂半份假意,配合着她情真意切的双眼,让锦韵心里没来由地泛上了一丝不爽,干什么在她面前表演夫妻情深,真是刺眼! “无碍的,我的身体自己知道,世子妃多虑了!” 说话间,沐子宣自然地向锦韵跨进了一步,这样便离文舒华远了一分,话语虽然温和,但眉眼间那份疏离却还是深深地刺伤了文舒华的心。 在出口之前,文舒华也曾斟酌过,到底是唤沐子宣夫君还是什么,可想想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多亲近,才随大流地唤了一声世子,没想到他也回她一句世子妃,那样的生疏与淡漠,她的心突然觉着有股揪着般的疼痛。 “父王,母妃,”沐子宣突然转过了身,拉着锦韵的小手,对上座的两位长辈道:“儿子确实有些不舒服,想要回宣逸苑休息,希望锦韵陪在一旁,就不多待了,先行一步。” 王爷怔了怔,但还是点了点头,王妃面色沉沉,眸中的不喜加深。 沐子宣哪里管这些人怎么想,他只知道锦韵在这里呆得不开心,自己父王意味不明,母妃却是明摆着的不喜,柴侧妃阳奉阴违居心叵测,沐子荣又对锦韵心怀不轨,锦韵在这里无疑羊入狼圈,他突然生了一种悔意,当初就这样将她卷入王府这个大家庭来,到底是对,还是错? 俩人就这样在众人或惊愕或诧异的目光中大步离去,只柴侧妃注意到沐子宣在转身时腰间恍然闪过的一抹红色,眸中渐渐蕴起了一抹深思。 锦韵十四还未及笄,那新婚之夜也只是个仪式罢了,俩人又不会真正圆房,所以下人禀报宣逸苑的动向时,说沐子宣深夜离去,这也没什么好可疑的,只是如今看来,事实恐怕不是如此简单。 在猜测的同时,柴侧妃又不免担心起自己的儿子来,什么时候这小子竟然看上了陆家丫头,什么人不好喜欢,偏偏喜欢自己的弟媳? 若是让郑芳宜生出了怨气,那今后可就不好办了,若是儿子要登上世子之位,还要仰仗郑家的势力不可。 看着那俩人相携离去,文舒华羞愤地咬紧了唇,全身在气愤中瑟瑟发抖,人还未给她这位世子妃敬茶便被沐子宣给带走了,又那么护着吗? 这位好世子安的什么心?又将她这世子妃置于何地? 是不想承认她的地位么?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她难堪? 哼,不管怎么样,只要她霸着世子妃位一天,陆锦韵便永远只能是世子侧妃,休想越过她去! 那只藏在袖袋中的碧玉蕊鎏银莲花簪被她紧紧握在了手中,原是想要趁着这敬茶羞辱陆锦韵一番,不想却没了这个机会。 银簪银簪,她就是要告诉陆锦韵,即使沐子宣再宠她,也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人物,就好似低贱奴婢才会佩戴的银簪一般,莹莹之光如何与月争辉? 沐子宣是她的夫,即使她醒悟得太晚,如今也不能让另一个女人抢得先机。 从前,她与王妃也只是不太亲近,但如今看来,陆锦韵更不得王妃喜欢,来日方长,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下载本书最新的txt电子书请点击: 本书手机阅读: 发表书评: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34】章敬茶风波(2))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敬茶风波(三) (.)荣晖苑 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后,柴侧妃看了看自己微微红肿的手掌,拧紧了眉。【百度搜索八戒中文网.会员登入无弹窗广告】 “母妃?!” 沐子荣只觉得脸颊微痛,转头诧异地看向眼前雍容华贵的妇人,从小到大,这是她第一次打自己。 “我这一巴掌是要打醒你!” 柴侧妃冷哼一声,坐在了圆木凳上,一旁低眉顺眼的宋妈妈立刻上前来倒上一杯温茶,待其抿了一口后,又垂眉后退一步,隐在角落里,这样极低的存在感,不该说的时候不说,不该听的时候不听,才是一个忠仆最称职的模样。 “你什么女人不好喜欢,偏偏喜欢上陆家那个丫头?如今连你父王都看出端倪,若是长此下去,迟早你声名尽毁,最终落得个什么下场,你自己去想!” 柴侧妃咬了咬牙,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她多年经营,原本看似要水到渠成,却被沐子宣打了个措手不及。 没想到这小子果真命大,原以为活不到几岁,撑到现在不说还奇迹般地复原了,想来以往的休养避世只是为了掩人耳目,韬光养晦而已,王妃他们母子也是好算计啊。 “若是那个病痨还似以往那般,再熬个几年我也不担心,可如今你看这形势,还哪有你喘气的余地?不将心思正正经经地放在承爵这上面,却成天想着儿女私情,子荣,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你太令我失望了!” 柴侧妃越说越气,两颊涨得通红,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一手抚额撑在了圆木桌上。 沐子荣沉着脸,一言不发,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或许在这之前,他真没有正经想过这件事情,沐子宣的身体随时都会垮掉,所以他总认为就算他不争,那世子之位总有一天也会落在他头上,可如今……似乎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沐子宣就是依仗着他是世子,连自己喜欢的女子也被他生生抢了去,他岂能甘心?! 虽然母妃的训斥入了他的耳,可他如今思绪混乱,又怎能听得进去? 一年,还有一年的时间,要等着锦韵及笄后他们才会圆房,若是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他能夺回这世子之位,是不是一切形势便将逆转,连锦韵也会重新属于他? 因为这个疯狂的想法,沐子荣立时觉得热血沸腾起来,不管是因为私心,还是为了权势,似乎这样做对他没有一点坏处,站得更高,才能看得更远,相对的,得到的也能更多。//百度搜索八戒中文网.看最新章节// 从最初遇到锦韵,到俩人曾经在一起的每个片段都在他脑中不断回放,让他更加肯定,这个女子天生就该属于他,是沐子宣横刀夺爱,从中作梗而已。 “这小子鬼精灵,起初遮掩住了事实,连我也被蒙蔽了,如今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招数,竟然越过了太后,直接在皇上面前得了宠,这一点我们要特别留意。” 气过之后,柴侧妃也冷静下来分析,文舒华与沐子宣向来关系冷淡,如今又出了陆锦韵这个世子侧妃,若是她能好好利用牵制,怕是文舒华再好的脾气也不可能倒向沐子宣,少了文家的这个助力,无疑于剪掉了沐子宣的一只臂膀。 只是那小子目前在皇上那里担着什么差,扮演什么样的角色还未知,她已经托人打听去了,如今只等着看结果。 “还有芳宜那边,你们俩的关系切忌不可闹僵,如今你在兵部任职,若是想步步高升,不得不仰仗郑太尉的提携,这点你要看通透,可别再范糊涂!” 柴侧妃瞥了一眼沐子荣,对郑芳宜这位千金小姐,连她平日里都要纵宠三分,还不是看在郑太尉的面子,以及郑家能给他们母子带来的好处上。 若非这样,对郑芳宜随意处置了沐子荣的那两个通房丫头的事,她又怎么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两个通房丫头,一个起了心思,以为有了孩子便能被抬了妾,没想到郑芳宜手段更狠,暗自打掉孩子不说,还将人给送到了庄子上,得不到调理还要做粗重的活,那丫头没撑上几天便去了。 而另一个通房丫头被找了由头配给了外面的人,听说是个卖肉的屠夫,粗鄙不堪,喝醉了酒就喜欢打女人,虽然那个丫头至今还活着,可那命运却更是悲惨。 连柴侧妃也不得不在心中暗叹,这个媳妇当真是比她还狠,眼里容不得一粒沙。 当然,这些都是内院里的阴私,是属于女人之间的争斗,能掩她就尽量掩下去,总之儿子也没问起,就当是去了两个不省心的丫头吧,她也能求个清静。 “是,母妃。” 沐子荣低下了头,眸中却闪着莫明的光芒,如今他找准了目标,便再不会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转。 沐子宣,等着瞧,好戏才刚刚开场! 响鼓不用重锤,自己儿子本来就是个聪明的,以前是没有危机意识,如今只要和他说明白利害关系,他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做,这样想来,柴侧妃也渐渐放下心来。 * 对于沐子宣的维护锦韵一点也不领情,出了正德苑的大门之后,甩袖便走。 今日里,沐王府的人她大概都看了个遍,除了没有喝到她敬茶气得七窍生烟的世子妃文舒华之外,还有活泼可爱的沐子乐,以及看起来有些胆小怯懦的沐子妍。 被沐子宣拉着离开时,那沐子乐还对她暧昧地眨了眨眼,这个小姑看似和自己同年,可那心思却一点也不简单,端得是人小鬼大,不过看来她并没有站在王妃那边一起排斥自己,倒是更倾向于自己的哥哥沐子宣。 锦韵想想也是,王妃看起来太过严厉,唯沐子宣夹着一股温柔之风,年龄又相近,自然容易亲近。 至于文舒华,能够看到这个女人吃瘪,她心中本能地划过了一丝快感。 * 三日之后,便是回门,这三天里沐子宣没有去过正院,也没有在锦苑留宿。 听竹心说,世子命人将宣逸苑里一处荒置的偏院收拾打理了出来,搬了进去,休养生息,外人不得打扰,文舒华去了几次都吃了闭门羹,脸色铁青地离去。 竹心说得绘声绘色,活灵活现,锦韵唇边不由划过一抹笑意,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 沐子宣与文舒华的疏远与隔阂或许有一半原因是因为她,至于另一半那就是因为俩人之间真的毫无感情。 自成婚之后,沐子宣长年在外东奔西跑,每到一处地方都会给她采买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以证明他的足迹遍布祖国山川,这样忙碌的他,还怎么能和自己的妻子培养感情呢? 那时连要见她,都是马不停蹄,风尘仆仆,所以,她从来不会轻易打扰他,有事也习惯了自己**去解决,不给他任何后顾之忧。 想着想着,便回忆起从前的美好时光,锦韵不由有一丝感伤。 这时,竹心欢快中又带点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若是小姐去看望世子爷,必不会受到这样的待遇。” 说罢,还拿眼偷瞄了锦韵一眼,这小丫头真不明白,为什么世子百般讨好,自家小姐就是不买帐呢? 这几天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世子都差了小鱼小片送到锦苑来,小姐连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放进了箱柜,让她们这些丫头看着就惋惜不已。 特别是艾莲,那双眼睛可是又嫉又妒,若不是世子爷没有亲自登门过来,怕她还不跟着猛献殷勤。 竹心不明白了,能拥有一个长相英俊的相公,且又对自己体贴入微,呵护倍致,一般人可是高兴还来不及,可小姐却不懂得惜福。 作为丫头,自然是希望主子和美,下面的人才有福啊。 “竹心说得在理,也不知道世子爷的身体是否好些了?” 晓笙也转过了头,希冀地看向锦韵,话语中一语双关。 这几日里王府又在流传世子爷旧疾复发,卧病在床,可只有她们几个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日里世子爷脸上的苍白不似作假,在离开正德苑时,她还隐约留意到他的腰间好似有一抹艳红闪过,想来想去,真正是令人担心。 当然,这一切的症结都在自家小姐身上,若是小姐真能想通,与世子爷和好如初,那么一切问题便能迎刃而解,她们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口不对心,情绪多变,反复无常的小姐,这几天来她已经领教很多了,人还是那个人,只是有时候脾气上来,真正是执拗得让人无法理喻啊! 艾青仗着自己是大丫鬟,多次想越过她和竹心,争着在小姐面前露脸,却是运气不好,每每触到霉头,这不已经被小姐罚到外院去干粗使丫鬟的活计去了,什么时候回来,未知。 “他这人身体壮着呢,你又不是不知道?” 锦韵嗔了晓笙一眼,似笑非笑,“总之死不了,明日里回门不就见到了。” 如今她已经深信,沐子宣就是个祸害,祸害遗千年,哪有那么容易出事,恐怕她死,他还活得逍遥自在着呢。 这话本是随口一说,锦韵自认也没什么歧义,可话一出口,见两个丫鬟同时红了脸,这才想起,话中好像带了一个“壮”字,不得了,对这些被封建礼教熏陶得极端保守的深闺女人来说,这可是赤果果的禁词啊。 请牢记本站域名:g. &^^%#药窕嫡女135_第【135】章敬茶风波(3)更新完毕! 回门 三日后的回门,沐子宣准备了充足的礼物,人人有份,连从前在将军府里侍候过锦韵的一众仆从也没有落下,令将军府里人人称颂,都道小姐嫁了个好姑爷。 坐在厅堂中,锦韵黑着一张脸,暗瞥了一眼沐子宣,这厮倒会讨喜,八面玲珑,人人喜欢,若是真对他不好,那倒成了她的不是了。 “子宣,快尝尝,这是舅舅珍藏的香茶,出产自战地边境,京城的人可不常喝得到。” 连顾清鹏也特别热络,颇有帮顾清芳看女婿之意,真是越看越满意,越看越有趣。 “舅舅珍藏的,自然是好东西。” 沐子宣喝茶之前也不忘赞上一句,顾清鹏听得笑眯眯,唇角快扬成了月牙儿。 “茶味微苦,而后转甜,淡淡清香弥留唇齿之间,久久不散,确实是好茶。” 沐子宣真心赞道,他喝过的好茶不少,这种味道的还是头一遭,果然是各地民风不同,味道也不同。 两个男人在一旁聊得热闹,从茶道侃到经济,再到政治及军事,沐子宣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锦韵在一旁听着,也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她原以为,他挺多是个顶着贵族特权的商人而已,却没想到,他的政治角度与军事见解同样犀利。 如今的皇上是在一场血雨腥风的政变之后才登上了九五至尊的高位,原先握有实力的皇室子弟要么被流放,要么被收权,更惨的便是身家性命全丢,沐亲王便是那场政变之后存活下来的两位亲王之一,当今皇上的亲叔叔。 也不是说沐正峰有多么能干,能够窥得先机,其实在这场政变之中,他一直保持着中立,两不相帮,只是在最后看到苗头倾倒之时才决然出手,倒向了当今皇上一派,对这样的人,皇上心里说不上有多感激,至少记恨会有上一分,但朝堂初定,血洒金殿的皇室血脉已经不计其数,这个时候再妄动杀心只能使局面更加混乱而已。 更何况借着这次政变之机,各地郡王趁势而起,拥兵自重,到了如今,那各自为政的局面日益扩大,若是解决不了这个危机,大厦倾倒也只是迟早的事。 想到这里,锦韵也不由暗忖,若沐子宣真是为皇上办事,那么,霸住航运这一块,真的只是为了赚钱盈利么?会不会还有别的企图? “锦韵,锦韵,在想什么呢?” 眼见插不上两个男人的谈话,方芷君则将目光转向了锦韵,可唤了两声,这姑娘仿若神游太虚,半点没听见,方芷君不得不提高了一点声调。 “嗯?” 锦韵微微撇头,见到方芷君一脸纳闷地看向她,顿觉脸红,怎么想沐子宣的事情也能想到出神,真是让人心里暗自懊恼,不由强自笑道:“没想什么。” “在王府的日子过得怎么样?” 方芷君摇了摇头,又坐近了一步,倾身道:“我看着世子脸色有些苍白,不若结婚那日,可是身体有恙?” 顺着方芷君的话,锦韵也淡淡瞥了一眼,确实有些苍白,她也不知道那日到底将他伤到哪里了,横竖他是练过武功的人,底子应该没那么弱吧? “或许是旧疾复发。” 这是王府里各房的统一说辞,可谁知道呢,她也不关心,怎么样都是活该,自作自受。 “锦韵,夫妻相处贵在以诚相待,如今你母亲不在身边,我也算是你的长辈,自然是希望你一切都好。” 方芷君看着锦韵,又瞥了一眼顾清鹏,秀丽的柳叶眉中蹙着一抹淡淡的轻愁,让她的美多了一丝我见犹怜的意味。 “舅母,你与舅舅可是有何不妥?” 锦韵终于觉察出哪里不对味了,前段日子方芷君为了她的婚事操劳,人是憔悴了些,可看着也没有如今的这份疲态,似乎一根稻草都能将她给压趴了去。 “哪有,你别乱想!” 方芷君笑了笑,只是目光有些闪躲,锦韵凝了眉,莫不是因为她的事两人之间有隔阂了,不应该啊,自己舅舅也不是那么小肚肌肠的人。 只是方芷君不想说,她也不好强问,遂转移了话题,聊起了其他。 回门,又都是在京城,照理说当日他们便应该返回王府,但是用过晚膳后锦韵便死活不走,顾清鹏当她闹小孩脾气想家了,沐子宣灵机一动顺势说不如就在将军府里住上几天,反正也无碍。 顾清鹏想了一想便答应了,如今他对沐子宣这个甥女婿很是看重,两人的见解很多时候都不谋而合,让他不得不感叹年青有为,长江后浪推前浪。 可回到卧室后,轮到锦韵傻眼了,在王府里沐子宣可不是与她同住的,可看着下人收拾整理的床铺,红花梨木大床上配了两个鸳鸯瓷枕,这是要他们睡一起? 不行,绝对不行! 竹心在一旁捂唇偷笑,晓笙虽然绷着个脸,但难掩眸中笑意,这或许是重新增进俩人关系的第一步,她自然乐见其成。 “要不,我睡外间吧,这床就留给你一人睡。” 眼见锦韵为难的样子,沐子宣眸中闪过一丝苦涩,遂主动提议,有时候一进不如一退,他自然知道。 “不行啊,姑爷,外间今夜我值夜要睡,若你住了,我可没地儿了。” 竹心眨了眨眼,这个主意可不好,若是小姐点头了,她今晚不是要在门外站一宿? 沐子宣笑了笑,目光转向了锦韵,显然决定权是在她的手上,回到将军府,他的身份在这帮丫鬟口中自动转换为了姑爷,这个称呼比世子爷好,他爱听。 “好了,晓笙把棉被拿一床给他铺在地上,这样问题不都解决了。” 锦韵烦躁地摆了摆手,又不能撵沐子宣出去,若是被舅舅知道,怕是少不了一顿唠叨教训,他们夫妻也有自己要操心的事,何必为她费神? “小姐,青砖地上那么凉,姑爷身子不爽利,这……” 自从那日偶然见过沐子宣背后白衫飘红之后,今天晓笙也认真观察过,世子爷虽然强撑着和舅老爷聊天,但是隐现疲态,那手还不自觉地扶向腰间,似乎那里真的有伤,只是两人正呕着气,小姐没有关注罢了。 “你管他爽利不爽利,让你铺你就铺,爱睡不睡!” 锦韵咬了唇,转过身去,眸色低沉而阴郁,这些丫头是怎么了,明明吃着她的饭,还帮沐子宣说话,真正是胳膊肘往外拐,没良心! 沐子宣对晓笙投去感激地一瞥,道:“按你家小姐说的做。” “是。” 晓笙恭顺应是,心中暗叹一声,竹心也皱巴着一张小脸,在一旁帮忙。 夜,很静,银色的月光透过半掩的窗棂泄了进来,一地的雪白。 沐子宣侧卧在地铺上,目光柔和地看着莲云纱帐内娇小朦胧的身影,心里没来由地觉得安定,即使不能同榻而眼,可离她这样近,他的心亦是满足的。 静静地守着她,看着她,也许这样走过一辈子,也不错。 身后的目光这样灼灼,锦韵怎么能睡得安稳,一晚上翻来覆去如坐针毡,早知道就应该狠下心来,入夜了就将他给撵到院子里去,那时哪里还有什么鬼影子,可心里到底念着晓笙与方芷君说过的话,心中有了一丝不忍。 什么脸色依旧苍白,身子不爽利,她也瞥见了,不似作假,看来真是身上的伤没好。 她是厌恶他,但也没想过要他的命! 可俩人这样纠缠下去,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沐子宣?” 许是知道某人也没睡着,锦韵撑起了身,双手抱膝坐在了床榻上,隔着莲云纱帐低声说道。 外间传来竹心的轻鼾,想来是睡熟了,锦韵不想吵醒她。 “睡不着?” 沐子宣也缓缓地坐了起来,他是和衣而睡,白色的长袍竟然没有一丝皱褶,实在是令人惊叹,这人睡姿也太好了吧。 “你究竟想要怎么样?这种情况咱们俩是过不下去的。” 锦韵直接挑明,一入王府才知道这潭水深,王妃不喜欢她,沐子荣要骚扰她,文舒华仇视她,这样水深火热的日子怎么活?想想都觉得累人。 锦韵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宅斗,她喜欢的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一辈子困在一个院子里与一帮女人勾心斗角耗费年华,值得么? 至少她是不愿的。 沐子宣沉默良久,就在锦韵以为他不会回答,又准备蒙头大睡之时,他的声音才悠悠响起,带着几分沧桑与无奈。 “丫头,其实最初我并不想骗你……文舒华是太后指的,我无法拒绝,那时,我也想离你远远的,只是控制不住这颗心为你而动……我让你等我,不是骗你,也不是拖延,我以为办成了一切我能求得一个恩典,与你双宿双栖,可总是事与愿违。” 锦韵皱了眉,拳头紧握,声音中仍然不掩恨意,“那你就可以强迫我嫁给你?还求了圣旨?” 沐子宣凄然一笑,月光中他的脸有种冷然到极致的美艳,“若是我不求旨,便是大哥,他已经向太后提起过纳你为侧室之事,你说我怎么能不急?” 一步错,步步错,他已经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若是她仍然不能谅解,那么最后的选择,他交给她。 遇旧识 夜,任寂静漫延,无声无息地笼罩了周遭,窗纸如泼墨似的,浓黑一片,只映出一弯惨白的月光。 这几天没有和锦韵相处,一则是在暗自养伤,杜绝有心人的猜疑,一则是给自己冷静思考的空间。 没错,求旨这件事情上他是冲动了自私了,可他只是不想让锦韵嫁给沐子荣,和不爱的人一起生活,那才真是一种折磨。 他想着,依两人的感情,即使锦韵有怨有愤,但最终该是不会恨上他的。 可他错了,他错估了锦韵烈性的一面,只要不是当着王府其他人的面,她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和唾弃,那一下下扎在他身上的赤金簪,她可知道,他的心有多痛? 身体上的伤倒在其次,心却像被人给一层层剥落似的,那种尖锐的疼痛让他几乎麻木。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不被爱人所原谅竟然是这般得难熬,说句失了志气的话,他甚至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如今,他连靠近她都不被允许,看着她那愤恨中带着鄙视的目光,这不是煎熬,是什么? 两个人痛苦,不若一个人痛苦,若是她要自由,他给她! 锦韵目光沉沉,隔着莲云纱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是她不知道的事实,从沐子宣的口中说出,带来的震惊不压于她知道圣旨赐婚的那一刻。 沐子荣竟然向太后开了口要她?这个神经病! 也就是说,若不是沐子宣手快,或许不久之后她该嫁的人便是沐子荣? 前世的冤家今生的债么? 即使是这样,她心中也没有半点对沐子宣的感激。 他们皇室中人是什么,凌驾于任何权势之上么? 能够予取予求,随心所欲么? 她是人,她不是货物,她有自己的感情和思想,虽然对于圣旨她无力抗拒,但她心里怎么能没有怨,没有恨? 沐家这两兄弟,到底将她当作了什么? 一个欺瞒她,一个欺辱她,最后还比上了谁下手快,真正是可笑至极! 锦韵咬了咬唇,声音冷如寒冰,“事已至此,现在说这些还有何意义?” 即使了解了真相又如何,难道一切还可以从头来过?难道她还可以选择从来不认识他? 或许,情之一字,真的不适合她,不若就像当年在紫竹林中她对林思衍所说的话,一生不嫁,陪在亲人身边,这样不就没有伤痛了么? “是没有什么意义……” 沐子宣自嘲一笑,半晌,才一字一顿道:“若和我在一起,你真的这么痛苦,那么……我放你……”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才缓缓吐出这两个字来,“自由……” “放我自由?” 这四个字让锦韵眼中一亮,自由,正是她所渴望的,也是她当初嫁入王府后精心计划的,不过,那是以那位传说中的世子爷身体不堪负重为前提,她以为熬个几年便能出头,但没想到这个愿望竟然转眼间就能实现? 可沐子宣点头了,王爷与王妃能答应吗? 也许是知道锦韵心底的担忧,沐子宣苦涩一笑,道:“父王与母妃那边不用担心,我自会去说,一切原因在我,你尚未及笄,也未与我……圆房,今后若是再遇到……遇到喜欢的人……也能……” 话到这里,沐子宣再也说不下去,心痛地撇过头去,不想让人看见他眼底的忧伤与痛苦。 心痛如潮水般漫来,四海汪海,无处靠岸,他,已经退无可退,只能在窒息与痛苦中承受这灭顶之灾。 话题到这里告一段落,谁也没有再多说一句,缓缓躺在了自己的床铺上。 锦韵的心中不是滋味,那一刹那间的欢喜过后,剩下的只有空白和茫然,她本不想嫁入王府,如今求得离去,她不是应该开心才对么? 只是没想到那个传说中病弱不堪的世子爷便是与自己相恋多时的男子,欺骗了她,又不择手段地娶了她,让她痛极,恨极,却又狠不下心来彻底抛弃和忘怀。 如今,真的可以解脱了吗? 锦韵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沉沉地闭上了眼,希望醒来之后,一切都好。 整个晚上,锦韵都辗转反侧,反而在她床榻之下的沐子宣却是异常安静,好不容易睡着了去,当清晨的第一缕光线照进窗棂时,她骤然惊醒,像是若有所觉一般,猛地撩开了莲云纱帐。 在她床下不远处,早已经是空空如也,不见人影。 “竹心!” 锦韵两手撑起,对着外间唤了一声。 一阵响动之后,竹心迈着小碎步绕过屏风,出现在了锦韵面前。 “他呢?” 锦韵挑了挑眉,目光扫向整理得平坦的地铺,那上面没有一丝坐塌的褶皱,干净整洁得似乎一晚上没有人睡过,她微微皱了眉,难道他一夜没睡? “世子爷不久前刚刚离开,说是回王府去了,让小姐不要挂念,好生在将军府住着,想干什么干什么,一切自有他来处理。” 竹心晃了晃脑袋,回忆着沐子宣对她说的话,最后确认没有什么遗漏,这话是准确带到了的。 虽然话是带到了,可对其中的意思竹心却不太明了,怔怔地看向锦韵,等待着她的下文。 锦韵沉默半晌,点了点头,又躺了下去,拉上了被子,面向墙壁发着呆。 他走了,这次真的走了,什么都说清了,没有挽留的必要,这一次,她应该可以放下了吧? 春日里植物发着嫩芽,一卷一卷的,像是调皮的孩子,虽然稚嫩,虽然幼小,却又透着一股勃勃的生机。 锦韵漫无目的地走在花园中,晓笙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主子神情呆愣,三步一停,五步一靠,丫鬟则是一脸担忧,欲言又止的模样。 突然,一颗小石子从天外飞了过来,力道不重,且是选了位置的,砸在了锦韵的肩膀上,也唤醒了她的神思。 哎哟! 锦韵在心里痛呼了一声,猛然转头,四处查看,冷声问道:“是谁?给我出来!” 她如今心情正是郁闷着呢,谁这么不长眼专挑这个时候触她霉头。 晓笙不明所以,但见锦韵揉着肩膀,不由快步上前,问道:“小姐,怎么了?” “有人拿石子扔我。” 锦韵眸色微沉,这种小孩子的恶作剧她都有多久没玩了,没想到今天竟然成了目标,将军府里应该没什么小孩,即使有家奴的孩子也被管束得很好,绝不会在大白天里在花园里乱窜。 晓笙也四处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发现有人在附近。 “哈哈哈!” 一阵爽朗的笑声自她们俩人的头顶传来,靠近花园边的白墙黑瓦上赫然探出了一个脑袋,丹凤眼琼玉鼻,唇红齿白,只是那双嘴唇稍微薄了些,看起来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少年,却长得极像沐子宣的缩小版。 晓笙瞳孔一缩,惊讶地捂住了唇,“小姐……他……他是……” “怎么是你?” 锦韵也满脸的诧异,这少年不正是当日在长孙府里救下她的人么?今日怎么会出现在将军府里? 不过,看看他所待的高度,似乎这爬墙的习惯也没有多少更改。 “怎么不能是我?” 少年撅了撅嘴,浓眉微皱,似是有些不满,道:“你还差我一个愿望,难道想赖账?” “这……” 原来是讨帐来了,锦韵释然,只是这少年怎么每次出现的方式总是这么地……异与常人。 说话间,少年已经纵身一跃,如一片鸿毛一般稳稳地落在了锦韵的面前,发育期的少年长得很快,如今已经高出锦韵半个脑袋了。 “将军府你也能来去自如?” 看着这少年自信从容的模样,锦韵不禁在思考将军府的安保问题,照理说那百名亲卫不是吃素的,有明卫有暗哨,不可能发现不了啊。 “那是自然。” 少年得意地撑腰,眸中划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当时她的确是留下了地址,想是别人依着地址寻她来了,锦韵摇了摇头,此刻,她可没心情和小屁孩纠结,缩性直接入正题,“说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满足你的愿望。” “不急不急,我不是还没想好嘛。” 少年摆了摆手,似是想起了什么,将锦韵又从上到下好好看了一遍,末了,还不忘记啧啧两声,“还是个青柠檬,这样就嫁人了,我那……那沐亲王世子的口味可真特别!” 锦韵瞪了他一眼,知道这种人越和他计较,他越来劲,索性闭口不言,转身便走。 却没想到刚刚转身,便见到了迎面而来的顾清鹏,她不由面色一凝,本能地转身道:“过来站我身后,待会我舅舅问什么你都别说,我自会答他!” 这个少年虽然有时候恶劣了些,又喜欢趁人之危,但到底救过自己一次,虽然是有代价的,但对于突然出现在花园中被逮着的陌生人来说,没有个好理由,相信舅舅绝对不会轻易放他走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她已经够头疼了,实在不想多生事端。 少年倒是诧异地看了锦韵一眼,随后抿唇一笑,竟然真地乖乖走到了她的身后,眸中一点也无慌乱,笑眯眯地看着迈着大步而来的顾清鹏,双唇微启,无声地唤了四个字:狐狸将军。 顾清鹏走得近了,看到原来还隔着距离的俩人突然间走近了,那模样倒不似初识,眉头微皱,道:“锦韵,你什么时候认识的三皇子?” 又见赐婚 皇子不是应该威仪四射,谦和有礼的吗? 即使是装的,那在人前也定是一付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样,怎么这位三皇子专伺爬墙,除了不笑时眉宇间的那股凌厉之色,和一般人家的孩子倒没什么不同。 这样的一个小屁孩竟然被冠上了三皇子的称号,锦韵不得不大跌眼镜。 惊讶过后,便迅速镇定下来,亏她还想帮这位三皇子说说情,看来全然不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就是在臣子家里窜窜门吗?想来就算这里被他给掀翻了天,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耍着人很好玩吗? 锦韵的心中渐渐涌上了一股怒气,是不是他们沐家的人特别喜欢忽悠人,特立独行,以此来保证自己身份的特殊性? 怪不得这张脸与沐子宣有几分相像,原来竟然是叔侄。 想到这里,锦韵沉了脸,对顾清鹏摇了摇头,道:“舅舅,我不认识三皇子,你们有要事谈,锦韵就先告退了。” 说罢,转身要走,三皇子却好似在喃喃自语一般,偏又带着几分委屈样,那音量也足以让几个人听得分明,“韵姐姐怎么能说不认识小闵呢,在长孙府时我们明明……” 锦韵立时黑了脸,提起的脚僵在半空,最后,重重踏下,转身,僵硬地扯起了笑脸,缓缓道:“民女怎么会不记得三皇子,只是刚才太过震惊,一时之间不敢相认,三皇子莫要这般称呼,真是折煞民女了。” 在长孙府时被长孙明月设计的事她没有告诉谁知道,如今更不想让真相大白,以免惹人联想。 长孙明月已经得到了她应有的惩罚,此事就算揭过,实在不需要任何人来在她面前旧事重提。 “是了是的,韵姐姐记得小闵就好。” 三皇子便是沐世闵,此刻他笑得眉眼弯弯,一副牲畜无害的模样,对于不了解他品性的人来说绝对会被这张笑脸给哄骗过去,例如晓笙。 当然,这其中不包括锦韵,也不包括顾清鹏。 锦韵是深知这个少年的玩劣,绝非善良之辈,就算她处于那样的生死关头,他还有闲情与她讨价还价,在争取到自己心满意足的报酬后才会施以援手。 这样的心智,绝对不能以一个普通少年来衡量,等价交换,唯利而逐,即使他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也不容小觑! 顾清鹏认识沐世闵更早,深知其小小年纪下隐藏的野心与报负,若是得遇机缘,此子必成大器。 沐世闵天生便已是皇子,再往上一步,自然便是那九五至尊的高位。 朝堂之上风云变幻,良禽择木而栖,如今他已经入了三皇子一边的阵营,今后的高成低就便与三皇子的起落息息相关,一入官途,终是不由人选,不是随波逐流,便是顺势而走,顾清鹏也有许多无奈。 索性如今锦韵嫁到了王府,沐正峰也是个不争不夺的性子,不管今后怎么样,这个侄女的将来该是无虞的,就凭沐子宣对她的那份喜爱和维护,相信今后也必能护其周全。 所以,锦韵更应该排除在这场争斗之外,而锦韵与沐世闵的相识恰恰让他心头扎上了一根刺。 要知道,自从锦韵嫁到王府之后,不管是或不是,别人都会以为她代表王府一方,若是与三皇子走得近,那就不好说了。 若是连王府也被卷入了这场争斗之中,不禁变数陡生,未来的结局很可能便会因此而改写。 可照顾清鹏如今的角度来看,沐世闵似乎也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将锦韵缓缓地顺着他的方向牵引而去。 这可不是他乐见的。 思及此,顾清鹏脸色微转,笑了笑,道:“既然是认识的,那自然是好。”又转向了锦韵,“我与三皇子有事相商,你且先下去吧!” “是。” 锦韵点了点头,对着三皇子福了福身便要离去,抬眼时却见得他无声的嘴形吐出几个字来,立时脸色一僵,闷闷离去。 既然是三皇子了,果真是权势地位都不缺,干嘛还巴巴地指着她的一个愿望,忒小气。 不过,这人变脸的速度当真是快,真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昔日她只是没没无名的小女娃,如今竟然与皇室攀上了关系,算起来,她还是沐世闵的堂嫂,这关系乱得,真是没法理了。 风吹落叶,打着旋后又缓缓飘落,风中传来俩人的对话,锦韵脚步微慢,听了个断断续续。 什么圣旨……赐婚……恭喜……一家人什么的,锦韵听得迷糊,但她直觉里不喜欢赐婚这两个字眼,就因为站在所有人之上,那位就有权力决定别人的喜怒哀乐,决定别人的幸福吗? 想到这里,她不由地加了脚步,飞快地远离了花园,岂知回到苑子里,众人脸上的表情都带着阵阵惊喜。 竹心早就候在屋门口,见着锦韵来了,面上表情精彩极了,似乎极力隐忍,又似乎不吐不快,锦韵不由微微挑了眉。 “有话进屋说去。” 锦韵瞥了一眼竹心,这丫头便飞快地撩起了门帘,几乎是急不可待地簇拥着锦韵进了屋。 正是因为了解,所以锦韵倒不甚在意,这丫头是个藏不住事的性子,这样的人直率单纯,但也可以说是傻得没心眼,只是在她的调教下,已经好了许多。 再加上竹心本来就是个包打听的性子,人也随和爱笑,与将军府的下人关系都处得挺好,这不,一知道她回门,好多人都来窜门子,一包瓜子,一捧绣线,几人围坐在一起,就能嗑上整整一下午。 晓笙在将军府呆得够久,却没有竹心人缘好,也没办法,性子讨不讨人喜欢这是天性,晓笙太过执拗和严肃了些,但在小丫鬟中的威严却是无人能及的,连陈妈妈都要逊上几分,不怪乎锦韵如今这般倚重她。 抿了一口晓笙递上的温茶,斜眼瞟见在一旁跺脚的竹心,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锦韵胸中的阴郁顿去不少,抿唇一笑,这才不急不慢地说道:“苑里的丫鬟婆子满脸喜气,今儿个难道真有喜鹊叫头?” 本来很是急切,但听得锦韵这一说,竹心却慢了下来,斟酌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小姐,这算喜事,也不算喜事,端看对什么人了。” “喔?说来听听。” 锦韵点了点头,竹心聪明了,知道话分两头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事物都有两面性,这丫头学得倒是快。 竹心咕噜转着眼睛,四处瞧了瞧,这才凑近了,小声说道:“小姐,皇上给咱们舅老爷赐婚了。” “舅舅?” 锦韵一怔,原本庸懒的身子倾刻间便坐直了去,言语间不乏一丝嘲弄,“舅舅已有妻,还赐什么?莫不是也是侧室?” 方芷君毕竟是古代的女人,三从四德礼仪教条是从小便学着的,对于男人的三妻四妾,想来比她容易接受得多。 锦韵默然,自己都是侧的,自然不好说别人,或许那日方芷君眼中的清愁便是为此吧,对于这件事情,她倒真是无能为力,劝方芷君放宽心,她自己都做不到。 “这次不是。”竹心神秘地摇了摇头,显然还有下文,“皇上将自己的女儿赐给了将军,与舅夫人同为正妻,不分大小呢。” 公主下嫁?与皇室联姻,这在外人看来倒的确是件喜事。 但锦韵的吃惊不只一点点,什么时候自己舅舅的地位竟然这般重要了,连皇上都要笼络他?不会是又想遣他去卧底敌国吧?还是因为她那件事,打了一板子,再给颗糖吃? 锦韵不得不担心,将军会什么,无外乎行军打仗,可顾清鹏还多了一项刺探敌情,能够潜伏敌国十年,其智慧其勇敢其手段,非常人可比,难道皇上是看中了他这一点? 说是不分大小,可公主的身份摆在哪里,谁敢给她一点不适呢? 哎! 锦韵轻叹一声,命运为什么总是让人难以抗拒? 本来与那三皇子的关系便让人烦恼,如今他的皇姐嫁给了舅舅,而她又嫁给了他的堂叔,这种亲戚关系可真是越来越混乱了。 锦韵抚额,想想都头痛,。 还好,这些问题都丢给沐子宣,若是他解决得妥当,想来那个王府她是不用再住了,直接让晓笙回去收拾行礼,连同自己的嫁妆一起打包带走。 不管是和离也好,下堂妇也罢,只要能换得一份清静和自由,她不介意! 锦韵虽然是这样想的,但事情的进展哪有想像中的顺利。 在将军府里又住了几天,吕妈妈竟然亲自来了,说是传王妃的话,请她回王府,有些事情要问问她。 锦韵狐疑,小心翼翼地对吕妈妈旁敲侧击,只是这位本来就是个严肃厉色的主儿,如今那张脸更是板得如一块黑炭,除了应有的礼仪做到,竟然是没有一丝好脸色给她看。 难道是知道她要下堂,所以替王妃来兴师问罪?虽然嘴上不说,但那脸色大抵如此。 罢了,若是沐子宣真提了这事,王妃不管震怒也好,松了口气也罢,都在意料之中,若是这浑水真的要她自己去趟过,横竖也躲不过,不如坦然面对,灵活应对。 责难(一) (.)这是什么情况?“三堂”会审? 锦韵完全是懵了。【八戒中文网高品质更新.】 没有软蒲团,跪在青石砖的地板上,膝盖冰凉,那被仆妇狠狠按在地下,痛楚中又夹杂着麻木的感觉,让她有一瞬间的恍然,这是在做梦吗? “王妃姐姐,看来这丫头还有些不服气呢?” 柴侧妃娇笑一声,眼波婉转,不经意间荡出一丝冷厉之色,“本来你处置儿媳妇这事,我也不好插手,可世子到底是我们王府的希望,王爷他们几人不在,我身为王府侧妃,也该尽尽心才是,就怕姐姐嫌我多事。” 王妃瞥了柴侧妃一眼,没有言语,柴侧妃与她同掌府中内务,虽然也分主次,但王爷对这女人很是看重,若是她强自撵出去,恐怕又会引起一番风波,这种暗亏她曾经吃过无数次,即使不愿不耐,如今也学会了隐忍。 收回了目光,再看向跪在堂中的女子时,王妃眼中神色不由一暗。 沐子宣从将军府返回王府之后便来找了她,没想到锦韵竟然自求出府,难不成这世子侧妃的位置还委屈了这丫头不成? 没错,王妃之前便不想将锦韵给迎进门,不管是妾也好,还是如今的世子侧妃也罢,有一个女人在沐子宣心中占有重要的分量,那便会成为他的软肋,她更希望自己的儿子完美无缺。 而且这个女人非但不能成为他的助力,反而会是个绊脚石。 端看沐子荣的反应和态度,她便生出了疑惑,暗中调查后才知,这俩人果然是旧识,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没有人知道,可看沐子荣如今气愤的模样,就像是自己儿子生生夺了他所爱,原本就处于暗涌的两方,很可能就着这根导火线一触即燃,展开一场真正的你死我活的争斗。 而在这场争斗中,就要看双方的筹码各有多少,才能决定最终的胜利。 文舒华对沐子宣似乎已经生出了念想,她是过来人自然看得分明,一个女人若是动了情,那便会倾其所有相助,文家的势力不可失。 所以当沐子宣提出锦韵要离开之时,她虽然心中也怄着一口气,但想来想去还是同意了,只是未能及时告知沐子宣知晓,便又出了这档子事。 这丫头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伤了她最宝贝的儿子,就算从前侥幸救过她又如何,前缘已尽销,如今她倒要好好地清算这笔现时帐。八戒中文网. 文舒华也坐在一侧,看着伏跪在堂下的锦韵,心里不禁划过一丝报复的快感。 虽然不知道王妃请她过来旁观是为了什么事,但如今怎么看来,也是王妃借这件事情向她示好,而这个陆锦韵,怕是这次要倒霉了。 想到这一点,文舒华顿觉全身舒畅,连唇角都不由翘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容,今天,她可要增大眼睛瞧瞧,看这个丫头还怎么嚣张。 锦韵抬起了头,晓笙与她一起入的王府,可进了王妃的苑子,便被人押到了别处,现在的她可算是孤立无援,可就算要整治,她也要个清楚明白,不做糊涂鬼。 初时的震惊与慌乱过后,锦韵已经迅速地冷静了下来,瞟了一眼将她胳膊扭得死紧的仆妇,挣扎不脱,她也只有任由着,缓缓抬起了头,晶亮的眸子直看向主位之上神情严肃的王妃,没有半分怯懦。 “锦韵究竟哪里犯了错事,请母妃明示!” 王妃始终阴沉着脸,还不待其答话,柴侧妃便又是一笑,但笑容之后神情立马肃然,话音虽然温柔,但却透着一股刺骨的冰寒,“锦韵,你胆子可真不小,王妃姐姐宝贝一般疼着的儿子,我们王府尊贵的世子爷,岂容你随意伤害?如今可还不知错,你这胆子果真不是一般大啊!” 两兄弟争一个女人,这历来便不是什么好事,放在皇家更是不容,柴侧妃从知晓沐子荣对锦韵之心的那一刻起,便有置她于死地的念头,如今遇上这种好事,怎么不火上浇油,让它越烧越旺,最好烧到最后,化为一抹尘土,风一过,便彻底没了影。 锦韵抿了抿唇,默然。 她是伤了沐子宣,但他不可能对别人说,要说早就说了,何必等到今天,是他们发现了么? 她没想过隐瞒,但也没想过这件事情被揭穿的后果,如今看来,似乎很严重。 “你,没有什么话说吗?” 王妃秀眉一挑,看着堂下那张冷静的小脸,明明还是不到十四的年纪,却有种超乎常人的睿智与机警,运用得当,也不失为沐子宣的一项助力,这才是她当初勉强妥协的原因。 可如今看来,这个女子叛骨犹在,不仅不能为我所用,还反伤了自己的儿子,若是不惩治一番,如何能消她心中之气? “母妃,你说她伤了世子,可有证据?” 文舒华坐直了身子,双拳紧握,面色微凝,眸中目光闪烁不明,红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她自然不是为锦韵说话,而是要确认这个事实。 若是真的,那么对于她来说,好坏掺半。 好的在于可以借这个事情打击对方的士气,最好能够一举铲除锦韵这个眼中钉;坏的是,沐子宣知情不告,更可以说明这个女子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而这,也是她一直不敢直视,且想要回避的真相。 “吕妈妈。” 王妃唤了一声,吕妈妈立刻上前几步,走到堂中,将手中的衣物展开,里面赫然是一件带血的亵衣,袖口绣着几枝修竹,月白色的亵衣多除皱褶像干瘪的盐菜,但仍可见其中的几处血迹暗影,只是时日稍久,那血渍已然凝固,成了暗红之色。 文舒华陡然站了起来,似乎不可置信一般向前走了几步,那双眼珠子几乎要瞪了出来。 “世子妃,这确实是世子的亵衣,修竹的袖口,这还是王妃特意命人给绣上去的。” 看着文舒华眼中的疑惑与懵懂,吕妈妈在一旁解释道。 文舒华脸色铁青,猛然转过了声,厉喝道:“你,你竟然敢伤了世子!贱人!” 言语之中难掩激动的情绪,文舒华右手抡起,一个巴掌便扇了过去,锦韵避无可避,只听“啪”地一声脆响,左脸上一痛,她脑袋一偏,只感觉嘴角渗出丝丝血迹,口中亦尝到了那股腥甜,想来是唇角被打得裂开了。 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扇耳光,锦韵眸中冷笑,缓缓正了脸,望向文舒华,吞下一口带血的唾沫,口中啧啧两声,嗤笑道:“母妃还未定我的罪,何时轮到世子妃出手?再说,即使我有错,母妃也自会命仆妇责罚于我,世子妃亲自动手,也不怕外人笑话你领了下人的活计?” 要论说的,锦韵口舌功夫自然半点不输人,文舒华被她说得满脸涨红,因怒举起的手掌欲落不落,犹豫不决。 “好了,舒华,你且坐下,母妃自有定论。” 王妃开口了,也免去了文舒华的尴尬,她狠狠地瞪了锦韵一眼,这才不甘心地重新落坐。 柴侧妃却是轻笑两声,微讽道:“真是好利的一张嘴啊,王妃姐姐,我可真没瞧出来,你这新娶的媳妇竟然是这般厉害。” 王妃冷哼一声,也不知道是不屑还是不愿,自始至终没与柴侧妃搭一句,目光转向了锦韵,沉声道:“世子身上的伤可是出自你手?为何?” 锦韵是沐子宣的心尖人,王妃即使心中痛惜愤怒,顾忌着儿子,也想着给她一次解释的机会,但若是她不珍惜,也就怨不得自己了。 “确实是锦韵下的手,请母妃责罚!” 锦韵没有辩驳,低头痛快地承认了,刺伤了沐子宣,她不后悔,至于原因,她不想说,那些过往,就此长埋。 她让他痛了,不管是身体的,还是心理的,如今看来,自有人替他讨回,这样一来,她连心里那仅有的一点愧疚也会沙弥于无形。 “这倒是奇了?” 柴侧妃眉眼一挑,眼波婉转,“伤了世子,这责罚定是逃不脱,可我真是很好奇这是为什么?难道你从前便与世子有仇?还是有我们不知道的过节?若是情有可愿,说出来听听,或许王妃姐姐会从轻发落也不一定。” 柴侧妃这是在套她的话呢,可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还是知道的,锦韵笑了笑,“侧母妃就当是锦韵年少轻狂,不过,自己做的事就要自己承担,没有其他!” “死鸭子嘴硬!” 柴侧妃冷笑一声,抱臂而观,给她指条活路不走,偏要受罪,谁能拦着不成? 经柴侧妃这一问,王妃也凝了眉,莫非这其中真有隐情?锦韵闭口不言,是为了什么,或是说是为了维护什么人么? 这其中透着蹊跷,是不是要弄个清楚再做定夺? 王妃有些犹豫了,依沐子宣对锦韵维护的姿态,若是真随意罚了她,怕是回来要闹翻了天,偏巧了今儿个这父子三人陪皇上去西郊狩猎,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而这件带血的亵衣出现的时间也太巧了点,让她不得不怀疑这其中是不是蕴含着某些阴谋诡计。 ------题外话------ 月这周日坚持一下,不休息,下周看情况再说~谢谢亲们的票票和支持~么么~ 请牢记本站域名:g. &^^%#药窕嫡女139_第【139】章责难(1)更新完毕! 责难(二) (.)昨儿个夜里,吕妈妈带着宣逸苑的一个小丫头来,这小丫头一见到她就满脸惊恐,直说不关她的事,她也是偶然发现的,心里犹豫着该不该禀报上来,实在不安,这才偷偷来找了吕妈妈。八戒中文网. 王妃细细听了小丫头的话,再看了看那件带血的亵衣,是她为沐子宣置办的没错,后背上有几个小孔,疑似被尖锐物体刺穿,血晕染开来很是刺眼,她眸色不由一沉,骤然忆起沐子宣新婚第二日的苍白面容。 按理说他已经以真相面对众人,怎么会再扮病弱?这一点说不通,只是那日她顾着新妇敬茶,又一时之间被他那样的扮相迷惑了,往深一点想,这小丫头说的不无可能。 第二日王爷要带着他们兄弟去西郊围猎,等他们前脚一出门,后脚她便让吕妈妈去将军府将锦韵给找回来,不管是不是事实,也要当面对质一番。 却没想到,这丫头连辩解都无,就这样承认了,让她不由得疑惑,这其中是不是有她不知道的内情? 沐子宣也向她承认过,两人的关系自那年在清凉寺开始,而后一直保持着往来,如今能够在一起也算是水到渠成。 可若真是这样,锦韵又为什么要自求离去,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故事? “母妃,此等恶女,一定要严惩不贷!” 文舒华含着怒意与激愤的话语唤回了王妃的神思,她抿了抿唇,缓缓道:“连世子也敢伤害,不管原由为何,确实不能姑息。” 理智与感情微微交错,王妃便选择了前者,锦韵对她的救命之恩她心中记着,但两者不可混为一谈,为了儿子,她什么都放得下,也什么都舍得,所以,更不容许任何人来伤害。 “吕妈妈,上板子!” 王妃目不斜视,沉沉地吐出这一句话来,却见得堂下女子脸色未变,只是微微垂了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按理说,这种犯夫之罪,依我的规矩,直接打死了事,可这毕竟是皇上赐的婚,再怎么也得给几分薄面,还是王妃姐姐仁慈,”柴侧妃淡然说道,目光又一转,又道:“不过吕妈妈,这次可得上辣板子,不狠一点,我们的世子侧妃长不了记性!” 辣板子,是高门大户里管教下人的私刑器具,板上有大小不一参差不齐的木疙瘩,打在身上就跟刺头似的,不用使太大的力气,就能达到折磨人的效果,而且表面还不怎么看得出伤来,实际上内里的血肉早已经被打坏了。八戒中文网. 锦韵住在陆府时就曾听过这种刑罚,丫鬟被折腾得惨不忍睹,最后残了,任其自生自灭。 她虽然只是听过描述,但那骇人的场景曾经吓得竹心连着几晚都做恶梦,如今听来,即使胸中早已经不惧,也生出了几分本能的紧张。 “辣板子?” 王妃拧了眉,扫向柴侧妃,落井下石这女人倒是拿手,若真上了辣板子,锦韵怕是凶多吉少,瞧她那副小身板,能撑得了几下? “侧母妃说的对,母妃可千万不能心慈手软,此女恶毒,连世子也敢伤害,一顿辣板子都是便宜她了!” 文舒华难得与柴侧妃站在相同的战线,一个是为了除去眼中钉肉中刺,一个是为了斩断自己儿子的牵绊。 当然,若锦韵真的承受不住,死了,也是她自己身体太弱,怨不得人! “王妃……” 吕妈妈也微微蹙眉,这种私刑具,他们也只是在惩罚府中极恶的刁奴时才会用到,显然这辣板子对于未满十四岁的世子侧妃来说,确实是重了。 “知道王妃姐姐心软,但我也不是个恶人,这样吧,若是这丫头真的受不住了,便立马喊停,横竖让她吃吃这份苦头,也能长记性!” 见王妃有些犹豫了,柴侧妃立马退后了一步。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板子打在人身上,痛不痛也只有她知道,而那打板子的人手下有重有轻,若是重了几下,还来不及喊出声便晕死过去,那也是个人的命。 文舒华狐疑地看了柴侧妃一眼,住在王府两年,她虽然不生事,但到底还是知道柴侧妃几分性子,这位治下严厉,可不会有心慈手软的时候。 不过,人都这样说,她也不好坚持,无端显得她心狠手辣,那就是得不偿失了,虽然她巴不得这顿辣板子便能结束锦韵的小命。 王妃踌躇半晌,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终凝在了那件带血的亵衣之上,眸中光芒一沉,终是点了点头,“吕妈妈,就用辣板子,你亲自监打,有什么情况立马喊停,这人还是要活着的,记忆也要长长!” 话到最后,已经多了几分严厉和警告,那是说给锦韵听了,别仗着曾经救过她就恣意妄为,别仗着宣儿对她的宠爱与维护就无法无天,这种风气不刹住脚,即使将来出了王府,也落不得好下场,她这是代锦韵的母亲好好管教女儿。 吕妈妈下去命人准备了,文舒华使了个眼色,在她身后站着的丫鬟叶儿亦悄悄地跟着退了出去。 长条凳很快就摆在了苑子里,锦韵被人押着固定在了长条凳上动弹不得,旁边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仆妇,银盆脸,小眼睛,嘴唇粗厚,长相看起来便充满了煞气,属于那种小丫头看见了,也一阵后怕的恶妇角色。 王妃几人也跟着出了堂屋,站在屋檐下。 “你,当真没有话说?” 王妃秀眉一挑,似乎还想给锦韵最后一个机会,若是她真的说的出什么,那这顿辣板子倒是可以缓缓。 “没有。” 锦韵摇了摇头,沉沉地闭上了眼,双手抓紧了长条凳的脚尾,贝齿咬在了唇上。 说,说什么呢? 说的太多,只能暴露沐子宣极力想隐藏的一切,既然他不想让王府中人知道,那便自有他的道理,她虽然心里怨他恨他,但那是对他本身而已,牵扯上其他就没意义了,这种背后捅人一刀的事情,她还做不出来。 今天,就让她也来见识见识这辣板子,撑个几下便意思意思装晕过去吧,若是真的硬挺,就算她有这份骨气,也知道自己这副单薄的身板吃不消。 王妃长长地呼出口气,心里并不觉得轻松,反而更加沉重了几分,她缓缓地举起了右手,再重重落下,“打!” “啪!” 仆妇得令而行,辣板子毫不犹豫地落下,锦韵只觉得身下一痛,整个身体似乎都痉挛了一样,口中倒抽一口凉气,将唇咬得更紧了。 这仆妇打得很有节奏,从举板,到落下,呼呼生风,板子打得实,绝不会歪来歪去打错地方,每一板子都冲着一个地方去,板板到肉,力无虚发。 几个胆小的丫鬟已经背过了身不忍去看,平时以为做丫头要小心谨慎,没想到做主子的也一样,或者还比她们更惨,看着怪可怜的。 但可怜归可怜,在场的人谁又敢说半个不字呢?顶多在心里同情一番罢了。 “世子侧妃倒真是硬气,板子打在身上,哼都不哼一声!” 柴侧妃红唇微勾,这话说出来也不知是褒是贬。 文舒华却是不屑地轻哼一声,“不过是贱骨头,自然经打!” 有……五板子了吧? 锦韵在心里记数,只觉得每一板子都如此沉重,如此缓慢,身体就像被车轮碾过一般,连骨头都发出了酥脆的声响,额头的汗水涔涔而落,如密雨一般滴在长条凳的前端,很快便形成了一个小洼。 王妃没有说数,这些人就会一直打下去,她知道自己最多能受十五下这样的板子,但她顶多撑到十就装晕吧,真这样下去,她不落个终生残疾才怪。 真疼啊! 不知道当时扎在沐子宣身上的簪子有没有这么疼,可他都一声不哼的,她也没那么怂,有王妃在这看着,再怎么样这些人也不敢公然要她的命吧。 看着锦韵挨着板上,文舒华的心里其实很畅快,任凭这女子再怎么受宠,如今还不是要任打任罚,但这死鸭子也当真嘴硬,哼都不哼一声,难道是板子打得轻了? 思及此,文舒华目光微移,扫向了一旁的叶儿,叶儿冲她点了点头,一切办妥,这行仗刑的仆妇她也知会了一声,塞了好处,还承诺只要她打得狠,完事之后还有赏。 当时那仆妇可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原本满是煞气的脸庞生生地柔和了几分,还不就是个见钱眼看的,哪有不听命行事的道理。 叶儿佯装咳了声,那仆妇果然像得了令似的,这下板子举得更高了些,拍下的速度也明显加快,这一板子打在锦韵身上,让她一声闷哼,一口便咬破了唇,血腥味瞬间便在口中漫延开来,秀眉拧成了个“川”字,满是痛苦的表情,冷汗控制不住地涔涔落下。 文舒服得意地抿开了唇,柴侧妃瞟了她一眼,唇角也微微翘起。 王妃不动声色,不管这两个人搞的什么名堂,如今她也只有睁只眼闭只眼,估摸着合适了,吕妈妈自会喊停。 她与锦韵的渊源,这王府内院里除了自己儿子之外,便也只有吕妈妈清楚来龙去脉,吕妈妈是老人了,亦明了她的心思,自然知道分寸。 请牢记本站域名:g. &^^%#药窕嫡女140_第【140】章责难(2)更新完毕! 救命草还是火上油 这第六板子可真痛啊,锦韵在心里哀呼一声,只觉心跳如鼓,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可明显是出气多,进气少,她想,她一定坚持不到第十板子了,要不,下一板子一来便直接晕过去吧! 第七板子被那仆妇高高地举了起来,夹杂着呼呼的风声扑了过来,锦韵紧紧闭上了眼,咬在唇上的牙齿经不住打起了颤,突然,凭空响起了一道男子的高喝,“且慢!” 乍听,锦韵心中一喜,但随即便又垮下了小脸,有人救她,她自然乐意,可怎么会是他? 这声高喝很是响亮,锦韵想,在场的人应该都听得到,即使她已经准备装晕了,也立马清醒了神智,可那仆妇犹豫了一下,最后那一板还是落在了她的身上。 “啊!” 这次锦韵很配合地嚎了一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听起来可是凄惨非常。 “刁奴!” 沐子荣脚步生风,没两下便晃到了那仆妇跟前,眉目中凝着一丝罕见的厉光,说话之间,脚一抬,便将那仆妇给狠狠地踹了出去。 原本笨重粗壮的仆妇竟然被踹得飞退了一大步,最后惊恐地撞在了花台的石角上,“哎哟”声不断响起。 “你,没事吧?” 沐子荣紧张地蹲在锦韵跟前,看着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满布水痕,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汗水还是泪水,只那双如子夜一般的眸子仍然闪亮,看向他,虚弱地回以一笑,“还……死不了……” 或许,在心里她也曾期待过会有人从天而降,若那个人是沐子宣,那么一切便顺利成章,她歪在他怀里了事,一切后续自有他摆平。 可若是这人换成了沐子荣,她便要谨守分寸了,不过再怎么说也是一次机会,她不会不加把握的。 “子荣!” 柴侧妃有些尖细的声音响起,失了平时的镇定,她怎么会想到自己儿子会突然折返,还想来阻止这一场责罚,这在底下人看来算个什么? 她心中气怒交加,一双拳头在袖中握得死紧,双颊瞬间便涨成了红色。 出其的,沐子荣只是看了柴侧妃一眼,便将目光转向了王妃,沉声道:“敢问王妃,世子侧妃究竟犯了何过错,需要这般动用私刑?” 今儿个离府之前他向母妃请安时,不小心听到了她与宋妈妈的对话,话中提到了锦韵的名字,让他心中没来由地不安,半路折回,急奔入府,果然听到了不一样的消息。 他不敢想像,若是他迟来一步,这副小身板会被他们给折腾成什么样? 历来说宅门里出毒妇,尽是见不得人的阴私,他起初没所觉,如今亲眼见到了,怎么能不心中起伏。 那样一个小人儿可怜兮兮地卧在长条凳上,在她身前不远处便站了一排看戏的人,众人表情不一,或畅快或惋惜,或得意或怜悯,但也仅仅只是在一旁看着,没有人愿意上前阻止这一切。 高贵、雍容、美丽的贵妇人们,谁能想到她们竟然有一颗如此冷酷的心! “陆锦韵不知天高地厚,伤了世子,我责罚她难道不应当吗?” 王妃冷哼一声,目光在沐子荣与锦韵的身上打着转,竟然轮到大伯为弟媳出头,这俩人的关系越来越惹人生疑了。 伤了世子? 沐子荣眼皮一抖,有些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锦韵,直到她苦笑着点了点头,他才如梦初醒,心中却没来由地透出了一股喜悦。 看着沐子宣对锦韵小心呵护的姿态,他以为他们……没想到如今却有了这一出,那是不是说明一切只是沐子宣一厢情愿,锦韵对他是全无感情的? 若是这样,那真是太好了。 小心翼翼地控制住心中的雀跃,不让它们显现在脸庞上,沐子荣脸色一绷,在严肃中也显出一丝宽宏,对王妃一揖,恭敬道:“伤了世子确实不该,但相信世子侧妃受到这般惩罚已然醒悟,请王妃念在这桩婚事乃皇上亲赐,以及……宣弟对锦韵的爱重,还请就此停罢!” 虽然不想,但沐子荣话语中也不得不搬出皇上与沐子宣,这两人,一个至尊至贵,一个则是王妃的心头肉,说什么也会留点情面才是。 “子荣,这哪里轮到你说话,还不过来!” 柴侧妃眸色一沉,沐子荣的出现已经是个意外,她不能让这个意料之外的变数继续带动着整个事件恶化下去。 “大哥,这是何必呢?” 文舒华轻笑一声,眸中明显闪过不屑与鄙视,目光在锦韵与沐子荣身上流连,心中却不停嗤笑,真是明目张胆啊,生怕别人不知道一般,好一对狗男女! “母妃慈悲心肠,即使知道妹妹犯了大错,念在皇上与世子面子上,已经是小惩大戒,这不,吕妈妈就在一旁守着呢,若是妹妹真的支持不下去,立马便会喊停,我瞅着妹妹精神头还好着呢,大哥真是多虑了!” 锦韵垂眸冷笑,从贱人到妹妹,文舒华倒真是会见人说话。 文舒华唇角含笑,但眸中却是冰冷一片,她这番话说得多在理啊,既将王妃给抬了起来,又用软刀子阻了沐子荣的相帮,若真是凭他这一喝便免去了陆锦韵这贱人的责罚,那倒真是笑话了。 就连王妃也转头看了一眼文舒华,目光深邃,说不出是赞赏还是深思。 毕竟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女子,以前不争不夺,完全是因为不在意而已,如今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有了着落,自然也不会甘于人后,渐渐显出凌厉的锋芒。 沐子荣沉沉地看了文舒华一眼,以前倒没看出她厉害,如今对付起人来没有丝毫手软,女人的妒嫉真是可怕! “你……还是走开吧……我撑得住……” 锦韵气弱游丝,却还勉强绽出一抹笑颜,就像开在雪地里的红梅,有着不屈的风华与傲骨,看得沐子荣脸色一沉,脚步一跨,更加坚定地挡在了她的面前,却没留意到身后的女子垂眸之时闪过的一抹狡黠之光。 锦韵不是傻子,什么时候能挺住,什么时候不能逞强,她心里清楚得很,好不容易攀上了沐子荣这根浮木,她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她了解男人的劣根性,男性荷尔蒙分泌旺盛,会让他们对柔弱娇小的女子生出无限的保护欲,若这个女子正是他心中所爱,那这种欲望便会更加强烈,她不过是恰恰利用了这一点。 如今能拖得一时是一时,也让她缓口气再说,退一万步,若是沐子荣真的挡不住,她再晕也不迟。 宋妈妈已经得了柴侧妃的吩咐,极快地将许多人都给清出了场,只留各自心腹,以免传出口舌,这种场面让人看到确实不好说,嘴巴不牢靠的,也不介意让她永远地闭上嘴。 对于柴侧妃这样的做法,王妃是默认了的,没想到这出家丑还真是上演了,她心中的怒意如涛天巨浪般掀起,再也无法停歇。 陆锦韵放着自己如此优秀的儿子不要,偏偏要自求离去,难不成是早就与沐子荣搭上了线? 今日里两人一搭一唱,眉来眼去,早已经看得她心中窝火,她没想到,这丫头竟然是这样的人,想来她以往真是高看了她! 王妃袖中拳头紧握,然后猛然放下,眼色一沉,冷声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她既然是我王府中人,便要守礼教,知进退,我今儿个罚她是教她懂事,若是今后做事还不知道轻重,那打死了也是她咎由自取。” 话峰一转,又扫向了沐子荣,“子荣,你身为王府长公子,也要明白自己的身份,顾着几分体面,这等内院之事,你还是少插手!” 王妃一席话便将沐子荣又给挡了一道,且态度强硬,毫无转圜之地。 柴侧妃也趁热打铁,几步下了台阶,一手便抓住了沐子荣的手腕,目光扫过锦韵时,隐含了一抹冷厉之色,“王妃姐姐教训自家儿媳,你在这里瞎掺和什么,知道的道你兄弟情深,仗义相助,不知道的还不定怎么想呢,你让母妃的面子往哪搁?快快跟我回去!” 原以为自己多日前的那番话点醒了沐子荣,没想到关键时候这小子仍然犯糊涂,她算明白了,只要牵涉到陆锦韵这个女娃,便准没好事。 如今沐子宣已经伤到了锦韵的手上,自己儿子这样着魔下去,恐怕前途堪忧,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泥足深陷? “母妃!” 被自己母妃扣紧了手腕,沐子荣脸色一变,他是习武之人,不是挣脱不开,只是那人是他的母妃,他的亲娘,若是他这样做了,忠孝何在? 他或许算不得一个好人,但必定是个孝顺的孩子,从小到大,没有哪件事情忤逆过自己的母亲,真要他这样做,他做不出来。 这几人僵持不下,锦韵的神色却是暗自一凛,她已经看出了王妃的情绪变化,若是因着当初清凉寺之缘还对她存着一份怜惜,那么如今却随着沐子荣的出现而化作了烟云,王妃眸中闪烁的狠厉之色实在是让她看得心惊。 她没想到,沐子荣不仅不是救火的登云梯,却是将她刮下万丈悬崖的龙飓风。 粉身碎骨,生死一刻,竟然在倾刻间便滑至眼前。 龙之逆鳞 冷风乍然而起,空中送来一阵飞扬的飘絮,刹那间迷了人眼。 王妃瞥了柴侧妃一眼,唇角含着一丝微讽的冷笑,“这就是你教出的好儿子,若是王爷知晓,不知会作何感想?” 柴侧妃抿了唇,转头,肃然道:“不劳姐姐挂心,子荣不过是一时糊涂侠义心起,妹妹自会好生教导。” 言罢,柴侧妃一个眼色过去,宋妈妈与她两个贴身的大丫鬟幽竹幽月已经极快近前,四个女人将沐子荣围在中间,又是拉又是劝的,却将整个包围圈慢慢地移开,只剩下那孤零零地趴在长条凳上的一人。 “给我继续打!” 王妃一挥袖,便有仆妇上前执起了辣板子,先前那人被沐子荣踢得撞在了花台上伤了腰,如今站不起来,早被人给抬了下去,另一仆妇早已经侯在一旁,吕妈妈一使眼色,她立马便接着上前。 辣板子高高举起,带着呼呼的劲风毫不犹豫地落下。 沐子荣已经被柴侧妃半拖半拉地带离了这里,他又狠不下心来甩开柴侧妃,眸中泛过焦急,可足下去挪移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板子落下,本能地撇过了头,不忍看那凄惨的一幕。 柴侧妃心中稍安,至少这个儿子没有为了锦韵而失去理智,一切还可以挽回。 文舒华唇角高高翘起,沐子荣与陆锦韵有奸情更好,这种不忠不节的女子,谁娶了谁倒霉,这不,王妃已经在心中记恨上了,她只要恰当地推波助澜一番,就能真正地除掉这个眼中钉。 锦韵在心中轻叹一声,到了此刻,恐怕就算装晕,王妃也未必能放过她。 从进入王府开始就事事不顺,或许她真和这里犯冲吧,但若是小命也丢在这里,那就不值得了。 她不会坐以待毙,不给自己留丝毫的退路。 锦韵闭紧了唇,舌头一卷,原本被她置于舌下的小哨从内抵在了唇畔间,小哨半寸长,只有女人尾指一半粗细,纯银制作,平时被她当作饰物一般挂在脖子上,刚才被仆妇押着,她动弹不得,只能趁着被绑在长条凳时的那一会功夫,极快地将小哨给扯了下来,塞进嘴里。 高寂说,他的耳朵像狼,只要在方圆一里之内,她随时吹响小哨,他都能在片刻之间赶到。 而她被带进王府时,高寂留在了二门当口,如果没走,应该能够听得到她的求救。 她不能死,就算犯了规矩,也留着这条命慢慢清算。 而此刻,她已经不打算再挨这板子了。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白影如快箭般闪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在了锦韵的身前,那道板子“啪”地一声打在了他的肩膀上,在众人的一阵惊呼中,骤然断成两截。 待看清眼前之人,那打板的仆妇吓得哆嗦不已,腿脚一软立马跪地,声声低呼带着一丝后怕与恐惧,“世子饶命!” “宣儿!” 王妃抿紧了唇,紧握的拳头指甲深陷,为了这个女人,她的儿子竟然又一次与她站在了对立面,明明已经出了王府,却还是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 沐子宣没有理会,紧绷的面色冷若寒潭,仿若对周围的一切无知无觉,只是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地为锦韵解开了绑住她手脚的麻绳,眸中止不住的心疼和怜惜,柔声轻语,“对不起,我来晚了。” 沐子荣半路离开,他是有些生疑,派了小鱼一路尾随,哪知刚到了西郊猎场便收到了小片从府中传来的消息,他再也顾不得许多,策马狂奔而回,就怕晚了一刻,会见到令自己后悔的画面。 可他终究是晚来了一步。 沐子宣抬起手,将锦韵垂在额前的发丝一缕缕挽至耳后,动作是那么轻柔,指腹扬起抹掉她额头的细汗。 “沐子宣……” 锦韵抬眼,喘着粗气,看向沐子宣的目光复杂难辨,她或许在心里也希望着他的出现,可他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为她挡下那一板子,她又觉得是那么地不可思议。 这两兄弟是算好的吗?一前一后的出现? 也不是说沐子荣的到来没有作用,至少是帮她拖延了时辰,但真让他反抗自己的母妃,他却又下不定决心。 沐子宣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吗?那个下达命令的女子是他的亲生母亲,救了她,便是忤逆亲母,他会承担多少骂名? 但不管结果会这样,她不可否认,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她的心中的确浮现了丝丝感动。 “原本是想让你无灾无痛地避过这一差,在将军府等着我将一切事情办妥,却没想到……”沐子宣唇角勾起一抹狂肆冷笑,眸中厉光乍现,“别怕,谁打了你,我就折了她的双手!” 跪在一旁的仆妇听到这话,整个身子抖得像筛子一般,求救的目光不住看向王妃。 “宣儿,这是内院家规,还轮不到你说话!你且站到一边,母妃自有分寸!” 王妃上前一步,凝目沉眉,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儿子,他救下锦韵是一码子事,她亲口赦了锦韵又是另一码事,不可混为一谈,而此刻她也不想将关系闹僵,索性找个台阶下。 “该问母妃,因何而责罚锦韵?” 沐子宣垂下的大手依然紧紧地包裹住锦韵的一只小手,以此来宣誓他的决心,不论如何,绝不退让! “她出手伤了你,这一点是锦韵亲口承认的。” 王妃半眯了眸子,目光从两人交握的双手划过,一脸阴沉。 “那又如何?” 沐子宣低了头,缓缓压过一阵轻笑,似不屑,似嘲讽,“这种闺房之乐,我们俩人愿意,谁又能管得着?” 这话一出,许多丫鬟都红了脸,却又忍住害羞的神情偷偷地望着沐子宣,此时的他,一身白袍,衣角飞扬,风神俊朗,仿若天神,只是那美丽的单凤眼中却夹着一丝狂傲与不羁,令一众女子的芳心经不住乱颤。 王妃面色已经沉不见底,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自从沐子宣出现的那一刻起,文舒华便向后缩了一分,她只是跟随的份,可别让人把主次给弄混了,若是让沐子宣误会了,她不是有口难言? 可看着他对锦韵的呵护与温柔,她又打心眼里冒着酸,只怪那仆妇打得不狠,早在最初几板子就应该要了那小贱人的命。 柴侧妃看向场中,不屑地翘起了唇角,瞥了一眼沐子荣,低声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哪里轮得到你出头?” 这两兄弟倒是赶得巧了,一前一后都奔了回来,若是让王爷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怕是会气得吐血,也亦加证实了此女留不得。 沐子宣……他怎么也回来了? 沐子荣震惊的眸子缓缓收缩,面色沉沉,为锦韵挡板子,他也能,只是被自己母妃带人围着,他下不去重手,若非这样,哪里轮得到沐子宣? 这小子定是在王府里安插了眼线,不然怎么他前脚走,他后脚就到,还有那恍若疾风骤雨一般的身形,没个十年的功夫底子,哪有这般成效? 看来,对于这个弟弟,他终是小看了。 虽然看不惯沐子宣对锦韵的维护,但到底有他在,王妃也会手下留情,他的担心顿时去了一半。 “母妃,这本是游戏之举,锦韵也是失手才伤了我,还请母妃宽宏大量,轻责即可!” 硬的来了,还是要软上一软,沐子宣张驰有度,虽然显出了几分年少轻狂,但到底没将王妃的面子一驳到底。 沐子宣晶亮的眸子带着几分飞扬的笑意,但王妃却看得出来,那份笑冷到冰点,没有半分热度,甚至还夹杂着埋怨与疏离,知子莫若母,他这个儿子吃软不吃硬。 罢了罢了,今日也算惩治了锦韵几分,那丫头心中明理最好,横竖再过不久也不再是王府中人,她亦增只眼闭只眼吧。 “下去吧,省得碍我的眼!” 王妃挥了挥袖,沉沉地闭上了眼。 “啊!” 一声惨叫响起,王妃猛然增开了眼,刚才执板的仆妇已经痛倒在地,眸中惊恐未退,冷汗堆了满脸,而那双粗壮有力的手腕则呈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弯曲弧度,明显是折了。 众人回过神来,才陡然一怔,看向沐子宣的目光从欣赏与崇拜极速转为了惊恐与惧怕。 “他……还真下手了?” 柴侧妃眸色一暗,如今看来这小子不仅有心计,还有阴狠,枉她从前以为他是只无害的小白兔,真是看走了眼啊! 沐子宣出现后便没有人再拦着沐子荣了,他抱臂而观,唇角微翘,他踢断了那恶妇的背脊,沐子宣则断了恶妇的手腕。 胆敢伤害锦韵的,的确不应该有好下场。 事后更有确切消息传出,那断了背脊的恶妇在某一天亦被人打折了手脚,下场极至凄惨。 文舒华脸色青白地退后几步,直到身子抵住了冰冷的墙壁,神思才猛然一震,她何曾见过这样的沐子宣,如此冰冷,如此残酷,一身白袍,虽然圣洁,却也妖异,就似开在血池中的白莲,让人从内心里感到恐惧。 经此一事,世子宠爱侧妃的流言不经而走,只道美人祸水,自古皆同,就连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亦能冲冠一怒为红颜。 就似龙之逆鳞,碰之不得,欲触者,死! 回暖 窗外,桃花开遍,粉色的,白色的,朵朵缀在枝头,好不热闹。 窗下,一张红木罗汉床,床上铺着厚厚的软垫,锦韵趴在上面,微微仰起了粉颈,瞧着窗外的美景,百般地无聊。 “嘎吱”一声门响,竹心轻手轻脚地入了房,刚想用银簪挑挑炉里烧剩下的沉水香灰,不经意转头,便见到了锦韵含笑的脸,顿时捂了唇,惊道:“小姐,是奴婢脚重吵醒你了?” “哪里是你脚重,再这样躺着,我全身都要长虫了!” 锦韵难得撅起了唇抱怨一声,不知不觉离她挨板子那天已经过了将近一月了,这伤再怎么养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晓笙固执,非要她躺上一月,不然一见她下床就唠叨,直到耳朵起茧,不得不自动躺回去。 三月桃花开得正好,亦是踏青的好时节,她早估摸着去城外走走,数数日子,离一个月还差两天。 “世子爷走时交待一定要你好生静养着,晓笙姐姐也不过遵照执行嘛。” 竹心转头,一手揭开了香炉罩,一手就着银簪拨了拨香灰。 “竹心,虽然你们现在领着王府的月例,但你和晓笙那份小姐不是也照发了,你怎么胳膊肘儿老往外拐?” 锦韵沉着脸,很不福气,不明白沐子宣怎么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收服她的人。 不就是照顾了她近半个月吗,任打任骂,小意殷勤,几乎完全顶替了几个贴身丫鬟的活计,照竹心的话说,便是睡得比牛晚,起得比鸡早,像个陀螺似地转不停,还要满足她各种刁钻的要求,这样做下来,让她们这些丫鬟不佩服都难。 “小姐是主子,世子爷是姑爷,只有你们俩人好了,奴婢们才有好日子过。” 竹心虽然有时糊涂,但一双眼睛却看得分明,就像上次小姐挨板子这事,若不是有世子爷护着,还指不定打成什么样呢。 如今他们关着门在锦苑过着舒坦的小日子,还特许在苑里开了小灶,不用吃大厨房的饭,定时的份例和配额都有吕妈妈亲自差人送来,虽然没给什么好脸色,但东西绝对不会短上半分。 而且王妃还特别立了规矩,在锦韵养伤这段日子,没有她的同意,任何人不得私进锦苑,还免了锦韵对她自己以及世子妃的晨昏定省。 别人不能进去,但锦韵有了王妃给的出入令牌,却是能畅通无阻的。 这一切,当然也是沐子宣的功劳。 在将她抱回锦苑安顿好之后,沐子宣便去了一趟王妃那里,回来之后脸色如常,只是手中多了一块金镶玉的龙凤牌,据说这块牌子只有王爷与王妃有,如今王妃的被沐子宣讨了过来,再转到了她的手中。 沐子宣的意思是,养好伤再回将军府,若这样子回去,保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子,这点她也赞同。 平时有了这块出入牌,她还能差亲信出府购置点物需,或是办个什么事,而浮云阁的帐本递进来也容易多了。 虽然整日趴在床榻上,但公事还是要办的,钱还是要赚的,有时候男人不能依靠,银钱便是最大的傍身。 锦韵转过了脸看向窗外,天空很蓝,白云朵朵,飘来荡去,鼻间是花草的芬芳,连心情也好了几分。 她发现,如今她对沐子宣的排斥已经淡了几分,不管是因为他在危机关头及时出现救了她,还是这一段日子以来对她的细心呵护与照料,人都是有感情的动物,她不可能无动于衷。 原来,在内心深处,她还是对他有着极深的依恋与信赖,即使他曾经骗过她一次。 似乎,只要他出现了,一切便能迎刃而解,别人都不行。 不管是出于世子身份该有的霸道,还是隐忍的智谋,这个男人能够为她不惜与自己的母亲抗衡,光是这份选择的勇气,沐子荣便没有,所以,他才会在柴侧妃的半拖半就之下又将她一人重新置于险地。 看来,她没有选错人,至少没有错得那么离谱,虽然这场婚姻并不想她预料中的这般如意,但若是她真的决定了,自己动手来改变又如何? 有棱角,磨了,有阻碍,铲了,这样总能在前方开出一条康庄大道了吧? 沐子宣与文舒华的婚姻是太后亲赐,又在两人有密切的交集之前,过去的她不能选择,可未来她还能够改变。 况且这人还老不羞地与她交待过,结婚之后他与文舒华从未圆过房,婚姻在他们之间就是个空壳子,他的身,他的心,只会属于他爱的女人。 一番话说得她满脸通红,只能再次佯装生气不理他,但无可否认的,一丝愉悦的种子却偷偷地在心里发了芽,缓缓地生长起来,风一吹过,便泛起了泥土的清香。 或许是看出了她心里的松动,沐子宣心头愉悦,虽然累得跟什么一样,但脸上总是挂着笑,俩人也极有默契地再也没有主动提过离开之事,似乎都在等着事态的自然发展。 错过了沐子宣,锦韵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投入一段感情,所以,反复思量之后,她也决定给自己一个机会,也是再考验一下这个男人值不值得她爱。 离俩人正式圆房不还有一年的时间吗,或许真的想明白了,她便会放手一搏,到时候,王妃不是阻碍,文舒华也不是障碍,只要她决定了,那么,前方的一切都不再是不可逾越的天堑。 “对了,小姐,这次皇上派世子爷出门,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归期又是多久?” 给锦韵倒了一壶暖茶,竹心搬过一张小杌子坐在近前,双手支着下颌,摇头轻叹一声,好不容易看着两人的关系有进展了,如今世子又走了,她真怕那怎么说的,人走茶就凉,感情不培养怎么能够加深呢? “他……是忙正事去了。” 锦韵摇了摇头,沐子宣这次走得急,也定不了归期,只说到了再看看,随时给她传消息来。 海城的航运似乎出了点小麻烦,航运之事,她也帮不上忙,但他能对她坦承,她心里还是欢喜的。 至少对外的说辞是皇上派遣他公干,至于什么事,机秘,不可对外人言。 “那可不是。” 竹心自说自话,眸中却闪着一抹光亮,“世子爷得皇上重用,哪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看外面哪些人还敢说咱们世子爷是病秧子,那份英气,那份潇洒,可是大公子都比不了!” 有些人似乎天生就是传奇,就是领袖,即使曾经宝剑藏匣,光华内敛,但一经绽放,必定是华光万丈,璀璨生辉,沐子宣便是这样的典型。 或许因为从小奔走在外,他没有一般王公贵族世家公子的娇贵和傲气,反倒多了一丝随和与豁达,让人容易亲近,极易产生好感,看看如今的竹心如此向着他,就知道这人魅力有多大了。 锦韵唇角不由抿起一抹浅笑,两手撑着,正想坐起身来,门又是一开,一阵极快的脚步声响起,俩人的目光不由都转了去,只见晓笙一脸慌张的模样,目光闪烁,额头上甚至都浸出了一排密密的细汗。 “出了什么事?” 锦韵神色一凛,也顾不得许多,一撩被子便坐了起来,晓笙很少失了分寸,看她这模样,定是了不得的大事。 “小姐,夫人与舅老爷来王府了。” 晓笙吞了一口唾沫,好不容易将话给说清楚,她从府外置办了点东西,刚刚近王府,便见着顾清鹏扶着顾氏下了马车,这一看,差点没丢了魂。 要知道,当初锦韵可是瞒着顾氏下嫁,如今瞧着夫人那张不太好看的脸色,晓笙直觉里要出事,便抄了小道,飞快地奔回了锦苑。 糟了! 锦韵暗道一声不好,顾氏性子看似柔弱,但内里却着实倔强得很,尤其是知道女儿瞒着她嫁人,心里还不定怎么想的。 不然,怎么会放着怀孕的林碧娆不管,火急火燎地从西北赶了回来。 不过,还好沐子宣离开了,若是让顾氏再知道沐子宣便是木子,这场面一定更加混乱。 “竹心,快给我更衣!” 锦韵极快地吩咐道:“让艾莲去准备软轿!” 晓笙忙不迭地退了出去,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劝锦韵不要起身了,横竖在顾氏兄妹面前若要显示出一点病弱之态,今儿之事便更不能善了了。 竹心手脚极快,一番妆扮下来,铜镜中依稀能照出一个可人儿。 依依梳着追月倾斜髻,乌黑的发间插着一只七彩宝石的赤金步摇,垂下几缕小米珠串成的流苏坠子,走动间便是一阵流光溢彩,身上一件杏黄色的双层单丝绮罗衫,配缠枝牡丹纹金锦的八幅绫裙,再挽着一件泥金披帛,既有小女人的妩媚,又不失世子侧妃的华美贵气。 艾莲候在门口,撩了帘后,整个人便怔在了那里,直到那抹债影远去,她才轻叹了一声。 王府中向来不缺美丽的女子,但为什么世子爷就偏偏喜欢小姐呢? 现在想想,光是那一份气度与从容她就比不了,即使众人都以为要跌落谷底,一转身便又扶摇直上,这白日梦还是不作也罢,艾青的下场她也看到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小姐给的,才是她的,若是小姐不允,就算她使多少小心眼,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如今她总算是想明白了。 母女交心(一)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一壶清茶,茶香袅袅,只闻杯盏相碰之声,却无人交谈。[超多好] 王妃坐在主位,顾清鹏兄妹坐在左侧下首,两个女人的脸色都不是太好,顾清鹏坐在其间,左右不是。 当初写信给锦韵时,嫁人这般重大的事情,顾清鹏自然以为锦韵已经对顾氏明说,只因着照料未出世的孙儿,这才没有归京。 可事实全不是这样,被女儿瞒着出嫁,可以想见顾氏从别人口中得知这个消息会是多么震惊和气愤。 要不是这一路上顾清鹏说尽了沐子宣的好话,又将这份姻缘说得如此美满,顾氏还不定要怎样呢。 世子侧妃的身份已经不低了,将来沐子宣承了爵,便是王爷侧妃,再生个一子半女,终生荣华享受不尽,照顾清鹏的角度来看,这对锦韵来说已经是极好的一段姻缘。 王妃淡淡地瞥了一眼顾氏,曾几何时,那个需要匍匐在自己脚下的女人,如今已经能够镇静自若地坐在自己面前,不再卑微乞求,不再楚楚可怜,是什么让她有了这份转变? 是当上辅国大将军的哥哥?是外派西北任职的儿子?还是已经嫁入王府的女儿? 说实在的,除了顾清鹏让王妃还有几分顾忌,其他的两个,她一点也看不上眼。 特别是顾氏的女儿--锦韵,若不是因为这个丫头,儿子何故给她冷脸?还以决裂相要,让她护住这丫头周全? 她不去找锦韵的麻烦沐子宣就该谢天谢地了,要她相护,可能吗? 若是不能适应王府的环境,不能适应这种内宅的争斗,不能在其中成长,那她真要劝锦韵速速离去,王府容不得柔弱之辈。 王妃没有想到的是,经过这次的事,两人原本的矛盾似乎缓解了不少,沐子宣也再没在她面前提过锦韵要离开之事,难不成真是患难见真情,她这一打,非但没有使俩人的关系恶化,反而是帮了他们? 若是早知道如此,就算心里怄着气,她也绝对不会碰那丫头,如今后悔也晚了! “王妃,不知道锦韵何时会到?” 为了缓和气氛,顾清鹏不得不找话题,他们本来就是为了看望锦韵而来,不见到这个女儿,顾氏的这口心气怕是消不了。(无弹窗广告) 顾清鹏这一问,顾氏眉眼微抬,目光向王妃那处凝了过去。 那个女子还是如当初在清凉寺一般雍容华贵,高高在上,那斜睨人的眼角一点也不掩饰对自己的轻视。 说实话,她是当真不愿意与王府结成亲家,门不当户不对,那不是尽看人脸色吗?自己忍了也就罢了,她怎么愿意让女儿也去受这种委屈? 可笑,当时王妃还想纳锦韵为妾,被她一口拒绝,没想到贼心未死,变着花样地找了上来,搬出圣旨,让人无从抗拒。 她真不知道,王妃看上了锦韵什么? 要说地位身份,京城里世家名门小姐比比皆是,犯得着来抬举他们这种小家碧玉吗? 这一点,顾氏一直想不通。 可经历过自己失败的婚姻,顾氏有几点倒是看通透了,宁为寒门妻,不作高门妾,虽然锦韵是皇上亲赐的世子侧妃,上了皇家玉碟,但生出的孩子到底不是嫡出,庶出的子女会有多可悲,尤其是在这样的家庭中,锦韵考虑过吗? “我已差人去请,应该快了。” 王妃淡淡地敷衍,这段日子以来锦韵一直没出过锦苑的大门,说是在静心养伤,她也免去了锦韵的晨昏定省,不管是文舒华还是她,一个也不想见锦韵,何必凑在一起,自找不痛快呢。 “世子侧妃到!” 王妃话音刚落,门外便有声大的仆妇扬声禀报,王妃冷哼一声,暗道这丫头瞧着亲娘来了,到底在锦苑窝不住了,来得到是快。 素雅而又清新,却不失华贵与靓丽,锦韵这一身装扮莫说在这行路的过程中便吸引了不少或妒或羡的目光,此刻,往那堂里婷婷一站,立时让人眼前一亮。 柳叶眉,杏仁眼,樱桃似的小嘴,肤如雪,神如玉,似杏花春雨般明媚动人,又似翠柳吐枝般清新稚嫩,连王妃也不得不在心中暗暗承认,此女的确天姿国色,加以时日,必定光芒万丈,倾城倾国。 单从这一点来看,沐子宣的眼光显然是极好的。 “母妃。” 锦韵婷婷一拜,先对王妃行了礼后,这才转向了顾清鹏,唤了声舅舅,看向顾氏有些僵硬铁青的脸色,心中暗道一声不妙,脸上却也堆着笑容,几步走了近前,娇声道:“母亲安好。” 王府中,称谓、等级俱是森严,依世子侧妃的等级,她是不用向娘家母舅行礼的,锦韵虽然有亲近娘家人之意,但在王妃面前,还是要虚应一番,她可不想又让人逮住什么错处,借机训诫。 顾氏冷哼一声,“你说我好是不好?” 虽然面上不愉,但再见女儿的那一刻,顾氏心中的怒气已经去了一半,看着女儿如花娇颜,那份姿态与悠然不似作假,整个人好似比离开西北时还胖了几分,这是不是说明女儿在这里的生活极好,根本不用她操心? 冷静下来细想,依锦韵的性子定然是不会吃亏的,再加上几年做生意的手腕,处事倒是比她还圆滑,那些大宅门里的弯弯肠子该是难不倒女儿的吧? 顾氏哪里知道,锦韵看起来的这几分圆润,实际上是挨了板子后,被沐子宣好汤好水地养着,不仅皮肤细腻了,连身姿也丰满了不少,逐步由少女的青涩稚嫩向成熟妩媚过度中。 锦韵脸色一僵,但到底是对着自己的母亲,而且是她不告而嫁在先,如今也怨不得顾氏给她脸色看,想到这一点,她笑容再现,近了几步,挽住顾氏的手臂,撒娇道:“女儿出嫁时可想母亲了,也知道母亲在西北照料嫂嫂无暇分身,如今好不容易回了京城,一定要多呆些时日。” 说话间,锦韵在顾氏的手臂上轻轻掐了掐,又对她使了使眼色,意思是有什么话别当着王妃的面说,咱们娘俩私下解决。 王妃唇角微抿,轻哼了一声,不知道这娘俩演的是哪一出? 不过看锦韵如今的模样,能跑能跳,看来伤势已经无碍了,也亏得她儿子那般照料,自己千辛万苦养大的孩子,对亲娘尚且没尽过这份孝心,如今为了这个女子还处处与她作对,王妃只觉得心中怄着一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看在沐子宣的份上,明里暗里,她是不会再整锦韵了,怕儿子真与自己闹翻了脸,但王府的规矩还是要守的,既然如今已是活蹦乱跳了,那该请安的请安,该侍候的侍候,这规矩还是应该立起来。 想到这一点,王妃暗暗地点了点头,就算她不收拾锦韵了,也不能看着这丫头在锦苑活得如此逍遥快活,留着自己一个生闷气。 “母妃,”这边顾氏算是暂时安抚住了,两母女挽在一处,锦韵又将目光转向了王妃,“我母亲初来王府,锦韵带她四处转转去,舅舅留在这里,还烦母妃照应着。” “去吧!” 顾清鹏笑了笑,只要她们母女和好如初,他在哪里都是一样,锦韵这丫头还向他暗暗使了使眼色,他了然于心。 锦韵这样说了,王妃也不好驳斥她,只得勉强一笑应了。 王府里有座大花园,花园上有座八角飞檐的凉亭,凉亭建在一块不大的湖泊上,亦称湖中亭,亭上挂着薄纱帘,有风吹过,就像荡起了一圈一圈的烟波,迷了人眼。 此时,湖面上波光粼粼,不远处的假山上栖着白鹭,湖光山色,一片静好。 竹心与艾莲守在亭外不远处,晓笙在亭内忙碌了一番,铺上软垫,倒上香茗,之后便安静地垂首立在了一旁。 “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氏抿了口清茶,茶水温热,茶香醇厚,倒是好茶,晓笙这丫头沏茶的功夫亦加炉火纯青了。 “沐子宣其实就是……木子。” 锦韵脸不红心不跳地丢出这个重磅炸弹,而后也端起了茶盏,作势镇静地抿了一口。 晓笙眼皮抽了抽,小姐也真敢说,一来就抖出真相。 其实,锦韵想了想,怎么说似乎都不能平息顾氏的怒气,不若一来就先把她怔住,再徐徐图之。 “这么说……是两情相悦?” 顾氏在初时的震惊之后,又慢慢回过神来。 对于沐子宣曾经在清凉寺呆过,她便早有疑惑,此木果真便是彼沐,也算是歪打正着,依她的观察,这小子是真心喜欢她闺女,女儿嫁过去定不会被薄待。 可是好生生地从正的变成了侧的,顾氏心中总有疙瘩,怪不得那时她会从心底里排斥,原来早就预感到了这一天啊。 可不管她怎么不想,如今一切已经成为了现实,还哪里有反悔的余地? “算是。” 锦韵目光低垂,唇角泛过一抹苦笑,悦是悦了,只是其中有波折而已,如今也算不得雨过天晴,照目前的状况来看,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下载本书最新的txt电子书请点击: 本书手机阅读: 发表书评: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44】章母女交心(1))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母女交心(二)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凉风吹来,纱帘飞舞,茶香混杂着水气弥漫在四周。 顾氏揉了揉发疼的额角,叹了一声,“虽然娘也知道他是中意你的,可世子妃杵在那里,就算你们两情相悦,但到底有些事情避免不了。” 顾氏是心疼女儿,还未及笄便奉旨成婚,世子侧妃的头衔,在世人看来该是无上的荣耀,但她知道,女儿并不稀罕。 愿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世间女子都有这般美好的愿望,可真的能得以实现的又有几个? 遇到了沐子宣这样的男子,女儿如今这般,顾氏也不知道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这个娘不用操心,女儿自会想办法解决的。” 锦韵抬眉,轻轻牵起一笑。 若是文舒华不来惹她还好,若是这个女人真不识趣,她也不会坐以待毙,势必要奋起反击的。 顾氏这样的反应她也没预料到,那个时候最激烈反对他们在一起的便是顾氏,如今竟然又这般快地妥协,不会真是破罐子破摔了吧? “你这个丫头,聪明有余,但心不够狠,若是真被人算计了去吃了亏,娘又不能时时在你身边,有委屈向谁说去?” 顾氏一把拉过了锦韵的小手,眸中有怜有叹,毕竟是自己的亲闺女,若她不心疼挂念,莫非还指望着王府这帮女人? “娘……” 听着顾氏这番话,锦韵便立时红了眼眶,毕竟是母女连心,即使舅舅疼她,沐子宣护她,但也代替不了母亲对她的这份包容和理解。 这种窝心子的话,又有哪个大男人说得出口? 伏在顾氏的肩头嘤嘤地泣了一阵,锦韵难得容许自己软弱一回,其实自从嫁到王府,得知沐子宣便是木子,她心里便有许多愤怒、委屈,还有被欺骗和隐瞒的痛苦与无奈,这些又能向谁说去? “娘,你不怪我了吗?” 锦韵抹干了眼泪,一双迷蒙的眼睛看向顾氏,西北风霜大,母亲的眼角都泛上了细细的皱纹,看起来比以前苍老了不少,焉知这其中没有为她操心的缘故。 “怪,怎么不怪!” 顾氏轻轻梳理着锦韵垂在身后的乌发,女儿还未挽上妇人髻,但即使出嫁了又如何,照样还是她的女儿,“娘只怪你不懂得心疼照顾自己,怪你有什么委屈只往自己肚子里咽!” 顾氏眼眶微红,但句句真言,没有看到女儿出嫁,已经是她的遗憾,但希望女儿一生幸福,却是她不变的心愿。 “沐子宣那小子,明明是王府世子,还跑什么航运,他是撑饱了没事做?” 顾氏对沐子宣从来没有客气过,现在说起女婿来也丝毫没有嘴软,这小子当初对她软磨硬泡了那么久,不是就要等到她点头吗? 如今倒好,直接越过了她,求了圣旨,她心中有怨有怒,这口气早晚要找那小子算回来。 “娘,他执掌航运这件事情在王府中是秘密,娘虽然知道,也切忌不要说漏了嘴。” 锦韵潜意识里还是在维护着沐子宣,也许就连她也不知道,原谅与包容,便从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事一一开始。 “这才嫁人几天,你就开始替他说话了。” 顾氏嗔了一眼锦韵,但眸中带着笑意,或许女儿这门亲事并不像她想像中那么坏。 只是王妃那里,不冷不热的态度,想起当初自己曾经拒绝过她,如今女儿真成了王府的媳妇,会不会对女儿不好,借机报复? “娘。” 锦韵又撒娇地唤了一声,不管两人今后的生活是否会幸福,至少现在她不想对顾氏说破,以免对方多一分担忧。 “王妃……待你如何?” 这个问题在心中盘旋良久,顾氏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若是还好,她就不准备将两方曾经的过节说破,若是不好,她势必要告知女儿实情,让她多留个心眼。 横竖是小两口过日子,实在合不来,分出去单过得了,不傍王府这颗大树,进出看望女儿也要容易得多。 “不好不坏,不冷不热。” 锦韵张口便是这八个字,王妃的性子摆在哪里,天生的优越感怎么会容许对她这样的女子亲切,就连对文舒华,也许会因母家的原因给予几分重视,但要说多亲热,也不见得。 这样冷冷清清的女子,恐怕也只有在对上自己的亲生骨肉时,会因为疼惜而软上一分吧。 锦韵这样一说,顾氏的担心去了一半,拍拍锦韵的小手,轻声道:“咱也不指望她对你有多好,只要不故意刁难就谢天谢地了,处在这样的人家,凡事多长个心眼,知道吗?” “嗯。” 锦韵点了点头,有顾氏的这份关怀,她顿觉心里暖暖的。 “娘,嫂子那边你还要去吧?” 按日子算,林碧娆已经过了头三个月,胎儿算是暂时稳固了,再过大半年就该生产了,顾氏这一来一回奔波劳累,她也挺心疼的。 父母一辈子操劳,为的还不就是子女,想着想着,锦韵的眼眶就有些湿润。 “既然已经回了京城就先呆一阵,等着你嫂子快生产前两个月我再回去,周妈妈被我留在梁城照应着,她是老人了,我怀着你们兄妹的时候也是她照应着,将碧娆交给她,我也放心。” 顾氏说到这里,似是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一皱,“你也知道你舅舅娶了公主,如今将军府里两个女主人,你舅母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我抽时间多陪陪她。” 公主三月初就下嫁到将军府来了,按理说,这尊大佛有皇上御赐的公主府,她爱呆在哪里,别人也管不着。 不过顾氏也看得出来,这位公主虽然有些任性刁蛮了些,但好似对顾清鹏特别上心,想来是真心喜欢他。 只是对方芷君来说,便有些委屈了,好在娘家还有个威远侯府撑腰,她在府中的日子也能将就着过。 毕竟是顾清鹏一心求来的女子,对方芷君他到底是真心喜欢,而对公主那里,尊敬的成分居多。 “是不太好过。” 锦韵想了想是这个理,文舒华都时常耍大牌,别人还是公主呢,有些难侍候倒是正常,这种女人间的小打小闹,顾清鹏不适合插手,而方芷君聪慧灵秀,想来在处理这事上会有分寸。 公主下嫁时,她正躺在床上静养,遂找了个理由没去观礼吃席,连公主的面也没见过,这下身子好了,看哪天她也该回将军府看看。 “女人这辈子就是命苦,总是不由己,好在你舅舅是真心实意对她,我也只能在一旁帮衬着,日子还得他们自己过。” 顾氏摇了摇头,眉眼中溢出一抹沉淀的沧桑。 * 送别了顾氏兄妹后,锦韵刚到锦苑,就听艾云说吕妈妈来传了王妃的信,说小姐大好了,王妃体恤,这小厨房就不收回,但门禁得解了,且每日的规矩还是应该立起来了。 锦韵在心里翻了翻白眼,不就是早晚请安问候吗,做就做吧,就当是活动筋骨,没什么了不起的。 “还有,世子妃也差人来传信。” 艾云看了锦韵一眼,又垂头道:“说明儿个一早等着小姐过去。” 这消息倒传得快,锦韵不由失笑,她不过就是露了露脸,这风吹草动便王府皆知了? “还有什么,一并说了吧!” 锦韵便走便问,艾云虽然怯懦了些,但到底懂规矩,少了艾萍的那份好高骛远,她正想调个大丫鬟到身前,填补艾青的空缺。 “柴侧妃给小姐送了珍珠粉来,大公子命人送来了血燕。” 锦韵脚步一停,珍珠粉便罢了,谁知道那女子送来的东西有没有加点什么料,只不过这沐子荣也太我行我素了吧,明着是关心弟媳,但私下里也应当避讳一番。 自从上次打板子的事情发生之后,府里已经出了不少风言风语,好在柴侧妃以雷霆手段予以镇压,乱嚼舌根的几个,要么被打了板子轰出府去,要么就发卖给人牙子,下场都不太好,以此才止住了流言的势头。 即使这些人嘴里不说,恐怕心里却还是这样念着,沐子荣也当真是不懂得避讳,让她不得不怀疑这人到底是真傻还是假聪明? 不过,在沐子荣这件事情上,沐子宣给予了她充分的信任,既不追问,也不探究,就好似全心地信任她,对流言传出的时候不屑一顾。 她曾经也好奇地问过他,不吃醋的吗? 沐子宣只是不以为意地笑笑,只道珠玉在前,其他的都是鱼目,休想混淆她的视线,且放着他这样既有才又有貌的男子不要,而去就沐子荣的人,就是个天大的傻冒。 敢情这位仁兄在贬低对手的同时,还不忘记将自己高高抬起,让锦韵哭笑不得,这一笑,背部又抽痛,惹得她将抱怨化作了粉拳打在了沐子宣的身上。 那段日子,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倒是难得的融洽,许是经历过新婚之夜的血腥,以及板子风波后的默契,这份难得的宁静与契合才让人倍感珍惜,舍不得让任何的事情来破坏和打扰。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一般。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下载本书最新的txt电子书请点击: 本书手机阅读: 发表书评: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45】章母女交心(2))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谁高一筹 宣逸苑,正苑厢房里。 文舒华着一身水湖绿色的彩蝶穿花衣,脑后松松地挽着一个随云髻,发髻上插着一支蝶恋花的赤金白玉钗,娟丽秀雅的容貌,如莹光美玉,淡然生辉,垂眸时,眉宇间隐然透着一股书卷之气,显得恬静而安详。 尚书令大人如今本就是文官之首,文家出来的女儿自然是四艺精通,知书达理,文舒华未出嫁之前,亦是京城四大美人之一,端得是清高自持,亮洁高华。 当然,这也只是在人前的样子,女人遇到爱情,往往会有着出奇不意的变化,是好是坏,便见仁见智了。 “世子侧妃到!” 屋外丫鬟高声长扬,抑扬顿挫的声调传了进来,原本涂抹着红色丹蔲的指甲猛地一握,那份温润淡雅一扫而光,文舒华秀眉微扬,唇角撅起一抹不屑的冷笑,“她倒是算着时辰来的,一分不差。” 按照规矩,锦韵应该是先到王妃那里请了安,才会转道文舒华这里,通常不会超过辰时,不会早到一分,也不会晚到一秒,让人逮不到错处。 “不过是个懒骨头,早来一分难道还会吃了她不成?” 叶儿也是轻哼一声,她只怪那日仆妇打得不够狠,让锦韵有了翻身的机会,不然哪会轮到自家小姐独守空房,如今世子爷离开王府连小姐这边也不知会一声,真正是让人气恼。 “叶儿,这你就不懂了,横竖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人物,胆子自然就跟老鼠一般大小了。” 文舒华另一个丫头安心也是嘴刁的,且仗势不饶人,这几人说话的音量并不避违,甚至还传来一阵轻笑,倒像是故意这般,让来人给听了个分明。 “小姐。” 晓笙皱了眉,自家小姐哪容他人随意侮辱,且对方还是个丫头,王府最重规矩,这等刁奴不惩治,歪风邪气倒真是看长了。 竹心也气得直咬牙,什么跟什么,小姐头一回上正苑来便被两个丫头给奚落,这也太不像样了。 锦韵脚步一顿,冷笑一声,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看来文舒华也不过如此。 这是锦韵第一次踏入宣逸苑的正苑,听说这里自从世子大婚以来,便只成为了世子妃一人的住所,两年多来独守空闺的世子妃,在王府早已经不是秘密。 正屋里布置倒是清雅,但用具却是极好的,彰显着一种低调的奢华,或许文舒华认为这样才配得上自己的身份。 “世子妃。” 锦韵低头敛衽,福身行礼,也不待文舒华知声,人便已经站直了去,礼是行过了,没有错处,只是受不受就是对方的问题了。 “抬起头来!” 文舒华咬了咬牙,眸中眼色阴郁,这点她就不计较了,为难的还在后头。 今日的锦韵着一身簇新的鹅黄色窄袖罗衫,水红色的纹绣罗裙,头上只戴着两朵素雅的芙蓉绢花,没有上妆,只点了朱唇,描了远山眉,却也衬得这张小脸如出水芙蓉一般精致淡雅。 好个会迷人的狐狸精! 淡蓝色的绫帕绞在手中,文舒华恨不得扯烂了去。 陆锦韵就是靠着这张小脸吸引了沐子宣全部的注意吗?她真想扑上去用指甲在那花似的脸蛋上狠狠划上几道。 即使心里已经被这些恶毒的想法填得满满当当,文舒华在人前却还是要保持着世子妃该有的气度与大方,“妹妹真是我见犹怜,怪不得世子疼爱。” “世子妃谬赞,锦韵实不敢当。” 文舒华话语中浓浓的醋味,连锦韵听得都暗自瘪了唇,说不出来就别说,连她心里都犯疙瘩。 “小姐,茶端来了!” 小丫鬟在门口递了茶进来,叶儿忙去接过,桃木托盘上淡青色的茶盏,茶香已经透过茶缝飘了出来,含一股温热。 锦韵却是神色一凛,这绝对不是请她喝茶,文舒华没那么好心! “晓笙、竹心,还不快侍候你家主子敬茶!” 安心踏前一步,秀眉微扬,明摆着一副看好戏的心。 “妹妹进门的礼数还未全,姐姐虽然不是那等小气之人,但王府的规矩还是要守的,妹妹不会有意见吧?” 文舒华纤手一摇,蓝色的绫帕在空中划过,进而掩住了唇,掩饰不住得意地低笑了两声,她等这天等得够久了,她要看着陆锦韵是怎么在她面前跪下,做低伏小。 这下,没有沐子宣来救她了吧,这守规守矩,王妃也管不到他们苑里的事。 “自然不会,姐姐也是按规矩办事嘛。” 锦韵轻声一笑,晓笙便顺势接过了叶儿手中的茶,递给了锦韵。 文舒华不过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她受了就是,这种事情谁吃苦谁得意,谁能笑到最后,现在可还未见分晓。 谁知锦韵刚端起茶盏,安心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今儿个不巧了,刚有仆妇取了蒲团垫子拿去拆洗,要劳烦叶主子跪这青砖地上敬茶了!” 叶儿的低笑阵阵响起,晓笙与竹心脸色绷得紧紧的,锦韵没发话,她们自然是敢怒不敢言。 文舒华在一旁看着,也不阻止,眉眼间难掩笑间,似乎心情正好。 “我为什么要跪?” 锦韵回过头来,对着众人璨然一笑,文舒华几人皆是一怔。 安心口齿伶俐,微微怔神后,立马反击回去,“叶主子说笑了,这可是历来的规矩,世子妃也算是是叶主子的主母,当跪得。” “喔?” 锦韵微微翘了唇,迷蒙的眼神好似不解一般,“王府有这规矩吗?那不知道侧母妃当年是否也向母妃跪地敬茶?” “柴侧妃身份高贵,自然是不用。” 安心嗤笑了一声,原本是在人后的话,因为此时的得意忘形,以及觉得锦韵这番话着实可笑,不经大脑便吐了出来,“叶主子如今父不在,母亲亦不是诰命夫人,这样卑微的身份在外一抓大把,如今好不容易坐上这世子侧妃的位置,更应该感恩戴德,好生侍候主母才是。” 安心的话语既是敲打,也是提醒,只是那不可一世的姿态,那毫不掩饰的轻蔑,俨然是想将锦韵狠狠踩在脚下,再蹂躏一番。 文舒华已在心中大呼痛快,这样的小狐狸精,怎么说怎么奚落辱骂都不为过,她已经向安心投去赞赏激励的眼神,让这位忠仆自信心骤然膨胀。 “侧母妃出自郡王府,自然是身份高贵。” 锦韵没有生气,反倒是认同地点了点头,就在安心面露得意之时,接着便话峰一转,笑脸一收,冷然道:“既然这位姑娘如此看重身份地位,那不知道经由皇上赐婚,上了皇家玉碟的我又算是什么呢?锦韵倒是跪得父母翁婆,那是生养再造之恩,跪得皇上,那是天下至尊至上的人物,世子妃若是也要让我跪,不如请母妃与侧母妃一道来评评理,看锦韵是当跪不当跪?” “你算是什么东西,竟然也敢与柴侧妃相提并论,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世子妃受你一跪,也是给你脸面,还想要惊动王妃与柴侧妃,别给脸不要脸!” 原本是为了给锦韵难堪,没想到她不动声色,就这样四两拨千金地给挡了回去,这功劳没立成反倒落了下风,安心自然是羞愤气恼,说出来的话更是刺耳难听。 安心这不管不顾地一吼,气氛一下便冷了下来。 锦韵沉着脸,将手中的茶盏往晓笙捧着的桃木托盘中重重一放,冷声道:“好没规矩的奴才,竹心,给我掌嘴!” 啊? 竹心的唇微张,一瞬的惊讶过后,便立马挽起了袖子,向着安心上前几步,作势要打,她如今也多长了心眼,不管这打不打得下去,小姐的话一定要听,这准没错。 “你敢!” 安心硬是梗起了脖子,不退不缩,她就不信这小丫头敢打她? 恐怕文舒华与叶儿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在锦韵这话说出之后,只觉得可笑,根本没在意,直到那响亮的巴掌声响起,所有人都震惊了! 安心不可置信地捂住了红肿的脸,那里一股火烧火燎的痛,自打小在小姐身边当差后,她哪里受过这种委屈,顿时红了眼,委屈地瞥向了文舒华,“小姐……” 竹心甩了甩发疼的手掌,她也不知道这巴掌打不打得到,所以第一下便卯足了劲,没想到还真的给打到了,万幸万幸。 “陆锦韵,你竟然敢打我的人!” 文舒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目中喷火,红唇狰狞,犹如择人而噬的猛兽一般,这打的虽然是安心,但何尝不是她的脸面?陆锦韵竟然敢,是谁借给她的胆? “世子妃的丫鬟不懂尊卑,目中无人,奚落嘲讽主子,王府岂能容下这种刁奴,我不过是代世子妃小小惩戒一番,奴大欺主,若是此事告知母妃,按照王府的规矩来办,这丫鬟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锦韵声色冷然,气势上半点不输人,想要整到她,也要看他们主仆有没有这个本事。 “就算她有不是,那也是我的人,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锦韵搬出了王妃,文舒华微微退后了一步,但要让锦韵指着她骂鼻子,她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是吗?可我看世子妃对这丫鬟倒是纵容得很。” 锦韵冷哼一声,肃然道:“俗话说事不过三,未卜进屋,锦韵便听得这丫鬟对我出言不逊,进而又指我身份卑微,如今更是说出了这等不经脑袋的浑话,当着主子的面,这丫鬟都敢无法无天,背着世子妃,她们的气焰该有多嚣张?王府上下都知道世子妃出身名门,教养堪为京城女子之楷模,若是知道有这等刁奴仗着世子妃的名头狐假虎威,作威作福,将她们犯下的错事都赖在世子妃头上,平白污了世子妃的清誉,这样想想,连锦韵都替世子妃担忧!” 话到这里,锦韵凌厉的光芒扫向了叶儿,话语中多次提到“她们”,而非指单人的“她”,就是在敲打叶儿,这次没将叶儿一同扯进去,只不过是给一个警告,上次那板子的事她可没忘记,这笔帐,早晚要算。 剪去了文舒华的左右手,她这只没牙的老虎还能怎么蹦达? 锦韵不喜欢宅斗,但处在这样的位置上,她又不得不斗,不得不争。 你退一尺,她便进一丈,没有妥协,也没有和气,在这里,只有战斗,不休不止,直到某一方完全败倒,退出这个舞台。 在今天,她算是真正地明白了这一点。 叶儿这时才知道后怕,手心已尽是湿漉漉的汗水,看看安心已经怔愣的神情,心中暗道一声侥幸,她早知道锦韵不是省油的灯,这次安心胆敢以下犯上,听对方这口气,怕是不会善了了。 “你……” 文舒华气得脸色雪青,红颜褪尽,却恁是找不到驳斥锦韵的话语。 是的,她是纵容了安心,但安心说的话自然也是她心中所想,陆锦韵算是个什么东西,要身份没身份,要地位没地位,就仗着圣旨赐婚,就仗着沐子宣对的宠爱,就妄想在王府里横着走? “这茶还未凉,世子妃请喝!” 在文舒华的怒气中,锦韵反而嫣然一笑,重新递上了茶盏,却被文舒华气得一手挥落。 茶水溅了她满身,开出一朵朵褐色的小花,锦韵却了不恼,自己用绢帕擦拭了一番,不急不慢地说道:“世子妃的茶,今日锦韵是敬了,全了礼数,至于喝与不喝,那就是世子妃自己的事了。” “晓笙、竹心,我们走!” 绣帕一甩,锦韵当先转身离去,只是行到门前,脚步微微停驻,轻柔的声音飘了过来,重重地砸在文舒华主仆三人的心上,也瞬间将安心打入了地狱。 “今日之事,我必会向母妃一一禀报,世子妃舍不得惩罚身边的人,但王府的规矩不能乱,此风不可长,不然势必成祸,相信这一点,母妃也会赞同。” 话音一落,人已翩然远去,只留一室茶香,弥散不去。 隔岸观火 宣逸苑里发生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王府上下,锦韵说到做到,果真禀报到王妃处,请求王妃秉公处理,还她一个公道。 文舒华虽然有心求情,但又不想背负这纵容奴婢以致尊卑不分之错,只得咬着牙看着安心受下了这顿板子,暂时以发配为由将她遣到了庄子上,只待以后风平浪静再作他想。 奴大欺主,这是任何高门府邸都深恶痛绝之事,即使王妃看重文舒华,但对这种刁奴也绝对不会姑息,正像锦韵所说,这种风气不止,将来必成祸端。 “吕妈妈,稍后你在库房里捻些补气益血的药材给世子妃那里送去,我看她今日气得不轻。” 王妃叹了口气,虽然她也承认锦韵做得对,但到底是落了文舒华的面子,就怕这丫头心眼小钻了牛角尖,这个媳妇她还是看重的,万万不能让人冷了心。 执掌王府事务,她必须得公正廉明,不得偏袒任何一方,不然先例一开,今后何以服众? 柴婉柔倒是精明,知道这事吃力不讨好,远远地就躲到一边,还美其名曰由她全权作主,也罢,这本来就是自己屋里头的事,关起门来自己处理,也没得让外人看笑话。 “王妃体恤,这份心意世子妃必然明了。” 吕妈妈两手交叠站在一旁,本就不苟言笑的圆盘脸绷得紧紧的,连说出的话也是一板一眼。 “年轻人火气旺,谁没有个意气用事的时候,谁没有吃过亏受过委屈?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我也是在教她道理。” 王妃抬手,轻轻抿了抿鬓边的乌发,似是感叹一般,眼角渐渐浮现出一抹岁月的沧桑,年少不在,青春难悔,所以看着这些能够恣意而为的小辈,能哭能笑,能发脾气能使性子,心里到底是有股羡慕的吧。 “世子妃年纪还小,王妃有的是时间慢慢教。” 这次吕妈妈微微地折了腰,眸中闪过一抹动容,她亲眼看着眼前的女子怎么样从一个花一般娇艳的少女成长为今天执掌内院铁面无私的王妃,这其中经历了多少心酸,多么痛苦和折磨,仿佛岁月的年轮,一圈一圈缠绕而上。 这些,她都一一见证,心中既有怜惜,又有感叹。 王妃点了点头,没有言语,一手抚在额上,只觉得太阳穴上突突地跳,真是一波才平一波又起,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偏那宝贝儿子又不在。 一个不能偏,一个偏不得,如今连她都觉得左右为难,家大了,就亦发地不好当了。 荣晖苑正苑花厅。 郑芳宜慵懒地倚在美人靠上,身上系着的五彩散花夹缬绫裙长长拖曳在地,裙围勾出一抹艳丽的重瓣牡丹,牡丹红中带紫,染色鲜亮,随着她纤手轻轻地拨撩,好似由浅到深地晕染开来。 美人靠边上并着梅花小几,几上放着玫瑰紫釉的海棠花盘托盛着的杏仁粒,郑芳宜纤手微抬,轻轻地捻起一颗,放进唇里,一阵慢嚼细咽,眸眼微闭,似在回味其中的香甜。 此刻的她气色红润,姿态悠闲,似乎有种别样的好心情。 在她身旁站着两个年轻丫鬟,个子略高的系着一条石榴红裙,头上戴着一朵绢制的黄色芍药花,花朵虽看似娇艳,却衬得她容色更显平常;另一个穿一条湘妃色素裙,头上则插着一支银簪,亦是相貌平平,毫无出彩之处。 这样的两个丫鬟站在一处,才更能衬托出郑芳宜的丽质天成。 “奴婢看小姐今日心情正好,可要出花园里走走?” 矮个的丫鬟唤作青柠,虽然相貌普通,但却生了双灵巧的眼睛,且极会察颜观色。 “奴婢看着也是,小姐莫不是有什么高兴的事,说出来也让奴婢们跟着一乐。” 霓裳说话做事总是慢上半拍,这也是她在郑芳宜身边不比青柠得宠的原因。 随嫁的丫鬟都是经过郑家主母精心挑选的,不用漂亮,只要能用心做事,且对主子忠诚,聪明过头自以为是的也不能要,比起屋外站着的两个,跟前这两个倒正好。 郑芳宜拍了拍手上的杏仁屑,淡淡地瞥了两个丫鬟一眼,唇角微翘,“有人如今正在窝里斗,我看着正好。” “小姐是说宣逸苑那头?” 青柠眼珠子一转,便知道自家小姐说的是什么。 郑芳宜冷笑一声,“女人争男人,争得头破血流,家宅不宁,男人在外何以安心?我看世子的好运也快到头了。” 自从沐子宣迎娶锦韵那日开始,他们便知道这位从小体弱多病的世子爷实是韬光养晦,另有图谋,只对外说是得遇神医,终治顽疾。 可就算这样又如何,沐子荣娶了她,如今有郑家在背后支持,手握兵权,又岂是他一个毛头小儿可以动摇的? 即使得皇上信任,可又有几分真正的实力,谁知道呢? “到时候姑爷坐上世子之位,小姐便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妃了。” 霓裳美美地奉上一句,郑芳宜唇角的笑容更大了。 嫁给沐子荣以来,她便着手整治后院,清理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垃圾,从而耽搁了自己,如今静下心来,也是该考虑子嗣之事,生下一个儿子,不仅让自己的地位更加稳固,将来对于夺取世子之位也是一份依仗。 生在皇家,子嗣为大,若是世子后继无人,谁还愿意一心跟随呢?子承父业,至少能够让人看到希望。 就这一点来看,沐子荣比沐子宣的可能性更大。 沐子宣一个正妃,一个侧妃,正妃不得宠,这在王府人尽皆知,侧妃未及笄,要怀上孩子,那得在一年后起算,她的机会便更大了。 不过,想起那侧妃陆锦韵,她心里还是窝着一口气。 沐子荣对那小狐狸精的情意她早就看出来了,心里自然嫉恨,本想找沐子荣大吵大闹一番,但被柴侧妃给劝住了,小不忍则乱大谋,一番话语说得她心里也有动容。 是啊,她如今去吵闹根本不管用,已经发生的事实也不能更改,说不定还会招致沐子荣的厌恶和反感,不若以深情宽容待之,还能得到他真心的悔悟与良心上的愧疚,进而待自己更好。 事实证明,这样做是完全正确的,沐子荣本就对她不坏,如今或许因为心里的歉疚而对她亦发言听计从。 她要争的是一世,可不是一时,若是没有这种长远的眼光,她当初也不可能会嫁到沐亲王府来,世人只当她是仰慕京城大少的风采,哪里知道她想要的其实更多。 郑芳宜眼波一转,“密切留意宣逸苑的动向,若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再适时地加把火,让它烧得更旺!” “是。” 青柠与霓裳同时低声应是,两人对视一眼,唇角扬起一抹得意的轻笑。 “该!” 幽竹转头唾了一声,手下力道却没有停歇,跪坐在黄花梨木的雕纹罗汉床边,一下一下地捏着柴侧妃的小腿,嘴上却没落下,“夫人躲了开倒是正理,不管王妃怎么处理,反正碍不着咱们的事,若是那边闹得欢了,对咱们来说才是真的好!” “你这小蹄子,就算是你搁心里的话,也不能随便往外说,让人听到还以为我苑里的人缺管教,平日里我是怎么教你们的?” 柴侧妃佯装生气地瞪了幽竹一眼,但眉稍眼角却全是笑意,甚至连唇角都微微翘起,显得她心情正好。 “夫人说得对,幽竹这丫头没心眼,就是该打!” 幽月换了壶温水进来,倒在黄铜盆里,又撒了些红的粉的花瓣,端了过来给柴侧妃净手。 “你们两个丫头嘴巴越来越刁,等宋妈妈回来定要她好好管教一番,以免出了苑子依仗着身份没大没小!” 柴侧妃抬起一只手,幽竹立马便将她扶了起来,托住一双白玉般的柔荑浸入水中,笑着说道:“奴婢们就在夫人面前说说罢了,出了这苑子嘴巴可是闭得紧紧的,哪里敢乱说些有的没的。” “那也是夫人调教的好,从咱们苑里出去的人,府里哪个不是交口称赞,直夸夫人识人善用,处事精明,是王爷身旁真正的贤内助呢!” 幽月赞起人来也是舌灿莲花,专挑柴侧妃喜欢的说,特别是最后那句“王爷真正的贤内助”,可不就说到柴侧妃的心坎上了,惹得她笑得眉眼弯弯,合不拢嘴。 幽竹为她按摩手背的力道正好,柴侧妃不由舒服地半眯了眸子,幽月说的倒是实话,王府里缺了她还真不行! 就王妃那种直来直去的性子,怎么当得好这个家?若不是她八面玲珑处事圆滑,王府能有今天的这份局面吗? 捻虚名的是王妃,做正事的却是她?她心里哪能服气? 好在王爷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她苦在哪里,累在哪里,对她的疼宠有多无减,一个月里十之八九都歇在她房里。 王妃?哼!再高贵再美丽又有何用,熬到今天还不是独守空房的命运?她真替她可怜! “好生瞧着吧,宣逸苑里当家的男人不在,两个女人又争锋相对,我看这还要乱起来,我们且等着!” 柴侧妃抿了抿唇角,狭长的凤眸里闪过一缕精光。 几家欢喜几家愁 自从安心这事之后,宣逸苑里平静了好几天,锦苑也添了几分小心谨慎,见文舒华那边并没有什么动作,她索性也该做什么做什么,带上竹心与晓笙奔将军府去了。 拜见了公主,这位她名义上的另一个舅母,亦是三皇子一母同胞的姐姐,皇家出品,相貌自然是绝美的,只是身为公主,到底带了几分高高在上的傲气,对人客气有之,但并不亲近,这也是锦韵想像中的样子,没有期待也就没有失望。 之后见了顾氏,两母女便一同去方芷君屋里聊天,与她出嫁那段日子不同,乍见方芷君,只觉得她面色也圆润了,看起来精神大好,让锦韵不禁有几分吃惊。 “怎么样,看看我胖了没?” 见到锦韵,方芷君便笑着迎了上去,微微一个旋身,绯色流云纹的衫子拖着广袖,散花石榴裙摇曳出一片绚烂之姿,倒衬得她脸上更多了几分红润之色,整个人的确是丰盈了不少。 “舅母莫不是也?” 锦韵的目光在方芷君身上打着转,接着又看向了顾氏,她记得当初林碧娆怀孕也先是从发胖开始,这似乎已经成了女人怀孕的先兆。 “那可不是。” 顾氏笑着点了点头,上前挽住了方芷君的胳膊,道:“前段日子你舅母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都饿瘦了一圈,一吃东西就想吐,你舅舅请了大夫来一瞧,你猜怎的,这肚子都两个月了,她竟然浑然不知,你说该打不该打!” “两个月了?” 锦韵有些吃惊,那不是说在她出嫁之前方芷君便有了身孕,还茫然不知地为她操持着婚礼嫁妆事宜,更要迎接公主的下嫁,这么忙活一阵,不仅是身体劳,这心也跟着累,孩子在这样的境况下竟然也顽强地存活了下来,不得不说其生命力的旺盛。 “那不是。”顾氏抿唇一笑,方芷君有了孩子,顾家也算是后继有人了,一定得好生养着,“你舅舅知道芷君怀了孩子,可乐坏了,府中的事务便让她全部搁下,正巧了我回到府里,顺道帮忙理一理。” “娘管着将军府?那位没意见?” 锦韵挑了挑眉,那位是指谁,大家都心知肚明,一般来说,后院的女人都恨不得将权力紧紧地抓在自己手中,例如刘氏,例如柴侧妃,只是不知道这公主是不是个特别的。 “那位哪会管家?再说她也没那份闲心,如今芷君怀了孕,她倒更有理由缠着你舅舅不放了。” 顾氏说到这里,不由地看了方芷君一眼,眸中泛过一抹担忧,虽然女人怀孕了是好事,但另一方面便不能服侍丈夫,也是间接给了别的女人机会。 方芷君却是摇了摇头,双手抚在小腹上,淡淡一笑,眸中闪过初未人母的喜悦光辉,“比起独占丈夫的心来说,眼下的我更在意这个孩子,本来在高门大户里,主母有孕,哪个不是张罗着给丈夫找通房,就怕冷落了他,如今有公主在也好,少得我操那份心,倒乐得了轻松自在。” 或许以前的她一颗心都系在了顾清鹏身上,以丈夫为天为大,这才生出了许多焦虑和担忧,如今得知身怀有孕,在惊喜之余她不免静心反思,以前总以为过不去的坎,纠着心的痛,似乎在一刹那间豁然明朗,整个人站在了另一个全新的角度,以不同的思想和态度看待周围发生的一切,也并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难以接受。 丈夫是爱着她的,在这一点上毋庸置疑,而现在她有了他们爱情的结晶,更容易知足惜福,横竖如今公主已下嫁,这个事实谁也改变不了,顾清鹏不可能被她一人独占,不若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日子,不争不夺,也是另一种幸福,端看你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你若真能看得开,那倒也是好的。” 顾氏牵了牵唇角,淡淡一笑,拍了拍方芷君的手背,轻声道:“你是初次有孕,各方面都要注意,初期不易劳累,饮食更要精细才好。” 说到“饮食”两字时,顾氏不觉捏了捏方芷君的手掌,她自然会意,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是她怀的第一个孩子,不管是谁也不容许来破坏,害人之心她没有,但防人之心却不可无。 保护自己的孩子,直到他平安地来到这个世间,这种母性的责任感在此刻显得尤为强烈。 “舅母与嫂子如今都怀了孩子,一个是我外甥,一个是我同辈的弟妹,这两个年龄还差不了多少,舅母生得可就占便宜得多。” 或许锦韵也意识到此刻的话题有些过于沉重,顾氏的脸色有些肃然,连方芷君也凝了眉,原本是一场欢喜的事,却搞得草木皆兵一般,生生地降低了这份幸福感,虽然谨慎是没错,但该欢喜的时候就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所以她才说了这番俏皮的话来。 顾氏与方芷君对视一眼,果然缓了面色,展颜一笑。 “锦韵这丫头就是会说话,走到哪里都讨人喜。” 方芷君牵过了锦韵的小手,将她从上到下地看了一圈,方才道:“看来锦韵在王府里的生活也是不错,必定是世子爷疼爱,事事不焦,天天开心。” 锦韵抿唇一笑,既不点头,也不否认,受伤虽然是疼的,但有着沐子宣的悉心照顾,这段日子她过得也算是滋润,倒是顾氏代她答道:“希望承你吉言,有世子爷疼惜,这丫头也算是找了个好归宿,如此我便真能放下心来。” “自然会的。” 顾氏眸中有着一抹释然与宽心,这不似作假,再看看锦韵言语间的轻松与愉悦,方芷君长长地呼了口气,心头的大石总算是稳稳落地,长久以来的担忧也化作了烟云,幸好锦韵这门婚事不坏,一切的发展也向着好的方面,不然她一辈子也良心难安。 尚书令文府。 隔着院墙,仰头便能见着一片杏花烟雨,侧耳亦能听见笑声如织,可反观自己苑落里的清冷,锦雯的心中生出无限感慨,唇角渐渐浮现出一抹苦笑。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想她怀孕那会还受尽宠爱和疼惜,如今孩子卜一落地,这才过了多少天便受尽冷遇,连苑子也给她迁了走,如今还在月子中,便乏人问津了。 不就是生了个女儿吗,没有为他们文家传承香火,可她好歹亦是文清远的正妻,何至会遭此冷遇,她想不通啊! 自己丈夫的性子锦雯自然是知道的,天生没主见,耳根子又软,外事公公说了算,内院里的一切还不是全由文夫人做主,嫡母庶子,除了公公还有几分怜惜,这个挂名的婆婆又哪会真心为他们考虑? 她怀孕期间,就连给丈夫纳妾添房,也是文夫人一口决定,她连半句也插不上嘴,如今瞧着眼前这副光景,日子倒是过得亦发窝囊了。 “哎哟,我的小姐,如今你还在月子里,怎的就下了床?” 身后传来黄妈妈一声轻呼,言语中泛着心疼,肩上被人从身后披上了织锦披帛,一圈毛茸茸的襟子围着脖颈,顿时暖和了不少,锦雯只觉鼻头一酸,头一垂,就要落下泪来。 “小姐,别人不心疼你,还有妈妈在,走,咱们回屋里去,别受了凉,落下病根可是什么都补不回来。” 黄妈妈扶着锦雯的肩膀,挽着她便往回走。 “如今也只有妈妈心疼我了。” 锦雯抽了抽鼻子,还是娘家人可亲,黄妈妈从小奶大她,出嫁后亦是陪同左右,若是没有她在一旁,这文家的日子她真是没发熬了。 “小姐说哪里话,夫人不也时常惦念着,还说过几日便来看你和小小姐呢。” 黄妈妈自然是捻好听的说,坐月子的女人哭不得累不得,这情绪更是受不得影响,若是不好生调理着,那可是会害了女人的一辈子。 房门“吱嘎”一声开启,英儿迎了出来,唤了声“小姐”,便扶着锦雯的另一只手臂,芳儿连忙将被子给理好,又检察窗户是否给关严了,不能让风给漏进来,凉了小姐和小小姐。 “囡囡睡了吗?” 锦雯坐在了软榻上,背后枕了个大棉枕,芳儿又为她盖上一层软被,一切妥当后,才又叠手站在了一旁。 “奶妈刚喂过孩子,现下就睡在西暖阁里。” 英儿答道,随手又递上一杯热茶给锦雯暖暖身子。 “你们俩在外守着吧,我有事和黄妈妈说。” 锦雯喝了口茶水,却还是将杯盏捧在手中暖着,虽已是开春了,可她还是觉着冷,或许只有手中把握住的温暖才能带给她唯一的真实。 英儿与芳儿对视一眼,都低声应是,垂首退了出去。 直到那木门重又合上,锦雯才收回视线,将黄妈妈唤到身边坐着,漠落的目光缓缓凝在了杯盏上的一尾红鱼之上,半晌,才缓缓开口,只是那声音飘渺地好似云烟,“妈妈给母亲捎个信去,让她这段日子别来文府,我有人照料着,吃穿不愁,好得很!” 眼前的境况怎么能让娘家人知道呢?莫说她的自尊心过不去,真要闹僵起来,两家人的关系可不就给断送了? 这一点,锦雯自然看得到。 当初父亲千方百计地要将她嫁到文府是为了什么,锦雯不会不知,没有公公的提携,父亲也做不到如今的正四品太常寺少卿,虽然是个闲职,但到底还是有几分风光,虽然近几年没有升迁变故,但稳稳地做到致仕归田,再拿一份丰厚的奉禄自然也是没有大碍的。 在婆家不得势,娘家便是她最大的依仗,她不想因为冲动妄为,而毁了她这么多年辛苦得到的一切。 更何况,她现在还不是一个人,她要为女儿考虑,女儿就是她的将来和希望。 只要她安守本分,只要囡囡能够健康长大,生为文家的女儿,将来也一定会得个美好的姻缘,不再像她一般。 “小姐,你这般……夫人知道了该有多心疼啊!” 锦雯说的这话自然不是真的,可黄妈妈听来也只有无尽的心酸。 或许,当年老爷没有意外地救下姑爷,没有成就与文家的这段姻缘,依小姐的品貌与心性,找个老实本分的人嫁了,今日又何致这般境地? “所以,便更不能让她知道!” 锦雯摇了摇头,面色哀戚,她不想破坏母亲心目中美好的愿望和畅想,好梦不在,也是她一个人的事,何故将所有人都拉入这个恶梦中来? “姑爷也忒狠心了,除了当时小姐生产之时便再也没有来过,枉自小姐对他痴心一片,还处处为他打算,真是瞎了眼!” 黄妈妈气愤地咬紧了牙,原本夫人也是看着文清远老实好拿捏,哪知这男人是个软骨头,便连自家妻儿也护之不到,凡事让文夫人牵着鼻子走,真正是窝囊透顶! “算了,他从来也不是个能拿主意的人。” 锦雯无谓地摇了摇头,文清远是靠不住的,或者关键时候,他连自身都难保吧,不然又怎么会对文夫人言听计从。 她心中担心的是女儿,囡囡出生也有半月了,文家的祖谱没上,连个正名也没有,所以她哪怕忍气吞声受尽委屈,也不能有丝毫怨言,一切要以女儿为重。 “好了,我乏了,妈妈你先退下吧。” 锦雯挥了挥手,沉沉地闭上了眼。 黄妈妈一出了屋门,便沉下了脸,今儿她让春杏去府里打探了一阵,塞了不少好处,才从一个小丫鬟嘴里探听到一些消息,只是为了怕小姐动怒伤心,她才没有告知。 就说原本文夫人对自家小姐说不上好,但明面上大抵也过得去,哪能像如今这般,一生了孩子便遣去了小苑落里呆着,连老爷也没有再过问,如今细细一问,才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小丫鬟说得也不多,但大致露了口风,说是前段日子世子妃回娘家了,在文夫人面前抱怨了一通,还狠狠地发了脾气,说到底还是因为陆家嫁到王府的世子侧妃惹的祸。 这样说来,黄妈妈便全明白了,敢情文夫人这是将女儿在王府受的委屈迁怒到自家小姐身上,小姐何其委屈,还要代二房嫁出去的女儿受过? 不行,这件事情她一定要告诉给夫人知道,即使不能找文府理论,世子侧妃那边也应该通声气,自家姐妹因她之过受了错待,那位不能只顾自己享乐而全然不顾吧? 刘氏来访 锦韵在王府是不讨长辈欢心,但有沐子宣的特别关照,王妃倒也没有过于为难她,除了晨昏定省之外,基本不打照面。 柴侧妃那边就更省事了,既不是正牌婆婆,亦不用日日拜见,除了大场合上吃个饭碰个面,平时将苑门一关,两不相关。 王府里倒是沐子乐和她亲近,在她卧榻养伤的那段日子,沐子乐倒是常来看她,也顺道拉来了另一位王府闺秀沐子妍。 沐子乐的性格很是活泼,也与锦韵投缘,经常两人聊得嘻嘻哈哈之时,沐子妍总是在旁腼腆一笑,显得很是生涩,这估计也与她姨娘柳氏玉娘的性格与教养方式有关。 柳玉娘性格内向,也是庶女出生,其父倒是朝中的太中大夫,官居从四品。 沐子乐亦是庶女,但从小养在王妃名下,又被封了郡君,身份自然就不一样了。 三个女孩年纪相差不大,自然也容易玩在一起,虽然锦韵心性成熟,但和两个姑娘在一起也不免恢复了几分跳脱。 这一天,天气晴好,几个女孩便在凉亭里打起了叶子牌,人数不够,便硬拉了竹心来凑数,谁输了谁就在唇上沾胡子。 “呼!” 竹心吹了口气,唇边满满的白色宣纸撕成的长条胡子便在她这声呼气中飞出老高,又轻轻落下,遮住了那那樱红小巧的唇,只露半边脸在外,配合着她那哀怨的眼神,别提有多委屈了,可怜兮兮的目光不由转向了锦韵,央求道:“小姐,别打了吧,再打都贴不下了!” “哈哈,谁让你那么笨,今儿个我就要贴你满脸!” 沐子乐哈哈一笑,对竹心的可怜模样视而不见,兀自打得开心,沐子妍则在一旁微微抿了唇,低垂的目光倒真让人看不出她到底是否在笑。 “郡君,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奴婢吧!” 沐子乐这话一出,竹心的小脸便垮了下来,真贴满脸,那她还见人不? 锦韵笑着摇了摇头,出声解围,“再打最后一轮,我今天也够累的,子乐子妍早些回去休息,我们改日再约。” 虽然在三人的年龄中她最小,但她名分大,两个小姑都要称呼她为小嫂子,这倒是让她占便宜了。 “小嫂子发话,子乐莫敢不从!” 沐子乐眼波一转,狡黠的目光亦带着一丝小女儿的娇俏,热情地拢了拢锦韵的手臂,又转向竹心,红唇微翘,“有小嫂子求情,今儿个就便宜你了,最后一轮,一定杀得你片甲不留!” 呜呜……竹心欲哭无泪,高兴劲还没过去,便又要承受打击,下次她说什么也不上场了,还是晓笙机敏,知道跟这位小郡君玩铁定讨不了好去。 “对了。”沐子乐似是想到了什么,对锦韵说道:“上次在你那里吃的杏仁酥很好吃,不是家里的厨娘做的?” 王府里的厨娘就那样,中规中矩,没什么花样,虽然不难吃,但到底吃腻味了,骤然吃到这种清新香脆的杏仁酥,自然是让人爱不释口。 “不是,是艾云做的。” 锦韵秀眉微挑,看向了站在凉亭一角的艾云,她垂首而立,目光低垂,倒是看不清表情,她也没想到这丫头做点心竟然还有一手,后来听艾莲说,艾云在卖身进陆家时,她父亲好似是哪个酒楼的点心师傅,怪不得有这一手,她吃过也觉得不错,看来以前是埋没人才了。 “那改日再做时,让她多做些给我送去,我馋着呢。” 沐子乐瘪了瘪嘴,眸中光芒闪动,似乎说着说着便诱发了她胃里的馋虫。 “对了,姐姐那里也给送些吧,还有母妃……” 沐子乐在那边自顾自地数着人头,在她心里,自己喜欢吃的东西自然要与她喜欢的人一同分享,这才是正理。 锦韵却在心中哀呼,她可不想去抱王妃的大腿,一盘点心事小,但让人以为她有讨好之嫌就不好了,何况王妃又不喜欢她,这种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她可不想做。 想到这里,锦韵不由地挥了挥手阻止沐子乐的自说自话,道:“我让艾云多做些,全部给你,你爱送谁送谁去,只别说是我这里拿的,就谢天谢地了。” “小嫂子,你是怕大家知道艾云有这好手艺,天天都来麻烦她,是吧?” 沐子乐自以为聪明地点了点头,一拍胸脯保证道:“你放心,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若是他们不好好贿赂我,我打死也不说!” “你这个性子,也不知道哪个男人能管得住,改天我一定跟母妃好好说道,找个厉害的,不然可管不住你!” 锦韵点了点沐子乐的额头,对她这种半真半假的说辞很是无奈,又转向沐子妍,笑道:“子妍,你也好好说说她,竟口没遮拦,若是让那些仰慕她的公子们知道他们心目中的乐郡君竟然是这等性子,怕是早跑得没影了!” 沐子妍捂着唇笑,一个劲儿地点头,如今她倒是在面对锦韵时不再紧张,话虽少,但看得出渐渐显露出了真性情。 “小嫂子哪能这样说话呢?” 沐子乐瘪了瘪嘴,“若是我嫁不掉,这辈子可就赖住你了!” 锦韵似是考虑了一阵,才认真地点了点头,“那没问题,我嫁妆虽然不算丰厚,但养你一生无虞!” “还不丰厚?天啦!二哥可是将王府库房里的珍品都给搜罗了去当聘礼,那十里红妆,只可惜当时你不在京城,没见到那场面!” 沐子乐说起当日下聘时的排场,至今仍然乍舌,这些物件尚在其次,关键是二哥对锦韵的那份宠爱,便是无人能比的。 若是今后她要嫁,必定会选择一个全心全意对自己好的男子,对她的宠爱只多不少,不然,她才不会嫁呢! 一辈子让小嫂子与二哥养老也挺好。 沐子妍也附和地点了点头,可惜了,那时候锦韵尚在西北,没看到这排场,但在别人的想像与描述中,她也不免动容。 沐子宣对她,确实很用心,给足了她体面,比之文舒华有过之而无不及。 见锦韵有些怔神,沐子乐不由捂唇偷笑,顶了顶沐子妍的胳膊,嘻笑道:“看吧,二哥这才走了多久,小嫂子便想念得紧,早知道便求了皇上的恩典,夫唱妇随,带着一道去呗!” “你二哥是去办正事,哪能带着女眷在身旁,你再胡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被沐子乐这一说,锦韵煞时红了脸,作势便要抓去,沐子乐忙拉了沐子妍挡在身前,三个人打打闹闹,凉亭里顿时响起一片欢声笑语。 这一日,锦韵刚刚吃过早饭,门房那便让人来报,说是陆府来人,递了名帖,她拿过一看,竟然是刘氏。 这位大伯母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锦韵眼波微转,不经意地扫向了一旁的艾莲与艾云,这两个丫头倒还算安分,但其忠诚尚待考证,或许这次是一个机会。 当初刘氏送来四个艾字头的丫鬟,她们的卖身契可都还握在刘氏手中,若是真的能为己所用,她便想办法将卖身契给弄到手,若是不能的,她也趁早打发了,免得养虎为患。 “艾莲,你跟着去打点安排,将大伯母给请进来!” 艾莲神色有些紧绷,被锦韵点到名略微慌乱了一下,这才连声应是,领命而下。 锦韵又对艾云笑道:“大伯母难得来上一次,你去做几样可口的点头,许久吃不到你的手艺,想来大伯母定也是想念得紧。” 艾云微微有些诧异地抬了眸,而后又飞快地低下,小声应了是,这也跟着艾莲的步伐,转身出了屋。 “小姐,你是要……” 跟着锦韵那么些时日,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晓笙自然能明白几分。 “看紧她们几个,大伯母可从来不是省油的灯。” 锦韵眸色一沉,当初想用的美人计没一个起到作用,如今是不是想另谋他法,或是别有用心,今儿个她倒要一并看个通透。 晓笙点了点头,面色微凝,“是。” 刘氏坐着暖轿,四个粗使婆子走得很是平稳,她倒有足够的时间看看轿外的风景。 果然不亏是王府,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假山水榭,湖泊白鹭,处处看,处处景,当真是美不胜收。 锦韵这丫头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嫁到了王府,听说世子爷疼宠有佳,当真是羡煞旁人,可怜她那两个女儿,一个在婆家不受待见,一个却要离乡背景地远嫁,她当真是心痛得紧。 “王妈妈。” 刘氏撩了帘子,王妈妈立时凑上前来,听她吩咐,“待会我与世子侧妃叙话,你且看看那几个丫头在王府中是否轻狂行事,好生教诲一番,没得让人以为我陆家出来的人不懂规矩,丢了老祖宗的脸面。” 刘氏这次来到王府,便只带了王妈妈,还有初春与夏荷,王妈妈最懂她的心意,锦雯的处境便也知道个一二,这次来王府她已经抱了决心,若是锦韵丫头能说得通固然是好,说不通,少不得她要另行他法。 女儿毕竟是自己的心头肉,难不成她还要维护别个的孩子? 她倒是有心与锦韵交好,可就怕这丫头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到时候反咬上自己一口,那可就痛不欲生了。 锦韵这丫头的聪慧可非常人能比,怕是不好驾驭,先前老夫人还有收服的念头,如今人已经到了王府,身份今非昔比,再想笼络,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不管怎么样,她也只有见机行事,若是王府这颗大树靠不上,文府那个依仗便更不能失,何况那还关系到女儿与外孙女一辈子的幸福,这一点她看得很通透。 “是,夫人。” 两人眼神一阵交流,王妈妈恭敬应是,这事情她们在路上便说好了,如今只是再提醒一次罢了,但是当着人前必是要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也让她师出有名,不会平白惹人话柄。 锦苑的风格又与王府大多景致不同,显得清雅细致了许多,南边一丛竹林郁郁葱葱,这还是沐子宣命人在两年前开垦出来种下的,如今长势正好,浓密幽绿,倒成了锦苑最出众的一景。 落了轿之后,刘氏一个眼色,王妈妈会意,等着众人行前,她才悄悄地后退,做她的事去了。 夏荷手中捧着两个黑漆顶雕花的木盒,初春扶着刘氏慢悠悠地踱进了屋。 锦韵懒懒地歪在天鹅绒绷面绣着并蒂莲的湘妃软榻上,一身水红燕尾裙,裙边闪着金光,长长曳地,铺在榻下的羊毛软垫上,绽开一朵朵艳丽的花。 晓笙站在一旁,轻摇团扇,一阵香风便缓缓地在室内弥散开来。 翠倚屏,红木床,羊毛垫,沉水香,更不用说她卜一踏进屋里看见的那座博古架,玛瑙珊瑚,珍奇古玩,那可都是珍品中的珍品,这般奢华,这般富贵,果然是王府啊。 刘氏乍一抬眼,心中便已有计较,这嫁入了王府果真不同于一般人了,不仅用度一流,那气质和姿态都像换了个人似的,隐隐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感觉,果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给世子侧妃见礼!” 刘氏满脸堆笑,膝盖微曲福了身,虽然心中有些不情不愿,但皇家礼数在那里,人前还是要做足。 锦韵半眯的眸子这才缓缓增开,身形却是动也不动,只虚手一抬,笑着说道:“大伯母快请起,自家人不用客气,倒显得生分!” 刘氏暗自在心里冷哼,若真是不用客气,怎么不一开始便说,偏要在她行了礼后再加上,这不是马后炮吗,虚伪!但面上的笑容却是亦加灿烂,“世子侧妃这是哪里话,咱们虽然是亲戚,但是该有的礼数不能废,王府可是最讲规矩的地方,世子侧妃虽然得世子宠爱,可也不好为了我这个妇人而坏了规矩,若是被人说恃宠生娇,倒是平白坏了世子侧妃的名声。” 刘氏这话虽然说得客气,但话语中夹枪带棍,已是显露出了自己心中不满的情绪。 本来也是,想着黄妈妈说起锦雯在文府的不幸遭遇,怕她伤心因此处处隐瞒,再对比此刻锦韵的舒适与悠闲,富贵与奢华,她便恨不得咬碎这一口银牙。 再起波澜(一) ?刘氏与锦韵的这次谈话可以说是相当得不愉快,没想到出了陆府之后,这丫头果然是翅膀长硬了,有主见了,不论她好说歹说都得不到回应,就连搬出老夫人来,也被锦韵给彻底无视。 一家人和和气气多好,你帮我,我帮你,不就是认个错,服个软,在世子妃面前恭敬小心吗?锦韵就这点小事也不肯去做,气得刘氏心头怄血。 此路不通,刘氏也只得另行他路,到时候若真是出了什么乱子,别怪她心狠。 总之,她是给了锦韵机会的,怪就怪她不知道珍惜。 刘氏来得急,走得快,一路上静悄悄,生怕惹人注意,出了王府,坐上马车,不多会儿便消失在视线中。 高寂一路尾随在马车之后,见刘氏的马车停在了城东一处平民屋宅前,进去一阵后,再出来时,还有一中年男子点头哈腰地将她给送了出来,刘氏原本还是一张笑脸,转过身后便面色沉沉一脸厌恶,高寂暗自生疑,不动声色地记住了这处地方,直到刘氏的马车稳稳地驶入了陆府。 高寂也不急着回去,反而返回了城东的那处民宅,刘氏与那个中年男人一定有脱不了的干系,他打定主意要将这个男人的底细查明,再回王府复命不迟。 * “如何,知道王妈妈找了谁,都说了些什么?” 锦韵屏退了左右,屋内只留下晓笙,刘氏与她不欢而散,自然会搞其他的小动作,这都在预料之中。 刘氏也不想想,依她的性子可能对世子妃虚与委蛇,阿谀逢迎吗? 更何况经过这次安心的事情,文舒华已经恨她入骨,她怎么可能还去主动示好?不等于是把脸凑过去,找抽吗? 对于锦雯的遭遇,她的确有几分同情,但路是自己选的,你享受过它带给你的地位和荣耀,怎么就不能承受它给出的逆境和冷遇呢? 世事从来都是公平的,有人自怨自艾,有人奋发图强,锦雯自尊且自傲,或许拉不下脸来求她,但想一想,即使她出面了,可能情况会更遭。 她倒想出了一个好办法,陆家人从此与自己一刀两断,极力撇清与自己的这份亲戚关系,即使是做做样子,只要文府看在眼里,说不定还会有一定的转机。 但是很可惜,刘氏并没有选择这样的做法。 晓笙身子微弓,凑在了锦韵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锦韵的面色慢慢凝重起来,眸中闪过一抹失望,沉声道:“这几天好生看着,若是有动作,立刻告诉我!” 晓笙垂首应道:“是,小姐。” * 锦苑里的确是开了小灶,但平日里也不过做些饭食小菜,人少灶自然也少,且没有做点心的蒸笼,艾云每次做点心时都要在大厨房去借地方,这次又答应了乐郡君做杏仁酥,依她所要的量,怕是要忙足两个时辰。 所以一大早,艾云便准备好了食材带到大厨房里,因她这段日子时常来做糕点,厨娘已经将她认熟,见她来了,也只是招呼了一声便去忙活自个儿的事了。 做杏仁酥虽然不复杂,但却是个极精细的活,要选将杏仁挨个给捣碎了,再均匀地揉入面里,而揉面的水不能多也不能少,多了就稀了不成形,少了就硬了咬不动,还要随时注意着火候,片刻不能离人。 艾云也只能蒸好一笼,再让人送一笼过去,吃新鲜的热呼的自然最是香脆可口。 等到竹心提着食盒赶到大厨房时,第一笼杏仁酥已经火热出炉,闻着那香味,竹心都忍不住猛咽了口水,直夸道:“艾云姐姐手艺那么好,吃惯了你做的点心,再吃谁做的都没味了!” “噓!” 竹心口没遮拦,声音也不大,厨娘听在耳里,此刻已向这边投来不善的眼神,艾云连忙对竹心比了个噤口的手势。 这大厨房里的用具蒸格都是顶好的,再加上锦韵从不吝啬购买食材的银子,让艾云有了充分发挥的舞台,她倒不想把厨娘给得罪了。 竹心踮起脚尖,看了那厨娘一眼,暗自吐了吐舌。 “好了,这笼才蒸好,先送到小姐那里,下一笼再给郡君做。” 艾云还是记着锦韵对她的好,自然心怀感激。 起初在刘氏的熏陶培养下,她也认为凭自己的几分姿色,或许有成为世子通房丫头的机会,她不求飞黄腾达,只求能帮父亲还上赌债,让他重新振作起来,而这或许是唯一的途径。 可她的想法还是太过简单了,即使貌美如艾莲也未得到世子爷高看一眼,明眼人都知道,世子爷满心满眼都只有小姐,或许也只有像小姐这般集智慧与美丽并重的女子才能配上那神神仙般的人物吧。 即使她初见世子时,也为那份飘逸和俊美深深动容,但她也有自知之明,什么花配什么叶,她的确是高攀不上。 “好,剩下的你做好了我再给郡君送去。” 竹心凑近闻了闻,那杏仁酥的香味都钻进了鼻里,她忍不住吞了口唾沫,手脚极快地将东西给装进了食盒,眼不见为净得好。 看着竹心离去的背影,艾云收起了翘起的唇角,缓缓抿成了直线,锦韵最信任的两个丫鬟莫过于晓笙和竹心。 晓笙稳重明理,在丫鬟中能掌大局,竹心活泼灵巧,人也聪慧,极有人缘,两人虽然性格不同,但都不讨人厌。 的确,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丫鬟,她心里其实是羡慕的,只是自己或许再没有机会融入她们之间了。 一手摸向了素色腰封里塞着的小纸包,艾云的神色有些黯然,眸中闪过几许挣扎,做与不做,虽然是在她一念之间,但如今却是那么地难以抉择。 最终,艾云还是一咬牙,趁着厨娘不注意,飞快地打开了那纸包,将里面的药粉倒入了那和面的木盆中,手往火炉边一送,火舌添舐而上,纸包瞬间便化为烟灭。 却不知道大厨房门边,有一粉色的衣角悄悄隐没,转眼便消失在了廊道上。 * 艾云忙碌了一上午,杏仁酥还没做完,便有管事的婆子带着几个凶悍的媳妇子一窝蜂地闯了进来,不由分说地将她反手给绑了起来,她没有挣扎,只是几个女人力大地扭着胳膊,她不禁痛得皱起了眉。 和面的盆子翻倒在地上,散了一地的面粉,纯白的面粉,再和着地面上的沾污和尘埃,不多时便染成了一片污烂,艾云的心亦从初时的慌乱到如今的平静,最终,沉沉地闭上了眼,心道,该来的总归是来了。 “不好了,小姐!” 艾莲惊慌失措地撞进了门里,她一路跌跌撞撞,摔了两个跟头,裙角被踩烂了,手肘也被磕破,可她全然不顾,见着锦韵,腿一软便跪了下来,惊魂未定地说道:“小姐,他们抓了艾云,此刻正向锦苑来了……” “抓了艾云?” 锦韵一怔,与晓笙对视一眼后,手中的茶盏缓缓放下,肃容道:“为了什么事,听说了吗?” “说是有人看见艾云在杏仁酥里放了……放了见不得人的东西,而那杏仁酥是送到府中各位女主子屋里的……” 艾莲说到这里,抬眼看了锦韵,见她果然脸色肃然,自己心中便更如打鼓一般,这话说小了是底下的奴婢行为不检点包藏祸心,说大了可是能将主子一起牵扯在内的,什么指使、阴谋统统地给你扣上来,那可真是百口莫辨。 小姐本来便不得王妃欢心,如今世子爷恰巧又不在府中,若是真出了什么事,遭殃的可不只是一个人,怕是整个锦苑都会被弄得鸡飞狗跳。 艾云本来是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做出这种事来? 艾莲心中戚戚,不禁暗忖,莫非与那日刘氏来访有关?也不知道王妈妈私底下和艾云说了些什么,只刘氏走了之后,艾云就有些精神恍惚,也怪她不多留个心眼,若是时刻提醒上两句,也不至会走到如今的这个地步。 “这是说的什么话?” 锦韵怒极反笑,“这杏仁酥是艾云做给我吃的,就算多要了去,那也是乐郡君本着分甘同味之心,倒被人说成是有心暗害,这是什么道理?难道是欺我锦苑无人了吗?” 锦韵心思一转,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不管艾云是不是真的这样做了,有人都想借这说事,顺水推舟地将她给牵扯进去。 虽然锦韵说得硬气,但艾莲仍然止不住全身发抖,这可不是说笑的,如今又没有世子爷在身边撑腰,若是艾云这事给认定了,那可是要没命的。 “是什么人捉了艾云?” 锦韵眉峰一聚,趁着人还没赶到,她也要清楚个大概。 “是世子妃那边的人,如今已经将人扭到王妃跟前,吕妈妈已在来的路上,要带小姐过去问话。” 艾莲也是碰巧与王妃苑里的小丫鬟有点交情,路过那里,见苑里人头攒动,她这才生了疑,一打听不得了,连忙脚步不停地奔了回来,就盼锦韵能想点主意,好歹也救下艾云这条命来。 又是文舒华?! 锦韵眸色一暗,握紧了拳头,不知道是刘氏给文舒华捎了信讨了好,还是这个女人时刻关注着自己,就等着找出自己一丁点的错处,好还以颜色,安心挨了板子罚去庄上这事,文舒华定还是记恨着她呢。 “小姐,怎么办?” 晓笙眉眼间亦有一丝焦急,但好歹要比艾莲镇定几分,原本不应该是怎样的,如今却横生枝节,若是闹到王妃那里了,还怎么能善了? 锦韵正待说话,却已有小丫鬟禀报,说是吕妈妈带人来请,话音刚落,便见帘子一撩,几个仆妇鱼贯而入,吕妈妈当先福身,绷着脸说了声“王妃有请”,便将目光看向了锦韵,下颌微扬,竟有一股说不出的逼人气势。 话倒是客气,可那模样却没有丝毫客气,看吕妈妈身后那几个仆妇的架式,似乎已经打定人请不动,便是绑也要绑去,锦韵忽得笑了,“吕妈妈这是怕我跑了吗?这罪可还没定下,到底艾云有没有做过这种事,或者是不是我的主意,还没个定性,若随便听底下的人信口胡说,也不怕乱诬了人?” “世子侧妃这话说得对,老奴本不该妄言,可今儿个这话却不得不说。” 吕妈妈双手叠在身前,脸上的表情很是严肃,连双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 “吕妈妈请说。” 锦韵淡淡地比了个请的手势,什么主子什么奴才,吕妈妈这脾性倒是跟王妃有得一拼,就算看在王妃的份上,她也不会轻易拂了吕妈妈的面子,适当地表现出一个晚辈该有的恭敬。 “艾云做下这事,可有人看着的,眼下虽然还没定性,但在杏仁酥里下东西这丫头可是一口便承认了,诬她不得。”吕妈妈顿了顿,看着锦韵表情未变,她心里不禁有些狐疑,难不成真不知道,还是在她面前做做样子,略一思忖,便接着说道:“眼下王妃也只是请世子侧妃前去问话,定要将这事弄得水落石出,既不冤枉了真正行凶之人,也不能放掉那作恶指使之辈!” “这话说得好。” 吕妈妈话中意有所指,锦韵自然听得分明,她也不气,只认真地点了点头,“若艾云真是被冤枉了,我倒要请王妃给个公道,那些逮到半截就胡乱说事的人儿,也不仔细着那张嘴皮,当心下了阿鼻地狱,让小鬼给拔了舌头!” 说到这里,锦韵眸中厉光一闪,扫过在场众人,有些心虚的还不免向后缩了缩脑袋,不管他们有没有参与这次的事情,到底在王府里也曾传过嘴,说过事,被锦韵这一说,倒觉得心中有几分打鼓,亦发地不踏实起来。 好气势! 吕妈妈虽然脸色未变,却在心中给锦韵竖起了拇指,到底是世子爷看上的女子,既有气势,又不缺乏圆滑,正所谓有进有退,动静皆宜,若是她真有心辅佐世子,大事可成。 其实王妃也并没有讨厌锦韵这一说,只是因为沐子宣的一心维护,让她心中有了块疙瘩,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王妃心中吃味着,所以才不愿意亲近锦韵,但这姑娘的聪慧与灵巧,王妃也是记在心里的,又因为长年的性子使然,到底身处高位,谁又能让她轻易拉下这张脸来呢? 这一点,吕妈妈倒是知道的。(就爱网) 再起波澜(二)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室内的气氛很是凝重,锦韵刚刚踏入屋内,所有的视线便齐齐地射向她来,有不解,有疑惑,有愤恨,有嗤笑,倒是站在王妃身后的沐子乐向她投来了一抹担忧的眼神,见她望了过来,轻轻地摇了摇头。 “见过母妃、侧母妃、姨娘。” 锦韵淡淡地给各位长辈行了礼,便站在了堂中,看着身旁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起的艾云,与其说她是害怕了,不若说她是愧疚了,愧疚到没脸面对锦韵。 “你可知我寻你过来何事?” 王妃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声音中含着一丝不容辩驳的威严。 锦韵点了点头,神情淡然,“大概知道。” “这丫头已经承认往杏仁酥里放了东西,如今人已经在这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王妃头痛地抚额,自从锦韵入了王府,这两个媳妇便看不对眼,不是你整她,便是她整你,如今安心的事情才落幕没多久,艾云又出了这档子事,还被文舒华的人给逮到,她是断不相信锦韵会做出这种蠢事的,可看文舒华的架式,似乎不将锦韵给牵扯在里面就不会罢休。 所以,王妃说出这番话来也是在提醒锦韵看清形势,弃卒保帅,舍了这个丫头,别在和文舒服做无谓的纠缠。 锦韵深深地看了王妃一眼,却没有说出她希望的话来,目光扫过众人,问道:“杏仁酥……大家都吃了吗?” “那种下了料的东西谁敢吃?” 郑芳宜嗤笑一声,“你莫不是都将我们当作傻子了?若下的是毒药,我们全都死光了,你不正是得意!” “大嫂这话说得好奇怪,既然你们都没吃,那如何说这杏仁酥有问题?” 这话听在众人耳里甚是牵强,甚至还有人暗叹锦韵已到了穷途末路,连脑子也变笨了几分。 “那就要问她了!” 文舒华冷笑一声,纤手一指,正对堂下跪着的艾云,“你的丫鬟亲口承认受你指使,如今你还想赖帐?” 文舒华这话一落,艾云的头便磕得“咚咚”直响,嘴里不住道,“这事和奴婢无关,奴婢都是听小姐的安排……” 艾云身子颤抖个不停,显然是极度害怕,而那视线却始终不肯抬起与锦韵相对。 “看吧,艾云已经亲口承认,妹妹你再狡辩不就成了笑话了吗?何况我这里还有人亲眼目睹,妹妹就伏个低认个错,索性没有真的害到什么人,母妃宽宏,定会从轻发落。” 此刻文舒华的兴奋与激动已经溢于言表,眸中闪烁着晶亮的光芒,就等着看这出好戏。 陆府刘氏对她的这份示好看来果然是真的,她先前还有些生疑,看来为了自己的女儿日子好过些,刘氏也不得不站在她这一边,一同来对付陆锦韵这个死丫头。 “艾云,”锦韵轻叹一声,低垂眼帘,眸中闪过一丝失望,但话语仍然镇定,“那东西是我让你投的吗?你可知道是什么?” “小姐……只是悄悄给的……奴婢……奴婢……不知道是什么……” 艾云牙齿打颤,似乎也是受了极度的惊讶,甚至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是头垂得更低了,几乎点地。 王妈妈告诉她,这包药粉只会让人全身发痒痒起红疹,过不了几日便会消退,这样做也只是杀杀小姐的锐气,让众人对小姐心生怨恨,也算是小惩大戒,不会危及人的性命,所以,在万般挣扎之后,她还是选择这样做了。 “很好。” 锦韵缓缓抬起了头,唇边隐现一个诡异的笑容,看得众人都是一愣,心道,莫不是被吓傻了? “世子妃,请问是哪位亲眼目睹,我有话想问问她。” 锦韵的目光转向了文舒华,看着她眼中的得意与幸灾乐祸,心中不由暗叹,这到底是什么智商,以为这样便能诬陷到她吗?若是没有后招,她如何敢这样肆无忌惮?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文舒华也不怕锦韵强辨,解释就是掩饰,她要亲眼看着她怎么摔下来! “杏儿!” 文舒华唤了一声,便有一娇俏的粉衣丫鬟从她身后转了出来,面色镇静地先对王妃和柴侧妃福了福身,这才转身锦韵,道:“奴婢亲眼所见,自是不敢欺瞒各位主子。” “杏儿姑娘,你可否将当时所见到的一切再说一遍。” 锦韵倒是很客气,语气中也没有咄咄逼人,完全是想要了解事实,再从中找出破绽,逐个击破。 其实,没有杏儿前来指证,她也完全可以证明自己的无辜,文舒华导演的一切在她看来不过是多此一举罢了。 她只是想清理自个苑里的人,文舒华却硬是要来凑个脸,到时候丢脸了可也别怨她! 杏儿又从头到尾将自己所见说了一遍,众人都点了点头,有人证,而且艾云也一口承认了,接下来便看锦韵怎么说了。 “杏儿姑娘,你并没有亲眼见到艾云纸包里抖落的是什么东西,怎么能一口认定那就是你以为的呢?” 锦韵故意没提“毒”这个字眼,存心误导杏儿,不仅是她,就连王妃也没触及到这个字眼,毒,在大宅门里是个忌讳,谁会轻易说出口呢? 只是郑芳宜怀着看好戏的心情,唯恐这里不乱,才大胆地说了出来,那时,不也得了王妃与柴侧妃的一记冷眼吗? 只是王妃那一眼里多含警告,柴侧妃的眸中却闪着莫测的光芒。 “这……”杏儿一怔,但她相信自己所见到的,急道:“艾云当时鬼鬼祟祟,又避过了厨娘,不是投毒,那是什么?” “投毒?杏儿姑娘可要慎言!” 锦韵唇角一翘,看向文舒服,冷声道:“看来世子妃苑里的奴婢还是这般口没遮拦,这种重罪也是能随便诬陷的吗?” 文舒华一怔,显然被锦韵说得有些措手不及,还不待她反驳,锦韵接着又道:“有毒没毒,众位只要取下头上的银簪一试便知。” 作为证物的多盘杏仁酥已经被端了来,此刻正放在案前,点心已经冷却,香味散了不少,可看着那金黄色的色泽,还是十分诱人的。 众人闻言,心道是这个理,起先被人告知这杏仁酥里不干净,大多没敢吃,但也没试试是否真的有毒,这种事情一查便知真假,看锦韵这样坦然自若,难不成真是被冤枉了? 这样想着,忙让身后的丫鬟取下头上的银簪,一一在杏仁酥在插了插,越插越心惊,越插越无趣,素白的银簪没有变色,只是多了一层杏仁酥的油迹而已,敢情这真是一个玩笑? 王妃的脸色不太好,沉沉地看向文舒华,“世子妃,杏仁酥中并没有毒,你有什么话说?” 诬陷这种低等而幼稚的行为竟然出现在了文舒华的身上,让王妃从前对她的那一分高看瞬间化为了烟云。 “不……不可能……” 杏儿舌尖打颤,这可是她亲眼看到的,千真万确。 “母妃,这银簪也试不出所有毒来,退一步说,若是妹妹只命人放的是其他害人的药粉,虽然毒辣,但并不致命,这又如何求证?” 文舒华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她不相信这会是锦韵为了拖她下水出使的局,这说不通啊,杏儿也只是偶然去了大厨房。 还有一点,就是那艾云为什么一问便承认,一点也没有护主之情,这看起来和刘氏说得很像,的确是在那里安插了人听命行事,只待事发时反咬锦韵一口。 所以,她不能自乱了阵脚徒惹笑话,已经输给过锦韵一次,这次该不会错,得罪了她对陆家没有一点好处,刘氏总不会傻得为自己女儿自掘坟墓吧? “世子妃这话说得在理,的确不好求证,除非……” 柴侧妃眼波婉转,闲闲地插进话来。 众人越看越觉得这是场闹剧,文舒华百般想要陷害锦韵,却不想反遭了道,这丫头着实精明,只不过,文舒华又这般肯定,难不成真下了其他的东西,可谁又敢去求证呢? 除非……想到这里,柴侧妃不由将目光转向了锦韵,唇角带笑,微微翘起。 “侧母妃是想说……除非我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是吗?” 锦韵勾了勾唇角,柴侧妃自然是希望他们这边越乱越好,她才好渔翁得利。 “这好像是唯一可行的办法。”柴侧妃挑了挑眉,语含讥讽,“不过,你敢吗?” “奴婢愿意代小姐一试。” 艾莲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踏出这一步,心里有个直觉告诉她,或许这是她的一个机会,小姐虽然现在用了她,但却又不是十分地信任她,甚至还比不上艾云。 只是如今艾云出了这档事,小姐必定是心灰意冷,好不容易给予了信任,便在下一刻遭遇背叛,任谁都会冷了心。 艾字头的四个丫头都是刘氏经过精挑细选送到锦韵跟前的,当时有什么意味不言而明,只是跟随着锦韵越久,艾莲越是敬慕和钦佩,从前的那些小心思再也不敢用到主子身上。 要得到锦韵的信任,要为自己挣上一个美好的前程,艾莲必定是要赌上一赌了。 虽然艾莲一步踏出,艾青的脚步却不由地退后一步,心虚害怕的眼神左扫右扫,连双脚都止不住在裙下打颤。 锦韵赞许地对着艾莲点了点头,她今日没带晓笙与竹心,反而带上了艾莲艾青,想到就是有用得到她们的时候。 俩人的反应她都看在眼里,欣慰过后,眸光在转到艾青时不由一冷。 “奴婢来试!” 就在众人为艾莲这一举动微微一怔时,艾云已经几步抢先上前,抓起案桌上的杏仁酥就塞进了嘴里,没有咀嚼,胡乱地便吞咽进肚。 这药粉是她下的,已经确切地融入了这些杏仁酥里,不会有假,她已经害过锦韵一次,不想一错再错,此刻艾云倒真希望这杏仁酥里是致命的毒药,如此死了便一了百了,再也不会有负累和亏欠。 艾云的这一举动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有人惊呼,有人后怕,有人不敢置信,纷纷瞪大了眼看向艾云,这到底是为证清白,还是一心寻死,众人一时之间也分辨不出了。 “艾云,你这是何必?” 锦韵轻叹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俯身在自己跟前的艾云,陷害她的人是艾云,如今要代她吃下杏仁酥的也是艾云,她知道艾云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理智上她可以谅解,但在感情上却不能原谅。 艾云,终究是留不得了。 “小姐,是奴婢对不起你……” 艾云伏倒在锦韵脚下,嘤嘤地哭了起来,模样凄楚可怜,但周围没有一个人关心,他们只是在等待,等着看艾云吃下杏仁酥后,到底会不会有想像中的毒发,或者是出现什么样的变故。 一刻钟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艾云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众人都抿唇不言,目光却是隐含讥笑地扫向了文舒华,那意思大抵是,看吧,你的丫鬟诬陷别人下毒下药,这下什么事都没有,闹笑话了吧?! “这……不可能!” 文舒华咬紧了牙,全身气得瑟瑟发抖,这根本不是她想像的结果,艾云怎么可能什么事也没有? “或许……或许那发作的时间还要更久……咱们再等等……或许……她吃下的那几个杏仁酥……正好没有……没有……” 文舒华在极力地辩解,可说到最后连她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因为众人的目光隐含鄙夷和不屑,让她的面色瞬间褪至青白。 没有人相信她,她再自说自话也不过是场笑话罢了。 王妃扫了文舒华一眼,她对这个媳妇很失望,出身再好有什么用,就是个傻瓜,将目光转向锦韵,轻声道:“好了,今儿的一切都是误会,锦韵,带着你的人回去吧!” “且慢!” 柴侧妃翘起了唇角,提醒道:“王妃姐姐,虽然艾云吃了杏仁酥是没事,但可别忘记了,她当初是承认了自己曾在杏仁酥里撒了东西,这又作何解释?” “侧母妃真是好记性,”锦韵淡淡一笑,“那不过是我让晓笙在外买的一种佐料,加入杏仁酥里味道会更好的,只怪当初没有提前告诉艾云,让她被世子妃这一吓,还真以为那东西有什么,如今母妃及各位也看到了,不过是场闹剧而已!” 经过锦韵这一解释,众人恍然大悟,原来不过是世子妃大惊小怪而已,这也难怪,两个人之间本有摩擦,逮着点小事也能小提大作,斗来斗去,她们是过来人自然明白。(就爱网)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不留 文舒华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羞愤,整张脸涨得通红,敢情被锦韵这一说便全变了味,从头到尾发生的这一切,不仅没有对锦韵造成一星半点的伤害,反倒让自己成了跳梁小丑,她整个人呆呆地立在那里,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柴侧妃向后一靠,身子隐在暗淡的光线中,整张脸阴沉得可怖,这样都让那丫头给脱了罪去,到底是自己算计不精,还是这原本就是一个局? 从初识锦韵开始,就觉得这丫头滑不溜湫好似泥鳅,怎么也逮不住她的错处,往往看似一切都照着预期的方向发展,最后却往往能被她扭转乾坤,到底是老天爷都在佑着她吗? 郑芳宜轻哼一声,将脸撇向了一旁,可惜了,没看到预料中的好戏,可是这丫头命大福深,来日方长,总有机会。 沐子乐终于放松地呼出一口气来,暗地里向锦韵竖起了大拇指,亏得她还担心得大气不敢喘,心想着若是沐子宣能在这里帮衬一把,说出的话怎么来也比她有分量。 没想到不用二哥出马,小嫂子自己也能搞定,还这么镇定地见招拆招,直说得世子妃与柴侧妃没有还口之力,她听着都十分过瘾,原本的担忧也渐渐地化作心中兴奋激荡的热流。 看着某些人吃瘪,真是痛快啊! 王妃看着呆怔的文舒华,暗暗叹了口气,一手抚在额间,沉声道:“今儿个原来是一场误会,你们下去之后好好规束下人,世子妃苑里我会亲自派去管教嬷嬷,那些丫鬟们也该管教起来了,莫逮到一星半点就乱说事,今后若是从哪个苑里再胡乱地传出口舌是非,莫怪我拿她治罪!”一手疲累地挥了挥,“我也乏了,就此散了吧!” 王妃说话间,眼角的余光扫过杏儿,这丫头身子便立刻抖得如风中柳絮一般,整个头都几乎低到了胸间,若不是叶儿扯了扯她的衣裙,让她退后两步站定,免不得还要出丑。 文舒华咬紧了唇,撑住扶手的身子隐隐颤抖,原本以为能够看到锦韵哭诉求饶,却不想落到最后竟然是自取其辱,这下,连带整个苑里的人都成了王府的笑话。 缺乏管教,乱嚼舌根,若被传成这是文府风气所带,今后她还有什么脸再回娘家哭诉? 可恨的陆锦韵,可恨的刘氏,活该她陆家的女儿得不到好下场! 文舒华恨恨地想到,眸中闪过一丝仇恨的厉光。 王妃发话了,众人自然应是,这才携了丫鬟婆子一一离去。 锦韵冷冷地扫了一眼文舒华,此时的文大小姐到底应该知道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吧,看她以后还敢没事再来找事,真正是欠抽! 锦苑正屋里,很是安静,不是无人的安静,而是紧张到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带着一种诡异的宁静。 艾云跪在地上,低垂着头沉默良久,她怎么也想不通,她明明是将那东西给撒进了揉杏仁酥的面团里,怎么会一点没事?她百思不得其解。 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她要这么做,小姐早就知道,提前让人给她调了包。 若是她没有选择这么做,或许还有话说,可她如今真做了,还有什么面目面对小姐? “小姐,是奴婢的错,任打任罚,绝无怨尤!” 艾云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每一声响,似乎都敲在人心里,在加上她原本额头上磕破的伤,此刻更有血水顺着流到眉峰眼角,看起来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竹心忍不住撇过了头,晓笙则目光直视,表情淡然。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不怨你,但也绝对不会原谅你!” 锦韵淡淡地抿了口茶水,这才清声说道:“你今天就收拾东西离开王府!” 原来当日刘氏出了王府去见的那人便是艾云的父亲,她父亲原是个面点师傅,只因不慎伤了手,再做不出可口的点心而失了工作,从此便自怨自艾,染上了赌博,还将艾云给卖到了陆府,刘氏就是握着这个把柄,才能要胁艾云为她做事。 亲情大过天,即使父亲再有不是,又有哪个子女能够恨下心来弃之不顾? 但同情是一回事,锦韵不会因为同情便将一个随时会为了亲情背叛自己的人留在身边。 顾念亲情没有错,但若是必须在忠诚与亲情之间作出选择,对她来说,或许就是注定失败的结局。 艾云咬紧了唇,眼泪簌簌地便流了下来,她知道当她作出这个选择时便无法改变命运,她原以为会落得个凄惨下场,却不知道小姐竟然半点都没惩罚她,让她更觉得无颜。 竹心上前扶起了艾云,正待转身退下,锦韵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给你准备了一百两银票,这钱不要给你父亲还赌债,男人就该有担当,拿得起放得下,这钱你自个儿留着,作今后的嫁妆也好,还是到陆府赎回你的卖身契也好,我都不管,只愿今后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话到这里,锦韵沉沉一叹,闭上了眼。 艾云本来是她看好的人,若是没有家中那个老父,或许她能有更好的前程,但生命不由选择,她也改变不了。 她知道,或许出了府,艾云便会将这银子给她父亲还了债,再过上那种周而复始的日子,她不过也是提点一下罢了,有些无底洞是怎么也填不满的,何苦最终赔尽了自己? 艾云泪流满面,脚下的步子亦发沉重,直到撩了屋帘踏出室外,她才重新转过了身,跪倒在地,泣声道:“小姐恩德,无以为报,艾云自知无脸相对,有生之年,唯愿小姐安康平乐,福泽绵延!” “起来吧艾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竹心叹了口气,扶起了艾云,道:“小姐心善,若是别的主子遇到这事,只怕你已经……” 竹心这话没有说出口,但艾云明白,背主的奴婢打死了都不为过,虽然她是不得已,但小姐对她已经是天大的好,更是让她羞愧地无地自容。 屋外的声音渐行渐远,锦韵这才目光一转,看向了艾青,此刻,她正躲在角落里,卜一抬头便接触到锦韵的目光,立马吓得脚一软,扑通跪倒在地。 一旁的艾莲皱了眉,艾青这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但很显然不是为了小姐担忧,那么就只有一个原因,是为了她自己。 艾莲正奇怪着,小姐为什么突然又将艾青给调了回来,还陪着一道去王妃苑里,那时的阵仗连她都觉得心里打鼓,真是怕一个不对便将小命给丢在了那里,还好小姐机敏,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无灾无祸地度过了这一劫。 虽然因为艾云的手快,自己的忠心没以行动来证明,但小姐是什么人物,那眼光可是雪亮的,她相信,经过今天这事,也算是迈出了她在王府出头的第一步。 锦韵淡淡地扫了艾青一眼,“艾青,你还有什么话说?” “小姐,小姐饶了奴婢这次,奴婢再也不敢了!” 艾青跪走几步,扑至锦韵脚下,泣声道:“奴婢是被猪油蒙了心,听信他人谗言,这才犯了糊涂,小姐饶了奴婢吧!” 自从锦韵带着她一同去王妃苑里,艾青便觉出了几分不对,这绝对不是被重用的先兆,更可能是一项试探,一个警告。 艾青本来便不笨,小心眼也特别多,自从被锦韵给调到了外院,她心里万般不服,总想找机会翻身,锦苑走不通,却没想到别人却给她伸来了橄榄枝。 因为她身在外院,平常近不得主子的身,所以也只是能够传些可有可无的消息,那边也一直不甚满意,那日瞅着刘氏来访,她便悄悄地跟上了王妈妈,自然听到了王妈妈交待艾云办的一切。 把这事禀报给那边之后,竟然得了一包毒粉,让她将艾云那包药粉给调包了去,她做这事时心里七上八下地不踏实了,可对方说定会保她周全,更许了她荣华富贵,她这才放手一搏。 那时柴侧妃激锦韵试吃杏仁酥时,她已经恐惧到了极点,她起先是被那边的吹嘘弄得头昏脑胀,这才厚着胆子做下这事,可事后一想,若是真有人一命呜呼,她最后一定逃脱不了被灭口的命运。 如今好在什么事情都没有,一切还可以挽回。 “我饶你?” 锦韵红唇微翘,嗤笑一声,“若是真被你下毒成功了,不仅害了王府里的女主子,就连我也逃不过罪责,你说,我该不该放了你?” 艾莲在一旁听得暗自心惊,她就觉得艾青哪里没对,没想到艾青竟然敢做出这等事来。 原来,下毒是真,布局是真,陷阱也是真,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显然小姐的算计更胜他人。 思及此,她更加庆幸自己的选择没有错,站对了地方,才是新的起点。 “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你饶过奴婢,是柴侧妃身边的嬷嬷指使奴婢这样做的,不然就奴婢自己,就是借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啊!” 艾青鼻泪横流,痛哭失声,她以为供出柴侧妃身边的嬷嬷便能将功补过,让锦韵原谅她这一次。 孰不知,锦韵一声冷笑,“你说是侧母妃身边的嬷嬷,可有证明?人物,物证,或是其他?” 艾青泪痕仍在脸上,却被锦韵这一说怔怔地抬眼,茫然不知所措,又听她道:“这些你都没有,空口白牙,若是说出去,不过安你一个诽谤诬陷的罪名,胆敢诬陷王爷侧妃,郡王府的柴郡君,你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在偌大的王府里,没有人与她真正是一条心的,有漠不关心的,有两不相帮的,想害她的人她也清楚,她随时提防着,就算这次真的是柴侧妃将计就计布的局,可惜没有证据,她又能如何? 柴侧妃在王府中经营已久,府中的关系盘根错节,岂是她能撼动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艾青能指认出那个嬷嬷又如何,柴侧妃只要一个借口打发了,或是更狠点来个杀人灭口,到时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谁又能说她半点不是? 更何况王爷还是站在柴侧妃那边的,两人从小青梅竹马,这样的感情又岂是别人说一两句便能影响得了的? 锦韵从不天真,她也深知宅门里的种种,如今她是防着受着,但早晚有一天她会连本带利地还回去,那些人就等着吧! 锦韵声色俱厉的一说,艾青已经吓傻了,是啊,她只想到要锦韵原谅她,却没想到她指认的是谁? 柴侧妃,那可是在王府中手握权柄之人,或许只是轻轻动一个手指,碾死她就像碾死一只蚂蚁这么容易,她原本只是想傍上高枝,可如今真正到了两头不靠岸的境地,始知欲哭无泪。 “艾青,我不要你的命,只是你这样的墙头草在王府中留不得!” 锦韵冷哼一声,转而对晓笙吩咐道:“拖出去,打二十个板子,撵出王府,今后是死是活,与王府再无相干!” “小姐,奴婢知错了,你就饶了奴婢这回吧!” 艾青高声呼喊,声声戚戚,锦韵只是冷冷地撇过了脸,既然有了害她之心,就要承担这样的后果,没有要艾青的小命,她已经算是仁慈了。 晓笙已经从屋外带进了几个粗使婆子,对锦韵行了礼后,上前便扭住了艾青的手臂,再捂住她的嘴巴,连拖带攥地将她给弄了出去,不一会儿,苑里便传来板子声,以及艾青阵阵凄惨的叫声。 艾莲有些不忍,但心知这也是艾青自作孽,怨不得人,若是真让艾青做成了,恐怕今天遭殃的便是整个锦苑的人。 “艾莲,你的卖身契我会向大伯母讨了来,今后你就安心跟着我吧!” 锦韵赏罚分明,自然知道怎么样收拢人心,经过这事,她也对陆家的人真正冷了心,竟然与外人合着伙坑她,若不是她谨慎,还不知道今儿个会是什么下场,刘氏不仁,将来也休要怪她不义。 “多谢小姐!” 艾莲连忙磕头谢过,这原本就是她心中最担忧的,如今有小姐这句话,她倒放心了一半,以后做起事来也不会再左右为难,举步不前了。 夺权 没过几天文舒华便回了文府,一住就是好些时日,跟着没多久,锦雯也卷铺盖回了娘家,听说,是日子过不下去了,与文清远和离,带着女儿离开了文家。 其实,按刘氏的想法,即使和离,这文家的女儿自然也应该留在文家,锦雯还是大好年华,还有再嫁的可能,带着这样一个拖油瓶,谁又愿意娶她呢? 想来想去,刘氏最恨的人还是锦韵,若是她当初肯服软,为锦雯多考虑一些,不要将文舒华得罪地那么狠,何至于会到如今的地步。 她可怜的女儿啊,今后该怎么办? “夫人。” 初春撩了帘子,王妈妈极快地步了进来,面色有些焦虑,伏身在刘氏耳边,低语道:“三小姐回府了!” “什么?” 刘氏一怔,这才反应过来王妈妈口中的三小姐便是锦韵,心底的气便不打一处来,恨恨地道:“她还回府干什么,难道是来看看我们家锦雯有多惨,撵出去,别想我原谅她!” “夫人,那可是世子侧妃,撵不得!” 王妈妈只觉得头痛,夫人口没遮拦,虽然她不待见这位三小姐,但别人的身份摆在那里,哪里轮得到你说不见就不见的。 “她如今在哪里?可别想我给她好脸色看!” 刘氏狠狠地捏着手中的锦帕,一口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她是恨,可恨有什么办法,正像王妈妈说的,这丫头身份摆在那里,哪能容她说半个不字? 更何况,锦雯与文清远和离,他们已经失去了文家这个依仗,如今连老爷也亦发地不待见她,家中的小狐狸精更是想趁机夺权,她只觉内忧外患,苦难无边啊! “如今在老夫人房里坐着呢,夫人,你是去还是不去?” 王妈妈小心翼翼地说道:“三小姐如今还愿意回陆府,说明她并没有记恨着咱们,说到底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即使咱们先前有些不对,但好歹也自食了……” 话到一半,被刘氏森然一瞪,王妈妈立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自打了个嘴巴,这才道:“都是老奴不会说话,是文家人不识好歹,不懂得珍惜大小姐,但毕竟是姐妹,看着如今大小姐这般模样,三小姐说不得动了侧隐之心,愿意帮衬上一把,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依老奴所见,夫人不但不能疏远三小姐,还应该尽量把这关系给弥补上,说不定哪天就对咱们有帮助!” 见刘氏表情有些松动,已不像刚才那般愤恨的模样,王妈妈这才点了点头,又接着道:“刚才老奴回苑里时,看着燕夫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带着四少爷已经奔老夫人苑里去了,夫人你看……” 燕夫人便是陆文涛从前养的外室,如今已经是陆府正经的二夫人,名唤黎燕娘,儿子锦宁如今才十岁,但也是正经地上了陆氏族谱,依陆柏涛对其母子的疼爱,在陆府的地位比起刘氏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是这次被这对母子强先讨了锦韵的欢心去,刘氏也知道,今后她们母女的境况真正堪忧,因此听王妈妈这一说,赶忙从软榻上起了身,边走边道:“你这老货,怎的不早说,赶快唤夏荷和秋棠进来给我梳洗打扮,说什么也不能让那小狐狸精讨了好去!” “是,夫人。” 说通了刘氏,王妈妈总算松了口气,连忙招呼着几个丫鬟忙活起来了。 老夫人的安苑里,此刻正是一派热闹的景象,俏丽的丫鬟穿梭其间,摆上香茗,递上瓜果,各位女主子们或谈或笑,其乐融融。 算来,这也是锦韵嫁到王府之后第一次回陆府,按理说这里已经没有她的至亲,顶多是隔了一层血缘关系,或许有些还是根本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顶多挂了个名头罢了。 但今儿个,为了将艾莲艾萍以及竹心一家人的卖身契弄到手,她势必要走上这一遭。 艾莲与竹心一家人不用说,艾萍她也当面敲打提醒了一番,毕竟还是跟了她一段日子,若是没有什么大错,本本分分,她当留得,若是还想起什么花花肠子,卖身契捏在她的手里,要打要卖,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世子侧妃难得回府中一次,可把我们给乐坏了,这不,我才赶着带上宁哥儿来沾沾这份福气。” 说话的女子正是燕夫人,她穿着一件绛紫色缠枝菊花的锦秀罗衫,腰上系着一条湘妃色色的八幅罗裙,手里摇着一把美人团扇,轻衫罗裙,衬着雪白如玉的肌肤,一双含笑的桃花眼,神情间落落大方,半点没有扭捏,即使不和她亲近的人,也很难不被感染,是个十分讨喜的女子。 锦韵原以为这绛紫色的衣裙,定要如林夫人那般威严与气势并重的女子才能穿出其中的韵味,没想到如黎燕娘这般温柔似水明媚多姿,竟然也能带出另一种不同的风情,怪不得陆柏涛舍刘氏而就她,只要是明眼人都知道怎么选。 燕夫人说话之间,已经招手唤过了锦宁,笑道:“还不快和你三姐姐见礼!” “三姐姐好!” 锦宁长得浓眉大眼,十岁的小少年唇红齿白,水灵得就像根青葱似的。 自来到京城之后,锦韵还没见过长得这般可爱的孩子,即使没打算和陆家人亲近,心里也不由升起了一丝好感,连话语也轻柔了几分,“瞧你三姐来得匆忙,除了给老夫人和各房准备了礼物,倒是忘了还有宁哥儿,我屋里倒有套上好的文房四宝,我一个女孩家儿也用不到,赶明儿我让人给你送来!” “王府里的可都是好东西,宁哥儿,还不多谢你三姐!” 听到锦韵这一说,燕夫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锦宁也是在正式回了陆府后,才在陆柏涛的关系下进了国学教堂,国学教堂里的子弟可个个贵气,没有点家世背景在里面也只有受气的份了,燕夫人娘家早已经没落,身世更不足以向外人道来,不然她也不会委屈自己做了那么多年的外室,如今瞅着锦韵还算和气好说话,这颗大树她已经是铁定了心要紧紧地抱住。 “好了好了,自家姐弟还说什么谢不谢得,没得让人觉得生分!” 老夫人挥了挥手招呼一声,可锦宁还是规矩地给锦韵又行了一礼,这才走到老夫人身边,乖巧道:“祖母,三姐人好,可宁儿也不能没了规矩,恃宠而娇,要是以后三姐再不送宁儿东西了,那宁儿找谁哭去?” 锦宁这一番话说出,众人都不由笑了。 这孩子人小鬼大,或许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毕竟是多了几分超出年龄的沉稳,不骄不躁,进退有度,锦韵暗暗点头,陆家总算是出了颗好苗子。 老夫人轻拍着锦宁的手背,眸中满是欣慰,她总共就只有两个孙儿,锦良空有小聪明,难堪大任,锦宁乖巧懂事,是个机敏的孩子,或许陆家将来的担子便要落在他的身上。 “你三姐断不是这样的人,一笔写不出两个陆字,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真要,她还能不给?” 老夫人说这话时目光饱含深意地看向了锦韵,对这个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女,她真是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感觉。 这丫头从小便聪慧得紧,若真是她的亲孙女自然是再好不过,可如今眼看着连这点薄薄的亲戚关系都要维持不住了,若锦韵还能顾忌着锦宁这个弟弟进而照顾陆家几分,那她倒是真的安慰了。 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人老了,不就图个安稳,图个子孙绵延,后继有人。 若不是刘氏因为锦雯的关系错站了阵脚,竟然做出了陷害锦韵这等糊涂事,用以讨好文舒华,却没想到人没巴结到,反倒是闹到了合离的地步,可怜了锦雯这个懂事的孩子,年纪轻轻便带着个女儿守在娘家,今后日子苦了啊! 想到这一层,老夫人的神色不免有些黯然。 “老夫人说得对,都是一家人,锦韵也不是那等小气之人!” 锦韵一句话笑着带过,既不与老夫人纠缠着这个问题,又回应了她的期盼。 真正与陆家闹僵了,她又有什么好处?不过亲者痛,仇者快而已,还要背负个不孝不义的名头,对她来说可是百害无一利。 只要陆家的人懂得收敛,懂得适可而止,她也不会做得过分。 只是刘氏那里,却不得不惩戒一番。 锦韵眼波一转,看向了燕夫人,后者回以她明朗一笑,这个女人眼力通透,自然知道她与老夫人说得是什么,如此聪慧的女子当该管着陆家,没得让刘氏那个蠢女人将整个陆家往下坡路上赶。 思及此,锦韵看向老夫人,缓缓道:“老夫人,锦韵虽然初次见到燕夫人,但觉甚是投缘,燕夫人能言会道,七巧玲珑,有了她在一旁帮衬着,老夫人才能真正地高枕无忧啊!” 这样的提点锦韵已觉到位,便抿唇一笑,大家都是聪明人,一点便通。 燕夫人的眸中闪过惊喜,转而期待地看向了老夫人,她也没想到锦韵竟然会站到自己这边,刘氏那边犯下的糊涂事她也听说了一些,如今正想借着这次的机会搏得锦韵的好感,没想到对方竟然先向她伸来橄榄枝,惊喜激动之余,又夹杂着一丝感激。 老夫人蹙眉,眸中深芒闪动,片刻后,才缓缓点了点头,“三丫头说得在理,祖母老了,燕娘也是个能干人儿,将家里交给她打理,我也放心。” 这一来一答,便已经确定了燕夫人在府中的地位,她不由欣喜地连连应道:“谢世子侧妃提携,谢老夫人抬爱,燕娘一定好生做事,必不负所望。” “瞧这乐得,还当是多大的好事呢。”老夫人嗔了燕夫人一眼,“府中事务繁杂,你要学的还多,往后可就不轻松了,赶明儿我便让老大媳妇将帐本交到你屋里去,有什么不懂的就多问,咱们总归是一家人,都盼着这家好呢。” 老夫人这也是借坡下驴,知道锦韵对刘氏心中始终怀着忌恨,若陆府还是刘氏掌权,两家人又怎么能亲近得起来?因此,便投其所好,允了燕夫人执掌中馈,这个媳妇她也喜欢,做事圆滑,八面玲珑,是比刘氏会做人的多。 “老夫人,夫人来了!” 沉香撩了帘子,款款地走了进去,锦韵不由挑眉看去。 她还记得当年刚至陆府时,便是沉香来迎的他们,在陆府的日子也对她们多有照顾,虽然有存着银货两讫的交易,但她到底记得这份情,忽儿看到沉香,不由笑问:“老夫人,沉香姐姐可婚配了?” 老夫人微怔,转而摇了摇头,笑道:“这丫头可不想嫁人,前儿个还说要在我跟前一直侍候着呢,多可心的丫头,我也舍不得她离了去。” 老夫人说着想留沉香在身边,这何尝不是她的私心,哪个大好年华的姑娘不想嫁人,看沉香也二十有二了,再拖下去可就真的晚了。 当然,晓笙便另当别论,锦韵也在给她留心着,看有没有合适的可以托付的人,即使嫁了想留在她身边也不无不可,只是耽误了年华可就是她的罪责了。 沉香没有附和,只是垂首立在一旁,目光扫过锦韵时,似乎有些欲言又止,让她暗自留了心,心道一会私下里一定要好好问问沉香,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若是举手之劳,她帮帮又有何妨? 正在思虑之间,王妈妈已经扶着刘氏进了屋,燕夫人忙起身笑迎,带着锦宁给刘氏行礼,刘氏只是高傲地点了点头,接着便转向了老夫人与锦韵,笑道:“什么风将世子侧妃给吹了来,这难得回家一趟,一定要多坐坐,可别赶着走,要不然大伯母可不依。” “自然。” 锦韵淡淡一笑,刘氏明明心里恨她恨得要死,面上却依然笑如春风,那厚厚的胭脂粉便在这笑声中抖落,露出眼角几条鱼尾纹,看得她都暗自一个激零,不得不承认,刘氏真的老了。 “咳咳……” 眼见锦韵并不想与刘氏多谈,态度疏远而冷淡,老夫人不得不插了进来,将话带入了正题,也是如今这屋里大多数人关心的事,“老大媳妇,刚才我们便在商量着,你执掌府中中馈这么多年,也着实辛苦,如今燕娘也是个得力人,有她在一旁帮衬着,你倒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享享儿孙的福,这样吧,我做主了,明儿便把账本理理交给燕娘!” 老夫人一锤定音,苍老的面庞隐含威严,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绽出一丝精光,一瞬不瞬地看向刘氏,她顿觉一股压力扑面而来,再加上胸口那团闷气噎着,险些缓不过气来。 好在王妈妈几步上前,拍着刘氏的后背,她这才咳出几声,但整张脸却涨得通红,喘息未定地看向老夫人,咬牙道:“老夫人这话可是当真?媳妇自觉身子骨强硬还能做得,燕娘毕竟回府中的时日尚短,怕是有许多地方还不清楚,再加上宁哥儿还那么小,也需要燕娘在身边照顾着……” 刘氏一时间慌乱便找出了这许多借口,左右就是不想交权,实在是老夫人突然唱得这一出打得她措手不及,她就知道锦韵这丫头回府准没好事,原来是撺掇着老夫人和燕娘夺她的权来了,想得美! “姐姐这话可说错了。” 燕夫人笑道:“宁哥儿如今已经进了国学教堂,有夫子教导管束,我倒清闲了不少,正有时间打理府中事务,姐姐可不一样,大小姐如今才带着囡囡回了家,怕是有许多都照顾不过来,姐姐是过来人,自当帮衬一把,含饴弄孙岂不快哉?” 刘氏气得七窍生烟,咬紧了后牙槽,刚想辩驳两句,又听得老夫人说道:“燕娘说得对,如今锦雯正是伤心的时候,你这个做娘的理应腾出时间陪着好生安慰一番,还有囡囡也需要你这个外婆照顾着,府中的事务自有燕娘照管着,你就歇口气吧!” 老夫人最后一句话语气不免重了几分,目光阴沉地扫向刘氏,若是刘氏再争执分辨,那就是顶撞长辈不服管教,少不得要撕破脸了,毕竟那么久的婆媳,真要到了这一步脸面上可都不好看,所以刘氏最好适可而止得好。 “老夫人……” 刘氏自然是不甘,也就忽略了老夫人阴沉的脸色,可她身旁的王妈妈却看得分明,面有焦急之色,赶忙上前扯住她的衣袖,低声道:“夫人,今儿不是说话的地方,若是与老夫人撕破了脸,今后咱们的日子定不好过,不若先暂时应下,再图他法。” 刘氏胸中激荡,怎能平息,义气之下差点冲动行事,可听了王妈妈这一言,再看看左右,虚伪假笑的燕娘,神情淡漠的锦韵,这些人都等着看自己出丑的好戏,断不能遂了她们的愿。 思及此,刘氏纵使万般不愿,也只得先点头应是,心中暗忖,陆府的帐可不是那么好算的,她再搅上一搅,到时候燕娘接手弄不明白理不清楚,还不是要指靠她,她再在老夫人那里上点眼药,这权柄说不得还是要落在自己手中,犯不得如今便撕破脸来,白白便宜了燕娘。 姐妹 王妈妈扶着刘氏走了,这一次刘氏可气得不轻,来时一脸春光,去时一脸颓丧,那脸色青黑得犹如锅底的瓦灰,那可是几层厚厚的脂粉也遮挡不住的。 燕夫人携锦韵一同离开老夫人的安苑时,那双眼可是笑成了月牙,说不出的欢欣和喜悦,刘氏也有今天,她可是盼了好久。 “三小姐,可多亏了你,不然燕娘在这府中哪有出头之日?” 燕夫人郑重地对锦韵行了一礼,却被她侧身让过,反笑道:“燕夫人本就慧质兰心,乌云遮不住太阳,岂会就此埋没?锦韵也就这小小一提,实在当不得什么。” “不管怎么样,三小姐这份恩情燕娘是记在心里了,他日有机会必当报答。” 虽然锦韵这样说了,但燕夫人还是坚持己见,这也何尝不是在和锦韵攀交情,与沐亲王府的世子侧妃交好,于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说到这,锦韵倒还真有一事想拜托燕夫人。” 锦韵抿唇一笑,如今刘氏手中的权利交到燕夫人手里,艾莲艾萍以及竹心一家人的卖身契便更不是问题了。 当下,便把这事给说了,燕夫人满口应是,直说接下府中事务后就当先把这几人的卖身契给挑出来,不日便送到王府。 俩人闲谈间提到艾云和艾青,听说艾云用五十两银子将卖身契给赎了回来,带着她爹爹不知道去了哪里,总之人眼下已经不在京城了。 艾青被打了板子后,锦韵便让人给抬回了陆府,刘氏见也没见,直接将人发配到了庄子里,现在是死是活倒真是不知。 锦韵不由一阵唏嘘,王府的日子说不上多好,但若安守本分她亦能保她们一生无虞,人啊,这辈子就怕行差踏错,否则终生难悔! “跟着三小姐嫁到王府那可是天大的福气,是艾云艾青不懂得惜福,如今走错了路,也是她们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燕夫人倒是看得很通透,宅门高墙里最缺少的便是人情味,如今锦韵尚能念着她们一分,将来对他们母子必定也会上心,端看他们怎么样做人罢了。 刘氏的败途,她绝对不会重蹈! 锦韵淡淡一笑,末了,不忘记提醒燕夫人两句,“大伯母那人心胸狭窄,今日之事定会对咱们俩怀恨在心,你且多提防小心,还有那帐目一事,想想她也必定会玩出些花样,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尽可托人来王府中找我。” “她总共就那么些伎俩,我省得的,三小姐不必挂心。” 燕夫人如今对锦韵除了感激,还少不得多了一丝真心,她们虽然是初次见面,或许也是因为共同的利益才走到了一起,但她见的人经的事说什么也比锦韵要多,倒真没见过这样的姑娘,聪慧大气,恩怨分明,最难得的是还有一颗未曾磨灭的仁心。 这样的人,不需要你用金银财宝去讨好,华衣美饰去逢迎,以诚待之,反而能获得她的青睐与情谊。 此刻,燕夫人才是真正地明白了这一点。 和燕夫人边走边聊,锦韵倒是也佩服起她的见识与谈吐,燕夫人本来也是出身于书香门第,不想家道中落流落风尘,所幸被陆柏涛所救,一来二去之下情愫渐生,这才做了陆柏涛的外室,十几年的隐名埋姓,如今记得当年之事的人少之又少,又经过陆柏涛的包装,改头换面之后,这才能以新的身份出现在陆府。 燕夫人没有隐瞒自己的过往,也说明了对锦韵充分地坦诚与信任,不禁换得了她的几分敬重,对其的好感与时俱增。 谁能想到,平日里那个一脸严肃的大伯父竟然能够慧眼识宝,相中了这颗埋没风尘的明珠,明珠虽蒙尘,亦有高洁心! “明珠虽蒙尘,亦有高洁心……” 燕夫人反复地咀嚼着锦韵的话,眼眶便渐渐湿润了,原来这一辈子还是有人懂她,知她,却不想竟然是个十四岁的女娃,胸中的酸楚滚滚而来,人生百味尽呈心间,她一时之间情绪便有些难以自抑,忙不迭地低下头用绢帕擦拭眼角。 锦韵也只当不知,行前几步,忽而见得廊下拐角处站着一娉婷身影,一袭轻薄浅透的淡黄色织锦罗纹衫,合着一条黄莺翠柳的马面春裙,眉眼纤细,面容姣好,只是那双看向她的深眸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怨尤,着实让人觉得头疼。 这时,燕夫人也已经收拾了情绪,几步上前,见着那抹俏丽的身影,再看了一眼锦韵,不由说道:“二小姐下个月便要出阁了,怕是有话要同三小姐说,若是你不愿,我这就去打发了她。” “无妨的,你去忙吧,我会一会她。” 锦韵摆了摆手,便带着晓笙缓步而去,燕夫人站定了一会,蹙眉微思,看着那两人近了,这才转身离去,却在转角处唤了个丫鬟在不远处候着,以备锦韵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吩咐。 “二姐。” 离得近了,才觉锦怡眼中那抹怨尤其强烈,锦韵不由轻叹一声,她好像从来没有得罪过锦怡,耐何却一直被当作了假想敌。 锦怡就这样直直地看向锦韵,眸中神色复杂变幻,半晌,才冷冷地开口道:“你如今得意了,我们姐妹俩一个和离在家,一个偏要远嫁,就你最贵气,做了世子侧妃!” 锦怡咬牙,只觉得满心的不甘,她自幼长在京城,吃穿用度,礼仪教化,哪样不比锦韵强?可为什么锦韵却总是比她好运?有肝胆相照的姐妹朋友,有身居高位的将军舅舅,更是得到了世子爷的全心爱护和疼惜,那样一个风华绝代的人物,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却偏偏钟情于锦韵? 锦怡承认,锦韵是很美,尤其是这一年来,快要及笄的她兼和着少女的清纯与妩媚,眉眼含春,摇曳生波,可以想见,再过几年该是怎么样一个倾城倾国的大美人。 可她妒嫉的是,锦韵不仅拥有美丽,还占齐了聪慧、机敏,得尽了别人想不来的荣华与尊贵,这样的一切,为什么不能归她所有? “人各有命,强求不得!” 锦韵冷冷一哼,“就这点来,大姐可比你看得通透得多!” 选择和离,锦雯应该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和勇气,很少有女人能够踏出这一步,又岂知踏前一步非但不是深渊,反倒是海阔天空,更能拥有不同的风景与前程? 文清远懦弱无能,连妻儿都不能相护,锦韵打从心眼里鄙视,这种男人,配不上锦雯。 “你懂什么,你如今生活如意了,真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锦怡也不甘示弱,横竖她也没几天和锦韵斗嘴的日子了,索性一并说个痛快。 “鞋子穿在自己身上,合不合脚也只有自己知道,你怎知道我没有不如意的地方?锦韵奉劝二姐一句,与其堵在这里与我说道,不若努力争取自己想要的幸福,既然不想远嫁,怎么不自个儿找大伯父大伯母说去,你的性子不是最要强吗?莫要真嫁到了那边,惹得公婆不快,丈夫不满,再被休回了娘家,那可是真正没脸!” 锦韵眉头一竖,说起话来毫不留情,反正她们俩人见面从没好话,若是锦怡真的远嫁,这种机会也不多了。 锦怡气得一张粉白俏脸上青红交加,咬牙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这是真正为二姐着想,你这脾气真要不收敛收敛,我劝你还是莫要嫁了去,到时候丢了陆府的脸面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锦韵说完这话便转头对晓笙说道:“走,我们去梅苑看看大姐。” 说罢,便径直绕过了锦怡,管她听没听进,或是气得冒烟,抿唇一笑,飘然远去,论斗嘴,再来两个锦怡可也不是她的对手。 梅苑,原本在锦雯出嫁后便空置了出来,锦韵回到陆府后,这里曾先后住过陆文娟母子三人,以及陆文媛那一大家子,这两位姑奶奶如今都在京城安了家,也就搬出了陆家老宅,如今梅苑芳华几度,总算迎回了它的正主。 正值春日,梅花谢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头,无景可赏。 隔着老远,锦韵便瞧见廊下美人靠上依着的清瘦身影,一袭浅碧色的薄衫投入这满园萧瑟中,更添了几分清冷与凄凉,景色如此,人亦如此。 英儿与芳儿站在不远处,见着锦韵来了,虽然有些惊讶,但连忙上前行礼,她轻轻摇了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才缓步上前,婷婷立于锦雯身后,红唇轻启,唤道:“大姐。” 锦雯一怔,眼中的迷茫一扫而空,慢慢扭转了僵硬的身子,见着眼前风华绝代的少女,眉头轻蹙,淡淡地道:“你怎么来了?” 说罢,又将头转了回去,显然无心交谈。 文舒华回到娘家大吵大闹了一通,文夫人更是将她唤到跟前训斥了一番,她大概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母亲犯下的错事她说不得,因为那都是为了她,如今,她再也不用夹在两方之间,倒是落了个清净。 至于锦韵,她倒不似母亲那般怨恨,哪有让别人等着挨打的份?谁都不是傻瓜,犯得着这般作贱自己么? “来看看你。” 对于锦雯的冷淡,锦韵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踏前一步,坐在了一旁,闲闲道:“囡囡睡了吗?” 锦韵并没打算安慰锦雯,这个女子即使是与夫和离回了娘家也不显落魄与凄苦,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股梅的清冷孤傲,她需要的不是怜悯与安慰,而是让自己再次站起来的目标和方向而已。 锦雯诧异地抬眼,瞥了瞥锦韵,眸中到底闪过一丝晶亮的光华,轻声道:“奶娘才喂了奶,现下睡着了。” 孩子如今是她唯一的寄托,只有囡囡才能焕发她对生活的一点热情和希望,但也仅仅只是一点。 “文家不要这个孩子了?” 锦韵食指缠上垂落在耳旁的乌发,仰头问道。 大家族里哪容自家骨血流落在外?即使不喜不爱,面子上也应该过得去才对,竟然就这般不闻不问,倒是稀奇。 “怎么不要?” 锦雯嘲讽一笑,美丽的脸庞因此而多了一丝红润,“他们找不到理由休了我,若不是答应将囡囡给我,我也不会签下这和离书。” 原本是想着自己委屈求全给女儿挣一个光明的前程,可文家那个地方真不是人待的,若她离了开去,还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样对待囡囡,她也想通了,与其寄望那无边的飘渺的前程,还不如看着女儿平平安安地长大,这也是她尽了一个母亲的心。 锦韵啧啧两声,不屑道:“文家的人看来都是一个德性,也不知道文大人是怎么做到这尚书令的?” 锦雯忍住唇边的笑意,看向锦韵,她还从来不知道这个三妹妹竟然还有这样俏皮可爱的一面,或许是听母亲和妹妹在耳边唠叨地久了,不知不觉地便有了一层隔阂,如今看来,自己以前果然是没有带眼识人。 见到锦雯笑了,锦韵也弯起了唇角,半晌,才收了笑意,正色道:“大姐,和离的女人照样能够海阔天空,不要因此而封闭了自己的心,你看我娘现在活得多逍遥快活,男人并不是女人的全部,没有了他们,我们照样可以活得精彩!” 说了不安慰,却没想到还是说出了这样一番话语,只是激励的成分居多,其实对于大伯母的两个女儿,锦韵都不讨厌,这两姐妹一个清冷高傲,一个也只是嘴巴坏些,但毕竟都对她没有伤害,姐妹姐妹,这辈子有下辈子无,今生能够修得也是一种缘分。 “谢谢你,三妹!” 凝着锦韵半晌,锦雯才轻轻吐出这一句话来。 其实,对未来她只是感觉到有些茫然罢了,还没有理清思绪,所以整个人尚处在混沌之中,一旦有了目标,她也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即使只是为了女儿,今生也不能白白地活上这一遭。 此刻锦韵的一席话,如阳光照进迷雾,一刹那间,她便豁然开朗。 沉香 “你闻到梅香了吗?” 踏出梅苑,锦韵停了脚步,回头一望,满目萧瑟中似乎正有一颗寒梅蛰伏其中,只待下一个冬天绽放出更美更绚烂的风光。 “梅香?” 晓笙一怔,回头望着梅苑内光秃秃的枝丫,满脸地不解,梅已谢,要待再开芳香满园那也是今年冬天的事了,现在怎么还会有梅香? “哈哈,走吧!” 锦韵抚掌一笑,快步行前。 这梅花已经开在了锦雯的心里,四季芬芳,终年不谢,那一丝芳香的余韵也只待真正的有缘人前来采撷。 主仆俩也没有坐软轿,就这样行到二院门口,果然见到沉香在那里等候,见着锦韵,忙不迭地几步上前福身请安。 “沉香,找我有事?” 锦韵挑了挑眉,她并没忘记在老夫人房里时沉香那一付欲言又止的模样,此刻再见到她,也没有旁的人,自当把话挑明。 沉香谨慎地看了看四周,守着二门的婆子探了个头出来,见着她的目光立马又缩了回去,锦韵一个眼色过去,晓笙立马退了下去,寻到二门与那婆子闲嗑牙去了。 “有什么事,说吧。” “三小姐……” 左右没人,沉香扑通一声便跪在了锦韵的面前,倒将她吓了一跳,脸色微变,忙道:“有什么事起来说话。” “三小姐,求你向老夫人要了奴婢过去,奴婢愿进王府服侍三小姐。” 沉香低着头没有起身,但话语中不免有些坚决的意味,似乎锦韵不应她,她不会轻易起身。 “这是怎么说的?” 锦韵佯装不解,挺直了背脊,淡淡地说道:“老夫人看重你,有心留你在身边侍奉终老,你倒不惜福,反倒是一心向往外跑,你怎么对得起老夫人?” “三小姐,奴婢也是有苦衷的。” 沉香抬头,眼眶已经是一片红润,连声音都带了几分哽咽,“孙达海要讨了奴婢去做小,奴婢不愿,这才求了老夫人,可老夫人……却要奴婢终生侍候,奴婢……奴婢……” 沉香咬了唇,最后的话只能咽进肚里,像他们这种签了死契的奴婢,去留哪能有自己作主呢? 沉香自从被父亲卖身进了陆府,跟在老夫人身边已有十个年头,没耐何父亲嗜赌成性,这么多年她的月钱多半是给父亲还了赌债,直到去年父亲过世,说句不孝的话,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然背着这个无底大洞,谁家愿意娶她? 可眼看着光景好了,自己年纪也大了,陆府的小厮竟没有年纪和她般配的,孙达海是看上了她,也不嫌弃她年纪大,只是他家中本就有个母夜叉,却是向老夫人讨了她做小,她自然是不愿的。 沉香想着自己也伺候了老夫人那么多年,怎么说也有些情份,却没想到求到老夫人跟前,竟然会是这个结果,她难免有些心凉,女人这一辈子多不容易,她已经耗到了现在,可能够嫁人,谁愿意孤独终老,做个老姑娘? 原本她也已经心灰意冷了,可看到锦韵突然回了陆府,她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 三小姐的性子她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对奴婢们倒是比府中众多主子都多了一分人情味,她这才斗胆一试。 “不愿意,是吧?” 锦韵轻叹一声,“你且起来吧,容我想想。” 孙达海是陆府外院的二管事,锦韵记得,当日里还是他陪着陆柏松一道回的朝阳县城将他们母子三人给接了回来,这人倒也不坏,只是家中妻子却是个厉害角色,若是沉香真的嫁了过去,怕是日子不会好过。 “只要三小姐允了奴婢,奴婢一定会尽心伺候,至于……至于今生还能否有缘得觅良人,奴婢也不再奢求了。” 沉香话语中哽咽连连,实在是她今生命苦摊上了那样的爹爹,好不容易得了解脱,以为能得主子怜惜寻个好姻缘,却不想会是这样的结果,如今对老夫人她是真正地冷了心。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若真跟了我,岂有不为你考虑的?” 锦韵摇了摇头,扶起沉香,柔声道:“我素来知道你是个稳重的,只是王府里却不是这般简单,人多事杂,口舌生花,连我都几度凶险,若是真有什么意外,护不得你万一,那才会让我真正良心不安,你且要想清楚得好。” 锦韵这一番既是实话,也存着几分试探,沉香毕竟在老夫人跟前那么多年,恐怕明里暗里也见了老夫人不少背地里的阴私,老夫人尚且不愿意将她给放出去,若自己去要这人,虽然老夫人会看着几分王府的薄面,但恐也不会简单,就怕这人心里头长了刺,便拔也拔不出了。 何况王府的情况是比较复杂,虽然如今她看似游刃有余,但也需时刻提防谨慎,就怕遭了别人的道,好在手底下的几个丫鬟也算本分,没给她惹出什么祸端,不然真是有几条命都不够使的。 沉香怔了一怔,眸中闪过震惊,以为锦韵是危言耸听进而断了她入王府的念头,可看着锦韵眼里的那份认真与严肃,才知不似作假,这才镇定了心神细细思量。 陆府也算是宅门世家,虽然在京城里排不上什么号,但府中内院也算是风起云涌,各家掌权,形色变幻,有各种数不清道不明的阴私手段,这些她也见怪不惊了。 王府里自然不比寻常世家权贵,更可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黑洞,但既然三小姐去得,她一个丫鬟还有什么好顾忌的,看晓笙的模样不是也挺好么? 风险与机遇总是并存的,只有踏出了陆府这口困人的枯井,她才能得觅另一汪清泉与湖泊,这个赌,试得! 想到这里,沉香眸中犹豫的神色渐渐转变成了坚定,重重地点头道:“只要三小姐能带奴婢出了陆府,那便是天大的恩德,奴婢定会尽忠护主,不管今后会落的怎样,必不会有一丝怨尤!” “如此,好吧!” 锦韵拍了拍沉香的肩头,轻叹道:“你且在老夫人身边再呆几天,这事我自会找人说去。” 其实沉香的这个请求,锦韵是可帮可不帮,若不是念在沉香从前对她们母女的几分顾念上,她也不会点头答应。 这事也不算棘手,但由她出面又不是很好,想来想去,锦韵还是决定拜托燕夫人。 燕夫人八面玲珑慧质兰心,在老夫人面前也能说得上话,好说歹说,总不至于让沉香吃了苦去,到时候自己再备上几分合老夫人心意的礼,想来这事也能过得去。 “谢谢三小姐,奴婢感激不尽!” 沉香眼眶一红,忙不迭给锦韵磕头答谢,这头倒是磕得真心实意,至诚至信,锦韵也没拦着,她在思量为了沉香得付出怎样的谢礼才说得过去,这次又不免肉痛一把,但想着若是将来能够得一好帮手,那也算是值得了。 三日之后,陆府来人,送上了艾莲艾萍,以及竹心一家人的卖身契,还附上了燕夫人的一封亲笔信。 信中自然说了刘氏为了不让她顺利掌权,不仅在帐本里动了手脚,又买通了一些管事婆子,明着暗里和她对着干,但燕夫人胸中有墨,又混迹风月场所那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主。 帐本不清,就一项一项地对着算,也不是堆积如山的旧帐,总能理清,出了银子还怕没人干活吗? 至于那些管事婆子,仗着是府中的老人不免有几分倚老卖老,燕夫人在老夫人那里请了令,罚起人来丝毫不留情面,惩治了其中几个最不落数的人,连带他们的家人都发配到了偏远的庄子上,这一雷霆手段下来,不敢再有人造次,总算是将这权柄给接了过来。 不管刘氏在自个儿苑里如何指天骂娘,燕夫人自顾理着手中的事,还发现了刘氏做的几项极不容易被人察觉的暗帐,私自挪用公中数千两银子中饱私囊,这样的大事燕夫人自然要禀报到老夫人跟前,老夫人气得不轻,将刘氏叫到跟前给狠狠地训斥了一番,再不让她插手府中中馈,这才终于煞住了刘氏的嚣张气焰。 “早该这样了!” 听着晓笙念完了信,竹心在一旁拍手称快,“在府里老夫人不管事了,夫人表面恭顺,私底下早就翻了天,连带着那些婆子管事也狐假虎威趾高气扬,这下总有人收拾他们了!” 刘氏掌权时,竹心他们一家人可没少受底下的管事婆子折腾,耐何背后也没有主子撑腰,这可受了不少冤枉气,好不容易锦韵要嫁进王府,刘氏这才想起了她,要不然一直呆在陆府,他们全家可都没出头之日了。 “是了,陆府的风气早该正正了,如今有燕夫人掌事,想来今后也该好了。” 晓笙折回了信纸,装入信封中,平平整整地放到了锦韵跟前的桌案上。 “好了,管那边怎么样,如今我要琢磨着怎么写这回信,顺带把沉香的事情一说。” 锦韵咬着笔杆,道:“晓笙,你去库房里挑几样老夫人喜欢的东西,再备一盒沉水香,到时候随信一道给燕夫人送去,这个忙也只有她帮得。” 晓笙应了声便退了下去,竹心则挽起了袖子在一旁磨墨,如今卖身契已经到了锦韵的手里,小丫头是真正欢欣,眉俏眼角都透着说不出的轻松愉快,这份快乐也不由地感染了身边的人。 锦韵抿唇一笑,其实幸福有时候就这么简单,只要你有一颗容易满足的心。 燕夫人接到锦韵的信后,自然上心地办这件事,加上锦韵送的礼物确实贵重,又正中了老夫人的喜好,虽然心中对沉香有些怨愤,但到底不愿驳了锦韵的面子,又加上燕夫人在这一旁说项,老夫人终于是点头了。 沉香出陆府时,就只背了个简单的包袱,回头望去,这承载了她十年青春岁月的红墙绿瓦,她竟然生不出一丝留恋,真的是来时身无长物,走时两袖清风,什么也没带来,什么也没带去,只徒留一抹感怀和忧思。 蓝布青绸马车早已经候在陆府外的小角门旁边,高寂一身青灰色短衫,嘴角处嚼着一根青草,见得沉香出来了,吐掉那草根,起身唤了一声,“沉香姑娘。” “高兄弟,有劳了。” 沉香深吸了口气,转过了身,大步而来,对着高寂盈然一笑,道:“三小姐怎将你给派了出来,岂不是大材小用?” 虽然当初在陆府时和竹苑的人接触不多,但沉香到底还是知道几分,听说这高寂可是有武功底子的,但那身份又不似一般护院,总之也算是锦韵跟前的得力人,她初来乍到自然要客气几分打好关系。 “来喜驾车带着晓笙出去采卖物什了,反正我得空,跑一趟也没什么。” 高寂也不如初来时一般沉默,和来喜待的时间久了,虽然没感染上他那喋喋不休的性子,但对于锦韵身边亲近的人自然不好拿出那份冷硬的架子,徒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距离感。 沉香笑了笑,身子一蹭便坐上了马车,横竖她也不算主子,自然不敢托大地入了车棚里坐着,只侧坐在驾车人坐位的边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高寂聊着天,言语里倒是透着几分轻松。 高寂也不在意,专心驾车,偶尔应上一句。 “这么说,如今世子爷不在府中?” 高寂的话不多,沉香便只挑了重点来问,试探道:“那世子妃与三小姐相处得如何?” 世子妃毕竟是出身文府的嫡女,身份高贵着呢,若不是因为她,大小姐锦雯又怎么会带着女儿和离回家,想来如今这矛盾该是水火不容了吧。 “不如何。” 高寂瘪了瘪嘴不以为意地说道,只是那略带嘲讽的音调让沉香自是听出了几分话外之音,心道这两位的关系果然如自己想的一般,进了王府做事更是要万般小心,不能让人逮到一点错处,平白地牵累了三小姐。 沉香默然,高寂的心事反倒被她挑了起来,顿觉不是滋味。 依锦韵的性子,就该是那驰骋草原上的快意儿女,如今却为了一个男人而困死在了这块方寸之地,想想都觉可惜。 胸中气闷得紧,高寂禁不住一掌便拍在了车辕之上,哪知力道未经控制,车辕“嘎吱”一声断裂,沉香只觉身子猛然一斜,一声尖叫便摔下了马车。 过往来信 彼时,这辆蓝布青绸的马车正行驶在大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但沉香的一声尖声,以及马车一头倾斜坠地发出的巨大声响,以致尘土飞扬,马儿嘶鸣,立时便吸引了街道上行人的注意。 “沉香,你没事吧?” 高寂已经快手扶起了沉香,因顾忌着这头便忘记了那头,以致于没有接住车的另一角,断裂的车辕斜插在地上,眼看便是不能用了。 高寂眉头紧皱,已是懊恼不已。 “咳咳……没……没事。” 沉香咳了两声,是被烟尘给呛着了,再加上突然受了些惊吓摔倒在地,此时回过神来,人倒是没受什么伤。 “发什么事了?” 沉香抚了抚胸,看着倒在一边的马车,惊魂未定地问着高寂。 “这……我一时失手,将车辕给弄断了。” 高寂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实在是想到那个沐子宣便不由来气,这才冲动了。 沉香脸色青白眉心抽跳,暗道,这能算是失手吗?恐怕别人故意去弄也未必弄得断,这高寂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这般力气真正是吓人得很。 周围看热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沉香不由皱了眉,凑近了高寂,低声道:“要不我在这里守着,你去找人将这马车给弄走,别挡了别人的道。” “嗯,那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高寂点了点头,正待离去,却不想人群中猛然蹿出几个彪型大汉来,这此人额骨有些凸出,看着不像大辰国的人,鼻直口方浓眉大眼,再挂着一脸络腮胡子,虽然穿着本朝的服饰,但周身都被绷得紧紧得,隐约可见其下肌肉隆起的形状。 几个人往那里一站,端得是气势凛然,周围的百姓都不由地退后一步,生怕招惹了这样的煞星。 连沉香都不自觉地向高寂靠拢了一分,平日里她也不常出府,哪里见过这等彪型大汉,心里没来由地有些不安和紧张。 却不想高寂猛然沉了脸,快走几步,拨开人群便向外跑,几个大汉一怔,初时的喜悦与兴奋瞬间化为乌有,低声交谈了几句,竟然又跟着高寂离开的方向便追了过去。 沉香有些担忧地站在斜倒的马车边,注视着那几人消失的方向,眸中闪过不解与疑惑,看那几个人的模样,似乎像认识高寂一般,但高寂呢……他为什么要跑? 周围的人本着看好戏的心,如今见没有热闹可看,便也渐渐地散了去。 在一条无人的巷子里,高寂终于轻喘着停住了脚步,实在也是这些人将他团团围住,跑无可跑,避无可避。 当先一名中年男子领着那几个彪型大汉,缓步走了过来,站定在高寂一步之遥,齐唰唰地单膝跪地,右手成拳放在心口,低头恭敬地唤了声,“殿下!” 高寂紧闭的眸子陡然增开,一缕精光直射,“亚克桑!” “殿下!” 那名被高寂唤作亚克桑的中年男子猛然抬起了头,一双虎目已是通红,凑近一看,竟然还有晶亮闪烁其间,可想而知,找到高寂对他们来说是多么意外的一个惊喜。 “起来吧,你们怎么会出现在大辰国的京城?” 高寂抱胸,微仰的下颌显出一种隐隐的傲气,草原之狼深埋在血液中的桀骜雄风便自那看似随意的动作中流露,一身粗布衣衫,也难掩王者之气。 虽然当初是因故离开了家乡,但既然走了,他就没打算再回去,更何况那个地方,已经再无他落脚之地。 亚克桑没有回答高寂的问题,反而是殷切地恳求道:“殿下,跟我们回去吧!” “回去?” 高寂嘲讽一笑,“你可别忘记了当初他是怎么将我驱逐出了草原,如今叫我回去,岂不可笑?” 桑克亚面色一僵,显然没料到高寂会这样说,眸中泛过一丝痛心,咬牙道:“殿下,索伦部族叛乱,草原各部接着大乱,单于重病不起,褚英殿下已经……战死!如今您便是单于唯一的血脉!” 桑克亚一行秘密潜入京城,其实本不为寻高寂而来,实是另有他事,却不想偶遇这位出走的王子,心下激动之余自然是紧追不放。 草原的希望,或许便系在这位王子身上,果真是天佑达拉汗一族的血脉,终不至灭亡啊! “褚英……死了?” 高寂有些不可置信,深眸暴增,眼眶隐隐泛着红,双拳在紧握中颤抖,他也不知道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到底是仇恨大于情义,还是正好相反? 褚英。达拉汗,曾经是草原的雄鹰,是整个达拉汗部族,乃至整个草原上当之无愧的单于接班人,他是那么意气风发光芒四射,就像草原上冉冉升起的太阳。 可如今,这颗太阳还未升至中天,就这样突然陨落,实在是让人扼腕叹息。 “殿下,跟我们回去吧!达拉汗部族需要您,草原需要您!” 亚克桑又重重地跪下,身后那几人自是以他马首是瞻。 “别说了!” 高寂摆了摆手,深吸一口气后,侧过了身,“既然已经离开,我便没想过再回去,更何况……”他唇角微勾,嘲讽一笑,“像我这种混血的王子,单于深以为耻,我不配留在达拉汗!” 那可是当初单于撵他出草原时说过的冷冽话语,他深深地印在了心里,从出生开始他便从来没有享受过一天的父爱,因为他的母亲是卑贱的女奴,他亦是众人口中的贱民王子。 母亲的眼泪,兄长及贵部子女们的奚落和打骂几乎伴随了他整个童年。 母亲说,这里不是他们的家,他们的家在草原的另一边,是在那个鸟语花香的美丽国度,那里……叫做大辰。 大辰皇朝,他曾发誓有生之年一定要带母亲归来,却没想到,如今却是只身一人,而那个善良美丽的女人却早已经埋骨草原,化作了那圣洁的格桑梅朵。 “殿下!” 亚克桑沉痛地说道:“单于当日也是听了有心人的挑拨才做出这等事来,殿下请念在单于已经老迈病重的份上原谅他这一回,整个部族的民众都在盼着您归来,若您真不回去,那达拉汗部族便会在大阏氏的带领下归顺索伦部族,到时候达拉汗部族将会不复存在,达拉汗先祖的荣耀将会被尽数掩埋,雄鹰不再展翅,整个草原都会悲戚,请您……” “够了,别再说了!” 亚克桑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高寂给打断了去,他眸中深色阴沉,一咬牙,道:“这些都与我无关,你们别再来找我,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可恨的大阏氏,若不是这个女人逼死了自己的母亲,在单于面前说尽谗言,他又怎么会离乡背井,远走他国? 他从小只知道有母无父,单于死了又如何?整个达拉汗部族覆灭又如何?活该单于当初要听信大阏氏的话,妖妇祸族,早晚没有好下场! 只是,这些又与他何干? 不是他背弃了达拉汗,是达拉汗容不下他们母子,抛弃了他! 高寂恨恨地想着,眸中光芒渐冷,一摔衣袖,飞沙走石,劲风袭来,挡住了想要追来的亚克桑等人,高寂身形一纵跃上墙头,再一个起落,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亚克桑大人,怎么办?” 身后有一大汉低声问道,眉目间也满是焦灼。 “想办法找到殿下,没遇到是一回事,既然遇到了便一定要将他给带回去,达拉汗部族的光荣不能毁在大阏氏的手中!” 亚克桑不由握紧了拳头,神色间满是凝重与坚决。 他们是达拉汗部族中反对大阏氏归顺索伦部族的一方,这次前来大辰国的京城,也是为了采买粮草与武器,以备不时之需要,大战将起,他们极需要拥有达拉汗血脉的英明领袖。 而褚寂。达拉汗,则是他们目前唯一的选择和希望。 亚克桑又四处看了看,确定无人后,几人才小心翼翼地离开。 却不想就在他们走后不久,一扇虚掩的小门慢慢开启,从中探出一颗人头,獐头鼠目地向周围看了看,这才小声道:“也不知那几人叽哩呱啦说了些什么,这些异族人来京城准没好事,看来要禀报给官爷知道才好。” 小门一掩,那人又缩了回去,整条巷子又恢复了最初的寂静无声,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日子很快到了五月底,锦韵突然收到了一封来自海城的信。 当竹心将信将到锦韵手里时,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拆了开来,沐子宣离开王府已经两个多月了,要说心中不想念,那也是不可能的,原本对他的那一丝怨恨也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淡化,如今心中有的也只是思念,盼君归。 竹心用手肘捅了捅晓笙的胳膊,在一旁掩着嘴笑。 沉香正端着茶水进屋,搁在锦韵面前,笑道:“世子爷总算是来信了,小姐可是望眼欲穿啦!” “那可不是!” 竹心翘了唇,小声道:“小姐就是口是心非,心里喜欢着,面上却不给笑脸,也就是世子爷疼着捧着,要是搁在平常百姓家里,早被收拾得七荤八素找不着北了!” “就你会编排小姐,仔细晓笙揭了你的皮!” 沉香一指点在竹心的额头,眼光扫过晓笙,见她只是抿唇笑着,并不介意拿她说事,便莞尔一笑道:“瞧晓笙这沉静的模样,就随了小姐,哪像你,跟个野猴子似的,就喜欢蹦达!” 竹心吐了吐舌,刚想回嘴,就听锦韵的声音沉沉响起,带着几分凝重和斥责,“你们都别吵,待我看过信再说!” 三人对视一眼,似乎都觉得出了其中的不对味,小姐几时拿过这样的脸子对她们,恐是信里写的有什么不对,忙收拾了心情立在一旁,再不敢嬉笑打骂,转而换了一脸担忧和揣测。 原本听到海城来信,锦韵也是一份好心情,可见到信封上五个潇洒利落的大字“陆锦韵亲启”,她便隐有不好的预感,因为这字根本不是出自沐子宣的手笔,拆开信来,她逐字看去,越看越难受,越看越惊心,及至看完了整封信,那信纸都被她狠狠揉成了团,深眸中波涛翻滚,竟是不能平静。 几个丫头见状俱是担忧不已,还是晓笙大着胆子,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可是海城出了什么事?” 晓笙唤了几声,锦韵这才勉强回过神来,却是心神不宁,猛然站了起来,眸中一时间却找不着焦距,只是嗫嗫道:“信上……信上说……子宣遇到海难……如今……如今下落不明……” 说这几个字,几乎用尽了锦韵全身的力气,说完之后她便又失神地跌坐回了藤椅上,眸中目光定在一处,脑海中一时间全是空白。 “啊!” 竹心惊叫一声,连忙被沉香捂住了嘴,低喝道:“现在什么时候,切莫惊慌,乱了小姐的心神!” 虽然这样说着,但沉香的心里亦是惊涛骇浪般地翻滚,若是世子下落不明,或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自家小姐就…… 那样的情况她都不敢接下去想,只盼世子能逢凶化吉否极泰来! “小姐……” 晓笙也有些慌乱,怎么好好的就突然出了这档子事,眼看世子爷与小姐的关系有所缓和,她还盼着这次小姐回来俩人便能和好如初,好好地将这小日子给过下去,怎的就生出这样的变故? 锦韵茫然的目光扫了过来,看着眼前几个丫头欲言又止的模样,或是担心,或是害怕,均是都红了眼眶,她不由动了动嘴唇,却只觉得喉咙干痒难受,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 沐子宣不是在她面前号称英勇无匹吗?被他吹嘘的那些英雄伟迹还犹然在耳,难道那区区的海难便能把他给难住?他还是南北航运的霸主呢,本应该在大海之上叱咤风云,却被海浪给打没了,说出来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那样飞扬自信的面容似乎还在眼前闪现,怎么会在下一刻就被浪头给淹没了? 不,她不信!打死也不信! 婆媳 沉静一刻后,锦韵理清了思绪,立马便作出了决定,“晓笙,收拾行礼,我们去海城!” “小姐。”沉香上前一步,沉声道:“这事要不要禀报给王爷王妃知道?” 沉香这句话的潜台词是没有公婆的允许,自家小姐能离开京城这么长吗?总要给个理由吧?虽然说平时出入王府持着令牌就通行无阻,但这次是去寻人,离开的时间无法估量,还是报备一声有个底。 锦韵微微一怔,眸中光芒一闪,点头道:“我现在就去正德苑里见王妃,沉香你随我去。” 沐子宣是在为皇上办事,若是他真出了事,皇上那边也应该派人去查看,但会不会知会王府一声那就不一定了。 但王妃毕竟是沐子宣的亲娘,锦韵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王妃她的去向,一个是儿子,一个是丈夫,那是她们共同爱着的人,在这个时候,即使俩人还有间隙,也应该不计前嫌地站在同一战线上。 正德苑。 “王妃,世子侧妃求见。” 有小丫鬟撩了帘子,怜芯快步进来禀报。 王妃一怔,侧头看了一眼吕妈妈,唇角泛起一抹狐疑的笑来,“她怎的会来见我?这倒是稀奇了。” 吕妈妈也是困惑地摇了摇头,这婆媳似乎从来都不对路,除了那年在清凉寺还算勉强融洽外,如今可是处处都透着战火烽烟,连她在一旁看着都不免觉得心惊。 一个身来骄傲,一个性子倔强,这样的两个人真能有和平共处的一天吗?即使是为了世子爷,怕是也不太容易啊。 “必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让她进来。” 王妃抬了抬手,抿了抿鬓边打理得一丝不苟的乌发,碧玉蕊鎏金莲花簪上垂下的流苏在指间滑过,带来一阵清凉,王妃坐直了身子,红唇微抿,端得是仪态万千。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双藕荷色的蝴蝶落花鞋,浅碧色的裙裾在空中一摆,如波浪层层堆叠而来,娇俏的身影已然垂首曲膝,“锦韵见过母妃。” 王妃右手虚抬,容色淡淡,“有什么事直说,你知道我不喜欢转那些弯弯肠子。” “请母妃屏退左右,锦韵有要事相告。” 锦韵此刻也不再顾忌王妃话语里对自己的轻慢,红唇微抿,俏丽的脸庞上是一片肃然。 “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的,吕妈妈也不是外人。” 王妃淡淡地瞥了一眼锦韵,虽然对她在自己面前表现出的这份难得的谨慎有些诧异,但王妃也不想立马便顺了对方的意。 婆婆,那不就是要给媳妇立规矩的吗?她也是从这一步走过来的,想当年那老王妃可没少为难她。 比起老王妃来,王妃真正觉得自己要慈善大度得多了。 “这事……是关于世子的。” 锦韵咬了咬唇,眸色沉沉,目前事态的发展还不甚明朗,她不想徒生变故,王府里的人秉性如何她不知道,可多一个人知晓,沐子宣可能便会多一分危险。 要知道柴侧妃那边可是翘首期盼着沐子宣出点什么事,若是让她给知道了,不正是落井下石的时候? 关于沐子宣的一切,王妃自然是上心的,她神色一凛,吕妈妈便立刻识趣地恭身退了下去,带着沉香一道守在了屋外。 木门轻轻地合上,室内重归宁静,王妃不由沉下了脸色,“宣儿出了什么事?” 依王妃对锦韵的了解,若非是重要的事情,这丫头断不会找到这里来,而且又事关自己的儿子,她便更是担忧。 两个多月来没有一封家信传回,若不是知道儿子是为皇上办事去了,她铁定给急死,如今没有消息,也只得耐心等待着。 “他……坐船出海。”锦韵深吸了口气,极力抑制住内心起伏的情绪,双手紧握在一起,这才缓缓地说道:“遇到了海难……如今……下落不明!” “什么?” 王妃身子一晃险些坐立不稳,眸中闪过惊惧,一起身便抓住了锦韵的手腕,“这……可是真的?” “海城罗明展给我写的信,应该不会有假。” 锦韵沉沉地闭上了眼,掩住了眸中一抹心痛与担忧,她倒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罗明展?” 王妃一怔,显然是在脑海中搜罗关于这个人的记忆,半晌,才缓缓道:“是了,宣儿告诉过我,海城罗家的公子是他的朋友,罗明展,就是他吗?” 出于母亲的担忧,王妃记得自己曾经追问过沐子宣为皇上办什么事,可他却是闭口不言,问得急了,才吐出了一个海城罗家,儿子信任锦韵,自然也会对她说道。 王妃抬眼,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娇颜,那苍白的面容,那极力隐忍着担忧与惊惧的脸庞,那即使努力镇定却依然控制不住微微颤抖的身躯,第一次她意识到,面前的这个女孩是真的在深爱着她的儿子。 她们,爱着同一个人,也祈祷着这个人的平乐与安康。 若是文舒华,她会有这样的反应吗? 不,不会。 从前病重孱弱的沐子宣,她看都不会看上一眼,眸中有的只是嘲讽与轻视,如今不过是看到沐子宣与常人无异,又生得那般俊逸潇洒绝代风华,这才动了那淑女之思。 这样的极至肤浅,又如何经得起时间的磨砺,岁月的冲刷? 或许只是如今这一场还未经确认的变故便能轻易让这份爱恋瞬间支离破碎,不复存在。 可锦韵是不同的,王妃还记得沐子宣向她说过的点滴,他与锦韵的相识相知,冥冥中红线的牵引,那剪不开拆不断的宿世姻缘,那越要将他们分开,却越要紧密接合在一起的决心。 这样的一对夫妻,该是这世间上最令人羡慕的一对恩爱眷侣。 从前,她是被什么蒙蔽了心眼,竟然这样对这个孩子? 要知道,锦韵还曾经救过她的性命啊! 思及此,王妃的唇边不禁划过一抹苦笑,她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是他。” 锦韵并不知道王妃心中是怎么想的,但她想做的事情却没有改变,“母妃,我要去一趟海城,把事情了解清楚,我不相信子宣他会……海城找不到他,我便出海去寻他,一定……一定能找到他的!” 锦韵只觉得鼻头一酸,瞬间便红了眼眶,她本不是软弱的人,可为什么此刻却有一种涌泪的冲动,还是在王妃的面前,岂不是惹人笑话? “好孩子……” 锦韵这样一说,王妃不免动容,握住了她的手,沉声道:“你要去海城,我不拦着,若非这王府里诸事不便,我也得跟你一起去!” 沐子宣下落不明,不管这事会不会传到有心人的耳里,王府她离不得,这可是他们最后的依仗,她要为儿子守住这个家。 况且,若是她也一同去了,动静太大,柴婉柔那边难保不会生出想法,这样更容易暴露锦韵此行的目的。 皇上那里……应该也知道子宣出了事吧?可消息却一点也没传到王府,既然这些事情皇上不想要他们知道,那更是说明了其中的重要性。 “母妃……” 锦韵哽咽了,她何尝听到过王妃犹如慈母一般对她说话?虽然这是因为忧心儿子所做出的改变,但想起过往的种种,她一时之间倍感酸涩,这些磨难和困苦她都挺过来了,也更加坚定了她走向未来的道路,王妃在这之间起到的作用却是无法估量的,眼下,她都不知道是该恨着这个一心为儿子着想的母亲,还是感激她对自己的磨炼? “好孩子,别哭!”王妃一时间情绪也有些激动起来,紧紧地握住锦韵的手,惭愧道:“你这样母妃更是无地自容,从前也不知道是被什么迷了心眼,竟然这样错待你,你别怨我!” “怎么会呢?”锦韵摇了摇头,泪花跟着洒落,但面上却绽开了笑颜,“母妃也是一心为了子宣好,只是大家的立场做法不同罢了。” 即使她心中曾有过对王妃的怨,此刻也不能明说,好不容易等到王妃低了头服了软,她这一说不是破坏现场气氛吗? 她又不是傻的,自然要表现出一个媳妇应有的大度包容。 “就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子宣这孩子也是有福,找到了你……” 王妃说到这里不免有些哽咽,许是想到了儿子如今生死未卜,情绪便有些低落了起来。 “母妃,事不宜迟,我准备这就出发前往海城,若有什么消息便即刻传信给你,只是王府这边……” 这才是锦韵来找王妃的真正目的,若是随意地便消失一阵子,总要有人担待着,替她圆这个谎。 “王府这边你不用操心。”王妃定了定心神,又恢复了她一贯的冷静肃然,“我自会替你担待着,你放心去吧!” 乍闻沐子宣下落不明的消息,王妃也是一时间慌了心神,可不知道怎的,看着立场如此坚定的锦韵,她的心便感到了一丝安慰和踏实,就好似有什么困难,只要肩并着肩手拉着手,他们都能一起闯过,无所畏惧! 更何况沐子宣现在只是下落不明,又没有确切的消息传来说他已经……既然不是,那就有希望! 从王妃的苑子里出来,锦韵早已经拭干了泪水,心中着实感叹,没想到看似水火不容的婆媳,竟然还有把手言和的一天,这自然不是自己的魅力大,还是因为沐子宣的缘故。 只是不知道自己若是找不回沐子宣,回到王府之后王妃还会不会拿这付面孔相对? 想到这里,锦韵便立马摇了摇头,这种未战先怯的情绪要不得,沐子宣一定是好好的,就在某一个地方,说不定正等着她前来,她不能轻易放弃。 不过,也是苦了王妃,明明儿子下落不明,却还要在王府硬撑着,面对着那么多居心叵测的面容,还要强装镇定自若,不能流露出一点哀思。 从前沐子宣韬光养晦,府中还未有人将他视作障碍,王妃也可离开王府闲心避静,如今自己的儿子锋芒毕露,又得皇上看重,正处在风口浪尖之上,她要为儿子镇守着王府,平息流言,又怎么能四处奔走? 所以,这重担自然便落在锦韵的身上,她是沐子宣最爱的女人,自然是可信的,这份情谊又使得她会尽心尽力地寻找,必不会敷衍了事。 想来想去,便是自己没有亲自去,王妃也能放下心来。 最近风声很近,说是有别国奸细混进了京城中,城门戒严,出行都得一一受检排查。 锦韵一行收拾妥当之后,王妃又派了十个可信的侍卫沿途保护,再有高寂,晓笙、艾莲等一行人,悄无声息出了王府,于暮色中向城门而去。 艾莲这是第一次跟随锦韵出远门,心中自然是兴奋莫明的,只是沿途见着锦韵与晓笙都是脸色沉沉,也不好过于表现出来,不过她也大致知道这次出门是为了寻找世子,因此也不敢多说,安静地坐在马车内的一角,随时听候着锦韵的差遣吩咐。 其实去海城最快的自然是水路,但是走水路太过张扬,所以锦韵思量之下还是选择了陆路,马车昼夜兼程,应该不出十天就能赶到。 就在城门不远处的拐角,马车忽然停了,锦韵听见车外响起沉重频繁的脚步声,不由眉头一拧,这个时候了,可不要有什么变故。 王妃说了,会以静心祈福为由派她出城,地点就不说死,免得有心人追去查看对证,她如今怎么着也算是王府的当家主母,若是柴侧妃要借此生事插上一脚,她自然有理由收拾她。 为了自己的儿子,就算平日里姑息了这些人,这次却说什么都要硬气一回,将一切给扛下来,让锦韵没有后顾之忧。 走的时候锦韵也让人刻意去打探过,王爷与沐子荣还在宫中没有回府,所以,也不应该是他们。 “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锦韵睁开了眸子,视线扫了过去,艾莲离车辕近,立马点头应是,撩了帘子便跳下了马车。 艾莲半天没上车,车外又是一阵悉悉索索,似乎还隐隐起了争执,锦韵眉头紧蹙,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拖延下去可是不智,城门就快关了,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震慑之威 晓笙斜斜地撩开了车帘,夕阳西下,落日熔金,渐沉的暮色中隐约可见几个彪型大汉和己方的侍卫起了争执,高寂似乎正夹杂其中,眸光深沉,眉头紧锁,艾连也在旁边劝着,可似乎没什么作用。 “小姐?” 晓笙眉头轻蹙,红唇抿成了一条直线,“高寂似乎遇到了麻烦。” 锦韵点了点头,那几个彪型大汉她一眼扫过便知其中没对,虽然穿着本朝的服饰,可怎么看也不像这里的人,额骨凸出,身形彪悍,结合着最近有别国奸细混进京城的传言,怎么看怎么都像,也无怪乎侍卫们一脸的戒备。 “是了,你将高寂和曾凡给叫过来,我有话说。” 锦韵头疼地抚了抚额,早就知道高寂定有个不平凡的过往,只是没想到这个过往竟然在这时找上了门,偏偏这么赶巧了。 曾凡便是那王妃指派给锦韵的侍卫队长,二十岁的小伙子,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听说身手不弱,能文能武。 曾家原是已过世的老郡王旧部,王妃出嫁后便一直跟着,如今在王府中也有一定的地位,曾凡的父亲还是军中的参将,只是职位不高,在郑太卫只手遮天的军权大营中并未受人重视罢了。 “小姐。” “陆主子。” 高寂与曾凡对视一眼,眸中似都有火光跳动,只是在锦韵面前隐忍不发而已。 “前面到底是怎么了?” 隔着车帘,锦韵的声音悠悠传来,说不出的悦耳动听,高寂听得自然心中一热,面色不由缓和了几分。 只听得曾凡在外禀报道:“回陆主子,有一伙来历不明的人拦住了我们的去路,看样子与高兄弟是旧识,只是那模样不似我大辰国人。” 说完,曾凡还目含深意地看了高寂一眼,那意思大抵是此次出行本是隐秘,若被揭穿大家都讨不了好去,你的问题就自己处理去,省得在这耽搁大家的时间。 况且,最近京城中都在疯传有别国奸细混了进来,不要正好就是这些人,他们便要倒霉了。 “高寂,你说。” 既然王妃信任曾凡,将他派到了自己身边,或许将来还要一同赴险患难,自是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更何况若是整个队伍不齐心,真的遇到困难再出乱子,到时候后悔都晚了。 锦韵已经听出了曾凡话语中对高寂的不满,也有心调停,不能让矛盾植根在心里,且越演越烈。 对着锦韵,高寂也撒不得谎,又回头看了一眼满脸期待的亚克桑等人,终是轻声一叹,道:“那些人我的确认识,只是在我离开的那一天起,便再也不想管他们的事,如今是他们找到了我,小姐就当不认识罢了,我们只管走我们的路。” 曾凡却是一声冷笑,道:“高兄弟这话说得真是轻松,他们在那里拦着,我们还怎么走?更何况身份来历不明,说不定就是……” 面对曾凡的挑衅,高寂眸中已有不耐,若不是顾忌着锦韵,他根本不需要这般忍气吞声,即使他离开了草原,但达拉汗人的尊严也容不得他人践踏。 “曾凡。”就在高寂隐忍的怒火已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锦韵清冷的声音传来,“既然是王妃将你派到我的身边,那么我便应该相信你的忠诚,只是,一个不听主子号令的人我是断不敢用的,若你还将自己摆在一个高位,那么趁早离开,我用不得你!” “陆主子!” 曾凡的眸中闪过诧异,在他眼中锦韵不过就是一深宅妇人罢了,或许还谈不上,以年纪来说,那还是未成人的姑娘,虽然王妃临行之际对他叮嘱再三,让他凡事必听锦韵号令,但他也有几分不以为意,一个姑娘家能理什么事,也不知道王妃为什么这般倚重和信任,说不定找到世子爷最后还是要靠他们这些男人,可此刻听锦韵这一冷喝,犹如王妃亲临,端的是威严无匹,竟让他心神微荡,连忙抱拳恭身道:“属下万无此心,陆主子明察!” “万无此心?” 锦韵冷哼一声,“高寂是我的人,我相信他的为人,断不容他人置疑!你疑他便是疑我,这样的人我还敢用吗?” 自从那一年高寂在清凉寺舍身救她之时,锦韵便给予了他全心的信任,不管他有什么过往,那都是从前,高寂与她看似主仆,实则算是朋友,她怎么能不加以维护? 何况现在这个世道,还抱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想法,不真正是可笑至极吗? 听了锦韵这一番话,高寂的怒容瞬间褪去,只觉得一丝蜜甜到了心里去,锦韵信任他,甚至不问缘由,就凭这样,他就能为她出生入死! 曾凡却是满目震惊,不明白怎的就这样一个莽夫还得到了世子侧妃的全心信任?那他这个侍卫队长算什么? 可锦韵哪里能给曾凡思考的时间,当场就冷下了脸来,“若是曾队长还想不通,那么就此打倒回府,这一趟远行不敢劳烦阁下!” 锦韵几乎是连连下了两道逐令,即使是沉稳如曾凡,此刻心中亦不免颤抖,回去,那是有负王妃所托,他哪有这个脸?可不回去,他就势必得向锦韵服软。 曾凡心中挣扎不已,他也是热血男儿,若不是顾着父亲的嘱托呆在王府里守护着王妃,说不定他早已经从军,在战场上一展所长,此刻,又怎么犯得着受一个女子的窝囊气? “属下……” 曾凡眸中波涛变幻,最终咬了咬牙,袍子一撩便要单膝跪下,却不及车帘突然被人撩了开去,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掌心向上做出虚抬的动作,那个清冷的声音此刻又响了起来,只是少了那番咄咄逼人的气势,反而带着一丝惋惜与轻叹,“曾队长,锦韵并不想为难你,只是出门在外,凶险未知,若我方几人尚不能全心信任,守望相扶,完不成王妃交托的重任,锦韵惭愧,曾队长也不免自责,这又是何苦呢?” “高寂是我信任的朋友,曾队长也是王妃看重的心腹,大丈夫不拘小节,若是你们之间能够消除间隙,携手共助,则一切皆有可为。” 锦韵这一番话语重心长,发人深省,以至连曾凡也忘记了说出这番话的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女,若是没有阅历,没有智慧,何谈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退一步说,即使锦韵没有这样的大能,但她能将问题看得如此通透,未雨绸缪,一边敲打一边点悟,既不缺上位者的威严,也不乏勉励与鼓舞,一番话说得众人归心,无不动容。 锦韵对气氛时间的把握也极致到位,又趁热打铁道:“至于高寂那几个朋友想来也是没有恶意的,若真是歹人,此刻又岂敢出现在这里?要知道拐过这个路口,城门边便是重兵把守,若是我们高呼一声,他们必然插翅难飞!” 就连锦韵也没有想到,正是自己当初的这一番话震慑住了曾凡,也逐渐收服了他的心,在往后的日子里,曾凡甚至成为了继高寂之后,第二个对她忠心耿耿,甚至敢拿命相搏之人。 “陆主子说得对,是曾凡莽撞了!” 曾凡思前想后,又结合锦韵刚刚的那一番话,确实有些动容,他本是个能屈能伸之人,胸怀大度,也觉得自己是过于小心了些,这才转身对高寂抱拳道:“高兄弟,曾凡言语有冒犯之处,请切勿介怀!我们都是辅助陆主子出门办事,一心忠于王府,自是不能面和心离,与大事相悖!” 锦韵这一番话下来,让曾凡再也不敢小看,心道王妃娘娘能够看重的人,果真是有大智慧的,即使年纪轻轻也半点不容小觑! “罢了,你也是职责所在!” 高寂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实在是她给锦韵面子,锦韵这一番话说得他心里舒坦极了,这份信任,可是什么金银财宝都取代不了的。 只是对于曾凡那句“一心忠于王府”有些不以为然,他忠于的只是他自己,与王府何干? 至于锦韵,那是情义所在,无怨无悔! “小姐,你们先行,我与他们说清楚,随后就跟上!” 高寂心中一叹,亚克桑这些人又岂是轻易说得通的,他不过是要把此时给唬弄过去,以免他们过多纠缠,误了正事。 锦韵点了点头,“好,我们且先至城门等你!” 晓笙却探出了头来,看向高寂,叮嘱道:“一切小心,我与小姐在那边等着你!” 高寂与曾凡被唤过来时,艾莲便站在一旁,此时俩人走了,她才有些郁闷地爬上了车,对于锦韵初次交待的任务没有顺利完成很是垂头丧气,晓笙劝了几句,锦韵也说不妨事,形势所迫她一个丫鬟也镇不住场子,艾莲心里这才好受一些,暗道下次可要机灵些,再不能如此没用了。 这边曾凡已经整了队,一行人继续向城门出发,亚克桑等人见高寂站定一处并没有随队而行,这才面含惊喜地赶了过来。 “我知道你们想的是什么,不过,别再缠着我了,那是王府的车驾,也是我如今追随的人!保护她,是我唯一要做的事!” 高寂双手抄在胸前,冷漠的话语瞬间便让亚克桑等人雀跃的心情跌至冰点。 “殿下,您身份尊贵,怎么能做那女子的护卫,这……” 亚克桑既痛心又难受,以至于说不出话来,双拳捶着心口,一脸哀戚。 “好了,你们怎么来的怎么走,相信这点也难不到你们!” 高寂拍了拍手,看向远处已近城门的车队,整了整衣衫,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最近风声紧了,有办法就快点离开京城,别迟了就走不了了!” 说罢,也不待亚克桑等人回话,举步便向城门跑了过去。 “唉!” 亚克桑一拳拍打在那拐角的墙头,震得墙灰簌簌而落,看着那远去的矫健身影,满脸的不甘。 “大人,殿下还是关心我们的,不然也不会让我们极早离开这里!” 有一汉子上前几步,凑在亚克桑跟前说道,虽然说出的话语有些木讷,但却好似一语惊醒梦中人,亚克桑即而一喜,拍了拍那汉子的肩头,“说得对!殿下还是放不下我们,如此还是照原计划进行!” “是!” 众人齐声应是,几个昂扬的身影趁着夜色向另一头而去,他们自然是不走城门的,那里有官兵的排查,但另一条道路却是挡不着他们的。 “来了吗?” 听到车后响起的脚步声越了过来,慢慢地停在了马车旁,锦韵问了一声,车外便传来高寂朗声的回答,“来了。” “那就好。” 锦韵点了点头,安心地闭眼靠在了马车的软垫上。 说实在的,对于曾凡等人她毕竟是不熟悉的,即使是王妃信任的人,她也不敢在起初便全然地信赖对方。 信任,通常都是在不断地试探以及互给中慢慢建立起来的,这只能有待时间来考证。 但高寂不同,整个队伍里,除了晓笙之外,高寂便是她最信任的人,艾莲都还要次之,更何况高寂还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助力,不管是他的身手,还是他们这间那份不为外人所知的默契,这是共过生死练就而出,没有其他。 “小姐,那些人……” 晓笙到底是有些担忧的,那些人出现得太突然,而且看起来个个都凶神恶煞的,虽然可能暂时被王府的名头给震住了,但之后呢,这些人不会找高寂的麻烦吧? “不必多问,谁没有过往,若是高寂不想说,你们就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吧!” 草原人,那是一个桀骜不驯的民族,他们有鹰的高傲,有狼的野性,是一个向往自由,崇尚力量与强者的民族! 锦韵从大辰国的一本史书上看到过,东北草原上便活跃着这样的一个民族,他们由各部族组成,占据着辽阔的草原,以驯养畜牧为生,这里并不隶属于大辰,却又与大辰国的边疆比邻而居,这里的人英勇善战,热血豪情,倒是少见的爽朗汉子! 船帮子 锦韵一行人并没有亮出王府的令牌,赶在城门要关下的最后一刻出了去。 暮色渐沉,过不久,月亮便探出了头来,满天繁星,倒是照亮了前进的道路,锦韵并不打算在路上过夜,两拨人轮着休息,交替着赶路,倒不会真的弄到疲惫不堪。 就这样走了七天,身上的干粮吃得差不多了,正巧路过一个城镇,锦韵便决定入镇采补干粮,中午在镇上一家名叫“香喷喷”的小酒楼里用饭,休息半日,晚上再睡个充足的觉,也当作是在进入海城之前的一次调息。 这次赶路也算是够呛,不说她们几个女人在马车里被颠得七荤八素,那些侍卫也累得个个起了黑眼圈,整队人马显得憔悴异常,哪里还有刚出京城时生龙活虎的模样? 唯有高寂却像个没事人一般,身体依然健朗,胃口依然倍儿香,连曾凡也不由对他高看几分,暗道这人恐怕不只有护院的潜能,更可能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再加上他结识的那些异族汉子,高寂的身份立马便显得神秘了起来。 锦韵他们一行十四人,分了三桌而坐,占据了大堂靠左的三个方桌,曾凡领着他的小队再加上高寂坐了两桌,锦韵自然是与晓笙、艾莲一桌。 出门在外,也没有那么讲究,锦韵让俩人都坐下,晓笙踌躇了一阵坐下了,唯有艾莲扭捏了半天才缓缓地坐了上去,不过也只是沾了三分之一的凳子,剩下三分之二悬空,整个身板挺得直直的。 或许在艾连心里还未适应过来,间或用目光扫上锦韵一眼,又极快地低下,心里跳个不停,奴婢与主子同桌,这说出去可怎么得了。 “得了,艾莲。” 锦韵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竹筷,皱眉道:“你再这样不自在,下次出门我铁定不带你了。” 锦韵也是临时起意,想着她离开王府后留下沉香与竹心照管着,她们俩人一个沉稳,一个活泼,倒是互补,再加上有陈妈妈照看着,应该出不了什么乱子。 带着艾莲出门,也是让她见见世面,长长见识,不要将眼光局限于那小小的王府,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只是这些深闺女人们没机会见识罢了。 “小姐……” 艾莲立马哭丧着一张脸,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错了,可让她一下子习以为常,怎么样也觉得别扭啊! 可能跟着锦韵出京城,即使是赶路,那份自由的空气也是与王府不同的,更别说入了这城镇后的所见,真正是让人觉得新鲜有趣,和京城里那差别可就大了。 “好了,小姐是和你说着玩呢,快吃饭吧!” 晓笙夹了菜搁在艾莲碗里,唇角抿起一丝笑容。 谁知艾莲还是眼泪汪汪,即使吃了菜也包在嘴里不敢下咽,可怜兮兮地看向锦韵。 “好了,多大个人了,还哭鼻子?真不知道当初在我面前那份悍劲跑哪里去了?你啊,就是缺乏锻炼,多走走,眼界自然就开了,也不会再如这般扭捏。” 锦韵无奈地摇了摇头,当初真是看走眼了。 别看艾莲长得妩媚妖娆,那身段更是玲珑有致,可真和她熟识了,才知道那性格真像个小女娃,毕竟还是个十五六的少女,出门也不多,自然是样样都好奇。 “是,小姐。” 艾莲吸了吸鼻子小声应下,这才开始小口小口刨着碗里的饭。 别看自家小姐年纪小,那份气度却让人信服,这可是旁人学不来的,她只有羡慕加仰望的份。 一时间大家默默用餐,饭桌上再无声响。 锦韵本就是气质高华清丽无双的人物,再加上那一身不俗的打扮,身边两个俏丽的美婢,自然便吸引了小酒楼里大多数男人的视线,只是隔壁两桌上的人发出的气势太过强大而惊人,即使想要上前搭讪两句的登徒子也乖乖收了这念想,有些人可是他们肖想不得的,能看看便是天大的福气了。 “他娘的!” 忽听得酒楼门口响起一粗鲁的声音,锦韵眯了眼看去,只见一穿着灰色短衫的五大三粗的汉子跨进了酒楼,左手臂上显眼的位置纹了个船锚的倒型,脚下蹬着一双黑布鞋,两只眼睛生得就如铜铃一般,闪着不善的凶光,鼻头也大,只是那嘴却生得极小,红艳艳的,整个五官组合在一起奇怪极了,却偏要扯着嗓子说话,虎目一扫便坐在了正堂当口的位置,张口就道:“给大爷来两斤牛肉,一斤上好的白干!” “哟,我道是谁呢?崔家老三竟然也窝在了这等鸟不拉屎的无名小镇,你两个哥哥呢,不会是死了吧?瞧瞧,如今威风不起来了,反倒像个过街老鼠一般,嘿嘿……” 又是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就见大堂右边的一个方桌上站起了一个男子,这男子生得精瘦,一双眼睛却精明得像老鼠,嘴角微翘,不屑地看了过来。 “刘小猴!” 崔老三看了男子一眼,眸光一震,整个人立马变得杀气腾腾,大掌一拍方桌,震得粗瓷碗里的茶水都溅了出来,桌面上立时湿了一片。 “怎么着,不服?” 那刘小猴双臂抱胸,斜斜地睨了一眼崔老三,“船帮子也有规矩,别以为你们傍上了罗家就能讨了好,破坏了船帮的规矩,就算死了也是活该!” 坐在刘小猴身旁的两人立马附和地一笑,目光非常不屑地向崔老三扫了过来。 船有船帮,帮有帮规,谁不顾忌着帮规私下接了活计,报到老爷子那里,不仅会被驱逐出帮,以后再难纳用,且在船帮人眼中更是低了一等,处处白眼受气。 崔家三兄弟从前在船帮中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若不是私下里应了罗家,为了带他们的人闯这虎啸湾,也不会遇到那惊天的海浪,船沉了不说,人也去了大半,活下的恐怕没几个,崔家老大老二便在这罹难人员之列。 当初罗家也找上了船帮帮主,可老爷子觉得危险没答应,偏偏崔家三兄弟想去闯上一闯,闯过了扬名立万不说,还能摆脱这风里来雨里去的苦日子,在罗家航运捞个管事来干干,可谁知却是这样的结局! 崔老三在海上飘泊了好几天,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只过往的小船,这才搭了回来,却不敢出现在海城,窝在了这个小镇上,没想到竟然碰到了熟人,再面对刘小猴的冷嘲热讽,想起哥哥们的死,他怎么能不咬牙切齿? 又加上从前在船帮这刘小猴与他们三兄弟是对立的,别说处处为难,也是相看两厌,如今也算是仇人见面,自然分外眼红! “刘小猴,反正老子贱民一条,今日就与你拼了!” 崔老三说话之间,已经大步跨了过来,将两袖高高挽起,随手操起一张长凳,凶悍地朝着刘小猴砸了过去。 一时之间,酒楼堂上的客人们纷纷退避,谁也不想卷入这场船帮的纷争,搁一旁看戏倒还可以。 “小姐,那个崔老三认识罗家的人。” 晓笙在锦韵耳边低语一声,后者目光沉沉地点了点头。 听到那崔老三提到罗家时,她整个耳朵都竖了起来,生怕错漏过一星半点有用的信息,虽然两人话不多便开打,但她大概能够预估到了什么,只待找那崔老三问明详细的经过。 他的两个哥哥死在哪里,因何而死?与罗家又搭上的是什么样的关系?会不会与沐子宣有关? 这些,都是锦韵想要了解的。 茶汤四溅,桌椅横飞,曾凡与高寂率众立马护在了锦韵身边,自然为她挡去了一切,那边厢酒楼老板也不敢过去劝架,生怕平白挨上一顿好打,只能心痛地捶胸顿足,一张老脸扭成了苦菜花。 那崔老三很是勇猛,又是那不要命的打法,刘小猴三人虽然被怔住一刹,但回神之后几人的动作也都凶悍了起来,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三个人六只手,崔老三很快便不敌,额头被打出了个血口子,鲜血漫延而下,污了脸,看起来更加可怖! “曾凡!” 锦韵一个眼色过去,曾凡便会意,招呼了两个兄弟上前,几下便打退了刘小猴他们。 刘小猴拿眼一瞟心中便有数,知道惹不起这边的一众,三人心怀不甘也只能留下一个愤恨的眼神便匆匆地逃走,只剩下崔老三一个人傻了眼地坐在了地上。 “哎哟喂,大老爷们,我这可是怎么办啦?” 酒楼老板欲哭无泪,却不敢凑到崔老三面前,要知道那些杀红了眼的人哪里还能听进道理,保不准就扭了他的小脖子,这下只得将希冀的目光转向了锦韵,心道无缘无故这帮人怎么会帮崔老三,或许他这一说还能有些门道,多而不少给他一点想头,也不至于那么凄惨啊! “他们打坏的,我赔!烦老板给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 锦韵点了点头,晓笙忙递上两锭沉甸甸的银子,老板眼睛一亮,喜笑颜开地接过,又塞在牙齿里使劲一咬,心道哎哟喂,这可是真金白银的五十两啊,两锭加起来便是一百两,那可比损坏的木头桌椅值钱得多,这才唇角咧得老大,点头哈腰地殷勤道:“各位贵客这边请,后院清静,今儿晚上各位在这住上一宿都没问题!” 这酒楼本是小本买卖,没有住宿,后院可是老板自己歇息的地方,就连两个小二,也是就窝在堂里拼桌子当床铺,他只是这随便一说,却没想到锦韵一行人今晚还真的住到这里,本着能够节约绝不浪费的原则,一百两也要花得值得,锦韵对自己这样的作法深以为然。 只是老板却欲哭无泪,生平第一晚,他也享受了与伙计同桌而眠的苦楚。 当然,此时的老板哪里会想到这些,被银子一冲便脑袋发热,正热情地引领着锦韵他们往后院而去,两个小二则在收拾着摔坏的桌凳,摇头叹脑一脸苦相,围观的民众见没戏可看了,片刻间便消失得没影了,跑得慢指不定还要被收几个酒钱,谁吃饱了撑着? 崔老三就在这时想要偷偷摸摸地离开,即使锦韵使人救了他,崔老三也知道这帮人定是不好惹的,说不定是比刘小猴更大的麻烦。 如今躲在镇上被刘小猴发现,少不得会传回帮里受人耻笑,但船帮子的消息向来不外传,否则要受三刀六剐之刑,即使他们哥几个已经被逐出了船帮,老爷子应该也会顾念几分旧情,不会将他给逼到绝路,他大不了另外找地方躲藏就是。 但如果被罗家的人知道他的去处,天啦,那跟船的可是笑阎罗,如今人弄没了,是死是活全然不知,罗家定不会轻易放过他,如今避祸才是上策,可别再不长记性逞着这些表面威风,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崔老三猫着身子,轻手轻脚地向外爬去,谁知刚到了门槛,一只大脚猛地在地上一跺,激起的灰尘扑了他满面,他怒不可遏,正待抬眼看清那嚣张拦路之人,却觉得身子陡然一轻,接着便来了个天旋地转,肩膀上落下的两只大手犹如铁钳紧紧地攥住了他,竟然就这样将他托举着走动了起来。 两个小二顿时目瞪口呆,手中的扫帚簸箕跟着掉落,砸到了脚上却毫无所觉。 天啊,那是什么人啊,崔老三那么大的个头,他竟然就如同攥个小孩一般地将其举了起来,步伐稳健,面上还无一丝不妥之态,这真正是天赐神力,了不得! 曾凡眸中的震惊一闪而逝,他就在猜想,高寂究竟有什么才能被世子侧妃看重,如今才知道,原是天赋神力,这样的人确实不容小觑! 艾莲也是极度吃惊,看向高寂的目光犹如神人天降一般!原来这个不声不响的大木头还可以有这般威风的时候。 晓笙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初见高寂时不就是被他这一身大力所折服吗? “走了,让高寂把人带来,我有话要问他!” 锦韵抿了抿唇,率先越过了惊得目瞪口呆的酒楼老板,自己撩了帘子,踏进了后院的大门。 笑阎罗 简陋的木桌长条凳,和一张勉强能睡人的木床组成了这屋里唯一的布置,窗纸几近薄透,使得照进室内的光线很足,足以看清每个人的表情。 “这老板也太抠门了,小姐,这地方怎么能住人?” 艾莲抱怨了一声,实在是刚才锦韵说了今晚要住在这里让她大感震惊,这里摆设寒酸简陋不说,比起王府里真正是天上地下,若说他们这些人将就一晚还行,可小姐是何等贵重之人,怎么能屈尊降贵下榻这里? 看那木桌长条凳,可不就是与前面酒楼大堂里的一模一样,只是看成色还要老久许多,连桌角都少了一根,被人连着桌框给硬钉在了墙上固定住,估计这是酒楼前一批淘汰不要的,老板舍不得扔掉,将就着自己用了。 还有那木床,哪里算床,就是一木板,硬得都硌人,睡上去铁定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那窗户纸就更不用说了,薄薄的一层,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吹日晒,已经黄泛得几近透明,恐怕伸手一碰就能是一个大窟窿。 那酒楼老板竟然抠门到这种程度,果真是世间少有! 而且据那老板说,这已经是后院一排房间里最好的一间了,最好的都是这副光景,那次一点的呢,真是不能想像。 “这有什么,更差的地儿我也呆过,只是一晚而已,还没那么娇贵。” 锦韵淡笑着摇了摇头,这话她倒说得是真的,从前住在朝阳县的农村时,家里的情况还要更糟糕,那时不也这样过来了,如今生活富贵了,也没有吃不了苦的道理。 虽然这个艾莲总是一惊一乍的,但锦韵倒有几分喜欢她这种真性情,至少不用在自己面前装着妩媚妖娆,就这样,挺好。 “得了,我看这里也能住人。”晓笙插进话来,“虽然简陋了些,但收拾得还算干净,待会去马车里拿些我们自己的被褥过来,将就着也能睡上一晚。” 几个女人旁若无人般地聊着天,高寂便守在门口动也不动,庞大的身形堵住了唯一的通道。 崔老三果真如老鼠一般地缩在角落里,脸色青白,全身打着颤,在刚才见识了高寂的神力之后,他连一点想跑的念头也没有了,估计那人一巴掌就能拍死自己,跑了也是白跑。 锦韵摆了摆手,“好了,余下的房间你们俩去帮忙一起收拾收拾,再安排打理一番,可别说我身边出来的丫鬟照顾不了这几个大老爷们儿。” “小姐放心,定让他们说不出一句埋怨的话来!” 艾连翘了翘唇,美艳的脸庞绽出一丝绚丽的光华,小姐吩咐的事,这次定要做得漂漂亮亮,说罢,便携了晓笙的手向外走去,自始至终都没看那窝在角落里的崔老三一眼,完全将他当作了空气。 高寂侧身让过,几步走到角落,提起崔老三的衣领,又将他丢到了屋正中。 “崔三哥是吧?起来说话!” 锦韵坐在木板床上,轻轻理了理裙裾,沉稳的气度,一举手一投足间无形的威严,谁能说那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女? “不敢……小人不敢!” 崔老三哆嗦了两下,趴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虽然听声音还是个少女,但他可没忘记自己刚才偷偷瞥一眼时对方射来的厉光,那岂是一个少女的眼神,恍然之间他还以为是笑阎罗再现了。 说起笑阎罗,那真可算是南北航运的一个神话,船帮子里都说,若是没有这笑阎罗,罗家也不可能从一个默默无名的小船商混迹到如今执掌南北航运的霸主,笑阎罗居功至伟。 那个带着银色面具的风华男子,霸气凛然,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又充满了迷一样的尊贵气质,即使只和他相处了一段日子,崔老三这样的大老粗也被深深折服,那样的人物平日里岂是他们可以接触得到的,若不是他们兄弟三人豁出命来跑这一趟,也就不可能有这份机缘。 不过,可惜了,虎啸湾,鬼门关,这样风华绝代的人儿到底是被那无边的海浪给淹没了啊,连带着自己的两个哥哥,这趟买卖真正是赔本到家了! 霍老三在心底唉声叹气,面上自然是一片戚戚,高寂眉头一皱,踢了他一脚,这厮打了个激零,立马便直起了腰,看向锦韵,苦笑道:“小姑奶奶,您这让人抓我来到底是为何啊?总要给个信儿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霍老三已经看出这帮人救他目的不单纯,只是他这么个落魄户,还能有什么是让别人感兴趣的? 不会……霍老三神情一凛,不会这些人恰好认识罗家的人吧? 不管这边霍老三心中如何忐忑不安,锦韵只微微抿了抿唇,淡然道:“说说你与罗家是怎么牵扯到了一起?” 如今崔老三在他们面前是处于弱势的,锦韵自然不用拐弯抹角,直接切入主题,虽然她心中急切地想知道一切,但面上仍然如老僧入定一般淡然无波,平静地就像问的是今儿个的天气是晴是雨一般。 但崔老三心中却是巨颤,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他顿时哭丧着一张脸,“您这让小的怎么说,那罗家可是海城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小人不过一个船帮子,哪能和那样的贵人搭上边?” 崔老三闭嘴不言罗家事,因为他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刘小猴那人虽然可恶,但尚不会破坏船帮的规矩出卖他,但眼前的一伙人连身份背景他都不清楚,怎么能张口乱说? “哎。”锦韵叹了一声,故作惋惜地摇头,“通常我都喜欢给人喝敬酒,但若有那不识趣的,少不得也要喝上一杯罚酒了,就是不知道崔三哥想喝的是哪一种?” 配合锦韵这话,高寂的拳头已经握得咯嘣作响,响在崔老三耳边,冷汗瞬间便又打湿了背脊的衣衫,这位仁兄如此大力,一拳下去他还有奔头吗? 思及此,崔老三也顾不得面子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给锦韵磕头,一边碎碎念道:“小姑奶奶,您可是借我九个胆我都不敢乱说啊,事关罗家,若是我乱说了去,这连死都没地儿去啊!” 罗家的人估计正在到处寻他,可崔老三自觉理亏,又是他们兄弟三将笑阎罗带进了虎啸湾,怕的就是罗家的人迁怒,他可知道罗家的掌上明珠心仪着这笑阎罗,若是知道他救不了人,哪还管得上江湖道义,非把他给生吞活剥了不可。 崔老三好不容易从鬼门关上走了一圈,自然珍惜这条老命,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这后福啥时才能找上他啊?如今倒是麻烦一茬接一茬。 “若是你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自然能保你无虞!” 锦韵伸手掸了掸膝头,抹平那一丝皱褶,眉眼一抬,精亮的目光直射而来,“更何况我与罗明展也有些交情,只要你老实回了我的话,我便让他不找你的麻烦,可好?” “这……可是真的?” 崔老三一惊一喜之下,不由猛然抬头看向眼前的少女,美丽的女子他自问也看过不少,从倚红楼里的杜纤纤,再到罗家小姐罗明慧,那在海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可与眼前的少女一比,便差了不止一截,只是那淡定从容的气度,那处事不惊的自信,再合着那张倾城倾国的容颜,恐怕全天下的男人被她掌控于股掌之间都不会有丝毫的埋怨,更何况只是海城罗家的大公子? 崔老三心中一动,看锦韵的穿着谈吐,或许真与罗明展有不一样的交情,若有她在其中斡旋,是不是他也能少担几分罪责? 至少今后不用再东躲西藏的过日子,让一众船帮子将他踩到了脚底! 哼,拼出性命去干的事,说什么也要吐气扬眉一把,不然两个哥哥在天之灵看见他活得如此窝囊,即使魂沉大海也不会安宁吧? 原本想要苟且偷生,但既然这样也能被人给揪出来,他还躲什么? 崔老三咬了咬牙,决定赌上一把,名声、财富、地位,他已经一无所有了,不过贱命一条,还有什么是不能丢的? 想到了这里,崔老三用袖子抹了抹满脸的血污灰尘,露出了那张让人过目难忘的脸,锦韵看得心中一突,假装不经意地微微侧了头,将目光定格在其发梢处,实在是这位仁兄的五官组合太奇特了,让人想不发笑都难。 崔老三自然是不知锦韵此刻心中所想,只见他清了清嗓子,才道:“小姐,这事如今不发生也发生了,自然是不怕与小姐说的,只是事关我老崔的身家性命,还望小姐他日见了罗公子,一定替老崔美言几句!” 见锦韵淡淡地点了点头,崔老三这才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这事其实与笑阎罗有关……” “笑阎罗?” 锦韵眉头一挑,虽然她没听过这名号,但怎么这三个字灌进耳里,让她的心有种突突跳的感觉? 这下轮到崔老三诧异了,“小姐与罗公子相识,怎的不知道笑阎罗的大名?” “确实没听说过,他是什么人?” 锦韵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连呼吸都微微屏住,心中的那个猜测却在脑海中反复盘旋。 笑阎罗……不会就是沐子宣吧? “说起这笑阎罗,海城航运界哪个能不给三分薄面的?想当初就是他带着罗家打下的这片江山,如今罗家稳了,他便退居幕后,也不常在人前活动了,小姐不知道也不算奇怪。” 崔老三思来想去,总算找出了这点自我安慰,最后的一赌,他可不能因为识人不清,平白走上了冤枉路,他这一说,也算是在找理由说服自己。 想那笑阎罗叱咤风云的时候,眼前的少女才多大,顶多不超过十岁吧,那么小的姑娘家和罗家大公子应该拉不上边,如今这个豆蔻年华,说是与罗明展有旧,那还能让人信服几分。 崔老三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这姑娘与罗明展定是认识不久,所以不知道笑阎罗的大名也就不奇怪了。 “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你具体说说!” 锦韵心里犯急,偏偏崔老三又不能说出她想了解的情况,她只得循循善诱,一步一步引导着。 这下已经打开了话匣子,虽然不知道眼前的姑娘怎么又将重心转移到了笑阎罗的身上,但崔老三知道这话一开,到底收不了口子,只得说道:“谁也没见过笑阎罗的真面目,因他总是带着银色面具,穿着一身黑衣,不过小的听说他身份尊贵,却又扑朔迷离,但那模样想必是极俊俏的,不然罗家大小姐也不会心仪他这么多年……” “咔嚓”! 一声脆响,惹得崔老三与锦韵抬眼看了过去。 高寂已经退至门槛,双手背在身后,面色沉了一半,他身侧的木框不知道什么时候缺了一块,断裂处参差不齐,好似野兽狰狞的大口,轻薄的木屑在阳光的照影里飞舞扭动,层层扑来。 崔老三的嘴唇一哆嗦,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他也没说啥,怎么这位又发飙了? 锦韵却是淡淡地扫了高寂一眼,垂了眉目,抿唇不言。 她也不知道高寂是几时看出木子便是沐子宣,此刻听到崔老三所说,俩人自然都想到了一处去,笑阎罗便是沐子宣! 高寂对她有情,这一点锦韵知道,或许她正是利用了这点情意,才将高寂留在了身边,从这一点来讲,是不光彩的。 或许这次找到了沐子宣,她也该寻个理由让高寂离开了,正好那帮草原人也找上了他,虽然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但那些人眼中的焦急与对高寂隐隐的敬畏锦韵正好看得分明。 他是雄鹰,他是苍狼,就应该翱翔在天际,奔驰在草原,怎么能埋没在自己身边,一辈子做一个侍卫呢? 这对高寂来说并不公平。 另一方面,锦韵也想到了晓笙,单恋最苦,若是高寂离开了,没有这个念想在了,晓笙会不会将目光投注在其他男子身上,也未可知,但总要一试。 虎啸湾鬼门关 高寂闷闷地转过了头,沉沉地闭上了眼,或许不听不想,他便能暂时忘记这一切,明明是陪着她来寻找沐子宣的,可乍闻那人的消息,他怎么还是控制不住地激愤起来? 沐子宣,木子,明明是同一个人,却要故弄玄虚装模作样,真正是令人可气可憎! 为了那人,锦韵还曾经挨过板子,那时他心里有多痛,还以为俩人的关系便会就此疏远隔阂,却不想真应了那句患难真情,倒是成全了他们,让锦韵不再计较那人的欺骗与隐瞒。 如今一得知沐子宣下落不明的消息便忙不迭地奔赴海城,若她的这份用心能搁一点在自己身上,他必是享用不尽了吧? 这到底是奢望,还是他不能斩断的执念? 若不是因为锦韵,或许他已经离开了大辰,在前往东北大草原的路上了吧? 如今褚英不在,单于病重,大阏氏执掌着达拉汗部族,他是单于仅剩的唯一的血脉,若是他能回去,的确有机会重掌大权。 可是……他放不下她。 至少现在,她的身边还需要他。 锦韵挑了挑眉,示意崔老三继续说。 崔老三这才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背对着自己的高寂,心下暗自松了口气,看来不管这位爷怎么样得阴阳怪气,到底是这姑娘能治得了,他也不用这样担惊受怕了。 虎啸湾历来便是一处险境,不知道那里的水域怎生的,暗流频发,还有数不清的暗礁,若是在那里走上一遭,无疑于是闯了闯鬼门关,十之八九的船只都要在此陨落,能活下的人当然少之又少。 崔老三也不知道笑阎罗是因何要去虎啸湾,只知道闯过虎啸湾,另一头便是罗斯国,想要人不知鬼不觉地进入罗斯国,唯一的可能便是要做见不得人的生意,他心下暗自揣测恐怕是这笑阎罗想走私货,罗家的人估计也是一知半解吧,不然因何知道笑阎罗去了虎啸湾,却没有一个罗家人跟船? 如今这船迟迟未返,罗家多处打探消息估计也知道这船沉了,但他还活在这个世间上的消息怕是没几个人知道,所以他才不敢轻易出现在海城。 他们三兄弟也算是水里来浪里去,现在细细回想,若不是因为他们第一次进到虎啸湾,不清楚那里的情况,凭借着他们的水性说什么也能活下来,但世事就有这般不顺,他亲眼看见木板打在了大哥的头上,二哥则被下沉的船勾一起拖入了深海,他想要施救,可这里暗流卷着他,他根本靠近不了,只有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沉没。 在海上漂泊的日子,这样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徘徊不去,差点将他给逼疯了去,好在如今总算踏上了陆地,魂魄归海,逍遥远去,他也只能在岸上对着海面鞠了三躬,以示对这次所以沉船之人的悼念。 今后,海归海,路归路,他想,他恐怕再也不会有再入海的那一天了。 听了崔老三的讲述,锦韵重重地点了点头,忽又问道:“船沉时你只注意到你两个哥哥的情况,其他人呢?笑阎罗呢?” “跑得慢的便被卷入了船底,那情况发生得太快,船触了礁,又被暗流拉扯着散了架,若不是我当时便在夹板上,也不定能那么快地跳船。” 忆起当时的险情,崔老三仍然觉得后怕,禁不住一脸哀戚地摆了摆手,道:“那笑阎罗也算是武功高强之辈,就在我入水的那一刹那,我隐约瞧见了一片黑色的衣角竟然比我更快地没入水中,许是他也察觉到了不对率先弃船吧……” 锦韵听得入神,紧绷的脸色稍稍缓和,又听那崔老三接着道:“不过虎啸湾那种险境,即使像我们这种船帮子也不敢保证能够活下来,那笑阎罗就不好说了。” 说到这里,崔老三微微抬了眉眼瞟了过去,这姑娘不是说和罗公子交好吗?怎么一个劲地问笑阎罗的事,该不会是……三角恋吧? 崔老三这时已在默默地发挥着自己的想像力,哪里注意到锦韵唇边泛起的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虽然不知道沐子宣为什么要去虎啸湾,但依锦韵对他的了解,这个男人的水性哪有不好的,再加上他还会武功,既然崔老三能够活下来,他为什么不能? 只要他活着,天涯海角她都要找到他! “崔老三!” 锦韵清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拉回了崔老三的游思,他怔怔地望了过去,只见眼前的少女缓缓站了起来,明明是那样娇俏的身躯,却给人一种渊渟岳峙的沉稳气度,只见她唇角一勾,红唇轻启,虽然话语轻柔,但却在瞬间将他拉向了地狱,“少不得这次你还要走一趟虎啸湾!” “什……什么?” 崔老三一震,双目如铜铃一般瞪圆了,原本跪着的腿一软,直直地跌坐在地,小小的嘴张得能放下一颗鸡蛋,心中却在不断哀号,这走的是什么狗屎运?他都决了心不再下水,不再去那鬼地方,没想到怎么躲却还是撞在了这枪口上,真正是天要亡他? 海城城门已经遥遥在望,崔老三探头瞄了一眼,下一刻便又猛然缩了回去,没想到兜兜转转他竟然还是回来了,真是天不从人愿啊! 可没办法,谁叫那位姑娘与罗明展是旧识,可据他的观察,恐怕这位姑娘与笑阎罗的情义更深,不然怎么年纪轻轻命都不要,非要闯这虎啸湾? 这些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事,崔老三早已经不想了,活了大半辈子,还是这条命重要啊! 虽然他当时有些意气用事,但怎么着就在那小姑娘的话语中点头了?他至今仍然觉得诧异,是不是迷汤有时候灌得太好了,喝下去也是浑然不知? 细细想想,当时那姑娘是怎么说的? “崔老三,人活脸,树活皮,你的两位哥哥命丧虎啸湾尸骨不存,虽然你好运活了下来,可如今你们三兄弟却成了船帮子的笑话,你难道不想为他们讨回一个公道?吐气扬眉一把?” 小姑娘说得正气凛然,崔老三却在心里瘪了瘪嘴,那可是海王爷,咱们是人,这公道怎么讨去,难不成还能把这海给捣翻了去? 再说了,吐气扬眉谁不想,可命都没了,还扬给谁看?阎罗王? “虎啸湾虽然凶险,可你不也活了下来吗?” 激励的话语过去,这句实在话倒是让他有些飘飘然,是啊,再危险,他不也活下来了吗? “所以说,老天爷还是眷顾你的。”小姑娘的声音循循善诱,好似天籁,“如今也只有你清楚那虎啸湾的真实情况,只要咱们做好防范措施,也不会再如上次一般手足无措,活下来的机会反而会大上几倍。” 崔老三心里有一丝松动了,是啊,他水性好,他又清楚虎啸湾的情况,那些出没的暗流,那些隐藏的暗礁,他已经不止一次在心中演示怎么去躲避,怎么去排险,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又怎么会重蹈覆辙? “闯过去了,你倒真成了虎啸湾第一人!今后船帮子里谁还敢小看你?” 崔老三不得不承认,小姑娘的话语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人生在世,谁不图个顶天立地,扬名立万?就这样躲躲藏藏地活一辈子,岂不窝囊? “更何况……”不知道怎的,小姑娘的话语就是这么有力度,这么让人信服,喂他一口一口吃着迷汤,最后崔老三真的就这样点了头。 “不管这次成功与否,我向你保证,罗氏航运都有你一席之地,你的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小姑娘拳头一握,似乎便紧紧地揪住了他的心,崔老三只觉得那一刻豪气万千,能入虎啸湾之人,舍他其谁? “既然应了,何必这副苦脸?” 高寂踢了崔老三一脚,俩人坐在马车这狭小的空间里,大眼瞪小眼,对方的表情自然看得一目了然。 若是可以,他真希望没碰到这崔老三,或许锦韵找不到人便会死了心,说不定……说不定还有随他去草原的可能。 若是她愿意跟着他离开,他哪里会介意那些虚名?什么世子侧妃,什么别人眼中的惊世骇俗的举动,都比不上她愿意和他在一起带来的满足与欢喜。 “高兄弟,我这是被逼上梁山啊!” 崔老三感叹地摇了摇头,如今已经到了海城,他要再想回头也晚了,何况高寂还在他眼前守着,他是插翅也难飞。 高寂鄙视地看了一眼崔老三,没有说话。 这种事情,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别人指着你的短马褂,你何尝不是想着别人的长衫子? 各有所图罢了,不存在逼迫。 更何况当时崔老三点头应下的那一刻,他可注意到这厮是满面红光,精神振奋,哪有半点颓丧?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看来我老崔也少不得要走上一遭。” 崔老三感叹般地看了一眼高寂,大眼珠子一转,目光闪烁,态度陡然变得殷勤了起来,挪了挪座位,挨在了高寂旁边,低声道:“高兄弟,你这天生神力可真是厉害,若是到时候船上真出了什么事,记得照看兄弟一把,先在这里谢了!” “崔三哥言重了。” 高寂冷哼一声,“我水性可是不好,光有蛮力也没用,大家一条船一条命,到时候若真有个什么万一,崔三哥不要只记得自己就好!” 说到最后,高寂目光森然地扫了崔老三一眼,既是警告,也是威胁,若是到了虎啸湾真遇到了什么意外,崔老三只顾自己逃命而全然不顾他人死活的话,他不介意亲手结果了他! “这个自然,自然……” 崔老三抹了抹汗,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看来这个高寂也不是那么好套近乎的,真到了那一步,谁管得了谁,还不是要自求多福! 或许真像那位小姑娘所说,准备做得充足一分,危险便会少上一分,眼下也只能这样希望了。 锦韵一行刚到城门,罗明展便迎了上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脸阴郁的罗明慧。 “陆姑娘,你终于来了!” 接到锦韵一行抵达海城的消息,罗明展暗暗松了口气,虽然他如今知道了沐子宣与锦韵的身份,但到底不敢张扬,除了他们兄妹以外,罗家还没有人知道这层关系。 沐子宣这次胆子也是太大了,闯这虎啸湾本就是凶险异常,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他整颗心也像被揪了起来一般,悬而不落。 要知道,沐子宣的生死可关系到罗家的未来,若不是有他的庇护,又怎么会有罗氏航运的今天?更何况沐子宣身后的人可是皇上,那就更加马虎不得了。 沐子宣出了事,皇上那边已经派了御前侍卫前来查探,他也照实说了,虎啸湾那样的地方,又岂是一般人敢轻易去的? 人都是贪生怕死的,更何况,明知九死一生,谁还愿意再去尝试? 果然,那侍卫打听清楚了情况便说回去禀报,至今还未有半点消息传来。 倒是他随后写给锦韵的一封信,这姑娘竟然就如此快地赶到了,而且令人振奋的是,他们竟然找到了崔家老三,这恐怕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唯一的一个利好消息了。 沐子宣那样的人物,怎么会就此陨落呢?他也一直推测是下落不明,不敢做那最坏的打算,如今证实了崔老三还尚在人间,那么是不是也说明了沐子宣也还活着? 晓笙撩起了帘子,锦韵端坐在马车上,淡淡一笑,道:“罗大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且回去再详谈。” “自然是这样。” 罗明展微含下颌,做了个恭敬的动作,侧身一让,锦韵的马车便行在了前方。 看着那擦身而过的马车,罗明慧咬了咬唇,不甘道:“凭什么她就能做到这个位子?若是我,定然……” 罗明展严厉地瞪了罗明慧一眼,也让她那未出口的话语烂在了肚子里,“小妹,如今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自己心里要有数。陆姑娘也不再是从前的她,谨守你自己的分寸!” 罗明慧愤愤地低下了头,满心的委屈与不甘也化作了对锦韵的一腔恨意。 你不配 崔老三忐忑不安地坐在罗家主宅的正堂中,原本还绷着的一张脸终于不淡定了,一双眼睛时不时地左右瞟瞟,他实在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也能登上罗家的大门,还是有当代家主罗明展亲自招呼接待,说出去给人知道,那可是天大的体面。 “这么说,陆姑娘打算出海,前往虎啸湾?” 虽然罗明展早已经猜到这个可能,但此刻亲自证实,他的心里也隐隐含着一股激动与敬佩。 明知是九死一生,还敢悍然冒险,这份气魄与胆识连他都自叹不如。 “自然。” 锦韵淡淡地点了点头,目光扫向崔老三,“何况我们还有个现成的向导,成功的机会应该更大!” 被人点到名了,崔老三不由挺了挺背脊,端出一副正气凛然的作派,坐在罗明展下首的罗明慧不由轻哼一声,满脸地鄙视与不屑。 沐子宣自然是吉人天相,早晚会顺利归来,罗明慧只希望这崔老三带着锦韵一行人入了虎啸湾,就再也别回来! 锦韵这一说,罗明展便将目光转了过去,“崔老三,这次出海一共七十八人,如今活着回到海城的只你一个,若不是有出海的渔船打捞到船骸,我也不知道你们这船竟然已经……” 这崔家三兄弟还是罗明展托人找的关系,若不是沐子宣非要跑上这一趟,又何故会出这种险情? “是。” 崔老三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眶瞬间便红了,“我两位哥哥已经不幸命丧于大海,如今只希望笑公子福大命大,能够化险为夷否极泰来!” 两个哥哥是他看着被卷进了海里,大哥还受了伤,二哥更被船勾拖着,生还的机会极其渺茫,若是他们在天有灵,也希望能保佑那位风华绝代的男子,也不枉他这次答应锦韵再跑上虎啸湾一遭。 “沐大哥福大命大,是何等贵重之人,自然不会像你两个哥哥这般倒霉!” 罗明慧不屑的冷嗤一声,崔老三一下便沉了脸,抿唇不言。 罗明展不悦地瞪了罗明慧一眼,他就知道放这丫头在这里准没好事,都怪平时太娇惯了她,才养成了这种目中无人的高傲,遂开口道:“明慧,母亲那里也该起身了,你过去看看吧!” “我不!” 罗明慧倔强地摇了摇头,丝毫也没有离开座位的意思,反而对罗明展说道:“哥,你犯糊涂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事情比沐大哥更加重要?” 那可是沐亲王世子啊,她早就觉得他是那么高不可攀贵气凛然,却没想到竟然是皇亲国戚,若自己真的能嫁进王府,那才是扬眉吐气,荣华无双! 和沐子宣比起来的,其他的一切可就不重要了。 罗明展哼了一声,话语中不乏斥责之意,“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尽添乱!” “我添乱?” 罗明慧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美目泛红,委屈道:“哥,从前你都不会这样说我,是不是因为她在这里,你就指责我?” 说话间,罗明慧手指一伸便指向了锦韵的方向,恨恨道:“如今她还没扶正呢,就想在我面前趾高气扬,凭什么?” “明慧,你越说越不像样了!” 罗明展脸色沉了下来,重重一拍桌案,震得那红底金边的珐琅瓷杯一个摇晃,洒出了一泼温茶。 崔老三也微微敛了眉,垂首不语,将心中的悲愤尽数掩藏,适时地做起了一个无声的看客。 看罗家小姐这架式,敢情这才是正版的两女争一男,只是这一男并不是罗明展,而是笑阎罗。 也对,或许也只有那样风华绝代的男子才能配得上这个小姑娘,论智谋,论心机,罗家小姐哪是这小姑娘的对手?恐怕只是一照面,便能被人给打击得体无完肤。 此时,看那罗家小姐已经气得脸红脖子粗,或许在下一刻便要不顾形象地叫骂起来,可反观小姑娘这里,还是气定神闲地抚盖、饮茶,那动作优雅地好似将周围的一切都排拒在外,只有她想的才能出现在她的世界中一般。 这就是境界,这就是深度,高啊! 崔老三又一次在心中给锦韵竖起了大拇指,虽然他已经连番被坑了几次,但对锦韵的这份敬仰可是只多不少。 “大哥!” 罗明慧气得满脸胀红,站起来剁脚,却见锦韵正微微侧过身来,与一旁的晓笙低声说着什么,唇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这一幕,对此刻的罗明慧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她仿佛已经听见了锦韵对她低声的嘲弄与讥讽,胸中的怒意一波一波袭来,她顺手便抄起了方几上的瓷杯,手一挥就给锦韵扔了过去。 瓷杯呼啸而来,茶水四溅,可还没近到锦韵身前,高寂已经闪身而出,踏前一步,掌风一带一扫,那瓷杯便被他稳稳地托在了掌中,再轻轻一握,立时粉碎。 高寂一挥手,瓷渣碎片落了一地,不屑地扫了罗明慧一眼,森然的目光让她不自觉地跌退两步,直到身子抵上几沿才顿住,满脸的骇然与惊恐。 晓笙护在锦韵身边,目光冷冷地扫了过去,艾莲却是踏前一步,柳眉一竖,喝道:“敢对小姐无礼,你可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我……” 罗明慧受了惊吓,一时语塞,但看着锦韵仍然是一付淡漠的脸孔,她不禁咬了咬唇,难道她就真的比不上陆锦韵,连她身边的丫鬟也敢跑出来指责她? “你什么你?” 除了妖艳的外表之外,原来艾莲还有一张犀利的嘴,“也不想想,你是什么身份?竟然敢冒犯我家小姐,这个后果是什么,你可自己好生掂量掂量!” “明慧,你还不给我下去!” 罗明展气得脸色铁青,走过去便一把攥住了罗明慧的手腕,今时哪同往日,锦韵是什么身份,那是上了皇家玉碟的世子侧妃,伤了皇亲国戚,有十个罗家都不够赔! 这样一个意气的举动,会为罗家带来怎么样的灭顶之灾,罗明慧想过吗? 枉他还以为这个妹妹冰雪聪明,一再告诫却还是执迷不悟,看来这丫头需要在祠堂里好好静静心了。 这样的她,还妄想得到沐子宣的看重,不是痴人说梦吗? 罗明慧再留在这里,连他都觉得丢人! “哥……” 罗明慧哭泣挣扎着,却扭不动罗明展的力道,几个丫鬟婆子赶忙上前来架住她,连拖带劝地往后院里拉去,只是这姑娘的力道此时却是惊人地大,罗明展松了手后,丫鬟婆子又不敢太用力怕伤着她,却被她几下踹开,甩开了手,径直地冲向了锦韵的方向,那凶悍的模样,那恨毒的眼神,全无一丝礼仪之家大小姐的风范,简直形同市井的泼妇。 “还敢真来,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艾莲已是摩拳擦掌地挡在了锦韵的身前,她从小打架就厉害,倒真没怕过哪个同龄的姑娘,晓笙不由瞥了她一眼,这艾莲真没看出来,关键时候倒是一把好手。 高寂是男人,毕竟不好对女人动手,看见艾莲与晓笙上前,他反倒退了一步,护到锦韵身边,总之这个泼妇想要伤到锦韵那是不可能的。 果然,还未近到锦韵跟前,罗明慧便已经被艾莲和晓笙给架住了,艾莲这丫头贼精,在人看不到的位置猛地用手掐了罗明慧几下泄愤,好在此时的堂上已经乱成一片,也没人特别留意到罗明慧发生的几声不正常的哀嚎。 而随后赶来的丫鬟婆子又继续将罗明慧给制住了,她只得不断地踢脚,口中骂声连连,“陆锦韵,你就只会躲在人后面,你为什么不敢面对我?你不就是怕我抢了你的风头吗?你怕沐大哥喜欢我不喜欢你!你这个胆小鬼!” “快将她嘴巴给捂了,拖走!” 罗明展此时已是暴吼出声,她这个妹妹真的疯了,或许只要有锦韵出现的地方,罗明慧原本拥有的大家闺秀的举止便被统统抛到脑后,这两人真正是克星,放在一起准倒霉。 “且慢!” 清冷悦耳的声音在堂中响起,如珠落玉盘,霎时便击碎了一室嘈杂,众人的目光不由纷纷看了过去。 “罗明慧,知道我为什么不想搭理你吗?” 锦韵淡淡的开口,目光微微一扫,众人立马或羡或敬地低下了头,这个姑娘身上有一种气势,令人俯仰,令人敬畏,即使她的话语很轻很柔,却让人兴不起一丁点的反抗意识,只能垂首聆听。 就连罗明慧也瞪大了眼,也不管自己此刻珠钗乱坠,发丝垂落,原本秀气白皙的脸蛋更是被泪痕冲出一道道妆容的残迹,只是那样怔怔地看向锦韵。 她就不明白了,明明还是个十五岁不到的少女,何故会有这种淡定沉稳的性子? 仿若是口千年古井一般无风无波,让她想要撕毁这层面具,也看看锦韵惊慌失措,痛苦流涕的模样。 就是这付样子,才让沐子宣着迷么? 若这只是一个伪装,若这只是一个为了让众人仰望而摆出的姿态,那么,她也可以! 陆锦韵能做到的,她罗明慧也一样可以! “那是因为你心虚,你胆怯,你不敢面对我!” 罗明慧得意地挑了挑眉,目光中的挑衅与张扬和着她如今的这付姿态,真正是怪异得紧! 锦韵淡笑着摇了摇头,轻易地便击破罗明慧的虚张声势,“人贵有自知之明,虽然你不太有脑子,但到底是罗大哥的妹妹,所以,我对你一忍再忍!” “而如今我不想搭理你,是因为,你,不配!” 锦韵掸了掸袖口,缓缓站起了身,看向已然石化般僵硬的罗明展,淡淡地说道:“罗大哥,看来这里不太适合说话,烦你找个清静的地方,还有一事,我想当面和你说。” “好……陆姑娘这边请!” 罗明展怔了一怔,这才回过神来,重新调整好心情在前方引路,只是在路过已经呆若木鸡的罗明慧时,投去了怜悯和不忍的目光。 不配,不配,这样两个字眼,对于向来高傲的罗明慧来说,那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打击! 别人或许不能说出这样的话,可从锦韵口中说出,却显得是那么地自然,那么地合乎情理,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却不得不在心中点头。 确实,自己的妹妹与锦韵相比,真正是不配! 不止是身份上的差距,光是那份气度与胸襟,胆识与眼光,这样的女子便是世间少有! 也许只有她,才配站在沐子宣的身旁,与他一同俯仰天下,笑看风云! 余香袅袅,行走间翻飞的青色裙裾仿若脚踏青云,锦韵如凌波仙子一般飘然远去,众人这才回过神来,都是一脸同情地看着呆坐在地的罗明慧。 半晌,罗明慧才扯了扯唇,发出一声极其怪异的嘎嘎笑声,转而看向众人,“哈哈,她说我不配?谁配?谁配?” 一众丫鬟婆子早已经退开一步,闭嘴不言,罗明展不在,谁能压制得住大小姐?他们还是识时务地躲远点好。 空旷的大堂,有风穿堂而过,让这一声声怪笑飘散在空中,听起来越发地碜人。 崔老三跨出了门槛,回过头来,瞥了一眼状似疯魔的罗明慧,略带同情地叹道:“宁得罪小人,莫得罪陆姑娘,这可是至理明言!” 罗明慧看不通透,不过自取其辱罢了! 而罗明展对锦韵的客气周到,外加一份小心翼翼,这都让崔老三更加好奇这陆小姑娘的身份是什么,难道真是贵不可言? “你总算是想明白了!” 高寂随后跨了出来,唇角微微翘起。 他原为只有刀剑能伤人,原来言语的攻击来得更加犀利,它不只伤人,还伤心,伤神! 锦韵的几句话便让罗明慧失了心乱了神,这不真正是好本事,看来,往后的日子他也得学着点了。 扬帆起航 从罗明展的书房出来,锦韵脸色沉沉,她唯一想要了解的是,沐子宣为什么甘愿冒那么大的风险,都要闯过虎啸湾去罗斯国? 对于这个问题,罗明展有些支支吾吾,但到底从旁透露了些她想要知道的细节。 听闻近来各地郡王势力蠢蠢欲动,如今粮草与生铁都成了紧俏货,而罗斯国恰巧有几座闻名于世的铁矿,但想要掩人耳目神不知鬼不觉得潜进罗斯国,虎啸湾是唯一的通路。 对于军事与政治锦韵关注得不多,但到底知道皇上当年走沐子宣这步棋是未雨绸缪,提前布防,权力分散必不是长久之策,中央集权才是大势所归。 但已经放出去的权力,再想收回谈何容易? 更何况各地郡王亦相当于那里的土皇帝,他们作威作福惯了,要想让他们乖乖听皇帝的号令放下兵权,忠心不二,这也是不现实的。 所以,在收覆权力的过程中必定会有一场血战,而战争之前便要筹备足够的军需,这么多年来沐子宣掌握了航运命脉,其实在做的便正是这件事。 锦韵感叹般地摇了摇头,打仗的事情她也不懂,但沐子宣却始终如一地在履行着自己的职责,连性命都可以不顾,或许在这个时代,忠君便是一种不可动摇的信念吧。 但不论如何,只要他还没死,她定然要找到他。 也许他并没有崔老三那么好运,在海上漂泊了几天还能被渔船所救回到海城,但另一方面想呢?他会不会已经冲过虎啸湾,到了罗斯国? 所以,她才要原路去寻上一遍,不管他还徘徊在这条路上,或是已经抵达了终点,没有亲眼去见证过,她是怎么样也不会死心的。 但在出海之前,有些必要措施是要做足的,例如一艘方便快捷,又能在暗流与礁石中穿行的海船,这一点她也和罗明展交流过。 罗明展的办事效率也是很快,第二日便请来了海城著名船场里的几位造船大师,在结合崔老三讲述的那片海域的实际情况,与锦韵的几点建议之后,设计出了一条出色的海船,再经过半个月的赶工,这条海船终于能够下水了。 这艘海船罗明展让锦韵命名,她当时一想,便恶趣味地给了它一个黑珍珠的称号。 在黑珍珠的船围底部加了一层铬铁,铬铁不似生铁一般厚重,要轻薄得多,但其坚固性却又是生铁的几倍,且韧性和延展性强,足以抵挡暗礁的多次碰撞,不会轻易被凿出窟窿导致进水沉船。 而且这艘黑珍珠不仅使用了传统意义上的“横帆”,即横向安置的方形帆,更大胆地加入了轻型多桅的三角帆设计,前桅和主桅挂横帆,后桅挂三角纵,当逆风行驶时,三角帆与横帆不同的是,它可以在船的横位上做幅度大得多的转向,直到它和船本身的长轴线形成一线为止,将使黑珍珠的操控性更强。 应锦韵的要求,罗明展还命人收集了许多葫芦,再将葫芦的内瓤刨出晒干,然后将这些干葫芦瓜绑在一起,制作成了一个个的干葫芦瓜圈,在船身周围绑了一圈,这便是古代最简单的救生圈,救生圈是人们水上遇险时赖以求生的一种工具,有了它也不至于在遇到海难时手足无措,更增加了大家生还的机率。 对于锦韵的这一做法,众人无不称赞,就连崔老三也在一旁暗自抹泪,若是当日他们那艘船上也备有这些求生工具,那么活下来的人一定更多,或许他的哥哥们也不会…… 待万事俱备,时间已经到了六月底,黑珍珠号正式扬帆起航,向着虎啸湾行进而去。 船行十日,好在夏日天气多晴,碧蓝的天空挂着白云朵朵,海鸥在波澜壮阔的海面上直直掠过,连空气中都泛着一股潮湿的水汽。 船顶上的瞭望台,一张小木桌被固定在了船板上,崔老三将海上地图平铺其上,一手点向右角上的海域图,沉声道:“明日,我们将要驶进虎啸湾,今夜里暂时将船停在这一块回水位。”他的手指又往后退了退,“做好调整检查,不管是人和船,务必要保持最好的状态进湾!” 锦韵点了点头,上了船后,她便以男装扮相示人,还在发育中的胸部被白布缠了缠,头发也被布巾给包了起来,杏色的细布衣衫穿在她的身上不仅不让人感觉到寒酸,反而有种洗尽铅华的质朴与高洁,让人一看便移不开眼。 船帮子里有这样的话,客船不论,但出海的海船上不能有女人的存在,他们认为女人是不祥的先兆,会带来海难及恶运。 当然,对于这个说法锦韵是嗤之以鼻的,明显是封建迷信,将男人的无能和过错,甚至不能抵抗的天灾因素加诸到女人的身上,是不是能让这些人的心理好受些?真正是无聊得紧! 倒是晓笙与艾莲,为了她们的安全考虑,锦韵本想让她们留在海城等她归来,但两个丫鬟死活不肯,没有办法之下她也只好答应,如今船上便有了三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崔老三起初时还在一旁咕噜几句,被锦韵好好说教了一番,若真是女人不能上海船,那上次他们遇到海难时船上不也没有女人吗,不也一样沉船了吗? 一句话说得崔老三哑口无言满脸羞愧,只得闷声不响地继续去关注航行路线,再也不多说一句。 不过船上多了几个女人,对于枯燥的海上生活来说,无疑是一种调剂,更别说这三人正是如花一般的妙龄少女,只是轻摆腰肢在夹板上一走,那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陆姑娘,我们今天抓到一只大鱼,晚上给大伙烤着吃。” 皮肤黝黑的青年在下层的夹板上兴奋地挥着手,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在他脚底正踩着一条将近一米长的白色海鱼,海鱼的力道该是不小,左摇右摆死命挣扎,可这青年硬是岿然不动,就像一杆挺直的标枪狠狠地插紧了海鱼。 这个青年是船帮老爷子的干儿子,这次托了罗明展的面子,老爷子终于答应派出二十个经验丰富的船帮子跟船,当然,每一个船帮子罗明展都承诺过,若是真出了什么意外,必将给一笔丰厚的安家费,让他们无后顾之忧。 而带队的便是这皮肤黝黑的青年,唤作于浩。 年青人总有冲劲,特别是在知道崔老三去了趟虎啸湾竟然活着回来以后,那股蠢蠢欲动的心便再也压制不住了。 “那敢情好,待会我让艾莲来给你帮把手!” 于浩的性格直率,许是走船帮子的人,再加上人长得也是一脸正气,说话之间颇有些江湖豪侠的意味。 “那就……有劳艾莲姑娘了。” 于浩挠了挠脑袋,目光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飘向了锦韵身后的艾莲,若不是他皮肤本就黝黑,恐怕已能显出脸上疑似害羞的红晕。 艾莲长相本就美艳,即使裹了胸那玲珑的身材也是呼之欲出,自然地吸引了大多数男人的视线,有火辣的,有含蓄的,也有如于浩这般害羞的。 京城里来的小姐自然是他们不敢肖想的,小姐身边的两个大丫鬟却也是气质不俗,一个美艳如夏日玫瑰,一个清丽如出水芙蓉,若是能娶到其中一个,这辈子可就有福了。 对于于浩这种火热中又夹杂着一丝害羞的目光,饶是艾莲这般泼辣大胆的女子也不由红了脸,特别是在锦韵饱含深意的嬉笑目光中,她不由跺脚,气恼道:“小姐,奴婢下去帮忙!”说罢,转身就下了瞭望台。 彼时,晓笙与高寂正站在夹板的另一边,与他一同看着船帮子们掌帆调桅,目光扫向艾莲时不觉带了一丝羡慕。 或许有人喜欢自己,比自己喜欢别人要来得轻松得多,她也想这样,可是没办法,谁叫她的心已经替自己作了选择,再难改变。 目光在触及到那昂扬的身影时,她还是止不住地心动,眸中渐渐浮现出水雾一般的希冀与奢求,他的目光什么时候才能为自己而停留?哪怕只是一刻,她也知足了。 收拾了烧烤大鱼留下的残渣剩菜,再与于浩等人打趣闲聊一番后,晓笙与艾莲也相携回了船舱。 暮色渐沉,太阳终于也落在了地平线的另一头,深蓝色的天空像蓝丝绒一般美丽,渐渐地缀上了几颗闪耀的宝石。 是夜,船上很静,只闻得海浪静静拍打船身的声响,锦韵只着了一身单衣融入夜色中,轻巧的步伐踏在夹板上没有丝毫声响,不多时便接近了船头。 她双手抱胸,任凭带着湿气的海风吹打在面上,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滋味。 这一路上也碰过不少船只,旁敲侧击地打探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那次沉船的人那么多,死去的竟然连尸首也找不到,多半已成了海鱼们的腹中餐。 越近虎啸湾,来往的船只越少,今日行了一天,再也看不到一艘海船出现,更遑论漂浮的人迹。 沐子宣若是活着,想必也已经上了岸,而且最可能的地方便是罗斯国。 罗斯国与大辰国亦有通商,但粮食与生铁却是禁止买卖的,这是国力强大之根本,谁也不愿意见到他国富强的局面,即使保持着友好地往来,但原则性的东西却不能破坏。 也有人有心要想走私货,但虎啸湾的名头毕竟不是闹着玩的,无数的海船在这里支离破碎,无数的人在这里魂归大海,这是一条不归路,即使走私能带来无尽的利益,可谁还有命花去? 这艘黑珍珠,不禁是一条海船,在设计上她还要求将船腹掏空,要有足够的容载量,白白地闯一趟虎啸湾,岂能空手而回? 既然这是沐子宣的使命与责任,一次不成必然还有第二次,若是她成功了,何不就为他达成这个愿望,将足够的粮食与生铁给带回大辰去。 “沐子宣,若你在罗斯国,定要活着等我!” 锦韵握紧了拳头,望向满天繁星,星光闪闪,仿佛那人眨着美丽的单凤眼,勾唇一笑,魅惑众生,绝代风华。 “陆主子。” 来人没有刻意压低脚步声,是曾凡。 “曾大哥。”锦韵微微侧头,对着曾凡浅浅一笑,“明日就要入湾,一切小心!” “陆主子也应该保重才是。” 曾凡重重地点了点头,一路跟随,让他见证了这名女子的不凡与智慧,胆识与魄力,他自问放眼整个京城谁家姑娘能及?不说是女子,恐怕大多数男子也要甘拜下风。 收服崔老三,对造船上提出的种种建议,甚至那种三角桅帆,若不是她偶然这样一说,大师们又岂会这样改良?事实证明在航船中实用性极强,连掌舵手都说,他从来未驾驶过如此灵活的一艘船,仿若在陆地行走一般,好似什么危险都能避过。 更不用说那让人惊叹的救生圈,对,是叫这个名字,不用时将救生圈放置在船身周围一圈,可以增加船本身的浮力,若是真遇到了什么险情,人手一个,那更是救命的神圈啊! 救生圈,救生圈,拯救生命,它果然不愧这个称号! 曾凡可以这样自信地说,黑珍珠号是他见过的最强大的一艘海船,若将这些设计发明用在战船上,那将会是怎么样的一场突破和革命。 东郡的地域之前便横隔着一条大江,东郡人也以海军兵力强胜著称,若是能当先拿下这个刺头,对于皇上收覆各郡的大业来说无疑是注入了一支强心针。 如今只是想想,曾凡便觉得激动莫名。 果然还是自家世子眼光独到,力排众议地迎娶了这位名不见经传的陆家姑娘,却会为今后的王府带来怎么样的机缘和荣耀,此刻的曾凡已经可以预见到了。 险情信念 进入虎啸湾的清晨还是风和日丽,万里无波,那想像中让人惊恐不定的暗流并没有来袭,众人紧悬着的心不由地放了一放。 可谁知刚行到一半的海域,原本明朗的天空陡然覆上一层阴霾,片刻间,便是闪电雷鸣,大雨倾盆而下。 原本还站在瞭望台上的崔老三脸色顿时铁青,行船最忌雷雨,雷雨可能会引发海啸,甚至更恐怖的暗流,没想到这次的情况竟然比上次更糟糕,让他心里仅存的一丝侥幸也在片刻间化作了烟云。 船帮子们的脸色也不尽好看,连平日里对着艾莲含羞带怯的于浩都沉下了脸,每个人虽然都在自己的岗位上执守着,任凭大雨打湿衣衫模糊了视线,但整艘黑珍珠海船上却笼罩了一层压抑而沉闷的消极气氛。 甚至有人还将埋怨的目光飘向了锦韵三人,那意思大抵是,就说海船上不能坐女人,偏不听,这下若是害得大家都丢了性命,不怨你们,怨谁? 生死攸关,人们心中的信念也在动摇,就如一根脆弱的稻草,或许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也能让它在下一刻彻底地给趴下。 “崔三哥!” 将所有人的反应和表情看在眼中,锦韵敛了眉目,深吸一口气,道:“这次闯过虎啸湾,你有多少把握?” 黑珍珠已经在虎啸湾行进了一半多,再退出去是不可能的,她也不会允许这么做。 “不知道,只能听天由命了!” 崔老三叹了一声,似乎在他心里也不抱多大希望,天公不作美,原本行船那么多天都是晴好,却偏偏在进入虎啸湾时下起了大雨,暗流早晚会出现,还不知道躲不躲得过。 不过,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也不怕死,顶多就沉入海底陪哥哥们去,一家团聚,他也没什么损失。 “崔老三,这个时候你泄什么气!” 高寂站在一旁面色阴沉,忍不住一脚便踹了过去,崔老三膝盖一软,差点闪了腿跌跪在夹板上,锦韵适时地伸手一托,稳住了他的身形,即使她心中有些慌乱和不安,但眉目间却是那惯有的镇定,“崔三哥,你在瞭望台看好了,有暗流便及时通知掌舵手避过,三角桅帆的作用不在于此吗?我们还没死,怎么能自己先泄了气?就算是老天爷故意为难,我们也要跟天斗一斗!” 在刚刚出海时,为了演习配合及试验三角桅帆的效用,崔老三便挑了几个逆风流的海域让掌舵手试手,三角桅帆一拉一扯,偏角转向,虽然在初时没有适应时有些僵硬和不顺,但接下来的几个逆风流形成的海漩涡却被轻易地避过,这不也算是一种成功吗? 再困难再艰险,即使是逆天,她也要试上一试,搏上一搏! 崔老三咬了咬牙,沉着脸没有言语,但目光却直视前方,仿佛破除了雨帘风浪一般,变得更加清明而专注。 “曾凡,高寂,你们带着人下去帮忙!” 锦韵吩咐了一声,两人立马领命,没有犹豫便下了去,召集人手,哪里有需要就在哪里帮一把。 海风阵阵狂卷而来,雨水夹杂着海浪的潮湿被卷进了肺部里,连呼吸都带着一股咸湿之气。 “噼啪!” 一道闪电穿过长空,透过层层叠叠的乌云,径直劈在了黑珍珠的前方不远处,银色的长电如蛇般扭曲,仿佛一下便贯穿了天海之间,将这苍茫连成一片。 夹板上,观察暗礁的,忙着听号令扯帆拉桅的忙成了一片,间或有骂骂喋喋怨天尤人之声,刚一出口,却又在雨声中被冲刷了个干净,但士气不高昂,众人不齐心,却是错误频出。 “轰!” “又撞上一座暗礁!” “他娘的,怎么看的?” “还要不要人活了,眼睛放亮点!” 一船人东倒西歪,还有两个险些被甩了出去,待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形之后,夹板上立时暴出一阵阵粗口,在雷雨中犹如愤怒的咆哮! 显然所有人的心情都是不佳,包含着对未来的恐惧与不安,那二十名见惯了水的船帮子此刻也有些缩手缩脚,动作丝毫不见往日的灵活,就是在这种慢半拍的配合下,才使黑珍珠不幸触礁了几次。 好在船底给包上了铬铁才没有被凿穿,但这铬铁的韧性能坚持到什么时候还很难说,如果人力能够扭转乾坤,最好不要仰仗设备,设备毕竟有个使用寿命,超负荷之下也只有崩溃的命运。 “小姐……” 晓笙有些担忧地看了看下面,虽然跟着上船她便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消极地待死与积极地求生,她还是愿意选择后者,所以看着那些船帮子的状态,她心里很是着急。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艾莲一咬牙,踏出了瞭望台,飞来的雨珠瞬间便将她裹了个通透,薄薄的细布衣衫贴合在玲珑的曲线上,足以让人血脉膨胀,但此时性命攸关,也没有人能分出心来特别留意。 有几人的视线顺着艾莲的娇喝看了上来,其中也包括于浩。 艾莲没有停顿,双手插腰,破口大骂,发挥出了她悍妇的本色,“你们还是最优秀的船帮子,说出来可别笑掉人的大牙!怎么,贪生怕死吗?出海之前罗公子便已经说了,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你们可都签了生死状的,那笔丰厚的安家费可已经攥在你们家人手里,不管能不能活着出去,他们的生活是无虞了!临阵怯场乱了方寸,你们还是走船的帮子吗?还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吗?大不了豁出去就一条命而已,你们竟然连我一个女人都不如,真替你们害臊!” “小姐,艾莲她……” 晓笙张了张嘴,虽然这也是她心里想说的话,但到底是在嘴里转了几转,就是吐不出来。 “她说得很好!” 锦韵瞥了一眼专注着前方航线的崔老三,见他丝毫不为所动,一颗心,一双眼都奔着那暗流暗礁而去,她不由点了点头,转身,几步也跨了出去。 雨水瞬间袭来,打湿了衣衫,扑在面上有微微的刺痛,晓笙与艾莲忙奔了过来,护在左右想为她挡雨,却被锦韵挥手隔开,她扫了船下的一众。 或许艾莲的话让某些人羞愧,某些人有了豁出去的念头,更多的人产生了不屑和鄙视。 女人,作为这个封建社会的弱势群体,历来被男人看不起,所以在海船上才会被视作不祥的征兆,只不过前几日的风平浪静让这些人将抱怨都压在了肚子里,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它却一直存在着,如今在这种生死关头终于暴发了出来,这也不奇怪! 果然,便有人在下面吼道:“你个女人懂个屁,若是没有你们几个,说不定这船才能顺利度过虎啸湾!” 一人说,便有众人合,吵闹声夹杂着雨水和海浪的声音响成了一片,目光直指锦韵三人。 眼看群情激奋,还有几个有心思拉帆扯桅注意周边的险情,众人懈怠之下,便是一片等死的局面。 高寂与曾凡对视一眼,各自横跨一步,刀剑出鞘,铿锵声接连响起,银色的刀面反射着森寒的冷光,高寂冷哼一声,“船有船规,既然敢来,就别说这种孬种话!谁在动摇人心,信不信我宰了他!” 曾凡冷冽的目光犹如刀兵,扫视了周围一圈,“怪天怪地怪自己!谁要这么没用拿女人说事,我第一个不饶他!” 有人缩了缩脖子,有人敢怒不敢言,都将目光转向了于浩。 虽然说这次跑船说的是听崔老三的命令,因为他熟悉虎啸湾的情况,但到底是于浩带出来的人,又都是船帮的,到了关键时刻,他们还是只认自己的领导人。 于浩沉沉地扫了一眼高寂与曾凡,当然不相信他们真会动刀,只不过摆摆样子而已,但就那样也让人心头不舒服了,他眸中的神色变幻不定,突然瞧见了艾莲期许的眼神从上望了下来,他顿时一个激零,拳头一握,高喝道:“大家齐心协力,总会度过这个难关的!” “高寂、曾凡,你们退下!” 锦韵清冷的高喝从上传了下来,她右手将布巾一扯,如瀑布般的长发瞬间便飞扬在风雨中,衬着那张小脸,清丽而冷艳,霸气而绝决。 锦韵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声道:“你们想要活命,就认真听我说!” “每个人身上都绑上一个葫芦圈以备不时之用,所有人分成两队,一队扯帆,一队拉桅,听崔老三的口令行事,三角帆的操控性是有目共睹的,只要我们能避过暗流与暗礁,谁能说我们闯不过虎啸湾?” “没错,我是女人,但是今天我要你们看到,即使是女人,也能带着你们创造奇迹!能活着闯过虎啸湾的人,回到海城,安家费加倍!” “曾凡和高寂带人作掩护,贴近般橼,护着那些船帮子兄弟们!别落海了!” “我们多少人来,便要多少人回去,一条船一条命,谁也不准死!” 锦韵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胸膛起伏喘气连连,但说出的话语却是掷地有声气势磅礴,霎时便震撼了众人的心,连崔老三听着都不免红了眼眶。 一条船一条命,恐怕这是所有船帮兄弟听过的最暖心的话了吧? 都是三教九流的低贱命,谁把他们放到过心里去?可这小姑娘却能说出这样的话,即使她是女人又如何? “陆姑娘,我崔老三今后这条命就是你的!是死是活,绝无怨尤!” 崔老三嚎着嗓子喊出了这一句,夹板上的众人无不动容。 锦韵转头看了崔老三一眼,笑着点了点头。 “听到没有,陆姑娘发话了,兄弟们,干活!” 于浩趁热打铁,一掌拍在就近的船帮子肩头,那人哎哟一声,大家才都回过神来,再抬头望了一眼那站在雨中高台的小姑娘一眼,明明是那么娇小的身影,却为什么给人以那么强大的力量,仿佛高山一般不可动摇,只要她站在那里,似乎就能给人一股活下去的信念和勇气! 是的,他们能活,他们能活! 众人在心中默默念着,都咬了咬牙,听于浩的吩咐认真做事去了。 不管是为了锦韵承诺的那丰厚的双倍安家费,还是为了那一条船一条命的信念,他们都不能放弃希望,谁死了谁就是孬种! 何况作为船帮子,能够魂归大海,那也是一种荣耀! 贪生怕死的,还算什么汉子? 众人各就各位,每个人身上都绑了个葫芦圈,曾凡与高寂也带人护住了两翼,就怕有人一个不稳冲出了船,他们也好及时救援接应。 于浩已经带领着一众船帮子低声喊起了船号子,动作配合无隙,有条不紊地渐入佳境。 虎啸湾果然不愧有鬼门关的称号,几乎每百米就有一个暗流窝,或大或小,避之不及。 暗流之后还夹杂着参差不齐的暗礁,再加上水流风向的截然不同,真正是险之又险,一不小心就会在这里打着转,要么多碰几个暗礁凿了船底,要么被更大的暗流漩涡给拖了下去。 逆流十八弯,在这些狂风暗礁之中,就看见这条黑珍珠船,在四面八方所形成的旋风暗流中,忽前忽后,忽左忽右,三角形的大船帆率先拉开,辅以稳定船向的横帆,在崔老三如嘶嚎般的号令声中,竟如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扎进了虎啸湾的深处。 迷人的国度 盛夏的罗斯国,是花一样的季节,大街上随处可见身着各色艳丽抹胸蓬蓬裙的美丽姑娘,金发碧眼,白皙的皮肤如象牙一般光洁剔透,走动间蓬松的裙摆如海浪一般翻滚,露出那一截白皙细嫩的小腿,真正是晃花了人的眼。 这是罗斯国靠近海湾的一个小城,名叫布鲁斯南,这里也是繁华的商贸城,无数的海船在这里靠岸,带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新奇玩意,更有各色人种穿插其间,端得是热闹非凡。 遥远的有来自最南边黑皮肤的亚非人,多摩人,近的便有黄皮肤黑头发的如大辰国人,各色人种交织着,看起来十分怪异,却又极致协调,也许这就是布鲁斯南这个港口城市的特点,有容乃大,无限延伸。 崔老三照例又带着船帮子的兄弟们在城镇里逛了一圈,除了看看金发美妞一饱眼福之外,便是在市井中打探打探看有无铁矿的消息与是否有与沐子宣相似的人出现。 本来这样的事该是于浩去做的,但他又怕被人误以为迷恋女色,在艾莲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遂正正经经地留在了客栈里充当了守卫。 曾凡在罗斯国里有些门道,锦韵又给了他一些银两用于打通关节,活动渠道,如今各人都忙碌了起来,似乎已将多日前的那场海难带来的惊恐与惧怕都抛在了脑后,享受起这迷人国度里温暖和舒适的阳光。 布鲁斯南的客栈,当然在这里被称作酒店,这栋酒店颇有几分欧洲中世纪建筑风格,以厚实的砖石墙、半圆形拱券、逐层挑出的门框装饰和交叉拱顶结构为主要特点,砌出了一座四层高的小洋楼。 洋楼后是一个大花园和几座亭子,给客人们休闲纳凉所用。 这些亭子也与大辰国的八角飞檐亭不同,顶部呈半圆拱形,中间再挑起一个椭圆形的石柱,远远看去就像一顶帽子,白色的石柱撑住四角,石柱上没有雕花鸟虫鱼,反倒是刻上了美人图,美人或娇或嗔,表情惟妙惟肖,看起来真正是新奇又有趣。 许是白日里这里的客人多出去活动办事了,今天的花园很静,锦韵站在凉亭的檐下,阳光照不进来,倒显得有几分阴凉,她向前伸出了右手,感觉阳光在手指间流连,穿插,带来一种暖暖的感觉。 七月的天,在大辰国的京城已是炎热,可在罗斯国仅仅是暖和而已,还没到那种热汗淋漓地境地。 “小姐,可别再指着晒了,当心给晒黑了。” 艾莲一把拉回锦韵的手,这几日她倒是跑出酒店几次,来来回回的,原本在京城宅院中保持的白皙皮肤,不知不觉间便黑了几分,再加上跑船的那些日子,倒多了些健康的红润。 “哪有那么夸张,黑了才好。” 锦韵笑着摇了摇头,在现代有多少大明星还指望着晒出那种古铜色的肌肤,那可是健康与美的体现。 艾莲感叹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脸,“哪里好了?奴婢这身黑不溜秋的,回到京城竹心那丫头准笑话奴婢,要买多少胭脂才擦得回来啊!” “小姐别理她,这丫头也就在你面前抱怨两声,于浩说就喜欢她这模样,你不知道她有多开心!” 晓笙笑着从身后递上了一杯瓜汁蜜露,在冰桶里镇过,喝起来可是透心凉。 锦韵接过抿了一口,这瓜是罗斯国的特产,叫涩瓜,有点微酸的感觉,再和着蜂蜜调上一调,冰镇后甜酸味漫延口腔,四肢百骸都觉得清凉舒爽了,倒是夏季消暑的盛品。 “晓笙姐!” 艾莲大窘,红着脸直跺脚。 这好在是在罗斯国,若是在大辰,这种话怎么敢拿出来说,不被人怀疑私相授受就是大幸了。 偷偷瞥了一眼锦韵,见她神色如常,并没有丝毫气怒之态,艾莲这才放下心来。 她与于浩的确是有情的,那一次的海难,他们驾驶的黑珍珠号是顺利地冲过了虎啸湾,但在那途中几多凶险,遇到最大的暗流来袭,急摆舵、突围、甩尾,就在这个过程中便有人被抛下了船去。 别的人还好,事先绑上了葫芦圈,再加上有高寂与曾凡等一众援手,倒是没有人员伤亡,真正做到了不死一人奔出虎啸湾。 可好巧不巧的是,她竟然一个打滑,从瞭望台上直接滑出了船舱,那时她的身上可没绑葫芦圈,一个浪头打来,差点便将她给淹没了去。 大雨倾盆,闪电雷鸣,她以为这条性命真的要交待在这里了,抬头一望,只见于浩没有丝毫犹豫地扎进了海里,扑腾着向她游了过来,当那双强健的双手将她紧紧攥住时,她几乎感动得热泪盈眶。 人说患难与共也不过如此吧?他们还没什么关系呢,这男人就不怕为了救她将小命给丢了吗? 是,她是京城王府出来的大丫鬟,自视要高人一等,就算嫁到官家小户里做个正房太太也是绰绰有余,她又怎么会看上这些三教九流的贩夫走卒?不过也是图一时新鲜罢了。 但经历过这场生死历变之后,她的想法改变了,渐渐开始认真审视着身边的这个男子。 没错,于浩是有着船帮子不可避免的粗俗乏味,带着世井的草莽之气,不能呤诗作对附庸风雅,也不会说甜言蜜语讨她开心,但他有颗质朴的心,以及对她的一腔真情,这可是真金白银也换不了的,渐渐的,她的心便系在了他的身上。 这一点晓笙知道,锦韵也应该早就看出来了。 “艾莲,能找到心中所爱是好事,没什么好羞怯的。” 锦韵淡笑着开口,大胆地说出爱这个字,在大辰国的深闺宅院里是多么地惊世骇俗,传统的理念教导的是含蓄是委婉,这么多年来她也刻意遵循了。 可到了布鲁斯南,许是被这里的气氛感染,她也渐渐不再压抑自己,自由和爱情,这是人类永恒的主题,还有什么需要避讳的呢? “小姐越发口没遮拦了,您再这样说奴婢可要没脸了。” 艾莲咬了咬唇,心中纵然是欢喜的,但大抵是觉得锦韵这话太震惊了,不好顺着接口,这才故作羞恼。 锦韵也只是不在意地摇了摇头,目光饱含深意地转向了晓笙,要是两个丫头知道她内心真实所想,恐怕还要更为震惊吧。 “小姐……” 晓笙有些慌乱地低下了头,对艾莲与于浩的两情相悦,其实她心里很是羡慕,可注定了,她与高寂永远不可能如此,因为那个男人的心从一开始便没有落在自己的身上。 还是在逃避吗? 锦韵叹了口气,又转头看向屋檐外的天空,碧空晴好,偶有飞鸟掠过,留下一串淡淡的剪影。 “有些话总是要说出口的,给自己一个交待,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将来等你老了再回想起这段青春岁月,你才不会有着遗憾和后悔!” 锦韵这话仿佛是在对晓笙说,又或者只是自言自语,让艾莲一时之间有些迷惑,晓笙垂在袖中的双手却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咬了咬唇,眸中浮现了一层晶莹的泪意。 “小姐,曾队长来了。” 艾莲卜一回头,便见着花园入口跃入的那抹矫健身影。 “奴婢去收拾屋子。” 晓笙低着头快步退出了凉亭,艾莲奇怪地瞥了一眼她的背影,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听起来那声音嗡声嗡气的,好像带了点哭腔似的。 “由着她吧,晓笙和你不同。” 锦韵一拂衣袖,看着疾步而来的曾凡,缓缓地落坐在了凉亭的圆石凳上。 “怎么样,有消息吗?” 曾凡回了客栈立马便找到了锦韵,看他一脸的急迫中又隐含惊喜,锦韵不由挑了挑眉。 “陆主子,有消息了!” 曾凡激动地抱拳,这几日他都在外奔走,好不容易寻到了一个可靠的人,打探到了一些有用的情报。 锦韵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道:“是关于铁矿的,还是关于……他的?” 他,自然指的便是沐子宣,来到罗斯国后,她便有种强烈的感应,沐子宣就在这个国家的某个地方,他没有死,他还活着。 “都有些消息,不过还没确实,我先来回了陆主子,再做进一步的查探。” 曾凡面上难掩激动,虽然锦韵心中一直认定沐子宣没死,但亲身经历过虎啸湾的凶险,他也没再这么笃定,那种地方能活下来便已是奇迹,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是否因为强烈的信任,还是老天庇佑,全船人都好好地活着,这已是最大的幸运了。 锦韵放在膝上的手一紧,连话语也急切地几分,“他在哪里?” “这……” 曾凡挠了挠脑袋,有些吞吐道:“还未确定是不是世子爷,只是听说这镇上的伯爵府里近来住着一位贵客,是伯爵千金出海时给带回来的,而且也是黄皮肤黑头发,但这人深居简出,没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所以也不能确定是不是世子爷。” “你那朋友可靠吗?让他再尽力去查,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只要有确切的消息,我一定重重酬谢他。” 锦韵抑制住内心的激动,缓缓说道。 布鲁斯南这座港口城市是有一座伯爵府,听闻这位理查德伯爵曾是罗斯皇帝的一个亲信,三年之前才从罗斯国的首都而来,出任了布鲁斯南的地方行政长官,手握这里的军政大权。 虽然布鲁斯南是个小城市,但每个临海的城市都是重要的商业贸易口岸,皇帝派遣亲信大臣前往镇守,足以见其对对外贸易的重视,而布鲁斯南城郊还有一座庞大的铁矿,就更加说明这座城镇的重要性了。 “陆主子不说,属下也必当尽心去做。” 曾凡重重地点了点头,眸中闪现出坚定的光芒。 艾莲在一旁听着,给曾凡递上了一杯瓜汁蜜露,忍不住插口道:“曾队长,你那朋友也忒厉害,罗斯国的人说话叽哩呱啦就像鸟叫,别说听懂了,就是听上一会也觉得头疼,我们小姐博览群书会这鸟语也不奇怪,你那朋友也是会的吗?” 艾莲这一说,不仅将锦韵给捧了上去,也暗暗地奉承了曾凡一把,毕竟,认识一个会罗斯国话的朋友,那本身来说也是不简单了。 哪像他们这一群人,一来到罗斯国,听到那些鸟语便是两眼一抹黑,若不是自家小姐通晓罗斯语,用首饰兑换了这里的钱币,少不得他们就要集体睡街沿了,之后还问到这里竟然也有大辰国银票兑换点,为他们的行事省了许多的麻烦。 “我那朋友小时候便跟着家人离开了大辰,听说辗转几度才到了这里,自然是会说这里的话,我也是碰运气才找到了他。” 曾凡憨厚地笑了笑,其实这个大男孩还是很腼腆的,除了做事时一丝不苟,表情严肃以外,在生活中属于戳一下跳一下的标准型闷青蛙。 锦韵瞟了艾莲一眼摇了摇头,她这才吐舌一笑,退后一步垂首而立。 “铁矿的事,有门道吗?” 罗斯国的铁虽然要对外售卖,但每年都有一定的交易量,超过这个交易量便封矿不采,但也不乏有商贩为了谋取爆利做些走私的买卖,与官员勾结,欺上瞒下,暗地交易,只为中饱私囊。 说到公事,曾凡又板起了面孔,沉声道:“倒是搭上了一个这里的私货贩子,不过此人要价太高,属下认为不妥,待多寻几家作了比较之后再请陆主子定夺。” 锦韵点了点头,不错,幸而曾凡还不是一个只会耍刀弄剑的莽夫,知道货比三家的道理,要走私货就料到了这价钱一定会比公家卖得贵些,但只要不太离谱,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以内,她便能点头。 这次离开王府她可是带上了自己存了几年的私房钱,王妃那里也破天荒地给了她十万两银票,正所谓钱包充足,腰板才硬,说话就更有底气了。 伯爵千金 理查德伯爵的城堡坐落在布鲁斯南北郊的一座小山丘上,蓝天白云,碧草如茵,两旁是茂密的大树,一条宽敞的石板路直通城堡,红褐色的城堡在绿树掩映中显得格外壮观。 四匹头戴翎羽的白马嘚嘚而来,穿过林荫大道,径直停在了没有围墙的“伊丽莎白门”外。 “伊丽莎白门”,传说是弗里德里希五世为了庆祝伊丽莎白皇后的生日,下令在一日内完工,城墙虽然多有损毁,但城门依旧耸立,这是忠贞爱情的见证。 自至之后,很多城堡的修建都仿造了“伊丽莎白门”,代表了人们向往忠贞爱情之心。 一身蓝色丝绸蓬蓬裙的美丽少女踩着红丝绒软凳,在仆妇的搀扶下步下了马车,她左右一看,天蓝色的眼睛泛出大海一般的色泽,红唇微翘,显然是心情极好。 她两手合掌一拍,立马便有仆人从马车后座的行李箱抬出了两个竹编的箱笼。 “这是大辰国货商特意给父亲留下的精品,我想木该会喜欢这些东西了。” 少女正是伯爵唯一的女儿,简。理查德,但她开口却能说出一口流利的大辰话,这也源于她的母亲是大辰国人,而为了慰藉妻子思乡之苦,在伯爵城堡里一半的佣仆理查德伯爵都用的是来自大辰国的百姓。 黑头发,蓝眼睛,这已经成了简。理查德的标志,而且她也是一位非常可爱的混血儿。 一旁的仆妇抿唇而笑,这位伯爵千金可是连罗斯帝国的皇帝陛下都赞不绝口的名门小姐,如今却心仪上了一名来历不明的大辰国男子,也许爱情就是那么奇妙,它要来了,谁也挡不了。 简。理查德抬了抬手,怀着雀跃的心情率先走在了前面,“抬上东西,跟我来!” 穿过圆形的拱门,再经过两个回廊,绕到后花园的当下,简。理查德目光陡然一亮,止住了步伐,不想轻易上前破坏了这美丽的画面。 一身白色长袍的男子正微微仰头,黑发如瀑披散在脑后,优美的下颌成四十五度的斜角,让他的鼻梁看起来更加挺俏有型,他眼眸微闭,薄唇微勾,静静地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中,仿佛传说中的希腊神祗,美得令人屏住了呼吸,就连那周围五艳六色的花草,也在这抹纯白中默然失色,拱叶垂枝。 简。理查德看得失了神,她从未见过长得这样好看的男子,他的美不是阴柔的俊美,反而充满了浓烈的阳刚气息,若是非要形容,那种感觉就像太阳神阿波罗。 是了,太阳之子,尊贵且高傲,美丽且优雅,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她便怦然心动。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男子纤长的睫毛微颤,紧闭的眸子缓缓睁开,转身,微微颔首,客气而疏远,“理查德小姐!” “木。”简。理查德不依地撅起了红唇,满心的不悦,“我说过,你可以叫我简,我是你的朋友!” 男子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是了,这名白衣的男子正是沐子宣,遇到了海难之后,他也在大海中漂泊了几天,但与崔老三不同的是,海浪带着他卷过了虎啸湾,竟然向布鲁斯南的方向飘了去。 简。理查德也是在坐船出海游玩时偶然救了他,那时,他已经昏迷不醒,全身多处骨折,在伯爵城堡里足足养了两个月才能下床。 沐子宣出海,本来的目的地也是罗斯国最近的港口,这次虽然遇到了海滩,伤亡惨重,但好歹他是顺利抵达了布鲁斯南,只是其他船上的人便没有这般幸运了。 沐子宣不是个容易伤感的人,为了完成任务付出了那么多,事至今日,他又怎么能轻易放弃? 好在自己如今落脚的地方是伯爵府,利用这位伯爵千金对他的好感,说不定他能与铁矿那边搭上线,四郡蠢蠢欲动,大战一触及发,他一定要将这批铁给运回大辰,不惜一切代价。 对于沐子宣这付爱理不理的态度,简。理查德暗自瘪了瘪嘴,但没办法,谁叫自己喜欢他呢?迁就一点也是应该,想通了这一点,她便挥了挥手,让仆从将那两个箱笼抬到面前,献宝似地对沐子宣笑道:“木,这是大辰国货商带来的东西,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简。理查德说话之间,仆从已经打开了箱笼,垂首恭敬地立在一旁。 沐子宣瞟了一眼箱笼里的东西,有彩陶做的山水花瓶,有丝绸白绢,还有茶叶,的确是大辰国的特产,不过看质地不算是好,中等而已,在王府里什么好东西没有,这些在他眼中也只是平常罢了。 视线却在掠过另一个箱笼时陡然顿住,纤长的手指拨开压在上面的竹雕笔筒,牵起一截红线,一阵铃铛脆响在耳边滑过,好似一串流畅的音符,沐子宣微微勾起了唇。 简。理查德也忍不住凑了过来,待瞧清被沐子宣握在手中之物时,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喜欢这铃铛啊,东西倒是挺小巧的,但贵在上面的花纹精致,这声音算是马马虎虎,不过最重要的是你喜欢!” 简。理查德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小米牙,蓝色的眼睛绽放出熠熠的光辉,十六岁的少女身形凹凸有致,加上那抹胸裙的设计,露出了一丝若隐若现的乳沟,对男人来说却是不小的诱惑,但沐子宣却是视而不见,只专注得看着手中的小铜铃。 他还记得锦韵来海城的那一年,俩人在街上闲逛买的那对龙凤铃,龙铃响起清朗纯澈,凤铃响声细腻流淌,而将龙铃与凤铃合在一起,却能凑出这世间最美妙的第三种声音,那是心之音符,如涓涓细流淌过心田,那美妙的声音,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锦韵嫁入王府中,他倒再没见过她身上的这只凤铃,不知道是被收藏了起来,还是被她给扔了去。 那时的锦韵恨着他的欺骗与隐瞒,显然对与他拥有一样的随身之物深恶痛绝,如今那只凤铃也不知道遗落在谁人之手? 想到锦韵,沐子宣不由轻声一叹。 这么久没有他的消息,她会担心他,想念他吗? 罗明展那里呢?海船没有返航,他多半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皇上那边也派人来寻了吧? 不管这次海难死去的人有多少,只要没有寻到他的尸首,就应该当作是个好消息吧,或许耽搁的时间还要更久,但当他带着一船的铁回到大辰,他相信什么都会雨过天晴的。 “木,你怎么了?” 看着沐子宣脸上的表情变化,似珍惜,似担忧,又似惆怅,就好似这只铜铃带给了他无尽的回忆一般,简。理查德突然有种来自心底的恐慌,那个她不愿意正视的答案刚刚浮现在脑海便被她猛地抛向了一旁,她忍不住上前几步,扯了扯沐子宣的衣袖。 沐子宣眸色一沉,不动声色地抽出衣袖,向后退了一步,淡淡道:“没什么,不过想起从前罢了,理查德小姐,多谢你的费心,这只铜铃我很喜欢。” 说罢,沐子宣便手握铜铃转身离去,只留下呆怔的简。理查德。 几个仆从对视一眼,都极机灵地退后了几步,沐子宣对简。理查德的冷淡也不是一时半会了,伯爵城堡里早有风传,只是下人们不敢当着主子的面乱嚼舌根而已。 “木……” 简。理查德咬紧了唇,脸上闪过一丝羞愤,她这样一心想讨他欢心,却还是等不到他多看一眼吗? 简眸中的神色变幻不定,她费心地收罗了那么两箱子大辰国的物品,他看上的却只有那个小铃铛,那个东西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他对如此美丽的她都可以视而不见? 过了半晌,有一仆从大着胆子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那这些东西……” “滚!” 简。理查德沉了脸冷喝一声,头也没回,快步向另一个方向跑去,但那冷冽的声音却顺着风飘了过来,“给我备马,我要骑马!” 她现在的心情是极致郁闷,到底是哪里不对呢,她为什么就是讨好不了沐子宣? 从前在首都时,她是皇公贵族们竞相追逐的社交名媛,可对那些纨绔子弟她一个都看不上眼,好不容易喜欢上了沐子宣,可这个男人为什么这般不解风情,非要对她的情意视而不见? 城堡之上半圆形的玻璃窗后站着一位雍容美丽的妇人,若是沐子宣站在这里,一眼便会认出她是大辰国人,而且她的样貌对沐子宣来说还会有些眼熟,只要花心思一想,这位伯爵夫人的身份便能立马揭晓。 后花园里发生的一切都被伯爵夫人静静地收入眼中,不由轻叹一声,“简这个傻孩子怎么就不明白呢?强扭的瓜不甜,大辰国骄傲的皇族后裔怎么会轻易对女人低头?” 身后同样是黑发黑眸的仆妇闻言不由吃了一惊,“夫人,您说那位公子是……” “大辰国新皇登基也就是十来年的事,虽然我已经远在罗斯,但理查德总会从来往的大辰国客商口里打听到那里的消息告诉我,若是皇子们年纪应该没那么大,而大辰国硕果仅存的两位亲王,一位已经退养避世,他的子孙也不会冒险跑到这里来,另一位嘛……倒是有两个儿子,只是不知道流落在这里的是那位大公子,还是沐亲王世子?” “亲王之子?” 仆妇吓得捂紧了唇,“夫人,这位公子的身份要不要禀报给伯爵知道,万一有个什么,才不会……” “无妨!” 伯爵夫人摇了摇头,“他对我们应该没有恶意,来到布鲁斯南应该也是凑巧,不过他没有表明身份想来是有一定的目的,我们且看看再说。” 不管伯爵夫人与她的贴身仆妇说了些什么,此刻的简。理查德早已经换了一套大红色的骑马装,驾着她那匹黑星在林荫道上奔驰起来,黑与红的组合,就像一团浓烈的火焰,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过往行人无不驻足,待看清那是伯爵千金之后,纷纷弯腰行礼,避让一旁。 “木,木,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为什么?” 骑在马上,任凭风吹起那一头卷曲的乌黑秀发,简。理查德不仅一次地问自己,他们都有大辰国的血统,他们有一样的发色,他们还会同一种语言,仅凭这些都还不能拉近他的心吗? 他要的到底是什么?是什么? 黑马本在郊外奔驰,途经城门口时,简。理查德勒马微微一顿便调转了方向向城内奔去,或许城市里的热闹与喧嚣能够抚平她内心的烦燥和不安。 是的,她不安,非常地不安。 沐子宣卧病在床养伤时,是她抛弃了小姐的矜持与尊贵,寸步不离地悉心照顾着,可他不过才好一点,便与自己保持着淡漠与疏离,他可知道这有多么伤人吗? 是了,她没有着急地了解他的过往,也没有问过他是否有心爱的女孩,她以为这些都不重要,是人总会被感动,更何况他们相处了足足两个多月,铁石心肠也该化成了水吧?可他怎么没有丝毫的改变? 他有爱人了吗? 看着他捧着铜铃那专注的模样,她的心里就一阵一阵发紧,那个铜铃是谁送他的?或是他送给谁的?那里面有着什么样的她不知道的故事? 脑海中思绪一片忙乱,以致于骑马到了近前,她才突然发现旁边的巷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冲出了一个女子,那女子黑发黑眼,典型的大辰国人,听见身后响起的马蹄声,猛然转身时俏丽的脸蛋上已是一片泪痕。 “快躲开!” 简。理查德紧张地高喝了一声,急急地勒住缰绳,黑星嘶鸣一声,前蹄腾空而起,一人一马险险地直立在了街道中央。 那名女子似乎也受了惊吓,泪痕满脸顾不得擦拭,脚步僵硬地向后一顿,整个人便跌坐在了地上,一只小巧精致的铜铃从她的腰间滚落而出,发出一串叮叮脆响。 拿下 (.)晓笙怔怔地看着那滚落在地的凤铃,一时间回不过神来,她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思绪似乎还停留在前一刻与高寂的对话中。【百度搜索八戒中文网.会员登入无弹窗广告】 那日小姐对她的敲打犹然在耳,晓笙想了又想,终于下定了决心,不管高寂会不会接受她的感情,自己对他的这份心意一定要说出来,也是了了自己的一个心愿,在将来不再留有遗憾。 她一直守在酒店门口,等着高寂归来,借故找他说事,高寂不疑有他,俩人便一同走到了酒店旁的巷子里。 她以为会很难开口,羞涩万分,可看到高寂那张英挺的面容,一时之间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都一股脑给倒了出来。 现在细细回想,她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好像不仅仅是自己对他的爱恋,还更指出了他暗恋小姐的事实…… 她是疯了吗?那些话怎么能说得出口? 那一瞬间,她被什么蒙闭了心眼,竟然口无遮拦地说出那样的话来? 是了,她说得痛快了,却也没有忽略到那话语中对小姐掩藏的一丝埋怨与妒嫉……原来,她也有一颗那样不堪的心吗? 枉自小姐对她真心真意,信任她,倚重她,可她是拿什么回报小姐的?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无地自容。 可更让她痛苦的是,高寂的冷言冷语,就像一把犀利的小刀,一刀一刀地剜着她心窝里的肉,让她痛得快要窒息。 是了,她可以喜欢他,他也可以不回应她,冷待她,他在意的只是她不应该这样说小姐,这才是他气恼的根源。 即使是再厚的脸皮,面对这样毫不留情的拒绝与冷酷绝决的奚落,都应该掩面而泣落荒而逃吧? 但凡她还有一丝羞耻心,她都应该这样做。 所以,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她便转身飞奔,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跑向了哪里,只道脚下有路,越走越远,她才能避过这令人尴尬和羞辱的时刻。 耳边响起马儿的嘶鸣,强健的双蹄在眼前扬起,那一刻,她差点吓得丢了魂,步子一个踉跄便跌坐在地,一直随身携带的凤铃从玫瑰紫的腰封中滚落,她的视线便凝住了。 那是小姐给她的,她曾亲眼见证了小姐与世子爷的爱情,这只凤铃代表的意义如何她一清二楚,当时小姐也不过是气恼了世子爷,但终是舍不得扔掉,转而给了她。 但她一直没有居为己有,只当是为小姐保存着,他们之间的爱情不容任何人的插足和破坏,这一点她很清楚。 高寂喜欢小姐,那是他自己的事,与小姐无关;而她喜欢高寂,那也是她自己的事,至于他喜欢不喜欢自己,为什么要介意呢? 她珍惜的只是那份心情而已,如今已然说出了口,即便将来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她也无怨无悔了。 想通了这一点,晓笙的心中豁然开朗。 “喂,这个东西是你的?” 好不容易安抚住黑星,简。理查德跃下了马背,带着一丝狐疑的目光缓缓走近,伸手将那只凤铃给捡了起来,这只凤铃从花色到制作工艺确实比她从大辰国货商那里找来的强,而且轻轻一摇,那铃声也特别清脆,但直觉的她不喜欢这个东西。 “是我的,请还给我!” 晓笙抹干了眼泪,拍了拍裙上的尘土,镇定地站了起来,仿若刚才的伤心与危险都没发生过一般。 晓笙在心中默了默,眼前的少女虽然有着黑色的头发,但那双眼睛却是天空一般的湛蓝,大辰话说得很好,想必应该就是小姐口中的混血儿。 晓笙的手向前伸出,简。理查德却是握紧了凤铃向后退了一步,她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论模样也算是娇美,可跟自己比起来却不算出挑,她怎么会在一刹那间将这女子与木联系在一起呢? 真正是可笑! 说是让一百个男人选择,其他九十九个都会偏向于她,剩下的一个不是瞎子就是白痴。 这女子虽然样貌上过得去,但与木的气度与高贵根本搭不上边,她无法想像这俩人站在一起的组合,根本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但女人的直觉向来是很准的,虽然认为不可能,但简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这铃是别人送你的吗?” 晓笙诧异地看了简。理查德一眼,虽然这少女一看便知道身份高贵,可问出这样的话不是很失礼吗?她们俩是初次见面,可还算不上朋友,若是那匹马踏伤了她,因此而结仇也说不定。 这是她的私人问题,晓笙觉得没必要回答,而且看这少女紧紧握住凤铃的模样,是不打算还给她了吗? 这可不行! “小姐,请还给我!” 想到这个可能,晓笙又向前踏了一大步,伸出的指尖差点触到了简。理查德的圆润的鼻头,她不禁皱眉退了一步,撅嘴道:“你这铃多少钱,我买了!” “抱歉,这铃多少钱也不卖!” 看来是遇上了个难缠的贵族小姐,晓笙微微沉下了脸,若是艾莲在这里怕是也比她能说会道得多,但她的动作与面部表情已经表现出极度得不悦,她不相信,光天化日的在大街上,这位小姐还敢强抢强买不成? 简。理查德挑了挑眉,好个倔强的女子,依她平日的性子,恐怕手中的皮鞭已经招呼上去了,只是这在大街上,那么多人围着看,她到底要顾忌几分伯爵千金的颜面,可不能给伯爵府抹黑。 “小姐,抱歉,我要离开了,那只铃请还我!” 晓笙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些,足以让周围看热闹的人听个分明,布罗斯南是个贸易城市,这里人种很多,不乏有人听得懂大辰话,此刻,已经有人在小声议论,猜测纷纷。 简。理查德微微红了脸,她要什么东西没有,犯不着让人以为她稀罕这个小玩意,可就这样还给这个女子,她又是满心的不愿。 思及此,简。理查德眸色一暗,就在晓笙从她手中接过凤铃的当下,她假装一个踉跄,将手中的凤铃向上使劲一抛,黄色的凤铃呈抛物线一般在空中闪过,眼看便要落在黑星跟前,此刻,它已经嘶鸣着抬起前蹄,只待重重踏下,便能将那只凤铃给踩个粉碎。 “不!” 晓笙焦急而惊恐地瞪大了眼,简。理查德抄着双手站在一旁,眸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笑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一个矫健的身影如猎豹一般蹿了出来,在黑星的双蹄踏下之前,竟然稳稳地将之托住,犹如擎天巨柱一般不可动摇! 看到这熟悉的一幕,晓笙从惊恐中回过神来,捂住了唇,眸中又控制不住地落下泪来。 晓笙对自己的表白高寂虽然不能接受,但念在平日里的相处,他说的话确实太过冷酷了些,冷静了一阵后,他心里也有些懊悔,想到晓笙哭泣奔走时的模样,他终是放不下心来,左寻右找,这才被街道这边的热闹吸引过来。 这一看,哪还得了,锦韵身边的人,哪容他人欺辱? 虽然他也不待见那只经沐子宣的手转送给锦韵的凤铃,但东西是一回事,若那匹马真地踩烂了凤铃,那打的可不是他们一众的脸吗? 这种事情绝对不容许发生! 高寂想也没想便冲了出去,双手一举便托起了那畜牲的双蹄。 “黑星!” 对于这突然出现的男子,简。理查德的心里自然不好过,竟然让她的预料中将要发生的事瞬间化为了泡影,她的脸色由白转青,平空娇喝一声,黑星的大眼睛眨了眨,接连打着响鼻,一双前蹄挣扎着想要落下。 耐何高寂天生神力,又岂是一般畜牲可以动摇的? 只见他一步跨出,双脚呈弓步,下盘稳稳地扎住不动分毫,双目圆瞪,大口一张,雄浑而霸气的声音缓缓地吐出,“起!” 如闷雷滚滚从天而过,又犹如一口鸣钟响彻心间,众人只觉得耳膜微微一怔,下一刻,便见着更令人震惊的事。 那匹黑色的骏马竟然整个被高寂给掀翻了去,几个翻滚之后,竟然就这样倒地不起,发出了一声声痛苦的嘶鸣。 “你……你竟然敢伤了我的黑星!” 简。理查德恨恨地剜了高寂一眼,娇躯在愤怒中颤抖不已,眸色一暗,高声吼道:“阿南,阿基米,给我拿下他!” “是,小姐!” 有两道男声在空中响起,一低沉,一清亮,黑色的身影从人群中猛然跃起,一左一右,配合无间地攻向了高寂。 两道身影瘦弱,修长,但动作却是无比迅速,显然在配合上也有所长,高寂回身应敌,只觉眼花缭乱,双手应接不暇。 晓笙在一旁焦急地看着,这本是一件小事,若是她当时伏低认个错,或许这事也就过了,既不得罪这位小姐,也不会将高寂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到底是跟着自家小姐身边久了,连带着性子也高傲了几分,不肯轻易向权势富贵低头,倒真正忘记了自己不过是个丫鬟的身份,在这陌生的罗斯国,他们要拿什么跟别人斗? 若是平白地惹祸上身,那倒真是她的过错了。 虽然高寂身手不弱,但那两个男子身形如鬼魅,配合默契异常灵巧,知道不能力敌,便以巧劲制胜,缠着高寂忽上忽下让他疲于奔命,再这样子下去,恐怕高寂就要败了。 晓笙一咬牙,这个时候,她是应该跑回酒店报信的,可是她的内心又极度挣扎,她不愿意丢下高寂,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怎么办? 思及此,晓笙急中生智,退到了角落里,从裙布上撕下了一块,又借过一旁摆摊小贩的朱砂,以手指沾着,飞快地写下了一行字,将布巾折好后在人群中找了个看似大辰国的小孩,将布巾塞到了他手里,又给了他一些小钱,让他务必将这东西交到锦韵的手中。 孩子点了点头,正待离开,又被晓笙给扯了回来,她蹲下身来,平视着孩子清澈的眼睛,又指了指场中正与那两人交战的高寂道:“看到那个叔叔了吗?他力气惊人,刚才那匹黑色的大马都被他给掀翻了去,若是你不能将这布巾交到我说的那人手里,我就让那个叔叔将低你扔到天上去!” 孩子果然露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来,晓笙拍拍他的头,继续道:“放心,只要你按我说得做,这些事情便不会发生。” 孩子点头连连,虽然想再看看场中的热闹,但是到底抵不过晓笙沉静中带着点威吓的眼神,绕着小巷跑,一溜烟地便跑没了影。 晓笙这才松了口气,她不想做坏人,但对着这孩子不恩威并施,她怕这东西到不了锦韵手中。 办妥了这件事,晓笙又偷偷地溜进了人群中,见得简。理查德正蹲在那匹黑马跟前,一个跟劲儿地跟马儿说着话,一会儿罗斯语,一会儿是大辰话,听来听去都是在安慰缓和马儿情绪,根本无暇他顾。 众人的视线都被打斗吸引了去,那只凤铃此刻便静静地躺在地上,乏人问津,晓笙极快地奔了过去,珍而重之地捡了起来,在裙摆上擦了一擦,又摇了摇,好在没有摔坏,也算对小姐有了交待,她又搁在了自己的腰封里小心地放好。 不远处响起一队有序的脚步声,有人高喝着巡卫队来了,人群立马如鸟兽散,生怕被这一场意外的打斗给波及到了。 那巡卫队队长站定,目光一扫,便瞧见了蹲在黑马旁边的简。理查德,忙不迭地跑了过去,殷勤道:“小姐,这黑星是怎么了?有什么要属下效劳,请尽管吩咐!” “他们伤了我的马,给我统统抓起来!” 简。理查德几乎要咬牙切齿了,若是黑星有个什么意外,她一定要那个男人偿命! “他们?” 巡卫队长一怔,看向场中打斗的三人,其中两人是简。理查德的贴身侍卫他认得,另一个便是要抓的人了,可他们的意思是…… “这个男人,”简。理查德目光一转,恨恨地指向了晓笙的方向,“还有那个女人!一并给我拿下!” ------题外话------ 看文的亲们,请不忘投上一小票,感谢~ 请牢记本站域名:g. 药窕嫡女167_第【167】章拿下更新完毕! 处处有心机 穿过伯爵城堡撒上香草的圆形大厅,看着壁角边上用白色石膏围了边角的八角形壁炉,壁炉边铺上了软席包面的圆垫子,听说中世纪人们习惯于席地而坐,贵族妇女也不例外,大厅里也摆了一溜凳子,坚固的凳子沿墙摆放,上面铺着蜡染布的毯子,花色华丽却不显得张扬,细碎的小花反而有一种怀旧的温馨。 锦韵有一刻的恍惚,仿若时光交错一般,让她顿时有了一种亲切的感觉。 这些中古世纪的城堡建筑在现代或修缮一新,或保留残缺的原貌,但到底比不得在建造当时那份原滋原味的感觉,纤手抚上转角楼梯的白色扶手,那细腻光滑的触感甚至还带着一丝温热,这不是在经历感叹岁月的流逝与美丽的永存,而是她真真实实地走进了历史,只是在另一个平行交错的时空,不被现代人所熟悉的架空史。 有仆妇将锦韵主仆领到了二楼的偏厅,整个二楼主要是女眷会客厅,以及仆人、骑士、扈从等居住的房间,也有一些小型的储藏室等,三楼才是伯爵夫妇与女儿,还有一部分贴身仆人居住的房间。 在这个时代,在遥远的罗斯国,布鲁斯南的伯爵城堡的二楼地面上甚至已经铺上了木板,踩在上面有微微的“嘎吱”声,却是比大理石地砖轻巧柔和得多,不再是冷冰冰的线条。 锦韵不得不感叹,这罗斯国的发展远远超过了大辰国不知道多少年,若是各国交流的门户能够大开,互相吸收对方国家先进的经验,整个世界才能共同进步,在很多年后,也未尝不能发展到她所在的异世现代水平。 “小姐,请稍等,伯爵夫人马上到!” 有仆妇为锦韵倒上一杯红茶,碎碎的茶叶末伴着清亮的赤褐色茶汤在白釉瓷杯里轻轻摇晃,茶汤表面上浮着一片玫瑰花瓣,看起来很是雅致,她轻轻抿了一口,舌间婉转不由淡淡一笑,这是正宗的锡兰高地红茶,只不过不是上品罢了,但想来在这个时代也算是极好的了。 当然,在现代时锦韵曾喝过更好的锡兰红茶,那名字好似叫做乌沃茶,是锡兰红茶中真正的上品,汤色橙红明亮,上品的汤面环有金黄色的光圈,犹如加冕一般,是尊贵和地位的象征,其风味具刺激性,透出如薄荷、铃兰的芳香,滋味醇厚,虽较苦涩,但回味甘甜。 “小姐,这伯爵夫人当真会放了高大哥和晓笙姐吗?” 看着那仆妇退出了偏厅,艾莲这才凑近了锦韵,压低声音问道。 好好地出个门也能得罪伯爵千金,这俩人的运气真不是一般得背! “我不知道!” 锦韵摇了摇头,一脸沉思。 彼时,当晓笙的布条信送到之时,锦韵与曾凡正在对几个私货商人作评估与比对。 得知这个消息后,曾凡立马便带人赶往了事发地点,可却已经见不到人了,在街铺里打听了一番,将前因后果了解了一通,才知道他们俩人是被伯爵千金给抓走了,他便立马回到酒店禀报给锦韵知道。 后来-- 锦韵一时之间也有些忙乱,他们来到布鲁斯兰本就是低调行事,却没想到惹到了伯爵千金,这可当真有些棘手,但高寂与晓笙不可能不救,这两人在她心中的地位同样重要。 镇静之后,锦韵便立马请曾凡那朋友帮忙调查,将伯爵府所有排得上号的人员资料都给她送来,她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寻找最好的突破口。 与此同时,于浩也被派到了港口,看着有没有南非国家运来的良驹出售,要知道简。理查德那匹黑星可是多摩人训养出来的纯种伊犁马,其名贵程度不下于一台顶级轿车,若是真的有了损坏,或是导致死亡,锦韵也想着弥补一些,以减轻伯爵千金对高寂与晓笙的憎恶。 简。理查德的性子娇纵,属于有理说不清的刁蛮小姐,更何况她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不好印象,锦韵知道这路在她那里走不通。 她一个女子,也不好直接拜访理查德伯爵,正好了解到伯爵夫人也是大辰国人,她便让人递了名帖,以大辰国沐亲王府世子侧妃的身份请求拜访。 名帖递出去后,锦韵也有些不安和紧张,因为她听闻这位伯爵夫人深居简出,不常参加社交活动,显然还保持着大辰国最质仆的深闺之念。 但既然伯爵夫人已经远走他乡,自然不会因为她这个大辰国的世子侧妃身份而有所计较,被冷待或是置之不理已经是她心目中预想的答案,却没想到名帖发出去的当天便有了回音,说是伯爵夫人邀请她一同饮下午茶。 锦韵这才整理了思绪,让艾莲提着食盒,装上她早已经做好的点心在曾凡的护卫下一同前往伯爵城堡。 伯爵城堡坐落在鲁斯南城郊的一座小山丘上,远远望去,掩映在蓝天绿树这下的城堡显得格外壮观,令人向往。 能亲眼见证仿若古代历史中的城堡建筑,锦韵的心情自然是无比激动的,但她不会忘记了今天来到这里的真正目的。 曾凡的那位朋友虽然有些神通,但对于一直不怎么在人前露面的那位传闻中的大辰国男子了解到的信息也是片面的,或许是简。理查德将他保护得太好,根本不容许他人觊觎,让他始终找不到一个突破口。 锦韵来到这里的目的,其一是救出晓笙与高寂,其二便是要想办法见见那名男子,确认他到底是不是沐子宣! “小姐!” 艾莲苦着一张脸,却只得在心底一声轻叹,他们这帮人,在虎啸湾那样的险境中都能奇迹般地生还,没理由踏上了陆地还反倒是遭了绊子,这想起来多冤啊! 走廊上已经响起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锦韵瞥了艾莲一眼,压低了声音,极快地说道:“好了,别在心里抱怨了,我会尽力而为的,他们俩个,我谁都不能舍!” 艾莲暗自吐了吐舌,小姐竟然连她心里想什么都知道,怪怪,这真是神了。 “伯爵夫人到!” 木质的白漆门上,金色的雕花弧形把手微微转动,门开了,有仆妇在门前高声唱喝,锦韵缓缓地站了起来,双手交叠在身前,含着一脸浅笑看向来人。 当先一位妇人穿着一身明艳的满地锦绣的黄色衣裙,用黑色的丝线绣了边,裙裾上坠着几朵饱满的海棠花,花色艳丽如抹上了胭脂,在一片黄晕中脱颖而出,只见她朱颜丽色云髻高耸,一支龙凤衔珠的金玉步摇在乌发间璀璨耀眼,除了华贵以外,整个人还多了一丝让人无法逼视的威严感。 那种感觉……很像王妃带给她的感觉,那是一种天生的尊贵与骄傲,这绝对不是后天养成的,想来这位伯爵夫人从前定然也有一个不可忽视的身份。 “伯爵夫人,冒昧来访,请您别介意!” 锦韵垂首,微微行了个屈膝礼,伯爵夫人,大辰国虽然略逊于亲王妃,但到底相当于一个郡王妃,她行个礼也是应当。 她原以为会见到一个穿着时尚的结合了中欧文化的美妇,却不想这位伯爵夫人虽然嫁到了国外,却仍然保留着大辰国的传统,这一身明艳的黄色衣裙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的高贵与优雅。 伯爵夫人驻足,打量了锦韵半晌,这才会心一笑,道:“你叫锦韵是吗?快过来,让我好生瞧瞧!” 锦韵微微一怔,这位伯爵夫人的表现怎么这般热情?似乎还有些亲昵的意味,让她不得不猜测,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渊源? “好孩子,没想到我离开大辰国这么多年,连子宣都成亲了,还是个这么标志的姑娘,我看着都喜欢!” 伯爵夫人轻轻拍着锦韵的手,如同一位亲切而和蔼的长辈,拉着她一同坐在了铺着丝绸锦锻的软垫沙发上,眸中似乎泛过一丝回忆,精致的五官多了一丝柔和的色调。 她微微侧身,随手拿起身后仆妇捧着的白色托盘里放着的一只翡翠绿镯,不由分说地便套进了锦韵的手腕上。 “这……使不得。” 锦韵很是诧异,她可是来讨好伯爵夫人的,甚至还在带来的点心上花了心思,怎么这一开场就受到了如此款待,这不禁让她有些狐疑。 天上不会掉馅饼,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保持着这种想法,锦韵无论如何也对伯爵夫人的这种没来由的热情欢喜不起来,只细细咀嚼她话中的意思。 认识沐子宣?那是沐亲王府的亲戚?还是世交?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有谁嫁去了罗斯国,还当上了伯爵夫人? “这没什么,我是你的长辈,第一次见面当送礼的。” 伯爵夫人淡淡一笑,垂眸间闪过一道精光,“更何况长辈赐,不可辞,你可别再与我计较了!” 目光落在手腕上冰凉通透的翡翠玉镯之上,上好的质地,绝非凡品,这伯爵夫人第一次出手就不简单啊! 锦韵微微敛了眉,却仍能看出眉间的一丝轻皱,似挣扎,似犹豫,最终还是抬头,有些不解地问道:“伯爵夫人与沐亲王府是否有什么渊源?他日长辈问起,锦韵才有话说,总不能平白收了您的礼,连您是谁都不清楚,那我回到京城可不惹人笑?” “我吗?” 伯爵夫人莞尔一笑,“不过北郡小妇人青鸾而已。” 锦韵一震,立马便站起了身,敛衽含肩,郑重地向伯爵夫人弯腰,行了个标准的晚辈礼,口中似惊喜,又带着点不确定地问道:“您是……青鸾姑姑?” 沐青鸾,北郡的传奇郡主,听说她年纪轻轻便游历天下,写出了许多新奇古怪的游记,给那些常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带来了希冀与梦想,大家都很羡慕,但却没有谁敢如沐青鸾这般勇敢。 贵族豪门的女子,一心所求的不过是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安安稳稳地过这一生,而这样的人家,求的也是循规蹈矩礼仪教养兼备的女子。 如沐青鸾这般游走四方,豪情爽朗的女子,又有哪个世家大族豪门贵胄敢真的将她给娶进门? 这段历史也只是在坊间流传过,听说沐青鸾已经失踪了二十年,没想到竟然会嫁到罗斯国来,并成了伯爵夫人。 轮辈份,这沐青鸾的确是沐子宣隔了一层亲戚关系的堂姑姑。 “起来吧,都多少年没有晚辈向我行过这种大礼了。” 沐青鸾感叹一般地扶起了锦韵,离得近了,更衬得眼前的少女肤色细腻,宛若凝脂一般,一方山水养一方人,罗斯国的姑娘可比不上。 不过,沐亲王府刚有人出现在罗斯国,这世子侧妃跟着也到了,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沐青鸾不得不作此猜测,难道那个神秘俊美的男子不是长子沐子荣,而是世子沐子宣吗? 那锦韵这一拜访,莫不是千里寻夫? 想到这一点,沐青鸾不由微微皱了眉头,自己的女儿可是心仪着沐子宣,这姑娘不容易动情,她这做母亲的怎么能让女儿失望呢? 思及此,沐青鸾不由微微一笑,拉着锦韵,转移了话题,“瞧你这孩子,那么远来到罗斯国,可是有重要的事吗?” 锦韵羞涩地一笑,垂了眉,浓而密的睫毛轻颤,脸上浮上了一丝红晕,“世子素来喜欢游历,只因当年身体病弱而无法完成,锦韵答应了世子,替他走走想去的地方,给他讲讲各地的风土人情,再带回些新奇的物件给他赏玩……”话到这里,锦韵又抬头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沐青鸾,吐了吐舌,“这些都是小事,说出来青鸾姑姑可不要笑我!”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这有什么可笑的,难为的是你有这份心!” 沐青鸾拍了拍锦韵的肩膀,关切道:“可有什么需要姑姑给你准备的?你初来乍到恐诸事不便,若有伯爵府的人帮忙打点可要方便得多,走的时候顺便让你姑父预备一条稳妥的海船,再派些侍卫护航,定要将你平安地送到大辰的港口!” “那就有劳姑姑了。” 锦韵感激地看着沐青鸾,唇角却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她来的目的还未说呢,就指着她赶紧走了,这其中定有古怪! 真真假假 锦韵并不想这么快地暴露自己的身份,但为了见到伯爵夫人,她别无他法,若是一个来自大辰国的普通女子,试问伯爵夫人怎么可能随意接见? 但是让锦韵没有想到的是,她的身份竟然勾出了伯爵夫人不堪回首的过往,皇室宗亲都知道,沐青鸾是与北郡王断绝了父女关系,这才隐姓埋名消失不见,但具体是为了什么,各种猜测纷云,但始终都没有一个最后的定论。 而沐青鸾对自己超乎想像的热情友好,让锦韵不得不心生警惕,猜测她是不是别有所图? 没错,他们是带着亲戚关系,但却隔着一层,而且京城与北郡隔着老远,如今四郡的局势又如此微妙,她不相信沐青鸾真的无所觉,而只是坐一个井底之蛙仰头看天? 这位青鸾郡主年轻的时候就是个不消停的主,东跑西蹿的,如今虽然看似安心落户布鲁斯南,但安知她没有打别的主意? 若是四郡战事一起,沐青鸾会不会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将铁给输送到北郡,支援她父兄应战? 锦韵没办法想得不多,来到这个世界后,先后经历了陆府与沐亲王府的复杂人事变迁,她心知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要得到就必须要有付出,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思及此,锦韵眼波婉转,浅浅一笑,“姑姑,这次来得匆忙,也未备上什么可心的礼物,锦韵亲自下厨做了些点心,全当给姑姑尝尝鲜。” “喔?” 沐青鸾挑了挑眉,她走遍大江南北,足迹遍布海外,还有什么东西是她没尝过的? 俩人说话之间,艾莲已经手脚利落地将食盒打了开来,捧出盛放在莲花白釉瓷盘里看起来有些黑漆漆的糕点,糕点不多,只有六块,被切成了一寸见方,整整齐齐地码在瓷盘里。 “这是……” 沐青鸾看着这黑漆漆的糕点,外观并不十分讨喜,但可可的味道飘散在空中,嗅进鼻端,顿时让人有了一尝其味的想法。 她本就是个喜欢新奇事物的主儿,不然当年也不会不安分做一个深闺小姐,转而四处奔波了。 新奇的人和事物,总是会吸引她的目光,即使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人的真性情也不会随之改变。 “这糕点的名字叫做提拉米苏,姑姑您试试看!” 锦韵递上了早已经准备好的刀叉,挑了一块放在试用的小瓷碟上,递给了沐青鸾。 旁边的仆妇连忙上前一步接过,分出一小块在另一瓷碟里,自己先尝了一小块,待了片刻确定无事,这才恭敬地递给了沐青鸾,“夫人请用!” “这婆子,锦韵是自己人,哪用那么小心?” 沐青鸾状似埋怨地嗔了那仆妇一眼,到底还是没有阻止她这忠心护主的动作。 “应该的,虽然是自己人,可锦韵也不敢托大坏了规矩。” 锦韵笑着摇了摇头,表示不在意。 虽然她的名帖里印上了能够代表她身份的世子侧妃印信,但对她这个突然跑出来的沐亲王府世子妃,沐青鸾怎么就会这般深信不疑呢? 古代人的智慧是不容小觑的,真傻的没几个,聪明的却是不少。 锦韵也在纳闷,若不是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加上某些联系和猜测让沐青鸾有了这样的认知,便是沐青鸾自己也在做戏,一半真一半假,端看俩人相处时的说辞与表现罢了。 显然这一接触,沐青鸾已经信了她九分。 沐青鸾笑了笑,优雅地叉了一块放入口中,舌尖一抿,微微咀嚼起来。 只觉得一丝清凉蹿入喉间,除了香甜的可可味,还带着点奶油鸡蛋的香味,甚至还有些酒味,这么多美妙的滋味融合在一起,真正是她吃过最美味最可口的糕点,她不由惊奇地看向锦韵,“你姑父也爱吃甜的点心,可否将这糕点的做法告诉姑姑?” “这有什么,取了纸笔来,我这就给姑姑写下。” 提拉米苏的做法是先用三只蛋黄加三两白糖打至到鲜奶油状,再溶解八两芝士加入蛋黄浆中搅拌,将剩余的蛋白分几次倒入搅拌,在加入一茶匙伏特加酒搅拌,再用小扫将四两黑咖啡快速地扫在打底的手指饼中,雪藏两个时辰后撒晒可可粉即成。 仆妇极快地准备了纸笔在一旁的桌案上,锦韵提笔就写,这里的人惯用的是老式墨水笔,不是毛笔,但对锦韵来说却好写得多。 末了,她吹了吹未干的墨迹,这才小心翼翼地递给沐青鸾,笑道:“姑姑,除了提拉米苏之外,锦韵还写了几种甜点的做法,像酒香水果,意式芝士饼、西西里三色雪糕,姑姑都可命人试着做做看,口味倒是新奇,这世面上应该还没有得卖。” 好在罗斯国有可可粉、黑咖啡、伏特加和芝士,锦韵在酒店里闲得无聊,便利用空闲时间做些点心解解闷,也是试验了几次才能弄出可口的提拉米苏。 这不得不让她想到另一个商机,若是将锡兰红茶,以及制作这些欧式点心的材料进回大辰国,那“浮云阁”的生意又将开辟出另一片新天地,这些东西不是铁和粮食,倒没有被限制买卖,完全可以走正规渠道进行正常的商业贸易,只要找到长久合作的供应商,便没有任何问题。 没想到来到罗斯国竟然让她发现了新的商机,这算不算是个意外之喜? 沐青鸾接过,看着白纸上落下娟秀清丽的字体,不由地又抬头看了一眼锦韵,这墨水笔她都是适应了好久才掌握了写作的方法,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姑娘便能运用如常,不得不使人高手几分。 或许,这个小姑娘敢带着不多的随从只身匹马地来到罗斯国,就这份胆量便是一般的宅门闺秀望尘莫及的。 若是自己的女儿能有这样的胸襟与气度,恐怕她也能少操几份心。 想到这里,沐青鸾不由感叹地摇了摇头。 锦韵纳闷,还以为自己写的有哪里不对,不禁问道:“姑姑,可是有不妥的地方?” “没有,这东西很好。” 沐青鸾摇头笑道:“你这孩子的确是好的,姑姑承你这份情了,只是想到我家那个不懂事的丫头,若是她有几分你的可心,我睡着都该笑醒了。” 依锦韵的反应和表现,她应该不知道伯爵城堡里住着沐子宣,但沐青鸾却也不得不小心行事,为了女儿的幸福,她可是将这张老脸都给搭上了,若是最后不成事,那她真是枉做了小人。 “姑姑说笑了,女儿可是娘亲的贴心小棉袄,即使理杳德小姐比别人稍活泼一些,但相信到了最后她一定会体会您的良苦用心。” 锦韵自然只捡好的说,不管对她对简。理查德有什么看法,那自然都是埋在心里的,母亲虽然会抱怨自己的女儿哪里哪里不如别人的好,但到底喜欢听见别人的夸奖和赞扬,沐青鸾也不例外。 几句话下来,锦韵便说得她心花怒放了。 锦韵抿唇一笑,暗暗默了默,如今看沐青鸾对她的态度,要救出高寂与晓笙应该不是难事,剩下的便是查明伯爵城堡里住的那个男人是不是沐子宣。 果然,锦韵开口,沐青鸾爽快地答应了,说她也了解了事情发生的经过,不过是女儿使性子闹脾气,哪能真把人怎么样? 沐青鸾这样一说,锦韵也放下心来,遂告知自己已经找人在港口物色,看有没有多摩人售卖的纯种伊犁马,若是有的话一定买来赔罪,沐青鸾当场便夸锦韵懂事,慧质兰心,还直言都是自己人,勿需这样客气,两姑侄一时间相谈甚欢,眼看天色便暗了下来。 “姑姑,今儿个打扰良久,锦韵就不多留了。” 锦韵看了看窗外,暮色沉沉,湛蓝的天空布上了一层阴霾,这天恐怕就要下雨了。 “那好,我也不多留你,你身边那两个人此刻就在城堡里,我立马让把人给领了来。” 沐青鸾回头跟身后的仆妇说了什么,她便立刻退了出去按吩咐领人去了。 俩人又说说笑笑了一会,直到那仆妇返回,在沐青鸾耳边说了什么,她脸色微变,却又转头对锦韵笑着说:“恐是有些变故,不过不打紧,我亲自去看看,你先在这里坐会。” “不妨事,姑姑自去忙,横竖我也没什么要紧事,多等一会也无妨。” 锦韵笑着起身,沐青鸾又拉着她的手说了些话,这才转身离去,只是在转身的刹那,原本明媚的面容立刻便沉了下去,眼神冰冷地直视前方。 这个当口怎么会出了这般意外?若是处理不好她倒当真不好与锦韵交待。 若是因此而延迟了锦韵的归期,让她继续滞留在布鲁斯南,恐生变数,这才是沐青鸾担心的问题。 房门轻轻关上,锦韵也收了笑容重新落坐,艾莲却不由呼了口气,低声道:“小姐,还以为伯爵夫人多难缠,原来竟然是这般容易。” 艾莲也想像不到这位伯爵夫人娘家竟然是北郡王府,那怎么说也与沐亲王府沾亲带故的,这趟总算没白跑,高寂与晓笙的问题定能迎刃而解。 锦韵却在沉思,听艾莲这一说,猛然抬起了头来,“你找藉口去见见曾凡,看看有没有机会查探出城堡里住的那个大辰国男子是谁?若实在没有办法,制造点意外,只要把堡内大多数人给引出来就能分辨。” “这……” 艾莲一怔,她可是亲眼看着自家小姐与伯爵夫人交好的,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请求吗?就像对高寂晓笙的问题一般,伯爵夫人不是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吗?若是私下里再干些什么,被伯爵夫人发现了,这不是明摆着打主人家的脸吗? “别问那么多,照我说得做,我这位青鸾姑姑可不是你想像中那么简单的。” 锦韵沉下了脸色,却是在思考另一件事,沐青鸾匆忙离去,可不要是高寂与晓笙出了什么意外,这可是她担心的。 眼见锦韵眸中现出凝重之色,艾莲也敛了笑,心知这不是说笑,赶忙寻了个借口退出偏厅,寻曾凡去了。 伯爵城堡的地窖里,这历来是储藏食物和酒的地方,简。理查德让人把高寂与晓笙抓回来后,便命人清空了地窖里的小房子,将俩人扔了出去,自个儿则去照顾黑星了。 如今三天过去了,不闻不问,倒好似忘记了有这两个人似的,偏偏阿基米看不过眼,在暗地里想要整治高寂,虽然被带了手脚链,但高寂自然不是个服软的,那带刺的皮鞭抽打在身上,竟然哼都不哼,晓笙看不下去,情急之下一头撞向了阿基米,被他随手一挥撞在了墙上,眼前已是昏迷不醒。 伯爵夫人派那仆妇去打探时,这事情刚刚发生,阿基米知道闯了祸,转身锁了门便走,高寂在地窖中咆哮,就差掀翻了那里。 “怎么会这样?阿基米也太不懂事了。” 伯爵夫人半眯着眼,口气听着有些不好,有仆妇在前点着灯,搀扶着她小心翼翼地步下了地窖的楼梯。 阿基米与阿南是一对双胞胎兄弟,这还是理查德伯爵从小便给女儿培养的护卫,只是阿基米维护主子的心也太强烈了些,不得不让人有了更深一步的猜想。 那仆妇小声说道:“阿基米平时也是护着小姐的,怕也只是想为小姐出口恶气!” “罢了罢了,大夫请来了吗?立马给那姑娘看看,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我也不好与锦韵交待。” 伯爵夫人抚额,这些人闯祸的本事倒不小,却要她来收尾,真正是令人头痛。 “夫人,我看那位世子侧妃也没什么脾性,对你端得是敬重,你又何必对她那么好?事事亲力亲为?” 那仆妇很是不解,世子侧妃的身份能有多尊贵,怎么及得上正牌的伯爵夫人,按她的道理说,这份脸面伯爵夫人可给可不给,给了,是抬举了她,不给,也是理所当然。 伯爵夫人顿了顿,轻叹一声,“现在说了你也不懂,总之我自有打算。” 虽然伯爵夫人亲自探望,但高寂哪里肯买帐,气愤地用拳头将墙壁打了好几个窟窿,直到那个仆妇高声喝出世子侧妃来接他们了,高寂这才安静下来,任那些人将他的手脚链解开,又将晓笙给抬了出来让大夫好生整治。 伯爵夫人这边忙得焦头烂额,转头一看,却见着窗外暮色中陡然蹿起一丛赤红色的红焰,人声鼎沸,呼救连连,整个伯爵城堡顿时炸开了锅。 重逢的喜悦 屋外是繁杂的脚步声,这个不常被人光顾的后花园里此刻挤满了人,呼叫的,救援的,乱成了一锅粥。 沐子宣在屋里沉静了片刻,终于还是推门而出,远远望去,花园的角落里冒起了一股浓烟,火势跟着便蹿了上来,他不由皱了眉。 简。理查德为了让他能够静心养伤,专门在城堡后花园的深处为他僻了一间小木屋,平时不会有人来打扰,除了那个照顾着他起居的哑巴仆人。 花园里人头攒动,扑火的,浇水的忙成了一团。 意外的,沐子宣竟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孔,他虽然混在那些人中间,也穿着伯爵城堡的仆佣制服,但是他却一眼便认了出来。 曾凡! 那是母亲身边的侍卫队长曾凡! 他怎么会来到布鲁斯南,是寻他而来? 想到这里,沐子宣随身摘过头顶上探来的一片树叶,夹在指间,微一用力,这树叶便如利箭一般飞出,在曾凡耳边呼啸而过,顺带刮下了他的一缕黑发。 谁? 曾凡神色一凛,双眼警惕地四处一扫,待瞧见不远处那抹白色身影时,浑身俱震,眼中露出狂喜,向后退去,避过了众人之后,竟然脚不点地向沐子宣飞奔而来。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 沐子宣身形一闪,便飘向了自己的小木屋,曾凡抑制住内心的激动,紧跟而去。 “世子爷!” 木门卜一关上,曾凡便双膝点地,重重跪下磕了个头,“属下总算是找到您了!” “起来!” 沐子宣托起曾凡,问道:“可是母妃让你来寻的我,如今王府形势如何,世子侧妃还好吗?” “王府没什么变故,确实是王妃派属下来寻找世子,陆主子也一并来了,如今正在这伯爵城堡中!” 曾凡抬头眼眶微红,长久的艰辛历险如今总算是有了成果,他心中激动啊! “什么,锦韵也来了?” 沐子宣的手蓦然一紧,眸中闪过一丝晶亮的异彩,他想过无数的可能,可没有一种会比他听到眼前的消息来得震惊和激动。 锦韵是来寻他的吗?不远万里,飘洋过海? 那是不是可以说,她对他心中那最后一丝的恨意也烟消云散了? 自成亲后,他们已经分别了近四个月,天知道他心里的思念早已经泛滥成灾,只是这是在异国他乡,他苦苦压抑罢了,如今得知她就在眼前,他恨不得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她在哪里?带我去!” 沐子宣迫不及待地走向门边,却不想木门却从外开启,看清来人,他步伐不由一顿。 “木,你这是……” 得知后花园失火,简。理查德心急火燎地从马棚赶了过来,就怕沐子宣出个什么意外,却在开门的那一刹那,在他的脸上看到不曾有过的笑容,那么耀眼,那么夺目,让她怔在了当场,短暂的失神之后,她才看清了房中的另一个男人。 虽然这个男人着一身城堡仆佣的制服,但很明显的,她根本不认识他。 这间木屋虽然宽敞,但却是没有能藏身的地方,只要从正门而入,便是一目了然,刚刚俩人说得激动,完全忽略了有人靠近的脚步,这下曾凡想从窗户往外蹿也晚了,只得僵在原地。 沐子宣向后退了一步,正色道:“理查德小姐,很感谢你对我的帮助和款待,如今我家里的人寻了过来,我想是时候离开了。” 他的人和心已经迫不及待地想飞到锦韵身边,所以说出的话语微微带了点急切和不耐。 简。理查德听在耳中,只觉异常刺耳,她索性也退后了几步,挡住木门,红润的嘴唇微微撅起,显出一丝委屈,“你怎么能说走就走?这么多日以来我对你的情意,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你这样走了,将我置于何地?” 罗斯国的民风开放,女子自然不似大辰国这般保守,向异性示爱是正常的,没有人会觉得羞耻与不堪。 曾凡微微垂下了头,眸中的神色似感叹似惋惜,王府里便已经有了个守活寡的世子妃,心知世子爷可是只钟情于陆主子,其他的女子在他眼中都是一文不名,这位伯爵千金还要赶着上,不是自找霉头吗? “理查德小姐,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但是很遗憾,我家中已有妻室,你的情意我无法接受。” 沐子宣微微敛了眉,眸光淡漠,倒是看不出欢喜或是不悦。 “这……我不介意!” 简。理查德咬了咬唇,一刹那间便羞红了脸,她早就知道大辰国的男子都是三妻四妾,她遇到他的时候就暗想过,或许他家中已有妻室,可是她不介意,真的不介意,她只要陪在他身边即可,依她的身份和手段早晚能抓住他的心,只要给她一个机会。 “可是我介意!” 沐子宣冷笑一声,“我爱我的妻子,这一生除了她,我再不会爱上其他的女人!抱歉,失陪!” 沐子宣说完便果断地绕过了呆怔在当场的简。理查德,与曾凡一同向城堡内走去。 曾凡摇了摇头,可怜的伯爵千金,他早就猜到了是这个结局,可有些女人就是看不透,别看世子爷有张人畜无害的脸孔,可除了对他亲近的人,其他人休想分得一丝颜色。 阿基米一直站在木屋外,与离去的沐子宣擦肩而过,刚才屋内的对话他都听在耳中,碧玉一般的深眸中泛过一丝阴郁。 简。理查德是他们所有人捧在掌心中的明珠,怎么能容那个男人践踏?这个仇他早晚要报! “小姐,你别伤心了,那个男人根本不值得你爱!” 阿基米踏进了木屋中,一手递上了白色的丝帕。 “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简。理查德一手拍掉阿基米递来的丝帕,眸光带着一丝阴霾地扫过,“我就不信,没有我的同意,他今天能走得出伯爵城堡!” 说完,转身便走,追着沐子宣的脚步而去。 阿基米缓缓蹲下,拾起那落了尘的丝帕紧握在掌心中,他不怨简。理查德,只恨那个男人,若不是他的到来,根本不会有这一切的发生。 那个男人,该死! “世子爷,这伯爵夫人竟是北郡郡主沐青鸾。” 曾凡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这是艾莲告诉他的,他差点就忘记了说。 “喔?” 沐子宣步伐微顿便继续向前走去,怪不得简。理查德虽然有一双蓝眼睛,却带着一头乌发,原来是混血儿,更令人惊诧的是伯爵夫人竟然是他的堂姑姑,这世事可真是奇妙! 俩人一路行来,虽然引得城保中人的侧目,但不管见没见过沐子宣的人,都听闻伯爵千金有一贵客住在城堡中,所以一路行来,倒未遇到有一人阻拦。 而这时,看到灾火燃起的锦韵已经带着艾莲慢慢地踱步到了一楼的圆形大厅。 曾凡这个人平时是有些木讷,但关键时候还是很机灵的,火灾一起,城堡大厅里几乎都没有了人,她们从二楼一路步下,竟然没见着半个人影。 也不知道曾凡找到那个大辰国男子没有,究竟是不是沐子宣? 锦韵有几分心焦,素手扶在白色扶梯上,目光焦灼地盯着大厅的入口,也不知道伯爵夫人那边如何了,高寂和晓笙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伯爵城堡太大,她也不敢随便乱闯,只盼曾凡能比伯爵夫人早一刻回返,她才能够细细地计划下一步。 锦韵正在凝眉沉思,却不觉耳边响起一声艾莲的惊呼,“世子爷!” 她微微一怔,猛然抬眼,那个举步踏进大厅的男子,一袭白袍,墨发飞扬,那熟悉的眉眼,那微微勾起的薄唇,那向她大步而来张开双臂的男子,不正是她日夜思念的人吗? “丫头!” 当熟悉的杜衡清香扑入鼻端时,她已经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低沉性感的嗓音在耳边徘徊,如在梦中。 无数个夜里,她曾经做过这样的美梦,可是,梦醒,总是一室的冰凉,遍寻不到那熟悉的身影。 虽然她心里一直坚信着他尚在人间,可见识过虎啸湾的凶险,没有人知道,她心里其实已有动摇和不安。 若是这个世界上,那个最疼爱她最纵容她的男子不在了,那么,她一定会疯狂! 上帝啊,终于听到了她的祈祷吗?将他完完整整毫发无伤地送回了她的面前! 泪水在刹那间涌上了眼眶,她紧紧地回抱住了沐子宣,温热而强健的身体,熟悉的味道,真的是他! 俩人紧紧地相拥,仿佛在他们的世界再也看不到别人,只有彼此! 半晌后,沐子宣才扶住锦韵的肩膀,退开一步,细细打量着记忆中熟悉的容颜,纤长的手指流连其上,万般宠溺与不舍。 “你瘦了些,不过变得更美了!” 锦韵的个子比沐子宣记忆中高了一些,下巴尖尖,皮肤柔嫩,衬得那双大眼睛更深邃,闪动着逼人的灵光! 他的丫头在不知不觉中又长大了一分,他在欣慰,亦在感叹! 若是可能,他真想时刻陪在她身边,若四郡的事彻底解决了,他也该有个长长的假期了。 “你不也没长几两肉?” 锦韵白了沐子宣一眼,话语虽然很冲,但唇角却泛着笑意。 “不说这个,你们是怎么到的布鲁斯南?” 沐子宣想到了一个可能,不禁脸色大变,“虎啸湾?” “既然你都是从那里过来的,我怎么不行?” 锦韵两手一摊,话音里却难掩一丝骄傲和得意,难得比自己的夫君强,总能让她显摆一番了吧? “天啊,你可知道那里有多危险吗?” 沐子宣双手一紧便钳住了锦韵的肩膀,眸中尽是担忧和后怕,虚啸湾是什么地方?礁石遍布,暗流无数,若是一个不慎便只能葬身汪洋,她怎么敢? “你放心,我有准备的!” 沐子宣的关心让锦韵感觉到心里很暖,她一手覆上他的手背,摇头道:“我们的海船都经过了改良设计,不仅加固了船底,还使用了操控性更强的三角帆,如此才能避过重重险阻,来到这里!更何况还有个现成的向导崔老三,你还记得吗?他当初和你一同出的海!” 冲出虎啸湾后,他们便将海船停泊在一处隐蔽之地,乘着小船潜进了港口,混在那些商贩中入了城。 “崔老三?他竟然没死?我们那艘海船活下的人有多少?” 崔老三在沐子宣脑海中还是有印象的,不仅是因为他那副特别的长相,这人眼光极准,倒是导航的一把好手。 “没了,除了你和崔老三,无一人生还。” 锦韵摇了摇头,眸色黯然,真正经历过海中的狂风巨浪,才知道活着出来有多么不容易,对于那些不幸藏身大海的人,她怀着十二分的崇敬。 沐子宣沉沉地闭了眼,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所以他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就连他也是伤痕累累地被救了起来,更别说其他人了。 俩人在大厅中低诉着分别后的际遇,艾莲在一旁却早已经哭红了眼,这样的重逢,算是苦尽甘来了吧! 曾凡默默踱步到一旁,这一刻他有的也只是欣慰与感动,不过少了那个大块头在身边,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 要知道,经过这一次的海难,他与高寂相互配合,几经生死,早已经结成了生死与共的兄弟,虽然知道高寂这人没那么容易被人欺负到,但不见着他的面,总有那么几分担心,他遂靠近了艾莲,小声地问道,总之那俩位还陷在重逢的喜悦中,没有心思搭理他们这一茬。 艾莲吸了吸鼻子,瞥了曾凡一眼,似乎在怨他这么个令人感动的时刻他居然有心情问出这样没营养的问题,还是小姐说得对,大部分的男人果真都是缺乏浪漫细胞的。 但事关高寂与晓笙,她也不敢马虎,这才小声道:“估计出了点意外,伯爵夫人带人处理去了,不然我也找不到机会给你捎信,如今世子爷与小姐重逢,再把他们俩人给救出来,这一趟出行才算是圆满。” “这我当然知道。” 曾凡点了点头,“要不我趁乱再去打探一番,我总觉得呆在这城堡里不踏实,浑身不自在。” “嗯,先禀报世子爷一声吧!” 艾莲也认同地点了点头,若是小姐不点醒她,她倒真认为伯爵夫人是个热心肠的,如今细细一想,才觉得这好确实来得太不真实了。 看着那相拥绵长的俩人,曾凡正犹豫着怎么上前通禀一声,就在这时,大厅的门口又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众人纷纷望去。 伯爵夫人当先跨了进来,在她身后还跟着一脸铁青的简。理查德。 各有算计 沐青鸾自然是知道沐子宣被女儿安置在后花园深处的小木屋里,突然起了火灾,她心中既有担忧,又暗自生疑,忙交待了一番,留下几个仆妇照顾着晓笙,便急急地赶往事发地。 火灾的原因不明,但众人奋力扑救,大抵是止住了火势,她又看着脸色不佳的女儿从花园深处急走而来,拦着上前一问,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沐青鸾盘算着怎么样才能让锦韵与沐子宣不碰面,却没想到刚进大厅便见到的那一幕,心知一切都晚了,转头看着女儿铁青的脸色,她不由在心中低叹一声,费尽心机原来竟然是白忙活了一场。 简。理查德一步一步走近,眼中有着深沉的伤痛,她原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却不知道都已经有人找到了家里来,看着他们两手交握在一起,她只觉异常刺眼,禁不住厉声质问道:“木,她是谁?” 只要一想到沐子宣竟然就在自己的眼皮下和另一个女人暗通款曲,她便觉得怒火中烧。 简。理查德的愤怒在意料之中,有些女人就爱自以为是,别人的相公怎么好似就成了她的私有物一般? 真正是可笑! 锦韵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沐青鸾,见着她眼底担忧的神色,对于她与沐子宣的相认却全然没有一丝诧异,想来是早就猜到了事情的发展和演变,唇角不由微微勾起了冷笑,好个精心为女儿打算的好母亲! 沐子宣拉住了锦韵的手往自己身后一带,保护的意味不言而喻,“她便是我的妻子,理查德小姐!” “妻子?” 沐青鸾微微勾了勾唇角,优雅地向前走了几步,笑道:“子宣,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能够称做你妻子的应该只世子妃一人而已。” “青鸾姑姑,闻名不如见名,侄儿在这有礼了。” 沐子宣客气而疏离地一笑,微微颔首算是认了亲,历来皇室宗亲便是关系淡泊,各自为利益而争,倒真没见着有几家人真心交好的。 更何况四郡纷争不是一两日了,沐青鸾这个昔日北郡郡主的名头便更显得可疑,轻易亲近不得啊。 “母亲,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完全听不懂?” 简。理查德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再看了看沐子宣,姑姑?侄儿?这是什么关系?难道她一心爱慕的男子竟然是她的堂哥? “子宣是母亲隔了房的堂侄,和你已不算是至亲。” 沐青鸾这一解释,简。理查德稍觉得好受些,她可不想背负起乱伦的罪名。 要说有关系,他们俩人也是隔了三代以外的亲戚,这份血缘关系完全可以忽略不记。 “可你们……怎么?” 简。理查德不明白的是怎么她救回来的男子突然就和母亲有了亲戚关系?还有这个女人,根本完全不能称之为女人,虽然长得细眉细眼勉强能看,但看那青柠檬小疙瘩的,还是个没长齐的奶娃吧,她不由嗤之以鼻。 看着锦韵,简。理查德下颌微抬,显出一脸傲色,“既然不是妻子,那就是妾吧?” 在大辰国,妾室恐怕是最不值价的,她曾听说在有钱人家,贱妾通买卖,虽是半个主子,但那身份也不过比奴婢高上那么一点,一个妾又什么好得意的,若是以她的地位,绝对不止是这样。 “她不是妾!” 沐子宣冷冷地扫了一眼简。理查德,看得她后背发麻,脚步不由地倒退一步,才听得他轻柔开口,只是那缱绻深情的目光不是对着她,而是向着另一个女子,“她是我最爱的女人!” 锦韵绷着脸,却感觉到小手被人轻轻一捏,免不得要回应他一个笑容,这么肉麻的话也能当着人前说,看来沐子宣的功力又上一层。 “你……” 简。理查德咬了咬唇,满脸地羞愤,双手垂在手侧,握得咔咔作响。 “姑姑,叨扰了府上那么久,如今拙荆已寻来,我们这就告辞了。” 沐子宣没有理会简。理查德,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沐青鸾,淡淡地开口。 简。理查德的小姐脾气他已经深有体会,念着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已对她多有容忍,但若是她对着锦韵也是一付咄咄逼人之势,那就恕不奉陪了。 “我们姑侄也算是初次相逢,这又是在异国他乡,也算是一种缘份,不若多住些时候再走,好歹也见见你姑父,天色已晚,想来这会他也该回了。” 沐青鸾这样说着,目光又转向了锦韵,恢复了午时的那份亲切友好,“再说锦韵的婢女不小心撞了头,如今正歇在客间里不好移动,不若再住些日子等她好了些再作打算?” “晓笙受伤了?” 锦韵神色一凛,面色沉沉。 “说到底都是我没约束好下人,姑姑向你陪个不是。” 沐青鸾走近一步,拉起了锦韵的小手,歉疚道:“你就别与姑姑计较了,好在你那婢女伤势不重,只要好生休养几日便无大碍。” “那高寂呢?” 锦韵眉毛一挑,晓笙的事暂且放一放,敢平白无故地伤了她的人,她可没答应就这样一笔轻轻带过。 “你那侍卫倒是无碍,在一旁照看着,我待会便让仆人领你去看看。” 沐青鸾看似将各事都安排得妥帖周到,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伸手不打笑脸人,再说也认了亲,锦韵倒真不好当面拒绝了她。 目光微微转向沐子宣,他倒给了她个不置可否的表情,锦韵暗道这男人倒会躲难,有棘手的就都扔给她,微微垂了眉,眼珠子一转便有了计较。 再次抬眼时,锦韵已是淡笑着点头答应,“姑姑盛情也不好相拒,如此我们便厚着脸皮再叨扰几天了。” 简。理查德并不明白沐青鸾的用意,只是用一双阴郁的眼睛在俩人身上来回扫过,沐子查自然是可以留下,可这个女人,她不明白母亲为会对这女人百般讨好,她看不下去! 简。理查德正想说些什么,却被沐青鸾在袖中抓住了手用力一握,面上却笑道:“如此甚好,我这就让仆人收拾几间屋子。” “有劳姑姑。” 沐子宣与锦韵对视一眼,俩人都笑着点了点头。 锦韵与沐子宣被仆人带着去看望晓笙与高寂,简。理查德与沐青鸾踱步到了一旁的偏厅。 眼见门一关下,简。理查德一手便挥掉了多宝格上的两尊上好的瓷器花瓶,落地开花,一阵脆响,她气愤道:“母亲,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让那个女人也留下?” 沐青鸾淡淡地扫了一眼落地的碎片,那两尊上好的瓷器花瓶可是价值不菲,她虽然不在意,但伯爵见着可是一定会心疼的。 目光扫过怒气冲冲的女儿,这般不淡定,怎么争得过别人? 沐青鸾淡淡地瞥了女儿一眼,坐在包了织锦花软锦的白色圆凳上,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细细抿了一口,这才道:“若是她不留下,子宣也不会留!” “母亲,看他对那女人的模样我就生气!” 听沐青鸾这一说,简。理查德便回过味来,母亲还是向着自己的。 “这有什么?不过是一个侧室,你连这个度量都没,子宣又怎么会看得上你?” 沐青鸾摇了摇头,脑中回想起锦韵与沐子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默契与亲昵,心下又是一叹,看向女儿,道:“你真的非要子宣不可?其实罗斯国好男子多的是,若是你喜欢大辰国的男子,往后与母亲一起回北郡,有的是大好青年让你挑!” “母亲,这爱都爱了,我有什么办法?” 简。理查德摊开双手,满脸无奈,连眼眶都泛着深红,“若是知道喜欢上他会是这个结局,当初我就不应该救他!” “女儿啊,你可是给母亲出了一个大大的难题!” 沐青鸾也是头痛地抚额,撇开她与简。理查德的母女关系不说,私心里她是有些欣赏锦韵的,那么个聪慧的孩子,沉稳大气,若说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她也不信,与沐子宣可说得是绝配,这样的两个人,她实在是不忍心拆散。 从另一方面来说,这或许也不是人力拆散得了的。 可看得女儿如今这样,没个结果,没个交待,女儿又是万万不能死心的。 每个母亲都有私心,沐青鸾也不例外,但她毕竟阅历无数,知道勉强之为的不易,但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晚了。 也罢,她就豁上老脸试一试,若不能成其美事,便反其道而行之,让女儿死了这条心。 另一厢,锦韵与沐子宣刚刚踏进客间时,高寂正在喂晓笙吃药,见着俩人携手而来,眸中的喜欢一闪而过,这就要挣扎着起身行礼。 还是高寂一把安住了她的肩头,轻斥道:“你都伤成这样了,正该躺着休息,小姐不会介意。”说到这里,高寂话语一顿,目光转向了沐子宣,眉头一挑,“想来世子爷也不会多心的。” 锦韵能出现在伯爵城堡必然有她的办法,高寂了解她,所以在伯爵夫人将俩人带出地窖时,他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到锦韵身边,而是留在了晓笙身边照顾着。 晓笙是为了他才受的伤,不管是因为之前对自己的表白,还是因为平日里对他的好,在这个时候,他都不能离开。 可说心里话,再见到沐子宣,他心头依然不爽,这个男人从一出现就没发生过什么好事,总是带给锦韵难过、伤心,还要她不顾生命安危地涉险,他对沐子宣的意见可不止是一点点。 “自然。” 沐子宣莞尔一笑,对着晓笙点点头,“好好躺着休息,你的伤养不好,你家小姐可不会轻饶了我!” 晓笙在锦韵心目中是什么地位,没有人比沐子宣更清楚,更何况他们不来到布鲁斯南寻找他,自然就不会有这一切,他大度地揽下这个责任,反而换来锦韵的好感加分,他何乐而不为呢? “谢世子爷……” 晓笙的头上缠着纱布条,隐隐有血迹浸出,嗓音有些沙哑,“小姐,奴婢没事的,累您担心了……”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如今养伤才是正事。” 锦韵安慰地拍了拍晓笙的手背,淡笑着摇了摇头。 若是没有晓笙与高寂这一茬,她也不会急中生智借自己的身份打入伯爵城堡,更是意外地与沐子宣重逢,这一切不正是歪打正着,连老天爷都在帮她吗? 晓笙点了点头,只是眸中有泪,吸了吸鼻子后,目光转向了高寂,殷殷道:“你的伤……要不要紧?” 她可是见到了那带刺的皮鞭抽打在高寂的身上,虽然眼下已经换了新衫,但当时那血淋淋的场面可是触目惊心。 “不碍事,我皮粗肉厚!” 高寂蛮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刚才那西洋大夫给了药,我都擦身上了,应该会好得快些。” 听见高寂这一说,晓笙才勉强放下心来,只是目光仍是不时地扫过,盛着担忧。 这样的气氛,饶是曾凡这个木讷之人也感觉到了几分异样,艾莲更是吃惊地瞪大了眼,原来这俩人……不过看情形是晓笙投入的感情要深些,高寂嘛……不知道是故意迟钝,还是全无感觉? 虽然有些暧昧的情愫飘散在那俩人之间,以艾莲过来人的眼光,这情形怎么不太乐观。 锦韵扫了众人一眼,目光与沐子宣对上,“好了,人都在这里了,我们接下来该商量下一步应该怎么走了。” 沐子宣给了她一个就知道你有后招的眼神,目光中满是骄傲,他看上的女人就是不一样。 旖旎之夜 高寂向门口走了几步,透过虚掩的房门注视着屋外的动静,若是有什么人靠近,他才能第一时间作出警示,当然,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不想和沐子宣离得太近,本能的排斥,这个真改不了。 沐子宣不以为意地勾了勾唇,高寂喜欢锦韵是一回事,在他不在的日子,有这样一个全心全心为着锦韵的人在身边,他也能稍稍安心。 几人围在晓笙的床前细细低语,眼前伯爵夫人母女的观注点都集中在沐子宣与锦韵身上,恐怕并没有猜测到他们进入布鲁斯南的真正意图,正好趁这段时间,由他们俩人吸引视线,其他人暗自行事。 曾凡、高寂是露过脸的,不好再奔走,但派艾莲这丫头出去传个信该是没有问题,崔老三本就混迹在那些商贩中,自入了城便与他们分住两拨,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一伙的。 在高寂与晓笙出事之前,锦韵和曾凡已经筛选出了两个贩铁的私货商,沐子宣又根据这段日子在伯爵城堡秘密查探到的情况,最后确定在了一人身上--独眼私货商皮尔。莫斯。 这人虽然嗜钱如命,但一张嘴还是紧实,只要付够了钱,绝对能够提供足够的好货,并且不会出卖雇主的信息,由他经手贩买到国外的私铁已是千万斤不止。 看着锦韵侃侃而谈安排调度,沐子宣只在一旁抿唇而笑,没想到他的小女人已在不知不觉间成长为能够独掌一面的奇女子,这次寻到布鲁斯南不只是为了救他,还要将铁也一起捎上,他本是想留在这里探听到有用的情况,下次才能不费事,却没想到锦韵已经为他考虑到了这一点。 “丫头,有你在,看来我都不用做事了!” 沐子宣两手一摊,表示这种清闲他很享受。 “怎么不用做事?” 锦韵柳眉一竖,“待会伯爵一家三口,就靠你出面顶着了,我是小女子,真正应该是躲在你这颗大树后面乘凉!” “夫人所言,莫敢不从!” 沐子宣正色地两手一揖,让两个丫头都止不住在一旁低笑。 曾凡扯了扯嘴角,虽然眼中有着诧异,但他不得不说,这样有血有肉表情俱佳的世子爷,比起他从前认识的那个总是带着一脸疏离笑意的世子爷,真是要平易近人得多。 高寂却是不屑地瘪了瘪嘴,暗道沐子宣就会花言巧语讨女人欢心,怎么就不见他干点实事,还四处拈花惹草地找麻烦,谁摊上谁倒霉! 当然,想到锦韵,他又轻叹一声,这辈子怕是没希望了。 理查德伯爵是个帅气的中年男子,眼眶深邃,鼻梁很挺,薄唇淡淡地抿着,看起来很是威严,只有在对着妻女之时那表情才稍显柔和。 托了沐青鸾的福,伯爵城堡里一半的人都是大辰国人,剩下的大部分罗斯人也都会说一些大辰话,沐子宣与理查德伯爵交流没有丝毫的困难,两个男人显然相谈甚欢,在晚饭后还相约一起打了会桌球。 沐青鸾与简。理查德也在一旁含笑看着,后者很是殷勤,抢过了仆妇的差事为俩人端茶送水,基本视锦韵为无物。 理查德伯爵却是暗自皱紧了眉,虽说他也知道女儿在海上救了个大辰国男子,但若是这个男人没有家室,他倒不反对,但如今别人的家眷都找上门来,女儿再这样胡闹不是明摆着丢人吗? 更何况这个沐子宣还是自己妻子的堂侄,虽然罗斯国贵族中也不乏有这样的例子,但他一向反对亲戚通婚,虽然已经是隔了一层的亲戚,但他到底心理是嗝应着的。 而且看锦韵那付淡然的模样,虽然小小年纪,但气度沉凝,颇有大家风范,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却让人忽视不得,这样的女子可不是自己女儿这个性格冲动的小毛头可以比的,真要嫁入了沐亲王府,恐怕有几条命都不够人玩的。 所以,对于沐子宣与女儿的这件事,他绝对是不赞同的。 可看着妻子的模样,理查德伯爵又有些不解了,平日里妻子也是个通透的人,怎么在这件事情上反而看不开,还由着女儿在这里胡闹? 若是不阻止,恐怕这事情有越演越烈的趋势,思及此,他也没有了打桌球的兴致,推说累了,便携着妻女先行一步,只是简。理查德有些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却被伯爵回头一瞪,立马便快步跟了上去。 沐子宣初次接触台球,只觉得这东西新奇有趣,他的学习能力很强,本是趣味正浓,但看着主人找借口推脱,他也不好死缠着,再转眼看着锦韵坐在椅凳上一脸疲惫的模样,他也倍感心疼,俩人这才手拉着手向卧室而去。 在沐亲王府里他们本也是同榻而眠,而在伯爵城堡里他们亦算是名义上的夫妻,沐青鸾在安排房间时自然将他们放在了一起,她也了解到锦韵未及笄便嫁进了王府,只待年满十五之后才会与沐子宣行周公之礼。 所以,将他们俩人放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可以,只是女儿不满地问起,她要费心地解释一通罢了。 进入卧室,关上了房门,有仆妇早已经点燃了烛台,卫生间里放好了沐浴的热水。 房间里欧式的双人床体积较大,用上好的水料制成,结实稳固,床板有的是用大量皮带编织而成,听说中世纪的人们对床很重视,结婚时还要请神父为之祝福和祈祷,有些床甚至是祖传下来的,其制作工艺非常讲究,床栏和床架带有精美的雕刻花纹,并镶嵌着象牙、珍贵的宝石,五彩光芒闪耀,别有一番浪漫的情调。 被子是由柔软的貂皮制成,饰有缨穗的枕头上蒙着绣有金丝的丝绸,枕头很高,可以想像睡觉时几乎呈半坐着的姿势,床的上面用十字形的架子吊起幔帐,围在床的四周,撒下一层粉色的轻纱,带来一种如梦似幻般的感觉。 床边铺着一整张上好的长羊毛毯,雪白雪白的,一张小圆桌子放在墙角,上面摆放着圣母玛丽亚的小铁像。 锦韵与沐子宣挨个沐浴,之后再换上宽敞舒适的睡袍,当整个人深陷在柔软的床被中,看着头顶飘摇的轻纱,那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又在脑中闪过,锦韵一时之间不能分辨,这到底是在遥远的现代时空,还是在另一个平行的架空时代? 直到沐子宣单手撑额靠近了她,看到那骤然放大的英俊脸孔,锦韵才眨了眨眼,再睁开,再闭上,直到确定眼前的人没有改变,她才轻叹一声,那个遥远的时空,她到底是回不去了。 沐子宣狐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貌似没有毁容啊,这丫头怎么一见他来便叹气? “好了,睡吧,今儿个好累!” 锦韵匆匆转过了身,背对着沐子宣,实在眼前的场景太过旖旎,沐子宣的浴袍松松地垮着,敞开的领口微微下滑,可见到那精致的锁骨以及那起伏中强健的胸脯,实在是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她顿时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虽然她已经嫁给了他,但年纪太小,她可不想超越底线,这可会阻碍她以后的身体发育,她要有高挑的身材,可不想当个矮冬瓜。 “丫头……” 沐子宣可不依,反而凑近了一些,温热的气息在锦韵耳边倾吐,“我想你了,难道,你不想为夫?” “想,想……” 锦韵打着哈哈应付两句,他的靠近让她汗毛都竖了起来,连心跳都加快了几分,这可是在异国他乡的中世纪城堡中,她的脑中已经荡过许多旖旎浪漫的画面,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情调,的确很适合谈情说爱,前提是,她是一个身心已经完全发展至健康的成年女子。 但可惜,眼前的她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女,离十五岁的日子还有大半年呢。 “你不知道。”沐子宣轻叹一声,纤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卷着锦韵垂落在枕头上的发丝,低沉的嗓音幽幽响起,“在大海上漂泊了许久,我真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还好我命大!” “丫头,我不怕死,要走虎啸湾这一趟,我已经有了准备……但我不放心你,没有我在一旁看着,你受欺负了怎么办?没人心疼你怜惜你怎么办?” “你又是这样一个倔强的性子,凡事都自己挺着,不服软不认输,你这样的性子只会苦了自己……” 沐子宣本是无心一说,但说着说着,他似乎真的回忆起了那一段海上漂泊的岁月,那种永远看不到岸的孤寂与绝望,恐怕比死亡还要恐怖。 而就是这份要活下去见到她的信念支撑着他,让他始终不肯放弃,顽强地活了下来! 锦韵的背脊僵硬,眼眶泛红,缓缓地转过了身来,一手抚上沐子宣的脸庞,手指细细地描摹着他完美的轮廓。 若是真的失去了他,她的未来将会怎么样?她不敢想像! 幸好,幸好他活了下来,她感谢老天爷的眷顾。 简。理查德,这虽然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但却是她救下了沐子宣,只为这一点,她都应该感激她。 “丫头,我想你……” 沐子宣深情地注视着锦韵,一双黑眸泛着比星星还要璀璨的光芒,他缓缓地低下了头,之后的话语胶着在了两人的唇齿之间。 一夜无梦,当清晨的第一缕光线透过玻璃窗照在脸上时,锦韵倏地便增开了眸子,看着头顶起伏的薄纱帐幔,昨夜的一切犹如在梦中。 她终于见到他了吗?他还活着,这对她来说便胜过一切。 侧头看去,沐子宣睡得正好,长长的睫毛在末梢微微卷曲,薄唇勾出一抹浅浅的笑容,安详纯净的面容犹如初生的婴儿。 看着他,锦韵是满满地心疼。 昨夜里的激吻让他们全情投入,忘乎所以,当她的手指探入到他宽大的裕袍中,触到那些斑斑点点的伤痕,她才知道他如此轻描淡写之下到底是怎么样的凶险万分。 若不是她一再逼问,也不会知道他当时全身多处骨折,命悬一线,休养了两个来月才至康复。 原本是天之娇子,皇家贵胄,却几次徘徊在生死边缘,依她的想法,这亲王世子不做也罢,就算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他们也能平平乐乐地过一生,犯得着自找苦吃吗? 不管皇帝许了沐子宣什么诺言,这次回了大辰国,她再不要他以身犯险,他从小吃的苦已经够多,从今以后,就让她来守护他! 沐子宣动了动,似乎有醒转的迹象,锦韵立马便闭上了眼,可是僵硬挺直的身体却泄露了她的秘密。 浅浅的低笑在耳边回荡,她能够感觉到贴近自己的床铺深深陷下一块,带着一股杜衡的清香缓缓靠近,发丝挠在她脸上,“小懒虫,我知道你没睡着,快起来!” 锦韵吐了吐舌,紧闭的眸子缓缓睁开,这种一睁眼便能够见到沐子宣的感觉真是好极了,想来她今后的每一个夜晚都会睡得如此踏实和安心。 “早!” 锦韵再不吝啬地给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若是知道有这样生死分别的际遇,在从前的每一天她都应该快乐地活着,记着那些不痛快的过去,那才是为难自己。 到一这刻,对沐子宣的恼怒和怨愤,她终于彻底地放下了。 “早!” 轻轻地在锦韵额头落下一吻,沐子宣只觉得全身舒畅,昨晚那紧绷炽热的感觉终于熬过来了,身为男人是多不易啊! 俩人又缠绵了一会,这才依依不舍地起身,因为他们还要更重要的事情做,做好了这一切,他们才能够尽早地离开布鲁斯南! 自取其辱 伯爵城堡,三楼最靠右的那间大卧室便是理查德伯爵与夫人的居所,昨夜好好教育了女儿一通后,伯爵的心情便不是很好,此刻,他正站在玻璃窗前看着相携在花园中散步的沐子宣与锦韵,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这样的一对佳偶,什么人能插得进去? “杜尔。” 伯爵夫人踏着轻巧的步子走了过来,将手挽进了伯爵的臂膀,头轻轻地倚在他的肩上,顺着他的目光望下看去,心头不由一叹。 女儿看不透,真是不撞山墙心不死! “青鸾,你说咱们女儿像谁?” 伯爵呼出一口浊气,“既没有我的沉稳,亦没有你的聪慧,真是让人操透了心。” “简这孩子的确是……” 沐青鸾摇了摇头,“要不尽早送他们走吧,许是见不到了,心里难过一阵罢了,但总是会好的,如今天天在眼前晃着,她不难受才怪!” 细细回想起来,锦韵话语中的自相矛盾渐渐让沐青鸾生疑,明明说是因为沐子宣体弱才为了他四方周游看遍景色,可看着沐子宣如今的体魄,哪里像有问题? 若是身体素质不好,早已经死在了大海上,怎么还会被简所救? 锦韵恐怕就是为了寻找沐子宣才来到了布鲁斯南,偏生编出这许多的借口,到底是不相信她啊! 而沐子宣所说的是遇到了海难,可沉船的骸骨与死难者的遗体在正常的通商航线上却是遍寻不着,除非他们根本就不是从那里来的,这也不得不让沐青鸾想到另一个可能。 如今大辰皇室与四郡的局势日益紧张,她虽然离开了北郡,到底也不愿意见着自己的父兄亲人有什么闪失,若是沐子宣打着其他的意图,她是万万不可能让他得逞的。 沐青鸾已经暗暗打定主意在接下来的日子要盯紧这几人的动向,却不知道锦韵早在她想到之前便已经让艾莲将消息传递了出去,整个计划正有条不紊地在进行中。 为了不惹人耳目,从私货商那里购得的铁都是由小船乘着夜色分批次地拉上了海船,足足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将整个海船中间的夹层给塞满,好在造海船的木料极好浮力强,虽然吃水重了些,但到底驾驶是没有问题的。 而在这个过程中,沐子宣不过陪着锦韵出门去采买了做西式糕点的香料与锡兰红茶的茶叶,俩人说说笑笑,休闲自在,实在是让人看不出有其他企图。 这样几番下来,听到来人的回报,沐青鸾心中的担忧总算是放了下来,可她还是觉得有些不踏实,这样的平静和闲适似乎来得太诡异了,所以感觉不到真实。 时值八月,气候渐热,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出海,但一切准备妥当,沐子宣归心似箭,当天的晚餐桌上便向伯爵夫妇辞行。 伯爵夫妇虽然很诧异,但还是点头认可,想到女儿,心里到底是松了口气,只劝说他们三天之后再出行,伯爵会亲自为他们安排一艘舒适的大船,不过却被俩人一同婉拒,伯爵夫人劝了劝却无法改变俩人的决定,只好作罢。 简。理查德却是推开了面前的餐碟,一声不吭地转头就走,只是那眸中阴郁的目光来回翻动,似有什么阴谋在其中酝酿。 依照锦韵的计划是坐着小船出了港口,到时候避过耳目再与崔老三他们会合,拉着一船的铁,总不能抛下他们独个走虎啸湾而自己寻安全的地方走。 沐子宣本来想自己一人去,但锦韵死活也要和他呆在一起,胳膊扭不过大腿,他也只得答应。 夜了,有人在屋外敲门,仆妇细碎的声音传了进来,“沐夫人,晓笙姑娘让我请您过去一趟!” 锦韵整理床铺的手倏地一顿,眼珠子狐疑地一转,这么晚了,晓笙还找她? “要不要我陪你一同去?” 沐子宣也是诧异地看了一眼门口,将目光转向了锦韵。 “不用。” 锦韵微微勾了勾唇角,希望不是想她想像中的那样,不然那人可就太笨了。 锦韵跟着仆妇拐过几个小道,渐渐向城堡深处走去,晓笙虽然未住在城堡正宅,但到底隔着也不太远,发觉情况没对,锦韵便收住了步伐,唤了那仆妇一声,谁知她却似没听见一般,脚步不停地向前跑去,再一回神,人已经没影了。 锦韵双臂环在胸前,无声地低笑,简。理查德,到底不该高看了她! 沐子宣不过洗浴了一番,再踏进卧室时,怎么一切都变了样? 朦胧昏黄的光线中,隐约可见薄被下一具曼妙的身躯随着呼吸的节奏一起一伏,丝丝蔷薇花的香气飘散在空中,充满了旖旎的暧昧。 沐子宣目光一凛,这绝对不可能是锦韵,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是简。理查德那个没头脑的女人。 沐子宣想也没想到便向卧室门走去,却不料薄被下的人儿却蓦然坐了起来,瞪着一双喷火的美目,咬唇道:“木,只要你敢走出这里,我就告诉父亲你欺负了我!” 简。理查德并不是非要和沐子宣发生点什么,但就这样看着俩人恩爱地离去,她心里又是极度地不甘,她在等,等锦韵回来,看到这样的场面至少会让他们俩人心生间隙,只要有这一点机会,那也就足够了。 更何况那日被父亲训了一顿,让她绝了对沐子宣的念想,不日还要将她送回帝都,若是她再不做点什么,就真的没机会了。 或许,她心里还有一点希冀和渴望,渴望沐子宣会被自己的美色迷惑,若是真的生米煮成熟饭,谁还能说不呢? 沐子宣身形一顿,微微侧了身,眸中一片清冷,“理查德小姐,若是闹到伯爵那里,毁的可是你自己名声,与我何干?” 他说得绝决,面上也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那种生冷漠然的口吻让简。理查德暗暗握紧了拳头。 “木,你真的这般无情?” 简。理查德不甘心地做着最后的挣扎,怨愤道:“若是这样,我当初真不该救你!应该看着你……” 简。理查德别过了头去,最后两个生硬的字眼却卡在了喉间,眼中的热泪翻滚而落。 “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但却不能够拿我的感情去换取。” 沐子宣的口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你是伯爵千金,喜欢你的男子无数,何必非要去求那不属于你的幸福?” 话到这里,沐子宣再不想多说,浴袍一紧便垮出了大门,过道的不远处,锦韵正庸懒地斜靠在壁角,一双眸子如子夜般晶亮,唇角却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怎么,无福消受美人恩?” 调侃的话语幽幽响起,沐子宣无奈地步了过来,轻揉着她头顶的乌发,叹道:“你定是早就知道会这样,还放我一人在屋里,你就当真放心?” “放心,怎么不放心?” 锦韵翘了翘唇角,显然心情极好,“坐怀不乱是你的强项,我对你有信心!” 沐子宣伸长了臂膊,锦韵顺势靠在他胸膛,手指有意无意地画着圈圈,“今晚咱们的房间可被人占了,睡哪?” “若是夫人不介意,为夫愿与你把手夜游,共赏这最后一夜的美景!” 沐子宣优雅地行了个绅士礼,想来是这段日子跟着伯爵一起混熟了,将西方的礼仪学了一些,只是宽大的裕袍轻轻曳地,让他的这个动作看上去有些滑稽,锦韵有些忍俊不禁。 本来,锦韵会罗斯语这间事情便让沐子宣深受打击,原来她的小丫头竟然还有这么多事蛮着他,让他不得不发挥自己的学习天赋,在这最后的几天里恶补一番,结果罗斯语没学会几句,倒是和伯爵探讨了一番怎么样追到自己喜欢的姑娘。 伯爵毫不吝啬地将当初自己追到沐青鸾的经历分享了一番,欧洲男人的绅士风度以及本身具有的浪漫情怀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这可是东方男子学不到的。 伯爵特别教导了一点,要尊重女人,给她们自由的空间,她们能创造出的一切总会令人惊叹的,这便是欣赏!站在另一个角度欣赏你的爱人,给她足够的赞扬和鼓励,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沐子宣听了之后想了想便深以为然,沐青鸾在北郡本就是个例外和传奇,他的丫头自然也是不同的,他理应给她充分的尊重和自由。 “如君所愿!” 锦韵抿唇一笑,将手搭在沐子宣的手臂上。 夜深了,好在城堡的仆人们都早已经就寝,偶尔有巡逻的侍卫也会自动地回避他们这对情侣,只是行到城堡深处时,树影沙沙之间,好似听到一阵阵怪异的铿锵之声,好在这里离居住区较远,倒是不会打扰到别人休息。 沐子宣挑了挑眉,刻意忽略了那不和谐的声音,“忘记了问你,晓笙见了吗?” “见了。” 锦韵点头,整个人挺好,睡得挺熟。 “这么早就能够回来?” 他很好奇,若是简。理查德的计谋,怎么中途没意外? “的确有人吃饭了没事干,守在路上当绊脚石呢!” 锦韵暗暗地想到,估摸着高寂也已经将那阿基米教训得够呛,新仇旧恨一起算,可不能便宜了这不安好心的小子! “那我们祝他好运!” 沐子宣唇角微微勾起,显然是心情极好。 “阿门!” 锦韵跟着附和,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 斩情丝 在锦韵他们离开的那一天,伯爵夫妇一路送行,却不见简。理查德的身影,锦韵心想这姑娘定是勾引不成没脸见人,少了她倒也乐得清静。 沐青鸾见他们一路轻装,只除了带些制作糕点的配料之外再无其他,紧悬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谁知他们的小船刚拐过了港口的大弯,身后便有一只快船追了上来,不断地挥着手,呼唤着高寂的名字。 彼时,高寂正站在船尾,黑着脸看着那一干靠近的人,没想到他一而再地拒绝,这些人竟然还是跟了上来。 离得近了,锦韵似乎也察觉出了异样探出头来,这一看不免惊讶,身后快船上那些黝黑壮实的汉子她也见过,正是出京城时拦住了他们的车马的草原人,不过看高寂的模样似乎并不诧异他们一路从京城追到了布鲁斯南。 晓笙靠在小船舱中安置的软榻上,伸手撩起帘子向后一看,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苦涩,该来的总要来的。 在她想要对高寂表白之前,有一次偷偷地跟在他身后,却不想见到了高寂与这些人在一起,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但那言辞的激烈,那些人对着高寂又跪又求,她就知道,总有一天高寂会跟他们走的。 却不想,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晓笙姐,可是不舒服?” 注意到晓笙苍白的脸色,艾莲不由关切地问道。 “没……没什么。” 晓笙低了头,默默不语。 锦韵瞥了两人一眼,只道:“你们俩呆着,我出去看看!” 谁知晓笙却一把拉住了锦韵的裙摆,再抬眼时,目光充满了乞求,“小姐,奴婢要跟他走!” 明知这是无望的痴恋,明明已被他毫不留情地拒绝,可是一想到永远也见不到这个人,她的心里就犹如刀割一般地疼。 就算他不爱她不要她,仅仅是呆在他身边看着他,她的心也是满足的。 艾莲已在一旁捂了唇,将惊讶吞进了肚子里。 锦韵微微转身,一手覆在晓笙的手背上,轻叹道:“你这又是何苦?” “小姐,奴婢痴傻,从未喜欢过什么人,如今好不容易恋上一个,这辈子怕是拗不过来,请小姐成全!” 说着,晓笙便撩了被子,从软榻上滑下,一溜儿便跪在了锦韵面前。 “扶她起来!” 锦韵给艾莲一个眼色,这丫头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忙将晓笙给搀住了。 “你果真要同他一起走?陈妈妈呢?还有你远在朝阳县的老父,你也不管不顾了吗?” 锦韵话语沉沉,她不是想用亲情绑住晓笙,只是让她看清楚眼前的情况,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抛弃亲人朋友远走他乡,真的值得吗? 晓笙一怔,泪水簌簌而落,戚然道:“父母之恩不可不报……但若是奴婢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锦韵闭了眼,沉沉一叹,再次睁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一手扶着晓笙的手臂,将她搀了起来,“虽然我也舍不得你离开,但总不能拦着你,你父母那边我自会帮你照看着。只是你要记着,若是在那边过得不好,或是后悔了,尽可回来找我,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永远的娘家!” “小姐……” 晓笙嘤嘤哭倒在了艾莲怀中,想着锦韵对她的宽容与爱护,如今自己竟然要为了一个男人便离开,还舍弃了自己的父母,这样的她连自己都觉得厌弃。 或许从前她还羡慕过如宝,能在小姐的培养下管理着“浮云阁”的事务,她也曾经期待过自己也有这样出头的一天,可如今…… “好了,可别哭了!” 锦韵抽出腰间的丝绢为晓笙抹了抹眼泪,笑道:“你就当着是陪着他去游玩一番,若是有什么不乐意了,立马回来便是,又不是真的一去不回!” “小姐大恩,奴婢终生难报!” 晓笙抹干了眼泪,郑重地退后一步,给锦韵行了跪拜之礼。 而这时,船舱外男人们的对话也告一段落,沐子宣撩了帘子,探进了半边身子,目光在几人身上一转,这才看向锦韵,沉声道:“高寂要离开了,就此告个别吧!” “自然!” 锦韵握了握晓笙的手,转头对艾莲说:“将晓笙的东西理一理,待会再出来送送你的姐妹。” “是。” 艾莲应了一声,却觉得心中满是酸楚,若是有一日她也要嫁给于浩,真的就要离开小姐身边了吗? 想一想,心里便生出许多不舍,只得轻叹一声,埋头整理着晓笙的衣物细软。 高寂此刻已经站在船头,回头看了看满脸激动与欣喜的亚克桑等人,他到底是硬不下这份心了。 他也没想到亚克桑等人竟然不远万里飘洋过海,从另一个入口进了布鲁斯兰等他的消息,还意外地在街上撞见了他,一问之下才知道,大阏氏不日便要率达拉汗部族归顺,如今族中闹腾得厉害,战火似乎一解即燃。 到底是舍不得那份家族的心血断送在一个女子手里,在布鲁斯南的日子他也是挣扎万分。 如今沐子宣也找到了,恐怕锦韵的身边也不再需要自己,又在亚克桑等人的乞求和劝阻下,他终于点头了。 “我要走了!” 高寂向前走了几步,目光看向锦韵,有留恋有不舍,再瞥一眼她身边站着的沐子宣,尽数化为了不愤。 若是可能,他真想不顾一切地抢了她离开这里,和他一同去草原,他有信心打下一片江山,只是那需要时间,若是有她在身旁陪伴,那这日子也不算枯燥乏味了。 “一路顺风!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可让人来寻我!” 锦韵点了点头,她与高寂之间的情谊自是不用多说,她将他当作了朋友兄长,这份情谊永远都不会变。 “把晓笙带上,若是有什么需要,你身边也能有个可心的人照顾着!” 锦韵拉了一把晓笙,她连走几步,看了一眼高寂后,却是垂了眸子,忐忑不安,自己这样厚着脸皮地赶着上,会不会当场就被拒绝,颜面扫地? 高寂看了一眼锦韵,再扫过低着头的晓笙,那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额头上仍然缠着纱布,让他怎么样也不能忘记那一晚的一切。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竟然敢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他欠她的,真不知道该怎么还。 罢了罢了,若这是锦韵所想,若这是晓笙所愿,他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他只知道,从他出生开始,只有两个女人对他最好,一个是他的母亲,另一个便是晓笙。 而锦韵,是他想对她好,可是,却再没有机会了。 高寂带着晓笙走了,看着他们的船远去,艾莲这才叹了一声,出来时是他们四人,再回到王府竟然少了两个,不过找回了世子爷,也算是这次出门最大的收获了。 锦韵他们离开了布鲁斯南,原本还有几条小船远远地吊着尾巴,可跟了他们三天,见确实没有异动,便纷纷回航复命去了。 这时,锦韵他们的船才掉转了方向,向虎啸湾行进,顺利地与崔老三一众会合。 回航的时候大家经验便丰富了许多,虽然也有凶险,但应付起来容易多了,再加人人临危不乱,又有着有条不紊的指挥者,这一趟虎啸湾总算是平安地闯回来了。 当见到码头上大辰国飘扬的旗帜,在想起这段日子的艰辛与凶险,很多人都不由红了眼眶。 在海城停留了几天,沐子宣便向京城传了消息,已经有人秘密前来接应这批生铁,送去了兵器制造厂。 一切料理妥当后,沐子宣与锦韵便准备返回京城。 艾莲同于浩告别哭得眼泪汪汪,只是目前锦韵身边缺人暂时还不能将这丫头给放回去,晓笙离开时也特别叮嘱了她几句,艾莲心中也知道,所以她并不怨,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一行人风尘仆仆地回到京城,却不料在城门口便遇见了前往西域的安抚使一众,众人将车马停靠一边,待看清那新任安抚使是谁人之时,不由地大吃一惊。 “林大哥?” 锦韵顾不得许多,立马落了轿,沐子宣看在眼里,却并未有一丝阻拦,他知道这两人之间的渊缘,横竖人已经是他的了,不过说说几句话,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徒显得小气。 也不知道林思衍好好的翰林院不待,怎么巴巴地赶到西域去吃苦?谁不知道那里气候长年干燥,风沙割在脸上就跟火刀子似的,状元郎这身细皮嫩肉可怎么顶得住?难道大家都忘记了这位状元郎曾经还是个卧病在床的主,若是在异地犯了病,这可怎么是好? “锦韵!” 乍见锦韵,林思衍黯然的目光陡然跳跃出一丝星火,可在瞥见守护在不远处一身白袍的俊逸男子时,眸光骤然黯淡了几分,唇角滑过一丝苦笑。 世间上最痛苦之事莫在于,喜欢的女子终不能为自己所拥有,反而还要看着她在别人怀中展颜,这种痛苦,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或许,离开京城真正是对他最好的选择! 只是离去之前,他亦让人送了信去王府,被告知锦韵休养远地不在京城,那时的他倒有几分失落,如今骤然得遇,许是老天垂怜,让他能够再见她一眼。 “你怎么……” 看着林思衍一身簇新的官袍,衬得那张清俊的脸庞多了几分威严与气势,可看着领头的侍卫高高持起“西域安抚使”的牌匾,她便不禁皱眉,“林大哥,你的身子怎么去得西域?虽然这些年好了许多,但病根未除,若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如何向碧娆姐姐交待?” 依锦韵所看,京城的风水养着林思衍尚能无碍,若是去了那黄沙漫天环境恶劣的西域,不是自寻死路吗? 这一出口便没有虚应客套,虽然带着几分斥责,可句句都是关心,林思衍浓眉一挑,不禁莞尔,今生他求不得,不若当作唯一的知己,能遇之,此生已无憾! “林大哥,你怎么还笑得起来?” 锦韵皱紧了眉,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担忧。 “谢谢你锦韵,不过这是我自己要求的。” 林思衍摇了摇头,道:“母亲那里……虽然有些不谅解,但到底是允了我;至于妹妹那里,我也去了信,若是她生下了孩子,告诉她带着孩子回来看看母亲,母亲老了,需要亲人在身边照顾。” “那你为什么不留下?” 锦韵不解,在不解中又夹杂着一丝担忧和恐惧,就好似这一别再见已成奢望。 有风起,卷了林思衍的袍子,扬起一地的风沙,迷了人眼,恍惚之中,那飞卷的长袍犹如断翅的蝴蝶,挣扎飘飞,终逃不脱零落的命运。 看到这一幕,锦韵心下一沉,骤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男儿志在四方,思衍肩不能挑手不能磨,唯有胸中点墨,自然要去能用得上的地方!” 林思衍淡淡地笑了笑,离开京城,并不只是为了躲开锦韵,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伸展他的抱负。 前段日子西域安抚使卸任,吏部指了几人,要么是寻借口推脱,要么是打点关系谋了外职,西域安抚使这职位倒成了烫手山芋,再无谁愿意补上去,那时他便有些意动,随后便与翰林院几个志同道合的同僚一起查看了西域近年来的地情民况,细细斟酌之后这才去请了旨,自愿前往西域,解决那里的困境,造福那里的百姓,他们说不上有多崇高,只是想尽一份绵薄之力。 “林大哥,你这是何苦?” 锦韵眸中泛红,对林思衍的感觉,比起自己的哥哥也只差一分,她是着实将他当作了亲人,道不尽的是离愁,她胸中就像堵了一块什么似的,闷闷的感觉让人想落泪。 “别哭,笑一笑,林大哥要走了,总想记住你最美的样子!” 他永远忘不了初见时她的模样,青涩却又美好,轻轻的回眸一笑,便点亮了他整个人生! 别了,锦韵! 别了,他最初和最后的爱恋! 锦韵吸了吸鼻子,揉了揉苍白的脸蛋,勉强绽放出了一抹笑颜,可此时的她哪里知道,这一离别,直到林思衍在西域病世,他们再没见过一面,那个如珍珠般高华亮洁的男子,成了她心中永远的遗憾! 清华公主 看着林思衍远去的背影,锦韵只觉得心中阵阵酸涩,她忘不了俩人这么多年来的情谊,他爱她,护她,终究,她还是负了他! “林公子大义,这是西域百姓的福气!” 沐子宣迈步上前,轻轻扶住锦韵的双肩,没想到这个男子生来体弱,离去的时候竟是这般潇洒,想来从前真是看低了他! 林思衍,他值得人敬重! “嗯。” 锦韵轻轻点了点头,转头对上沐子宣关切的眼眸,她自是心里一暖。 一行车马重又起行驶入了城门,早有王府的人侯在那里,连忙迎了上去。 沐子宣与锦韵安全回到海城后便向王府送了信,小鱼提前赶到了海城,协助着罗明展处理后续事宜,王妃则派了小片与沉香来城门侯着。 小片机灵地作揖,沉香则福了福身,俩人眼里都是喜悦和兴奋,显然自家主子终于回到了京城,对他们的意义是多么重大。 小片本就爱说,一坐上马车的车辕,便叽哩呱啦给沐子宣与锦韵说了一大堆王府发生的事,小到门房换了什么人,大到柴侧妃做主将自个儿的贴身婢女幽竹给了沐子荣做妾的事都被他一一道来。 艾莲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啐了一口,“小片哥,那门房换什么人关咱们主子什么事?倒是大公子房里进了人,大奶奶可会消停?” “艾莲姐姐你可就不知道了。”小片啧啧两声,“那如今的门房可是宋妈妈的远房亲戚,宋妈妈又是柴侧妃跟前的得力人。” 小片话说到这份上了,众人自然明白了,锦韵挑眉看了看沐子宣,后者无谓地耸了耸肩。 门房把着消息,可谓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什么人进出,有什么事发生了,门房总会比其他人先知道一步,柴侧妃将人安插在那里,是不是近来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锦韵不得不作此猜想,可看沐子宣那模样,似乎一点都不担心。 罢了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一脚已经踏进了王府,自然要步步为营,谨慎行事。 看来,在外那段逍遥快乐的日子要一去不复返了,想想便有些发愁。 “听说大奶奶那里从前便处置了几个通房,如今柴侧妃还敢塞人进去,就不怕……” 艾莲做了个掐脖子吐舌的动作,表情滑稽,可与她那美艳的模样一点不搭调,连沐子宣都别过了头低低笑了起来,锦韵瞪了她一眼,这丫头才有些害羞地缩了缩脖子。 沉香在一旁听着,只是敛眉垂首,神态安然,却什么话也没说。 这一趟出去,明明是四个人,如今回来却少了高寂与晓笙,沉香的聪明似乎让她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只是机灵地不问出口罢了。 锦韵看着不由点了点头,如今晓笙走了,依于浩那心急的模样,艾莲怕是也留不久了,她身边能够倚重的便只有沉香与竹心。 想到于浩那边,又不免想到了崔老三,这老小子到了海城就嚷着要跟着她,若不是被沐子宣的气势给压制住了,指不定还要怎么闹腾一阵,如今被安排在了罗明展手下做事,时不时地走走船帮,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怕什么?” 小片不以为意地啧啧两声,头向后压低了些,道:“大奶奶进府几年了,却一直没有身孕,如今再拦着往大公子房里添人,王爷可都不会答应!怪就怪自己那肚子不争气呗!” “你这小子,如今嘴是越来越碎了,什么都敢说,当心我让人撕了你的嘴!” 沐子宣冷哼一声,小片立刻便缩了缩脖子,虽然隔着一层车帘,到底能够感觉到车帘后那威严的目光,他不由苦了一张脸,这几个月来没人管着,确实胆子大了些,这张嘴,该死! “奴才该死!” 一道响亮的耳光在车帘外响起,小片自个领罚,车内坐着的两个丫环都是全身一震,赶忙垂了首,听些小道消息也就罢了,暗地编排主子,这确实是犯了忌讳,就算平日两位主子对他们纵容,也不该失了分寸。 心下各人便有了计较,正襟危坐,再也不多发一言。 锦韵捏了捏沐子宣的手,却是暗自抿了抿了唇,心野了,胆子大了,也该收一收了,不然回了王府,管不住自己的嘴生了祸事那才晚了,沐子宣敲山震虎,做得不错! “吁!” 马车突然一个急停,车身整个一震,沐子宣赶忙伸手托住了锦韵,艾莲却与沉香撞在了一起,两人捂着脑袋在一旁疼痛地低吟。 原是刚刚被沐子宣一训,小片有些走神,这才未注意到前方的仪仗,直到有人近前喝止,他才紧急地刹住了马车。 小片这一停不好,身后两辆拉着香料的马车也是骤然一顿,最后一辆马车刹不住了,马头抵上了前一辆的车尾,顿时弄了个人仰马翻。 曾凡在后护卫,见得此情景连忙绕开众人上前,询问沐子宣与锦韵的情况,待得到答复,方才上前去查探情况。 “哎哟,这是什么人那么大排场啊!真是……” 小片摊开两手一看,缰绳勒得他双手红肿,一片火辣辣地疼,可记着沐子宣刚才的教训,要出口的话语便生生咽了回去。 “你有没有事?” 沐子宣关切地看向锦韵,上下将她打量了个遍,心中已经隐有不悦。 艾莲揉了揉额头,可怜兮兮地转向沉香,“铁定撞了个大包,好疼啊!” “大家都一样,只要主子没事就好!” 沉香也抚着额,只是脸部表情也不太自然,想来是被疼痛给牵着了。 曾凡不一会便沉着脸回到马车前低声禀报道:“世子爷,前方说是清华公主的仪仗,让我们回避!” “清华公主?” 沐子宣一怔,这个封号他之前怎么没听过,才封的公主吗? 小片在车外不敢轻易发言,沉香已经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锦韵,这才恭敬地对沐子宣回禀,“世子爷,这位清华公主便是从前的五公主,三皇子的亲姐姐,前不久才被赐了封号。” “喔?” 沐子宣微微侧身看向了锦韵,说起来这位清华公主还是锦韵另一个舅母,只是从前还未听闻过什么劣迹,怎的今天如此跋扈? “这位清华公主我从前瞅着还好,行事也不算高调,如今倒是……”锦韵低头琢磨了一阵,才缓缓说道:“许是我们太久没回京城了,这里变天了啊!” 锦韵这一说,沉香便是满脸肃然,佩服地看了她一眼,这才接着说道:“小姐说得不错,三皇子如今在皇上面前表现卓著,皇上许他参政,且提出的几个建议都被皇上采纳,用之可行,推行甚广,皇上嘉奖之余,特赐了五公主清华的封号,太子那边就……” 锦韵走后,王妃多有照顾着锦苑,见这沉香颇为大气稳重,有心调教一番,遂带在了身边一段日子,耳濡目染之下,这丫头越见灵光。 “看来……这风向果真是变了!” 沐子宣勾了勾唇角,泛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 他效忠的是皇上,倒没有卷入这夺嫡之争,皇子看重的是谁,将来许了谁这天下至尊之位,他便忠于谁。 当然,这样的做法有好也有不好。 好的是,皇上信任他重用他,不好的是,现在争斗的双方或者都想拉拢他,以至于谁最后得到了那位置,都不会全心地信任他。 他能赢得一时,却赢不得一世,端看如今这位皇上还能在位多久。 “皇上壮年顶盛,没想到下面的儿子便已经开始有了算计,这真是……” 锦韵轻叹了一声,这才是皇家的悲哀,生在至高之位,却是步步凶险,一个不慎,便满盘皆输。 沐子宣握了握锦韵的手,示意她不必忧心,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罢了,既然公主在前,遇到了也不好不去拜见,你且在马车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沐子宣的身份尴尬,按辈份,他是清华公主的堂叔叔,但锦韵的辈份却又算是公主夫家的外甥女,既然是拜见,那当然是由锦韵出面比较妥当。 “若是她为难你……” 沐子宣皱了皱眉,清华以前的性子他倒是知道几分,只是人会变,如今可就摸不准了。 “放心,至少看在舅舅的面子上,她也不会给我难堪的。” 锦韵拍了拍沐子宣的手背,便带着艾莲与沉香落了马车,嘱咐曾凡料理一下马车的事故,先将车队给引在一旁去,让开道路。 曾凡领命而去,沉香上前与那仪仗队的侍卫说了一句,他再看了一眼锦韵这边,连忙转头回去禀报,不一会便有人来请,说是清华公主召见。 清华公主此刻正坐在八人抬的大肩舆,四根红柱上用金漆描着飞凤,那飞凤的眼珠上还嵌着莹润的珍珠,看起来尤其华贵,紫红色的薄纱帐飘飞,隐约可见其中半倚着的娇媚人儿。 “公主!” 锦韵在肩舆下行了一礼,“锦韵许久不回京城,不想冲撞了公主的仪仗,还望公主恕罪!” 礼多人不怪,锦韵也是象征意义地拜见一番,俩人本不熟悉,确实也找不出其他话题。 “一家人,何必这般客气?” 娇柔的声音若黄莺出谷,但却多了几分慵懒与傲气。 “是。” 锦韵微微垂了眉。 “锦韵,在你心中,谁才是你真正的舅母?” 清华公主突然坐直了身子,原本慵懒的话语也陡然变得凌厉起来,锦韵只觉得隔着纱帐便有一道精光射向自己,气势逼人。 锦韵一怔,脑中却转地飞快,不过微微一愣,便恭敬答道:“舅舅的妻子自然便是锦韵的舅母,公主亦是。” 清华公主为什么会这样问,难道是与方芷君那边出了什么矛盾? 她记得离开之前曾去将军府探望过,母亲还陪在一旁,那时的方芷君整个人都沉浸在要成为母亲的喜悦中,对什么也看得淡了,不争不夺,唯独子女是她的命根子。 这样的方芷君,还会犯到清华公主什么忌讳吗? “亦是?你倒是会答。” 清华公主轻轻一哼,唇角勾起了一丝嘲讽的笑意,摆了摆手,“既然是误会,你也无需在意,得空了便来公主府坐坐。” “是。” 锦韵说了这句话便让到了一边,目送着清华公主的仪仗队一路旖旎而去,留下飘散在空气中的香风,久久不散。 “沉香,我离开之后,母亲那边可有捎信来?” 锦韵留了信,若是顾氏遇到什么不好解决的难题,尽可以来求助王妃,也不知道她用上没? “没有。” 沉香摇了摇头,“夫人那边倒没传信来,只是我听闻……”沉香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道:“有太医查出舅夫人肚子里怀的是龙凤胎,舅老爷高兴了好一阵,想必是……不过这事已经有段日子了,清华公主最近多宿在公主府,将军府倒是不常回了。” 得知方芷君怀的是龙凤胎,锦韵自然是替她高兴的,眼瞅着如今已是九月末了,孩子再过两个月该出生了,只是怕是有人心里要不舒服了。 同为正室嫡妻,身份还是高贵的公主,自然想事事比人强,看清华公主如今的这份作派,她是否还容得下方芷君? 锦韵不禁有些担忧起来。 想到方芷君的孩子,锦韵才猛然回过神来,这个时候,怕是锦堂与林碧娆的孩子已经出生了,她竟然给错过了,心中不由有些郁闷。 那母亲如今还在京城吗?是不是已经回了西北? 不行,她可要好好了解清楚,离开京城才多久,她可是错过了多少好事啊。 暗害 传旨的太监几乎是与沐子宣一行前后脚地踏入王府,来不及焚香沐浴,沐正峰便率着妻儿老小跪接圣旨。 传旨的太监满面红光,尖细的声音读起圣旨来更是抑扬顿挫,当然,关于这旨意的内容,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搁下一排顺的赏赐之物,看到众人或羡或妒的目光,再安心地接了打赏,又说了些恭维的话,这太监才心满意足地回宫复命了。 “真是恭喜王妃姐姐了,没想到世子这么久不见踪影,竟然是去立了大功,如今皇上嘉奖,王府上下也是面上有光。” 柴侧妃唇角一翘,笑着看向王妃,袖中的双手却已经紧紧握住。 虽然不知道沐子宣是去办的什么事,可看着皇上这如流水一般丰厚的赏赐,想来也是极重要的。 眼瞅着沐子宣这么久不回王府,连锦韵也跟着消失不见,虽然有王妃在前面挡着,但王爷到底也是生出了不满,她本已瞅准时机,策划着发难,却不想圣意难测,竟然降下旨意,对沐子宣又赞又赏,若不是王爷还健在,怕指不准就要这小子立马承爵了。 说话之间,柴侧妃的目光不经意地转向了沐正峰那边,原本还不满意沐子宣又得了皇上的青睐,可现在她却不得不说,这旨意下得正好,恰是时候。 沐正峰面色沉沉,眉目间似有凝重,想来也是听出了那份圣旨中的弦外之音,心中已生不悦,看向沐子宣的目光不经意间竟然多了一分凌厉。 这个儿子从小病弱便不得他的喜欢,如今摇身一变竟然攀上了高枝,韬光养晦这么多年,足见其城府之深,不得不让沐正峰暗自谨慎。 父子已经做到这份上了,不知道该说是可悲还是可怜。 王妃却是一眼扫向沐子宣,眸中含着欣慰的泪光,再看向锦韵之时,也亦发顺眼多了。 儿子媳妇齐齐归家,她心中的大石总算落定,虽然之前已经收到了他们报平安的信来,但到底没见着人,也不知道这么多日子在外面奔波,可有瘦着了劳累着了? 如今看着沐子宣虽然风尘仆仆,但那精神头是极好,整个人看起来都更健壮了,连日来的疲态与担忧顿时一扫而空,竟然难得有笑脸回了柴侧妃一句,“托妹妹吉言,子宣自然是有福之人!” “是有福,连带着我们都沾了光呢……”柴侧妃眼波婉转,勾唇一笑,“你看皇上赐的这些赏,连锦袍玉带都有了,这身莽袍我看着竟比王爷的官服还气派,这福气可都要大过王爷了去!” 唇枪舌剑,字字诛心,说得王妃立时变了脸,心下一滞,目光这才扫向沐正峰,只见他一脸阴郁,沉沉的脸色就差拧出水来,哪见半丝喜色? 锦韵抚额轻叹一声,回到了王府,果然便逃不脱宅斗的命运,只是比起初时,此刻的她更有战劲罢了,谁敢诋毁他的男人,挑拨离间搬弄是非,她第一个不放过! “侧母妃这就说错了,世子就算立了再大的功,又哪里越得过王爷去?皇上那心眼可是跟明镜似的,世子在皇上跟前得脸,那也是王爷的面子,满朝文武谁不夸赞王爷有这样一个好儿子!” 锦韵目光淡淡,垂首敛眉,显得恭敬又谦和,连王爷都多看了她两眼,心道这姑娘平时没怎么注意着,说出来的话却是得体合宜的,她这么一说,自己心里的那丝不悦顿时减了不少。 确实,儿子立功,本也是父亲的荣耀,满朝文武羡慕来不及呢,他怎么会突然生出这种想法? 若是子荣也立了功,他心中定也是愉悦高兴的,怎么换了个人,偏生那感觉就变了? 沐正峰这时心思有些复杂了,他不了解这个儿子,又加上柴侧妃在枕边吹的风,自然是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认为他小小年纪城府极深,就想着怎么争名夺利地往上爬,还将自己蒙在鼓里,若是真的越过了他,这张老脸该往哪放? 可从另一方面想,也是他自己对儿子的关心太少,虽然封了世子,但他的疼爱几乎都给了子荣,他与儿子不亲近,所以才生了猜疑之心。 余光扫过长身玉立的沐子宣,只见他坦坦荡荡,全无一丝遮掩与闪烁,端得是一身正气,沐正峰不禁为自己刚才的想法生出了些许羞愧之情。 “好孩子!” 王妃欣慰地握紧了锦韵的小手,只有眼前的这个姑娘,才会真正地将自己的命运与沐子宣连在一起,那文舒华自从回了娘家后,往王府才跑了几趟,外人看来,这哪里还像个已经嫁人的妇人? 这一点,王爷早有微言,若不是顾忌着尚书令大人在朝中的威严,怕指不定要怎么闹上一通。 最近看文夫人活跃得也频繁,怕不是在为文舒华的将来打算吧?虽然她尽力遮掩,但到底有些风言风语传了出去,她儿子不过失踪,这还没死呢,想要改嫁,也要问过她同意不同意! 更何况,沐子宣已经平安归来,还得了皇上的赏赐,怎么说也是长脸的事,可文舒华直到现在还未踏进王府大门,这个媳妇到底安的什么心? “锦韵这丫头,才多久不见,这嘴可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柴侧妃暗暗咬了银牙,好不容易王爷已经顺着她的话朝下想了去,这丫头一上来便和她反着唱,也罢,她不逞这一时的意气。 如今子荣在军中也小有建树,有郑太尉扶持,声势渐大,即使如今不能与沐子宣一较长短,且再等等,走着瞧。 郑芳宜在一旁冷眼看着,并不搭腔,也没帮着柴侧妃说话,想必是心里记恨着这个婆婆又往沐子荣屋里塞了人。 她这肚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即使没再刻意避孕,也怀不上孩子,她已经寻了好几个大夫,连御医都来诊治了,如今寻了几个偏方吃着,希望会有效吧。 那个幽竹平日里看着端庄,一见着沐子荣就露出了狐媚样,她恨不得撕了那张小脸,若不是柴侧妃暗地里已经警告过她一次,她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女人! “父王,母妃,孩儿有些乏了,就先告退了。” 沐子宣牵过了锦韵,两人行礼福身,这才往自个儿的锦苑而去。 经过宣逸苑正苑时,锦韵脚步微微一停,恍然间看着那苑门口守着的婆子都打起了瞌睡,隔着花圃挡住了视线,那婆子倒不会轻易见着他们这一行,不由皱了眉,转头问道:“可是最近世子妃不常回王府?” 沉香两步上前,低声道:“世子妃许多日子不回王府住了,这苑落早就空了。” 锦韵目光微凝,沉思了一阵,转头看向沐子宣,却见他耸了耸肩,笑道:“这不正好,少了个烦心人,免得她整日里闹腾说我薄待了她。” 文舒华确实找沐子宣闹过一阵,还抱怨到了王妃那里,只是依她从前的作为,所有人都凉了心,没人搭理她罢了。 二房自个儿屋里的事,文舒华也不好让大房知道,留不住丈夫的心,那是落的自个儿没脸。 这些锦韵倒不曾知道,想来是从前心里气闷着也没去在意,如今乍然听闻,心里不免有几分异样,这个女人毕竟挂着世子妃的名头,若是一直不回婆家,与王府来说也是面上无光,更不用说有心人的猜测,硬安上几顶莫须有的罪过,那可真是百口莫辨。 当然,这并不是说明她想让文舒华回来,有这个女人在眼前晃着,她心里更不舒服,这下,她矛盾了。 “好了,别想这有的没的,如今过好我们自个儿的日子才是正经。” 见锦韵一脸出神的模样,沐子宣不由刮了刮她的鼻头,被他一手打掉,俩人笑闹了一阵,沉香与艾莲已经极有眼色地退后了几步。 越过了正苑,刚刚行到锦苑门口,看着那两个刚毅的大字,浓墨的笔峰正能舒展他当日期待与欢欣的心情,沐子宣不由微微一怔,继而转身扶住锦韵的双肩,正色道:“我倒希望她这次真的不再回来,若是她愿意,这和离书我定是会签的,今后男婚女嫁,再无干系!” 若不是顾忌着文大人的脸面,皇上也在上面看着,沐子宣一定会大笔一挥,给文舒华送上一封休书,经过这次的磨难,他再舍不得让锦韵受一丝委屈。 可被休弃的女子那就是人生中的一大污点,想要再嫁,难上加难。 和离,这说起来便要好听许多,也是给大家留了一丝颜面。 “你的心意我自然是明白。” 锦韵笑着点了点头,他们之间再无嫌隙,区区文舒华也不再是障碍,若是她真的有了那份心思,自己再推波助澜一番也未尝不可。 想着正苑里空落落的萧条模样,再想想今日沐子宣归来文舒华都没有赶回王府,可见已是再无一丝情谊,这正苑空着也是空着,或许不久的将来,她能想想这座大苑会不会有其他更好的用途。 思及此,锦韵的唇角不由咧开了一个大大的弧度。 回到王府的第二日,锦韵便赶去了将军府,好在沉香在得知锦韵要回京城的消息后,便向顾氏给捎了信去,顾氏那时也是刚收到西北传来的消息,正打算收拾包袱前去照顾儿媳和刚刚出世的孙儿,得到这信,又在京城多留了几日,等着女儿归来。 “怎么说,我做姑姑了?” 欢喜之情荡漾在脸庞,锦韵激动得坐不住了,来回在房间里走动着,心中思量着这次顾氏去西北她要准备些什么东西带去给那未曾蒙面的小侄儿。 若不是她离开王府已久,这刚刚回到京城不好再提离开的事,保不准她也同顾氏一同奔西北去了。 “自然是的,我不是也成奶奶了?” 顾氏笑看着女儿,心中的欢喜也是无法言说。 俩人激烈地讨论了一番,坐在一旁的方芷君看着也不由翘了唇,滑过一抹欣慰的笑容。 关于这个热烈的话题讨论完毕后,顾氏脸色一收,转而看向锦韵,言语中带着一丝斥责,“你这丫头一走就是几个月,只匆匆交待一声,人影也见不到,你可知道娘有多担心?若是再见不到你的人,我都指着你舅舅去王府要人了!” “哪有那么夸张?” 锦韵咧开了个大大的笑容,挽着顾氏的手臂撒着娇,“不过是去寻子宣罢了,又有些贪玩,在外面多呆了几个月嘛。” 事实的真相当然不能轻易对他人说,此事机密,除了闯过虎啸湾那帮人外,其他人都不知道其中的名堂,事关军事机密,为免生出变故,越少人知道越好。 若是顾氏知道她曾经九生一生,指不定要担心成什么样子,她还是少说为妙。 想到这里,锦韵不由话峰一转,带了过去,转头看向方芷君,笑道:“舅母,我可听说你这胎怀的是龙凤胎,可真是喜庆!” “托福!” 怀孕的方芷君圆润了不少,脸色透着一股水红色,眉目间平添了几分风情,“这两个孩子可闹腾了,弄得我夜里都睡不好觉。” 许是怀的龙凤胎,方芷君的肚子比寻常这个月份的孕妇都要大上几分,圆圆滚滚的就像挺了个球。 “如今月份大了,舅母可要更加注意,可别磕着碰着了。” 锦韵小心叮嘱,脑中突然闪过清华公主的模样,瞧着那位那日的神情,她总有不好的预感,但具体是什么有说不出来,只得自己多注意几分,免得不知不觉着了道。 所以,回到王府她也不等多休息几日,立马便赶到了将军府来探望。 “自然。” 方芷君点了点头,转而神情倦顿地抚了抚额,“最近也不知道怎的,老是觉着犯困头晕,这精神倒是一日不如一日。” “喔,怎会这般?” 锦韵挑了挑眉,“是否用了不合口味的食物?或是换了不适宜的香?房里有没有放盆栽?或是枕头下放的干花换了味?” 锦韵一口气问出许多问题,倒让顾氏与方芷君同时一怔,半晌,后者才吃吃笑道,“锦韵这丫头就是小心,大夫也说了,我怀的是两个孩子,或许这症状也比一般妇人来得重些,应该是无碍的。” “小心驶得万年船,多一份谨慎总是没错的。” 锦韵可不像方芷君这般轻松,眉目间仍然凝重,“舅母,可否带我到你房中一看,若是没事,我才真正放心。” 顾氏眉头轻拧,“锦韵,你是不是也太小提大作了?” “这……” 方芷君秀眉微蹙,这段日子清华公主倒没怎么回过将军府,即使心中不乐意,想来也没机会对她下手,她的日子也过得逍遥自在,顾清鹏一有空更是陪在她身边,她只觉得日子大好了,如今便是安心产子,再不想其他。 可看着锦韵坚持的目光,迟疑片刻,她还是点了头。 一行人又从顾氏的房里移步去了方芷君与顾清鹏的卧室,俩人的卧室还是先前那间,并没有因为清华公主下嫁将军府而挪了地方,那位怕也是不屑住别人住过的地方。 卧室一间正屋,两间厢房,绣着万马奔腾的夹缬屏风一字排开,虚开的缝隙里隐约可见闪过一角绿色的裙裾。 “谁在里面?” 锦韵敛了眉,目光沉沉。 “是奴婢!” 一个身着绿色衣裙的小丫环快步走了出来,她低垂着头,手上正捧着一黄铜面盆,盆里盛着清水,袅袅地对几人行了礼。 “她是我房里的丫环碧蛾,水心家里出了事我准她回去料理,如今是碧蛾和绿环侍候着我的起居。” 方芷君在一旁说道,这两个丫环侍候她两个月了,倒没觉得什么不好。 锦韵没有说话,寻着她刚进屋时嗅到的那股味走了进去,她好像隐约间听见“嗤啦”一声,就像什么东西被扑灭了似的,那股味道便嘎然而止。 阳光透过窗棂洒了进来,光线很是充足,锦韵目光敏锐地四处一扫,立马便注意到了那被扑灭了的香炉,还有几缕断烟有气无力地飘在炉顶,下一刻便不见了踪影。 她顺手摘下发簪在炉里拨了拨,层层香灰之下果然透着一股子湿气,再挑起一小撮在鼻间闻了闻,顿时脸色大变。 虽然香已被人灭掉了,但她识药味这么多年来,那些药的味道已经深入了她的骨髓,不用看,闭着眼睛也能说得出来。 很淡的气味,一点也不浓烈,还夹杂了些许花香掩盖了这种味道,但她却能拨开这些杂味,闻到那最里端的一丝丝苦味和微辣,这分明就是麝香的味道,她绝对不会弄错! 早产 锦韵沉着脸走了出来,方芷君与顾氏都不明所以,只有那端着水盆的碧蛾脚步微微退后一步,身体止不住地轻颤。 “是谁给了你胆子,敢在将军夫人房里放麝香?” 锦韵一步一步走近碧蛾,话音里有夹杂不住的冷意,她不知道方芷君闻这香有多长时日了,只是再这样下去,不滑胎也会早产,到时候有什么偏差,母子三人的性命可都是不保。 “噗通”! 水盆跌翻在地,溅了一室的清水,碧蛾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口中惊慌地念道:“奴婢冤枉,奴婢冤枉……” 方芷君瞬间便苍白了脸色,摇摇欲坠之间被顾氏一把扶住,却是满脸地不可置信,她看了一眼碧蛾,再转向了锦韵,颤抖道:“这香……麝香……是在哪里发现的?” “舅母,我刚进屋便闻到这味,只是这丫头手快,用水将香炉给浇湿了,我进去查探之后,再细细闻了一番才能确定,虽然只是极少,但绝对是麝香的味道!” 锦韵满脸凝重,也走了过来扶住方芷君,母女俩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将方芷君给扶到了软榻上坐定。 顾氏这才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碧蛾,柳眉一竖,厉声道:“你这丫头老实道来,谁让你放的这麝香?胆敢谋害主母,打死了都是活该!” “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 碧蛾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嘴中却还在强辨,“世子侧妃和姑奶奶冤枉奴婢了……奴婢是失手将水泼进了香炉……绝非有意……” “看来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顾氏冷哼一声,“先拖下去打了板子再来回话!” 门外立刻有人应声,不多会便进来了几个粗使婆子,扭着惊恐不定的碧蛾就要拖将出去。 “等等……”就在这时,方芷君虽然颤抖,但却强作镇定地抓住了锦韵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这香……是你舅舅拿给我的……他说……他说……这是宫里赐的……” 短短的一句话都被方芷君分作了几截道来,仿若不可置信一般,纤细的手指深深地抠进了锦韵的掌心,她只得忍住疼,劝慰道:“舅母不必多心,虽然说是宫里赐的,但在这过程中难保不会被人动了手脚,你……” 锦韵话还未说完,只听得那碧蛾突然暴出一声狂笑,一扫初时的惊惶之色,如鬼魅般地扬声道:“夫人,这香的确是将军给你的,你可还不知道,将军根本就不想你生下孩儿,能够为顾家延续血脉的,只能是公主!只有公主!” “给我堵住她的嘴!” 顾氏也怒了,上前便是一个巴掌狠狠扇去,直打得碧蛾歪了头,几个婆子一怔之后,连忙找了个布塞住了她的嘴,顾氏一挥手,连拖带攥地便给拉了出去。 “舅母,你别听那个碧蛾胡说,舅舅不会做这种事,是有人栽赃陷害!” 锦韵颇为后悔,以为那碧蛾不过受他人指使,被人捏着把柄不敢乱说话而已,却没想到临到最后竟然还要反咬一口,早知道这样一开始就该堵了她的嘴! “你舅舅……我……” 方芷君脸色青白变幻,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谁知才起了一半,脸色突然一僵,随即便捂住了肚子,咬唇道:“痛……我的肚子……好痛……” “啊!破水了!” 顾氏惊呼一声,锦韵抬眼望去,方芷君的身下已经是湿濡一片,还伴着些许腥红。 “娘,快请大夫来,舅母怕是要早产了!” 微微的惊愕之后,锦韵立马镇定下来,对顾氏急快地吩咐道,“再请个稳婆来,开水、干净的棉布、剪刀都让人准备着!要快!” 破了羊水,这胎儿必须要生! 再转头看着一脸痛苦之色的方芷君,锦韵不禁咬紧了牙,虽然是早产了这孩子,但怎么说也有七个多月的身子了,要存活下来也不是不可能! 如今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顾清鹏刚下朝便接了消息,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赶去,却只能焦急地等候在屋外,看着丫环端着一盆盆的血水出来,又再换上清水进去,再听得屋内方芷君一阵阵的惨叫,他只觉得心里犹如刀绞。 这孩子本该还有两个月才出生,怎么会提前了呢? 顾氏得空只出来说了一句,让顾清鹏安心地等着,只是目光中那复杂的神色让顾清鹏心里没底,只觉得一阵一阵发悚,难不成会有什么不好的意外? “嘭!” 顾清鹏一拳头打在了凉亭里的石桌上,生生将石桌打了个缺口,手指关节上也打出道道血痕,可他全然无知,只觉得心中苦涩当难,默默道:芷君,你定要熬个这关,平安地活下来! 威远侯府一大家子也不过比顾清鹏迟半刻赶到将军府,众人聚在一起焦急地等候,连前不久才嫁给方言成为新妇的吴倩也跟着来了。 锦韵偶尔出来吩咐一两句,看到了不远处凉亭里的一众亲朋,到底没时间过去叙旧,方芷君如今正在生死关头,熬过这关再说。 清华公主府邸,有丫环沿着廊道一路小跑而来,离得近了,才见得她满脸红光,唇角含笑,似乎有什么好事一般。 黄嬷嬷听到脚步声,不由撩了帘子,探出头来,见着来者板了脸孔,轻斥一声,“宫里的规矩都吃到肚子里了,公主如今正在午休,你跑得个什么劲儿?” 黄嬷嬷是宫里的教养嬷嬷,公主下嫁时淑妃特地让她跟了过来,不仅管理着公主府的内务,也近身伺候着清华。 “嬷嬷。”那丫环敛了眉,凑近了黄嬷嬷,低声道:“那边传消息来了,说是早产,如今生死未知。” “喔?” 黄嬷嬷一怔,面色凝重道:“你且把事情都说一遍。” 除了碧蛾之外,藏在将军府的眼线自然不只一个,这边厢出了事,立马便有人将情报及时地传送到了公主府去。 黄嬷嬷了解了个清楚,暗暗点了点头,回身看了看屋内,轻纱帐内的人影翻动了一下,慵懒的声音带着低低的斥责,“是谁在外面,吵得本宫休息不了?” 黄嬷嬷瞪了那丫环一眼,“呆会再收拾你!”这才转身进了屋,快步移到床前,恭敬道:“是老奴扰了公主清休,请公主责罚!” “罢了,反正也睡不着了,且起来吧!” 一只纤纤玉手伸出帘外,黄嬷嬷一个眼色,两名侍女立刻上前扶住,将清华公主给挽了起来,黄嬷嬷顺势给她披上了丝绸外衣,低声道:“公主,将军府有消息传来。” 清华公主眸中光芒一闪,一挥手,那两个侍女便垂首退下,黄嬷嬷这才将事情又说了一次。 “碧蛾做得好!” 清华公主点了点头,“这次她赔上性命,本宫定也不会薄待她,安家费给丰厚些,人就打发着离开京城吧!” 估摸着那香方芷君已经闻了一两个月了,如今滑胎虽然是早了些,但到底还是起了作用,若是再晚一些,孩子大了,铁定是一失三命。 那味香虽然是宫中赏的,但她到底是宫里长大的,宫里的弯弯肠子阴私下作可一点不比宫外少,只是他们身在高位,到底能维护那表面的风光与尊荣罢了。 而且,又有谁能不给她清华公主几分薄面,只加上点淡淡的麝香,既不能让人细细分辨,一般人又怎么知道得了? 若不是那……锦韵是吧? 清华公主目光一暗,这个丫头到底是站在另一头的,与她不近心! “是。” 黄嬷嬷点了点头,有些犹豫道:“公主,那将军府那边要不要差人去问候一番?” “自然是要的,本宫亲自去。” 清华公主笑靥如花,红色的丹蔻在唇间轻轻抚过,带出一丝妖娆和妩媚。 这么重要的时候怎么少得了她?她一定会在一旁祈祷,愿方芷君他们母子三人早登极乐! 房内一片忙碌的景象,大夫来了之后一诊脉便是汗如雨下,赶忙给开了催产的药喂了,接着便是稳婆上场。 “夫人,用力啊!” 稳婆那旱鸭子一般粗嘎的嗓音阵阵响起,就像磨人的锯片一般,震得人耳心里生疼。 “芷君,一定要挺过去!” 顾氏也在一旁焦急地走来走去,额头上满是细汗。 方芷君整个人似乎都被水淋湿了一般,黑发贴在额间,脸孔泛着油光,微眯的眼睛早已经失了光彩,整个人也是进气多,出气少,眼看着就要快没了力气。 “我的儿,你可千万要挺住!” 威远侯夫人也带着吴倩一道进来帮忙,看着方芷君痛苦的模样,赶忙扑在了床头去,整个人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表姐!” 锦韵看了吴倩一眼,俩人眸中俱是焦急,女人生孩子,无疑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在这条件落后的古代更是如此。 吴倩压低了声音问着锦韵,“这可怎么生的,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早产了?” 锦韵摇了摇头,满脸苦涩,闻久了麝香,滑胎是必然,许是不引人耳目,这道香里麝香加的不多,而方芷君又在情绪激动之下才导致了早产,如今虽然是凶险,但也不是没有胜算,只要平安生下孩子,母子才都有活下去的可能。 “小姐,你让熬的人参鸡汤端来了。” 沉香撩了帘子进了屋,汤碗上还冒着热气,飘来一阵清香。 锦韵赶忙接过,递到床前,“夫人,快让舅母喝了这鸡汤,才有力气生孩子!” 威远侯夫人一怔,忙抹了眼泪,唤了声“我可怜的儿啊”,这才在丫环的帮助下将汤水给灌进了方芷君的嘴里。 “舅母,坚持住!” 锦韵在一旁也看得不忍,若是能够剖腹生产,那么存活率得大上多少。 方芷君已是说不出话来,只轻轻点了点头,便又在稳婆的呼喝声中开始了下一轮的使力,周而复始,天色已近黄昏,可这孩子还没生出来,众人悬着的心始终没有落下。 锦韵与吴倩出了产房,凉亭里等候的人中已经多了清华公主与沐子宣。 顾清鹏与威远侯父子迎了上来,纷纷询问房内的情况,锦韵不想开口,只是目光复杂地看了顾清鹏一眼,吴倩倒是说了几句,将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见到清华公主,锦韵自是眼神一暗,也不想与她多说什么,淡淡地行了礼后,便拉着沐子宣走到了一旁,低声道:“我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我让小片都带着,足足一袋子,够了吗?” 沐子宣心疼地看着锦韵一脸疲色,伸手将她额头垂落的秀发挽至耳后,“果真如此凶险?” “以防万一!” 锦韵凝重地点了点头,生产的过程她帮不上忙,若是运气不好遇到那大出血,希望三七能够起到作用。 “啊”! 房内响起极有穿透力的一声呐喊,片刻之后,竟然是婴儿微弱的啼哭,众人一喜,可心中的大石尚还未落定,便又响起稳婆的惊呼:“不好了,血崩了!” 一句话,众人的心情起落,脸色大变,顾清鹏甚至要控制不住地冲进房中,却被威远侯父子给架住了,吴倩也在一旁劝着,清华公主则在众人身后冷笑。 “我进去!” 锦韵目光一扫,将清华公主唇角那含着一丝得意的隐秘笑意收入眼中,心下只觉一阵凉薄,若不是这个女人,恐怕也不会发生这么多的变故,她倒还有脸来? 可眼下也管不了那么多,对沐子宣点了点头,锦韵一手抓过那一袋子三七便奔进了房。 陌路 转眼已是冬至,漫漫的雪花在天空中轻舞,有如鹅毛一般,不一会便在地上铺起厚厚一层,官道上有专人清扫,硬是把白雪堆在了两旁,清出一条笔直的道路。 嗒嗒嗒的马蹄声跑得热络,临到辅国将军府门前,马上之人“吁”的一声,马儿前蹄高扬,呼呼地喷出一口热气来,止住了前进的步伐。 立马便有人从府内奔了出来,捧过那骑马之人送来的东西,忙不迭地往里奔去。 “来了吗?” 锦韵焦急地站在屋门口张望,本来送东西的人昨日便该来了,说是路上积雪耽搁了,托人送了信后,今早这个时辰也该到了。 “应该是快到了。” 沉香点了点头,面上也有着一抹焦急。 这两个月来,锦韵几乎带着沉香在将军府安家了,连王府也甚少回去,就是为了照顾方芷君母子三人。 早产的孩子极难存活,若不是精心护理着,每月再由泉州快马送来极品的灵芝露温养着两个孩子,怕他们也熬不过去,这个冬天更是关键。 锦韵呵了两口热气在手中,来回搓着手,室内倒是温暖如春,一出门就觉得这手指都快给冻掉了。 “小姐,你快进去吧,别给冻坏了,奴婢在这等着!” 沉香推着锦韵往里走去,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自己侧回头一看,那奔在走廊上的人不正是顾清鹏的贴身小厮贵勇,她心中一喜,“小姐,贵勇送灵芝露来了。” “快,快拿进来!” 锦韵也回头看了一眼,见贵勇手中提着楠木盒,这才点点头,转身进屋里去准备了。 孩子太小,这种东西不能直接食用,她还要过滤几次,和着温热的米汤才能下肚,如此这般,她已经实地操作了好几十次,如今算是闭着眼睛都会了。 室内很是暖和,不仅烧着地龙,四个角还放置着无烟的暖炉,若不是孩子闻不得香味,锦韵还想烧上几味暖香,让整个室里犹如春天一般温暖。 方芷君与顾氏一人抱一个孩子,在旁看着锦韵调配灵芝露,间或在旁说上两句,似乎不久前那场生死大祸已经烟消云散,只要怀抱着孩子,那就是满满的希望和幸福。 “清芳,等这一茬过了,你也快回西北看看吧!” 方芷君瞅了一眼怀中孩子的睡颜,心中荡漾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满足,差一点,她就失去了他们,还好老天爷保佑。 “不急不急,周妈妈在那边照顾着挺好,来信都说那孩子长得胖嘟嘟的,不让我操心呢!” 顾氏笑着摇了摇头,方芷君和孩子这样的情况,她怎么狠得下来心走?再怎么说也是顾清鹏的孩子,她的亲侄儿,这份血缘剪也剪不掉。 想起当日的情况,至今她还总是后怕不已,那一股股血水向外涌着,不仅是她,连稳婆和威远侯夫人都傻眼了,若不是锦韵冲了进来,一拨一拨地捧着那三七粉往方芷君的身下倒去,这血怕真是止不住了。 好歹是从阎王那里拉回了方芷君这条命啊,当一切尘埃落定之时,几个女人都瘫坐在了一起,连抬眼的力气都没了。 好在两个小家伙顽强,早生了两个月都挺了下来,果然是有股子倔劲,再加上之后锦韵的细心照料,和源源不断的灵芝露的温养,如今看着都好多了,只要熬过这个冬天,他们便能够健康地活下来了。 “孩子起名了吗?” 方芷君手指轻轻地抚过怀中婴儿嫩嫩的小脸,抬眼望向顾氏。 “起了,大名陆元衡,小名叫东儿。” 顾氏也笑着逗弄着怀中的孩子,只希望身在西北的陆元衡也能够健健康康,无病无灾地过一生。 “元衡?这名字起得好。” 方芷君莞尔,“前不久清鹏还在跟我商量孩子起什么名字,想了几个,总觉得不合适……”话语一顿,转向了锦韵,“要不锦韵给起一个?” 锦韵微微一怔,拿着汤勺的手停在半空,乳白色的灵芝露顺着勺沿滴落在瓷碗里,带出一条晶亮粘稠的露丝,她想了半晌,才道:“男孩不若叫福麟,福气的福,麒麟的麟,女孩叫泽宇,泽被苍生的泽,琼楼玉宇的宇。这两个名字都是有福的,希望孩子们平安健康,福泽绵长!” “顾福麟……顾泽宇……” 方芷君反复地念着这两个名字,面上缓缓地绽出一丝喜色,“就这个名字好,清鹏也一定喜欢!” 顾氏也跟着点了点头,“这丫头古灵精怪的,起的名字也是,不过只要是有福气的,那就是好的。” “这会……大哥也该回来了,莫不是中途有事?” 顾氏看了看窗外,几管透明的高丽窗纸照进了一丝光线,快到正午了,这个时候,顾清鹏早该下朝了。 清华公主府。 黄嬷嬷脚步不迭地进了屋,笑容挂在脸上,一手接过侍女手中鸾凤珠钗,对着镜子插在了清华公主脑后隆起的发髻上,又抿了抿两边的鬓发,这才笑道:“公主今儿个看着真美,将军见了保准喜欢。” “清鹏来了?” 清华公主惊喜转过了身,自从方芷君那个贱人生产之后,顾清鹏已经多日不来公主府了,她心中想念得紧,也命人带了信过去,可却迟迟不见他的身影。 怪就怪方芷君母子没能一失三命,如今反倒成了累赘紧紧地吊住了顾清鹏,想想便令人气恼。 但最可气的便是锦韵,明明方芷君已经血崩了,她心里暗自欢喜着,却不想这女娃一拨一拨的什么粉洒下去,竟然还奇迹般地止住了血,也算是方芷君命大! 时日还长,尽可走着瞧,那两个早产的孩子她也瞅了一眼,瘦不啦叽青黄不接,虽然用那千金一瓶的灵芝露给养着,但活得过今年冬天再说。 “那可不是,将军该是下了朝就直接来公主府了,定是多日不见公主,心中想念。” 黄嬷嬷那油嘴一抹,在清华公主面前也尽捻喜气的说。 她不过出门置办了点东西,远远地看见顾清鹏骑马而来,倒未看清楚他的脸色,想来也不应该是坏事,堂堂清华公主府,也不是他这个辅国将军能够撒野的地方,她琢磨着,小两口因为方芷君的事情冷战了许多时日,如今应该是来求和的吧。 “黄妈妈,把那件镶了狐狸毛的羽缎大氅给本宫拿上,别让清鹏等久了!” 清华公主说着便要起身,脸上欢喜的神色不似作假,可还未出得门,便听得屋外有侍女禀报道:“公主,将军来了!” “咦?快请!” 清华公主一怔,怎的这般急切,平日里都是守礼得很,她的寝卧顾清鹏可甚少踏足,今儿个变了? 清华公主袅袅坐定,黄嬷嬷也顺势站在了她身边。 厚实的棉布门帘被人从外打了起来,倏地灌进一股子冷风,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光而来,带着室外的一股清冷之气,清华公主不由缓缓眯了眼。 “将军!” 黄嬷嬷首先行礼一拜,顾清鹏仿若无所觉一般,目光静静地看着坐在主位上一身华贵雍容的清华。 在他的记忆中,清华似乎一直是这样的,无论人前人后,那精致的妆扮都无可挑剔,连他都分不清,这到底是他的妻子,还是一尊美丽的瓷娃娃? 若她真是瓷娃娃倒还好了,只做摆设,不会算计,又哪里会有今日的种种事端,他与芷君也该会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一对佳偶! 想到方芷君和那两个早产的孩儿,顾清鹏眼神不由一暗。 当日那香分明就是淑妃所赐,他心中也有疑虑,但却不敢不受,之后又找了太医检查了一番,明明是确认了没有事的,他才敢拿回府中,可最后怎么会是含了麝香?莫不是那太医早就受了淑妃的指使? 若不是这个可能,他当真想不出其他。 还有那碧蛾,明明选的是个家世清白的姑娘,怎么最后生生就成了清华的人,还不待他细细审问,关在柴房之时便咬舌自尽了。 碧蛾这一死,便是死无对证,他总不能就这样去告淑妃娘娘吧? 可怜他两个孩子先天不足,如今只能靠着灵芝露温养续命,想来想去,也是他造的孽! 若不是他与三皇子走得近,被归入了那一方的阵营,淑妃与三皇子也不会合计着将清华嫁给他。 在敌国朝堂也混迹了那么多年,他早该知道入了党派之争,除非尘埃落定,便注定不会有宁静的一日! “你怎么了?” 被顾清鹏这样静静的目光看得心中有些发悚,清华不禁站起了身,上前两步,伸手想要碰触到他,却被他微微侧身躲过,那只纤纤玉手就这样僵在了半空中,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凝重。 黄嬷嬷极有颜色,一见这情况没对,连忙打着圆场,笑道:“公主多日来都盼着将军到来,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有话坐下来好好说。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淑妃娘娘与三皇子都盼着两位好呢,老奴且让人先去沏壶茶来!” 黄嬷嬷这话自然是为了缓和夫妻俩之间的气氛,也是在间接地提醒着顾清鹏,要做什么要说什么先自个儿在心中掂量掂量,好歹头上还有淑妃和三皇子看着呢,清华公主可不是任人欺负的主。 一边说着,黄嬷嬷给了两旁侍女一个眼色,众人便跟着退了出去,只留下清华公主与顾清鹏。 “说吧,你这次来有什么事?” 清华公主缓缓收回了手交叠在胸前,红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早已不复初时的喜悦。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的便是顾清鹏吧? 方芷君那事过后,她一直等着顾清鹏来质问她,可是没有,她投进了一个大石块,激进水波层层,也差点卷走三个人的性命,他却连问都不问一声,是不想不愿,还是根本就没将她放在心上? 就连她做下这样的事来,他也可以视而不见吗? 对她,他到底是冷感了,麻木了,还是彻底厌恶了?她不知道。 但至少,有情绪就证明还是有那么一点在乎的,她怕的便是他的无风无波,无痛无痒,就像对待一个没有丝毫关系的陌生人一般。 可他们明明还是夫妻,他们曾经同榻而眠,他们曾经高床暖枕耳鬓厮磨,这些过往还历历在目,怎么一转眼便形同陌路? 顾清鹏凝住了清华的眸子,那慌乱与闪烁在她眼中只是眨眼而过,再一看去,她依旧是那高傲从容的清华公主。 顾清鹏不免自嘲一笑,当一个人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犯下的错误对别人造成了什么影响,更不用提她是否有悔过愧疚之心,这样的字眼用在清华的身上只能说是奢侈。 清华或许连自己也不知道,她根本不爱他,只是舍不得本该属于她的玩具被别人夺去而已,她要的自是占有和掠夺,将属于她的牢牢地捂在掌中。 “你笑什么?” 清华有些慌乱,但面上却强作镇定,她是公主,她是高贵的皇室血脉,绝对不会向别人低头。 “公主。”顾清鹏扯了扯唇,缓缓开口,“我已向皇上请旨镇守西北,年后便出发。” 顾清鹏说得平静,但听在清华公主耳中无疑是平地惊雷,她不由急走两步,近到他身前,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你要去西北?那本宫怎么办?” 看惯了京城的繁华与热闹,享尽了这里的舒适与荣耀,再想想那荒凉的西北,满眼的风沙,望不到头的戈壁,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她可一刻也呆不住! “公主可以选择去,也可以选择不去!” 顾清鹏淡淡地说道,娶的是公主,他没办法休妻,就算是和离也只能这位先开口点头。 早就知道清华受不了西北的苦寒,仅仅只是听到这两个字眼,她眼中已经泛起了不安和抗拒,而这正是他想要的。 “你要和本宫分开?” 清华公主咬了咬唇,僵硬的脸色一阵青白交替,他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 请旨西北便是第一步,他知道她受不了那里的苦,势必要和他两地分居,久了,她定会忍受不了这种孤独,再差人送上一纸和离文书,和他彻底了断这夫妻情份。 这就是他想的,这就是他要的! 顾清鹏,妄自她对他心心念念,一心想和他好好地过日子,他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巴不得将她远远甩开,与方芷君那贱人双宿双栖,再带上他们那一双半死不活的儿女,躲到西北去过逍遥快乐的日子,他休想! “圣旨已下,只是陛下念在将军府里还有未了事宜,特恩准了年后再起程。” 顾清鹏估摸算着,那个时候天气慢慢回暖,他那一双儿女也该是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刻,如今有锦韵母女在一旁悉心照顾着,他很放心。 想必皇上也知道了他是三皇子一路的,如今他愿意主动分离出来,并不参与这场纷争,皇上也是乐于见到的。 只是三皇子那里……怕是会有怨言,但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也再无反悔的余地。 “你用圣旨来压本宫?” 清华公主柳眉直竖,一双美目就差喷出火来。 “不敢,只是实话实说。” 顾清鹏轻轻地撩起了衣袍,坐在了圆桌旁,举手便为自己倒上了一杯清水,谁知清水还未入口,却被清华一手挥开,瓷杯落在地毯上,洒下了斑驳的印迹,他只是无谓地理了理衣袍,潇洒道:“既然公主不欢迎,那我还是回将军府吧,即使只是粗茶淡饭,此生亦是足矣!” “顾清鹏,你竟敢欺我至此?” 眼见顾清鹏欲走,清华公主急急上前来握住他的手腕,双眼泛着赤红,情急之下,连对自己的称谓都抛在了脑后,这一刻,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只是一个即将被丈夫冷落抛弃在一旁的女子,她如何能不怒?不愤? “公主严重了!” 顾清鹏气劲一运,轻轻地便将清华公主的手给弹了开去,瞥了一脸眼前面色有些狰狞的女子,淡淡道:“公主往日做的那些事,你可知道我也会心痛,我也会难过,若我真是你的丈夫,你做的这些,又置我于何地?” 清华公主脸色一僵,不由咬了咬唇,艰难道:“你……你终究还是怨我的?是不是?” 有些话不说出来她还可以当作没发生,可一旦撕破脸来,被他这样质问着,她的心一下便空落地着不了地。 “如今……已经不重要了。” 顾清鹏沉沉地闭上了眼,身后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再睁开时已经是一片清明与决绝,“正月十八,便是我们离开的日子,公主可要想好了,清鹏就先告辞了!” 言罢,顾清鹏袖袍一摆便抽身离去,没有一丝留恋与不舍,有的只是坚定,他相信,这一步他绝对不会走错! 相看 这是锦韵与沐子宣过得第一个新年,这小子特别兴奋,想着来年三月便是锦韵及笄的日子,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似乎正在向他招手,就乐得一脸贼笑,哪里还有半分世子爷的风度与气质? 彼时,锦韵正坐在镜前,竹心给她细心地梳着头,再配上合宜的首饰,金色芙蓉花底纹的织锦罗裙在镜前一转,整个人美得像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一般。 “真美!” 沐子宣走近了轻声赞叹,顺手将玉兰花的绢花别在了锦韵的头上。 艾莲与竹心在一旁吃吃地笑着,被沉香瞥了一眼,这才收了笑声,缓缓地退了出去。 自从晓笙跟着高寂离开之后,沉香俨然成了三个丫环里的头,再加上她个性沉稳,处事周到,进退有度,连王妃那里都多有夸赞,陈妈妈每次见到她便是轻叹一声,许是想到了远在异地的晓笙,忍不住会暗自垂泪。 锦韵也答应了陈妈妈,若是三年之内晓笙都未回京城,到时候就差人送她去高寂那里,再将晓笙她爹爹接来,总要让他们一家人见个面,到时候将卖身契给了他们,想呆在哪里,全凭他们自己作主。 陈妈妈这才放下心来,抹了抹老泪,直说遇到锦韵是他们一家人几辈子休来的福分,一旁的几个丫环听了也纷纷红了眼眶,焉知她们没有相同的想法和感慨? 瞥见房门被轻轻合上,锦韵这才转过身来,圈住了沐子宣的腰身,撅嘴道:“明日里真的要进宫拜见?” 说实话,锦韵是不想进宫的,不说她身份低微,见人就是又磕又拜的,光是想起那一屋子莺莺燕燕她就头疼,估计每人说上几句都能汇成大合唱了。 “无妨的,你到时就跟在母妃后头,若有什么事情,她会提点你的,不用怕!” 沐子宣轻抚着锦韵的后背,怀中人儿柔软的身子散发着少女淡淡的清香,让他一脸满足和陶醉。 “太后是不是很威严?” 关于这位闵德太后的故事,锦韵多而不少还是有听闻。 闵德太后曾经辅佐了三位帝王,论手段论智谋,堪称后宫第一人,十几年前的那场政变,多少位王爷陨落,就是她力挽狂澜,扶植了自己的孙儿登上王位,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确实让人有敬畏的理由。 而且,当年的沐亲王妃便是养在太后身边,看她那一身威仪,想必也是得了太后的几分神髓。 “是也不是。” 沐子宣食指挽起锦韵垂在耳侧的一缕乌发细细把玩着,“端看对什么人了。” 说了不等于没说,锦韵不由翻了翻白眼。 沐子宣低低笑了两声,又将眼前的人儿圈紧了一分,低笑道:“太后还是很宠我的,母妃也是她老人家看着长大的,你且放宽心,不会有事的!” 锦韵挣扎开来,瞪了沐子宣一眼,虽然他是这样说着,可听闻太后他也很喜欢沐子荣,在沐子宣不在京城的这段日子里,这个长孙可是很讨她老人家喜欢的。 “你只要事事谨慎就行,若真有个什么,万事有我!” 沐子宣凑近了在锦韵额头低啄了一口,他特爱她这种小女人的模样,比起那沉稳干练的一面,这样的她才该是被男人捧在手心里宠爱的模样。 荣晖苑 幽竹正在细细地为沐子荣整理着衣衫,望向那张刚毅俊美的脸庞,一抹红晕不由在脸蛋上晕了开来,她真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有服侍沐子荣的一天,不是通房丫头,而是正经的姨娘,当真是老天开眼,听到了她的心声。 “明儿个一早,你也随母妃一同进宫觐见!” 沐子荣一把握住幽竹的手,狭长的眸子一片清冷。 幽竹一惊,惶恐地低下了头,“爷,这如何使得?婢妾身份低微……” 沐子荣轻哼一声,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世子侧妃都能去得,我的妾室又如何去不得?” “这……” 幽竹当真不好接口了,那位是上了皇家玉碟的正经世子侧妃,还是皇上亲自指婚,她一个丫环出身,虽然也有向往之心,但到底明白珍珠与尘埃的天壤之别,再说宫里这么多贵人娘娘,若是一个不小心冲撞了,她可就…… “我自会与母妃去说。” 沐子荣淡淡地瞥了幽竹一眼,丫环到底是丫环,上不得台面,就算他有心抬举也捧不成凤凰,只是话已经说出来了,岂有咽回去的道理? 他心里的确气闷着,接风宴上,看着锦韵与沐子宣那合美的姿态,他的火气差点没压住。 不就是在外走了一圈了吗?他们的关系何时这般好了? 也不知道沐子宣立的什么功劳,让皇上如此赏识,连带着父王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他才骤然明白,那份荣耀,那份关爱,原来不只属于他,沐子宣同样也可以。 他突然意识到他再不是父王眼中独一无二的儿子,那心里竟然也生出了一丝惶恐和不安。 “是。” 幽竹只得点头,垂下的眸子泛过一丝苦笑,她何尝不知道树大招风?可爷偏偏要将她往那里推。 如今大奶奶已经看她十分不顺眼了,爷不在时,她都是夹起尾巴做人,恨不得消抹掉自己的存在,绝对不在大奶奶面前露脸,可就算这样,平日里孙妈妈对她的教训苛责也是不少,不过看着柴侧妃的面子上才一笔带过罢了。 如今是能跟在心爱的男人身旁,可却要步步为营,提心吊胆,这般日子还不如当丫环时来的自在。 幽竹只得一叹,这到底是别人眼中求不来的福气,还是未知的灾祸,此时,谁又能说得清呢?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早在几天前锦韵便将各家的年礼给备下了,陆府那边她亲自跑了一趟,锦雯和孩子都挺好,看着锦雯面上的红光,丰润的体态,也知她没有苛待自己。 倒是锦怡,听说她嫁人后风风火火做起了当家主母,将家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公婆信服,丈夫爱重,那日子过得超乎所有人想像中的美满。 锦韵听了之后不禁莞尔一笑,锦怡本来就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她当时也只是那样一说,却没想到锦怡果真露出了本色,再不做藏着掖着的大家闺秀,反而显出了泼辣干练的本色,倒不得不让人高看几分。 “文家的人来看过囡囡吗?” 接过奶娘手里的囡囡抱在怀中,锦韵忍不住便想逗弄她,小家伙乐呵呵地直笑,囡囡如今已经七个月大了,长得圆圆滚滚可爱极了,那一头浓密的黑发让她看了都羡慕得紧。 “不曾。” 锦雯淡淡地摇了摇头,时至今日,她已经没有了失落和彷徨,文家如此无情,孩子的父亲也是懦弱,她还指望他们什么? 如今她也想开了,孩子是她的,她会好好地将她养大。 “都是我连累了大姐。” 锦韵轻声一叹,若不是因为她与文舒华不睦,文家也不会嫌弃锦雯至此,还累她们母女至这般境地。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妹妹多虑了。” 锦雯轻轻一笑,眸中竟是少有的豁达与通透,“不是你的,早晚都留不住,姐姐也是提早看明白而已,这都还要托了妹妹的福。” 锦韵一手握住锦雯,正色道:“大姐惠质兰心,是文清远没有福气,将来定会有他人好好珍惜!那个人一定比文清远更好!” “妹妹说得什么话呢?讨打!” 锦雯顿时红了脸,作势便要掐锦韵,却被她笑着避开,转而将囡囡给递了过来,小家伙呵呵地笑着,锦雯便更觉羞恼。 “三小姐说得对,小姐也要为自个儿着想,年轻的时光,可别就此荒废了。” 黄妈妈从不远处走来,听到俩人的对话,不由笑道:“三小姐可要好好劝劝我们家小姐,前段日子夫人还托人替小姐物色了几个人选,可小姐死活不依,画像摆在那里,看也不看一眼,当真是让人着急得很。” “喔?” 锦韵一挑眉,刘氏向来是个热心的主,事关女儿的幸福也不能只在一旁看着,做起实事来倒是有模有样,倒也没把时间完全浪费在和燕夫人的争斗上了。 “妈妈你可乱说什么,当心妹妹笑话!” 锦雯咬了咬唇,嗔怪地看了黄妈妈一眼,她都是什么年纪的人了,如今还带着个孩子,她真的什么都不想了,偏偏母亲还要自作主张。 “笑话什么?” 锦韵可不依了,“姐姐大好年华,如花之貌,如月之神,岂可就此埋没?那才真正是暴殄天物,我都为天下男子可惜呢!” “你这嘴是越来越贫了,小心回了王府世子爷给你排头吃!” 锦雯说不过锦韵,只得气鼓鼓地瞪她一眼。 锦韵吃吃地笑,却不答话,给她排头吃,沐子宣敢吗? 她倒是有心看看刘氏给锦雯物色的几个人选,家世不重要,人品排第一,软弱的护不了妻儿的可不能要,最重要是不能介意囡囡的存在,还要视为己出,这样的男人才符合标准。 思及此,锦韵已经打定主意,待会出了梅苑便往刘氏屋里走一遭。 锦韵将囡囡交会奶娘手中,小家伙还咿咿呀呀地对她挥着手,让她顿生不舍,只说着过了年再来看他们。 去刘氏苑里的路上,锦韵还碰到了燕夫人母子,锦宁个子又长高了一头,唇红齿白的小少年,看着就让人喜欢,偏生礼数还学得好,锦韵很喜欢他。 “大伯母总算是消停了?” 锦韵含笑看向燕夫人,只见她眉眼间春风得意,皮肤光亮莹润,倒是从里到外透着股安详闲乐的意味。 “消停是消停了,只是时不时地玩出些花样,我瞅着倒也挺乐的,老夫人那里也是睁只眼闭着眼,只要不碍着我的事,就由着她。” 燕夫人紧了紧镶着狐狸茸毛的夹缬短袄,那气度与沉凝越发有当家主母的味道,仿若刘氏的所作所为在她眼中不过是小孩子的玩笑,她若是想制住刘氏,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如今陆柏涛的心思都在他们娘俩身上,锦良又是个不成气候的,丈夫爱重,老夫人器重,她的日子那不比刘氏从前好多了去。 “那就好。” 锦韵笑着点了点头,“说是大伯母给大姐寻了几户中意的人家,我代她去看看,若有合适的便罢,总不能耽误了青春年华。” “说得在理,我瞅着锦雯也是个挺好的姑娘,是文家不懂得惜福。” 燕夫人也感叹了几句,俩人聊了几句,便各自去了。 这厢刘氏得知锦韵上她苑子里来了,顿时一阵人仰马翻,她与锦韵从来不对盘,也不知道是什么风把这丫头给吹了来,想着锦韵如今的身份,那可是世子爷捧在手心里的宝,她顿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就怕这丫头是来看她笑话触她霉头的。 思虑之间,夏荷已经打了帘子,一阵冷风卷了进来,锦韵也低头而入,看着来回走动,面有焦灼的刘氏,不由抿唇一笑,唤了声,“大伯母。” “哎哟!” 刘氏一怔,回头僵硬地一笑,“世子侧妃这要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这屋里寒碜,也没准备什么,你看这……” “要准备什么,我看着挺好。” 也不理刘氏的窘迫,锦韵自顾自地走到铺了软垫的罗汉床边坐下,床上一张小方几,还放着个热炉,她不由捧在了手中,笑道:“大伯母这里若是寒碜了,那锦韵那里不是根本不能看了?今儿个没什么事,就想来看看大伯母,在这讨杯茶喝!” 锦韵一双眸子晶晶亮亮,却闪着一丝狡黠的意味,刘氏只觉得心中万般不是滋味,她与这丫头从来谈不上亲近,怎么会特地来看她? 可伸手不打笑脸人,再说她也不敢给锦韵搁脸子,只得吩咐王妈妈沏壶好茶,再端上几盘可口的糕点,锦韵浅尝两口后,这才拉开了话题。 “大伯母也别心里不自在,锦韵今儿个过来不过是想为大姐瞅瞅那几户合适的人家罢了。” 刘氏一愣,眸中不由划过一丝喜色,若锦雯的事得了锦韵的关注,那当然是更好了,自己从前这样算计他们一家人,也没给过什么好脸色,没想到如今锦韵还能这般对她们母女,倒当真是难为她了。 “为娘的总是要为儿女打算,三丫头,大伯母也不瞒你,如今我就指着锦雯有个好着落,这辈子便啥也不求了。” 刘氏感叹了一声,少了那些花花肠子,虚伪客套,锦韵细细看去,倒颇有几分慈母的模样。 刘氏的鬓发有些花白,眼尾生出了细细的皱纹,想来为了两个女儿,她的确没少操心,比起锦韵初时看到刘氏那模样,如今的她生生老了十岁不止。 锦韵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刘氏便让王妈妈拿了物色到那几人的画像,有死了妻子续弦的,有蹉跎了年华老来寻个伴的,也有年龄相当的但长的歪瓜劣爪的,但这些人都有个通性,便是清一色的世家子弟。 锦韵皱了皱眉,这几人也不是说不好,但她看了那模样,在看看一旁的描述,总是觉得不衬锦雯。 而且世家子弟多有劣习,为人处事圆滑得紧,家里一套,外面一套,就怕对人不真心。 锦雯的头一次婚姻便不顺,这次一定要挑个好的,不求富贵荣华,却是要那种会心疼人的,是不是世家子弟倒没所谓。 不过锦韵的想法是这样,显然刘氏又是另一种打算。 “就这几个吗?还有没有其他?” 锦韵放下了手中的画卷,明显是不太满意地看向刘氏。 “三丫头觉得这几人不好?” 刘氏不解了,指着其中一人的画像说到,“这可是礼部侍郎家的公子,就是长得差了些;还有这,兵部尚书的远房侄儿,如今在军中也是一员猛将;还有这……” 刘氏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锦韵打断了,“大伯母,当初你与大伯父不就是看中了尚书令大人家的高枝,可如今怎么样?宅门高墙里的争斗我们还看得少吗?何苦再将大姐送进去,白白耽误了青春。” 锦韵一席话说得刘氏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却不免小声嘀咕,“咱们家锦雯也是四品官员家的嫡女,虽然是再嫁,可也不能找个身份低的!” “大伯母,你可想清楚了,你要的到底是女儿的幸福,还是颜面上的那点荣光?” 锦韵摇头一叹,顺手拿起搁在角落里的画卷,展开一看,但见上面写着:韩战,从六品卫千总,三十岁,妻子病逝五年,家中无子,父母皆亡。 再一看,那画卷之人眉目清郎,虽然体型上有着武将的粗犷与精壮,但一双眼睛明亮中透着正气,绝无一丝懦怯之色,看起来便是个汉子,应该能护得住妻儿,她一眼就相中了他! 不,应该说是她一眼就为锦雯相中了他! 韩战比锦雯大了九岁,也算是年纪相当,家中无子免去了当后母的烦恼,父母皆亡便是无家世背景,这种力争上游的寒门小将没有世家子弟的浮夸,定是个踏实的人。 但为了妥善行事,她回去还是得让舅舅帮忙给查查这人的底,家世不重要,人品排第一!若是都无碍,那么就是他了! 迷醉夜舞 对于锦韵挑选的这个韩战,刘氏本来就没怎么上心,不过是个无家世无背景的寒门小将,哪里攀得上他们这种世家门第? 锦韵也不想和刘氏多说,只道会让世子爷与顾清鹏好生打探一番这韩战的为人品行再作定夺,搬出这两尊大佛来,刘氏便闭了嘴,再不敢说一句,只是那眼神还透着丝丝不满,心里嘀咕着锦韵是不是故意这样做的,目的自然是让锦雯找不到好婆家。 锦韵倒不管刘氏心里是怎么想的,只琢磨着若是一切可行,最后再让锦雯相看一眼,她最讨厌盲婚哑嫁,前面的一切外人都可以打点好,但最重要的一点还是自己看着是否和眼缘,毕竟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是他们俩人,可不是别人。 当然这打探的事可不是一两天便能办妥当,锦韵便只等着顾清鹏那边传来的消息。 年夜,王府里的主子都聚在一起守岁,文舒华还是没回,让人捎了信来,她第二日会从文府直接进宫,显然是再不想和王府牵扯上一点干系。 王爷王妃自是不郁,柴侧妃可是乐在心头,这倒是个丢脸的事,还不知道明日宫里会怎么议论,看王妃生了个好儿子,媳妇竟然连家都不愿意回了。 吃过年夜饭,众人聚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显然都不怎么热络,本也不是一路人,自然是各看各的不顺眼。 见王爷正拉着沐子宣说着什么,锦韵便寻了个借口出门透气。 整个京城都在放烟花,屋外的天空一片璀璨夺目,像在蓝丝绒的地毯上绽开了一朵朵艳丽的花儿,五光十色的,看着很漂亮。 锦韵难得静下心来欣赏这份美景,想着去年自己是怎么样愁着不愿意嫁入王府,却不想那命中的丈夫便是自己心仪的男子,虽然中间历经了许多的波折和磨难,但好在一切都步入了正轨,她的心也慢慢地静了下来。 想着自己从布鲁斯南带回的点心原料,将方子写出来,不过照着做了一次,如宝那孩子便心灵神会了,如今倒是真正在京城刮起了一股西式糕点小旋风,每日里品尝打包的人络绎不绝,简直是供不应求,如宝早已经安排人进了罗斯国,准备大量进入这几种糕点的制作原料。 王府里也有一座梅花园,冬日里花开正好,香气宜人,许是闻着那阵阵香气,不知不觉中她便步入了梅花园。 花园里的积雪早已经被清了去,不然她这双靴子铁定会被打湿,可即使这样,青石路面也有些湿滑,锦韵一个不小心便滑了脚,身子往后一仰,眼看便要重重摔下,却有一双有力的双手从身后托住了她的腰,原地一转,大毛披风扫过树沿,抖落了一地的雪花。 锦韵惊讶地回头,待看清楚眼前男子的面容之后,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暗自定了定心神,这才道:“锦韵一时失足,有劳大哥了。” 说罢,便要绕过他向外走去,谁也不知道沐子荣竟然会跟在她身后出来,这个男人很危险,她一刻也不愿意和他独处。 今夜主子团圆,锦韵也放了沉香艾莲竹心,让她们自个儿在锦苑里好好聚聚,左右大堂里有侍婢也用不到她们,所以一人独自步出时,倒忘记了身边没有跟着个人。 “别走!” 沐子荣低声说道,大手一伸便拦住了她的去路,许是多喝了两杯,或明或暗的烟火映照下,只见他颊边生起了两朵嫣红,连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不清。 喝醉酒的男人更是危险,锦韵本能地想要避开沐子荣,不想过多纠缠,可她往哪走,他便往哪拦,一时之间她竟然越不过他,也不敢大声呼喊,若是真有人来见着什么,那她真是百口莫辨。 锦韵握着一双粉拳,面含怒气地瞪向沐子荣,“你到底想干什么?” “锦韵,你为什么总是对我有那么深的敌意,难道我对你不好吗?” 沐子荣真情流露,眸中盈着一丝痛苦,从在朝阳县温泉山庄的初次见面,他便知道那个小女孩对他有着深深的敌意和戒备,可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心中也不甚在意。 可从前的小女孩竟然长大了,如此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牵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可为什么她不能为他所有?偏偏是那个病秧子得了她? 不,他错了,沐子宣哪里是个病秧子,反而是皇上跟前的得力红人,连父王也对他赏识,如今谁还会在意他? “大哥,你喝醉了!” 锦韵戒备地看向沐子荣,脚步不由地向后退去,她也不是故意排斥他,可谁叫他长得像许谦,她想不厌烦他都难。 “我没醉!” 沐子荣又向前踏进一步,他口中呼出那温热的酒气直直地扑在锦韵的面上,她不由别过了脸去,却在下一刻,觉得下颌倏然一紧,沐子荣的身形一近,她已经被迫仰头看着那近在咫尺的面容。 “你放开我!” 锦韵的拳头扑打在沐子荣身上,却被他紧紧地握住,她不禁怒目而视,目光在触及沐子荣身后之时,却化作了愕然。 “嘭”! 没有戒备之下,沐子荣被这一拳打得飞了起来,可见出拳之人力道之大,又是带着怎么样的狠劲。 “子宣!” 锦韵惊呼着奔了过去,紧紧地搂住沐子宣的手臂,看着他眼中泛起的薄怒,微微喘了喘气,心却在刹那间安定了下来。 “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沐子宣看了一眼锦韵,目光却又转向了沐子荣的方向,他显然还有些不清醒,晃动了几下脑袋后,这才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没对我怎么样,我们快走,别理他!” 锦韵摇了摇头,是不是王府有沐子荣在,便始终是个潜在的隐患? 沐子宣拍了拍锦韵的手背安抚着,却是冷眼看向沐子荣,“我敬你是长兄,这次就不计较,若是下次你再敢对锦韵动手动脚,休怪我手下无情!” “哈哈……” 沐子荣冷笑连连,一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慢慢恢复清明,“你对我留情过吗,世子爷?你有身份,有地位,如今还得到皇上的赏识……可这还不够,你还要抢走我最爱的女人!” 锦韵手下一紧,看向沐子荣赤红的双眸,那里有着火焰在燃烧,还有着对沐子宣毫不掩饰的恨意。 沐子荣这一说,相当于是撕破了脸皮,沐子宣反而平静了下来,握紧了锦韵的小手,冷声道:“大哥,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是你一厢情愿而已。” “还有,不要觉得好像所有人都亏欠了你一般,你从小得到父母的宠爱,享尽了别人得不到的尊荣,而那时的我在哪里?徒顶着世子爷的名头,却不敢有一丝懈怠,日子艰辛,如履薄冰,这些,我又都该怨谁去?” “所以说,世间之事都是公平的,我不嫉恨你曾经拥有的,今后,也希望你别再缠着我们夫妻!” 沐子宣说罢,便拉着锦韵的手自顾自地转身离去,留下一脸复杂的沐子荣。 锦韵侧头看着沐子宣,这时的他,薄唇紧抿,脸庞显出一丝少有的刚毅和冷硬,这样的一番话必定在他心底压抑了许多年吧? 生而为世子,那可是别人求不到的福气,可他从小却被人暗害,不得不奔波在外寻求良方解药。 沐子宣也曾告诉过她,那一年在朝阳县,便是同他师傅一道采药来的,清除他身上的余毒,如今他身子好了,他师傅便自个远游去了,真正是个闲不住的人。 谁能想像那么小的孩子也会有人狠得下心来毒害,所以说王府里冷情冷心,还有柴侧妃坐大,他们母子才一直不愿意归来。 一想到这,锦韵便止不住地为他心疼。 “子宣,你生气了吗?” 见着已经离开了梅花园,锦韵便顿住了脚步,轻轻地拉了拉沐子宣的手。 “为那种人生气,不值得!” 沐子宣也回过了身,圈住锦韵的细腰,额头抵着她的,温热的气息在两人之间吞吐,“只是看着他对你贼心未死,我不乐意!” 说着,沐子宣还撅起了嘴,那吃醋的模样让锦韵忍不住便笑出声来,一手轻抚着他的脸庞,笑道:“那是他的事,和我们没关系!” 锦韵复又想到了什么,试探着说道:“今后的事情告一段落了,不若我们搬出王府,去过自己的日子!” 这是她老早的想法,王府规矩多限制大,还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一点也不合适她,更何况还有沐子荣这个阴魂不散的缠人精老来纠缠她,想想都烦人。 他自个儿都有一妻一妾还不满足,老想着别人的,真正是吃着碗里,念着锅里,贪心不足,这样的男人还敢口口声声地说爱她?可笑! 更重要的一点是,她与沐子宣的性子都是开朗外向的,不希望被一处地方束缚了,他们还有更精彩的舞台! “早知道你有这个想法!” 沐子宣狡黠一笑,刮了刮锦韵的鼻头,“不过现在还不行,等四郡平定了,我才能卸下身上的担子。如今皇上倚重我,我便趁着这机会好好做点事,将来想讨个清闲差使出府单过,才有理由让他老人家支持我啊!” 锦韵点了点头,晶亮的眸子犹如子夜繁星,泛着喜悦之光,果然知她者莫若沐子宣,今生能有这样一个伴侣,她亦足矣! 俩人说话间已经步入了锦苑的那片竹林,竹子四季长青,倒是不分季节地生长着,只是此时的竹叶上挂着一层积雪,看着绿白相映,倒是别有趣致。 “子宣,我给你跳只舞吧!” 锦韵看了一眼,朦胧的灯光一路照着青石小道,尽头便是一座略微向上浮凸的圆形平台,夏日里她多爱在这抚琴,伴着满目翠竹,心情便是无限舒畅。 陈妈妈知道她爱到这里来,冬日里也让人清净了积雪,如今倒是不怕沾湿了鞋袜。 “你还会跳舞?” 漂亮的凤眸闪过一丝诧异,沐子宣随即闷闷地道:“你到底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锦韵就像一座怎么也挖不空的宝藏,总会在出其不意之时给他惊喜,他原以为他已经了解得很多了,却发现远远不够。 “你慢慢就知道了!” 锦韵安慰似地拍拍沐子宣的脸,素手一扬,那大毛披风便飘飞而起,被沐子宣一把接住,而披风下的人儿竟然只着一身月白色的缠枝柳叶百褶长裙,再没有过多的装饰,可这样的她,却也清丽到极致,冷艳到极致。 甩袖,扬手,抬腿,扭腰,勾脚,一气呵成,眼角的余光扫过呆滞的沐子宣,锦韵莞尔一笑,只抛去一个媚人的眼波,便又舞动了起来。 这是踏雪舞,恰恰切合此时的意境,也是她前世上大学时最爱的一支舞,同个宿舍的姐妹还说,她跳这只舞时,小腰一扭,眼波一送,不知道勾去了多少男同学的心,让她们在一旁看着又妒又羡的。 踏雪舞的神髓便是轻盈剔透玲珑无双,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轻若无物,带着一种飘逸的美感,时而如雪花飘舞纷纷而落,时而如清风摆絮飘摇无依,她就像雪的精灵一般,尽情地舞着,在这一方高台上展现着最后的风华,来日,当阳光洒遍,它们便会通通消失,不见踪影,所以,在这最后的时刻,激情地舞蹈着,跳跃着,也不枉来这世间走了一遭。 沐子宣折了一只翠竹,有雪落在指间,却化不开他此刻心中的热情与激动,他的丫头如此惊艳,万千风华,只为他一人而舞,这一个夜晚,必定会成为他永生难忘的记忆! 文舒华倒霉了(一) ?大年初一的早上,各家的马车便在宫门口排起了长龙,臣子们挨个前往前殿朝拜皇上,而女眷们则被引往后宫,在太后的懿福宫外等待接见。 当锦韵跟着王妃到达懿福宫的偏殿等候时,文舒华母女已然在座,柴侧妃不禁笑着抚弄着艳红的丹蔻,眼波一转,看向了王妃,“姐姐,你这媳妇好没规矩,如今见着婆婆也不来拜见一声,当真是没将我们王府放在眼里。” 王妃扫了一眼文舒华,见她兀自转过了头,全当没有看见,不由冷笑了一声,“她未将王府放在眼里,妹妹的脸上便很光彩吗?别忘记了你还是沐亲王府的柴侧妃!” 柴侧妃一噎,脸上表情顿时复杂极了,一转身便带着红绡走向了一边,混进了从前与她相熟的女眷堆里。 郑芳宜在一旁冷眼看着,并不多话,只是目光在扫过红绡着,含着一丝凌冽。 沐子荣真是抬举这个丫头了,红绡这种出身竟然还敢求了柴侧妃带她进宫里溜达一圈,真正是丢了王府的脸,郑芳宜已经自动站得远远的,不想别人将她归于那一路货色。 锦韵知道文舒华早已经看见了她们却不打算过来搭话,估计是打定了某种主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猜测得那样? “母妃,我觉得世子妃今个儿好像有些不一样了,我怕……” 文舒华趾高气扬地站在一众贵妇之间,那傲然的模样,简直一扫她当初在王府的低眉不顺,看着便让人有了不好的预感。 王妃淡淡地看了锦韵一眼,拍拍她的手背,“母妃心中有数,若是她真敢在太后面前说什么,到时候大家撕破脸,文府的面子上也不好过。” 王妃卜一进殿便与文夫人对过眼了,那意思大抵是有话大家私下里好好说,所以,这一次进宫,她大概能够猜到文家母女的意图。 也罢,如果条件谈得好,放文舒华自由也行,如今王妃也希望着沐子宣与锦韵和和美美,她才能早抱孙儿,若是真指望着文舒华,那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没想到王妃心态这么好,锦韵诧异之余暗暗摇了摇头,这可不好说,文舒华这女人向来不怎么聪明,还是冲动好事型,若是她真有什么私下里找王妃谈也不是不行,可若是她要闹到明面上,弄得人尽皆知,到时候可就真不好收场了。 文夫人与王妃在一旁谈话去了,锦韵也人群中也见着了方芷君,便笑着走了过去,亲切地挽了她的手,“舅母,你今日气色看着不错,福麟和泽宇可好?” “可好多了,想来过几日起程应该是无碍了。” 方芷君笑着拍了拍锦韵的手背,这段日子以来若不是有锦韵母女的悉心照顾,她那一对子女怕是也不能熬下去,如今总算是雨过天晴,顾清鹏也求到了去西北的旨意,远离这座繁华的都市,去过他们自己的小日子。 “到时候去了西北,母亲可要托你多照顾了。” 顾氏这次便要和方芷君他们同行去西北,因着京城的事情耽搁了,她可要去好好陪陪自己的孙儿。 “你母亲那么能干,到时候谁照顾谁还指不定呢。” 方芷君掩唇一笑,目光却在触及那刚刚踏进偏殿的人影时倏的一僵,锦韵顺着看了过去,也不由抿禁了唇。 清华公主踏着优雅的步伐徐徐而来,两旁的贵妇都让开道来,或是恭敬地行礼,那一路的气势可是无人能比。 “参见公主。” 锦韵与方芷君对视一眼,同时行了一礼。 清华公主红唇一翘,意味不明地笑道:“锦韵也在,这可是赶巧了。” “今日皇室宗亲和文武百官的家眷尽数在此,锦韵自然也在。” 锦韵淡淡地说道,态度不卑不亢,自从知道清华公主使出这等卑劣手段之后,她便再难生出一丝好感,且看这光华荣耀的背后,到底是颗多肮脏与黑暗的心,想想都令人恶心。 在锦韵这里碰了个软钉子,清华公主也不恼,目光转向了方芷君,依然是带着她一贯的傲然口吻,“你们夫妻要去西北便尽管去吧,告诉顾清鹏,本宫不稀罕!他总有后悔的一日,到时候可别反倒来求本宫!” “多谢公主惦念,芷君自会如实转告相公,如此,恭送公主!” 方芷君亦是淡淡一笑,袅袅一拜,让清华公主口中还未说出口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她本来预备了很多话要来教训方芷君,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方芷君那“恭送”两个字已然出口,她再赖在这里不走反倒失了格调。 也罢,就看他们这对鸳鸯在西北能蹦达到几时,清华公主狠狠地瞪了一眼方芷君,这才冷哼一声,傲然离去! 男人,她从来都不缺,少了顾清鹏,还有其他更多更好的,她就等着他后悔,等着他来求自己的那一天! “舅母,好样的!” 锦韵偷偷对方芷君眨了眨眼,早就知道她的聪慧,以前是为了子女才不争不夺,如今为了保护她的家人,就连公主她也有勇气斗上一斗了。 这样的方芷君才是她所认识和佩服的,锦韵不禁暗暗庆幸,顾清鹏遇到了方芷君,才真正是他一辈子的福气。 * 只有五品及以上官员的家眷才有资格得太后召见,当然,这也并不是全部,很多的女眷只能在懿福宫外拜上一拜,便已经算是太后的恩典了。 太后的懿福宫并不如锦韵想像中有着金碧辉煌的奢华,反倒是低调而淳朴,内敛而厚重,与无声处彰显着威严与气势。 想来也是,历经三代帝王,太后那双眼睛早将世间的浮华浪荡男欢女爱看遍,还有什么东西能入得了她的眼,不若回归质朴的素然,才更合她的心意。 踏进懿福宫大殿后,锦韵不由低头瞄了瞄自己的衣裙,梨花白的折枝月桂裙,用银色丝线挑了边,头上只插着一只素雅的玉簪,这一身是沐子宣给她配的,她当时还问这样会不会太素了对太后不敬,谁知沐子宣却是淡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世间的姹紫嫣红太后已然看遍,更何况还有后宫嫔妃们每日的争奇斗艳,看着都累眼,不若素雅一点不会讨人厌。” 当时她还只当沐子宣是顺口一说,此刻入了懿福宫,看着这里的陈设布置,不得不说他是有先见之明的,合了太后的眼缘,其他事情都好说,也就是我们现代找工作或者是相对象所说的第一印象很重要。 锦韵远远地看了太后一眼,太后的两鬓间有些花白,但眉目却仍然细致,可见年轻时的样貌必然不差,此刻,她正双眼半眯着倚在榻上,一身金黄色宫廷制式的裙袍长长拖曳在地,上面绣着飞舞的彩凰,一颗东珠点缀在彩凰的眼睛上,饱满而又明亮。 女官手持卷轴在一旁唱名,被念到的命妇立马出列,那感觉就像阅兵似的,锦韵不禁在心头低笑一声,初时的紧张也淡化了不少。 命妇们一一拜见后,太后要么说上两句,要么就闭了闭眼,挥挥手打发了,看那模样显然是有些倦了。 锦韵微微转了转头,看着不远处的文舒华母女正在窃窃私语,间或还朝他们这边看上两眼,想必所说内容与沐亲王府脱不了干系。 锦韵也没有问王妃,可看着王妃与文夫人谈话归来后那僵冷的脸色,紧抿的双唇,想来也是不欢而散的结局,让她更加忧心,待会可千万别生出什么事端。 正在锦韵思虑之间,女官已经念到沐亲王府的名,王妃赶忙领着一众女眷出列,左左右右算起来共有七人,当然,不包括文舒华在内。 显然,王妃出列时是朝文舒华递了眼色的,可这姑娘明明看见了,却硬是梗了脖子假装没看到,一时之间,有人捂唇暗笑,有人窃窃低语,众人的表情立时便精彩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大殿中的波涛暗涌,太后半眯的眸子缓缓增开,精光乍现,手一抬,便有宫女立马上前搀扶着坐正了身子,目光扫威严地一扫,立时便凝住了,眉毛一挑,有些不悦道:“世子妃何在?” 文夫人这才拉着不情不愿的文舒华破开人群,到了殿中跪下,埋头道:“太后莫怪,是我家舒华不懂事,她前段日子身体有恙便一直在娘家静养,没来得及与王妃他们同来。” “是不懂事!” 太后淡淡地瞥了文夫人一眼,这才道:“那也是你这个好母亲教的。” “是臣妇的过失,请太后责罚。” 文夫人脸色一僵,喏喏地低下了头。 “太后容禀!” 文舒华重重地在大殿下叩了个响头,抬起时额头已是红肿一片,美目泛红,好似受了什么极大的委屈一般。 四周立时便响起一片抽气声,人人猜疑的目光都在文家母女俩与沐亲王府一干女眷身上打着转。 “你看这姑娘,好似哀家不通情理一般,有你说话的时候,且先等着。” 太后不急不慢地晾起了文家母女,这才转向沐亲王府一众家眷,“妩音,婉柔,你们且先起来。” “谢太后。” 妩音便是王妃的闺名,连王爷都很少这般唤她,此刻被太后唤起,仿佛忆起了儿时的画面,王妃不免有些动容,看向太后的眸中浮着泪光盈盈。 “这姑娘标志得紧,莫不是子宣的媳妇?” 太后的目光仿若洞穿冰流,直直地射在了锦韵的身上,她稳住心神,上前盈盈一拜,“儿臣惶恐,初次拜见,始知太后威仪无双,既而心生敬畏,愿太后福泽绵长,永佑我大辰!” 太后一怔,所有人皆侧目,这马屁拍得可真正是……若是换作其他人来说,保不得有阿谀奉承之嫌,可偏生这姑娘张着一双纯净无瑕的大眼睛,一番话语似乎尽出自肺腑,不见半丝逢迎之色。 这下,就看太后老人家接不接招了,众人可没忘记,沐子宣的正牌媳妇如今还跪在一旁呢,太后这一说,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要抬举这位世子侧妃吗? “呵呵……这丫头还挺会说话,过来哀家看看。” 太后一笑,这紧绷的气氛立马瓦解,王妃暗自抹了抹汗,柴侧妃却是冷哼一声,暗道这丫头好运,得了太后的高看。 “是。” 锦韵淡笑着上前了几步,当然也不敢离得太近,抬起的眉眼呈四十五度角微微向下扫去,一脸的恭顺。 “模样生得着实俊俏,怪不得……” 太后说到这里话峰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微沉下了脸,“长得好也不如性情好,以后多跟你婆婆学学,皇家宗室女眷便要有该有的淑仪,半点懈怠不得,别跟有的人似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太后这话似乎意有所指,说得文家母女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太后所言,儿臣必当谨记。” 锦韵又是屈膝一拜后这才退了下去,心中却犹如雷鼓重击,摊开一开,手心里全是冷汗,太后这人情绪不好捉摸,飘浮不定,幸好她也没犯什么大错,关于她的这一茬该就此揭过了吧。 太后的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郑芳宜,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幸灾乐祸的神情,不由眉头微皱。 郑太尉家里的女儿她本就不太喜欢,宫里已经住了一位,还有一个嫁到了沐亲王府,虽然她不喜欢柴婉柔,但沐子荣这个孙儿他还是挺满意的,可如今看着他这一妻一妾,她不由暗自伤神。 一个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一个出身卑微上不得台面,倒是那个锦韵让她多留意了几眼,那一身打扮首先入了她的眼,清新素雅如出水芙蓉,再加上不卑不亢进退有度,明明说着讨喜的话却又不让人觉得是在奉承,怪不得……怪不得当初他们两兄弟都想要求娶这姑娘,想来也不是全无因由的。 如今有锦韵在沐子宣身边,她不由稍感安慰。 倒是文舒华太不识大体了,京城中早有风言风语,都当她不出宫门全然不知吗?这还没被休或是和离呢,就忙着找下一个婆家了,真当他们皇家的人是死的吗? “咳咳……” 太后清咳了一声,立马便有宫女奉上温茶,她润了润喉,这才挥退了不相干的人,只留下文家与沐亲王府两众家眷,让那些想留下看热闹的人只能望门兴叹。 “说吧,你倒是有什么委屈?” 太后淡淡地瞥了文舒华一眼,说出的话语平静至极,倒让人看不出喜怒。 “太后,”文夫人极力地给文舒华使眼色,她却不管不顾地又叩了个响头,这才泣声道:“这京城谁不知道我在王府中是守活寡,世子爷都不待见我,一门心思只扑在那个女人身上,我这有夫君和没夫君有什么分别?他是天家贵胄,皇室血脉,可我也是父母心坎上的宝,他这样对我,不是太欺负人了吗?” “喔?那你有什么想法?” 太后轻轻拂了拂金丝袍,扫着那几不可见的尘埃。 “请太后作主,准我与世子和离。” 文舒华定了定心神,终于说出了她的最终目的,这件事情在她心中盘旋已久,在城中流传着沐子宣可能已经客死异乡时,这个念头尤其强烈,凭什么她大好年华要白白浪费?凭什么她要为沐子宣守活寡?她不甘心! 如今,母亲已经为她四处奔波,寻找合适的人家,暗自相看了一番,她早已经看中了其中的一个,就等着与沐子宣顺利和离,她才好再嫁。 文舒华此话一出,场中之人都是脸色大变,王妃上前一步,怒斥道:“舒华,你这说得什么话,好好的为什么要和离?有事大家好商量,你何必惊动太后她老人家?!” “母妃,”文舒华状似委屈地瞥了王妃身后的锦韵一眼,“您一心只护着锦韵,哪里还管过媳妇的死活?如今我自求离去,与您,与她,与王府,与世子爷,那不都是皆大欢喜吗?” “舒华,”王妃摇了摇头,叹道:“我自问待你不薄,你刚嫁进王府时若不是对子宣漠不关心,何故会让他冷了心?你自己的丈夫自己都不上心,如今反倒怪他冷落了你,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你怨不得谁!” “是,我不怨!”文舒华咬了咬唇,气势倏地拔高,“我如今只想同他和离,求太后成全!” 柴侧妃在一旁看了良久,这才寥寥插进一句,“舒华,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这不是伤了大家的和气吗?” 说了等于没说,锦韵不由在心底翻了白眼,暗自将柴侧妃鄙视了一把。 文夫人焦急地在一旁打眼色,可文舒华全然不见,只是固执地梗着脖子,似乎今天不求到一个结果她绝不罢休。 太后轻哼了一声,将所有人的脸色都收入眼中,这才不急不慢道:“这门婚事是哀家亲口所赐,如今你竟然要和离,不是说明哀家没有眼色,这才为子宣求了你这个媳妇?!” “臣妇不敢!” 文夫人脸色骤然发白,牙齿在双唇之间轻颤着。 “臣女不敢!” 文舒华亦是全身一抖,原本挺直的背脊重新匍匐在地。 虽然只是轻轻的一句,但谁都能听出其中暗涌的波涛,太后不悦了,后果很严重! ------题外话------ 月初就定时投票的是好孩纸,谢谢亲们~继续求~么么~(就爱网) 文舒华倒霉了(二)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整个大殿里落针可闻,只有彼此小心翼翼的呼吸萦绕在鼻间,若是可能,每个人都在尽力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以防太后含着怒气的长矛倏然转了向,下一个便对上自己。 “你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太后冷哼一声,不怒而威,“我倒不知道文大人竟然教出了这样的好女儿,文婕妤谦和有礼识情知趣,却有个这样的妹妹,连哀家都替她不值!” “太后,”文夫人可怜巴巴地抬头瞟了一眼,在太后威仪的目光之下又立马低下了头,“小女无状,是舒华年纪小不懂事,请太后看在我家老爷对皇上忠心耿耿的份上,原谅她这一回。” 在这个节骨眼上,文夫人万万是不敢再将文婕妤牵扯在内,能躲得了一个便是一个吧。 这一点,她是打死也不答应的。 想到女儿在王府受到的冷遇和不公,文夫人满心的怨愤无处发泄,只能对着锦雯出气,如今锦雯也被她弄到回了娘家,那口气才稍减了些。 可说到和离,王妃那边也丝毫不松口,女子要求和离,那就是男方有问题,谁愿意自己的子女不好过呢? 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一拍两散,她与王妃彼此都不买帐。 可舒华是个倔强性子,这下说破脸了闹到太后跟前,原以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好歹会有个公平,可太后如今将所有人都遣走了,独独留下他们两家,意味是什么已经很明显了,可舒华还不开窍,硬要往枪口上撞去,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思及此,文夫人已经暗自捏了把冷汗,只希望文舒华能够清醒些,别再自个儿犯糊涂,否则赔了自己这条老命也救不了她! “文大人对皇上的忠心哀家自然是知道的。” 太后舒了口气,淡淡地点了点头,垂了眸子沉吟半晌,才道:“哀家也不是老古董,男欢女爱本就是你情我愿,强扭的瓜也不甜……” 文舒华听得心中一喜,抬起了一双期待的眼,连文夫人都是半惊半喜地看向了太后,只王妃微微皱一眉,她了解的太后可不是这样的,皇家人唯一的特性:护短,极其护短! 就算是自家人不对,那对方肯定也错一半,太后可是抱持着这样的态度活了六十六个春秋了。 “也罢。” 太后挥了挥手,显得很是疲倦,“素秋,东西拿上来吧!” 随着太后这一声唤,只见得一打扮得宜的嬷嬷手中捧着一个桃木托盘从帘后绕了出来,托盘上盖着一层明黄色的锦绸,锦绸下有一物凸起,看那形状似卷轴一般。 文舒华一喜,正待双手接过,太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接了这纸休书,从今往后,你和沐亲王府便再无半点干系!” 文舒华举起的手倏地一僵,脸色瞬间青白,不可思议地看向太后,惊诧得吐不出话来。 太后这一招可真正是高,锦韵忍住心中的低笑,即使是不在一起了,太后也要让所有人知道,只有皇家不要的人,哪有人敢不要皇家的人?有不要的,那都是假的,她自会拨乱反正,让一切重归正途,这点绝对不马虎! “怎么,不乐意?” 太后倏地搁下手中的瓷碗,在大理石的小几上“嗑”的一声碰撞,溅出些许水沫,抖了抖指间,冷笑道:“不接这休书也行,哀家还为你备着三尺白绫,一了百了,也全了你的孝道和妇道,自个儿选吧!” “谢……谢太后!” 文夫人赶忙从素秋姑姑手中接过了那桃木托盘,拉着文舒华便要谢恩,双手却还因为刚才太后那番话而哆嗦不已。 能活着,谁想求死? 如今保着命才是正途,休书也到手了,那算是和沐亲王府正式摆脱了干系,目的也达到了,他们啥都不求了。 虽然这被休弃的名声不好听,但好歹这条命还在,只要人活着,什么事情不可能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文夫人虽然也有不甘与怨愤,但仍然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只是文舒华那张脸比哭还难看,整个人僵傻了似的,满腔怨恨无处发泄,最后只在离开时化作了对锦韵饱含恨意的深深一瞥。 锦韵只当没看见,败军之将,何足言勇,谁怕谁? 正在这时,太后的目光却是不经意地扫向了锦韵,微微挑了挑眉,做了个你知我知的表情,锦韵一怔,忙低下了头,心中却忍不住猜测道,敢情是沐子宣早来太后这里打点过了,今日唱的这一出早在他的预料之中,而他却借着太后的手将这纸休书顺利地给了文舒华,到了最后,才是真正的皆大欢喜。 但文舒华被休了,她也不一定能立马上位,这一点锦韵还是清楚的。 果不其然,太后清了清嗓子,又道:“子宣家的是叫韵丫头吧?” “儿臣在。” 锦韵上前一步,低眉顺眼垂首而立。 “如今我那孙儿便只有你在一旁照顾了,”太后叹了一声,“凡事多思量,想妥当,可别像有的人那样,真正是丢了祖宗的脸!” “太后,是儿臣治家不严,请太后责罚!” 太后这一说,王妃立马便跪了下来,满心的愧疚。 “这家也不是你一个人在管的……”太后这样说着,目光却是瞟向了柴侧妃,看得她心中“咯噔”一声,也跟着跪了下来。 “儿臣也有不对,没帮着姐姐好好管着这个家,才出了这档子事,儿臣难辞其咎。” 柴侧妃虽然一脸愧疚之色,唱作俱佳,但太后只是轻哼一声,显然没把她这份告罪放在心上,又转向了郑芳宜,颇有几分怨怪道:“你和子荣成亲这么久,这肚子怎么还是没动静,哀家想抱重孙也不知道要等到几时?!” “是儿臣无能!” 郑芳宜这下也撑不住跪了下来,生不了孩子是她心中的隐痛,这环节到底是出在哪里的,她百思不得其解。 太后瞟了一眼跟着郑芳宜跪倒的红绡,抿了抿唇,“如今纳了妾也好,不管是谁先生了这重孙,哀家一定重重有赏!” 太后目光一扫,当然这话里也包含了锦韵,三个孙儿媳妇,不分尊卑大小,谁先生了都是福气。 郑芳宜暗暗咬紧了牙,红绡有些喜上眉梢,只是小心翼翼地收敛着情绪,不让任何人发现,锦韵却是暗自瘪瘪嘴,她可没想生那么早,影响生长发育。 太后又赏赐了一些物件,众人这才告退。 出了皇宫,与王妃一同坐在马车中,看着她那不郁的脸色,锦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只得闭口不言。 马车摇晃了一阵,行至中街,倒是王妃先发话了,“这事你早就知道?” 锦韵一惊,抬眼望去,只见王妃的眸中多了一丝审视,赶忙摇头道:“锦韵不知,母妃何故这般问?” 毕竟不是亲生的母女,即使王妃对她的态度比从前好了许多,但若是发生了些什么,难免不会第一个猜忌到她的头上来。 王妃看了锦韵良久,见她神色坦荡,不似作假,这才叹了一声,“这多半是子宣的把戏,却是越过了我们先禀到太后那里,这个孩子真正是让人头疼。” 王妃抚了抚额,一脸疲倦,“若是他真要和文舒华分开,也不是不好说的,如今这般,怕文家从此便记恨上咱们了。” 锦韵摇了摇头,却将问题看得透彻,“母妃,若是文家真想好好谈,文舒华又怎么会这么多日子都不归家?生生让王府成了京城的笑话!太后毕竟还顾忌着皇室的颜面,这样做来也算是小惩大戒,回以颜色,若是真衬了她们母女的意允了和离,今后我们沐亲王府才真正是抬不起头来!” 若是皇室宗亲都被一般臣子欺负至此,那偌大天朝威仪何在? 锦韵倒是赞成太后这个做法,当真是响响亮亮地打了文舒华一个巴掌,身为世子妃,婆家不归,倒撺掇着娘家人上蹿下跳为自个儿寻后路,连带着王府也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这种失德之妇休弃了才是正理。 “你说得也在理,只是往后只怕……” 王妃说到这里便顿住了,摇头一叹,沉沉地闭上了眼。 这个结果是沐子宣要的,如今他算是求仁得仁,可想要将锦韵扶上世子妃之位,要么是等她产了子,要么是他又立了功劳,求了皇上的恩典,不然很难。 但如今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她也只能希望自己的儿子好,家和万事兴,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回到锦苑,沐子宣早已经侯在屋里了,见着锦韵卸下羽缎大毛披风,忙笑着迎了上去,握住她有些微冷的手,放在掌心里捂热了,这才问道:“如何,今儿个太后那里没为难你吧?” 锦韵嗔了沐子宣一眼,“有你提前打了招呼,太后老人家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会苛责我。” “那就好。” 沐子宣点了点头,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就没发生点别的事情,文舒华来了吗?”。 “你说呢?” 锦韵没好气地瞪了沐子宣一眼,“你做的好事还问我?母妃还以为是我撺掇着你这般做的,你可害死我啦!” “那么说是成了!” 沐子宣高兴地欢呼一声,双手一揽便将锦韵抱在了怀中,原地转了几转,被锦韵打了几记粉拳,这才笑着放下了她,却忍止不住内心的激动,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我就说了,我的妻子只你一个,再无别人。” “瞧你乐的!” 锦韵拍了拍沐子宣的肩头,脸庞自然地绽出了一抹笑颜,“你可没看到文家母女当时的脸色,文舒华这下可恨毒了我!” 锦韵也知道,即使没这件事,文舒华也不可能善待她,有些人天生便看不对眼,这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 如今文舒华脱离了王府,她倒是真正放下了心中大石。 “那个女人,若是她敢做出对你不利的事,我定是不会放过她!” 沐子宣想了想,又道:“如今高寂不在你身边了,我去向母妃将曾凡给讨来,以后他便贴身保护你。” “都由你!” 锦韵心里甜甜地,靠在沐子宣肩头,轻声道:“你是什么时候和太后计划这事的,我怎的不知?倒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 “不告诉你,就怕母妃将这事怪罪到你头上,如今顺利解决,不是皆大欢喜吗?”。 沐子宣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锦韵身后的乌发,黑亮的眸子中是满满的宠溺。 “子宣,你对我真好!” 锦韵抬起了眸子,子夜一般的星眸盈着泪光,沐子宣曾说过,这一生只她一人,如今他真的做到了。 “不,我对你的好还远远不够!” 沐子宣轻轻地摇了摇头,双手珍惜地捧着锦韵的小脸蛋,柔柔落下一吻,“我要一辈子对你好,直到我们白发苍苍,直到儿孙满堂,让孙儿拉着我的手说,爷爷,将来我也要娶像奶奶这样的新娘子,然后,一辈子对她好!” “子宣……” 泪珠不觉间便盈满了眼睫,却被沐子宣一一吻去,锦韵抽了抽鼻子,埋进那温暖的胸膛,直到这一刻,她才能肯定,这个男人,是她一辈子的依靠,这辈子,她终于没有选错人!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制造意外 年后,顾清鹏便要去西北赴任,带着他的妻子及一双儿女,还有顾氏陪同,一行人倒也浩浩荡荡。 临别之际,锦韵顿生不舍,不说这两个孩子是她看着出生的,几经磨难才好不容易活了下来,或许西北的天空更适合他们。 只是亲人远去,免不得要落泪伤感,拉着顾氏的手,她久久都不愿放开。 “好了,母亲也不是一去不回,瞧你这模样,快把眼泪给擦了,别到时候子宣怪我惹哭了你!” 顾氏拿着丝帕轻轻地拭着锦韵的脸庞,她才惊觉自己早已是泪湿满襟,看着不远处正与顾清鹏话别的白衣男子,她抿了抿唇,绽开了一朵幸福的笑颜,对着顾氏娇嗔,“他才不会呢!” “如今那文舒华也没再梗在你们俩人中间,心里舒坦多了吧?” 顾氏笑着理了理锦韵颊边的乌发,看着女儿幸福的笑脸,她的心也安定了许多。 锦韵摇着顾氏的手臂撒着娇,“娘,你笑话我,你知道女儿求的也不是名分,这辈子只要他一心一意地对我好,我便知足了。” “一心一意?这说来容易,要做到可就难了。” 顾氏轻轻叹了口气,“娘也不想说什么丧气话,只愿他一辈子对你这般好,娘也就安慰了。” 永远有多远,谁也不知道,因为我们没办法预知未来,但活在当下,这一刻的感动和幸福便要紧紧把握,未来的日子便由此而来。 “对了,娘,到了那里还缺什么一定要写信告诉我!” 锦韵细细叮嘱,忽又想起一事,郑重道:“娘,你再多劝劝嫂子,如今林大哥去了西域,林夫人独立支撑家业也不容易,让她得了空就带孩子去林家看看,想来看在孩子的份上林夫人也不会狠下心的。” “是,做娘的都不容易!” 顾氏也叹了一声,“想来过了这么多年,林夫人心里这口气也过了,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再不是也会顾念着那份情,我会告诉你嫂子的,母女哪有隔夜仇?更何况还过了那么多年,一切旧事早该是烟消云散了。” “娘,好好照顾自己,再代我向哥哥嫂子问好,还有我的小侄儿元衡。” 锦韵与顾氏又细说了一会,再去马车里看看方芷君与两个孩子,与沐子宣一起正式与顾清鹏道了别,看着他们的马车缓缓淡出视线,这才相携着返回了王府。 年节过去,春天的脚步便近了,顾清鹏在临走之前便将锦韵交手的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那位卫千总韩战原是驻守京城的漕运总督辖下,统率漕运军队,领运漕粮,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官,但听说他为人耿直仗义,做事勤勉,倒是很得他上峰看重,升迁的机会很大。 恰巧了沐子宣立了功后,皇上便将他分派管理漕运,如今他的身份倒算是韩战的顶头上司。 锦韵私下里也去问过锦雯的意见,当然也将画像带给她看了一番,锦雯起初还是不怎么愿意,直说孩子还小她不想过问这些事情,刘氏在一旁看着也着急,便加入了劝说的阵营。 刘氏如今也不指着什么世家子弟了,只要女儿点头相看一眼便好,这成不成事还不好说,但最重要的是女儿肯迈出这一步。 若是他们在两头忙个热乎,锦韵却一点也不为所动,那再好的家世也是白搭。 经不过刘氏与锦韵的软磨硬泡连番轰炸,锦雯勉强点了头,但也只说她在一旁相看,绝对不能让那韩战知道,这说出去可是多丢脸的事啊。 锦韵拍了拍胸脯,保证绝对不让韩战发现,这才托了沐子宣相约,地点便定在“浮云阁”,她的地方才好办事。 如宝早得了吩咐,将他们安排在了一处妥善的包厢,包厢分两边,是用繁复的雕花木栏从中隔断,平日里方便一同前来的男女客分座,只是隐约可见对方的人影,那话语倒是能听得真真切切。 锦韵与锦雯早已经坐定在另一厢,只等着沐子宣带人来。 “大姐,待会我们在一旁听着就好,你若想看那人,离得近了,隔着木栏雕花也能看得清。” 锦韵淡定地给锦雯倒了一杯茶水,瞥见她颊边晕起的嫣红,很好,也不是全然没有感觉嘛。 锦雯直摇脑袋,“今日应了你出来便已是荒唐了,我如何还能偷偷去瞧?这样当真是没脸了。” “怕什么,又没其他人知道。” 锦韵吐了吐舌,也知道古代女子那根深蒂固的妇德观念是很难改变的,锦雯能做到如此已是难得,当然中间也少不了刘氏的帮忙。 “这……他妻子去世已经五年,他为什么没有再娶?” 锦雯看了一眼锦韵,小心翼翼地问道。 锦韵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笑容,“这就不知道了,待会子宣应该会问到,依我的猜想,要么是难忘亡妻,要么是公务繁忙无心家事。” “难忘亡妻吗?那倒是个忠贞的男子……” 锦雯若有所思地说道,隔壁的门突然开了,锦韵连忙对锦雯使了个眼色,两人神色一紧,都坐直了背脊,竖起耳朵听着隔壁的动静。 隔壁,沐子宣已经大步坐下,爽朗一笑,道:“今日虽然是我请你来,但你也无须拘紧,只当平常朋友相约即可。” “是。” 韩战点了点头,一撩衣袍,安然地坐在了沐子宣对面,那沉稳的气度,不卑不亢的态度倒是让人高看了几分。 接着沐子宣无非是说了些场面话,夸奖了韩战一番,肯定了他的功绩,这才缓缓地奔回了今日的主题。 “韩大哥,平日里有些什么爱好?” 沐子宣记得锦韵让他背下的那一长串要问的事宜,他当时还觉得可笑,如今想来要了解一个人的确要从侧面入手,他的喜好决定他的品性,这话倒没有假。 韩战一怔,微微有些诧异地扫了沐子宣一眼,才道:“属下平日里无非就是练练拳脚,空闲时分喜欢摆弄些花草,全当怡情,也算不得什么爱好。” “喔?” 这下轮到沐子宣吃惊了,看韩战长得人高马大,亦是武将出身,没想到还有这般细腻的一面,想来也不全是个粗人。 “让世子见笑了。” 韩战拱了拱手,今日里沐子宣突然视察京城的漕运所,又恰逢漕运总督有事不在,他便负责接待着,两人一来二去之下倒还能说得上几句话,临近晌午,沐子宣邀请他一同用膳,他也不好拒绝。 这毕竟是漕运所的顶头上司,不看僧而看佛面,虽然他不喜交际,但也少不得要应酬一番。 对于这位沐亲王府的世子爷,韩战还是听说过,年幼病弱,如今康复之后还得皇上重用,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对于这样的人,他不会刻意巴结,也不会过分逢迎,只尽到自己一个下属应有的本分罢了。 “如何?” 锦韵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用手肘碰了碰锦雯,小声地问道。 锦雯摇了摇头,示意她还在听,韩战的声音低沉,不清亮,却带着一股淳厚,给人充满了力量的感觉,听其话语便知其身刚正,比起从前文清远那软绵绵的声音,当真不可同日而语。 锦韵抿唇一笑,敢情是真上心了,好现象。 沐子宣与韩战又聊了一会,终于切入正题,“韩大哥,听说嫂子已经去世多年,你一人在卫所岂不辛苦,怎的不再寻个女子来照顾自己?” 锦雯的手心倏地一紧,连锦韵脸上也多了几分认真,因为她们都知道,接下来韩战的回答至关重要。 许是与沐子宣聊得久了,韩战发现这位亲王世子并没有什么架子,便从初时的拘紧与戒备下放开了,想了想才笑道:“也不是没想过,但对着别的女子时,总会想起亡妻在世时种种的好,便定不下心来,这对别的姑娘也不公平。” “没想到韩大哥也是这般长情的人。”沐子宣拍了拍韩战的肩头,目光随意地往隔壁一瞟,又道:“只是韩大哥正值而立之年,怎可膝下无后?他日归于九泉,怕也难向父母交待!” “随缘吧!” 韩战摇头一笑,便将这个话题一笔带过。 锦韵看了看锦雯僵硬的脸色,不由暗叹一声,随缘?这韩战也太不会说话了吧,没想到原以为干脆硬朗的武夫搞半天竟然还是个文艺青年?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锦韵在那里观察了锦雯半天,不由试探地问道:“大姐,你觉得韩战怎么样?” 锦雯瞥了锦韵一眼,淡淡道:“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究竟是怎么样,好大姐,你就说了吧,中意就中意,不中意就拉倒,这样模棱两可,叫人家怎么想?” 锦韵摇着锦雯的胳膊耍起了无赖,可惜的是锦雯当时听到韩战的回答后立马便离开了,连看都未看一眼真人,这实在是遗憾。 锦雯可不吃锦韵这一套,沉吟半晌,就在锦韵以为不会有回答时,才幽幽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端看他对亡妻的态度便足以证明他是个好男人!” 这么说是有戏?锦韵眼睛一亮,却在下一刻又被锦雯泼了一盆冷水,“既然他都说随缘,显然心不在此,你们也就别强求了,顺其自然吧!” 锦韵瘪了瘪,顺其自然这几字真不好说,幸福可是靠自己争取的,看锦雯眉目沉凝的样子分明也是动了心,只是碍于所谓的妇德不好主动行事罢了,看来她要在旁边帮把手才行。 初春的天还是有些冷,虽然马车里置了暖炉,但锦雯忍不住紧了紧衣襟,这种天气锦韵这丫头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还约她去寺庙烧香,如今她已然到了,可这丫头却不见人影。 “小姐,奴婢下车去找找,兴许三小姐走的另一道门,可别错过了。” 这兴圆寺虽然不像大理国寺这般香火旺盛,但却有两道进出的正门,或许锦韵真的等在另一门也不一定,锦雯略想一下便点了头,英儿遂下了车。 芳儿取了针线在一旁绣着,间或挑挑帘子看看外面,春日里来上香的人很少,兴圆寺本就清冷,越发不见人烟。 “小姐,英儿也去了好些时候了,会不会有什么事?” 芳儿看了锦雯一眼,小声嘀咕着。 “你去找找她,可别出了事!” 锦雯也凝了眉,亦发觉得有些事情不对味。 芳儿有些迟疑,“奴婢去了,可就小姐一人在马车上……” “不是还有阿友在车外守着,没事的,你快去快回。” 锦雯只觉得眼皮跳了起来,心中越发不安定了。 谁知道芳儿刚一下车,还没走几步,马车旁边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马儿一惊便拔足狂奔,阿友就坐在车辕上,根本没拉着缰绳,马车一动他便给摔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几圈方稳住身形。 “小姐!” 芳儿惊恐地奔了回来,却只能看着那马车越奔越远,不由哭嚷道:“来人啊,救救我家小姐!” 阿友跟着追了几步,可哪里跑得过马车,不一会便被远远甩开,就在两人惊恐呆滞之时,一匹快马呼啸而来,马上之人一身墨绿色长袍,黑发飘扬,如一阵青烟从俩人身旁飘过,直直向那马车奔去。 芳儿惊魂未定,只抹干了眼泪,急跑几步,大声道:“公子,请救救我家小姐!她一人在马车上!” 那人高高扬起右手,做了个握拳的动作,显然是听到了芳儿的话,芳儿与阿友对视一眼,这才缓过神来,可一颗心仍然高高吊起,也不知道那位骑马的公子是否真能救下小姐? 马儿发了狂去,一路向山上狂奔,锦雯被颠得左摇右晃,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勉强掀开车帘一看,顿时吓得心惊肉跳,车轮沿着山沿而走,就差一尺不到就能滑下山坡,端得是凶险万分。 锦雯脸色瞬间青白,两手抓着衣襟喘了喘气,只觉嗓子干涩难言,连救命都喊不出口,这兴圆寺本就人烟稀少,哪里还会有人来救她?难不成,她今天真的要丧命在这里? 不!她不能死! 想起家中的囡囡,她咬了咬牙,伏在车板上向前行进,渐渐靠近了马车前端,她已经看到了缰绳,平日里虽然没驾过车,但好歹知道那阿友便是靠着缰绳控制马匹,或许,只要抓到那缰绳,便能停住马车。 强压下心里的恐惧与慌乱,锦雯一点一点朝马车前端爬了去,谁知手指刚刚要触及缰绳,马儿一个厮鸣摆尾,她身形不稳,竟然被从后甩出了马车,眼看便要触地,锦雯来不及尖叫,只觉得眼前场景一变,一双大手紧紧揽住了她的腰肢,再用力一勾,她便落入了一个宽敞而温暖的怀抱。 回头一看,那辆马车已经刹不住脚,直直地冲下了悬崖。 好险! 锦雯惊魂未定地抚着心口,若是再晚一步,她一定同那辆马车一起坠了崖,尸骨无存。 “姑娘,你没事吧?” 耳边响起一道低沉而淳厚的声音,锦雯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又如遭电击,猛然回过了头,一张颇具性格的脸孔立时映入了她的眼帘,浓眉朗目,鼻梁高挺,嘴唇不薄不厚,算得上方正,只是右边眉角处有道淡淡的疤痕,为他平添了几分英武。 这和那画卷中的风雅与清朗完全搭不上边,却又那么地具有感染力,虽然没有见过他本人,但这声音锦雯却不会忘记,分明便是那韩战! 就在锦雯惊诧之时,韩战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因为马车的颠簸使她的乌发有些散乱,可也遮不住那眉目间的秀雅与清华,那通身的气质一看便是出自大家的小姐。 可最使韩战记忆深刻的是,遇到这种危情,她不哭不喊,却在努力求生,想要抓住马车前的缰绳,虽然最后没有成功,但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当时,马车的后门已经被颠得打了开去,他在车后一路追来,自然是将车中的情景都看在了眼里。 锦雯有些不安地扭动了身子,这才惊觉韩战的大手仍然扶在她的腰间,立时觉得那里火烫一片,红霞瞬间染上了脸颊。 “抱歉!” 韩战也惊觉自己的失礼,手一松便放开了锦雯,可那手掌间的触感与温热却让他微微失了神,只觉得心中一阵难言的臊动,他立马将手掌背在身后握紧了拳头,调整着自己有些不稳的心神。 “谢谢你……救了我!” 锦雯惊魂未定,偷偷瞥了一眼韩战,今日发生的一切太过蹊跷,思前想后,她已经渐渐能将一切串连在了一起,锦韵这丫头设计了她! “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许是注意到两人合乘一骑有些不妥,韩战已经体贴地翻身下马。 “肩膀许是撞到了车板有些痛,其他的倒是无碍。” 锦雯摇了摇头,小声地说道。 “那我先送姑娘回去,翻到崖下的车马我再叫人去寻,许有姑娘的遗落之物在车上。” 锦雯点了点头,韩战便牵着马向山下而去。 这一路上,锦雯一直从后打量着他,身形魁梧,动作潇洒,长得也不惹人厌,那道疤痕反而让人觉得有性格,想着想着,她便红了脸。 可忆起韩战曾说过怀念亡妻之类的话,她又是心中一凛,喜色瞬间全无,若是她真有意于韩战,而他心里始终住着他的亡妻,这让她情何以堪? 有了第一次失败的婚姻,第二次她必定会慎之又慎,再不能重蹈覆辙! 许是身后的视线太过强烈,让韩战无法忽视,连脚步也失了平时的稳妥,连连踩着石子踉跄了几步,让他这个不爱脸红的人都红了脸。 这位姑娘……也不该说是姑娘了,看她的发髻,早已是妇人,恐怕是哪个世家子弟的女眷,他也不该有过多的想法。 韩战摇了摇头,那一刹那,他怎么有一种素娘还在身边的感觉,那若有似无的馨香,那女子特有的温软……该死!他就不该有这种旖旎的想法,不会是没女人的日子久了,连心理都有点不正常了吧? 韩战使劲地甩了甩头,心中颇为懊恼。 直觉里,他认为这女子身份高贵,至少不是他可以亵渎的,他这个穷军官,名门世家的小姐又怎么会看得上? 不经意的,韩战想起了不久前媒婆差人来给他画像的事,说是太常寺少卿陆大人家要为女儿选一合适的夫君,听说这陆大人的女儿从前是尚书令大人的儿媳妇,也知道什么原因带着女儿和离回家,在那样高的门第里呆过,什么繁华富贵没有见过,又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可推托不了自己上峰夫人的热情,他只得硬邦邦在站在那里让画师给画了,心里到底没抱多大的想法,不过一笑置之。 今日里遇到的这个女子,不经意地便让他想到媒婆口中的陆小姐,举止得宜,温婉娴淑,说得是不是就是这副模样? 看着韩战的背影,锦雯的心思复杂极了,在挣扎与犹豫之间徘徊不定,事实证明这姑娘确实动心了,回了陆府后一晚上翻来覆去都没睡踏实。 韩战也是同样的情况,躺在床榻上,脑海里总会不经意地蹦出那张清丽的脸庞,一双美目含着惊诧、猜疑、了然……他一下坐起了身,细细回想,他好似错过了什么,按照那姑娘当时的反应,敢情是认识他? 两情相悦 “你是怎么搞的,差点害死我大姐!” 回乘的马车上,锦韵气鼓鼓地嘟着脸,一掌拍在沐子宣的肩头,眸中含着怒气,显然是真的火了。 是,她与沐子宣一同设计了锦雯和韩战,才分别约了他们俩人前往兴圆寺,不过也是为了给他们制造相遇的机会,明明计划是很详尽,不应该出什么纰漏。 小片躲在那树上,不是瞅准了时机才将炮仗扔在马车不远处,这才惊了马匹,可沐子宣明明说在山道上设了障碍物,马车不会向山上跑,顶多在平地上蹦达,不会有危险的。 可世事偏偏有那么凑巧,若是锦雯真出了什么意外,她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我也不知道。” 沐子宣苦着一张脸,“我明明是将那树枝都给堆在山道的路口上,兴许是哪个过路的人将它给移开了……” 沐子宣也觉得很冤枉,明明是好心办事,却不想差点弄巧成拙,若是真的造成挽回不了的过失,恐怕他与锦韵之间又将要出现裂痕了。 幸好韩战机灵,马上功夫也了得,这才力挽狂澜,救得美人归。 “幸好大姐没事,不然我真饶不了你!” 锦韵狠狠地瞪了沐子宣一眼,后者本能地缩了缩脖子,然后便涎着一张笑脸上前,哄劝道:“这下你该看清楚了,你大姐对韩战也不是全无感觉的,而韩大哥好似也动了情……” 眼见锦雯的马车改了道奔上了山,锦韵早已经吓得花容失色,沐子宣这才施展轻功带着她一路追了上去,只是没有韩战的马跑得快,等到他们赶到时,锦雯已经被救下了,而那失去控制的马车却直直地冲下了山崖,真正是险之又险。 这两人难得有独处的空间,他们也不便突兀地去打扰,于是便一拨人走陆路,一拨人踏树林,从高处观察着两人的表情和动作,看那模样分明是有戏的。 锦韵眼珠子一转,瞥了沐子宣一眼,“你再去问问韩战的意思,顺便告诉他我大姐的身份,免得他心里猫爪似的又不敢随意地肖想。” “瞧你说的,就像韩战是那色中恶鬼一般!” 沐子宣笑了笑,趁势又靠近了一分,将锦韵搂在了怀里。 “这可说不定,他是个正常的男人,五年不近女色,不会憋出病来了吧?” 这个倒是个问题,关系到锦雯下半辈子的幸福,锦韵不禁认真地思量了起来。 “真不知道你的小脑袋瓜里装的什么,这样大胆的话也说得出口?” 沐子宣哭笑不得地搂着锦韵,他到底娶了个多大胆的小妻子,从她计划着锦雯与韩战两人的偶遇开始便是奇招百出,恐怕月老的红线也强不过她,若是这两人最后真能走在一起,百分百地都是她的功劳。 “不管了,这件事的后续你要负责跟进,还有韩战的身体状况你也要探出虚实来,算是将功补过!” 锦韵半眯着眸子扫向沐子宣,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这事要是再办糟了,就等着回家吃排头吧! 沐子宣哪有不应的道理,已经摊上这档子事了,只有将之进行到底! 过了几日,沐子宣又再约了韩战,而独自想了几天的韩战也渐渐摸出了头绪。 “世子,你那天是故意约我到兴圆寺的?” 韩战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切入正题,实在是这几天那张清丽的面孔一直在他脑中出现,让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就连做起事来也是恹恹的提不起劲。 那天明明是沐子宣约的他,怎么好巧不巧地见不到人,拐到另一门前还凑巧遇到了那场意外? 当然,若不是那场意外,他也遇不到那位姑娘,只是她来去匆匆,也未留下只字片语,让他徒留了遗憾。 沐子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表情尴尬,这种事情哪是他这个大男人做的,他这也是为了爱妻所托,赶鸭子上架呗! “也不能怎么说。” 沐子宣搓了搓手,勉强笑道:“那天你救的姑娘……知道是谁吗?” “世子知道?” 韩战这句已经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他的心在一瞬间跳得无比快,就好似要喷出胸口似的,垂在膝上的双手也在那一刻紧握成拳,或许,在潜意识里他已经等着沐子宣问出这句话很久了。 “她是我大姨子,也就是太常寺少卿陆大人的千金。” 沐子宣这才摊牌,“起初不是有媒婆送了你的画像到陆府让我大姨子相看吗,这事你可还记得?” 韩战略一迟疑,便点了点头,心中却泛着莫明的喜悦,那位姑娘便是陆家小姐吗?难不成她真看上自己了? 因为见过他的画像,所以在那天看到他之后才会有惊讶和了然,他以为的这份认识便是由此而来? “那你可有意?” 沐子宣试探着问道,若是韩战点头了,接下来便好办了。 韩战默了默,半晌后,神色陡然大变,看向沐子宣的眸中竟然带着一层薄怒,“这么说那日的意外也是世子有意为之?你知不知道,差点害死陆小姐?” 韩战紧握着拳头,若对面的那个人不是世子爷,若不是他心里还存着一点理智,保不准这拳头便招呼了上去。 那天的意外多么凶险,若是他晚上半分,那陆家小姐或许便与马车一同坠下悬崖,香消玉殒了,一想到这个可能,他的心跳便仿若漏了半拍,怎么能不让他后怕? 说到这事,沐子宣也很是自责,是以没有丝毫辩驳,只诚恳道:“那日之事确实是我的疏漏,拙荆为了这事也恼了我多时,若是真的酿成大祸,我心难安!” 被沐子宣这一说,韩战的心里才好受了些,不想沐子宣根本没有丝毫的推卸责任,反而勇于承担,倒是和他印象里的豪门世家子多有不同。 当初与沐子宣相交,韩战就想着他是不是怀有别样的目的,如今真相大白,反而是松了口气。 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别的可被人算计,若是为了她……就算是被算计了,他也有种甘之如饴的感觉。 “陆小姐清雅高贵,又怎么看得上我这个莽夫?” 韩战摇头叹了一声,虽然他也有些意动,但却不想让人觉得他是攀了高枝,若是真的娶了陆小姐,妻子娘家地位是比他显赫得多,他无半分背景白手打拼而起,这如何比得? “若是韩大哥有这个意思,我自当去说。” 沐子宣安慰地拍了拍韩战的肩膀,依他的眼光来看,无论是政治素养还是业务能力,韩战都是有真才实学的,只是韩战的性子太过耿直,只要稍稍加一点圆滑,这样的人迟早会有升官发达的机会。 而且,经历了文府那档子事,陆大人也不是那么看重门第的,刘氏虽然有些意见,但如今好似也比较听得进锦韵的劝说,女儿的幸福到底是大过自己的颜面,这一点她应该是深有体会了。 这边厢两个男人敲定了这事,准备不日便向陆府下聘,锦韵也没想到这男人干起这事来也是风风火火,她只是让沐子宣探探韩战的意思,怎么就直接敲定了婚事? 好在韩战大方,沐子宣借故给他安排的太医检查他也没有拒绝,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到底是照做了,事实证明韩战身体全无隐疾且身心健康,沐子宣也放心下来,爱妻交托的事情终于办妥了,他也长长地吁了口气。 这事就不是男人做的,比起历经生死,刀里来火里去要复杂得多,好在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为了自家大姨子,他也就牺牲这一回。 倒是结交了韩战这样爽朗的汉子,沐子宣想着今后有这样的一个连襟也不错。 可如今的问题是,锦雯还未点头,锦韵自然是要征求她的意见,这不又到陆府将这事原原本本地告知了锦雯,特别是说到韩战身心健康之时,锦雯少不得又是一阵面红耳赤,锦韵只当她是害羞了,当然说到最后少不了还为那日的事告了罪。 “他真的答应了?” 锦雯觉得脸皮直臊,但有些话还是不得不问出口,“他若真的娶了我,将他亡妻置于何地?今后,是否还会一直念着她?” 这几日她也反复想过,韩战颇具性格的脸庞一直出现在她梦中,昨儿个竟然还做了那等羞人的梦,让她的恼意直往上窜,那等耳鬓厮磨真正是让她羞红了脸。 “大姐,其实我觉得你真没必要介意。” 锦韵叹了一声,继续道:“究竟在你心里,介意的是他念着亡妻,还是他娶了新妇,便将亡妻彻底抛在了脑后?若他是这等薄情寡义之人,你还会喜欢他吗?” “其实,你在意的不应该是他的过往,那段日子,你们还不曾相识,他生命中有别人,这也是不可避免的,可你们在一起生活,便是现在和未来,只要在这段日子里他的心里住的人是你,又何必在意从前呢?每个人都有隐秘的回记,或许是甜蜜的,或许是心酸的痛苦的,但当我们收拾心情展开一段新的旅程时,不管过往是什么,对现在的我们来说,便不那么重要了。” “你说是吗,大姐?” 听了锦韵这话,锦雯沉思良久,直到人离开了,她也没给出个答案,但心里有个声音却在催促着她,她要见韩战一面,要亲口听他说,不然这婚定是结不下去的。 春日的傍晚,彩霞在天边织出最后一片绚烂的天幕,城北的枣子巷口停了一辆马车,有车夫在旁驻足观望,显然是在等着什么人。 “来了!” 阿友吆喝了一声,芳儿赶忙打了帘子探出头来,看着那昂首阔步走来之人,立时喜上眉梢,缩回了身子,对着马车内坐着的人儿笑道:“小姐,那韩大人回来了!” 这枣子巷里的一处民宅便是韩战的居所,二进的宅子,不大不小,也只住着他与一个老仆,人不多,但收拾得挺整洁。 韩战知道是锦雯来访,心中不无欣喜,虽然男女出嫁前是不宜见面的,但锦雯走上这一遭,必是有重要的话同他讲,他一介武夫更没那么多讲究,招呼着便将人给引进了宅里,若是耸在巷口说话,被那些三姑六婆听到,少不得明日里又是一阵风言风语,这对锦雯也不好。 在兴圆寺里不与她一骑,如今又是这般为她名声考量,没想到韩战粗中有细,锦雯倒是越发动容。 英儿与芳儿守在屋外,大门敞开着,倒是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更何况韩战连她最窘迫的样子都见过,如今更不用避讳。 “你……当真要娶我?” 锦雯低垂着头,双手有些紧张地绞在锦帕上,原以为这话是多么难问出口,可到了韩战面前却发现也没那么难,主要是她已经对他有了好感,便再没有那种陌生的感觉。 “自然是真的。” 韩战也有些忐忑,因为他猜不准锦雯的用意,故而更是紧张地搓着双手,“若是你不愿,我便不让媒婆去提亲,免得唐突了……” 这话一出口,韩战便有些黯然了,这样高贵美丽的她,果真是自己不能肖想的吗? 再见到她,比之当日更加明媚动人,一身缃色云纹滚边的衫子,腰上系一条宝蓝色窄身高腰裙,衫得她身姿曼妙,好像话中走出的仙女一般,再抚上自己额头的疤痕,他便更加自惭形秽,头压得更低了。 “不是这样的……” 锦雯心急说了这话,才惊觉自己失口,连忙捂住了唇,可面上早已经染了红霞,韩战抬眸看去,不由痴了。 看着韩战骤然晶亮炙热的眸光,锦雯不由羞怯地低下了头,内心惴惴了半天,复又深吸了口气,这才抬眼正色道:“我是想问你,你是真的喜欢我才娶吗?不是因为其他?” “其他?” 韩战一怔,眉头紧锁,“你是说门第?”话到这里一顿,韩战自嘲一笑,“的确,我一个从六品卫千总,能娶到陆家小姐的确是高攀了……不过,我要娶你却不是为此,只是因为那一日……那一日后我便忘不了你,你的模样一直徘徊在我心头,周而复始,辗转反侧……我……” 话到这里,韩战不知道应该怎么继续下去,只怨这张嘴,本就是个不会哄女孩子的,如今这一番真情告白,怕不会被人给嘲笑了去,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误会我了。”听着韩战口中的自嘲,又念及他的出生与过往,锦雯不由心中一痛,急急道:“我这样再嫁的女子还有什么好的,只是……只是知道你对亡妻情深意重,我也……我也……” 红霞一直染上了脖颈,锦雯咬了咬唇,这才道:“我不是想要你忘记你的亡妻,只是不希望你把我当成她的替代品,若是我要嫁,我的夫君必定要一心一意对我,否则,我宁可不嫁!” 说到最后,竟然是带了一丝绝决,锦雯吁了口气,许是跟着锦韵在一起久了,真没想到连性子都变得亦发大胆了,这放在从前,借给她一百个胆子也是断断不敢说的。 可好了,如今一口气该说的都说了,便只待他的回答。 锦雯这一通说白,韩战倒是彻底懵了。 他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好半天才镇定下来,细细口味她话中的意思。 原来,不是不喜欢,也不是嫌弃,只是人家姑娘介意他心里住着一个,又口口声声地要娶另一个。 韩战一手拍在腿上,唇边缓缓勾起一抹幸福的傻笑,半晌,才感叹道:“我对素娘……不能说我会忘了她,从成亲开始她跟着我没少吃过苦,还落下一身的病痛,这一生是我欠了她……但这一切,只是过去。素娘去了五年,我之所以没有再娶,便是一直找不到心中那个人,又不敢随意娶了回来怠慢了人家,可老天偏偏让我遇到了你……我便想,若是这姑娘是我媳妇,我一定好好对她,不让她吃苦,一辈子都对她好!” “你……口没遮拦!” 锦雯咬了咬唇,这辈子她还没这么害羞过,就连嫁与文清远那一夜洞房,她也是依照着母亲的教导做着,这样随心而为地喜欢一个人,原来竟然是这般欢喜,她只觉得整颗心控制不住地跳着蹦着,那种喜悦就好似要从心底喷出来似的。 “嫁给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韩战趁热打铁,上前一步,大手犹豫再三,终于还是伸了过来,一把握住那小小的柔荑,那温暖柔软的触感似乎又将他带回了那一天,他无法忘记那种感觉,原来蹉跎了那么多年,他等的便是今天,老天爷终于还是待他不薄的。 韩战的大手有些粗躁,但很是干爽,被他紧紧地握着,锦雯只觉得心中的某一处缺失突然间便圆满了,那热呼呼的感觉竟然让她有种落泪的冲动。 缓缓抬眼,看着眼前男子诚挚中又泛着紧张的黑眸,他的担忧,他的热切,他的期许,尽数地表现在脸庞,甚至额头还因为紧张泛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这就是爱情吗?含着喜悦和期待,紧张与不安,在患得患失之间徘徊煎熬? 爱,在这一刻,她终于是懂了。 锦雯咬了咬唇,红着脸点下了头。 及笄 随着锦雯的点头,这场姻缘终于是就此敲定,虽然陆柏涛与刘氏那边还有些意见,但由沐子宣出面保了这媒,这下聘便顺利多了,那可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是人都要给三分颜面,陆柏涛在官场里经营了这么久,自然知道风往哪边吹。 沐亲王府的世子,至少现在他们陆府还是吃罪不起的。 再加上锦雯也点了头,女大不中留,能再嫁,还能够接受囡囡,这样的男人没说的,家世虽然差了些,但有世子爷的关照,再加上后天的努力,想要拼搏上来也不是不可能的。 对韩战这个女婿交谈了解了一番,陆柏涛还是很有信心的。 只是刘氏见到他眉头边的疤痕,心里还有点悚悚的,但女儿说不介意,她还能说什么呢? 锦雯的婚事进行得很顺利,为了不委屈锦雯,韩战亦拿出多年的积蓄购买了一个宽大的宅子,以前只他一人吃住,当然住的地方便没有那么讲究,再加上一个看门的老苍头,能有多麻烦。 如今娶了妻子可就不一样了,什么管事婆子、厨娘、粗使婆子、丫环,能用得到的人他都在牙行买进了,将新宅布置得漂漂亮亮,只等迎娶那日。 再嫁算不得风光,又碍着文府那边,一切便低调行事,锦雯没说什么,韩战也没有意见。 锦韵来给锦雯添妆那日,锦怡也回了陆府,第一次见到锦怡的夫君,虽然是个外放的地方官,但长得眉清目秀,言语之间多有关切,看得出来对锦怡挺好的。 锦怡少不得在她面前显摆两下,锦韵这次破天荒地没和她斗嘴,只道:“二姐如今嫁得如意郎君,妹妹真心替你高兴,今后这日子可要过得和和美美,免得我们在京城还要挂念。” 锦怡咬了咬唇,眼眶瞬间便红了,瞪了锦韵一眼,竟然伏在锦雯肩头嘤嘤哭了起来。 远嫁异乡,她就是不想被锦韵给看扁了,所以才如此要强,将整个家打理得风风火火,不想没维护住那淑女小姐的姿态,反而得到婆婆和丈夫的看重,如今的日子也过得美满,可想到最初,不过就是为了争那一口气吗? 如今她有资本在锦韵面前炫耀了,却不想锦韵竟然说上这么一番话,让她心里一时之间觉得酸楚,这许多日子来硬撑的坚强和倔强在一刹那间便崩溃,情绪失控地哭了出来。 “好了,多大了还哭鼻子,这也就是在自家姐妹面前,给外人看到,还不笑话。” 锦雯摇了摇头,递上丝帕轻轻地擦着锦怡湿濡的脸庞,轻声道:“以前你总爱和三妹斗,我在一旁看着虽然不说,但到底知道她还是为你好的,如今你真的好了,三妹开心还来不及,你反倒是哭了,这是什么道理?” “二姐,小心哭花了脸就不美了,到时候二姐夫趁机找了小妾,你可有的后悔了!” 锦韵不适合作这安慰的人,只有在一旁打趣,她知道,只有战斗,才能激发出锦怡的活力。 “呸呸呸!尽说些有的没的,当心我撕了你的嘴!” 果然,被锦韵一激,锦怡立马抬了头,一把抹掉泪水,又露出了战斗的爪牙,追着锦韵满屋里跑个不停。 锦雯在一旁看着,唇角不由缓缓勾起了一抹笑容,想着三日之后便是与韩战的婚期,幸福更是荡漾在整张小脸上,散发着一层迷人的光晕。 一通打闹下来,满脸的汗水,俩人插腰远瞪着,不多久,却是相视一笑,过往的一切似乎就在这一笑中烟消云散。 本来嘛,姐妹哪有什么仇?年纪小时无外乎互相攀比,总要争个你输我赢,如今都嫁作他人妇了,回首往事,不过只是儿时的玩笑罢了,当真记恨一辈子吗? “二姐,如今你来参加大姐的婚礼,不如住阵子再走。” 锦韵抚了抚胸,平复着喘息,缓缓坐在了圈椅上。 “怎么?舍不得我?” 锦怡眉眼一挑,颇有少妇的妩媚风情。 锦韵看了锦雯一眼,两人眼中都蕴着笑意,她这才道:“是,我舍不得你!” 锦怡得意地扬了扬脖子,锦韵才道:“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们,丽姨娘将锦茜给送了来,恐怕过两日便到了京城,到时候我们姐妹也可好好一聚。” “什么?”锦怡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柳眉一竖,“那小狐狸精要回来了?” 锦怡可没忘记,这锦茜可是专门和她触霉头的,从前若是与锦韵有十次过节,起码有八次都是锦茜给挑唆的,这小丫头贼精,就不是个好货。 “嘴里乱说什么!” 锦雯低斥了一声,颇有长姐的风范,“都是自家姐妹,别说话那么难听。” 锦怡瘪了瘪嘴,显然口服心不服,又看向锦韵,道:“锦茜与丽姨娘在时,可没少给你们母女添堵,如今怎么了,回乡下过得好好的,怎么巴巴地又要上京?定是有企图!” “也没什么。”锦韵撩了撩肩膀上垂落的乌发,不以为意道:“锦茜今年也十二了,许是丽姨娘想她在京城里寻个合适的人家,陆家的女儿,别在乡下里埋没了,再怎么说锦茜也是与我们一同学过规矩的,论礼数淑仪她可一点也不差。” 说实话,当年对锦茜母女她确实没有什么好感,但再怎么说也是亲姐妹,丽姨娘给她写的信中话语诚恳,让她有些不好拒绝,锦茜这才趁着参加锦雯婚礼的机会回了京。 “这大房二房可是分了家的,回来她住哪里?” 锦怡瞥了一眼锦韵,不是她小心眼,只是分家这事已成事实,锦茜再回陆府,这身份似乎有些不便吧? “放心,碍不着你,我自会将她接到王府里住去!” 锦韵目光低垂眉头微锁,锦茜这丫头来可别出什么乱子,如今的任务便是尽早地给她找个好婆家,然后规规矩矩地呆着,直到出嫁,这样便万事心安了。 “你可当心着,这丫头本事大着呢,别祸乱了王府,让你惹祸上身!” 锦怡好心地提醒两句,锦雯也点了点头,“这么久没见过四妹妹,也不知道她性子变得如何,你二姐虽然话不好听,但却是在理,凡事多留个心眼准没错。” “谢谢大姐,二姐。” 锦韵笑着点了点头,表示她放在心上了,锦茜么……看来她要为这丫头的到来好好安排一番了。 锦雯出嫁之后,三月底便是锦韵的及笄礼,沐亲王府已经广发请帖,京城的名门贵妇都会在这一天前来观礼。 笄,即簪子,在大辰国,女子年过十五,如已许嫁,便得举行笄礼,将发辫盘至头顶,用簪子插住,以示成年及身有所属。 锦韵的及笄礼本来应该由顾氏担任主行笄礼者,但顾氏已经远在西北,锦韵也不想她往返劳顿,这主行笄礼者便落在了王妃的头上。 及笄礼前三日戒宾,前一日宿宾,这宾应选择亲姻妇女中贤而有礼者担任,锦韵遂请了自己的二姑母陆文娟。 陆文娟夫君为国捐躯,被追封从三品的宣慰使,而她自己也是三品诰命夫人,女儿嫁入威远侯府,儿子吴昊如今任军中正五品的守备官员,前途光明一片。 这样的家世和身份,又是锦韵自己的亲姑母,自然当得起这及笄礼的正宾。 至于赞者、赞礼、摈者和执事,便听从王妃的安排,这一点锦韵倒不是很介意。 为了准备锦韵的及笄礼,又得到了父母的赞同,沐子宣手笔一挥,沐亲王府由里到外焕然一新,筵开玳瑁,褥设芙蓉,道不尽的富贵景象。 三月二十八,是个喜庆的日子,这一日天公作美,风和日丽,太阳高高挂起,温暖的阳光,柔和的春风,使得人心情舒畅,来来去去之间都脚步生风。 王府门前的马车一早便排了个满满档档的,有管事的安排着按秩序停在车房,早已经备好的蓝顶软轿抬着夫人小姐们入了松兰苑稍作休息,隔着一池碧波,对面的翠羽轩便是今儿及笄礼的正式场地。 三月的湖面上已经泛着丛丛碧绿,虽不见新荷点映,但当中游走着条条色彩斑斓的锦鲤,倒是颇有趣致。 锦韵与京城的名门淑媛们素来也没什么交道,自然这些人也不用她费心应付,自有王妃、柴侧妃等人招呼。 锦雯、锦怡姐妹早已经腻在锦韵的房中摆弄着她的各种稀罕物件,吴倩也来凑了热闹,几个已婚的小妇人在一旁叽叽喳喳,间或调笑两句,锦茜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一旁,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四妹,来!” 锦韵对锦茜招了招手,她立马欣喜抬了眸,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来。 锦茜虽然已经在王府住了个把月,但或许是在乡下呆久了,进到京城里来,尤其是住在王府,许多规矩限制着,总有些缩手缩脚的感觉。 “三姐!” 锦茜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锦韵,锦怡本来便不喜欢她,她与锦雯又不亲近,如今只能指望着锦韵,谁让她们是同一个父亲。 锦韵拉了锦茜的手坐到软榻上,静静了看了她良久,才道:“看来这两年你性子变了不少,丽姨娘没少在你身上下功夫吧?” 锦茜确实没以前那嚣张的性子了,虽然还有些小聪明,但都无伤大雅,来到王府之后也是小心谨慎,少说少做,如此便难生事端。 对锦茜这一个来月的表现,锦韵还是满意的。 “是,娘……姨娘请了私塾先生来教我,礼仪德行都没落下。” 锦茜偷偷地瞥了锦韵一眼,其实她心眼里还是很羡慕锦韵的,没想到她离开几年,这个只比她大三岁的姐姐竟然嫁入了王府,虽然如今只是个世子侧妃,但瞧着世子对她那份宠爱的模样,将来世子妃的位置舍她其谁? 过往的羡慕嫉妒恨,那都是站在相同的水平线上才敢一争长短,如今锦韵已经到了她要仰望的地步,她再也不敢翻出什么风浪,而也是靠了锦韵的关系她才能住进王府,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心里自有分寸。 “那就好。” 锦韵笑着点了点头,“如今身在王府,德行举止都要加倍留心,可别被人逮住什么痛处,到时候只怕我也保不了你。” 说得严重些,这丫头才会放在心上,柴侧妃如今对他们虎视眈眈,正愁没机会下手,可不能让她给逮住什么痛脚来借机生事。 “嗯,我一定听三姐的话,绝不惹事。” 锦茜点了点头,眼珠子一转倒是满脸的认真,来到王府虽然不久,可这里的暗潮涌动她也不是没感觉,王妃虽然坐在主母的位置,但柴侧妃得王爷信任,才是家中真正掌事之人,大公子沐子荣在军中小有建树,他岳家又是郑太尉府上,实力不容小觑,可她姐夫沐子宣也算是新贵,得皇上看重,正是顺风顺水之时。 这些,锦茜都看得透彻,如今她只要抱紧了锦韵的大腿,依着沐亲王府的关系,自然能寻到一个满意的婆家,大姐锦雯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韩战与大姐才成亲没多久,便被升了两级,如今已经是从五品的官员了,这其中自然少不了沐子宣的提携。 “今儿个来的人都是京城中的名门女眷,你好好表现,给她们留下个好印象,到时候为你议亲时必然便宜许多。” 京城名门除了女眷,自然也有男子,焉知她们不是趁着这样的机会为家中兄弟或者成年的儿子物色将来的媳妇? 只是这样的场合只女宾参与,除了少数几个及笄之人的男性亲朋,其他人都是不得观礼的。 “嗯,多谢三姐。” 锦茜挺了挺背脊,面上一瞬间便绽放出了荣光,这一次是她的机会,她定要好好表现,绝对不负娘亲的期望。 陈妈妈过来催了,说是宾客已经引进了翠羽轩,如今便等着正主呢。 吉时已到,锦韵挽着王妃的手出现在翠羽轩的厅堂里,只见朱钗玉环交相辉映,各色罗裙交织眼前,香风袭人,春暖花开,熟悉的不熟悉的各色脸庞在眼前飘过,锦韵都抿了唇含笑点头。 宾客到齐,及笄礼正式开始。 王妃是主行笄礼者,赞礼由威远侯夫人担任,主持这笄礼仪式,三位执事分别由沐子妍、沐子乐及锦茜担任,每一人手捧一雕花刻纹的桃木托盘,盘上分别盛发笄、发簪、钗冠,立于场地南端西侧从西向东依次排列,锦雯在一旁抚琴,锦怡担当赞者,给陆文娟这个正宾做助手。 王妃想来是照顾着锦韵的情绪,及笄礼中之人都请的是她熟悉的亲朋,在简单而美好的乐曲中徐徐进行。 观礼之人都立于堂下,静静地看着世子侧妃锦韵先换去了童子服,再由正宾陆文娟一一为她加簪,初加木笄,再加金簪,最后则加戴了碧玺宝石眼的赤金孔雀雕玉冠,孔雀的翎根由金丝摞成,那片片薄羽却是由成色极好的翡翠打成几近透明的薄翼,再由能工巧匠雕出玲珑剔透的纹理,孔雀开屏璀璨夺目,当真是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识眼的便知道,端是这套孔雀碧玉头面都是价值连城,足见王府对这世子侧妃的重视,想到不久之前才被休弃的世子妃,不免一番感叹。 沐子宣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锦韵,从她出现在厅堂的那一刻,即使素衣罗裙,也是他眼中最耀眼的明星,看着她加簪,又进里屋去挽上了妇人的发髻,再换了锦绣华袍一身光亮地出现在众人眼前,赞叹之声响成一片。 王妃以主行笄礼者的身份授以锦韵“妇德、妇容、妇功、妇言”四德之说,以及作为媳妇必须具备的待人接物及侍奉翁姑的品德礼貌与女红劳作等技巧本领,申以戒辞,教之以礼,最后锦韵再向王妃奉上“教茶”,整个及笄礼才算完成。 及笄,代表着成人,一头长发,细心梳成秀美的发髻,郑重簪上发笄羽冠,这是一种很有意义的事,不仅体现了女性的柔美,更加暗示了女子将以与男子不同的方式支撑起我们这个世界。 锦韵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绽放出一抹舒心的笑颜。 沐子荣抱胸站在角落里,眼中的惊艳一闪而逝,随即便沉甸在长久的阴郁中。 她及笄了,她成年了,她能与沐子宣圆房了。 想到这一点沐子荣便心痛不已,他以为他已经有了建树有了成就,可一回眼,与沐子宣在皇上面前所立的功劳根本不能比。 他到底还是没有超过沐子宣,到底没有那样的能力将锦韵给夺过来! 沐子宣激动地紧握着双手,一双单凤眼弯成了新月,闪着灼灼的光华,若不是顾忌着这么多人在场,他已经恨不得将锦韵给拥入怀中,她的美丽,只他一人能享。 两人的目光不经意间在空中交汇,锦韵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她知道这小子在期待什么,及笄礼成,今晚,便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芙蓉帐暖 及笄礼完成后,宾客们在王府用过宴席便也各自散去了。 沐子乐如今正在议亲,而沐子妍在年初已经嫁给了郭品峰当侧室,这京城四少许久不提,锦韵差点给忘记了。 自从她嫁了人后楚夜华便甚少出现在她面前,听说是去外地了,长年不在京城,倒是秦云鹤因与方言、吴昊都是军中同僚,倒时不时地能从吴倩那里听闻他的消息。 当年的京城四少是多么意气风发,迷倒了京城万千少女,如今竟然散的散,走的走,再也不复当年的风流。 也是,几人都已成亲,唯独剩下的楚夜华也远走他乡,也算是湮灭了众多怀春少女心中的那一点幻想。 更让锦韵跌破眼镜的是,秦云鹤竟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爹了,这个不声不响性格稳重的男子偏偏娶了个火热泼辣的妻子,不过两口子生活幸福,和乐融融,倒是让方言和吴昊都羡慕不已。 锦韵倚在窗口,看着窗外点点繁星,想着这么多年一路走来遇到的人和事,细细数来,倒真能编成一箩筐的故事了。 身后,龙凤喜烛“啪啦”一声,火苗倏地蹿了起来,锦韵转过了身,恰巧看到推门而入的沐子宣。 虽然不是新婚之夜,但却是洞房花烛,整个房里的布置都是艳红的喜气,姐妹们不由暗自打趣她竟然又成了一次亲。 此刻,看到一身红袍的沐子宣,那份绝代风华在微熏的醉眼之下竟然多了一丝妖娆与魅惑,本就是张妖孽的面孔,再配上这样惑人的眼神,还让不让人活了? 锦韵只觉得心跳如擂鼓,连呼吸都紧了一分,双手绞在裙带上,倒不知是站是坐了。 “丫头……娘子……” 沐子宣口吐浊气,双颊绯红,这倒不是因为酒的缘故,似是被眼前的美色所迷醉。 绫罗簪花,朱钗压鬓,红色而又繁复的喜袍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长睫下的黑眸缱绻深情,闪耀着细小的星点,落樱胭脂色的红唇微启,就像是在对他发出无声的邀请。 沐子宣只觉得喉头一紧,全身立马便炙热了起来。 “瞧你这副模样,姐夫他们没少灌你酒吧?” 锦茜早来屋里和她汇报过了,韩战、方言、吴昊一帮人正拉了沐子宣喝酒,大有不将他灌醉不罢休的势头,最后也不知道谁倒下了,但一定不会是沐子宣。 锦韵见他这模样就知道,神态之间有些微熏,但那双眸子倒是异常晶亮,其中闪烁的炙热光芒她看着都觉心惊。 锦韵定了定心神,走到雕花八角罗汉桌前给沐子宣倒了杯温茶,还未转过身,便觉得身后似有一块烙铁熨了过来,紧密地贴合着她背后的曲线,密实地没有缝隙,她立马呼吸一滞。 “啪”地一声,手中一滑,瓷杯落在了桌上,茶水四溅开来。 “丫头,你终于是我的了,是我一个人的……” 温热的呼吸吹拂在耳畔,锦韵只觉得四肢发软,心里似有万马奔腾而过,她竟然什么也听不清了,脚下一软,被沐子宣紧紧地搂在了怀中。 锦韵也不知道是怎么被抱上了床,只觉得天旋地转之间,背后已经换作了柔软的床榻,沐子宣倾身而来,将她压在了身下。 “你……” 锦韵只觉得口干舌燥,刚想说点什么,话才起头,便被沐子宣密实的吻给封锁了,或啃或咬,点点碎碎,游移而走,根本不给她喘气的空间。 锦韵盯着起伏的帐幔,目光呆滞了一秒之后便彻底无语了,心中轻叹一声,两手顺势地圈在沐子宣的腰间,微微一撩,便将那身喜袍抖落。 罢了,这种事是只用做不用说,可怜沐子宣一个大好青年,在封建社会下压抑了二十个年头,连个通房丫头也没有,如今好不容易能够摆脱处男之身,这份猴急与热切也是可以理解的。 而作为他的妻子,她愿意原谅他,纵容他,将自己毫无保留地全身心献给他。 今夜,只做不说! 芙蓉帐暖度春宵,连月亮都羞着躲进了云层,星星半眨着眼睛,一闪一闪,洒下了一地暧昧的光辉。 这一夜,睡得很暖很沉,虽然全身酸痛,被某人折磨到半夜,但事后的抚慰亦是贴心的,侍候周到,还有推拿按摩,锦韵终于在这层层舒心中酣然睡去。 日上三竿,丫环都体贴地不来叫门,锦韵却被那藏在棉被下的狼爪给惊醒了,一个膝腿过去,狠狠地将那只狼爪给压在身下,半眯着眸子瞪了沐子宣一眼,“别吵,我还要睡!” “你睡你的,我忙我的。” 没想到沐子宣竟然很赖皮地伸出了另一只手,继续攀上了那柔软,初尝情爱,食髓知味,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晚的欢爱又怎么够? 沐子宣真是爱极了锦韵的滋味,那样柔软,那样温暖,那样契合,就像他们生而为一体,连在一起便不想再分开。 “别闹!” 锦韵拍掉了另一只狼爪,沐子宣还想欺身而上,却不想屋外响起了拍门声,小片的声音隔着门传了进来,“世子爷,王爷请你过去。” 沐子宣懊恼地放下了手,不满地瞪了一眼屋外,那眸子极欲喷火,锦韵却是勾了勾脚,点向他,满意地一笑道:“快走,别吵着我睡回笼觉!” “等着我,一会我就回来!” 沐子宣万般不舍地吻了锦韵好长时间,直到小片的拍门声接连不断地响起,他这才不耐地起身,到了外间,穿上早已经准备好的干净衣服出了门。 锦韵听到沐子宣在外嘱咐竹心不要吵醒她,唇角缓缓绽开一抹笑颜,刚刚躺下,复又想起了什么,一脚撩起落在角落里的衣衫,取下放在袖袋里的香囊,倒了一颗小药丸出来,一口便吞了进去,接着便倒头睡。 虽然有些放纵了,但避孕的措施不可少,这么年轻,她可还不想生孩子,好在沐子宣也没有要求什么,慢慢来吧,他们还年轻,不急的。 这一睡便到半下午,期间沐子宣都没有回来过,锦韵终于是自然醒了。 艾莲和竹心侍候着她起床,自从锦茜来了之后,锦韵便将沉香派到了她身边,沉香这丫头稳重,而且极有眼色,人也机灵聪慧,有她看着锦茜,也能稍稍让人放心。 竹心侍候着锦韵穿上一件丁香色素面交领短襦衫,一条长长的月白色八副绫裙,外罩杏黄色的织绡披帛,梳了个流月髻,头上再侧插了一把精致小巧的玉梳,玉梳垂下点点流苏,在走动时便轻轻摇曳。 锦韵本就肌肤如雪,衫着这身淡雅的装束,更显得眉目如画,清丽无双,犹如月宫仙子步下凡尘一般,美得令人惊叹。 “小姐今儿最漂亮!” 竹心由衷地赞叹道,都说成了亲的女人就像花一般,开得艳艳的,馥郁芬芳,满室撩人,说得不就是自家小姐这般么? “那也是你手巧来的。” 锦韵左右照了照镜子,显然也对今天的装扮很满意,素雅清丽,却又不失温婉庄重,今天的感觉与昨天那就是有不同的。 艾莲却在一旁捂着嘴偷笑,锦韵起身后,早有在屋外候着的妈妈进了来,取了昨夜落红的锦帕便离开了,这东西可要交到王妃那里保存着,是媳妇贞洁的证明。 被艾莲这一笑,想到昨夜的颠鸾倒凤,锦韵立时觉得脸颊都烧了起来,遂狠狠地瞪了艾莲一眼,“再笑,当心于浩来求亲时我不允了。” 艾莲一怔,眼珠子一转,复又笑嘻嘻地道:“跟着小姐奴婢乐意,他愿意等就等呗,不等就拉倒!” “喔……是这样吗?” 锦韵挑了挑眉,不以为意地吹着指甲,眼角的余光却是淡淡一瞟,“既然你看不上他,我就让他别等了,赶明儿托崔老三给他物色一个海城的姑娘也方便。” “小姐!” 艾莲这下急了,“小姐尽对奴婢使坏,奴婢不依!”说着,又摇着竹心的手臂,“好竹心,快跟小姐求求情,让她别作弄我了!” 竹心笑着啐了一口艾莲,“女生外向,谁叫你跟着小姐出了门一次就心野了,该!” 锦韵与竹心在一旁抿唇笑,艾莲却是哭丧着一张脸,小脸蛋涨得绯红,直向锦韵告饶,“好小姐,奴婢错了还不行吗?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奴婢这一遭吧!” 锦韵垂了眉,假装沉吟,半晌才道:“那好,你去打听打听世子爷今儿在干嘛?问出来了我就不与你计较。” “这好办,奴婢一早就知道了。” 艾莲拍拍胸脯,绽开笑颜,“今儿个王爷叫上世子爷与大公子一同出门踏青,怎么说也得傍晚才归。” “踏青?” 锦韵皱了皱眉,这也太不是时候了吧,连王妃都知道他们昨儿个圆房,特地免了她今日的请安,王爷却来将沐子宣给叫走了,不会是沐子荣的主意吧? “那可不是。” 艾莲点了点头,“原本大奶奶也要跟着去的,大公子没带,却带了幽竹去,可把大奶奶气着了,全府上下都在议论这事呢。” “得了,如今我的活计都被你给揽了,今后还让不让人活了。” 竹心瞪了艾莲一眼,从前的她才是小姐跟前的包打听,怎么如今就换了人? “我这不是去二门逛了一圈,碰巧听到那些个婆子在闲磕牙吗?” 艾莲又过来巴着竹心的手,笑道:“小姐跟前哪能少得了你,梳妆打扮除了你亲手弄的,还有谁合小姐心意?我这不也是凑巧么?再说了……我不久就要嫁人了,你还同我计较?” 最后一句话艾莲可是压底了声音说的,锦韵也装作没听到,竹心却翘了嘴唇,伸出食指刮刮脸皮,“不害臊,看你想嫁的心都慌了。” 两个丫头在一旁拌嘴,锦韵自顾自地坐在桌旁吃起了东西。 艾莲这丫头也心细,将陈妈妈准备的食物一直给温着,现在吃起来正好。 满满的一桌摆着金丝红枣茶、杏仁小米粥、水晶虾仁烧麦、红沉沉的枣泥糕,金黄的炸香油角子,旁边还搁着几碟各色小酱菜,那诱人的香气萦绕在鼻端,勾得人食指大动。 锦韵遂决定不想旁的,先填饱自己的肚子再说。 太阳下山了,沐子宣都还没回王府,锦韵百般无聊地坐在窗口,看着天边的晚霞一点一点地没入沉沉的黑暗中。 艾莲早在屋里点上了灯,竹心在外面守着,不一会儿,听到有脚步声急急而来,锦韵心中一喜,正想迎上前来,一转头,却见着是小片,不由地泄了气,重又坐回了锦墩上,双手撑着颌,懒懒道:“世子爷有什么吩咐,你且说吧。” “陆主子,王爷与世子爷并大公子都被皇上急召入宫,世子爷怕您惦记着,所以特差小的回来说上一声,让您别担心。” 小片隔着帘子大致能看清里屋坐着的人影,恭敬地行了礼后这才禀报着。 锦韵一下坐直了身子,“可知道是什么事?” 小片谨慎地看了眼四周,确定没什么墙角,这才近了几步,压低声音道:“东郡八百里加急入京,怕是那边出事了!” 锦韵拳头一握,眸中闪现一抹凝重,难不成东郡先起事了吗? 东郡之地隔着一条大江,那历来是个天然的屏障,东郡人擅水战,他们的海军号称当世第一,但若是他们想要打过江来,不联合其他几郡,如何能成事? 沐子宣起先便是一直在筹备着粮草和武器,如今分管京城漕运,更是在有条不紊地落实着这件事情,四郡的所为早在皇上的预料之中,若是真有什么,那也是提前做了准备的,应该不致于慌乱。 可是,若真要打仗了,受苦的还是百姓,不知道又会有多少人流离失所? 锦韵抚额沉思,小片极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夜深了,她一直辗转反侧,二更的梆子刚敲过,屋门一响,她听到竹心在外间低低问了一声,接着便没了动静,再回过神来,一具温热的身体已经滑进了被窝,带着熟悉的杜衡清香,将她紧紧地搂入怀中。 有了 这一个多月来,王府的男人都很忙,有事没事地往外跑,王府里的几个女主人倒还不知道外面的动向,悠闲地聚在一起打着叶子牌。 锦韵坐在王妃身旁看着,并不多言,目光微微低垂,脑海中回想起那个夜里沐子宣和她说过的话。 听说东郡海军在秘密集结,说是进行军事演练,但实际上是要怎么样,这边却不得不防。 东郡隔江而过便是望城,望城城守冯宁每日里看着对岸的阵势便是心惊不已,若是东郡发难,最先遭殃的只能是望城,他这才八百里加急上报京城,只盼着皇上的援军快些到。 沐子宣还说,沐子荣已经向皇上请旨,前往望城镇守,他突然提出这个请求,沐正峰很是震惊,可话已出口,却又不能在皇上面前反悔,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东郡若真想造反,那望城便是最危险之地,沐正峰自然是舍不得自己儿子去,可这份心情又怎么能表现在皇上面前? 好在皇上也是通情达理的,也没立刻准了沐子荣,只说考虑几日再决定适合的人选,可依锦韵看,沐子荣前去的可能性很大,即使沐正峰不赞成,皇上没点头,他也会自己使力争取。 无战事便挣不回军功,那么升迁的可能性便少之又少,虽然有岳丈郑太尉的提携,可做得太明显也会落人口实,不若自己亲自得之。 沐子荣对自己向来自负,想必也不会将东郡看在眼里,说不定这次的战争在他眼里还是一个契机,平步青云的机会就在眼前。 更何况有沐子宣立功在前,他更是渴望超越这个弟弟,一扫先前的抑郁,扬眉吐气。 这是锦韵的感觉,但她相信没有错的。 柴侧妃瞟了一眼锦韵,眼角带笑,“姐姐真是好福气,就算打个牌,还有媳妇在一旁服侍着。” 王妃淡淡地扫了柴侧妃一眼,倒是柳氏笑着说道:“柴姐姐也不差,我看幽竹这丫头善解人心,倒是个可心人。” 幽竹就在柴侧妃身后打着扇子,闻言只是腼腆一笑,“夫人说哪里话,孝顺婆婆本是应该的。” “侧母妃命好,就不比我母妃,只有一个儿媳在跟前敬孝。” 沐子乐是唯恐天下不乱,想想再过阵子她便要出阁了,如今能糗到柴侧妃的机会她可不会放过。 自从柴侧妃给沐子荣纳了这妾室之后,与郑芳宜的婆媳关系亦发紧张了,连请个安也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要么是寻理由推脱,要么是根本不出现,让柴侧妃气得吹胡子瞪眼,偏又不敢拿她怎么样。 如今被沐子乐当众一戳,柴侧妃脸色骤然一僵,咬牙道:“子乐这嘴如今亦发了得,可小心嫁过去惹恼了婆婆,到时候那边的人可就没有娘家人那么好说话了。” 沐子乐微扬下颌,“这个倒不劳侧母妃操心,母妃已经为我请了最好的宫嬷嬷教导,子乐的德行有目共睹,必定让人挑不出错来。” 柴侧妃冷笑一声,“这就好,省得嫁了人还要王妃姐姐替你操心!”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僵,柳氏忙笑着圆场,“瞧我,这张牌打错了吧。” “我胡了。” 王妃不动声色地把牌一搁,众人都苦了脸,一人打错,三人受连累,纷纷掏出银子孝敬了过去。 柴侧妃不免抱怨地看向柳氏,“你这牌怎么打的,平日里看着机灵,如今却尽触霉头。” “柴姐姐先前也赢了不少,就别怪我这一回了。” 柳氏笑着抿了抿嘴,并未放在心上,又继续洗牌、发牌。 柴侧妃勾唇一笑,只是那笑意不明,接着,目光又转向了锦韵,似无意道:“韵丫头,最近世子都在忙些什么?听说漕运所里里外外地都不清闲。” 锦韵佯装不知,却又是一脸无辜道:“侧母妃这一说我才回过味来,这几日里老是犯困,恐是先睡了,倒没留意到子宣回来的时辰,清早又没了人影,这都忙了多少天了,我倒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男人们忙他们的,你一个深闺妇人哪里知道这外面的事。” 倒是王妃将这话一笔带过,颇含深意地望向了柴侧妃,红唇微勾,“还是妹妹消息灵通,这京城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姐姐说笑了,妹妹不过偶然得知罢了,具体子荣和王爷在忙些什么,我这不也是两眼一抹黑吗?” 柴侧妃又看了一眼锦韵,促狭一笑,“世子宠爱侧妃,这在京城人尽皆知,他们小两口感情正好,原以为韵丫头会知道点什么,我这才随便一问,却不想也是与我一般被蒙在鼓里呢。” “我看侧母妃也不用操心,男人们在外拼搏,我们只要把这家给料理照看好了,让他们回来便感觉到舒适温暖,那便是尽了本分了。” 锦韵倒是没有不好意思,反倒落落大方地回以一笑。 “这话在理,还是你识大体!” 王妃瞟了柴侧妃一眼,嘴角升起一抹不明意味的笑,这才拍了拍锦韵的手背表示赞许。 柴侧妃鼻子里哼着气,侧头便对着幽竹一通训诫,“你看你,多跟世子侧妃学着点,别将来我都不好意思带你出门!” “是,婢妾……” 幽竹话到这里突然脸色一变,竟然就这样捂着唇在一旁干呕起来。 柴侧妃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一手搁了牌站起了身,欣喜道:“这……莫不是有了?” 王妃与柳氏对视一眼,她们都有过孩子,自然知道这样的情况意味着什么,两人的表情顿时精彩了起来。 锦韵双手交叠在胸前,凝眉看向幽竹,这姑娘吐得脸都白了,看样子不似作假,难不成真有了? 这个时候幽竹有了孩子可不是好事,锦韵自然没有咒她的意思,但身处在王府这个权势利益的漩涡中,不得不多做衡量。 沐子荣好了,或许就会压过沐子宣一头,到时候他们的处境便会艰难一些了。 瞄了一眼王妃僵硬不郁的神情,锦韵轻轻叹了口气,怕是她这个婆婆心中的担忧比她更甚。 干呕了半晌,背后还有柴侧妃破天荒地给她抹着背,幽竹真是受宠若惊,用丝帕沾了沾唇角的污秽,这才在丫环的搀扶下坐在了椅上。 柴侧妃也不避讳,当场便问道:“你这小日子多久没来了,可算过日子?” “这……”幽竹脸倏地一红,又有些不她意思地看了看王妃这边,才羞涩道:“怕是迟了有十多天了,婢妾也没在意,不知道是不是……” “这可马虎不得,我即刻命人请了大夫回来给你瞧瞧。” 柴侧妃的欣喜洋溢在脸庞,两手交叠握紧,显得兴奋不已,“这事若是告诉王爷他该有多高兴,这可是咱王府第一个孙字辈……” “恭喜柴姐姐了,幽竹一看就是个有福的,这才过没多久竟然就有了,真正是可喜可贺!” 柳氏一怔之后便迅速调整了情绪过来恭喜两声,横竖如今她的女儿嫁了,就算没有儿子自个儿也碍不着这两位什么事,只要专心伺候王爷便可,日子过得比以前轻松了不少。 “大夫还没来瞧过,这可说不得准,莫要空欢喜一场得好。” 王妃抿了抿唇,淡淡地说道。 柳氏脸色一僵,笑容讪讪的,柴侧妃却是敛了眉,不悦地看了过来,“婉柔知道姐姐也是抱孙心切,盼望着锦韵也早早地有了,可他们两口子毕竟还年轻,这孩子可不是一时半会有得了的……子荣的孩子我可盼了多时了,若幽竹真的有了,那可是全家欢喜的大事,姐姐不会是心里不舒服才这样说吧?” “怎么会?王府里添子添孙是福气,妹妹真是多想了。” 王妃轻轻一哼,不以为意地粉饰太平,扶着锦韵的手站了起来,淡淡道:“咱们也回苑里呆着吧,你侧母妃接下来会很忙,怕是也没时间顾忌咱们了。” 沐子乐吐了吐舌,也跟着站了起来。 给柴侧妃与柳氏行了礼,锦韵这才恭敬地跟在王妃身后缓缓离开,只是在离去时多看了一眼幽竹,这姑娘眼中的喜悦可当真刺眼啊,不知道郑芳宜知道这事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这件事你怎么看?” 王妃走到半途终于停下脚步,吕妈妈与艾莲都隔着一段距离,也跟着停了下来,沐子乐佯装在一旁摆弄花草,倒不甚关心俩人的谈话内容。 锦韵正在想事,被王妃这一问有些发怔,半晌才反应过来王妃问的是什么,心中细细思量了一阵,才道:“幽竹怀孕也不见的是好事。” “喔……”王妃这个尾音拖得长长,显然燃起了兴味,抬眼扫向锦韵,“怎么说?” 锦韵清了清嗓子,道:“幽竹身份地位本不高,又在主母之前有孕,郑家怕是不乐意见到。” 王妃点了点头,锦韵才继续道:“不过,若是这个孩子能够过继到大嫂名下便不一样了,但如今也要看大嫂愿不愿意。” 被锦韵这一说,王妃目光忽一闪,像是豁然开朗一般,不由抿唇笑了,“是这个理。” 郑芳宜脾气如何大家都知道,她本就为沐子荣纳妾之事心中膈应着,如今再得知幽竹怀孕,可不知会气得什么样?那婆媳俩的矛盾因此便可能更深了。 若是郑家不再向着柴侧妃母子,任凭他们能变出朵花来,那也只是在王爷面前得意罢了。 再说了,她忍了柴婉柔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次。 离开正德苑的主苑时,王妃饱含深意地看了锦韵一眼,那其中的意味让她有些心惊,不是看着幽竹怀孕了,便要让她努力吧? 她目前可暂时没有这样的打算。 晚膳之前幽竹怀孕的消息便得到证实了,王爷欢喜得不得了,特别吩咐厨房今日加菜摆宴,一家人好好吃一顿庆祝。 王府里的男人也不过他们父子三人,倒没有什么避讳,难得有值得庆贺的事便男女同桌而食。 柳氏想要在一旁伺候着,却被王妃给拉了下来,嗔怪道:“今儿个来服侍的人那么多,不差你一个,就好好吃顿饭吧。” 王爷也点了头,柳氏这才含胭一笑,款款落座。 锦韵本也该伺候婆婆的,可沐子宣一直在桌下拉着她的手,王妃也见着了这个小动作,便没有明说,由得他们俩。 作为今日的主角,幽竹自然没有站着的理,被安排坐在了沐子荣与柴侧妃中间,倍受呵护的模样让郑芳宜暗恨不已,那藏在袖中的丝帕都被拧成了绳。 “今日的确是个喜事。” 沐正峰呵出一口气来,含笑看着沐子荣,道:“如今你也是要当爹爹的人了,今后行事万勿冲动,要以家中亲人为念。” 想来沐正峰还在为那天沐子荣冲动向皇上请命之事多有介怀,这番话饱含深意,但却只有这三个男人听得懂。 “孩儿知道。” 沐子荣点了点头,目光不经意间又扫向了锦韵,却是一点而过,并未停留。 他也没想到幽竹竟然这样快地便有了孩子,还是在这样形势不明朗的时刻,他真是失算了,也不过是酒后那么乱性了一次,怎么会就有了呢? 对于这个孩子,他并没有柴侧妃那般惊喜,若是他去了望城,少不得要仰仗郑太尉的关照,他手下一大半将领莫不是出自郑府,或是与郑府沾亲带故的。 若是郑芳宜稍有一点不快,在郑府那边去哭诉一回,他这次带兵便不会那么顺了。 所以,幽竹的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 “锦韵和子宣也要加把紧,王妃姐姐可也盼着你们的孩子早出生,当当这祖母呢。” 柴侧妃眉眼含笑,显然从里到外都舒服通透,只是那目光怎么看都带着一丝挑衅,看得王妃暗暗咬了牙。 沐子宣却是抿唇一笑,眸光扫过沐子荣,微晒道:“侧母妃如今只想着抱孙儿,可也要关心一下大哥,他可是就要出征的人了,这一走也不知道要多久,总要好好安安他的心。” 烽烟 “什么?” 沐正峰的脸色首先变了,他飞快地看了一眼沐子荣,这才转向了沐子宣,凝重道:“这事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大哥自己私下里找皇上求了几次,皇上拗不过,今儿个才允了的。” 沐子宣淡淡地说道,沐子荣想去前线打仗为的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锦韵低垂了眉目,这个结果是她早就料到了的,倒不如其他人这般惊讶。 “这可是真的,子荣?你怎么那么傻?” 沐正峰气急,一掌拍在桌上,震得碗里的汤水乱荡,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沐子荣。 他也私下里向皇上进言,无非是旁敲侧击地说舍不得家中这个儿子,虽然儿子略有小才,但毕竟是纸上谈兵,哪里真正经历过战场,再请皇上看在同承一脉的份上别将沐子荣那话当真,另派名将出战,这样把握也大些。 可他千算万算,却没想到这个儿子竟然背着他去找了皇上,还非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真正是枉费了他的良苦用心。 “王爷,这是怎么回事?” 柴侧妃彻底懵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却是脸色大变,僵硬地问道:“东郡不是说只是正常演练吗?不会真正打起来的吗?这怎么又说到出征?” 沐正峰青白着脸色,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双手背在身后,整个身体都气得隐隐发颤。 在沐正峰那里得不到答案,柴侧妃又转向了沐子荣,拉着他的手摇晃道:“子荣,你可别吓母妃,这什么出征,什么打仗,子宣是说着玩的吧?” 孙子是重要,可她最在乎的还是这个儿子,孙子没有了可以再要,可儿子没了她上哪去再找一个? 幽竹夹坐在两人中间惊疑不定,整张小脸倏地惨白,紧张地看向沐子荣,这个孩子才刚刚有,父亲怎么能不在身边守着?她还当真怕主母会翻出什么风浪,导致这孩子保不住。 “子荣?” 就连郑芳宜也沉着一张脸看向沐子荣,最近她少回娘家了,竟然没有听闻这样的变故,顿时气白了一张脸,“父亲怎的也不阻止,由着你乱来……” 沐子荣不急不慢地放下手中的筷子,接过身后丫环递来的棉帕沾了沾唇角,这才淡淡地说道:“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男儿志在四方,我既然已经投军,怎可没有建树?长此以往,必定会让人嘲笑我是沾了他人的光!” 这他人指的是谁大家心知肚明,齐刷刷的目光又一同射向了郑芳宜,她不由脸色微红,怨怪道:“这是说的哪里话?你有没有真才实干,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岂容作假?只是这打仗之事不是儿戏,你即使要去出征,也应该提早同家里人商量着……如今若不是世子道出,你还要瞒着我们到几时?” “皇上这旨意还未下,我也准备挑个时间告诉你们。” 沐子荣缓缓站了起来,退出几步,深深地向王爷与柴侧妃鞠了一躬:“孩儿不孝,这事未先向父王母妃禀明,还请不要怪罪儿子!” “子荣,你好糊涂啊!” 沐正峰缓缓摇了摇头,一脸沉痛。 如今四郡形势不明,正是该观望的时候,这个傻儿子却要当出头鸟,岂不是活活地让人当成了靶子? “既然皇上还未下旨,那这事便还有转圜的余地。” 柴侧妃咬了咬唇,一把拉过沐子荣的手,“走,我们现在就进宫,豁出这张老脸不要,我也要求皇上收回成命!” 什么军功什么荣耀她都不想管,她只是不想让儿子就这样离开,当年政变的血腥她可是亲眼看过,沐子荣根本没打过仗,学什么别人去立军功,那可是拿命来玩。 军功这条出路可是一般寒门小将的做法,她的儿子身份高贵,岂能去冒这个险? “母妃,你在说什么?” 沐子荣也动怒了,一把甩掉柴侧妃的手,正色道:“皇上已经允了,岂能儿戏?你再这样求去,我们整个沐亲王府都没有脸面!” 说着,沐子荣又转向了沐正峰,沉声道:“父王,儿子多年蒙你庇护一直过得舒坦,许是这日子过得久了,反而没二弟这般本事,能得皇上重用,如今东郡谋逆,罪臣当诛,儿子效力军中,正是一展所长的时候,还请父王不要阻拦,成全儿子的心愿!” 说到这里,沐子荣已经长袍一撩,重重地跪倒地沐正峰跟前,那坚决的眼神,刚毅的面容,都在诉说着他的决心--他定要出征望城! “子荣!” 柴侧妃在一旁急得跺脚,死咬的唇瓣血色褪尽,眸中俱是焦灼。 看沐子荣这架式,没一个人劝得住他。 “子荣有这份心,我们都应该为他骄傲。”这时,王妃淡淡地开口,“王爷,你就允了他吧!” 王妃也不过是借坡下驴,不同意又能怎么样,皇上都允了,君无戏言,想必圣旨很快便会下了。 柴侧妃银牙一咬,射来一剂冷光,不是自己儿子王妃自然不上心,或许还巴不得沐子荣死在望城,这才遂了他们母子的意。 幽竹全无了主意,只是看向沐子荣的眸光中盛着盈盈泪水,显得凄楚可怜。 郑芳宜鄙视地扫了一眼,眼珠子却转个不停,或许沐子荣这时走了也好,幽竹的孩子能不能顺利生下是个未知,若是生了个男孩……那抱到自己跟前养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如今她也没孩子。 嫡母养妾室的子女,那对妾室来说可是天大的福份,而且女人生孩子无疑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圈,幽竹熬不熬得过来就很难说了。 想到这里,郑芳宜不由垂了目光,眸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笑来。 沐正峰瞪了一眼王妃,目光又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却在沐子宣那里微微一顿,“子宣,你以为呢?” 锦韵在桌下的手暗暗捏了沐子宣一把,王爷的问题真不好回答,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错。 若是沐子宣赞成沐子荣去,不免会让王爷凉了心,说他不顾念兄弟手足;若是不赞成,但又未免不识大体,惹人生嫌。 锦韵微微皱眉,王爷素来就与沐子宣不亲近,如今这样问他又是什么意思,一个考验?还是为了抹平心里的不甘与不愤?让自己内心稍微好受些? 沐子荣可是王爷最疼爱的儿子,这在王府根本就不是秘密,相对于没有享受过几天父爱的沐子宣来说,沐子荣已经幸运很多了。 沐子宣回握了握锦韵的手,暗示她不必担心,这才站起了身,缓缓道:“这次出征的机会是大哥求来的,我认为他之所以这样做,也是有几分把握的。” “喔,怎么说?” 沐正峰挑了挑眉,连沐子荣也抿唇看向了沐子宣。 “郑太尉统领军权,大哥在他辖下已久,想必早已经学到了几分本事,但苦无用武之地,而这次东郡谋逆,皇上势必会派兵镇压,这便是一个机会;再者,大哥与大嫂伉俪情深,说什么郑家也会照顾大哥几分,绝不会让他轻易出事。当然,若是能凭借这次出征闯出个名头来,那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与将来大哥飞黄腾达,官路亨通便息息相关了。” 沐子宣一口气说出这许多话来,却都是从侧面来分析看待问题,沐子荣想要争功,他不拦着,有本事的人早晚会出头,他没必要搞小动作。 被沐子宣这一说,在场众人眼中都划过一抹深思。 沐正峰沉吟半晌,才转向沐子荣,“这次出征你可是有把握?” “自然是有的。” 沐子荣唇角微勾,自信似乎便从来没有离开过他。 “快起来吧!” 柴侧妃似乎也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心疼地扶起沐子荣,戚戚道:“虽然有郑家帮着你,可母妃还是担心你,万一……” “不会有万一的。”郑芳宜也上前一步,看向沐子荣的眸中荡着几许情意,殷切道:“子荣,我一定给爹爹说,请他让人保证你的安全,好男儿志在四方,我不拦着,你出征可以,但一切以自身安危为重,我会在家里等着你的!” “照顾好自己。” 沐子荣也对郑芳宜点了点头,话语中难得有着一丝温柔体贴,仿佛真如临别的夫妻,那万千言语尽化作了那对视一眼的温情之中。 沐子荣出征的事情似乎就这么敲定了,没过多久,皇上的圣旨便到了王府,半个月后率军出征,而那时已是五月末了。 沐子荣将要出征,全府上下都没闲着,沐正峰忙着在朝中打点,柴侧妃便细细叮嘱收拾整理,郑芳宜回了娘家很多次,务必要将各关节打通,让沐子荣平平安安地去,再完完整整地回来,一根头发都不能少。 倒是幽竹很闲,闲得似乎大家都忘记了她,只留她一人在苑里安静地养胎。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沐子宣掌着漕运,皇上又特下旨让他负责军队粮草的筹措,这一段日子他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常常深夜归家,天不亮又出门,看着他日益消瘦,锦韵心疼不已。 好在一切终于置办妥当,一转眼便到了沐子荣的出征之日。 那一日,郑太尉与沐亲王爷都在城门送行,锦韵没有去,只听说那场面恢宏,声势浩大,三军齐声高喊,声声震天,军威与军心都达到了空前的统一。 当然,锦韵希望这不是表面现象,也盼着这场战争快些结束,百姓过回安乐平和的日子。 日子一天一天往下过,望城的战报也不时地传往京城,东郡一动,西郡和南郡也趁势而起,北郡动向尚且不明,但不保证他们有坐收渔翁之利的打算,如今三方危急,整个大辰似乎都陷入了风雨飘摇之中。 比起临近三郡的省份来说,京城还算安稳,有朝廷出面辟谣,抑制奸商,平定米价,京城的百姓尚还有一丝安乐。 望城那边,听说沐子荣只在初时打了一次胜仗便节节败退,若不是东郡王等着其他三郡一同起事,抑制着大辰的四方来军,说不定早就打过了江,攻下了望城,前线的境况不容乐观。 顾清鹏在梁城镇守,倒是在无意间抑制住了西郡北上大军的咽喉。 而与南郡相邻的彭城倒是由郑家一位将军镇守,听闻是郑芳宜的一位堂叔,两军交战,胜负参半,倒也算不得个喜讯。 沐亲王府,正堂。 沐正峰端坐在主位之上,眸中难掩焦急之色,如今三郡起事已经坐实,唯一的北郡还按兵不动,可照目前形势来看,便是望城最危急。 那东郡王本就是心思缜密,狠厉毒辣之辈,若是真下定决心过江,那望城定是要陷入死战,沐子荣情况危矣。 “王爷,你就想想办法,将子荣给换回来吧!” 柴侧妃在一旁哭得红了眼,沐子荣离京后她便也一直关注前线的战报,连幽竹和孩子都不再上心,如今望城形势危急,想着唯一的儿子,她的心就跟煎熬在火炉上一般。 “这……如何能换?” 沐正峰叹了一声,阵前换将乃兵家大忌,更何况沐子荣连吃败仗,皇上已经龙心不悦,如今再去求情,不是自己找抽吗? 出征之前,明明是一片形势大好,可未防到西郡南郡也趁势而起,形成三角之势,三城都在增兵,谁也顾不得谁。 郑家已在望城投入过多的人力物力,却因为军队不善水战,船舶没有对方坚固灵活而屡屡吃了败仗。 对沐子荣,郑家已起了弃卒之心,遂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投注在了南郡,稳住南郡的战场,相当于是为郑家挽回了一丝颜面。 王妃在一旁看着,不动声色,锦韵却是垂下了目光,脑中却在暗自思量。 若是让那几个郡王打到了京城来,这大辰成了外姓王的天下,绝对是沐氏一族的灾难,虽然她对沐子荣还是颇有微言,但却也不希望他就此败了。 水战、船舶、打仗……这几个字眼在她脑海里反复翻滚,突的灵光一闪,便豁然开朗。 离别之夜 四郡的郡王有三郡都是外姓王,不过是被赐了皇姓“沐”,唯有北郡,乃是当今皇上的一个堂祖祖爷爷传下来的子嗣,算是沾亲带故,这次北郡没更着一起起事,倒在所有人的意料在外。 若是三郡真胜了,为了最后的利益争执不休,打得个两败俱伤,那北郡再起,便是实至名归,以沐家最后的子孙站出来,说不定还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所以,在皇上心中,对北郡更是不能掉以轻心,特别是沐子宣将沐青鸾已经嫁到罗斯国的消息禀报给皇上时,北郡更成了他的心头大患。 现在的不动,似乎在预示着将来的轰天大动。 可想到北郡,锦韵不免便会记起那个传奇郡主沐青鸾,还有他们不远万里到达布鲁斯南,要来回经过那个险之又险的虎啸湾。 那时曾凡就与她说过,若是这种既坚固操控性又强的船支作用在军事上,一定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只那时她没有放在心上,但如果是真的话,或许对上东郡的海军能够出奇制胜也不一定。 抑制住内心的激动,锦韵并没有当着大家把话说明,而是等到夜里沐子宣回了府,才与他细细商量。 “你是说将当时造黑珍珠那艘海船的技术运用在军事战船上?” 一听锦韵提起,沐子宣的脑袋立马转了几个弯,这事他怎么没想到呢?定是因为最近忙着粮草辎重的事,反而将这件事给抛在了脑后,如今再说起,那脑里的一团浆胡便豁然洞开。 锦韵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觉得可行吗?” “自然是行的。” 沐子宣点了点头,拳头一握,眸中闪现着灼灼的亮光,“东郡海军凭的是什么?不就是那几艘船吗?若是咱们的船比他们坚固耐打,速度快操控性强,那不仅能扭转战局,说不定还能打得他们落荒而逃!” “若真的胜了,那也是沐子荣打了胜仗,你不介意吗?” 锦韵握紧了沐子宣的手,谁说前线才是最紧张激烈的地儿,他们这些后方人员可依旧是操碎了心。 沐子宣摇了摇头,刮了刮锦韵的鼻头,笑道:“再怎么说他也是我大哥,难不成当真看着他去死吗?” “可你从前不也是被人害成那样吗?母妃早便怀疑是柴侧妃下的手,你如今以德抱怨,怕母妃会心生不满。” 仇恨只会让人变得扭曲和可怕,锦韵很高兴沐子宣并没有这样,他依然有着豁达与开阔的胸襟。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是望城被攻下,东郡王带领军队一路北上,那到时候又会有多少百姓遭殃,生灵涂炭,这是我最不想见到的。” 沐子宣轻叹一声,在他心里到底忘记不了跟着他出海的那一帮人,他们年轻的生命永远留在了大海里,这是他心里的遗憾,也是他抹不去的愧疚。 虽然回到海城之后对那些罹难人员的家属也多有补偿,也厚葬了崔老三的兄弟,可再多的金钱也买不了人命,也买不回他们家庭的缺失。 他亲眼看着那些没有父亲的孩子哭泣的面容,那失去了丈夫的女子干涸红肿的双眼,这些曾是他挥不去的梦魇,如果只要有一点办法,他也不会看着东郡得势,逍遥过江。 那望城的百姓何止上万,更何况还有沐子荣在那里,就算是为了不想看到自己的父王心伤,他也不会坐视不理。 “这事皇上会同意吗?” 锦韵略微犹豫,毕竟这最后决定权在皇上。 “我明日一早便进宫面圣,皇上定会赞成的,还会在你头上重重地记上一笔功劳!” 沐子宣拍上锦韵的双肩,信心满满,那黑亮的双眸散发着熠熠的光彩,似乎已经看到了成批的海船扬帆起航的那一天。 “那这样,我尽快绘出那艘海船的草图给你,海城那边有黑珍珠作船模,那里的船场可以连日开工赶制,我们尽早地造出船来,送到望城去!” 锦韵说干就边,忙在桌案上铺上纸张,凭着自己脑海中的记忆细细勾画了起来,哪里该用什么料,哪里该减去什么加上什么,她都予以注明了。 虽然黑珍珠是凭她当初的描述和一张草图,再加上海城的造船大师一起研制出来的,但在实际的实用和操控中,结合了崔老三的经验,他们又发现了些许不妥,趁着这次便一倒给完善了。 沐子宣在一旁看着,不住点头,“我让崔老三多找些海城的船帮子来帮手,他们都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对水最是亲厚,说不定还能帮到大哥的忙,到时候由他们一起将船给送过去!” 造船的提议摆上皇上的案桌,再经由沐子宣的亲身说法,朝堂大臣在惊讶之余却又不免暗暗称奇,苦真的制造出了这种船来,说不定真能与东郡海军一争长短,扭转战局。 除了郑太尉稍有质疑之外,沐子宣的提议倒是得到了大多数朝臣的赞同,沐正峰也不免对这个儿子高看几分。 沐子宣从头到尾都没有说出这个主意的始作俑者是锦韵,一来在朝堂之上女人的话得不到信服,二来若是不成功还有他来背这个黑锅,也累不到锦韵,若真的成功了,到时候他再向皇上据实禀报,让锦韵实实在在地领下这个功劳,那时才是当之无愧,实至名归,再没有人敢说三道四了。 这边厢在紧锣密鼓地造船工程中,那边厢沐子宣也请沐正峰去信给沐子荣,让他无论如何再撑两个月,至多两个月,在九月底之前,他们一定将新造好的海船给送到望城去,让沐子荣不要松懈了对海军的训练,到时候会派上大用场的。 沐正峰写这封信的时候也是将信将疑,虽然沐子宣在朝堂之上将海船的功效说得悬乎,但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不能真正相信沐子宣是没有私心的,试问从来便不亲近的两兄弟,怎么可能这样去帮助他的哥哥? 不说柴侧妃向来便不喜欢沐子宣母子,王府里的明争暗斗他还是知道的,谈不上你死我活,也能说是水火不容,一方倒,一方胜,难道还有第三种可能吗? 可想到沐子荣在前方的情况不容乐观,回不来,却也打不胜,如今不正是在硬撑吗? 若是这样的新兴海船真的能起到作用扭转乾坤,也是他最期望的。 罢了罢了,如今死马当活马医了,即使对沐子宣还存着疑虑,他也不得不勉强相信这一遭,给沐子荣写下了这一封家信。 有皇上的支持,沐子宣又亲力亲为,海船的建造在有条不紊地快速进行着,甚至还加入了锦韵几个大胆的设想和尝试,希望能在真正的海战上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当然,对于这些秘密武器的设计者,锦韵若是不到现场指挥着,怕是很难完全发挥它们应有的效果。 夜了,沐子宣躺在床榻之上,瘪着嘴却是满脸不悦,“你就不能不去吗?” 说到这个沐子宣就来气,不是已经想到办法帮沐子荣吗?海船也即将造好起航,锦韵为什么非要去凑一脚,虽然他也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想着就是心里不舒服。 “既然已经造好了船,总要亲自用了才知道效果,而且这个机密又不能外泄,所以造好了之后连试验都没有,就是为了在东郡海战上出其不意,别人不清楚我的这个设计和想法,怕他们执行不到位,反倒是受了拖累。” 若没有她在,依沐子荣那个高傲的性子有那么容易听进崔老三的解释和说辞吗?锦韵很怀疑。 这是她的理念和想法,虽然是借鉴了后世的许多先进经验,可真正制造出来威力如何,谁也不知道,让别人来讲解未免会少了几分底气,这些是她想出来的,谁又能比她更清楚呢? “你知道打仗有多危险吗?” 沐子宣撑起了身子坐起来,双眼直视着锦韵,神色肃然,“每次的战报传回京城,多少人阵亡,多少人受伤,那都是血淋淋的数字……你说,那么危险的地方我能放心你去吗?” “子宣……”锦韵神色一暖,也跪坐了起来,两手圈着沐子宣的脖子,额头抵着他的,柔声道:“我知道你关心我,所以我会更加地小心,只要让大哥见识了并且相信咱们造的海船的厉害,我便立刻回到京城,片刻不歇!” “你怎么那么拗?” 沐子宣咬了咬唇,强忍着别过了头去,不看那张楚楚动人的小脸。 “子宣,你也不想我们这两个月来的努力白费了吧?便只差那最后一个环节,只要弄妥了,一切便可放心。” 锦韵在床榻上跪走几步,可怜兮兮摇晃着沐子宣的胳膊,一脸央求。 沐子宣不为所动,连睫毛都未眨一下,虽然他与锦韵已经坐实了这夫妻关系,可焉知道沐子荣还有没有想法,就这样将人给送到望城去,他心里会有多担忧? “子宣……” 锦韵又近了一步,“啵”一声亲吻在沐子宣的面颊,见他依然不动如钟,遂加大了亲密的力度,一个一个细吻频繁地落在沐子宣的面上,感觉到他的身体慢慢僵硬,滚滚地像燃烧着的火碳一般,她不由坏坏一笑,下嘴更加使力了。 那一个一个的亲吻落在脸上,细细的,柔柔的,沐子宣别提有多舒服了,闭了眼,脑子里便尽是旖旎的想法,那柔软温热的身体有意无意地与他摩挲而过,已经点燃了他小腹处深埋的火焰。 双手紧紧地抓在膝盖上,收紧再收紧,沐子宣知道,他不能妥协,一妥协便被这小妖精给忽悠去了。 十指纤纤,跳跃指间,轻挠慢扰,不一会儿,沐子宣便彻底投降了,应该说他的身体比他的理智更诚实,作出了最直接的反应。 一个热吻便封住了锦韵的唇,双手飞快地动作,外罩的衣衫直接甩出了床外,大手一撩便将人给搁倒在了床榻上,棉被一掀一盖,掩住了内里的旖旎风光。 芙蓉帐内,翻雨覆雨,待到沐子宣意乱情迷之际锦韵才终于哄得他点了头,唇角带着满足的笑意沉沉睡去。 望城在东,与京城的直线距离比海城稍远了些,所以崔老三他们的队伍提前出发,听说于浩与小鱼也一道跟了去,三个人率领着几百号的船帮子并十五条大海船,浩浩荡荡地向海城驶去。 锦韵离开京城那日,沐子宣依依不舍地到安然江口去送行,三地的粮草辎重都要他亲自调派供应,实在是抽不出空来,若非如此,他一定和锦韵同去望城。 那天意乱情迷之下迷糊地应了锦韵,但事后他就后悔了。 是,身体是舒服了,无与伦比的快感充斥着每根神经,尤如飘在了天上,轻踩着棉絮,那滋味别提有多美妙。 可清醒之后他便猛然从天上摔在了地下,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他竟然为了一时快乐将娇妻送进了狼口,虽然那人是他大哥,但却是因为有前科,才让他更加忌讳。 “到了那里便立马给我写信回来。” 沐子宣瞥了眼不远处在忙着安排调度人手的秦云鹤,目光又凝在了锦韵的面上。 好在这次带队之人是秦云鹤,他稳重干练,倒是可以信赖的人,再加上方言与吴昊两员小将辅助,一行人该是没有什么危险。 他又特地从王府里的挑选了五十名精卫,由曾凡率队,贴身保护着锦韵,如此安排,他才能稍稍放心一二,余下八九,怕也只能等到锦韵真地安然返回京城才能彻底放下。 “我不在时你也要多保重,知道吗?” 锦韵看了一眼沐子宣,为着他眼中真切的担忧而心暖,不由将他的双手捂在掌心中来回揉搓,原来离别她也有不舍,只盼着战事能够早一天结束,百姓安乐,他们也不用在这样夫妻分离奔波来去。 对视无言,温情涌动,一切尽在心间! 隐而不发 海城在南北运河之间,是重要的港口城市,北通渠江,南至宛河,京城的安然江也绵延而至,三条水道汇聚,连通了南北的航运。 而这次崔老三于浩一行人,带着这样浩浩荡荡的船队,却要经过渠江,才能到达望城外的岷江,而渠江却是在北郡郡内。 这一路航行,锦韵都有与崔老三飞鸽传信,就怕他们在渠江那边遇到麻烦,北郡虽然没有公然起事,却是一颗定时炸弹,若是他们突然反了,倒叫人措手不及。 所以,锦韵才会让崔老三他们谨慎行事,若是真有什么变故,恐怕在渠江之上便要先拉开战场了。 好在锦韵的担心都是多余,崔老三他们一路警惕,在渠江之上虽然遇到了北郡的海上巡查队,但在出示了京城发放的漕运通关文碟后,竟然很轻松地过关。 直到驶出了北郡的辖地,崔老三他们才松了口气,远远望去,北郡的江上瞭望台已经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却没有人知道,那里正有一双眼睛静静地注视着那远去的船队,唇角泛过一丝了然的轻笑。 “世子,那些海船怕是往望城而去。” 一身铠甲的将士站在那人身后,恭敬地低头。 “是有如何?” 被唤作世子那人,正是沐青鸾最小的弟弟沐长枫,他束着玉冠,穿着一身银白色团花圆领纱袍,踏着青丝云履,眉目细致深邃,芝兰玉树一般挺拔俊俏。 沐长枫轻轻笑了笑,显然这个答案已经不需要回答。 三郡起事,唯独北郡不动,不就是想看着天下会如何之乱,如今皇上正忙着三郡的战事,就算北郡有点什么动静,怕是也无暇他顾。 这批海船说是往瓮城,实际上却是往望城而去,虽然是以通商载货为名,可那船底吃水却比一船货船重得许多,想必是船内配备了武器辎重或是其他。 不过想凭这些战胜东郡的海军,恐怕也是天方夜谈,东郡王引以为傲的便是海军,若是在这上面败了,那倒当真是抬不起头了。 但这又有什么?他们打的是东郡,他正愁如今不够乱,打得越火热越好,最后北郡的利益才会最大化,不论作出什么样的选择,最后得利的只会是北郡。 那将士亦发恭敬,“世子英明!” 锦韵一行人二十八条战船,当他们到达望城外的岷江时,沐子荣所率的海军早已经同东郡海军拉开了战场,双方对峙着,倒是谁也没先动。 当头船划开水域,进入双方眼帘之时,东郡海军大船上一声嘹亮的高喊--“射”! 顿时,密密麻麻的火箭便寻着轨迹向锦韵一行船只铺天盖地地飙射而来,与此同时,沐子荣那一方也动了,同样密集的箭雨向着东郡海军招呼了去。 若是说海城的那十五条船只到达望城时东郡还未反应过来,以致于没有采取应有的措施,那么在了解到这些海船都是望城的援军后,从京城驶来的这二十八条海船便成为了他们的头号泄愤目标,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轻轻松松地汇合! 秦云鹤已经提前安排布署,拉起了厚帆布与木帖板阻拦着火箭,全队方向不变,继续向望城驶进,回头瞧见了锦韵探出的头来,他立刻沉了脸,喝道:“快,躲到舱内去!” 流箭无眼,虽然已经做足了防范措施,但也有兵士中了箭,倒地痛苦呻吟不止,秦云鹤可不敢有一点马虎,若是锦韵出了事,他倒真没脸与沐家两兄弟交待。 “秦将军可真严厉!” 艾莲扶着锦韵坐回了船舱,嘴上却不免抱怨两句。 “少说话,这都是什么情况了?” 沉香瞪了艾莲两眼,窗外的箭雨打在船板船舱上噼噼啪啪作响,可看着小姐及艾莲就跟没事人一般端坐着,她心里不免紧了几分。 “这有什么?沉香姐姐,你可不知道我们过虎啸湾时那才叫凶险!” 艾莲嘟起了小嘴,或许是见识过了大风大浪,在生死关头求生过,所以遇到如今的情况,她已经学会了什么叫做淡定。 锦韵挥了挥手,凝眉道:“你们俩别吵,听秦将军的安排便是!” 听着船外的喧闹,锦韵却在静静沉思,就连曾凡都忍不住进来请示她,是不是应该予以反击,再这样被着挨打,大家伙心里都窝着气。 可秦云鹤却丝毫不为所动,是不相信她所设计的先进东西的威力,还是与她的想法一致? 身为这次京城方面的支援将领,锦韵自然是将这些新兴海船的功效都告诉了秦云鹤,但具体的威力她却不敢过于高估,或许这样秦云鹤才是半信半疑,或者根本便不信吧? 只当这些船比平常的稍稍坚固些,耐打些,其他方面并无出彩之处。 当然,这也不能怪他,秦云鹤生性稳重,遇事保守一些也是正常。 锦韵的想法却是静观其变,不能在初时过早地暴露自己的实力,就是要让东郡轻视他们,才能在他们最得意的时候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所以,这次他们狼狈也好,丢脸也罢,不过是在埋下伏笔,待他日再给东郡海军留下一个深刻的教训。 人员小有伤亡,但船身坚固倒是没有大碍,虽然东郡海军的嘲笑声还留在岷江河畔上久久不散,让望城的守军都气白了脸,但锦韵却没放在心上。 河东河西,不过转瞬之间,你且看他! 望城城守府中,正堂里放置了一个大大的长方型的楠木桌,桌上是大沙盘,沙盘中以红黄标识着岷江上望城与东郡海军的兵力分布图。 沐子荣黑着一张脸,极快地布署安排,开完了有史以来最快的一个军事会议,甚至连秦云鹤也来不及招呼,转身就进了后堂。 彼时,锦韵正椅在镂花雕鸟的大圈椅中静静地喝着温茶,不想茶才抿了两口,便被沐子荣给一把抢了,重重地搁在桌案上,竖起的眉毛,阴沉的眼神都显示出了他极大的怒气。 锦韵不急不慢地拿了丝帕擦过手上的水渍,这才对着沉香道:“在堂外等着,有事我再唤你。” 沉香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沐子荣,这才恭身退了出去,倒也不敢走得远了,撩了后堂的帘子,候在那里,也随时能听到屋内的动静。 “这里那么危险,你为什么要来?” 沐子荣劈头盖脸地来上这一句,锦韵倒是微微一怔,他这是在关心她? 不动声色地理了理衣袖,锦韵向旁边踏出一步,与沐子荣稍稍隔开了点距离,这才开口道:“大哥,家里人都很担心你,侧母妃与父王尤其挂念,幽竹的孩子也六个月了……” “我没让你说这些。”沐子荣脸色一变,一手握住了锦韵的手腕,迫着她抬头望着他,“这里危险,沐子宣怎么舍得让你来?” “是我自己要来的。” 锦韵冷静地与沐子荣对视,吸了口气,缓缓道:“你知道如今望城的情况有多危急,就该知道家里的人有多担心!” “我自然知道……” 沐子荣苦涩地抿紧了唇,放开了握住锦韵的手,颓丧地低下了头,“是我没用,打不过东郡,累得你们操心……” 从前的傲气不在,脸上甚至还泛起了青色的胡茬,那种颓丧落败的气息让锦韵不敢置信,这还是那个目空一切,骄傲到自以为是的沐子荣吗? 不过才打了几个月的仗,就能打垮一个人的意志吗? “这也不能全怪你。”锦韵摇了摇头,叹道:“东郡海军号称当世最强,若是在陆地作战,或许你还能与他们一争高下,如今能拖延住战局,没有全败,也算是你的本事了。” “这算什么本事?” 沐子荣自嘲一笑,“不过是他们留着后手,逗着我玩,想等着其他两郡打了胜仗再攻下望城罢了。” “他们以前或许是这样想的,但以后……怕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锦韵勾了勾唇角,眸中闪过一丝冷光,只是沐子荣低着头没看见罢了。 “海城来的船我也见过,无非是坚固些,操控性强些,可就凭这些便想要战胜东郡海军,你想得也太过简单了。” 沐了荣摇了摇头,显然并没有听明白锦韵话中的深意,也是,那样的装备或许在当世来说算是首开先河,惊世骇俗了。 锦韵虽然没有实验过,但若是成功了,无疑会是一道利器,想着,心里便多了几分莫名的激动。 “或许……我们的船不只是这样,到时候战场上见真章!” 锦韵也知道口说无凭,只能用事实来证明。 平日里沐子荣是怎么指挥作战的便怎么打,她的后着只不过是出奇制胜罢了,若是真的没起到什么效果,也不会有比从前更巨大的损失。 处在这个平衡点上,相信大家才能接受和认同,这一点在改良加入这些设计之初,锦韵便想得很清楚。 对于这一点,沐子荣虽然不太相信,但却又不太想驳了锦韵的面子,他略微稳定了情绪后,这才抬眼看向锦韵,眸中蕴着深沉的目光,良久,才缓缓道:“你能来到这里,是因为担心我?” 若不是这样,沐子荣想不出其他可能,为什么王府里谁都没来,连自己的妻子都未露面,却偏偏来了她? 虽然他知道不应该这么想,可心里却在为她的到来而升起了一丝雀跃。 “不是。” 锦韵直白地拒绝,让沐子荣瞬间便湮灭了旖旎的想法,脸色骤然僵了下来。 “若只是来看热闹的,或是确定我没事,如今你也看到人了,回去吧!” 沐子荣生硬地转过了身,不再看向锦韵,他怕多看她一眼,便会多一分不舍,而这个女人已经不属于他! “你还不知道这批船是我设计的吧?” 锦韵走了几步,重新落坐,手指伸向那白瓷浮纹的茶盏一探,茶水已经冰凉,顿时便失了饮茶的兴致,只抬眼打量着这后堂屋里的陈设。 灵芝纹紫檀方桌,再配上几张如意纹方凳,靠墙角贴着一溜铺有厚棉垫的直背交椅,一旁的紫檀案几上摆放着一个金刚手佛陀的黄铜香炉,袅袅的烟气弥漫而上,带来一阵暖香。 整个布置倒是充满着一股佛堂之气,应该是这屋主原来的摆设,不像是沐子荣的脾性。 “锦韵,你一直是比别的姑娘聪明。” 沐子荣也缓缓落坐,嘴角终于勉强扯出了一丝笑容,“但并不代表着能够扭转乾坤!” 锦韵的聪明在沐子荣眼中不过小打小闹而已,打仗毕竟是男人的事,女人再聪明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这个我就不多说,到时候自然见分晓。” 锦韵淡淡地抿了抿唇,这时候的沐子荣也不是那么讨厌了,少了冲动,多了沉稳,比起在王府时,他要成熟了许多,看来战争果然是能磨砺人的。 “三日之后便是对敌之战,将军且好生休息,我就先下去了。” 今日望城守兵败走,东郡已经让人搁下战帖,三日后战旗一挂,正式开战。 锦韵起了身,对着沐子荣遥遥一福身,便转身欲走。 “等等……” 沐子荣猛然起身,眸中神色变幻,似不死心般,又追问了一句,“从初识到现在……你对我真的没有半分情意?” 锦韵脚步一顿,没有回头,背脊缓缓挺直,清冷的声音飘了过来,“从未有过。” 若是有,那也是从前的许谦,不是现在的沐子荣,而那却是孽,非缘。 沐子荣没有错,只是不该和那人长了一样的面孔,从开始便注定了将要陌路,就像两条平行的直线,永远不会相交! 素手乾坤 月色朦胧,一个纤珑的身影闪出了屋外,避着月光摸到了二门,趁着看门的婆子睡熟了,轻手轻脚地开了门栓,悄无声息地出了去。 前院里的花园东北角有一颗大树,夏末秋初之时也算是枝叶茂盛,成片的树荫就像大伞盖一般,一丛连着一丛。 “布谷……布谷……布谷……” 三声清脆婉柔的布谷鸟叫声之后,树丛里闪出了个矫健的身影,借着月光,依稀可辨那黝黑刚毅的面容。 “浩哥!” 艾莲心中一喜,看了看四周,没有动静,她连忙奔了过去,一把便扑进了于浩的怀抱,整张脸红扑扑地满是幸福。 “莲儿,你可想死我了!” 于浩紧紧地抱住艾莲柔软的身子,只觉得一阵馨香将他环绕,刹那间整个人便迷醉了。 自从与艾莲分别,这可都有大半年了,虽然中间他也有托人写信捎东西过来,但哪里比得过见到真人这般亲热,天知道他有多想她。 “浩哥……” 艾莲一脸羞红腻在于浩的怀里,自从那次生死与共之后,她与于浩便订下了终身,这事小姐也知道,暗地里早允了她,只是嫁的早晚问题罢了。 艾莲生性本就豁达不扭捏,遇上于浩这种不拘小节的汉子,两人自然要比旁的人大胆了许多,又加上那么长的时间分别,如今再见面自然是激动异常。 “莲儿,你家小姐允的是啥时候啊?我等得脖子都老长了。” 于浩扶住艾莲的肩膀,看着那张粉面桃花,心里别提有多喜欢,两只眸子晶晶亮亮,热情又火辣。 “如今这关头,我也不好与小姐提这事。” 艾莲眉头轻皱,虽然她也想早一日嫁给于浩,但如今战事一起,王府已是多事之秋,看着小姐忙得焦头烂额,她又如何好意思提及自己的私事? 儿女情长,到底比不过国家大事,再说,没有了国,何谈他们这个小家? “我也知道。” 于浩叹了口气,“如今与东郡的战事也不知道能不能有个好的结果。” 虽然这批海船建造得比当初那艘黑珍珠还好,听说还加入了许多厉害的东西,但他们毕竟没有亲眼见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说实在的,上次看东郡海军那架式,他都觉得没有几分胜算的把握。 “我们家小姐可是有本事的人,我相信她!” 艾莲紧了紧拳头,一张小脸散发着自信而迷人的光彩,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对锦韵的信任和崇拜便植根在了心里,久而久之竟然变成了一种近乎虔诚的信仰。 于浩牵唇笑了笑不置可否,女人的能力有多大,虽然他不敢小看,但也不敢高估,打仗毕竟是男人的事,或许最后的成功还是要仰仗那位沐子荣将军。 自从上次回到海城,他们这一帮子人到底是知道了沐子宣亲王世子的身份,笑阎罗的名字可不是盖的,身为他的哥哥,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俩人又说了几句悄悄话,临到末了却还是舍不得离去,双手绞在一起,眼里尽是温软浓情。 突然,不远处火光明灭一闪,响起一声高喝,“什么人在那里鬼鬼祟祟?” 于浩与艾莲对视一眼,眸中都闪过一丝紧张和慌乱,刚想借着树冠掩盖下的阴影躲藏在一边,可远处的火把夹杂着脚步声已经奔了过来。 几个火把当头一照,立时把树下照得亮亮堂堂,俩人顿时无所遁形,于浩虽然觉着有些尴尬,但仍然挺了挺背脊,艾莲羞着躲在她身后不敢见人。 这是城守府夜里巡逻的侍卫,于浩刚想解释两句,却立马被人当作细作吆喝着绑了起来,艾莲虽是女子,但也一概而论,在这种草木皆兵的时刻,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人不得不防,更何况城守府之前还吃过这种亏,所以记忆犹新,下手自然便不再客气,甚至于浩还被人暗暗地踹了几脚。 押到城守那里,还是一旁有眼尖的人见过于浩,知道是海城过来的人,这才送到沐子荣那里发落。 涉及到锦韵的贴身丫环,沐子荣自然又使人去请来了她。 好在锦韵也是刚刚歇下没有睡熟,听闻这事立马便披了件广袖的外衫,带着沉香匆匆地赶了过去。 艾莲这小丫头确实是情动的年纪,也怪她之前没有时间管着艾莲和于浩的事,这两人私下约见也无可厚非,但被人逮到就是万万不能了。 锦韵只能怪他们自己不小心,还未成亲便与外男私相授受,这要是传回京城,艾莲当真也是不用回去了。 她能理解沐子荣让人悄悄地去请她过来,又让城守封锁了这个消息,只是不想让她丢脸,毕竟,自己丫环出这事,也是主子管教不严之过,说出去有损她的清誉。 沐子荣为她设想到了这一层,锦韵倒是有些微的感动。 “小姐……” 艾莲羞愧地都不敢抬眼,与于浩双双跪地,磕了好几个响头。 锦韵皱眉,一口气噎在胸口,好出不出,偏偏这时候出事,真正是让人看笑话了! “两个都是你的人,你自己处理吧!” 沐子荣索性坐在了一旁,双手十指交叉,似乎颇有兴致地看着。 锦韵点了点头,这才转了过去,声色俱厉道:“于浩,当初我是将艾莲给允了你,可如今是怎么回事?你们真当这偌大的城守府没人了吗,竟然敢深夜幽会?这说出去还要不要脸面?” “小姐,都是奴婢的错,你罚奴婢吧!” 艾莲早已经哭得梨花带雨,抬起的额头上红肿一片,显然是使了力地往下磕。 锦韵淡淡地瞥了艾莲一眼,又扫向了沉香,后者立刻会意上前将艾莲给拖住,低斥道:“亏得小姐平日里对你这般好,如今什么时候,你还尽想着会情郎?如今被人给逮到了,真正是给小姐脸上抹黑,你还有理哭?走,跟我上后堂去跪着,小姐不发话,你就别起来!” 沉香说着,便已经拖着艾莲走,于浩几次忍不住想要起身劝阻,却被锦韵冷冷的目光一扫,脑袋立刻便清醒了半截,忙将一切都揽上了身,“陆小姐,是我的错,和艾莲没半分干系,若不是我让人传信给她,她也不会这般大着胆子来见我,请您别罚她,有什么罪责让我背!” 于浩这一说,锦韵面色稍霁,虽然这事情他们俩人做的不对,但于浩到底还是个有担当的人,心里一拐弯便有了主意,眼中的不舍一闪而过,强自硬起了心肠,道:“如今你做出这档子事,算是败坏了女子的名节,艾莲我也不能再留了,趁这个机会,你带着她走吧!” 于浩一怔,连沐子荣也是一呆,这就是所谓的惩罚,不是便宜了他们俩人?这护短也护得太明显了吧? 思及此,沐子荣怔到极致不由失笑,目光看向锦韵,只见她神色还是万般认真,脸色沉沉,不像是在说笑,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了。 在他面前,锦韵从来只有疾言厉色,哪里给过他半分好脸? 如今为了个犯了过错的奴婢,她竟然可以宽容至此,对上他,却为什么就是那么倔强不饶人呢? 于浩反应也是极快,一怔之后便立马磕头,心里乐翻了天却不敢张扬在脸上,生怕锦韵反悔了似的,“谢陆小姐!” “先别谢我!” 锦韵淡淡地挥了挥手,道:“虽然这不是王府,但你到底是坏了内宅的规矩,如今我罚你二十个板子,你可有怨言?” “不敢!” 于浩匍匐在地,即使领罚他也是心甘情愿,没想到错有错着,竟然成全了他与艾莲,他心里欢喜还来不及,受二十个板子又有什么不可? 于浩自下去领罚了,沐子荣却瘪了嘴,知道这内宅事务他不便插言,却又觉得不吐不快,“真不知道你这主子是怎么当的,到底是罚了人家,还是全了人家?” “自然是罚。” 锦韵却是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眉头轻皱,状似思索,“回头我还要扣艾莲这小蹄子三个月的月钱,这下连嫁妆本都省了!” 沐子荣“扑哧”一笑,暗自摇了摇头,这个女子的所想所为,怕是他这辈子都懂不了了。 艾莲与于浩这事自然是个小插曲,也在无意中缓和了大家战前的情绪。 锦韵虽然这样说,哪能真不给艾莲嫁妆呢?她只是舍不得身边又少了个得力人,培养出来的人走的走,嫁的嫁,她便觉得亦发孤单了。 只沉香在心底一叹,能在锦韵手下做事,得她怜惜,自然是有福气的,看着晓笙和艾莲便知道的,将来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有这样的际遇呢? 于浩带领着几百号船帮子,自然不能说走就走,开战那天,所有的船帮子都分配在了船上,拉纤起帆做得带劲,毕竟这新兴的船,也只有他们这些经过简单培训的人能操控得顺当。 锦韵起初要上船时,沐子荣是百般不允,最后拗不过她,只得让她一同在主船上,随时不能离开他的视线,这才放下心来。 锦韵这一要求,沐子荣只当她是想见事一番打仗,毕竟对新鲜事物是人都有好奇心,那样恢宏庞大的场面,足以使人震撼。 整整四十三条崭新的战船成锥形排开,那气势也是十分惊人的,除却上次锦韵他们来时遇到东郡海军突袭使得船身上有些擦痕外,每艘大船的运作能力良好,在船帮子们的扯帆拉纤中,速度比平日里快了不少。 沐子荣一旁看着,也忍不住点了点头。 秦云鹤双臂环胸,一层不变的扑克脸上却摆出了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看了一旁的锦韵一眼,也是点头示意。 锦韵微微一笑,这还只是基本的,厉害的还在后头呢,只要到时候他们不要太吃惊就好。 战鼓擂动,点兵出阵,所有的船队按照起航之前的布署有条不紊地运作了起来,两边的尾翼渐渐沿线散开,阵势一出,便是箭雨来袭。 这个时代打海战凭借的远程型武器便只有箭而已,打到最后,剩下人多的战船才有力气逼气敌方,搭上桥板展开近身战,这个时候刀剑才能派上用场。 除此之外,可用的攻击性武器贫乏得可怜。 为了锦韵的安全,沐子荣早将她安置在了最坚实的舱内,只等箭雨之后,再用火攻,今日顺风,若是真的点着了敌船,火借风势,怕指不准能烧上几艘敌船。 锦韵这才了解到,原来这个时代打仗,多靠的是天时地利,外加谁的硬件设施更优良,能够撑得最久便是最后的赢家。 战争进展到了白热化的阶段,箭雨的密集度明显减少了,这有曾凡时不时地通报为依据,而且两方的船距也在持续拉近中。 为了逮到最合适的时机,锦韵便一直透过船舱上的小窗户,看着江面上翻滚的波涛,留心计算着。 近了! 就快达到射程范围以内! 就是现在! “曾凡,扬起绿色三角旗,亮家伙!” 锦韵仰着脖子喊了一嗓子,不觉得撩高了袖子,一脚踏在了舱内固定在夹板上的方凳上,这动作倒是吓了沉香一跳,她眼皮不觉闪了闪,自觉地低下了头。 曾凡与锦韵的位置类似于上下两间隔房,中间有个通道,直通船上的最高地,再留个圆孔,方便换旗发令。 “是!” 曾凡抖了抖肩膀,显然也是兴奋不已,这个大家伙他早已经研究多时了,越发惊叹它的神奇,如今正是它该发威的时候。 随着曾凡亮起了绿色三角旗,四十三条战船的上方都陆续飘摇起了这样的旗帜,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只听得船身中央部位什么东西在轰隆隆地转动着,就像马车的车轱辘一般,发出极其浑厚沉闷的声响。 紧接着,更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每条船身的侧面竟然打开了几道板子,形成了三个一米见方的空洞,好像有个圆粗型的物体被推到了方洞口,这东西头大腰小,像宝瓶束腰一般,黑漆漆的口子就像野兽狰狞的大口,齐唰唰地向着东郡海军张了开来。 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众人一时之间都呆了。 “这……这是……什么?” 沐子荣不可置信地指着周围海船上亮起的方口子,震惊疑惑的目光转向了秦云鹤。 秦云鹤张大的嘴到此缓缓闭上,抿了抿唇,双手背后,努力维护住镇定,“这恐怕便是锦韵口中的秘密武器。” 具体是什么,他也不知道,效用威力如何,他更无法预估! 这个时候锦韵哪能管到他们的震惊,也没时间解释,极快地对曾凡下令,“亮黄旗,开炮!” 又是一阵隆隆声,船帮子们动作麻利,炮弹上堂,利用后作推力产生的空气压力,“嘭”地一声便将一颗圆滚滚的黑色物体轰出了炮堂,成一条抛物线般向东郡海军的战船狠狠砸去。 彼时,东郡海军正一溜溜地立在船头,看着那从天而降的圆球,俱都懵了,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事实上,他们做出了反应也是白搭,因为那黑球直直地落在敌军的战船夹板上,“嘭”地一声便爆裂开来,烟雾弥漫,瞬间便笼罩了整个战船。 不用惊讶,锦韵设计的并不是炮弹,她也没这样的科学头脑,再说若是操作不好,在炮管里炸了开来,那受伤的只能是自己人,这个险她还不能冒。 黑色炮弹里包裹着的不过是强效的迷魂药,吸进这药烟的人保证三天之内都不会醒来,即使有个别漏网之鱼,当己方战场靠拢时,还不是只有缴械投降的份。 而那炮管也是简易而制,利用空气压缩推进原理,高深一点的她倒真是不懂了,但即使是这样,这种武器也算是划时代的创举了。 若是再改良换上一些有杀伤力的东西,那绝对会造成大面积的人员伤亡,这也只能说明锦韵心地厚道,实在是不愿意见到人员的死伤,只能采取这温柔一刀。 自然,作为俘虏的东郡海军,恐怕也不比活着强上多少。 四十三条海船,其中五条船上的炮管或是因为操作不当,或是因为突发问题没有成功地发射出炮弹,但即使是这样,也是成绩斐然。 遥看东郡海军的战船上,烟雾之后,已经黑压压地倒下了一大片。 “成了,陆主子,成了!” 曾凡在上激动地叫喊着,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锦韵也透过小窗户看到了船外的一切,倒是比她预想的效果还好些,这次该是擒下了东郡海军一大半的主力,看他们以后拿什么来打仗。 想到这里,锦韵呼了口气,唇角不由缓缓勾起一抹笑来。 船舱的小门一下被人给撞了开来,沐子荣几乎是一瞬间便冲了进来,后面跟着秦云鹤,方言和吴昊不在主船上,不然恐怕也跟着冲了进来。 “你知道吗?这是奇迹,奇迹!” 沐子荣三步并着两步地冲到锦韵跟前,激动地双手扶住她的肩膀不住地摇晃着,眸中闪着熠熠的光彩,唇角的笑容如朝阳烈日,仿佛暖到了心里去。 “锦韵丫头,了不起!” 连素日少言的秦云鹤都对锦韵竖起了大拇指,他当真是小看了这个姑娘,风华绝代,惊世之才,她才是这个时代里女子的奇迹! 妻妾争锋 东郡的战事几乎就在那一日给锁定了战局,东郡海军一大半人被俘虏,海船被缴获,除了眼尖的趁势溜掉了两条船之外,可以说是全军覆没。 这样辉煌的战果让望城守军足足兴奋了三天,沐子荣在清醒之后,思绪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军功不能独领,锦韵功高至伟,不能将她给埋没了。 沐子荣细细思量,终于提笔写下了请功的奏折,而这时,锦韵已经坐在了离开望城的大船上。 夜色如水,江面上波涛细细涌动,比白日里平静了不少。 独自站在船尾的夹板上,看着渐渐缩成了小黑点的望城,锦韵深深地呼了口气。 崔老三与于浩他们仍然留在望城,毕竟对船的熟悉操控度他们要强上许多,还有那新兴的武器设备,锦韵称它们为迷烟炮。 那个大黑球是超浓缩大剂量的迷魂药,具体的配方她也研制试验了好久,如今都留下给了沐子荣,若是炮弹不够了,他们自己便可以按着方子的配方使人制作。 东郡战事已定,怪就怪在他们对自己太自信,以致轻敌,如今战局扭转,他们想再胜,那便是难上加难了。 “小姐,夜凉了,快去歇息吧!” 沉香脚步轻巧地上前,给锦韵搭上了个织羽锦缎披风。 “沉香。”锦韵轻轻一叹,“如今我身边只剩下你和竹心了。” 她已经开口将艾莲给了于浩,这次回京城自然便不能将艾莲给带在身边,到时候艾莲的嫁妆她会亲自命人送到海城去,也没有枉自她们主仆一场。 再说沉香,年纪也不小了,过不了多久也该给配个人了,只是不知道到时候还能不能留在她身边? 锦韵转头一笑,一手抚在沉香的鬓发上,为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摇了摇头,“对晓笙与艾莲是这般,我自然也不会厚此薄彼,更不能因为不舍而一直将你拴在身边呢?若是你见着哪个合眼缘了,尽管来和我说,这个媒小姐为你保了!” “小姐……” 沉香抿了抿唇,微微动容,“奴婢会一直陪在小姐身边。” “傻丫头,嫁人生子,天理伦常,我若连这点情理都不通,也不配做你的小姐。” 锦韵笑了笑,目光却是越过了沉香,直直地望向不远处挺立的矫健的身影,曾凡的目光微微闪了闪,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这才对着锦韵无声一拜,重新又闪进了黑暗中。 曾凡与沉香……这两个人外表倒是登对,只是曾凡虽为家中侍卫,可其亲人却在军中当差,也算是官宦子弟,就不知道曾凡家里是否愿意聘个丫头? 锦韵微微凝了眉,这事倒也不急,慢慢看着再说。 这一次去望城,来回也不过一个半月,锦韵真是用了最快的时间赶回京城,沐子宣自然是满意的。 又加上望城的捷报,以及锦韵对海船设计做出的贡献,皇上龙心大悦特地许了她一个愿,只等战事平定,便将锦韵扶正,成为正式的世子妃,连太后都赏赐了一马车的珍奇宝物。 沐子宣知道这个消息别提有多高兴了,他的丫头终于能成为他名义上最正统的妻子,这件事的意义比前线的捷报更让他开心。 当然,这个消息对于府中的其他人便不是那么令人愉悦了,沐子宣夫妻越得事,沐子荣便越不能出头,如今好不容易领个战功,都算到了锦韵的头上,柴侧妃怎么能不恨得牙咬咬? 沐子荣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明明那个女子不可能是他的,非要去掺和,有功劳也让着,他真当他这样别人就会领情吗? 回到屋里,柴侧妃当场就打碎了一套汝窑的青花瓷茶盏,看着那一地的碎片,她还止不住气愤地去蹂躏两脚,宋妈妈见状,忙不迭地“哎哟”一声拉过了她,口中劝道,“夫人再气,也不能伤了自个儿的身子,如今就让他们得意一阵,风水轮流转,打下东郡的功劳迟早会记在咱们大公子名下,这是有眼力的人都看着的,如今大公子这般谦虚,倒还得了皇上几分高看,从长远来看,也是有利的。夫人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柴侧妃略微抚了抚胸,坐回了铺了棉垫的直背交椅上,一手接过宋妈妈递来的珐琅掐丝的铜胎手炉,略微平了心气,缓缓道:“你说的我也知道,只是子荣心眼实在,那狐狸精不过才走了望城一遭,便唬得他将功劳都记在了她的名下,真正是好手段!” 说到最后,柴侧妃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看那圣旨上怎么说,谦恭有礼,巾帼女杰,战事平定后晋世子妃之位! 就凭陆锦韵,她配吗? 若不是自己的儿子在前方浴血杀敌,就凭她一个小姑娘就能扭转乾坤?这些人当真是眼睛瞎了不成? “大公子高风亮节,哪里懂得内宅里这些阴私手段弯弯肠子,只当那女人是真心来帮他,这才被唬了去,岂知世子夫妻哪能真心对他好,盼着他倒霉倒是真。若是有夫人在,定然不会让大公子吃下这哑巴亏!” 宋妈妈在一旁站着说话,言语中也颇为愤慨。 “是啊,若是我在那边看着,一切就会不同了!” 柴侧妃长长地叹了口气,如今功绩平定,已经坐实了锦韵的功劳,她再想说什么,也是晚了。 “夫人且放宽心,如今只等着小少爷出世,在太后面前讨个彩头,太后欢喜了,自会在皇上面前为大公子说话,想来今后的路只会是更加宽敞!” 宋妈妈或轻或重地给柴侧妃按摩着肩膀,她不由缓缓闭上了眼,呵出一口气来,“这都快十一月了,至多两个月孩子便能降生,如今我只盼着幽竹这胎生个男孩,只等子荣得胜归来,咱们也算是一家团圆了。” “自然会如夫人所愿……” 宋妈妈的声音逐渐消失在柴侧妃微微响起的轻鼾声中。 夜深了,锦苑的正屋里仍然亮着灯,锦韵窝在沐子宣怀里,听着他稳健的心跳声,不觉多了一丝满足和幸福。 只是想到如今的战事,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了?” 沐子宣眉头轻挑,在被窝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锦韵光滑圆润的肩头。 “北郡隐忍,一直旁而观战,我本想着他们或许最后看着大局定了,即使心中有憾,也能不发,却不想……” 这正是锦韵如今的担忧,莫不是因为他们打退了东郡,让北郡有些心慌了,怕战事闹腾不起来,所以才终于亮出了爪牙,来推波助澜一番? “北郡狼子野心,沐长枫本就不是善男信女,有如今之势,皇上早已经料到了。” 沐子宣微微敛了眉,听说北郡王病重,整个北郡几乎已经掌握在了沐长枫的手中,他成为北郡王也是迟早的事,就怕他的心不仅仅只满足于一个北郡! “沐青鸾最小的一个弟弟……” 锦韵在心中默了默,听说这沐长枫是北郡出了名的神童,三岁识字,五岁作诗,七岁便能写文章,心思缜密,智谋无双,虽然如今不过才二十八岁,却已经独掌北郡的军政大权,实力不容小觑。 就是不知道这次北郡起事,沐青鸾有没有在背后帮衬一把,若是加入了罗斯国的势力在里面,或许这场战事最后的结果便真的有些难以估料了。 “你是担心沐青鸾会有所动作?” 锦韵一提起沐青鸾的名字,沐子宣便知道她想的是什么,心中也有几分担忧,若是沐青鸾真地插上一脚,相当于是引入他国势力,那情况便复杂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锦韵微微拧了眉,靠在沐子宣的胸口,低喃道:“这次就连威远侯都请旨出征,看来北郡是相当棘手,你的事可就更多了。” “不碍事,只要这仗能够打得赢,辛苦一点也没什么。” 沐子宣无谓地耸耸肩,只要有亲人爱人相伴,再苦的日子都是甜的,何况如今与锦韵在一起,他已经重新看到了希望,将来等他们第一个嫡子出生时,他会骄傲地告诉他,他的母亲曾是何等的巾帼女英雄。 “可是我心疼。” 锦韵嘟了嘴,双手趴在沐子宣胸前,抬眼看向他。 “如今大哥的孩子都快出生了,你什么时候也给我生一个?” 沐子宣一手抚向锦韵腰间细细摩挲,只觉得那里爽滑柔嫩,触手温软,随着那一下一下地轻抚,就像点燃了他心中的某处火苗,嘶溜溜地攀着往上蹿。 “这……也只能是看缘份吧!” 锦韵有些心虚地低了头,每次行房事之后她都会趁沐子宣偷偷不在吃避孕的药丸,索性这些药丸都是她自己研制,未经过他人之手,不然王妃知道了,还不定怎么训她呢! “不若……咱们现在便加把劲……” 沐子宣眸色渐深,双手不老实地揉了上来,锦韵一声娇喘,只觉得全身酥麻了去,下一刻,便被那温热的双唇夺去了神智,沉浸在那美好的欢爱中。 十二月中旬,幽竹的肚子亦发显大了,大夫都说,这一胎看着圆中带尖,定是个儿子。 有了这一说,让幽竹亦发得意起来,再加上这段日子柴侧妃对她的照顾,郑芳宜根本找不到机会近她的身,便越让幽竹感到只要生下了这个孩子,今后她必定会母凭子贵,一路荣华! 这一日,许是碰巧,幽竹正带着丫环从柴侧妃苑里出来,在转角的抄手游廊里,便碰到了郑芳宜。 身后的丫环立时行了礼,幽竹却是撑着后腰,温婉一笑,“如今肚子大了,亦发不好动了,姐姐可别怪我这礼数不周。” “怎么会?妹妹如今就要诞下咱们沐亲王府第一个子嗣,说什么也是劳苦功高,就算你要母妃让姐姐来伺候你,那姐姐也是不敢有半句怨言的。” 郑芳宜眼中闪过冷笑,嘴上却转着弯地嘲讽过去,这幽竹真是亦发胆子大了,不仅不向她请安,还在柴侧妃那里嚼舌根挑是非,真当她们婆媳不合,便添油加醋地妄想从中得利,当真是嫌命长了。 “小姐,您可是说笑了,姨娘再怎么得宠又怎么敢让您来服侍她?这不是生生折了她的寿吗?有多大的脚穿多大的鞋,想当初姨娘和奴婢们一般时,那性子看着也没这么高傲,只是如今到底……” 说到这里,霓裳掩唇一笑,那话语里的讥讽明明白白,饶是幽竹性子再好,也不由气白了脸,狠狠地瞪向了霓裳。 霓裳这张嘴向来厉害,不就是羡慕嫉妒她抬了姨娘吗?想说她麻雀变凤凰,那也要有那个命不是? 不过,说到底霓裳敢在她面前这般大胆,还不是郑芳宜纵容的,如今找不到可以在她身边使唤的机会,就只逞逞这口舌之快,她何必计较? 看着郑芳宜一脸高傲的模样,幽竹眼珠子一转,不禁笑道:“霓裳姑娘说得对,幽竹是没有这个福气敢让姐姐来侍候着……不过,好在母妃是怜惜幽竹的,这不是姐姐刚送到母妃跟前的桂圆,母妃见我喜欢吃,转手便将剩下的给了我,这倒还是托了姐姐的福。” 幽竹淡笑着说出这话,下颌同样是轻轻一抬,倒真的显出了几分主子的架式。 “你!” 霓裳咬了咬唇,胀得脸色通红,一旁的青柠却是暗自扯了扯她的袖子,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郑芳宜的眸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来,显得高深莫测,“母妃果真是疼惜妹妹,这桂圆本来是宫中赏赐给父亲的,不过我回娘家走了一趟才带了些回来,自己都舍不得吃,巴巴地拿来孝敬母妃,却没想到她转眼却给了妹妹,妹妹当真是母妃跟前的得力人,如今又将要诞下子嗣,也不枉她疼惜你一场!” “姐姐能这么想,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妹妹乏了,这就先告退了。” 幽竹得意地摇了摇手中的绛红底绣芙蓉花的锦帕,带起一阵香风,曲膝微微一福,带着丫环便要绕过郑芳宜一行离去。 郑芳宜冷笑一声,眸子一斜,暗自对霓裳使了眼色,霓裳会意地点头,趁着幽竹与自己擦身而过的同时,脚尖微微向外挪出了一分。 桂圆惹的祸(一) ?幽竹正得意地向前走着,哪里注意到霓裳脚下的动作,思量着如今就在柴侧妃苑子不远处,郑芳宜又敢使出什么花样来?却不想就这样被人一绊,身形一个踉跄便跌坐在了地上。 “哎哟!” 幽竹一声痛呼,一手撑地,一手扶腰,竟然跌地趴坐在了地上。 “姨娘!” 一旁的丫环惊恐地上前,耐何体力有限,那小胳膊小腿的根本拉不动幽竹。 郑芳宜在一旁淡淡地看着,唇角撅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忽道:“霓裳,你去禀告母妃与王妃,就说姨娘不小心摔了一跤动了胎气,如今要产子了!” 又转向青柠,吩咐道:“你立马找人来抬姨娘回屋!” 两个丫环领命去了,幽竹的小丫环却是瑟瑟发抖,在一旁只顾着哭。 幽竹只觉得裙间一阵湿濡,显然是羊水破了,那阵痛的感觉缓缓袭来,双手捧在了肚子上,疼得她冷汗涔涔,不禁将愤怒的目光转向了郑芳宜,咬牙道:“你……是故意的!” “妹妹且留点力气,待会还要生孩子呢!” 郑芳宜不以为意地吹了吹修剪得圆润的指甲,目光转向了廊外,这个时辰还早,王爷也未下朝,到了晚上,这孩子说什么也该生下来了。 青柠腿脚极快,或者是早有几个粗使婆子抬着软轿等在了一边,郑芳宜话刚说完,青柠已经领着人快步来了,几个婆子给郑芳宜行了礼,手脚可没轻重,几下就把幽竹给放在了软轿上,抬着就跑。 可怜幽竹阵痛发作,还被软轿这一颠一颠簸着走,在轿上便吐了几回,整个脑袋晕晕沉沉,根本不辨方向。 回了屋里,也不知道被什么人灌下了汤药,便有稳婆开始给接生了。 郑芳宜气定神闲地坐在外屋,听着里屋撕心裂肺的叫声,却是悠哉悠哉地端着一豆绿粉彩的瓷碗品着香茶,眸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笑来。 叫你喜欢吃桂圆,如今,就到阎王那里吃个够吧! 算算时间,还有半个月便是正产的日子,如今早出来十几天当是也没有大碍的。 柴侧妃接了消息后第一个赶到,郑芳宜忙起身行礼,她只是匆忙地挥了挥手,脑袋不住着探向里屋,焦急道:“这怎么好好地就摔着了,平日里瞧着挺稳妥的人,怎么会这般不小心?” “我也说是,妹妹走一步都要人搀着,今儿个怎的这么不凑巧地歪了脚?!” 郑芳宜也在一旁叹道,唱作俱佳的脸蛋上一片忧愁,间或还向那个抽泣的小丫环狠狠一瞪,若是她敢乱说什么,今后也没再想在王府露脸了。 小丫环缩了缩脖子,头埋得更深了。 柴侧妃定了定心神,深深地看了郑芳宜一眼,红唇紧抿,肃然道:“幽竹怎么的不要紧,若是我的孙儿有个什么万一,那跟在一旁服侍的人我个个不会让他们好过!” 郑芳宜垂了眸,目光中闪过不屑,瘪瘪嘴没有答话。 王妃与锦韵随后赶了来,身后还跟着柳氏,王妃在主位坐定,丫环奉上茶水她也不喝,只定定地看向柴侧妃,口气似有斥责,“这平日里都是好好地,怎么今儿个会突然早产了?” 柴侧妃看了郑芳宜一眼,这才转向王妃,微微福了福身子,“许是今儿个脚步不稳,在路上摔着了,这才动了胎气引致早产。” “这早产可说不准,万般皆有可能,只盼着他们母子平安,便是大吉大利了。” 柳氏插了句话,也向里探了探头,只见有媳妇子来来去去,端着温水拿着棉布进进出出,一片繁忙的景象。 锦韵打眼一扫,便觉得这房里的气氛不对,柴侧妃看向郑芳宜的目光微冷,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怨怼。 再看看一旁跪地的小丫环,低垂着头泪不住地往下掉,整个身体都在打着颤,显然像是受了惊吓一般,而在她的身边还放着一个精致的竹编小方兜,小方兜底用蓝绸布给托着,上面放着一些新鲜的桂圆。 “你们姨娘今儿个吃了桂圆?” 锦韵快走几步,蹲下了身子,用手拨弄着兜里的桂圆,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丫环一怔,抬起了一双朦胧的泪眼,不住地点头,哽咽道:“今儿个姨娘到侧妃娘娘苑里请安,见着那桂圆便眼馋,吃了好些……侧妃娘娘见姨娘喜欢,便把剩下的都让奴婢给带了回来……” 郑芳宜抢先一步上前,神情间略有些紧张,“世子侧妃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怀疑我送的桂圆有问题?” 锦韵抬眼看了郑芳宜一眼,缓缓站起了身,抿唇不语,郑芳宜不说,她怎么知道这东西是郑芳宜拿来的,这急急地解释倒像是真有什么一般。 见大家都望了过来,柴侧妃眸中的猜疑更甚,另夹杂着一丝阴鸷,郑芳宜立时慌了神,拾起小方兜里的一颗桂圆,剥了便扔进嘴里吞了,这才羞愤道:“这是宫里赏给父亲的,我难得讨了一些回府,本想着孝敬母妃,却没想到被这般猜疑,如今我亲自吃了也没问题,大家的疑心尽可消了吧?” 说完,还用锦帕拭了拭眼角,仿若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 锦韵不由失笑,“大嫂何必这样,我可什么都没说。” “没人说你怎么着,是你自己多心了。” 王妃瞥了郑芳宜一眼,又转向柴侧妃,淡淡道:“何况你们婆媳感情本来就好,你孝敬婆婆也是应该,你婆婆自然不会胡乱猜想。” “姐姐说的是。” 柴侧妃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看了一眼郑芳宜,这姑娘是有些心眼小,祸害幽竹倒有几分可信,但若是害她这个婆婆想来也是没可能的。 锦韵却走到王妃身后,再看了一眼暗自抹泪的郑芳宜,在心底深沉一叹,恐怕现在正该哭的人是幽竹吧。 桂圆性热,通气活血,孕妇本就应该少吃或者不吃,遇到临盆之日吃了这桂圆,不是生生地要将人逼成大出血吗? 孩子生出来倒好,若是生不出来,恐怕难脱这一失两命的厄运。 若是幽竹死了,孩子还在,那么定是顺当地记在郑芳宜的名下,而今天又是这样突然地早产,这一切会是郑芳宜的有心算计吗? 锦韵探究的目光飘了过去,郑芳宜却是借着擦拭眼泪将头转向了一旁,她总觉得锦韵似乎知道了一点什么,加上本来有些心虚,这下心里便亦发没底了。 只希望一切顺利,好让她做的这一切都没有白搭。 对,她是知道幽竹经常到柴侧妃屋里蹭吃蹭喝,桂圆这可是好东西,连皇宫里贵人们留着的都不多,让幽竹看着还不眼馋,多吃点更好。 她是算准了时机,吃了桂圆,再制造事故让孩子早产,幽竹大出血而亡,神不知鬼不觉,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绝对不允许有人破坏! 刚才差一点她就以为锦韵识穿了她的算计,好在这个闷葫芦什么也没说,只是这个小丫环怕是留不得了,若是清醒了后说出霓裳绊幽竹那一脚,指不定还要生出什么其他的麻烦。 想到这一点,郑芳宜不由冷冷地瞥过去一眼,小丫环虽然垂着头,却仿若有所觉一般,怔怔地打了个寒颤。 这时,锦韵已经转头对沉香吩咐了一声什么,只见她悄悄地退了出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三七粉,止血的良药,还是备着吧,那时能救到方芷君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锦韵当时也是一头热,没有丝毫把握,幸好运气还是占了一成,这才将她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就是不知道幽竹有没有方芷君当时的那般好运了。 “再使力!” 里屋传来稳婆粗嘎的嗓音,紧接着便是幽竹的一声痛呼,“啊!” “孩子胎位不正,出不来!” 这催产的汤药早已经灌下了,可坏就坏在胎位给摔反了,头朝上脚在下,这孩子可怎么出来?稳婆已经急得抹了抹汗,忙让媳妇子到外屋去回禀。 “什么,胎位不正?!” 柴侧妃不过刚刚落坐,听了那媳妇子的禀报,立马惊得又站了起来,焦急地在屋里来回走动,“这可怎么办才好?” “妹妹也别着急,来的时候我便让人去宫里请了御医,顺道给王爷和子宣传话,他们应该也快回来了。” 王妃眉目凝重,脸上无喜无伤,倒是看不出她真正的情绪来,只举手投足还是一贯的沉着稳健,无疑给有些慌乱的柴侧妃打了一剂强心针。 “有劳姐姐,还是姐姐想得周到。” 这个时候柴侧妃也没得许多计较,她的心神是真的慌了,若是这孩子生不下来,那可就…… 这孩子可是子荣的儿子,她的亲孙子啊! “柴姐姐也莫急,我看着幽竹和孩子也是个有福的,吉人自有天相!” 柳氏也上前来劝慰几句,虽然见不着什么效果,但柴侧妃却略微定了定心神。 郑芳宜在一旁却有些急了,“这怎么胎位就不正了?让稳婆好好接生,大人是次要的,关键是要保住孩子!” 这话一出,众人表情不一,显然柴侧妃还是认同这话的,点了点头,挥手便让那媳妇子继续帮忙去了。 柳氏不置可否,反正生孩子的不是她,大人小孩是死是活与她干系也不大。 只王妃皱了眉头,看向郑芳宜,沉声道:“这女人生孩子就好比走了一趟鬼门关,能保住他们母子固然重要,但若真到了取舍的时候,保大保小也要多作斟酌!” 话一顿,王妃又将目光转向了柴侧妃,“幽竹毕竟是在妹妹身边伺候过的人,知冷知热的,不就是半个女儿了吗?” 柴侧妃目光闪了闪,却是垂了眉没有搭话。 郑芳宜心里却是不服王妃所说,见柴侧妃没有动静,似料想她也同自己心中一般想法,嘴上便忍不住反驳了一番,“自然是保孩子,幽竹不过是一贱婢,如今能孕育王府子嗣已经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若是连孩子也保不住,那要她何用?” 子嗣自然比奴婢矜贵,这不是明摆着的,还有什么好选择的? “大嫂,他朝或许你也会生产,若是亲人们都弃了你,选了孩子,你心中又是作何感想?大家都是女人,况且你与幽竹还是同一个夫君,这话也不用说得那么难听吧?” 锦韵神色淡漠地回了一句,郑芳宜立刻便胀红了脸,但却仍然撅着嘴道:“她是什么身份,能和我比吗?” “好了,都别争了,闹得我心烦!” 柴侧妃挥了挥手,瞪了郑芳宜一眼,王妃也对锦韵摇了摇头,俩人这才强自泄了火,退到了一旁。 “王爷、世子回来了!” 有仆妇在屋外大着嗓子喊了一声,众人只见门帘被撩开,身着黑底银边莽纹锦袍的沐正峰便进了来,后面跟着一身白衣的沐子宣。 黑与白,强烈的对比,一时之间晃花了众人的眼。 “王爷!” 柴侧妃已经当先一步扑向了沐正峰,泪花在眼睫上打着转,说落就落,看起来楚楚可怜。 “你莫担心,我已经请了御医,自会有办法的。” 沐正峰扶住柴侧妃的双臂,轻言细语地安慰着,眸中尽是温柔。 王妃有些不自在地撇过头去,暗暗地抿紧了唇。 柳氏却像是没事人一般,端庄行礼,也不急着上前,保持着刚刚好的距离。 柳氏倒是个通透人,锦韵在一旁看着,暗暗点了点头,再看向王妃,却不免为她多了几分心酸难过。 本是正牌夫妻,可王爷对待柴侧妃与王妃的态度却是天差地别,若是她摊上了这样的夫君,只怕日子过得生不如死。 如此想来,她便有些佩服王妃了,能够熬到今天,心理承受能力必不是一般得强。 沐子宣已经走了过来,与王妃行了礼,这才拉了她的手自到一边去,小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锦韵不好多说,只将事情的发展细说了一遍,但那些未经证实的猜测她也只是掩在了心里,暂时不言。(就爱网) 桂圆惹的祸(二) ?御医隔着六扇雕花的夹缬屏风耐心地教着稳婆如何推拿,如何挪动,将胎儿的头部与脚的位置渐渐调转过来,这可是个技术活,稳婆小心翼翼地动作着,连眼睫上落下的汗水都不敢抬手去拭,如此持续了四个时辰,总算是将胎位给调正了。 所有人都累得虚脱了,幽竹更是在连连的尖叫声之中痛得昏死了过去。 “给她喂些参汤吊着,说什么也得使上力!” 御医抹了抹汗,在屏风外吩咐着,忙有仆妇出去回禀主子,不一会便端着温热的参汤进了内室。 拍醒了幽竹,再喂她喝了参汤,便开始继续生产。 锦韵看了看窗外,天早已经黑了,只窗纸透着朦胧的灯火之光,外屋里如今守着的便只剩下她和郑芳宜,还有柳氏。 沐正峰与沐子宣下朝回府后本已是有些累了,再加上产房冲血,男人也不好呆得太久,索性都被王妃给劝回去休息了。 锦韵自愿留在这里看顾,过了一会也让王妃回去休整,郑芳宜不甘落后,依例效仿。 或是柴侧妃终究对郑芳宜还有些不放心,让柳氏留了下来照看着,对这一点,郑芳宜显然很有意见。 “姨娘不若在暖阁休息一阵,这人年纪大了,总有个不舒服的地方,有我和锦韵在这看着,出不了事。” 本是好心劝说的话,可从郑芳宜嘴里出来却颇有些盛气凌人的意味,柳氏目光闪了闪,又看了看一旁坐着的锦韵,终是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对于郑家这个嚣张跋扈的小姐,柳氏心里到底是有几分忌讳的,横竖有锦韵在这里看着,当出不了什么事,她也乐得清闲一阵。 “弟妹这下可是舒坦了,文姐姐不在了,今后这王府还不是你的天下?!” 郑芳宜酸酸地看着锦韵,她没孩子,也没有锦韵世子侧妃的地位,如今还只能盼着别人生的孩子,想想都有些窝气。 锦韵抿了抿唇,淡淡地扫了郑芳宜一眼,本不想搭理她,却又见不得这咄咄逼人的气势,遂道:“大嫂说错了,如今父王还健在,母妃与侧母妃一同当着家,身子都健朗着,锦韵实不敢有那些忤逆的想法,莫不是大嫂自个儿心中这般想的?” 似是被猜中了心事,郑芳宜面上一红,恼怒道:“要承爵的可不是我家子荣,怎么着?我只不过说出你心里的真想法,这般不敢认,胆子忒小了!” 实际上是她再有万般的想法都无从落实,除非能让沐子宣从世子的位子上掉下来,如此一切才有可能。 锦韵轻蔑地看向郑芳宜,眸中闪过一丝嘲讽的笑意,“平日里虽然与大嫂少有往来,但锦韵也听闻郑府家教严谨,怎的大嫂说话如此轻狂?就不怕让长辈们听到寒了心吗?” 锦韵知道,因着沐子荣的关系,郑芳宜早看不惯她,如今遣走了柳氏,怕就是想好生奚落她一番。 对沐子荣,她心里的排斥和厌恶稍微少了一些,或许是见着他领兵打仗时的严谨与肃然,或许是看着他对待下属的公正与廉明,还有这次,打赢东郡的功劳她本没想算在自己身上,却不想沐子荣却为她请了功,高兴欢喜之余也让她对沐子荣的想法改变了一点,除了在家事上,这个男人还是有些可取之处。 “牙尖嘴利,我说不过你!” 郑芳宜咬紧了牙,脸色青白转换,到底是顾忌着这进进出出的仆妇,话不敢说得大声了。 锦韵轻哼一声,闭上了眼休憩,表示不再想搭理这只聒噪的麻雀。 守到午夜,柳氏也回来了,王妃与柴侧妃那边到是时不时地有人来传话,询问这生产进行的情况,显然忧心着这边,谁也睡不踏实。 “生了!生了!” 随着一声不太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响起,众人紧绷的情绪立马放下了,郑芳宜飞也似地起了身,扑向那抱着孩子的仆妇,焦急问道:“是儿子还是女儿?” 那仆妇微微曲了膝,恭敬回道:“恭喜大奶奶,是个小少爷!” 郑芳宜喜上眉梢,柳氏也张罗着让人去回禀王爷王妃和柴侧妃,锦韵看了孩子两眼,皱巴巴的小模样倒是看不出像谁,红红的脸,小小的身子,倒是个健康的孩子,毕竟也快到月份了,不像她那俩个小外甥福麟和泽宇有些先天不足。 “姨娘情况还好吗?” 其他俩人都不关心,锦韵忍不住问到。 “姨娘脱力了,现下晕了过去。” 仆妇如实回答,郑芳宜已经迫不及待地将孩子给抢了过去,直说他长得像子荣有副好面孔。 柳氏在一旁守着,微微将两手摊出,似乎生怕郑芳宜将孩子给摔着了,到时候柴侧妃便会追究她的不是了。 幽竹没事就好,难不成是虚惊一场? 锦韵抚了抚胸,疲惫的双眼险些就想合上了,却又被里屋一声尖叫给震醒了! “不好了,姨娘血崩了!” 随着这一声叫唤,才刚刚被扶着出来的御医立马便被拖着返了回去,皱巴巴的一张老脸上满是苦涩。 年纪大了撑不住,却又不好驳了沐亲王爷的面子,只得硬着骨头扛下去。 郑芳宜翘了翘唇,掩去一丝得意的笑来,转而低斥道:“让里面安静些,没得吵着了小少爷,我拿她是问!” “人命关天,难不成真要幽竹死了,才称了大嫂的心?!” 锦韵冷哼一声,带着沉香便向内室奔去,连柳氏想要拦都没拦住,只得由着她了。 女人生孩子本就是在鬼门关走一趟,活不活得下来都是命数,怨不得人! “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心肠就这么歹毒?!” 郑芳宜跺着脚,气得脸都绿了,柳氏只在一旁陪笑,两边都不得罪,这是最好的做法。 等到王爷王妃与柴侧妃都赶到时,锦韵终于拖着沉重的步子从内室出了来,只是双眼泛红,脸色苍白如纸。 王爷与柴侧妃早已经凑到新生婴儿旁,一边逗弄孩子,一边发出声声赞叹和宽慰,只王妃步了过来,一手拉过锦韵冰凉的手,关切道:“怎么样了?” 锦韵摇了摇头,沉沉地闭上了眼。 幽竹,终于还是没能救着,看着这样鲜活的生命就要消逝在眼前,心里是说不出的悲凉。 御医已经不避讳地被她拉着进去给幽竹施了针,她也不要命似地将三七粉往下泼,可到底还是救不了。 那一泼泼的血层层涌出,不一会儿便湿濡了整个床褥子。 那一厢,众人正在为孩子的出生而欢喜,可另一厢,却是芳华尽消,零落成泥。 幽竹的死,换来孩子的生,这是何等的不公啊! “哎,幽竹这孩子命不好!” 王妃也摇头感叹了一番,便不再多言,锦韵却是将目光转向了柴侧妃,道:“侧母妃,幽竹想见您和孩子最后一面。” 许是回光反照,这时的幽竹特别清醒,一双眼睛晶晶亮亮,想来是要对柴侧妃交待后事。 “这……” 柴侧妃抱着孩子有些迟疑,问询的目光不由转向了沐正峰。 却是郑芳宜先嚷嚷了一句,一付母亲的护犊之态,“孩子这么小,幽竹又是将死之人,没得寻了晦气!” “天理伦常,横竖幽竹以后也没机会了,母亲想见儿子最后一面,这要求不过分吧,王爷?” 王妃踏前了一步,冷冷的目光扫向郑芳宜,接着又转向了沐正峰。 “既然王妃这般说,婉柔,你便抱着孩子进去吧!” 沐正峰与王妃静静对视数秒便别开了眼,虽然他的王妃过于方正不够柔和,过于严肃不够可亲,但直到此刻他发骤然发觉,她至少是个值得别人尊敬的女人! 一晃多少年过去了,曾经的青春年少都换作了沧桑的面容,可她的美丽与骄傲却始终如一,那么清冷,那么让人觉得不可亲近! 沐正峰在心里轻轻一叹,或许就因为这样,在婚后他才会更亲近婉柔而远离她! 柴侧妃一脸温顺地点了点头,显然对沐正峰的话很是信服,抱着孩子拐了个弯便进了内室。 郑芳宜红唇撅得老高,很不服气地看了王妃一眼,这才侧了头闷不作声,可垂下的目光却闪过一丝慌乱,幽竹已经死到临头了,不会在柴侧妃面前乱嚼什么舌根吧? 沐子宣后一步到,心疼地握着锦韵冰凉的手,与她一同站到了王妃身边。 柳氏则笑着依在沐正峰身旁,什么时候该亲近,什么时候该避退,这个女人似乎越来越分明了。 室内的光线很暗,手脚利索的仆妇们收拾好了脏污也齐齐地退了出去,只留下幽竹与柴侧妃,外加一个不懂事的婴孩。 幽竹面色苍白,血色褪尽,连那颤颤伸出的手指也像白玉一般,冰冷彻骨。 “看孩子一眼吧,以后你也没这机会了。” 柴侧妃叹了一声,将孩子递得近了些,幽竹只看了一眼,那泪水便是滚滚而落,烫湿了浅色的被褥。 “母妃……幽竹是个没有福气的……今后怕是不能再伺候左右了……” 幽竹咬了咬唇,声音很是虚弱,就像飘在天上的云絮,给人不真实的感觉,只那双眼睛眨了眨,闪过几许不甘,她是生下了儿子,可这儿子却将不再属于她! “你放心吧!如今你为子荣生下了儿子,我必定会善待你的家人!” 柴侧妃只能作此保证,别的可不敢多说。 “谢谢母妃……” 幽竹唇角勾了勾,想她一个奴婢也能有贵为主子的一天,为心爱的男人生孩子,她的命也能算是富贵了。 只是……这富贵来得太短了些。 “你找我来,不是就想说这些吧?” 柴侧妃微微有些不耐,她抬举了幽竹本就是天大的福气,可这丫头到底福泽不深,这才用自己的命换了孩子的命。 若不是幽竹怀了孩子,她也不会让幽竹改了称呼唤她为母妃,如今听来只觉亦发刺耳,好在以后终于不再这么叫了。 “母妃……幽竹有一事相求……” 丝竹深深地吸了口气,只觉得说话亦发艰难了,她知道时间不多了,要抓紧。 “说吧!” 柴侧妃瞥了幽竹一眼,目光却垂了下来,注视着怀中的婴孩,眸中闪过一丝慈爱,这孩子虽然生早了些,但身体倒是健康,这眉眼这五官真像子荣! “这孩子……请养在母妃身边……别给姐姐养……” 说完这一句话,幽竹似乎都费尽了所有的力气,软软地躺在床榻上,再也挪动不了一分。 她知道郑芳宜巴不得她死,对孩子也必然不会上心,若是养在郑芳宜那里,无非会成为讨宠邀赏的工具,哪里会有半分真心? 柴侧妃毕竟是孩子的亲奶奶,就算因为是庶出得不到过多的疼爱,但到底不会有害他之心。 “你是不是觉出什么不对?” 柴侧妃警惕地抬头,灼灼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幽竹:“你这次早产……可是芳宜害的?” 她心中早有计较,只是孩子还未顺利出生,隐忍不发而已,只是如今再为了幽竹与郑芳宜撕破脸,实在是不值得。 “谁害的已经不重要了……母妃答应我了吗?” 幽竹摇了摇头,喘气的越来越厉害,却还想要挣扎着起身,只为求得一个允诺。 “行了,我应了你了!” 柴侧妃叹了一声,难得幽竹不计较,在最后一刻还看得通透,也不枉自跟在她身边一场。 “谢谢母妃……” 看着头顶上雕绘着百子千孙石榴纹的红木床顶,再看看孩子,幽竹眼角边滚落了最后一滴热泪,终于沉沉地闭上了眼。 ------题外话------ 借用了mysaint亲对王妃的描述,呵呵~觉得mysaint形容得太贴切了~(就爱网) 故人 幽竹的葬礼很是简单,虽然她抬了姨娘,但位份上始终是贱妾,贱妾通买卖,和半个奴婢无异,柴侧妃答应厚待她的家人,这一点在当时社会已经算是很人性化了。 幽竹的尸身不能葬进沐家王陵,更入不得宗庙祠堂,最后还是被自己亲人给领走了,回家乡自行安葬。 或许这个孩子长大以后,根本不会知道自己有一个身份这样卑微的母亲,这会是他人生当中永远抹不去的污点。 又至年关了,只是今年四处打仗,战火纷飞,这年过得比往日冷清多了,京城的街道很早便宵禁了,连一个燃放烟花爆竹的都没有。 锦韵坐在床头读着顾氏的来信,西北梁城还是安稳的,虽然与西郡偶有摩擦交战,但顾清鹏何等英勇,又极富智谋,有他在梁城镇守,西郡不足以为惧。 锦韵这才放下心来,只是不能见着一众亲人,心里甚是想念,如今也只能等战火平息再一家团圆了。 末了,看到顾氏有提到关于清华公主的事,她不由捂唇一笑,到底是撑不下去了,如今和离也只是一线之差。 “什么事这么高兴,瞧把你乐得?” 沐子宣撩了棉褥子窝进被里,抓了个吉祥如意双花团大引枕垫在俩人身后,与锦韵相依着坐在一处。 “清华公主不久前去了梁城,不过如今已经平安回到京城了。” 锦韵摇了摇手中的信纸,顾氏的描述自然还要详尽一些,她便细细说给沐子宣听。 清华公主原本是打着慰问的旗号去到西北,想着顾清鹏会不会因为在战事中她冒险前来探望而动容,却不想他只顾着打仗研究战事情况,哪有心情和时间看她表演? 顾氏与方芷君待清华公主的态度自然是谈不上热络,但规矩礼数却做足了,让人挑不出错来,清华只得在一旁暗自咬牙。 在梁城呆了两个月,不过是看着他们夫妻如何逗弄孩儿相亲相爱罢了,她根本插不进脚。 而这两个月来,顾清鹏一晚也没宿在清华的房中,客气而疏离的态度就如同对待陌生人一般。 清华哪里受过这种委屈,终于忍不住大暴发,狠狠地发了一顿脾气后便打包回了京城,看这模样,估计也是对顾清鹏死了心,只待那最后一纸和离文书的送达。 少了个阴私狠毒包藏祸心的女人,方芷君终于松了口气,不再担心两个孩子会不会突发意外。 送走了这尊大佛,顾氏也轻闲了不少。 “清华这脾气不改,确实令人头疼。” 沐子宣有一下没一下地给锦韵按着肩头,她舒服地轻吟了一声,缓缓地靠了过去。 其实沐子宣也认为清华公主与顾清鹏不般配,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皇上会指给了他,或许这中间少不了三皇子的功劳。 皇室公主权贵,哪个不是凭借着联姻来增加自身的筹码,形成一个共同进退的团体,才能实现利益的最大化。 三皇子与太子……说真的,他倒更倾向于太子。 太子生性淳良,老实忠厚,若太子即位,必是个守成之君,虽然国家得不到扩张和发展,但也能保有一份平乐和安康。 可三皇子小小年纪,城府极深,心思也重,处处算计,若是让他即位,于百姓来说,也不知是福是祸了。 锦韵缓缓勾起了唇,“只盼着清华公主真的想通了,放我舅舅一马,如此他也能安心顾着战事,不用为家事担忧了。” “别人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你倒巴不得人家合离?” 沐子宣轻轻地刮了刮锦韵的鼻头,眸中满是宠溺和温柔。 “这姻缘天定是真没说错,若是过得不幸福了,趁早和离,还能寻找下一段美满的姻缘,我这是在替公主着想,实话实说,你可不能因为她是你侄女便偏帮着!” 锦韵撅了撅唇,那模样俏皮可爱,沐子宣忍不住狠狠搂住,当头便啵了一口,只觉得淡淡的清香缭绕鼻端,直入肺腑,仿佛全身都通透了。 得了甜头,他这才深吸了一口气,笑道:“我是帮理不帮亲,再说娘子说得本就是对的,即使公主是我侄女,我也要实话实说!” “瞧你这模样,油嘴滑舌!” 锦韵轻啐了一口,笑倒在沐子宣怀中,他便趁热打铁,两手滑向了那柔软的腰间,棉被一掀一盖,身形交叠起伏着,做些该做的事了。 一夜无梦,第二日清晨,锦韵正端坐在菱花镜前梳妆打扮之间,门外便有婆子前来禀报,并递上了烫金的名帖,道是故人来访。 这还是正月里的年节,王爷早带着王妃与柴侧妃出门走访亲友了,虽然战事期间不宜广开筵席,但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落下了。 郑芳宜气恼着柴侧妃不让她养儿子,早早地便回娘家请母亲支招了,探讨如何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再找准时机与婆母斗上一斗。 连柳氏都借着名头回了娘家,实则顺道去看看出嫁的女儿沐子妍去了。 因着战事之故不能铺张,王妃又不想推迟了婚期,遂沐子乐在年前便低调出嫁了,如今正在家中侍奉翁婆,随着婆家女眷四处走动着。 而沐子宣也被下属们拉着去漕运所了,如今这偌大的王府便只剩下了锦韵一个主子。 “怕不是来求见母妃她们的吧?如今都不在,这帖子才递到了我跟前。” 锦韵笑着接过名帖,她又不爱交际应酬,在京城也只熟识陆府的亲眷,哪里和别家的贵门女眷们有联系,而且又是在这个当口,谁会来拜访她? 锦韵有些好奇地翻开了名帖,看着上面书写隽秀的字体,不由一怔,接着脸色瞬间一变,赫然转头道:“人在哪里?” “如今已被请进了偏厅候着……” 竹心有些奇怪,遂小声道:“小姐,可有不妥?若是不熟识的奴婢便让人去打发了,没得乱认亲朋的道理。” “不用,这人我是定要去见见的。” 锦韵摇了摇头,平稳了神色,这才缓缓道:“让沉香跟着我一同去,你在苑里把门守好了,再让若眉去四小姐苑里嘱咐一声,让她今儿个没事别出苑门,安静地呆着。” 若眉是锦韵回了京城后才提的大丫环,原本只是锦苑里的粗使丫环,人老实忠厚倒是可用。 若眉这一提起来,可羡煞了苑里的二等丫环和小丫环们,平日里冷嘲热讽多了去,但若眉却一直镇定如常,不与谁红脸,更未与人交恶,该做什么做什么,绝对不会多口半句。 若眉这性子锦韵还是很喜欢的,总比那些不务实又浮夸的人儿好上太多。 艾莲离开了她身边后,人手便不够用,遂也彻底调回了沉香,另派了两个稳健的丫环过去伺候着锦茜。 竹心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见锦韵虽然镇定,但眉目间颇有凝重,也不敢耽搁了,立马照吩咐去做。 偏厅里一般用来接待私人女眷,或是要好的亲朋,少了正堂里待客的规矩。 锦韵踏进偏厅之时,早有细心的仆妇沏好了云南瓜片待客,袅袅的水烟盘旋在白瓷底绘彩的杯盏之上,一室的清香。 雕花缠枝的黄铜架上早已经搁好了七层高的鎏金莲花座暖炉,一进得偏厅,那一身的湿寒便尽数被驱逐在外了。 锦韵前脚刚踏进门槛,后脚沉香便已经吩咐偏厅里的丫环都出去,仔细关好了门。 锦韵任由沉香解下那灰鼠皮里子带大毛的披风,双手操在白毛的狐皮手笼里,款款落座,眉眼一抬,嘴角轻笑地看向来人,“姑姑不远万里也来到了京城,可真是稀客!” 今日以故人名义前来拜访锦韵的不是别人,正是北郡那位传奇郡主沐青鸾,也是如今的理查德伯爵夫人。 “瞧这张小嘴,敢情是不欢迎我了?” 沐青鸾勾了勾唇,却显得一派闲适,轻抿了口茶,却能品出其中的优劣,还细细说道了一番。 那语气,那态度似乎就只是在道家常,完全意识不到作为一个叛臣之女,她如今出现在沐亲王府是多么地不合时宜! 弄个不好,便会让他们这一大家子惹祸上身,若不是沐青鸾已然登堂入室,这个面不见也罢。 想到这个可能,锦韵即使再有涵养,语气也不免冷了几分,“姑姑,如今北郡形势如此严峻,怎的还有闲情来府中小坐?” 在布鲁斯南,沐青鸾待她不坏也不好,之后想通了一切关节后,她最气的便是沐青鸾明知道沐子宣就在伯爵府,却阻拦着他们不见面,更想将自己的女儿塞给沐子宣。 沐青鸾那表面上对她的好,实际上却是别有所图。 自然,个个都有心机,个个都有所图,这样的亲戚来往,能有几分真心? 更何况她与沐子宣走的时候还顺道捎了一大船的铁,若是事后被沐青鸾知道,保不准要指天骂地了! 自然,为了那源源不断的生铁,锦韵将这条危险的航线开通后,崔老三又带着人跑了几遭,轻车熟路地往大辰国输送着生铁。 “我今儿来,正是为了北郡的事!” 见锦韵开门见山,沐青鸾也不再拐着弯说话,眉目一挑,笑道:“打仗需要钱粮,如今子宣便管着这一块,可否行个方便呢?” “行个方便?” 锦韵不由失笑,“姑姑这话说得好生奇怪,北郡谋逆,就连您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你要子宣行个方便,是想让他也加入叛军吗?” “锦韵。”沐青鸾突然敛了脸色,肃然道:“当今皇上许多年前不也是默默无名的一个小皇子,他这位子不也是打下来的?十多年前的那场政乱,你虽然年纪小,却应该也知道,皇位有能者居之,子宣若能够帮北郡一把,将来北郡得势,沐亲王府的地位必然水涨船高,也好过如今高不成低不就,被人当作棋子来使。” “青鸾姑姑,我再叫您一声姑姑,证明我心里还是尊敬您的,可您瞧瞧你做的这是什么事,竟然让侄子跟着北郡一起谋反?将我们全家往火坑里推!说句不太现实的话,您凭什么有这样的口气,料定了北郡一定会胜?” 锦韵冷冷一笑,沐青鸾的性子必是自信得意惯了,总以为她想的便是最好的,可别人却未必这样想。 如今他们整府人都还在京城呢,天子脚下,直接被皇上扼着生杀大权,这个当口她竟然来煽动他们叛乱? 锦韵就算远的不想,近的也要顾念到自己的亲人,她怎么可能劝动沐子宣与北郡同流合污? “因为北郡的背后有我!” 沐青鸾自信满满地抬起了下颌,似乎她的身后正站着千军万马,摇旗呐喊之间便能扫平四野,统御六合。 是有理查德伯爵吧?锦韵不由在心里翻了翻白眼,却不好当成打击沐青鸾的热情。 “罗斯国王素来崇尚和平,即使国力强盛,也同样未与邻国发生战火冲图,如今大辰国内乱,依着国王的性子,怕是也不会来插上一脚,徒惹人笑柄!” 锦韵忍不住想要点醒沐青鸾,是不是在高位越久,想法便越大,想要的便更多?北郡世子也想过过当皇上的瘾,还是沐青鸾自己想要做公主? 沐青鸾却是不以为意道:“不用整个罗斯国,只是布鲁斯南便能提供充分的后援和兵器,若你们沐亲王府真的有远见,就应该提早站在我们这一边,将来才更有保障。” “那还真是要多谢姑姑想着我们,锦韵虽然没有忠君爱国的想法,但到底不会自辱家门,姑姑的这个提议锦韵还真不能答应!” 锦韵向来便不信什么空头支票,他们现在好好的,北郡也没见打了多少场胜仗,他们犯得着在这个时候自掘坟墓吗? 沐青鸾冷笑一声,还想说话,锦韵却赶在她之前继续道:“若不是顾念着咱们在布鲁斯南还有几份情谊,以姑姑这样单刀赴会,锦韵早该命人拿了姑姑送进宗人府,我劝姑姑还是早些离开得好,今日锦韵就当没有见过姑姑。” “可惜了!” 沐青鸾微带嘲讽地摇了摇头,“原本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不像却是如此短视!” 说罢,直直地站起了身,目光环顾周朝一圈,这才轻笑道:“好个气派殷实的王府,但愿你们能永远保住这份风光和体面!” 构陷的阴谋(一) 沐青鸾离开之后,锦韵便将今天所有见过她的人都封了口,任何人若敢透露一句,绝不轻饶。 仆从们都知道这位世子侧妃很得宠,世子与王妃都看重她,再说不久之后更会提了份位,做真正的世子妃,将来王府还不是他们夫妻的,这样想着,所有人更是小心谨慎地连连应是。 沐子宣回府之后,锦韵便将今日发生之事说与他听,夫妻之间便小心翼翼起来,因为谁也不知道沐青鸾这次前往京城来会翻出什么样的风浪。 “要不要向京畿卫禀报这事,让他们多加提防,我总觉得这里有什么阴谋。” 锦韵微微皱了眉,自从沐青鸾离开之后她便有了不好的预感,心里总觉得突突跳。 “还是不要。” 沐子宣摇了摇头,凝重道:“如今你已将府中下人都封了口,严令提及此事,若是京畿卫追溯到这消息的来源,怕是会查到你的身上,就算是清白的怕也会落人口实,如今形势紧张严峻,皇上已秉着宁可多杀绝不错放的原则,这时候当一切小心谨慎才是上策,不能惹祸上身。” 锦韵想了一想,还是认同地点了点头,她也不想赶尽杀绝,彼此留一线,就算日后真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希望也能有转圜的余地。 “上次那批粮草已经确定是被北郡给劫了吗?” 为了那批粮草失踪的事,皇上已经责罚了沐子宣二十个板子,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也代表了皇上不会顾念着亲情便罔顾法纪,虽然锦韵很是心疼,但也莫可耐何,只得暗地里咒了皇帝老子。 这粮草被劫的事沐子宣又如何会料到,就算提前做足了防范,也抵不住别人精心的算计。 “的确是北郡干的!” 沐子宣垂了眉,眸色黯然,虽然皇上罚了他二十板子,但是他身体壮实,倒没有大碍,唯一让他疑虑重重的是,运送粮草的路线每次都不一样,他只会在出发的前一天将路线图交给运送粮草的官员,官员都是他亲自挑选的,应该不会有问题,莫不是这押粮队伍中出了内奸? “在想什么呢?” 沐子宣微微出神,锦韵举起右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仍没反应,忍不住一手掐住了他的脸。 “哎哟!” 沐子宣轻呼一声,握住了锦韵那只调皮的小手,刚想起了笑意,可看着锦韵期待的脸孔,心中一沉,缓声道:“这次,我怕要亲自押运粮草了!” 这次的粮草是押送到惠城,威远侯老将军便驻守在此地,与北郡成对峙之势,急需粮草的补充,再不能耽搁了。 先前在沐长枫的猛攻之下,北方已经失陷了三座城池,皇上极为震怒,威远侯也是面上无光,这才不得不退至惠城。 从前作战他可从未尝过败绩,如今遇上沐长枫这只狡猾的狐狸却节节败退,已经是他人生中最大的耻辱,他已暗暗立誓,死守惠城,若惠城再沦陷,他这颗脑袋也可以交待出去了。 “这……危险吗?” 锦韵心中一突,握紧了沐子宣的手。 “危险倒是不大,他们的目的在粮草,不在人命,只是这次这批粮草说什么也不能有闪失!” 沐子宣握了握拳头,眸中闪现坚定决然的光芒,他总不能让沐长枫事事如意。 “子宣,你非去不可吗?” 锦韵摇了摇头,旁的她不关心,沐子宣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沐子宣低头,眸中缱绻温柔,伸手抚着锦韵娇嫩的脸庞,缓缓道:“这次押送粮草的路线图我会掌握在自己手中,我倒要看看是不是有内奸里通外合出卖了大家!” “你怀疑有内奸,所以想趁这次机会揪出他?” 锦韵何等聪明,沐子宣一说,她便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是!” 沐子宣重重点头,声音中难平激愤,“若是这害虫不除,必成大患,早晚还会出事,或许会严重到无法挽回!” “可……可是……” 锦韵依旧放不下心来,握住沐子宣的手越收越紧,她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就像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一般。 思前想后,想到这唯一的办法,锦韵不由开口道:“不若……我与你一同去吧!” “开什么玩笑,不行!” 沐子宣立马板起了脸,“这可不是在东郡,北郡兵士尤其鬼诈,善游击和突袭,且又不是在海中行船,一艘船上也能首尾照应,若是我顾着押送的队伍,你又正巧出了个什么意外,我鞭长莫及!” 见锦韵脸色有些急切,沐子宣又轻抚着她的后背,缓缓劝道:“你若是在,我也容易分心,就算这次真的又被算计了,大不了弃了粮草,说什么我也会顾着自己的性命逃回来的!” “可是……” 锦韵急着想要说话,却被沐子宣一指点在唇间,只见他摇了摇头,慎重道:“有你在家照看着,我才能放心!” “你且看如今母妃消瘦的模样……自从父王有了这个孙子,便与侧母妃更加亲近了,我不愿意见到母妃这落漠孤寂的模样,你在家里可以时常开导她,让她也能有个说话作伴的人……就当是为我尽尽孝道吧!” 说到最后,沐子宣亦是沉沉一叹。 自己母妃的性子他哪有不了解的,人过于严肃而不解风情,太过耿直而不懂迂回,自然比不得柴侧妃八面玲珑成熟妩媚,能讨得父王的欢心。 就因为这性子便已经吃过无数的亏了,如今又为了沐子荣的孩子而倍受冷落,若是他们都走了,独留她一人,不是更显凄怜? 锦韵最后还是没拗过沐子宣,答应留在王府中看顾着,正月还没过,这押送粮草的队伍便已经起程了。 在城门口送别了沐子宣,看着那远去挺拔昂扬的背影,锦韵睫毛一眨,不觉落下了一滴热泪。 * 没有沐子宣在的日子,锦韵日子过得基本形成了固定的模式,要么便是带着锦茜同去找王妃说说话,要么就是在自个苑里磨蹭些时间。 她本也想去看看沐子荣的孩子毅哥儿,但柴侧妃在那杵着,她也不好多呆,几次下来便也再不愿去了。 锦茜还打趣她,若是真的那么喜欢孩子不若自己生一个,她只是摇了摇头,淡淡垂了眉目,现在还不是时候。 大辰国烽烟四起,百姓四处奔逃,人心惶惶,就京城还稍微太平些。 受到战事的影响,各地“浮云阁”的生意也跌落了不少,但这些都不是她介意的。 听说南边已经陆续出现了流民闹事,若是处理不好,恐怕又会是一场祸乱,她已经写信给各地“浮云阁”的管事,让他们这段日子也别只顾着生意,多捐出点银钱,再布衣施粥,能多帮衬一点地方上的百姓也是好的,这是大辰国的难关,只要安然度过了,将来自然还有赚钱的机会。 就因为这件事情,各地官员纷纷上奏颂扬,皇帝感念之余,还特赐了“浮云阁”东家“天赐皇商”的牌匾,大家只以为这是林家的荣耀,可林夫人却不敢领功,只说这是她那已经逐出家门的不孝女所为,与林家无关。 当然,林夫人这一说林家族人可是不允,好说歹说劝住了林夫人这意气的行为,直说母女哪有隔夜仇,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如今林碧娆在外也有几年,母女间的这点意气早该消了,更何况姑爷也是个年轻有为的,那是光耀门楣的大喜事,就不要再置气了。 林夫人没有发表言论,遂有族中耆老给林碧娆去了信,她这才抱着孩子赶回了晋阳,在祖宗牌位前一跪三磕头,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诉说着林家对自己的养育之恩,说什么也不能忘记。 一时之间众人纷纷动容,又把母女俩给劝到了一起,独自关上门谈了两个时辰,不知道这母女俩都说了些什么,只是出门时眼眶俱都是红的,林夫人还抱着自己的亲外孙笑得一脸慈详,想来是和好如初,众人遂大感欣慰,这“天赐皇商”之名总算是安稳地落在林家头上了。 林思衍得知了这事,向锦韵来了封信,若是没有她这般的举动,林夫人母女也不能找到这个合好的契机,他太了解自己母亲和妹妹的性子,都是倔强的,谁先低头都不容易。 锦韵回信也细细问了林思衍在西域的种种,好在那里地处偏僻,即使是战火也波及不到,那里的人们如今在林思衍这西域安抚使的带领下,努力生产,逐步完善从马背窑洞民族到耕田养畜百姓的过度。 对林思衍的耕耘和奉献,皇上都默默地记在了心里,焉知道这次奖赏林家“天赐皇商”的称号与林思衍的功绩没有关系? 俗话说种善因得善果,因果终会有报,这该是没错的。 可让锦韵也想不通的是,她平生也没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怎么这霉运就会突然降临到自己头上呢? 当然,也不只是她一个人,应该说是整个王府都遭了难。 事情发生的那一天,已经是三月开春,天气却算不得好,头顶上阴霾密布,眼看又要下一场雨了,连人心都觉得闷闷的。 锦韵有些烦躁地坐立不住,遂开了窗向外望去,只听得一阵厚重杂乱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更有丫环惊恐的哭泣声隔着围墙传了过来,她不由心中一凛,道:“隔壁不远该是柳姨娘的苑子,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竹心脚程快,忙点了点头便出了屋。 锦韵在屋内坐立不安,连带着眼皮也跳个不停,双手交叠着在屋内走来走去。 她还记得上次这般不安是什么时候……那是在西北,接到京城的来信说将她指给了沐亲王府世子,她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心中剧烈地挣扎,顿时觉得前途一片灰暗,有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感觉。 可那次的结果还算是好的,这次……总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小姐,坐下喝口茶吧!” 沉香提着剥胎白瓷的茶壶兀自给锦韵倒了杯茶水递去,锦韵伸手捧了过去,还未送进口中,房门被人从外一把掀开,竹心惊惶未定的声音跟着响了起来,“不好了,王府被围了!” “哐当”一声,瓷杯掉落,溅了一桌的茶水。 锦韵脸色一变,猛然站了起来,沉声道:“到底怎么了,说清楚?!” 竹心稳了稳心神,有转头看了一眼半掩的房门,眸中惊惧未褪,这才急声道:“三皇子带人围了王府,说是……说是咱们王府通敌叛国!” “什么?!” 锦韵心神巨震,一个不稳,险些摇摇欲坠,沉香一把便扶住了她的手臂,看了一眼竹心,低声道:“小姐,这定是诬陷,王府怎么可能会通敌?” “呜呜……奴婢也不信……” 竹心小声地抽泣起来,“奴婢碰到了正德苑的丫环,她说如今王爷王妃都被拘在正堂里了,奴婢还看到柳姨娘被人押着带了出来,现下三皇子已经带着人奔咱们锦苑来了!” “别慌!万事都讲个理字,想必三皇子自会好好说,绝不会胡乱拿人!” 锦韵强自镇定心神,转头对沉香说,“你去让婆子丫环全部来苑子里挨个候着,让他们别怕,横竖有主子在上面顶着,累不着他们,拿出点王府的气魄来!” “是!” 沉香稳稳地应了一声,看了一眼竹心,眼中警告的意味很明显。 竹心一怔,也兀自收了泪,打起了精神,还是小姐说的对,再怎么样也不能丢了王府的气魄。 锦韵索性打发了两个丫环下去布置安排,自个儿则坐在了菱花镜前,视线略有些朦胧,原来竟是浸出了泪水。 “真是没用的,只会说别人,不会说自己!” 锦韵用锦帕沾掉了眼角的泪水,想必三皇子马上便要来了,她取了镜奁前一柄小巧半透明的玳瑁抿子,沾了些花油膏,细细抿了抿有些松散的鬓发,再理了理自个儿的衣衫,袅袅地站了起来。 即使沐子宣如今不在王府,她也不能弱了他的名头,人正气不衰,她倒要看看三皇子是拿住什么由头竟然敢围了沐亲王府。 请牢记本站域名:g. 构陷的阴谋(二) 沐世闵到达锦苑后便见着这样的场面,丫环婆子整整齐齐地排了两行,见他领着一帮执刀兵士到来,非但没有胆怯害怕,还恭敬行礼问安,井然有序地低头而立,全然不似其他苑子里的鸡飞狗跳,鬼哭狼嚎。 再抬眼望去,走廊尽头正有一女子款款行来,她身穿月牙白色的缀地衣裙,衣服上绣着点点寒霜绿萼,头上插着一对鎏金镶宝石的梅花簪子,耳上一对梅花宝金的流苏坠子,在行走中轻轻摇晃,华光暗彩般夺人眼球,整个人更犹如梅花一般高洁孤傲,清丽无双。 沐世闵微微眯了眸子,他还记得多年前初次见她时,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年纪,那样一个明媚的少女,带着一点俏皮和狡黠,温文婉柔的外表下却藏着一颗勇敢钢强的心。 自她嫁人后,他便再没见过她,如今再细细看去,那眉眼间反倒多了一丝少妇的妩媚,像极致绽放的花朵,馥郁芬芳,淳香撩人,只是此刻被那眼角锋芒所掩盖,整个人气势上显得更加沉稳。 “三皇子大驾,真是有失远迎!” 锦韵微微福了福身,低垂的眉目,粉劲边露出一截雪白的肌肤,宛如凝脂碧玉。 沐世闵微微抿唇一笑,“小婶子,多日不见了!” 原本他可以派其他人来这锦苑拿人,可想到脑海中那双深邃明亮的黑眸,他便不由自主地走了来,这个女子总是有那么一点魔力,让人不能轻易忘怀。 锦韵也抬了眸,站直了身体,与沐世闲静静对视。 当年那个调皮诡诈的少年如今已经英挺不凡,双眉如墨,不经意间微皱便已显出几分霸气和威严。 锦韵记得沐世闵今年便要满十五,虚岁十六,在他这个年纪,能文能武,又得皇上看重,前途必是一片光明。 可他不该的是……要想着那不属于他的位置。 虽然说不想当皇帝的皇子不是好皇子,但若是太子的位上已经早坐了人,其他人心中再有想法,不免又会造成一场杀戮和血腥。 “我苑里的人向来规矩,必不会妄动,殿下只需留人看守就行,我一人随你去即可。” 锦韵双手拢在一起,语气平静,不起波澜,即使在面对三皇子时亦是不卑不亢。 “我相信小婶子的为人……” 沐世闵勾了勾唇,“如此,就给你一个薄面,随我来吧!” 沐世闵一使眼色,他身后的队伍里便跑出了几十人,分散在苑中各处,守着各间屋子和每一个通道口,若有必要,待回还要调转头搜查一番,他今日带这么多人来可不仅仅是摆设。 俩人一前一后地静静走着,身后还跟着一只十来人的队伍,只是步伐离得稍远。 “小婶子当真一点不好奇,不惧怕?” 沐世闵走在锦韵身后,看着她窈窕的曲线在身前微微摆动着,心里竟然起了一丝奇异的变华。 他早已经不是未经人事的雏,于房事上更是有实练,去年母妃便在他房中塞了两个靓丽的婢女,初尝云雨,他倒是很有节制,知道什么东西都不能过分迷恋,迷恋便会有执念,执念往往会让人头脑不清醒而作出错误的判断。 譬如,从前的五皇叔,如今的二皇子,哪个不是纵情声色,已致事无所成,成了皇室宗亲里最大的笑话。 所以,他不会这样。 可此刻看着身前女子那不盈一握的小腰,他心里似乎生出了一点热痒,原本背在身后的右手向前伸了伸,虎口张开,细细地描摩着那小小的纤腰。 那么柔弱,那么纤细,似乎一个大力折去便能将这腰给弄断了去,明明是那么脆弱的身子,却偏生有这样刚强的性子,真正是让人叹气得紧。 锦韵一顿,缓缓回头,只见得沐世闵的右手在前,缓缓地握紧,再收回,似乎一点也没有尴尬或是想解释他这奇异举动的意思,只是拿着那一惯于慵懒调笑中又带着点凌厉锋芒的眼神看向她。 锦韵微微勾了勾唇角,嘲讽一笑,“我好奇殿下就会告诉我事情始末?还是因为我害怕所以殿下便不会拘了我的家人?” 沐世闵摊了摊手,随即无奈一笑,“小婶子知道我办不到,何必为难我呢?” 锦韵轻轻一哼,转过了声,只清冷的声音幽幽飘来,“若是皇上命殿下彻查些事,我只希望殿下能公正一些,不偏听,不偏信,用事实说话。” “自然。” 沐世闵挑眉一笑,若不是锦韵的身份不够高,若不是她已经嫁给了沐子宣,这样的性子,这样的聪慧与沉稳,或许便是他皇妃的不二人选,更甚者…… 王府的正堂里充斥着紧张和不安的气氛,毅哥儿在柴侧妃怀里不住地哭着,令众人的烦躁情绪又往上升了一级,连沐正峰都忍不住拍了桌子,瞪向柴侧妃,“让他安静些,吵得我头痛了!” 柴侧妃委屈地瘪了瘪,毅哥儿不是饿了便是尿湿了,可如今一众丫环婆子都被人看守着,他们跟前也没个伺候的人,她不是已经尽力给哄了吗?小孩子要哭闹是天性,她有什么法子,难不成用帕子给堵住他的嘴不成? “来,我抱抱!” 王妃看了沐正峰一眼,从柴侧妃手中接过了毅哥儿,一手伸到襁褓里一摸,这才道:“孩子尿湿了。” “这可怎么办?” 柴侧妃有些急了,双手不住地搓在一起,连个伺候着换尿布的人都没有,毅哥儿若是着了凉可怎么办? 王妃摇头叹了一声,将毅哥儿放在如意纹的红木长条案桌上,背过身在裙下一扯便撒下了一块棉布亵衣的料子,柳氏似乎知道了她要做什么,忙过来帮忙,只柴侧妃在一旁尴尬地杵着没有动作。 王妃利落地打开襁褓,扯出已经湿濡的尿布,好在有一层油胶布纸给隔着才没有打湿襁褓,柳氏机灵地将那块棉布亵衣的料子折成两寸宽的长条递了过来,王妃小心翼翼地给毅哥儿换上,再重新裹上襁褓抱在了怀中。 整个过程中,毅哥儿都乖乖地没有哭,还挥舞着他那两只小胖爪子碰着王妃埋下的脸颊,笑得咯咯的,与在柴侧妃怀中完全是两个样,至此,王妃严肃的眉目才柔和了一些,还对毅哥儿轻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浅笑来。 沐正峰不经意回头,见到这一幕,心头不无触动。 他还记得沐子宣刚出生没多久时,妩音便开始自己带孩子了,事无巨细都未假他人之手,在一旁帮衬着的也只有吕妈妈。 沐子宣天生体弱多病,妩音便带着小小年纪的他辗转寺庙,祈福求安,真是将一个母亲一辈子要操的心都操碎了去。 那时他就在想,若是妩音肯用对儿子十分之一的温柔对自己,如今他们也不会是这付模样。 少女时的她是多么美好,长在太后身边,教养规矩,礼仪淑德莫不是同龄闺秀中的典范,那么地不食人间烟火,那么地高贵而清冷。 比起妩音来,婉柔却多了几分生动与灵活,自从认识婉柔以后,他的人生才整个活跃了起来。 其实说起来,他认识妩音比婉柔的时间要早许多,可是他们从不亲近,她也只是安静地呆在太后身边,从不多话也不逾越,就像一个精致华美的瓷娃娃,看着是那般地让人无趣。 可如今看着这样的她,眼中泛起慈母般的温柔,他心中却陡然升起了一股吃味,原来,他不是不在意她,不是忽略她,只是将对她的喜欢放在了心底,任由另一个女人的温柔和妩媚填满他整个心窝。 妩音,她到底从幼时便烙印在了他的心底啊! 柴侧妃在一旁看着,颇有些惊讶,可注意到沐正峰看向王妃的眸中泛起一丝温柔时,她心中不由警铃大作,连忙上前去接过了毅哥儿,小心搂在怀中,一脸感激道:“瞧我这没出息的,府中出了事便心神不宁,连毅哥儿都给疏忽了,真是有劳姐姐费心了。” 王妃抿了抿唇,淡淡地摇了摇头,“不妨事,我也挺喜欢毅哥儿。” 柴侧妃没有接话,只是看了怀中的毅哥儿一眼,这才叹道:“子荣与世子这样巧的不在府中,若是真有个什么变故,还有谁能帮衬一把?!” 柳氏也有些后怕地嗫嗫道:“姐姐们不知道刚才那些士兵有多凶悍,咱们王府有什么罪名还未坐实便这般待我们,若真查出了什么,这还得了?” “身正不怕影子歪,本王平身未做过亏心事,任凭他们怎的,还能诬陷了我不成?!” 沐正峰清咳了一声,将目光从王妃身上收了回来,淡淡地一扫堂下三个妻妾,其实他的妻妾本不只她们三人,有两人几年前接连病逝,最早的还有沐子乐的娘亲,至此后他便不再纳妾了,就连别人送上的美婢他也给推了回去。 若是不想多生事非,府里如今有这三个女人,便已经足够了。 “叔祖父这话说得好,希望待会见过父皇后,您也是这番说辞。” 沐世闵当先跨进了正堂,身后跟着锦韵,她一入了正堂,对各人行了礼后便站到了王妃的身后。 “我沐正峰自然行得正做得端,不怕与皇上对质,我两个儿子亦是忠心为国,一个拼了性命戍守东城,一个不顾危险押运军粮到北城,我们沐家对得起先皇,对得起当今皇上,也当得起这个‘沐’字!” 沐正峰一个字一个字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一旁的三个妻妾不由听得肃然起敬,连锦韵也挑了眉看了过去,她这位公爹竟然还有这等气魄,怎么起初她还以为这只是个窝在女人被里默不作声的小老头? 也不外乎锦韵会这样想,但凡沐正峰曾经关心过王妃母子,又怎么不能察觉到自己儿子早在娘胎中便被人暗害下了毒,又怎么会不知道王妃心里怨了恨了这么多年,只为他的不公不允? “忠心为国?” 沐世闵嗤笑一声,不以为意道:“大叔叔那里的情况我是不知道,可小叔叔怕担不起这个名!” 沐正峰与柴侧妃俱是一怔,心中百转千回,似乎已经探出了这苗头出在哪了。 “殿下是什么意思?” 王妃一道厉光射来,事关沐子宣的名誉,别人不介意,她这个做母亲的岂有置之不理的? “这次小叔叔押送粮草到惠城,谁知人和粮草却在半路不异而飞,如今有传闻他已经成了北郡的坐上宾!焉知他不是投敌叛国,将己方的军粮都喂入了狼口?” 沐世闵淡淡地说出这一番话来,在场之人却是无不色变。 “不可能,这其中定有误会!” 锦韵上前一步,两手绞在胸前,心中满是愤慨,“殿下,若是子宣真在北郡,那也有许多可能,焉知他不是被敌所擒,怎么端端的就定了他个投敌叛国之罪?” 她最懂沐子宣的心思,他虽然有些不羁和狂傲,但为人正直,绝对不会做出这等事来,他最亲最爱的人都在京城,若是他真投敌,岂不是将家人置于水深火热之中,这绝对不可能是他会做的事。 “小婶子倒是心思玲珑!” 沐世闵淡淡地抿了抿唇,“只是是非曲直只有公论,这厢就请叔祖父随我走一趟吧!” “不行,你们想将王爷带到哪里?” 柴侧妃眸子一转,声音尖厉,“谁犯了事你们找谁去,将王爷请去是什么道理?” 沐正峰如今是全家最大的依仗,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后果不堪设想,是以柴侧妃才这样僵持。 若是沐子宣真的通敌叛国,那也不该牵连到他们身上,好歹他们也是皇亲国戚,怎么能因为出了一个孽障就全盘否决?可知她的子荣如今还在镇守望城,功绩斐然,这些都是能够一句话就抹杀了的吗? 郑芳宜一时之间有些懵了,整颗心惴惴不安,如今柴侧妃一吼,她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若是世子犯了事,你们尽可直接去拿了他,或是请与世子最亲近之人去回话,何故非要王爷?” 柳氏也醒悟过来,随即在一旁附和。 锦韵淡淡地扫了柴侧妃与郑芳宜一眼,眸中闪过冷冽之光,柳氏向后缩了缩脖子,暗自低下了头。 “我是他的母亲,知子莫若母,我不信宣儿会做出这等糊涂事来,不知是谁在背后诬陷诟病,理由简直是牵强可笑,殿下应该不会这般糊涂才是?!” 王妃握紧了拳头,全身隐隐发颤,死咬的嘴唇褪尽了血色,苍白如纸。 “母妃,”锦韵走近扶住了王妃的胳膊,对她点了点头,道:“子宣不会做出这等来,临行时他还让我耐心等着,军粮安全送到他便立马返回京城,绝不会有片刻耽搁。” 锦韵说完,目光又转向了沐世闵,“如今他人若果真是在北郡,那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或是被挟持,或是被威胁,这些都有可能,殿下还是了解清楚得好!” “你们说的都在理。” 沐世闵点了点头,随即看向沐正峰,表情肃然,“所以如今父皇只是请叔祖父入宫详谈,至于最后的结果怎样,可不是尔等能够意断的。” “也罢。” 沐正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管事实怎样,我且去一趟皇宫,陛下明理通辨,怎么样也不会冤枉了咱们!” “王爷!” 柴侧妃急了,一双美目泛着氤氲,流露出强烈的不舍与眷恋。 沐正峰拍了拍柴侧妃的手背,细心叮嘱道:“我回来之前,照顾好毅哥儿!” 柴侧妃抽抽涕涕地应了,沐正峰对柳氏点了点头,她则自动站在了一边。 “妩音,婉柔照顾着毅哥儿,这府里便你要多看顾着,等着我回来!” 看着王妃那张清冷中透着淡淡疏离的面孔,沐正峰终究在心里一叹,刚刚与之擦肩而过,却不料袖袍却被人一手扯住。 沐正峰诧异的回头,对上王妃那双明亮中透着凄婉与哀伤的眼,“王爷,相信我们的宣儿,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沐正峰怔了半晌,温热的大手覆在那只骨节分明的纤弱手掌上,随后重重地点头,“我相信他,因为他是我沐正峰的儿子!” 说罢,一撩衣袍,头也不回地跨出了正堂。 沐世闵又给留守的士兵队长交待了些什么,饱含深意的目光扫了锦韵一眼,这才跟着跨了出去。 正堂的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屋外的兵戎铁甲,柴侧妃这才松了口气般地跌坐回了椅子上,只是愤恨的目光却射向了王妃,口中也不再客气,声声怨毒,“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好儿子,害了我们全家!” ------题外话------ 再解释一下,月是每天凌晨一过,0:05分就更文了,每天是更得最早的一批作者。怎么还有人说我更得晚捏,实在不解啊~ 请牢记本站域名:g. 婆媳之争 “啊啊……啊啊……” 毅哥儿稚嫩的啼哭声在正堂里回荡着,柴侧妃脸色不悦,直直地把孩子给放到了柳氏怀中抱着,冷冽的目光看向王妃,话音微讽,“怎么?说不出话来了?如今我们这般都因为你的好儿子!” “没错,若不是世子,我……我们又怎么会受这般连累?” 郑芳宜越想越觉得不甘,她这是受的哪门子连累,好端端的便有这无妄之灾,恐怕这整个屋里最不值的便是她。 王妃、柴侧妃,就连柳氏都有自己的孩子,锦韵也有沐子宣的爱重。 可她呢?什么都没有,她甚至还怀疑沐子荣的心思压根就没放在过她的身上,她冤啊! 王妃没有说话,侧头看向窗外,似乎在想些什么。 锦韵站在王妃身边,看向一脸义愤填膺的两个女人,不由冷笑道:“若是今日出事的是大哥,侧母妃与大嫂也能这般置身事外?” “子荣从小便养在王爷身边,饱读读书,忠君爱国,他怎会做出这等没脸没皮的事,置王府声誉于不顾?” 柴侧妃冷哼一声,毫不示弱,斜睨了过来,“怕只有那些野惯了没教养的孩子才不懂这三纲五常,尽做些有辱家门,祸国殃民的事!” “你……” 锦韵咬紧了后牙槽,正待反驳,却被王妃一把拉住了手腕,轻轻地对她摇了摇头。 王妃缓缓站起了身,红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一身酱紫色鸢尾花长裙拖曳在地,随着她的行走如流水一般无声而动,锦韵觉着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王妃便已经站定在了柴侧妃眼前。 “啪”! 惊天地泣鬼神的一个响亮的耳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柴侧妃怒目圆瞪,眸中闪过惊讶、错愕,以及不可置信,柳氏与郑芳宜全都吓傻了,谁也没想到平日里最重规矩和礼数的王妃竟然能够做出这种事来? “你……竟然敢打我?” 柴侧妃捂着红肿发烫的脸庞,面色狰狞,银牙咬得咔嚓作响,愤恨的目光如熊熊烈火一般,恨不得将王妃给烧成灰烬! “我打你,是因为你管不住自己的嘴,什么话也敢乱说!” 王妃秀眉一竖,沉静的面孔透出几分淡淡的威严,让人不敢逼视。 锦韵禁不住在心里拍了拍手掌,太痛快了,这可是她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柴侧妃那个老虔婆,她想打她很久了! “王妃,我母妃说的哪里有错?若不是世子的过错,又怎么会累及家人,如今这个难关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度过?” 自从幽竹事件之后,郑芳宜难得和柴侧妃站在同一战线,为着自己不受连累,当然应该同仇敌忾。 王妃冷冷地瞥了郑芳宜一眼,“长辈说话,有你插嘴的余地吗?郑家的女儿就是这般家教?” 柴侧妃狠狠地瞪向王妃,口气怨毒,“怎么?你人都敢打了?芳宜说几句公道话都不可以?” “就是在王爷面前我也是这么说。” 王妃淡淡地瞥了柴侧妃一眼,冷声道:“如今子宣投敌的事情还未得到证实,你们便自乱了阵脚,风言风语地管不住嘴巴!若是子宣真的出了事,你们脸上有光吗?以为把我们母子几人供出来就会没事了?还是以为你们能够独善其身?” 柴侧妃几人的脸色瞬间便变得难看起来,谁不知道投敌谋逆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但他们个个都家世不菲,若是娘家能够出面保他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锦韵冷眼扫过众人,轻易地便读懂了她们眼中的神色变幻,人都是自私的,有福之时可以同享,但有难之时却未必能够同当。 即使她再不喜欢他们,也知这个时候大家应该拧成一股绳,能够借助家族力量的便借助,能够出主意想办法的更好,一家人,总要共同度过这难关不是? 想到这里,锦韵不由缓缓开口,“我们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若是子宣真像……”咬了咬牙,眸中满是沉重,“真像三皇子所说的那般,我们一家人谁也逃脱不了,包括我,包括母妃父王,包括侧母妃,柳姨娘,大嫂……还有毅哥儿。” 锦韵故意这样说,只是想让大家清楚地意识到目前的形势,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是你置身事外便可安枕无忧,什么隔岸观火落井下石就趁早给收敛了去。 “凭什么?” 郑芳宜尖叫一声,脸颊涨成了奇异的猪肝色,激动道:“你有婆婆和丈夫的爱重,死不死的自然无所谓,更何况那犯事的人还是你的丈夫,你最该死!” “可我呢?我何其无辜?孩子没有,婆婆不喜,丈夫不爱,我犯得着为了你们沐家搭上这条性命吗?” “对,我不能死,绝对不能!” 郑芳宜话语顿了几顿,情绪异常地激动,眸中光芒连闪,似乎悟出了点什么,随即带着点疯魔地笑道:“我要让父亲写信给子荣,我要与他和离,对,和离!如此我便不再是沐家人,沐家的生死与我也再没有关系!” 这话一出,柴侧妃与柳氏的脸色都是一变,眸中光芒闪动,那一瞬间都兀自低下了头去琢磨。 王妃与锦韵冷眼看着,目光中闪过不屑与嘲讽。 是,郑芳宜说的这虽然算是疯话,但若事情成真,无疑也是一条救命之道,端看个人怎么想。 你是愿意为名誉气节而死,还是带着另一种被人嘲讽的身份而生? 半晌,柴侧妃却是首先发了话,瞪向郑芳宜,冷冷道:“没想到郑家的小姐竟然如此贪生怕死,子荣若知道你是这般,定会以你为耻!” “命都没了,还能想其他的吗?” 郑芳宜红唇微勾,语带嘲讽,这个时候她似乎什么话都敢说,“难道母妃不曾这样想过?若是父王一纸休书或是与他和离,您就可以回郡王府过逍遥自在的日子,犯得着同沐家一起死吗?” “你放肆!” 柴侧妃高高扬起了手掌,却被郑芳宜一把给攥住,狠狠地甩向了一边,只见她梗着脖子傲然道:“想打我?在家中父母都未打过我,你凭什么?” 说着,大力一扯,竟然将柴侧妃带倒在地,肩膀更是碰在了大圈椅的扶上手,立刻发出了“哎哟”一声痛呼! 锦韵暗暗点了点头,这才是她初入京城时见识过的模样,郑家千金果然不改嚣张跋扈的本色,即使被沐亲王府的条条规矩束缚着,如今也彻底解放了出来。 而很不凑巧的,柴侧妃成为第一个实际受害者,至于郑芳宜说她的那些腌臜话,她全是左耳进右耳出,就当是疯狗吠呗。 锦韵心里实在很爽,但碍不过王妃的眼色,不情愿地去将柴侧妃给扶了起来,可嘴上就像夹了蚌壳一般,绝对不会为她说半句好话。 “反了你?竟然敢忤逆婆婆!” 柴侧妃一把甩掉锦韵的手,脸色铁青,实在是一天之内被人欺负了两次,她心中的愤怒已经到达了顶点。 王妃是正,她是侧,挨这么一下子她还可以到王爷面前哭诉一番搏取同情和怜惜,王爷自会为她出气,犯不着她亲自动手。 可郑芳宜一个小辈,还是她的儿媳妇,竟然就敢这样对她?她这张老脸还怎么搁? “婆婆?” 郑芳宜红唇微勾,嘲讽一笑,“你又什么时候将我当成你的儿媳?说往房里塞人便塞人,那样一个贱婢,你竟然还抬了她做姨娘,你不是明摆着打我的脸吗?” “那是因为你生不出儿子,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我能容你到现在,你便该捂着唇偷笑了!” 柴侧妃理了理衣襟,不屑地看向郑芳宜,话语恶毒,似乎也再无顾忌。 是啊,想到郑家怎么对他们母子,她心中便始终存着一口恶气。 沐子荣在望城驻守,还以为能借助着郑家的势力做出点功绩,可郑家人是怎么做的?看着东郡不好惹,立马将能用的人都撤走,留下沐子荣孤军奋战,若不是有锦韵设计制造的那批海船,说不定自己儿子的性命便要交待在了那里。 更别说郑芳宜依仗着郑家的威势,平日里在王府也是作威作福,于她这个婆婆也算不得礼数周全,一切看在郑太尉的面子上,她不过是在容忍罢了。 如今大家既然撕破了脸,她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你个老虔婆!活该你儿子当不成世子!” 郑芳宜胀得满脸通红,一直怀不上孩子成了她心中的隐痛,若是她真生不了,将来离了沐子荣再嫁,恐怕也落不到好下场。 可与性命一比,她还是选择了后者,留着命要紧,将来给丈夫多纳几个妾,生的儿子自然也能记到自己名下,想一想,她的心气稍平。 “你!” 柴侧妃气得全身隐隐发颤,那凶狠的目光似乎恨不得扑上前去将郑芳宜给生吞活剥了去,她当时怎么会瞎了眼,让王爷去向太后讨个情,求了这郑家的小姐,这不是要来生生气死她吗? 毅哥儿被两个女人的争吵声给吓哭了,柳氏在一旁哄着孩子,也不敢轻易介入俩人之中。 王妃眉目一沉,冷声喝道:“好了,你们每人少说一句!王府还没倒呢,你们就先窝里反了,让人听到,你们脸上臊不臊?一个婆婆一个媳妇,礼仪规矩都吃到肚子里去了?互相谩骂指责,你们与市井的泼妇何异?” 柴侧妃面上一僵,抿唇不言,可那隐隐高挑的秀眉也说明了此刻她心中意气难平。 郑芳宜还想说道两句,却又被王妃劈头盖脸地给喝了回去,“芳宜,我与你母亲年轻时也算有点交情,如今劝你嘴下留德,多顾忌点郑府的颜面,若是传了出去,郑家女儿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今日不论你是要闹着和离还是怎的都随你的便,风水轮流转,只期你他朝不要后悔!” “和离!” 柴侧妃看了王妃一眼,终于沉了沉气,冷声道:“我是子荣的母亲,我替他做了这个主,如此忤逆婆婆的媳妇我们沐家不敢要,待会王爷回来便赐你一纸文书,你自且去吧!” 柴侧妃毕竟还不敢做得太过,依她的心性,郑芳宜这种泼妇是休了了事,可又怕郑家在外落井下石雪上加霜,所以她才退一步允了和离,这个女人再呆在王府一刻她都觉得堵心,趁早眼不见为净。 “那就好!待会王爷回来你可别不认帐!” 郑芳宜嘴一撅,终于满意地落坐在了椅子上,也宣告着这一场口舌之争外带些许武力抗衡的婆媳战争就此落下帷幕。 柴侧妃气得连连抚胸,心气难平地看了王妃一眼,终是一咬牙坐到角落里的位置自个儿低头算计去了。 正堂里骤然安静了下来,在柳氏的哄慰下毅哥儿也渐渐止了哭声,她挪动了脚步向王妃靠了过去,眼神扫过堂里坐着的俩人,低声道:“姐姐,这可怎么办?” 王妃淡淡地瞥了柳氏一眼,直看得她心里发慌,心虚地垂下了头,这才意味深长地道:“还能怎么办?要走的人早晚要走,留也留不住!” 柳氏缩了缩脖子,头埋得更低了,就在那一瞬间,她的心里可也闪过同郑芳宜一样的想法,如今被王妃看穿,她脸上也一阵发臊。 “母妃,你也坐着休息一会儿,等着父王回府再作定夺吧!” 锦韵将王妃扶到了椅子上,再看了看毅哥儿,哭闹之后这孩子很快便睡着了,柳氏自觉讪讪,也安静地坐到了一旁。 其实看着柴侧妃与郑芳宜决裂,她起初还是有些幸灾乐祸的,这两个本来便不是什么好人,如今这般也不会得到她半丝同情和抚慰。 但从她们俩人身上,她不免想到了王府中的一众,如今主子都成了这般,那下面的人还不知道会怎么闹腾起来。 只希望王爷能够快点回来,不管带回的消息是怎么样的,还歹能让大家高悬的心如尘埃般落定。 窗外响起几声清脆的鸟鸣,锦韵转过了头,透过镂空的窗棂却看不真切,只觉得心中亦发空落,本是阳春三月的时节,却生生觉出一丝冷意,她不由在心中默默念道:子宣,我不管你在哪里,做了些什么,只盼着你能平安归来! 求仁得仁 沐正峰回到王府时,天色已近傍晚,他的步伐很沉重,已至还未进堂屋,已经惊得屋内一众女人都站了起来,个个怀着殷切期待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木门。 “嘎吱”一声轻响,像沉旧的铁锯割开粗糙的木板一般,拉紧了每个人的神经。 黑色方头的云纹鹿靴当先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一身还未来得及换去的青色衣袍上沾染着点点黑色的墨迹,显得有些破败和糟踏,沐正峰不是一个人归来,在他身后,沐世闵的面孔缓缓地现了出来。 “王爷!” 柴侧妃已经控制不住地当先扑了过去,这几个时辰对她来说简直是煎熬,心里既期盼着沐子宣能够倒霉,但又不希望因为他的霉运而连累到大家,这样矛盾的心理让她整个人在这段时间内看起来特别阴郁,柳氏抱着孩子都不敢去打扰她一分。 沐正峰缓缓抬起了头,无神的目光扫过众人,似乎在寻找可以凝聚的焦点。 众人一见他这模样,都倒抽了一口冷气,柴侧妃刚刚攀上他的手臂都忍不住给弹了开来。 这还是王爷吗? 不过几个时辰便像完全换了个人一般,肩背佝偻,形容憔悴,眼窝边甚至泛起了皱纹,干裂的唇角上绽开了淡淡的血丝,整个人生生老了十岁不止,凑近了看去,那乌黑的浓发间竟然夹杂着一丝花白。 “王爷,您这是……” 王妃脸色青白,强撑着坐椅的扶手站了起来,缓缓走近,颤声道:“子宣……宣儿的事皇上怎么说?” 沐正峰眨眨眼,似乎终于看清了眼前之人,眸中神色深沉难辨,咬紧了牙根,只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从今往后,我没有这个儿子!” “王爷!” 王妃面色大变,脚下一软,险些跌坐在地,锦韵快走几步,一下便扶住了王妃的肩膀,看向王爷,话语苦涩,却夹杂着最后一丝期盼,“父王……这不是真的……一定……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 她不相信沐子宣会投敌谋逆,死也不信! 这中间一定有什么地方没弄清楚,一定的! “没有误会!” 沐世闵踏前一步,高大身影笼在锦韵跟前,更显出她的娇小,只见他薄唇一勾,颇有些嘲讽的意味,“我本也相信小叔叔的为人,却不料竟是这个结果,那禀报之人能够细细说出小叔叔的言行体貌衣戴穿着,绝对不会作假……” 说到这里,沐世闵话音一顿,颇含深意地看向锦韵,“且……那人还瞧见他与北郡郡主沐青鸾的女儿甚是亲密!恐怕,小叔叔是中了美人计还犹不自知,可怜小婶子痴心一片为他守候,到头来却是所托非人!” 锦韵咬了咬唇,面色戚然,血色褪尽,拳头握得死紧,垂下了的眸中却闪过一丝精光。 沐青鸾的女儿自然便是简。理查德,若是沐子查会中了她的美人计,在布鲁斯南便早已经就范,何必等到今天,这其中一定有阴谋! “殿下!” 郑芳宜惊叫一声,扑了过去,沐世闵侧身一让,她一头扑空,双手撑在了地上,狼狈不已。 “大婶婶这是干嘛?难不成……是想行刺?” 沐世闵目光微冷,对上锦韵他还有少有的几分耐心,可对上这个没头脑的女人,他便生不出半丝兴趣来,若不是和郑太尉私下达成了协议,他根本不愿意搭理她。 郑家女儿,一个入了宫成了妃,一个嫁入了王府,剩下的一个将来还会嫁给自己,若这三姐妹都是如出一辙的蠢笨,那他将来的日子会多么无趣。 “殿下,您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郑芳宜揉了揉发疼的膝盖,此刻也顾不得什么矜持了,膝行几步至沐世闵跟前,泣声道:“求殿下为我作主!柴侧妃刚才已经允诺了我,若是王爷归来,便即刻赐我一纸和离文书,至此男婚女嫁与沐家再无一点干系!” “喔,还有这种事?” 沐世闵颇含兴味地抬起了眉眼,若是沐正峰真的如此识趣,他便不用再想办法将郑芳宜给单独弄出来了。 只是沐亲王府如今正遭逢大难,郑芳宜却如此不忠不义,只求自己安生,这样的女子纵使身份显赫,富贵权势无双,也让他提不起半点兴趣。 沐正峰阴沉的目光扫向了柴侧妃,“她说得可是真的?” 柴侧妃面上一滞,随即咬唇道:“这等媳妇敢辱骂婆婆,于危难之时弃婆家于不顾,还留她何用?王爷便允了她,让她快快离去,省得碍眼!” “殿下听到了吧?您可要为我作主!” 见柴侧妃脱口便承认了,郑芳宜面上一喜,期待的目光转向了沐世闵。 她原本只是在观望,还以为沐正峰走了一趟皇宫后会有扭转的局面,她到时候再找个台阶下,不用这样撕破脸,可如今看来,这沐亲王府真要倒霉了,她还不快跑,更待何时? 沐正峰面色铁青,一手颤抖地指着柴侧妃,“这……这就是你选来的好媳妇?” “我……” 柴侧妃哑口无言,面色臊红不已,当初她不知道在沐正峰耳边吹了多少枕头风,才使得他说动了太后将郑芳宜指给了沐子荣,可如今呢……想想她便后悔不已。 “王爷。”王妃沉沉地闭了眼,再次睁开时,已经是一片灰暗之色,“就让她走吧,心都不在这了,人留着还有何意思?” 她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会投敌,他有皇上的信任,他有光明的前程,他还有父母妻子俱在,他如何舍得下? 可皇上与王爷这一番谈话,似乎在无形中便已经坐实了沐子宣的罪名,他们再说什么还有何用?更重要的是他们手中也没有证明他无辜的证据啊! 除非,他能从北郡归来,亲自向众人说明这一切! 她心里有着期待,但同样又怕期待落空,反倒是令人失望的结局。 沐正峰僵硬的转头,深深地看向王妃,面上难掩伤痛与失望,“有人亲眼见着那个孽障在北郡逍遥快活,不是被扶持,也没有被威胁……如此,你还相信他吗?” “我……” 王妃刚一启口,泪水便无声而落,她的心比任何人都痛,那是她的儿子啊,十月怀胎,辛苦养育,那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若有人说他半点不是,她恨不得刨出那人所有的阴私,若有人伤他一分一毫,她便恨不得将那人给生夺活剥。 她没有丈夫的疼爱,唯一的期望便是这个儿子,如今这般,让她情何以堪? “父王,我相信子宣,他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锦韵几步上前,握紧了王妃的手,看着王妃落泪,她心中的悲伤情绪也在瞬间发酵,若不是强自忍着,怕也要泪洒当场了。 她也知道这样的辨白是多么地苍白无力,可若是她什么都不说,难道就让他们这般认为吗? “你相信?你相信又有何用?” 沐正峰仰天一笑,笑得泪水都从眼角滚落了出来,灼得人心慌,“没想到我沐正峰一身中正,临到末了竟然还老马失蹄,养出这等孽障,实在是家门不幸!” “好了,话不多说,我会让人送来笔墨,你们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吧!” 沐世闵淡淡地开口,“王府我会命人彻底搜查,在未有分明之前你们都将会被软禁,希望各位配合,不要让我难做!” “谢殿下!” 只有郑芳宜一人欣喜若狂,却小心翼翼地收敛着情绪,免得王爷待会看着不爽,反悔不给她和离文书,王府倒霉了,可那不包括她! 沐子荣也没对她多好,曾经的迷恋也不过只是因为那一张皮相罢了,世间好男儿何止千万,凭着她的家世自然能有更好的出路,犯不着在这颗已经枯萎的大树上吊死! “等等……” 柴侧妃看了看已经垂头丧气心灰意冷的沐正峰,实在不忍在这个时候在打扰他,转头望向沐世闵,“殿下,我家子荣可是立过功劳的,皇上不会……” “父皇已经下了旨,大叔叔在望城的一应事务交于秦云鹤处理,不日便押解回京,终要让你们一家团圆不是?” 沐世闵眸子晶亮,倒是看不出喜怒,“若真说功劳,小婶婶造的海船也不简单,父皇还因此赐她晋世子妃的位份……可功不抵过,要怪就怪小叔叔看不清时局,错投阵营!” 沐世闵话音一落,柴侧妃已经苍白了脸色,哀泣道:“我家子荣何其无辜,浴血奋战,死守望城,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柳氏在一旁轻轻劝道,心里也不无哀恸,从前的沐亲王府何等风光,可这天上地下,也不过转瞬之间。 “殿下。”锦韵掩住了眸中的伤痛,淡淡的开口,“我舅舅我哥哥……还有陆府的人可会受牵连?” “这个说不准。”沐世闵轻哼一声,“如今父皇也算体恤你们,没立马让人拿了去宗人府,只暂时软禁在王府,若是再有什么风吹草动的,我可不敢保证!至于其他人……暂时不会受到牵连。” 那就好,锦韵暗暗松了口气,如今她大伯父的官身也不算多大,属于闲职的范围,防碍不了中央集权的运作。 至于她舅舅顾清鹏那边,不是还有清华公主在那里吊着吗?若是他们一天没有和离,应该能够暂时保障他们一家子的生命财产安全。 沐世闵将锦韵叫到一旁单独说话,众人都用或怀疑或猜忌的目光扫了过来,她只觉得背脊出了阵冷汗,待要行到与沐世闵三步之遥,便定定地站住不动。 沐世闵唇角含笑,调侃道:“小婶子胆子不是挺大的吗?怎么如今却怕了?” 锦韵知道沐世闵指的是从前在长孙府的那一遭,可她却没有接口,只转了话头,淡淡道:“殿下有什么话便直说,别拐弯抹角地让人猜!” 她这样单独与沐世闵说话便是惹人猜疑,若是让人知道他们有旧,不知道还会怎么乱想。 如今王府正是风声鹤唳之时,有一点的异动都会引来无尽的遐想,锦韵真的不想再多生事端。 “小婶子不记得曾经许了我一个愿吗?” 沐世闵反倒不急,抬眼扫过锦韵身后一众,眸中闪过一丝精光,沉声道:“眼下便该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锦韵一怔,随即笑了:“殿下是何等身份,如今王府都成这般了,锦韵还能帮到什么忙?” “能,你自然能!”沐世闵笑得胸有成竹,“且非你不可!” 这下轮到锦韵诧异了,眉目凝重,袖中的拳头缓缓握紧,沐世闵这个时候才开口,怕是没什么好事。 俩人的谈话很快便结束了,回到堂中时各人气色如常,柴侧妃张望的眼神来回打量在俩人之间,直觉这其中必有蹊跷。 沐正峰目光深沉的扫过锦韵,却被王妃微微一挡,转身细声地与之说上话了,堂中的气氛一时之间便显得诡异了起来。 不多会,便有侍从送了笔墨入内,摆放在长条案桌上,沐正峰唰唰几笔一踌而就,手一扬,那张沾了墨迹的宣纸便如雪片一般在空中飞舞,郑芳宜忙不迭地欣喜接过,细细看了几遍,这才小心翼翼的折好收入了袖袋中妥帖安放。 知道这王府不再欢迎她,郑芳宜便与沐世闵一同离开了,可她的陪嫁细软沐世闵却暂时不让动,王府的一切都要封查,郑芳宜此刻能出得了王府便已经很不错了,若不是看在郑太尉的面上,他也不会增只眼闭只眼地允了,回头还要想想怎么和父皇说道呢。 人情冷暖 等待的日子绝对是一种煎熬,整个沐亲王府几乎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所有人都呆在一个屋子里,累了,便靠着桌椅休憩一番,渴了饿了倒还有人定时送吃食来,可听着屋外的响动,看着在整个王府里四处搜查来往的各色官兵,每个人的心都往下沉了几分。 这样的日子大概过了十天,整个王府该清查的东西都被清了个干净,包括来往信件,秘密文件等,但俱都是与投敌之事无关,若是有人真想趁机害死沐亲王府,大可借此机会落井下石,但很显然的,在沐世闵的有意控制下,此事仍有转机。 宅门深暗,即使没有通敌罪证,却翻出了许多人隐藏得极深的小痛脚,统统被摆放在了沐世闵的桌案上。 沐世闵一一看过之后,便付之一炬,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没什么用处,但必要之时却可以成为要挟别人的手段,只他知道便好。 如今他只须静静等候锦韵的回答罢了。 一个月之后,王府里的官兵都给撤了出去,但府外却仍有重兵把守,虽然没要禁止王府的人外出,但看着这架式,原本还想来看顾打听一二的人们立马调转了向,避之唯恐不及。 人都有趋吉避凶的本能,即使王府里关着的是自己的至亲之人,但大祸临头,谁又愿意去插上一脚呢? 柳氏倒是给娘家写过信,但她区区一个庶女在家中地位本就不高,生的女儿也不算是嫁给了有权势的功勋,如今遇到这危难也帮不上半把手。 书信一去,便犹如石沉大海,柳氏才知道自己已经是被彻底给忽略了去。 老柴郡王如今已经就藩蜀地,虽然那里算不上富庶,但好歹也能自在一方,柴侧妃若真的写信过去,这一来一回怕不得给耽搁上几个月,是以,这边的援助眼下也是指望不上的。 王妃如今已是孤女,虽然有曾经的家众部下,但到了这个地步她也不好去拖累别人,太后那里她更是没脸去求,索性终日在府中佛堂念经吃素,只期望这一切危难能够化解过去。 只是对于沐子宣她再也不提,不知道心中是否已经相信了皇上的判断,还是仍然怀有一丝期待。 锦韵收到了顾氏的来信,得知女儿在王府的处境,顾氏是极想回京城探望,但被锦韵给一力阻止了,如今形势不明,呆在梁城或许还能自保,若是上了京城那岂不是一同遭罪。 好在有锦堂在一旁劝阻,又分析了其中的利害关系,顾氏这才消了念头,只心中还是担忧不已,将沐子宣这个祸害骂了几遍尤不解恨,转而做成了小布人,没事就拿针扎上几下解气。 她当时为什么就不阻止呢?生生地让女儿嫁给了这个混蛋,如今倒好,那小子两袖一抹消失不见,灾祸却要女儿来背,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方芷君随着顾氏的信中又附带了另一封小信,锦韵这才知道,原来清华公主已在这段日子急急地给顾清鹏捎去了和离文书,算是想彻底撇清和顾家的干系,以后不管沐亲王府如何起落,到底是牵连不到她去了。 这在从前来说本应该是欣喜的事,可换着如今的境地,众人只觉得亦发沉重。 顾清鹏与方芷君也在信中问过了王府的情况,只眼下顾清鹏身份有些尴尬,明里暗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一切都要谨慎而为,便亦发不敢轻举妄动了。 锦韵读完了信,眉头深锁,倚在廊下的美人靠上发着呆,就连不远处锦茜携着丫环到来她也全无所觉,只一眼看着园子里满目的翠绿,心思飘浮得老高。 沐世闵所说的话仍然在她脑海中回响,虽然看着也算是个简单事,却让她觉得很是为难,到底是做,还是不做呢? 沐世闵给的期限将近,若是她再拿捏不好,真正惹怒了他,或许王府便要遭殃了。 只是这样一来……把握不了事情的变化,未来便更是飘渺不定了。 “哎……” 锦韵轻叹一声,一手抚住额头,太阳穴突突地跳,她觉着头又开始疼了。 “三姐这几日可有好些了?” 锦茜转头问着一旁的沉香,她昨儿个也来过,只锦韵在软榻上睡着了,她没打扰便也轻轻走了。 不过听沉香说,这段日子以来锦韵睡不着觉,就算睡一会也老从梦中惊醒,人看着看着便憔悴了。 “还是老样子。” 沉香摇了摇头,心中轻叹一声。 她家主子历来便是心思重的,如今在想些什么,她这个做奴婢的也不好猜度,总归离不开世子吧。 说真的,别说小姐不信,放她们几个丫环身上也没有人敢相信。 世子那是多好的一个人啊,温柔和煦,待人以宽,对小姐更是巴不得将心窝子给掏出来,若说他为了点荣华富贵,或是娇艳美人便将这里的一切抛在脑后,她是打死也不信的。 “我去看看她。” 锦茜一把接过竹心手中的粉彩官窑芙蓉玉瓷盘,盘内是颗颗饱满的草莓,红灿灿水灵灵的,看着便让人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更别说那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让人嘴馋不已。 “三姐,你看这是什么?” 锦茜俏皮地将玉瓷盘举过头顶,身子微微下蹲,倒是做出了个讨喜的模样。 锦韵一怔,闻声望来,愁云顿时在眼底散开,忽而一笑,“你这猴儿,倒是做起了丫环的活计!” “若是能讨得三姐一笑,我也没白做啊!” 锦茜抿了抿唇,甜甜地笑着,就着沉香递过来的双喜红木鞘翅小几,将玉瓷盘轻轻地放了上去,人也挨着坐了过去,头倚在锦韵肩膀上,一脸撒娇的意味。 “难为你了……” 锦韵轻叹一声,一手抚上了锦茜披散在身后的长发。 许是呆在乡下几年,少了几分京城的浮华与虚荣,锦茜这丫头的性子真变好了,这次住在王府也算是连累了她,如今再想将她送回去也是不能了。 想到这一点,锦韵觉得亦发愧疚了。 “都是亲姐妹,三姐这般说岂不见外?” 锦茜摇了摇头,忽而抬起明亮的双眸,直直地看向锦韵,却颇有些羞赧道:“从前妹妹年纪小不懂事,做了许多错事,姐姐非但不放在心上,还真心接纳了我,让我心里着实惭愧了好久……” 锦韵干笑了两声,其实最初她也不全是真心,只是拗不过丽娘的一再恳求,又不便将锦茜放回陆府,这才留在身边,只等年岁到了便配一户体面的人家,说她真心为锦茜考虑了几分,倒也不尽然。 所以锦茜此刻这般说,她倒是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只暗暗下决心,若是这场难关过去,定为锦茜好好寻一户人家。 “前几日听说大姐姐托人捎了东西来?” 锦茜一手托起颗草莓喂进嘴里,另捻一颗递给了锦韵。 “是。” 锦韵点了点头,因着沐子宣的关系,韩战如今也被停了职,锦雯还想得到这些,她心中颇有几分感动。 “倒是大伯母那厢……上次我回陆府去看老夫人,大伯母那个脸色可揪得出水来!” 锦茜一边吃着,一边撅起了唇,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当时的场景,锦韵看了不禁莞尔,刘氏本来便是个势利的性子,如今看着锦雯一家被她连累了,自然不会给好脸色看,没有直接将锦茜给轰出来,怕是已经算休养好了。 “倒是燕夫人是个记情的,我临走时她还塞了好些东西给我,比大伯母会做人多了!” 锦韵一口咬着草莓,一边暗暗点了点头,燕夫人本是八面玲珑的性子,端会做人,再说从前富贵,如今倒霉,并不代表将来不会再复起,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总不能将事情给做绝了的好。 比较起府中其他几个女人的娘家,锦韵觉得自己还算幸运,至少还有人想着她惦记着她,人情冷暖在此时可见一般。 两姐妹又说了一会儿话,锦茜便回自个苑里去了。 今日也算是个特别的日子,王府冷落已久的门庭终于迎来了两位客人,只一位是明访,一位是暗探。 文舒华端坐在偏厅里,看着往日熟悉的丫环战战兢兢地为自己端上茶水,不由欢快地抿了一口,心中很是舒爽。 沐亲王府也有今天,真正是活该! “小姐,她定是来幸灾乐祸的,你又何必去让她奚落?” 临得偏厅近了,竹心扶着锦韵的手不由一紧,满脸地不解。 沉香摇了摇头,上前低声道:“王妃如今一心礼佛不问府中之事,禀报到柴侧妃那里又给指到了锦苑,这是明罢着让小姐出面去应对。” “既来之,则安之,我且去看看她的嘴脸又如何?总不能让外人欺咱们王府无人,徒惹笑话!” 锦韵扶着沉香的手踏进了偏厅,打眼便瞧见了笑得一脸得意的文舒华,她穿着一身簇新的杏红色窄袖罗衫,配同色的绮罗长裙,看起来很是艳丽,头上插着明晃晃的一只五凤朝阳金叶步摇,精心描画过的面孔平添着几丝妩媚与风情,此刻她正斜眼睨着锦韵,微翘的唇角尽是幸灾乐祸,只那晶亮的眸中又闪过几许不甘的愤恨。 沐亲王府逢此大难,文舒华原以为锦韵会憔悴不堪花容失色,却没想到人虽瞧着清减了些,那模样却是更出挑了,早就知道这女人是个狐媚子,如今一人霸着沐子宣,得雨露滋润,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丝少妇的风韵,着实让人恨得牙咬咬。 不过再得意,锦韵也蹦达不到几时了,沐子宣投敌之事已经传开,王府败落是必然,幸好她当初跑得快,不然便也一起倒霉了。 郑芳宜那女人倒是精灵,一见苗头没对也立马转了向,若不是她有个郑家作靠山,怕也不会这样轻易地便脱了身。 墙倒自然众人推,她已经怂恿娘家的父兄赶着上折子,定要把沐亲王府给踩死,让他们再无翻身之日。 即使皇上念着亲情手足不忍心斩了王爷一家子,但最后落个剥爵发配恐怕也是免不了的,她要亲眼看着锦韵从天堂跌落泥底,做个人人唾弃的贱婢! 锦韵静静地坐上首位,挑眉看向文舒华,淡淡一笑,“喻夫人早已经改嫁多时,没想到还念着曾经的婆家赶来探望,如此重情重义,若是让喻大人知晓,指不定会夸夫人宽宏大度,实乃妇德之典范!” 要说文舒华如今嫁的这位喻大人早已是半个糟老头,听说年轻时靠着家底厚便纵情声色,子女无数,家庭关系极其复杂,在官员中名声也不好,与文舒华这被皇家宗亲休弃之妇正好凑成一对。 原本文夫人为女儿还是寻了几门比较不错的亲事,却不料最后一听说和离变成了休弃,那些人立马跑没影了,让文舒华受尽了嘲笑,文府面上也无光。 文老爷毕竟还是要脸面的,这才催促着文夫人赶紧将文舒华给嫁了,省得再窝在家里生生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 被锦韵这一说,文舒华原本的笑意骤然一僵,脸色青白变换,不由恨声道:“好个牙尖嘴厉的小蹄子,如今你这处境也不比我好多少,等皇上定了沐家的罪,你就等着被发配为官婢吧!” “我怎么样倒不劳喻夫人费心,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既然能够享得起富贵,便也要挨得起困苦。” 锦韵淡淡地扫了文舒华一眼,低头捋了捋衣袖,看着袖口处一截碧透葱绿的青竹微微出神…… 她突然忆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夏天,她与沐子宣在不修山上的那次相遇。 夜风袭人,山泉清凉,那个墨发飞扬的少年,带着些许霸道与傲气,如潭的深眸中倒映着她略有些惊惶的面孔,还有那紧紧将她环绕的杜衡清香…… 这一切就像发生在昨天,让她觉着他一直在她身边,从未走远。 不管她担忧也好,惶恐也罢,只要有他有,就能为她阻挡一切风雨,撑起一片天空。 可此时的他……却远在北郡啊! 如今,连文舒华也敢上门寻事,欺负到她的头上来了,这个女人倒真是带给她许多不好的回忆。 “亏你如今还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文舒华冷哼一声,颇为不屑,“你还不知道如今朝堂之上如何风云变幻吧?上奏弹劾严惩王府一众的官员不计其数,皇上虽然现在难为,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惩治你们只是早晚的事……你以为到时你还能够住在王府里,还能有人贴身服侍吗?做梦去吧!” 文舒华说得快意,视线猛一扫去,却发现锦韵的心思竟然完全没落在她的身上,不由有些气恼,声线陡然拔高,咬牙道:“我就等着看你跌落泥底的那一天,你放心,我一定会去重重踩上几脚,方能消我心头之恨!” 竹心早已经气得喷火,忍不住想要骂回去,却被沉香暗暗扯了扯衣袖,这种程度就想伤到她家小姐,文舒华也太异想天开了。 “说完了吗?” 若不是那团红色太过耀眼,锦韵连眼皮也不想抬一下,她今天才意识到,文舒华的可悲之处正是在于她对自己的认识肤浅到令人可笑的程度。 一个女人不招人待见,那或许不是她本人的原因,但若她不招所有人待见,那就应该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了。 沐亲王府不要她,连自己娘家都急急地将她给嫁了个半老头做填房,如今她还有什么脸皮上门来说道? 是觉得自己比她更惨,所以来宣泄一番那她扭曲的心理满足感? 真正是可笑! “喻夫人,今日我见你并不是想听你唠叨!只是希望你这是最后一次来王府!” 锦韵淡淡地看着文舒华,眸中却射出几许冰冷的厉光,“若是你还这般不依不饶地闹腾,休怪我将今日之事告诉你婆婆知晓,到时有喻老夫人好好管教着,夫人必定能消停不少时日。” 这喻老夫人也算是个狠角色,一直管着喻府的中馈,教训媳妇,惩罚姨娘那是很有一手,且老而弥坚,硬是活得比年轻人身体还硬朗,而喻大人却因为年青时纵情声色,早已经被掏空了身子,如今那副模样看着不比他老子娘好多少,所以京城一众八卦推断,这喻老夫人一定活得比喻大人长。 而据可靠消息透露,喻大人的上任夫人不是病死,而是被这老夫人给生生折腾死的,有前车之鉴,文舒华这个填房自然当小心谨慎才是。 今日来王府文舒华本就是想好好嘲笑奚落锦韵一番,却没想到自己婆家的事竟然被她掌握得清清楚楚,想着喻老夫人那张刻薄尖酸的老脸,刚到嘴边的话只得生生咽了下去,胀得满脸通红,只在心中暗恨不已。 “得了,既然喻夫人也没话说了,沉香,送客吧!” 锦韵一挥手,沉香便上前比了个请的姿势,文舒华只得咬咬牙,恨恨地挥袖而去。 大结局一 ?白日里送走了文舒华,锦韵只是去禀了王妃,柴侧妃也没有好奇地来观注一二,柳氏则更是安静地就像不存在一般,只王爷整日整日地一个人关在书房,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往日里热闹的王府一时之间异常冷清,若是平日里还有些嘴来嘴去,明里暗斗的什么的将王府搞得生气勃勃,如今也都彻底歇菜了,个人顾好自己门前那一亩三分地,哪能管得上别人半分,偌大的王府就像一滩搅不动的死水,看着都让人觉得沉闷。 …… 《药窕嫡女》大结局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大结局二 ?夜色如墨,一灯如豆,在黄花梨木雕海棠嵌大理石的案桌上晃动着飘摇的火光。 沐世闵看过手中的信笺,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锦韵这封信写得很好,正合他意,笔迹隽秀淡雅,行文真挚恳切,充分表现出一个妻子对丈夫的殷切盼望,还有那压抑在心底欲诉而不能的思念愁肠,最后再笔峰一转,晓以大义,动之以情,表明自己对他的信任与期许,又理解他身在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苦衷,然后再引出三皇子,亦是沐世…… 《药窕嫡女》大结局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大结局三 白日里送走了文舒华,锦韵只是去禀了王妃,柴侧妃也没有好奇地来观注一二,柳氏则更是安静地就像不存在一般,只王爷整日整日地一个人关在书房,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往日里热闹的王府一时之间异常冷清,若是平日里还有些嘴来嘴去,明里暗斗的什么的将王府搞得生气勃勃,如今也都彻底歇菜了,个人顾好自己门前那一亩三分地,哪能管得上别人半分,偌大的王府就像一滩搅不动的死水,看着都让人觉得沉闷。 家里的仆人都走了好些,家生子不说了,那些外面买来的,莫不是托人将自己给赎出去,另外想走的王妃也破例允了,没得让所有人跟着等死。 如今锦苑里的人手除了陈妈妈这些老人,再加上沉香、竹心,便只留了两个小丫环,两个粗使婆子用着,艾莲本也想回来,可自从在望城与曾凡办了简单的婚礼后,这丫头没过多久便查出了有孕,如今顶着个大肚子,谁敢让她四处奔波,可别把孩子给累着了。 夜了,锦韵一个人坐在案头,一旁是竹心早已经给研好的香墨,锦韵提起玉笔狼豪,沾了香墨,却久久下不了笔,墨凝得久了,汇在了笔尖,缓缓地落下一滴,顿时将洁白的薛涛笺染上了深沉的墨点,向着周围晕染开来。 锦韵叹了一声,搁下了手中的狼毫,忽觉一阵风过,她再次转身,跟前已经落下了个颀长的身影。 浓眉朗目,琼鼻薄唇,阴柔俊美的脸庞少了公子哥时的白皙,却多了几分江湖的浪荡和风霜,一身玄色衣袍,袍角扎在腰上,颇有些落蹋和不羁,但那眼神却变得霸道和犀利了许多,精亮的眸光直直地射向锦韵。 “楚……楚大哥!” 锦韵倏地一声惊呼捂住了唇,赶忙几步跑了过去,越过楚夜华,在窗户那里张望了一阵,见没有鬼祟的人影,这才一把关上了窗户。 要知道王府外十二个时辰都有守卫的官兵,若是楚夜华被人发现可就不妙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躲过那些巡逻的守卫,这小子功夫见长了。 楚夜华已经离开京城几年了,如今再见到他,顿时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锦韵心中只觉得一阵酸楚。 “锦韵,出了如此大事你怎么不托人寻我?” 楚夜华心急火燎地上前几步,临到近了,却刻意地收了脚步,保持距离,这才满是焦急地问到。 看到锦韵有些憔悴的清丽面容,他是止不住地心疼,背在身后的双手早已经紧握成拳! 她瘦了,却也更美了,无数个日夜他想要忘记,脑海里却反而更清楚地呈现出她的面容,清丽似芙蓉,高洁胜雪莲,这辈子恐怕再也没有哪个女人能够超过她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 彼时,得知沐亲王府出事的消息,他还在盐帮的堂口上做客,一听说这传闻他便快马加鞭地赶回了京城,就怕晚了一步便听到让人后悔的消息。 自从锦韵嫁给沐子宣之后,他也是心灰意冷,索性离家出走浪荡江湖,走了许多地方,结识了很多的江湖草莽,自然也吃过不少的亏,但这样的历练却让他更加成熟与稳重,早卸去了世家公子的浮躁,人变得踏实了许多。 谁知,他好好地将锦韵交到了沐子宣的手里,却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如此不值得信任,如今做了错事累及家人,自个儿却在一旁逍遥快活,真正是该死! “这……如今这个事态,我怎好连累你?” 锦韵忽地有些感动,鼻头酸酸的,别人可对王府避之不及,楚夜华却这般赶着上,这其中固然有一定对她的情谊,但仅仅只是这般做法也让人动容。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啊! “我们之间还说这些干嘛?!” 楚夜华似乎有些生气,来回地在房中走动,但俱都手脚轻巧,连候在屋外的竹心也不知道此刻的书房早已经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楚大哥,如今这事还是明暗不清,只有表面的说词,是以,我并不相信!” 锦韵摇了摇头,她对沐子宣的信任是扎根在心里的,她不相信他会背叛,若是连他都变了,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可以让人相信。 “你是说……这其中别有隐情?那沐子宣他……” 楚夜华紧了紧拳头,心情起落,就在刚才,他还生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窃喜,转眼之间便被湮灭。 若是王府真的出了事,他就算救不了这一家子,但带走锦韵却是不难的,如今他在江湖中也有不少兄弟,只要锦韵肯点头,今后就算是浪迹天涯又何妨? 可如今看来,还是他想多了啊。 俩人在一旁的圈椅坐下,中间隔着个梅花小几。 楚夜华夜探王府是很不恰当的,更不用说他潜进了锦韵的房里,若是被有心人发现,真是百口莫辩,但如今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锦韵也顾不得许多了。 听楚夜华讲了这几年在江湖中的经历,她突然灵机一动,或许……他能够帮到自己。 * 北郡王府,衔月阁。 衔月阁可以说是北郡王府里最高的一座建筑,仿若塔屋一般,有九九八十一道青石台阶旋转而上,夜里远远望去,就像与月亮衔在了一起,故而得名。 今日,衔月阁夜宴,北郡里有名的干将文臣都齐聚一堂,宴间觥筹交错,舞衣云鬓,香风旖旎,好一片热闹的景象。 沐子宣坐在角落里,假意微醺,半眯的眸子却不经意地扫过坐在高台首位上的男子。 沐长枫一身青色云纹的锦绣莽袍,衬得他身姿如玉,明明是狡诈如狐之人,却偏生了一副温润和善的面孔,许多人便是被这假象给蒙蔽了去。 与沐长枫接触不久,但沐子宣却不得不承认,这人城府极深,让人看不透猜不着,有时他甚至觉得沐长枫志不在皇位,而是享受那种玩弄天下,掌控别人为棋子的乐趣。 沐长枫是北郡王最小的一个儿子,但他却不是嫡子,而是庶子,为了能登上这世子之位,北郡王府曾经也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最后的结果却是老大残了,老二瞎了,老三死了,老四老五自动退缩了,老郡王气得病倒了,沐长枫在一丛亲随的拱卫下,这才登上了世子之位。 而后,北郡便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沐长枫收回了嫡母娘家龚氏一族在北郡的兵权,将军政牢牢掌握在了自己手中,成为了北郡说一不二的主事人。 如今沐青鸾虽然带了兵器武力等援助回到北郡,但也不得不看沐长枫的眼色行事,她这个最小的弟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长为令人敬畏的一方霸主,实力智谋都不容小觑。 沐青鸾也是看得清形势之人,再说龚氏也只是她的继母,权势衡量之后,她便迅速投入了沐长枫的阵营,以期将来大辰国的天下能有自己的一份。 其实,沐青鸾这样投注也并不亏,且算是以小搏大,胜了,尊荣富贵无限,即使败了,她也给自己留了后路,到时候退回罗斯国,谁又能真将她怎么样呢? “世子,妾身敬您一杯!” 一旁是打扮得妖娆的舞妓,直往沐子宣身旁倚去,纤柔的指间端着一只白净的玉瓷杯盏。 听说今夜陪酒的都是北郡最红的明月楼中的舞妓,千金难求,温柔解意,妩媚多情,个个都是朵解语花。 武官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不少人早已经醉倒在温柔乡中,文官们虽然矜持冷漠了一些,但到底抵不过那似水温柔,两首小诗一曲行酒令下来,个个便也云里雾里,醉享温柔了。 “我自己喝!” 沐子宣微微瞥了那舞妓一眼,冰冷的眼神立时浇息了她所有的热情,却还强撑着笑脸将玉瓷杯盏给递了过去,转身低头之时却暗自啐了一口,心中不由腹诽:谁不知道您如今是大辰国出了名的,连家中老小都不顾地投靠了北郡,还装得一脸清高,唬谁呢?! 沐子宣本就不好这一口,除锦韵以外的女人想要亲近他,他是本能地抗拒,这段日子虽然还要分心应付简。理查德那个磨人精,但她还是有些了解他的脾性,到底不敢做得太过。 看来自从这两母女到了北郡后便重新生起了与他结亲的念头,也是,在这些人看来,还有什么比姻亲关系更稳固的结盟呢? 而沐长枫看重的却是他所亲手布下的全国三百六十八所的粮食储备库的分布图,掌握了这一切,可就是掌握了整个大辰国军队的命脉。 好在这次押送的粮草他已经提前分出了一半预留着,且送信去了惠城,若是他真有什么变故,让威远侯老将军派人将这一半的粮草给秘密运回去。 所以,在北郡截粮时他便也连人带粮一起给截了去,这内奸其实他已经查出来了,但令他惊讶的是这人却不是北郡混进的奸细,且在大辰官居高位,平日里也是一副正直模样,是为朝堂中的楷模。 那么,有什么人可以指使他且将他收作心腹? 沐子宣不得不作此猜想,也就是说,很可能在大辰国里有一个身居高位者早已经与北郡狼狈为奸,妄想一同篡夺这天下。 内忧外患之下,他不得不兵行险招,深入敌后,假意投诚,目的便是查出那掩埋在深处的指使者,此人不除,大辰国江山难安! “看来子宣玩得不尽兴啊!” 沐长枫睫毛微垂,眸中掩过一丝精光,薄唇微翘,对着一旁眉目清冷却一身艳丽的女子,缓缓道:“凤雏,今晚你去侍候子宣!” 凤雏微一惊讶,眸中闪过不可置信的光芒,再深深地看了沐长枫一眼,这才咬了咬唇,恭敬垂首道:“是。” 清悦的嗓音如珠落玉盘,但却泛着股冷冽与微寒,沐长枫举起酒杯轻轻搁于唇畔间,看着凤雏窈窕的身影向沐子宣飘然而去,唇角挑起一抹兴味的笑来。 早就听闻沐亲王世子宠爱侧妃,还为此将世子妃都给休下了堂,对其他女色更是丝毫不近,若不是顾忌着与北郡的关系,恐怕连他那美丽可爱的外甥女也不愿意搭理。 这样忠贞的男人,若要让他相信沐子宣会不顾妻子家人的安危一心投靠他北郡,说什么他也不能相信啊! 无欲则刚,不爱钱财也不爱美人,这样的人危险且不好掌握,若不是他还图谋着沐子宣手中握着的粮仓分布图,恐怕也不会轻易将这样的人留在身边。 原本坐在沐子宣身旁的舞妓见着凤雏走了过来,便自动让开了位子。 谁不知道凤雏姑娘是沐长枫的人,虽然身在明月楼却依然清高自傲,若不是得了沐长枫的令,怎么可能会走到他们这一桌来? 凤雏似乎犹自不甘地回了眸,欲语还诉,端得是无尽的不舍与不甘,见到沐长枫对她挑高了眉,她终于抿紧了唇,一言不发地落坐在了沐子宣的身边。 诚然,沐长枫与沐子宣都是出色的男人,可是当一个女人的心落在一个男人身上,便全然看不到其他男人的好,女人就是如此忠情的动物,哪里像男人这般朝秦暮楚? 可怜自己痴心一片,原以为沐长枫是不同的,谁知道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罢了,凤雏暗自心伤,却也改变不了她扎根已久的执念。 “世子,请!” 凤雏端起了酒杯,仰头便灌下了一杯烈酒,火辣辣的酒水顺着喉咙而下,整个小腹煞时便是火热一片,酒意微醺,几许绯色染上脸庞,使那张原本清丽的面孔变得柔和妩媚,在夜色中散发着如蔷薇花一般的诱惑。 沐子宣微微皱了眉,转头看向高位上的沐长枫,只见他对自己微微一笑,略一颔首,便明白了他的用意。 只是这凤雏……时常陪伴在沐长枫身边,他还以为他们是…… “凤雏姑娘,”沐子宣已经读懂凤雏眼中的不甘为何物,只得轻叹一声,“少喝一点,饮酒伤身。” “伤身有如何?心都不在乎被伤了,这身体还怕什么?” 凤雏凄婉一笑,仰头又倒下一杯酒水,只那晶莹的酒液顺着唇角滑落,游走在那如天鹅绒一般优美的雪白皓颈上,再没入那若隐若现起伏的峰峦…… 隔桌早已经有人伸长了脖子探头来看,微一竖耳,沐子宣都能听见那清晰的咽下唾沫的声响。 食色性也,对于凤雏这样清丽冷傲的大美人,早有多双眼睛在一旁看着,只是过往苦于她是沐长枫的人,众人只有这个贼心却没这个贼胆。 如今沐长枫竟然将凤雏赏给了沐子宣,这是不是说明了凤雏不再是专有,等沐子宣吃了肉,兄弟几个是不是能再分碗汤喝? 想到这一点,许多人眼中都燃起了不怀好意的笑来,有意无意扫便扫向了凤雏那高耸起伏的胸脯。 “凤雏姑娘,别再喝了!” 沐子宣一把拦住了凤雏再欲倒酒的手,却不想被她反手抓住,一把扯近了俩人的距离,一双清冷的眸子直直地望着他,眸中似起了水雾一般,荡漾起一波一波的涟漪,“不若世子陪我饮这一杯,不然凤雏今晚真的没法交待了!” 沐子宣微微皱了眉,抓住凤雏的手腕,想把她给隔开,却不想她手腕一翻,掌心处赫然是枚小巧的铜铃,那雕刻细致的凤纹跃然而上,鲜活得就好似要展翅欲飞一般。 “凤铃?!你是在哪里得到的?” 沐子宣双目一瞪,再想看清那铜铃之时,凤雏手腕一转,那铃铛已经顺势滑入了她宽敞的袖袋中,再也不见踪迹。 虽然只是匆匆地一瞥,但沐子宣相信他没有认错,若不是这世间上还有其他一模一样的凤铃的话,那么便非锦韵那只莫属。 在布鲁斯南时险些被简夺了去,之后终于物归原主,再次搁在了锦韵的身上。 无缘无故地,怎么会出现在凤雏的身上? 京城的变故已经让他忧心不已,若非绝对地保密,他暂时不敢给任何人捎信,所以只能任人猜忌构陷,好在一切有皇上兜着,沐亲王府才没能招致最终的厄运。 但皇上的这份信任又能持续到几时? 若是他这边一直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若是朝堂之上的臣子言官们又一再要求惩治,到那个时候,皇上对他的这份信任会不会动摇? 虽然他如今看似平静稳妥,可内心早已经急开了花,他的时间不多了,而且一定要快! “若想知道,就陪我饮尽这一杯!” 凤雏又凑近了些,在沐子宣耳边低声吐着气,眼角的余光却是扫向了沐子枫,眉角轻轻一挑,尽是旖旎的风情。 她要让沐长枫知道,她和其他女人是不一样的,舍了她,他迟早会后悔的! 此刻,俩人相依的画面在他人看来尤为亲密,更有人在心中嗤笑,沐子宣不是不近女色吗?大家还真当他是柳下惠,原来只要凤雏出马,这百炼钢也能成绕指柔。 “希望你说话算话!” 沐子宣目光沉沉地看向凤雏,仰头便将杯中酒给灌了下去。 “贱人!” 一阵极快的脚步声迈了过来,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清脆的鞭声已经贴地而响,再骤然弹起,如灵蛇一般击射向了凤雏! 整个大殿骤然安静了下来,待看清那扬鞭之人后,众人纷纷了然。 然,凤雏只是一瞬间的震惊,目光却已经飘向了沐长枫,只见他微微皱了眉,却全然没有喝止之势,她心中一冷,原本是背对着的,竟然身体一侧,用正面对向了那袭来的利鞭。 “啊!” 在场的舞妓忍不住花容失色,要么眯了眼不忍看去,要么已经躲在了男人怀里幸灾乐祸,那一道利鞭下去,不抽掉一块肉也能打落一张皮,更甚至,那张花容月貌的脸说不定就此毁了,凤雏这下可惨了。 谁不知道这位郡主家的千金一心仰慕着沐子宣,不远万里都追了过来,这位千金又是容不得人的性子,如今看着凤雏对沐子宣谄媚,自然心里不快要想惩治一番。 凤雏也算是撞在了枪口上,该! 然而,众人预想中的场景并没有发生,沐子宣已经缓缓地站起了身,他的手中正握着一截鞭尾,而另一头则牢牢地攥在脸色铁青的简。理查德的手中。 “不过是一个贱婢,你竟然也护着她?!” 简。理查德不可置信地看向沐子宣,眸中是心痛破碎的裂痕,她原以为他们已经论及婚嫁,就算他心里还没有她,可再不济,他也该顾着自己的颜面,不该在这个时候找女人。 这什么破宴会,说的男人女人不能同坐一席,将母亲与她还有一众贵妇小姐另安在雅间,谁知这些男人却在这里和一帮贱婢作乐,若不是她偷偷来看上一眼,还指不准会乱成什么样呢? 大辰国的风气让她十分不喜,就算将来与沐子宣成亲了,她还是要回到罗斯国,自己的男人自己管,没得和这些酒肉之徒交坏了。 “凤雏姑娘是谁的人你比我更清楚,不要在这里闹了笑话还不自知!” 沐子宣眸色微冷,手中劲力一运,原本挺直的皮鞭煞时便软了下去,再轻轻一抛便被简。理查德顺势收在了手中。 “小舅舅,你也和他一起欺负我!” 简。理查德含怨带怒的目光转向了沐长枫,撅着红唇,那模样是说不出的委屈。 说实在的,对于这个表面温润的小舅舅,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畏惧,是以虽然状似撒娇,但她到底不敢太过亲近,左右拿捏着分寸。 沐长枫淡淡地理了理衣袍,半倚在软榻上,眉眼微抬,轻飘飘地道:“简,不要胡闹!” 好不容易见着能让沐子宣动心的人,这般有趣,且不管是真是假,他如何能容他人打扰? 他这外甥女要怪就怪自己不讨男人喜欢,这怨得了谁? “小舅舅……” 简。理查德犹不死心,这么多人在场,都知道沐子宣将要成为她的夫婿,这个脸她怎么丢得起?! 回过头来还不被那一帮道貌岸然的贵妇小姐们给笑死!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沐长枫的声音很轻,就如云絮飘在枝头,却又准确无误地落入每个人的耳中,虽然他面上还是一惯的温和与淡定,但眸中早已经是冰冷一片,简。理查德不由缩了缩脖子,双手绞在长鞭上,脸色胀得通红,却硬是杵在那里梗着脖子没动。 “凤雏,侍候世子回房歇息!” 沐长枫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凤雏整个背脊却是一僵,她还以为……就在那一瞬间,她还以为他是在怜惜她,哪怕只有一点点,一点点也够了,可是……他还是如她认识的一般,冷情冷心! 而不似她,面上清冷,心中火热,他是连心都冷透了的人,她还如何指望能去感动他,温暖他? 凤雏别过了头,偷偷抹掉腮边没落的泪珠,再转头时,已是绽出一抹浅笑,扶着沐子宣的手臂便向外走去。 “你敢!” 简。理查德咬牙切齿地看向凤雏,这样的作为无疑是给了她响亮的一巴掌。 “沐长枫在上面看着呢,我劝你三思而行!” 沐子宣轻轻哼了一声,借着凤雏搀扶的力道佯装有几分醉意地向着殿外踉跄而去。 沐长枫的目光虽然看似无意之间飘过,但那隐隐微厉的契机却将她牢牢锁定,简。理查德只感觉到一阵压抑,想要发作,却又不敢真地违抗了沐长枫,最后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人相挟而去,恨不得咬碎了一口银牙。 “小舅舅欺负人,我要告诉母亲去!” 简。理查德哭着跺脚飞跑而出,晶莹的泪珠飘散在空中,美人含泪带嗔的啼哭真是让人心都给酥了去,可那铁石心肠的男子只是淡然一笑,“外甥女不懂事,让大家见笑了!” 言罢,众人附和,歌舞重起,仿若这一切都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北郡王府的东苑厢房中,凤雏刚刚跨进房内,便被沐子宣带着扯向了一旁,一手急切地探出,“东西在哪里,给我!” 那是锦韵的凤铃,天知道他有多想念他的小妻子,锦韵,锦韵,她可知道他有不得己的苦衷,她可知道他远在千里,心中却无时无刻地不在挂念着她! 即使所有人都听信了他投敌的传言,她也一定会相信他,等着他的! “隔墙有耳!” 凤雏的目光一下变得凝重了起来,双手柔韧翻动,在下一刻,已经带着沐子宣跌倒在了床榻之中,暧昧的语调在耳边轻响,“没想到世子爷还是个猴急的,待会对妾身可要温柔点!” “你……” 沐子宣刚待说话,却被凤雏的指尖点在唇上,眼神向着窗外瞟去,那里,正有个黑影忽闪而过。 这下沐子宣不说话了,却还是用手隔开了凤雏,背靠着床头坐正了身体,任由她一人自编自演,在床榻之间说些暧昧撩人的话语,接着再加入或轻或重的喘息,将床框弄得吱嘎作响…… 这个女人和她所表现在众人面前的一点不同,他还以为她待沐长枫真的情深意重,那般心碎的眼神,那般可望而不可及地碰触…… 而且,她是有武功的,若是她真的想躲,简。理查德那一鞭子绝对打不到她,看来,他真是多管闲事了。 “好了,人走了!” 凤雏终于停止了她卖力的动作表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香汗,坐在了床角,忽明忽暗的目光带着一丝兴味看向沐子宣。 无可否认,沐子宣的长相俊美非凡,又带着股阳刚正气,是那种很让人心动的男人,但她纯粹是带着欣赏的角度去看。 没办法,他们这种女人早已经看遍了人生百态,真的很难对别人动情,但在沐长枫身上她却不得不下功夫,最后,到底是她迷了沐长枫,还是沐长枫迷倒了她,还很难说。 “凤铃可以给我了吧?” 沐子宣挑了挑眉,再一次伸出了手掌。 “世子这般小家子气,不过一个铃铛,瞧你紧张的模样!” 凤雏娇媚一笑,手腕一抖,便有一物什从她袖中飞射而出,沐子宣探手接过,拿在手里细细一看,那熟悉的纹路,那触手的温度,果然是锦韵的凤铃没错。 “这……她还说了什么吗?” 沐子宣细细抚弄着凤铃,那爱恋般的眼神看在凤雏眼里不觉有些吃味,若是有个男人肯这般对她,估计她死都愿意了。 远的不说,近的就一个沐长枫,只是这男人太深沉了,想要掌握住他的心,很难。 “她说了什么我不知道,”凤雏瘪了瘪嘴,“不过带话的人说,她会给你写一封信,但信上说的什么不重要,按照你原本的想法去做就好。” 说完这句,凤雏都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这两口子在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她怎么完全搞不懂? 但凤雏这话一出,沐子宣马上抓住了其中的关键,眸光一沉,连声音都冷了几分,“是谁让她写的这信?” 锦韵受了威胁,不得不做出违背自己心意之事,这威胁她的人会是谁?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累!” 凤雏拍了拍手掌,笑道:“不就是你家小堂侄,三皇子沐世闵!” 他们这些江湖中人不懂这些,一家人也要争过来争过去的有什么意思,不都是姓沐吗?谁坐这个皇位有什么所谓,反正他们这些小老百姓的日子照过。 “世闵?” 沐子宣微微诧异,尔后眉头深皱,若不是锦韵给他捎来这样的口信,他怎么会想到沐世闵的头上? 这样一个小小的少年,竟然拥有这般的野心? 虽然如今太子中庸,但好歹也算是嫡出之后,品性淳良,也无甚过错,且极重孝道,皇上对太子虽然不是最满意,但也没想过换储立幼。 就是因为这般,才让沐世闵动了心思吗? 的确,放眼皇上如今已经成年的子嗣,的确只有沐世闵算是文武双全,又长得一表人才,为人聪慧圆滑不说,在朝中也是多有赞誉。 可是……沐世闵千不该万不该,不应与北郡结盟,他以为沐长枫是好相于的吗?与虎谋皮,别到时候白费心机一场,反而为他人作了嫁衣! 若是沐世闵的话,那这一切所发生的事串连在一起便通透了,只有身为皇子的他才有这般大的权力与威信将那高官收为己用,将本应该投注在大辰军队上的粮饷都转而给了北郡,支持他们与帝国抗争,知道他着手追查,反而将罪名落在了他的头上。 一个是臣子,一个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若是没有足够有力的证明,皇上又怎么会相信自己儿子的背叛? 若是要在北郡功成身退,那么他势必要得到沐世闵与沐长枫相通的罪证,逮住他这条钻自己窝的毒蛇,再着力而为,将几郡的势力逐个击破,这才能真正地解大辰国之危。 “想什么呢?” 凤雏见沐子宣有些出神,不由调侃道:“有什么话要我带回去给你的小娘子吗?机会不多,你仔细考虑!” “是谁托的你?” 沐子宣谨慎地看了凤雏一眼,就他所知,锦韵与这些三教九流的势力根本搭不上边,她怎么会请得动这个厉害的女人,到底是找了谁的关系?可信不可信?若是他错信了人,胡乱地带了消息,会不会置锦韵和他的家人于险地? 这些他不得不一一考虑进去。 身在北郡之后,他也不是没想过让人偷偷传信回去,但沐长枫看似已经接纳了他,却随时都在试探他,考验他,对他身边的人更是过滤再过滤,若是他稍有不慎便会引致怀疑,所以若是没有个万全之策,他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但眼前的这个凤雏却是沐长枫自己给过来的人,他恐怕做梦也没有想到一心钟情于他的凤雏姑娘却是个演戏高手,早已经背着他玩起了谍中谍。 “楚夜华你认识吧?他和我们阁主有交情!” 凤雏有些不屑地撅起了唇,她其实最讨厌这些官场的做派,说一套做一套假腥腥地不得了,虽然她如今也学得一二,还好天生聪慧深得其中精髓,但心里到底是厌恶的。 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也不能让楚夜华难做不是? 而明月楼只是她暂时的栖身之所,凤凰阁才是她背后真正的倚仗。 “原来是他。” 沐子宣这才算是踏实了,楚夜华虽然从前有些吊儿郎当随性不羁,但对上锦韵总归是没有害她之心,若是他,倒还能够相信几分。 知道楚夜华这几年游走在外,却不想还接交了江湖中人,他一直苦无能传递消息之人,凤雏的到来无疑解了他的燃眉之急,沐子宣这才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一半留一半地告诉了凤雏,有些话他们夫妻明白,但旁人不一定明白,他还是留了最后一分小心与谨慎。 毕竟,他现在的对手是沐长枫与沐世闵,这一大一小都不是省油的灯,一步不慎便满盘皆输,而如今的他,输不起。 * 柴檀木的长条案桌上,沐长枫正埋首写着什么,醉意微过,喝了一杯浓茶醒了醒酒,顿觉有些疲惫了。 沐青鸾才刚从他这离去,这对母女真不是省心的,若不是还要借助着罗斯国的援助,他真没必要对他们这般客气。 要他说,一千个简。理查德都配不上沐子宣,这本就是两个不合适的人,却偏偏要被拧在一起,若不是他压制着,恐怕沐子宣根本不会给她好脸色看。 “如何?” 房门嘎吱开起,悄悄地闪进一个人影,跪伏在地,沐长枫头也没抬地问道,只笔中力道仍然在游走。 “回爷的话,那凤雏姑娘已经与世子……” 话到最后,语音渐低,但转过了高潮,却又带着点忿忿的不平,“爷,那凤雏姑娘可一直是您的人,如今您却将她给了别人,她心里定然很难过……” “难过?” 沐长枫笔峰稍顿,抬首看了看下跪之人,不以为意地笑道:“小允子,你看她有难过吗?转眼之间也能与他人行这床第之欢,到底是姐儿爱俏,我那侄儿又生得这般俊俏,是女子哪有不心动的道理?” “那还不是爷吩咐的……” 小允子低头嘀咕了两声,沐长枫只当没听见,手中走笔如游龙飞凤,一铸而就,最后,手腕一提一勾,这才收了笔势。 “把这副字给我好好裱起来,明日里送到世子房里去。” 沐长枫随手一扔,手中的毛笔便落入描了青竹的洗笔瓷盘里,顿时便蕴染开一片黑色的墨迹,好似流动的水墨画一般,拉出或深或浅的线条,不多时便又融合于一处了。 小允子微微发怔,直到身后响起开门的声响,他这才探头朝那桌案上一看,顿时绿了脸。 只见那洁白的宣纸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七个大字--春宵一刻值千金! 哎哟喂,小允子恨不得羞着捂了脸,原来爷一本正经写下的竟然是这七个字,还要他明日里送到沐亲王世子房中,这不是明摆着被人给踹出门吗? 也不知道爷想的是什么,只是可怜了他啊! * 沐青鸾有些困倦地倚在软榻上,额头上缠着翠银色锦缎绣云纹镶碧玉的抹额,一身青花缠枝的碧色常服拖曳在地,尾角扫过丝绒织金的波斯地毯,一派休闲富贵之态。 只是神情有些憔悴,眼圈下微微发青,显出些许老态,也是她这几日偶感风寒不适所致。 刚才听着女儿在耳边好一阵唠叨,她的头更疼了。 “郡主,老奴看小姐也是小女儿心态,难免会沉不住气,您可别往心里去。” 赖妈妈坐在软榻下的矮垫上,一边劝说着,一边轻轻地给沐青鸾按着腿。 要说这赖妈妈可是当年跟着原郡王妃一同嫁过来的,还是沐青鸾的奶娘,只是当年离家时不方便一同随行,如今又回到阔别已久的王府,又恰巧发现赖妈妈还在这里做事,沐青鸾自然要将她调到自己身边侍候。 经年的老人远比那些愣头青值得信任,姜是越老越弥辣,在郡王府打滚了那么多年,又历经了好几个主子,如今仍然能够屹立不老,赖妈妈可以说是个中翘楚。 “这孩子总是让人不省心……” 沐青鸾头疼地抚额,轻轻一叹,“若不是为着她,我又何必这般辛劳,还不远万里回到大辰,你也知道当初我是为什么走的……如今再回来,我心里也难受……” “哪个做娘的不为子女操碎了心,郡主的所为老奴自然能够体谅……”赖妈妈说到这里话语一顿,目光向外屋一瞟,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只是郡主还要多劝着小姐,让她别惹怒了爷,老奴这么多年打眼看着,爷绝非简单人物,得罪谁也莫要得罪了他啊!” “是这个道理。” 沐青鸾赞同地点了点头,眸光一暗,“长枫已非当年的长枫了……如今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连我也看不透了……” 沐青鸾本以为沐长枫起兵是为了这皇位,可这么多时日来冷眼看着,却又不尽然,倾整个北郡之力,若最后没有一点成果,那么这样的辛苦到底是为了什么? 其他三郡的死活她可以不管,但北郡是生她养她的故乡,若是沐长枫真的要乱来,她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对于这个问题,赖妈妈聪明地保持了缄默,主子的想法她不好妄自猜度,只是看在从前的份上才提醒一二。 “那沐亲王世子……好似对小姐并不十分在意,老奴只担心小姐真嫁于他的话,将来会受委屈。” 赖妈妈早就听闻过沐子宣在京城中有一位世子侧妃,为了她,甚至连世子妃也给休弃下了堂,可见对其感情之深,又岂是旁的女人可以插足的? 如今虽为着权势利益与北郡联合在了一起,但焉知他日不会生出变故,若简小姐一门心思地扑在沐子宣身上,怕到了最后终究是伤人又伤心。 “简这个孩子就是个死心眼,”说起这事,沐青鸾更是头痛,“原以为这两人离开了布鲁斯南她便会渐渐好了,我也为她相看了许多名门贵公子,可她一个也不愿……长枫的信又恰巧被她给看了去,这才死活跟着我一起回到了大辰……躲来躲去也躲不了这段冤孽啊!” 沐青鸾毕竟识人已深,那沐子宣怎么对自己女儿的,难道她还看不透吗? 可怜简这傻姑娘还在那里一头热,一心幻想着成为沐子宣的新娘,就算最后真的如愿了,怕也得不到他的一点真心。 沐子宣与锦韵,这两个同为翘楚的青年男女,她都一一见过、处过,他们身上有种奇异的力量互相吸引着,这份牵绊恐怕不是时间和地域可以抹煞得了的。 而且,她一直没那么肯定沐子宣是真心投诚,这其中存在着太多的变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夜色如墨,一灯如豆,在黄花梨木雕海棠嵌大理石的案桌上晃动着飘摇的火光。 沐世闵看过手中的信笺,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锦韵这封信写得很好,正合他意,笔迹隽秀淡雅,行文真挚恳切,充分表现出一个妻子对丈夫的殷切盼望,还有那压抑在心底欲诉而不能的思念愁肠,最后再笔峰一转,晓以大义,动之以情,表明自己对他的信任与期许,又理解他身在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苦衷,然后再引出三皇子,亦是沐世闵本人光辉的形象,不计沐子宣是投敌还是谋逆,也只当他是一时的糊涂,只要他改邪归正,弃暗投明,在沐长枫身边做好内应,将来诛灭北郡后一定论功行赏,不会埋没了他的功劳。 曾经他也想过送个人到沐长枫身边做卧底,但沐长枫生性谨慎,为人多疑,想接近他的身边很难,若不是沐子宣如今人已经在北郡,他也不会想到这一招。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亲眼见证过沐子宣对锦韵的疯狂与执着,为了锦韵,他估计什么也舍不得下。 时到今日,他也不相信沐子宣会真的投敌谋逆,那么,再加上他这个强而有力的靠山和保证,能够护得整个沐亲王府的周全,相信沐子宣定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即刻送到北郡去!” 沐世闵再次将信看了一遍,确认锦韵并没有在其中留下什么暗语,完全是照着他的意思去做,除了那些略微有些肉麻的夫妻情话他可以忽略不计以外,这封信所阐明的中心思想已经很明确了。 其实沐长枫拉拢沐子宣的举动是很明显的,别以为当初沐青鸾暗访王府之事他不知道,这些私下里的小动作他不过睁只眼闭只眼罢了,只是不想毁了俩人当初结盟的大义。 毕竟,他与沐长枫的交易也不算干净,且各怀鬼胎,这层关系薄于纸轻于沙,彻底决裂恐怕也只是迟早的事。 依照他的计划,惠城很快便会被攻陷,到时候他再怂恿一番,加上其他人的推波助澜,将他那个太子哥哥给推到最前线去,接下来便该是沐长枫的表演了,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太子活着回来。 郑太尉那边早已经和他通过气了,抵住南郡的攻势应该不难,事成之后他便会娶郑家的女儿,结成更加稳固的同盟。 东郡的战事已经稳定,有秦云鹤在那里看着,应该不会有什么变故。 至于西郡嘛……虽然与顾清鹏那层姻亲关系不在,但俩人始终都有些交情,而且他了解顾清鹏的为人,他绝对不会公私不分,特别是对待谋逆之臣,他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他为北郡提供了那么多的资源,如今也是沐长枫回报他的时候了,再之后……北郡自然便没用了,若是再有沐子宣里应外合,各处战事稳定,调兵围剿,全歼北郡也不再是难事。 战事平定,他运筹帷幄,居功至传,那太子之位定是他一人的囊中物! 这是沐世闵打的如意算盘,他虽然不是嫡出,但他的本事才华却远远高于太子,再加上有淑妃在一旁斡旋,太子之位……甚至帝位对他来说也不再遥远,只要一一清除了那些挡路的障碍,前方定是一片坦途。 命运已经悄悄撒下了一张大网,各人却死守着自己的棋盘,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只等着那收盘的一刻才能知道谁是这最后的赢家。 * 王府依然门可罗雀,风光不在,但日子总是要照常过下去不是。 柴侧妃去京城贵妇圈里逛了一转,回家后便连摔了几套上好的汝窑瓷器,破口大骂了好一阵,再也不愿轻易出门。 柳氏将这事当成笑话讲给锦韵听,她也没有发表意见,人情冷暖本是如此,柴侧妃还有要去的地方,可柳氏却只能窝在王府里,连女儿的婆家也不待见她了。 沐子妍其实也有心帮衬娘家一把,但被婆婆当场教训了一通后也知道了进退,曾经婉转暗示柳氏别再轻易上门,以免她在婆家难做。 柳氏气得不行,但又不好发作,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是再也倚仗不了的,回过头来,不管王府是兴衰还是败落,恐怕她也只能吊死在这颗大树上了, 沐子乐倒是有心帮衬娘家,但王妃却让她顾好自己,单凭一人之力实在无法扭转乾坤,不若存着点实力,等将来真正能用的时候再帮上一把。 王妃虽然终日茹素念经,但锦韵闲着没事也常去陪她,婆媳俩说得不多,但都刻意避过了沐子宣的话题,锦韵知道王妃心里还放不下,而且为了这事,王爷都不再理王妃了。 俩人的感情看着都似要好转了一些,眼下却因为这事又起了波澜,王爷定是在心里怪着王妃。 而王爷年纪也大了,又突逢变故,原本看着还壮实健硕的身体一夕之间便歇了菜,连日的忧思与不振,身体机能终于承受不住,各种毛病接踵而至,一下便病倒了。 起初的时候,柴侧妃还在身边殷勤照顾着,端茶送水服侍汤药,可看着曾经爱慕的男人一天一天地衰老,呈现出一种萎靡不振的病态,柴侧妃也有些心灰意冷的感觉,渐渐地便来得少了,转而每日呆在自己屋里盘算着退路,她是不是也应该如郑芳宜一般回娘家算了,也比如今这半死不活来得好。 当初郑芳宜说出这话时她也不无心动,只是想着这么多年的感情,她实在有些不忍。 想等着沐子荣回府再作打算,却不知道沐子荣本来身负将命,和他们这些闲散妇孺是不同的,即使押解回京也是单独关在宗人府里,根本见不到自己的家人,这下她便更没指望了。 蜀地的信早已经寄到了京城,娘家劝她也别想着要救儿子了,若是沐子宣谋逆投敌之罪给确实了,沐家的男儿一个都跑不了,还不如紧着自己,如今她年纪也不算太大,若是肯回娘家来,再寻个人家嫁了,下半辈子也能凑和着过去。 但若执迷不悟,还想跟着王府一起寻死,也行,但别惦记着他们! 娘家的态度如此明确,柴侧妃一时也有些心冷,硬气地不想附和,但如今在沐正峰身边侍疾已久,她早已经失望至极,又救不了沐子荣,前途更是灰暗一片。 若是再等下去,恐怕王府遭了罪,她也逃脱不了沦为官婢的命运,若是再被转卖到从前哪个相熟的人家去侍候那些贵妇小姐们,只要一想到那个场面她就羞愤难当,还不如一头碰死得好! 可若是退一步想,回到蜀地,她还是柴郡主,她的身份没变,她的下半辈子还能体面地活着! 若真能活,为什么她还要去就死呢?! 儿子她救不了也帮不到,丈夫自己也病恹恹得指望不上,如今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了。 想到这一点,柴侧妃眸中光芒一闪,显然是已经有了决定。 * 正德苑的主苑厢房里,自从王妃念佛茹素之后,这座厢房就空了下来,柴侧妃借口毅哥儿年纪小不能过了病气,是以西苑的厢房里沐正峰是不能待的,所以如今他便住在了这里养病。 夏日的午后,阳光正烈,沐正峰胸口吁着气,一阵咳嗽声将自己给吵醒了去,伸手摸向床榻边的小几上,空空如也,平日里的温茶也没了,这些仆佣是越来越懒散了,看着他不济事,连这伺候的本分也是躲躲闪闪,沐正峰心里泛气,咳嗽声便亦发响亮了。 “王爷,该喝药了!” 室内的花鸟屏风之后转出一人,素青色的绮罗长裙,只在角边缀着一丛兰草,头发简单地挽了个家常的堕马髻,斜擦着一只羊脂玉如意云纹簪,淡施脂粉,面容端庄娴静,皓白的手腕上拢着碧翠的镯子,纤长的手指托在碗下,青筋隐隐,骨节分明。 “你……怎么来了?” 沐正峰掩着唇咳嗽了两声,勉强撑起了身子,但口气显然是不悦的,他本来是想相信沐子宣的,却不想自己打了自己个大嘴巴,因着这事,他心里其实是怪着王妃的。 或许王妃也是知道这点,自发地远离他,就连生了病也是过来瞅了一眼,见着有柴侧妃在一旁照顾着,她便也自觉地离开了去。 可自从柴侧妃不来照顾他之后,都是他的贴身小厮华伟忙前忙后的,今日里华伟碰巧有事不在,这些仆役见没人盯着便越发托大了,他已经咳嗽了半天竟然都没一个人来。 “先喝药吧!” 王妃径直坐在了床榻,低垂了目光,也没有多说话便将一张绣了鸢尾花的薄棉巾垫在了沐正峰襟前,侍候着他喝药。 沐正峰静静地看着她良久,这才接过药碗,一口饮尽了药汁,再就着棉巾沾了沾嘴角的污迹。 王妃真的没什么变化,那容貌那身段,真如少女时一般,只是那眸中沉淀的深沉却是岁月与磨难之后的成熟与淡定,这点柴侧妃比不了。 可再看看他自己,不久前他趁着无人自己摸下了床去,在铜镜前一照,那苍老的模样,那憔悴佝偻的身形,连他自己看着都下了一跳。 两鬓间早生的几根华发原本还能被掩埋在浓密的乌发之后,可如今却再也掩不住了,尽是一片斑驳的灰白色,他才蓦然发现他早已步入了暮年。 这样的他,可还配得上她的清丽婉约,可还配得上她的心净如尘? 他心里是知道的,不管沐子宣选择了什么,这和王妃都是无关的,孩子可以说是她亲自养大的,他又尽过几天父亲的责任? 此刻,他有什么理由去责备她? 两夫妻相对无言,结婚二十年,到此刻才发现竟然没有了共同语言,不知道是不是一种悲凉? 良久,王妃才开口道:“若是你不愿意见我,我便将怜芯和暖芯调过来侍候着,你身边怎么能没个机灵点的丫环,华伟也是,出去办事也不先来和我打个招呼!” “这两个丫环是你身边一直侍候着的,我这里有人……” 沐正峰摇了摇头,正待拒绝,王妃却已经截断了他,沉声道:“你这屋里侍候的人也太不像样了,虽然如今王府不若从前了,但也绝对容不下这等怠慢主子的奴才!既然不想留下,我便趁早发卖了他们,免得吃不了这苦,反过来还在心里怨恨你我!” 王妃明白这些下人们的想法,如今王府的大部分钱财已被查封,皇上只准了他们基本的生活用度,这些人见再也没有打赏和油水,侍候主子便亦地怠慢了。 既然王府养不起这些眼高手低的刁奴,何不将他们重新给发卖了,清贫的日子过不惯,便让他们自己去寻那满意的富贵主子,她绝对不拦着。 沐正峰微微一怔,他何时见过王妃如此雷厉风行? 是,他如今屋里的人是不济,偷奸耍滑地跟着来,他也有心要教训一番,可缠绵病榻之上他又始终打不起精神来,所以这才一拖再拖。 若是从前……有柴侧妃在她身边,又怎么会是此刻这般的光景? 想到柴侧妃,他的眸光又是一暗,虽然说是为照顾毅哥儿不想过了病气,但这都多久了,柴侧妃再没过来看过他,就连他差人去请,也被她寻各种理由给推托了去。 最后一次柴侧妃来看他,他甚至从她的目光闪烁中看到了一点厌弃,这样的感觉让他心惊。 难道他们几十年的感情竟然经不起磨难和挫折?难道真是只能在一同享福,而共同患难却早这般地难?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沐子荣的遭遇已在眼前,他可不想步儿子的后尘! “那些人你处置了就处置了吧……那你身边……可还有人侍候着?” 沐正峰忽然抬眼看向近坐在跟前的人儿,柴侧妃似乎一直是这样,过于方正不够柔和,过于严肃不够可亲,但可贵的是她从来没有改变过,比起柴侧妃对他的若即若离,忽冷忽热,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儿才更加真实。 至少,她不会因为世事的起落而变得淡漠疏离高深莫测,至少,她待他还如从前一般,既不谄媚也不讨好。 在一刹那间,沐正峰才突然明白,感情求的并不是轰轰烈烈,精彩纷呈,而只要细水长流永不停歇,这才是最真实最可信的。 “我身边还有吕妈妈照顾着,如此也够了。” 王妃如今也清减了不少,淡妆素抹,就如同普通妇人一般,只是那淡洁高华的品质却隐隐透着尊贵与舒然,只是望着,便让人顿生自惭形秽之感。 “这段日子以来……累着你了。” 沐正峰拉过王妃的手,正想轻拍抚慰,却发觉她眉头一皱,本能地想缩回手去,他心中生疑转而握紧了些,撩了袖子一看,只见原本白皙的掌心内侧处赫然已是一片红肿。 “这是怎么了?” 沐正峰焦急地问道,“哪里受的伤,怎么不擦点药膏?” “不妨事的……我待会回去便擦。” 王妃说着便抽回了手,细细理了理衣袖,搭住了那红肿之处。 沐正峰眉峰一紧,眸中光芒一闪,忽而道:“这药是你熬的?” 怪不得在半梦半醒之间他闻到一阵药香,而刚才王妃出现时是从屏风后面转过来,他记得为了进出来往药庐方便,那里开了道侧门,侧门边便搭了个炉子,专门给他熬药。 平日里这都是华伟亲自做的事,可今天他却不在……那么王妃的伤该是在为他熬药时烫伤的? 想到这里,沐正峰又是一阵自责,强自拉过王妃的手看了又看,一边小心地吹着抚着,眸中尽是怜惜与温柔。 “哟……看来我今天是来得不凑巧了?” 一道阴阳怪气的女声响起,只是少了平日里的温柔可亲,倒多了些尖厉与刻薄,尾音拖得长长,显示出来人强烈地不满! 王妃有些不自在地收回自己的手腕,捋了袖子搭下,她还不习惯沐正峰对她这般关心,感觉很奇怪,特别是在柴侧妃的面前。 手中的温暖与柔软刹那间失去,沐正峰有一瞬间的失神,抬头看向柴侧妃时,不由抿紧了唇,淡淡道:“你来了……” 或许从前,他没有做过这般地对比,两个女人,此刻同时站在他的面前,一个清冷自持,另一个却是刻薄寡恩,为什么他却还一头势地往里扎,全然看不见王妃的好呢? 他还记得小时候曾偶然在御花园里看到她,那时的她正在为受伤的小白兔包扎着腿,目光专注,动作轻柔,眼里是满满的怜惜与心疼,她的温柔和善良是扎根在心底的,他以为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只是……那颗掩藏在冰冷外表下柔弱纤细的心,究竟要被伤成怎样,才能练就成如今的冷硬与漠然? 一想到这般,他就越发地歉疚和懊悔。 “有王妃姐姐在这里侍候着,王爷自是不愿意见到我了。” 柴侧妃看着沐正峰眼里流泄着对王妃的深刻情意,虽然有些吃味和不甘,但想起今日来这里的目的,又强自硬起了心肠。 王妃无依无靠又没有娘家,自然要贴紧沐正峰,曲意讨好服侍周到,可她是有家世有背景的,何必如此? 正好趁王妃今日在这里,做个见证也好!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沐正峰皱起了眉头,半眯着眼扫向柴侧妃,眸底泛起深沉的光芒。 几日不见她了,如今突然出现,他直觉里不是好事,只是不知她又要耍出什么幺蛾子,夫妻几十年了,她一个动作一个眼神要做些什么,他到底是心里有数的。 “妹妹,”连王妃也笑了,转头看向柴侧妃,“这些年来王爷是怎么对你我,你心里还没有数吗?何苦说这些话来扎人心?!” 柴侧妃敛了容色,“姐姐说这话我可不依,你是嫡妃,我是侧妃,正经名分上我可赶不上你……当年,我早已经生下子荣,若是王爷真的爱重我,说什么也该为我挣个正名回来,子荣如今也就不会是这庶出的身份,说到底……王爷心里最爱的还是姐姐!” 王妃冷笑连连,摇了摇头,眸光微冷,“你向来能言善辩,我说不过你……庶出又如何?自小养在父母身边,受尽宠爱与尊光……可怜我的宣儿,虽然是嫡出,却在娘胎肚子里便被人下毒暗害,好不容易长大成人,却又成了如今的这般光景,我又该怨谁去?!” 王妃早看不得柴侧妃这副假惺惺的脸孔,这么多年来佯装温顺谦恭,在沐正峰面前讨尽了喜欢,临到末了还要听她这般冷嘲热讽,犯不着! “姐姐是哪里听来的这些腌臜事,世子从小病弱这可是大家都知道的,难不成姐姐成日里胡思乱想些名目便想诬在我的头上?” 柴侧妃目光闪了闪,却又强自撑起了笑脸,只袖中的手掌却是紧握成拳,心中暗道,当年那事没有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就算王妃最后觉出了什么味,也无处查证,只要她抵死不认,又能耐她如何? 王妃咬了咬牙,“是与不是,你心里清楚!” “好了,你们两个都别争了!” 沐正峰神色一暗,从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不管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再说子宣……那个孽障,如今还能指望他什么?倒不如当他早已经死掉了! “王爷,你对我们母子不公了一辈子,就算子宣他如今犯了错,可到底是你的儿子,你不管不顾他这么多年,可我做不到……当年我也以为宣儿是自小病弱,可遇到他师傅才知道宣儿是从娘胎里带的毒,你知道那时我又有恨多悔吗?你当我为什么带着宣儿常年不回王府,那也是怕有人再次害他!如今,我的一切都没了,现下还不能允我说句真话吗?” 王妃神色哀戚,心寂如死,索性将一切说开了,这辈子她都束缚着自己,从来也未这般快意地吐出心中的不愤不懑,如今她连最后的指望也没了……日日念经求佛又如何,她始终心乱如麻,就快到达崩溃的边缘了。 王妃的话像根利刺一般扎进了沐正峰的心头,他全身一颤,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原来她亦是有怨有恨的,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不公! 沐正峰沉沉一叹,若妩音的这一切指控都是真的,他又有资格怪婉柔吗?没有他的纵容与宠爱,她又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胆量? 沐子荣是他们的长子,若是没有妩音的出现,那便是他正儿八经的嫡长子,将来的世子,他能了解婉柔心里的不甘与不愤。 过往的谁是谁非已经不重要了,如今王府这副光景,她们也的确没必要再争什么。 “王爷,你看姐姐这说的是什么,难不成我是那般恶毒心肠的人,连个未出世的孩儿都不容?” 柴侧妃眨巴着一双泪眼,委屈地咬紧了唇,拿着丝帕沾着眼角,低垂的眸中光芒却飞快地闪动着。 “妩音,如今都过了这么多年,再来追究也无济于事,不若将心胸放宽些,余下的日子我定会好好地补偿你!” 沐正峰这话一出,明显又是在偏帮柴侧妃,王妃哪能甘愿,美目中噙着泪水,忿忿道:“王爷,我们娘俩这么多年的委屈,岂是一句补偿就能了事的?” “那你还想怎么样?” 柴侧妃间或抬起眼角的余光注意两人的表情和动作,此刻听王妃这一说,她立马尖声地插进话来,一边抽抽泣泣地抹了泪,“既然王妃姐姐这般容不下我……王爷也别再为难了,索性就依了她,给妾身一张切结书,妾身立马收拾包袱离去!” 柴侧妃也是顺势说出这一番话来,半真半假,也是探探王爷的口风,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想要合离书她身份资格还不够,只能退而求这切结书,若是王爷肯给她,今后她与王府的干系就真正是两清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沐正峰板起了脸,他与柴侧妃也算是情投意合自由恋爱而在一起的,他一直相信俩人之间是有真感情的,既能同富贵,也能共困苦。 虽然前不久柴侧妃对他没有以往这般关切,连情绪也是忽冷忽热捉摸不定,他也只当她在适应,总会走出这片阴影。 所以,此刻柴侧妃说出这话,他也只当是她气头上的言语,作不得真,还转而劝导了王妃几句,让她大度容忍,大家一家人携手才能共度难关之类的云云。 却不想柴侧妃越闹越厉害,这哭泣声竟然还断不了了,端得是哀戚一片,让外人听到,指不定还以为她受了什么委屈呢? 王妃冷眼在一旁看着,也渐渐觉出味来,柴婉柔这样哭闹怕不是玩笑,而是真正地想这么做了。 “你够了!再哭回自个儿苑里哭去!我还没死呢,轮不到你哭丧!” 到了最后,连沐正峰都火了,一掌拍在床榻边的小几上,震得那药碗一斜,“嘭”一声便摔落在地,溅了一地的碎片。 柴侧妃这才收了哭声,却是一脸惊愕地望向王爷,眸中光芒不定,如今已经到这份上,该说的已经说了,与王妃也彻底撕破了脸,她若再待在王府万一被王妃反过来给害了怎么办? 要知道当年她是真地想害世子,若是这段秘密仍然掩藏着她还能少操一分心,可如今……这王府是再也不能呆了。 “王爷!” 柴侧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眸光闪烁游移,最后却慢慢变成了坚定,只见她昂首握拳,咬牙道:“王爷,咱们这么多年的情份我也舍不得,只如今这般情况……王爷若还怜惜妾身,便让我去了吧!” 沐正峰猛地瞪大了双眸,不可置信地看向柴侧妃,这就是他这么多年来爱着的人?这就是他逆着太后也要求来的人? 如今王府这般境地……她却要舍他而去?连自己的儿子孙子也不要了? 他爱着的女人竟然是这般自私和冷血? 王妃撅起的唇边泛过一抹冷笑,她算是看明白了,她早知道柴婉柔多日不来侍候王爷了,今日再出现想来便是为了这事,只不过趁着激怒她的由头才有胆子将这话给说出来罢了。 临到末了,还不忘踩着她来达成自己的心愿,她真想剖看柴婉柔的心来,看看那里面是不是已经黑完了,烂透了! 柴侧妃低着头不语,可那挺直的背脊却说明了她的决心,既然已经将话给说出来了,便断无转圜的余地。 若是沐正峰真的爱她怜她,就不该让她陪着他一同去死,给她新的生活,看着她幸福,才是爱她最好的方式! “你……!” 沐正峰心头百转千回,俩人过去恩爱的画面不停在脑中闪现,那么缠绵悱恻,那么凄婉动人……可此刻,他却宁愿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女人! 气急攻心,沐正峰只觉得喉头一甜,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来,点点洒在云丝白锦缎面的床褥上,像绽开了朵朵红梅,触目惊心。 可他却只是用手背在唇上一抹,仰天大笑道:“柴婉柔,我自问待你不薄,如今你背信弃义,竟然还妄想我成全你?!” “我告诉你,休想!” 笑声缓缓而止,沐正峰猛地抬眼看向柴侧妃,唇角含着一抹轻蔑与不屑,但眼中却已经多了一丝阴鸷与狠厉,披头散发,再配着他那亦发苍白的脸孔,忽明忽暗的光线下,就如厉鬼一般骇人,看得柴侧妃不由跌退两步,惊恐不已。 “王爷……” 柴侧妃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她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沐正峰,记忆中的他总是温柔多情细致有佳,可此刻……那坐在床榻上形同恶鬼一般的垂垂老人,她连看都不想再多看上一眼,心里陡然生出了一股厌恶的情绪。 她原以为好言相劝,沐正峰念在多年情份上总会怜惜她一二,却不想他死也要拖着她一起,这就是爱她吗? 呸! “妩音,叫人来将她给带下去,锁在她苑子里,派人日夜看守着,绝对不能让她给逃了去!” 沐正峰咬牙切齿地说道,当爱情不在,只有仇恨才能让他燃烧。 “王爷!” 柴侧妃惊叫起来,王妃已经转身出了屋去吩咐,怜芯与暖芯不一会儿便带来了四五个粗使婆子,更有些还拿了麻绳和板子跟上,就这阵势已经吓得柴侧妃连连后退。 沐正峰眼尖已然瞧见柴侧妃惊恐的模样,眸中泛起一抹残忍的冷笑,“对,给我绑了她带走,跟着她的那些人全部给我换了,一并锁进柴房,一个都别想逃!” 几个粗使婆子得了令,上前便扭住了柴侧妃,可怜她就跟个小鸡似的,全然没有反抗的力道,几下便被绑成了缠丝兔,再拿棉布一塞嘴巴,这下连哭也哭不出来了。 王妃一直在旁冷漠地看着,心却渐渐凉了起来。 她能够理解柴婉柔的想法,女人本就不易,柴婉柔为自己打算也没错,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但对柴婉柔这种弃夫弃子,甚至连襁褓中的孙儿也彻底给抛弃了的行为,在道义上却是万万不容的。 她原以为沐正峰也算是爱重柴婉柔,即使听了这话有心伤难过,但到底会顾念着几分往日的情分,却不知道当情爱过后,男人的无情与狠绝好似那地狱的魔鬼,能生生地将人给逼死。 但柴婉柔有今天这样的下场,她一点也不同情,这一辈子柴婉柔也算做恶无数,手底下有多少条人命债欠着,如今不过是还点利息罢了。 踏出那一室药味的厢房,顿觉一阵清爽,再抬头看向苑里葱葱的绿树,原本还有些浮躁的心也好似渐渐被抚平了去。 看过了世间的男女情爱,再亲眼见证了男人的薄情与狠心,王妃只觉得心中一切都可以放下了,那曾经的怨怼与不甘,还有对沐正峰那仅有的一丝期待与爱恋,也随着今日的一切烟消云散了。 * 王府内院的变故也算是大手笔,卖身奴籍的有多少人被暗地里发卖了,就算契约没满的也给了银子让他们自个儿去了。 当然,锦韵在这段日子里也趁机将沉香与竹心一家人连同陈妈妈一家都给脱了奴籍,并且给足了他们银子在附近买了个小院子住下,这也是防范于未然,若是最后王府真的有个什么,将来他们也能不受牵连地好好地活着。 但沉香和竹心他们都舍不得离开锦韵这样的好主子,虽然已经脱了奴籍,却还是回王府里侍候帮衬着,俨然做足了一个忠仆的本分。 锦韵也没说什么,只得由着他们。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锦韵虽然身在京城,却也听闻了北郡的战事,听说惠城终于给攻破了,威远侯老将军阵亡,更传闻沐子宣在叛军之中出了不少的力,之后朝堂之上更是风云涌动,各路言官口诛笔伐,声讨叛逆种种罪行,再之后,便是太子出征。 随着这件事情之后,皇上终于顶不住舆论的压力,就此查封了王府,将沐亲王府一干人等都押进了宗人府,其他的奴仆分为家生子与契约仆役两拨,交由京畿卫衙门一一提审。 王府的主子们这下算是齐齐地进了宗人府,男女分房而关,沐正峰与沐子荣关在了一起,而锦韵锦茜则与王妃、柴侧妃连同柳氏一道。 锦茜算是无辜的,只是她一直住在王府里脱不得嫌疑,这才顺道被关了进来。 稚子无辜,只毅哥儿被三皇子从牢房里抱走了,得了皇上的许可,暂时养在了太后身边,这也算是他对锦韵如此听话的一点回报。 狭小的牢房里散发着阵阵恶臭,已经发了霉的干草铺成一处便成了就寝之地,连饭都是馊的,柳氏刚吃了一口,便忙不迭地给吐了出来,撑在一旁干呕,其他人立刻便没了胃口。 饭食扔在一边,立刻便有老鼠欢快地前来就餐,还大摇大摆地从她们面前排队而过,吓得几个女人惊叫连连。 之后,柳氏便躲在一旁低低饮泣,柴侧妃指天骂地,将沐子宣父子都骂了个遍,最后还不住地嘲讽奚落王妃和锦韵,骂得累了,便坐在干草上休息,周而复始,直至疲累地睡去。 时间过得很快,牢门一关,又是在夜里,伸手不见五指,只在牢房最顶端有个小小的窗户,透着一丝半点的星亮。 锦韵圈膝坐在角落里,伸手取出用红强系上挂在脖子上的龙铃,细细抚过那隽刻的纹路,心中一时温软,这是她进入宗人府的牢房后,唯一没有被带走的东西。 子宣,凤在你手,龙在我心,相信重逢的日子不远了! 在牢房的日子也算是日夜颠倒,黑白不分,她也逐渐适应了累了就睡,饿了就吃,如今她还不想死,总之要努力活下去不是。 抬头望着那一小方的星亮,锦韵的心中却在不住地计算着。 十天,顶多还有十天,这一切应该便能落下帷幕了,只是可怜了威远侯老将军一生忠烈,却独独败走北郡,这恐怕已经成了他毕生的遗憾,却再也没有机会圆满了。 经过这两年的努力,高寂终于统一了东北大草原,让达拉汗族的旗帜飘扬在了草原的上空,成为了草原上最英勇最年轻的单于,晓笙也通过她的善良和勇敢,得到了达拉汗民众的认可,如愿地成为了他的大阏氏。 就在京城发生变故之前,锦韵便收到了晓笙的来信,王府被围后,她苦无办法传递消息,幸好有了楚夜华的帮忙,才让她连通了北郡的沐子宣与东北大草原上的高寂。 计划上应该是没有疏漏了,如今就全看沐子宣与高寂的配合了,希望真能如她所愿,顺利地拿下北郡,诛灭逆贼,再揭穿三皇子的阴谋,让他们一家能最终团圆,度过这次的劫难。 这个秘密藏在她心中良久,却不能对任何一人提及,稍有风声走漏,或许远在北郡的沐子宣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面对三皇子的种种试探与猜疑,她都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照常按着他的吩咐与沐子宣通着书信,确保他充当内应的忠诚,以此来换得众人暂时的平安。 牢房里的日子苦吗?也许,但总比呆在王府里安稳,还要担心时不时的飞来横祸。 就在他们被押入宗人府的前几日里,便有一伙群情激奋的暴徒闯入了王府,烧打抢掠了一番,王府外的侍卫却是睁只眼闭只眼,谁让这沐亲王府出了个逆贼呢,他们不跟着打掠一番便是好的了,还想让他们帮忙?做梦去吧! 幸好有曾凡他们一众护着,主子们倒是没有受伤,只是一些仆佣在和暴徒抢夺王府财物时受了伤,但王府的女眷们着实受惊不少。 最后,三皇子带了人来赶走了暴徒,至于那些王府外的侍卫却也只是略微训斥了一番,根本没有实质性地处罚。 这种事情有一便有二,如今沐亲王府成了整个京城的过街老鼠,真是人人喊打。 所以如今能住到宗人府的牢房里,锦韵反倒还觉得安全了些。 日升日落,天光天暗,就这样掰着指头数到了第八天。 这一天,锦韵没感觉和平日里有什么不同,狱卒照例来发了饭菜,如今她已经能够分辨饭碗里哪部分的食物能够吃,哪部分变质的吃了估计会有拉肚子的可能,细细挑拣了一番,先给王妃紧着,然后是锦茜,最后才是自己。 在起初饿了几天之后,柳氏与柴侧妃也不再挑食了,给她们什么就吃什么,虽然中途柳氏拉了两天的肚子,但之后适应能力反倒增强了不少,还反过来抢了柴侧妃的吃食,俩人为了这事不知掐了多少架。 当远处的牢门被人一脚踢开之时,锦茜正无精打采地窝在一角,锦韵则蹲在王妃身边,借着微弱的天光寻着她乌发中生出的虱子,这些小东西很讨人厌,不过几日没有换洗,衣服脏了些,身上臭了些,这些不干净的东西便找了来,经常弄得身上头上痒痒的,恨不得抓破了皮。 “这是什么声音?” 柴侧妃敏感地站起了身,凑近了牢门,透着木栅栏努力伸着脑袋向外看着。 牢房里的每一次响动她都是最先发现的,她甚至在心里盼望着会是蜀地的娘家派人来救她了,都是那个该死的沐正峰,若是允了她,痛快地给了她切结书,如今她犯得着这般吃苦受累吗? 瞧她如今的模样,手也粗了,皮肤也糙了,整个人还不知道狼狈成什么模样了。 想到这里,柴侧妃立马沾了两口唾沫在掌心,抹散了抿在头发上,将那散乱的长发略微整理了一番,柳氏见了不由微讽道:“姐姐,你可又在做白日梦了,如今王爷和大公子都生死不明,你还只顾着自己,我可从来没见过你这种自私自利的女人,枉自这么多年王爷都白疼你了!” “你给我闭嘴!” 柴侧妃转头,凶恶地瞪了柳氏一眼,更加留心地听着,甬道里好像响起了阵阵整齐奔跑的脚步声,她的心不由激动起来,若是狱卒,断断不会是这种脚步声。 柳氏见状,不屑地瘪了瘪嘴,却也凑近了身子听着,不由大惊失色地跌退两步,捂着唇惊恐道:“不会是……宫里奉旨来拿人监斩了吧?” “姐姐,我还不想死!” 说着,柳氏便奔向了王妃,哭倒在她跟前,倒是着实吓了锦韵一跳。 “有什么好怕的?” 王妃淡淡地瞥了一眼柳氏,神情淡漠,“如今都到了这地步,你还想要什么活路?”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锦韵在心里默了默,若是在沐子宣他们功成之前真出了什么变故,她定要想办法拖一拖,再不济她也能亮出三皇子这张底牌,总是会让人忌惮一阵吧。 至于其他的,便是一个拖字,只要熬到了,就是最后的胜利。 脚步声近了,王妃依然端坐如钟,锦韵却不由地握紧了拳头,掌心冒出丝丝冷汗,谋划了这么久,她可不想临到末了才功亏一篑。 “这些是……什么人?” 柴侧妃愣愣地看着不远处奔来的纵队,脚步沉稳,身形彪悍,那一身异族服饰让她彻底傻眼了,难不成大辰破国了? “小姐!” 那些异族汉子动作整齐划一,站道两旁,一名红袍女子从人群中奔了出来,一打眼便望见了隔着栅栏木的锦韵。 “这不是……锦韵身边的丫头吗?” 柳侧妃已经慢慢凑上前来,看清那红袍女子的面容后,不由惊讶地捂住了唇。 “晓笙!” 待看清那女子,锦韵不由心中一喜,快步奔了过去,隔着栅栏木,紧紧地握住了晓笙的手。 “小姐,你受苦了!” 晓笙抹了抹泪,虽然她已是今非昔比,但没有锦韵,就没有她的今天,她心里永远怀着感激与敬畏。 “王妃!陆主子!” 曾凡也紧跟在晓笙之后,这么多日子被关在京畿卫衙门里,罪受的不少,但他都挺过去了,如今亲眼见到主子没事,他这才松了口气,总算对世子有交待了。 “你们都来了……子宣他……” 锦韵眨了眨眼,强自压下欲涌上来的泪意,既然已经见到了晓笙,那就说明他们的计划是成功了的。 不管其中有几多凶险,好在沐子宣他都挺过来了! “陆主子放心,世子已经先一步进了皇宫面圣!” 曾凡心中激荡莫名,世子定是已向皇上道明一切,那传旨的太监不过慢了一步,先到京畿卫衙门宣了旨,这宗人府怕是要晚上一分。 他就知道世子不可能会投敌,那些构陷的阴谋,如今也该被一一粉碎了吧! “曾凡……你是说子宣没有……没有……” 王妃颤抖着走上前来,脚步虚浮,犹如梦中。 这么多日来的煎熬和心酸,她已经心如死灰,就快要放弃心中那一点希望了,想不到还能有愿望达成的那一天! “是!” 曾凡重重点点了点头,情绪激动道:“世子根本没有投敌谋逆!他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里应外合,击溃北郡!” “菩萨保佑!” 王妃长叹一声,双手合十,仿佛心中久置的包袱终于稳稳落下,双眸一闭,落下一行清泪。 “不……不可能!” 柴侧妃惊叫了一声,脸色青白交错,禁不住连连后退! 若是沐子宣没有谋逆,那王府便不会再有灾祸,那她……那她之前做的这一切算什么?! 还在沐正峰心里埋下了一根刺,儿子又会怎么看她?今后她在王府中要如何自处? 柳氏却是心中一喜,强自撑住了身形,口中念念有词,“我就说世子是个有福的,如今否极泰来,飞黄腾达近在眼前啊!真是恭喜王妃姐姐了!” 宣旨的太监随后到了,只是看着宗人府牢房里黑压压的一片不由吓了一跳,但心中也是知道这沐亲王府要重新复辟了,将来的荣宠与尊贵自不是一般人可以比量的,也就对目前这情况睁只眼闭只眼了。 王府重新解封,府外的守卫也被撤了开去,许多人瞧着这情形都在暗自揣度,是不是自家也要跟着串串门,将前段日子稍有些冷清的关系重新弥补上,毕竟,官场之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只有权势和利益引导着不变的风向标。 锦韵回了王府,沉香、竹心他们都一一候着,晓笙早已经携了陈妈妈到一旁叙旧,两母女细说着这两年多来的想念,以及新女婿的种种英勇事迹。 锦韵则在沉香与竹心的侍候下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雨过天青色的家居常服,简单地用了些吃食,便安心地在房里等着沐子宣的归来。 在回王府的车架上,晓笙已经简要地给锦韵讲了如今的战况。 沐长枫攻下惠城后,本想着一鼓作气再攻下两个城池,幸而有沐子宣巧作周旋拖延了一些时日,等到高寂带来的援兵与太子里外夹击,梁城再分了一部分兵力合起而攻,北郡被打得落荒而逃,不仅惠城重新回到了大辰国的手中,还一举攻下了北郡的要塞富城,将北郡嚣张的气焰给彻底打趴下了。 这场战事之后,其他三郡似乎都看到了苗头,纷纷按兵不动,还有的主动递交了求和书,自愿退兵不战,只求保有现在的封地和兵力便再无所求。 当然,对于这样的请求皇上还是很乐于接受的,但依锦韵来看,就算皇上接受了,那也不过是缓兵之计,只待将北郡给灭了之后,再逐一收拾其他三郡。 夜深了,梆子敲过二更了,房门轻轻地开启,锦韵本来便没睡着,立马就坐了起来。 忽明忽暗的光线之间,来人似乎很轻巧地便摸到了床榻边,长臂一揽,带着熟悉的气息将锦韵紧紧地搂在了怀中。 “子宣……” 锦韵的眼眶一下便湿润了,一张口便控制不住轻泣,只得一口咬在了他的肩头。 沐子宣的头发还有些湿润,显然是刚刚沐浴过,全身带着一股淡淡的杜衡清香,奇异般地有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丫头……你受苦了……” 沐子宣一下一下抚着锦韵的背部,仅着了白绫中衣的她纤巧瘦弱,就像一只呜咽的小猫,引得他一阵怜惜。 “你这人……也忒胆大了……若是一个不慎……我便再也见不到你了……” 锦韵仍在轻轻抽泣,分别了这些日子,她就像熬过了一个世纪般那么长久,内心的煎熬,王府的变故,人情冷暖,起伏跌宕都历历在目……这些她都无处与人说道,只能压抑在心底,强撑着一脸镇定,处理着王府中的一切庶务,为他撑起这个家。 因为她知道,这个家不能散,即使王爷卧病在床,王妃心灰意冷,柴侧妃索性破罐子破摔不闻不问……她却不能置之不理。 她一直坚信着沐子宣会归来,不管是历尽风霜,还是披荆斩棘,只要他能够回来,那么她所付出的一切都值了。 “傻瓜,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沐子宣俯身,一一吻去锦韵眼角的泪水,滑至唇瓣,辗转吸吮,用行动诉说着这些日子以来对她的思念与爱恋。 其实,他只身一人在北郡又何尝没有彷徨与失落?既担心着京城里王府的情况,又不能将消息给传递出去,那时的他真正是焦头烂额苦不自禁,若不是后来得遇凤雏,有她帮忙通着消息,恐怕他真地要坚持不下去了。 想到这,他们夫妻俩又不得不好好地感激一番楚夜华,若没有他牵线搭桥,架起枢纽的桥梁,一切计划的进展不可能这般顺利。 沐长枫并不是笨蛋,可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自己身边多年的女人,只是在无意中被推到了沐子宣跟前,竟然就这样给了他们翻盘的机会。 小别胜新婚,俩人分别多日,再次相逢,自然再忍不住心中的激动,一番云雨之后,俩人相拥在床榻间,沐子宣便将其中发生的细节一一道来,锦韵听了暗自乍舌,末了,忍不住问道:“那位凤雏姑娘如今怎么样了?沐长枫是不是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 在那些时不时传来的消息里,锦韵到底对沐长枫的性格有了一定的了解和认识,这个人看似温和,实则出手狠厉,城府极深,却又过于自负,这样的人往往最容不得他人的背叛,若是凤雏落到了沐长枫的手中,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有凤凰阁在,她出不了事!” 沐子宣摇了摇头,点向锦韵圆润小巧的鼻头,忍不住轻轻刮了刮,“再说沐长枫似也不那么在乎输赢……他这个人有些奇怪……” 沐子宣微微皱了眉,如今北郡可以说是大乱,沐长枫却在惠城之战后失去了踪影,如今北郡群龙无首,只靠着沐青鸾一人摇旗呐喊,似乎起不到什么作用。 “那三皇子呢?你可找到他通敌的罪证?” 沐长枫就算再聪明,单凭他一人的力量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了,如今锦韵最担心地倒是沐世闵,这个少年太深沉了,若是他依然得势,王府将来的日子怕是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因为他们夫妻毕竟联手阴了他一次,沐世闵醒悟之后不可能不记仇。 “他们俩人都很谨慎……不过,凤雏却帮我偷到了一封三皇子写给沐长枫的亲笔信!” 沐子宣这时笑得挺贼,他甚至觉得沐长枫是故意将这信给留下的,为的就是在适当的时候阴沐世闵一把,既然谁都没安好心,索性搅得一团乱。 沐世闵这信上其他的倒没写什么,只说若是沐长枫助他一臂之力,将来定与之两分天下,这样公然谋逆之心,又包含着对自己老子的不孝不敬,皇上看了勃然大怒,当场就命禁卫军围了三皇子府,将沐世闵给拿了。 淑妃知道这事连夜便赶到御书房外求见皇上,可皇上却是闭而不见,等到沐子宣他们议事完毕出了御书房后,淑妃仍然跪在外面。 “三皇子真就这样束手就擒了?” 锦韵总觉得沐世闵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个人,小小年纪就敢图谋皇位,暗害皇兄,将一切可以利用的棋子稳稳地抓在手中,他是这般没有后招的人吗? “你在担心什么?” 沐子宣扳正了锦韵的身子,抚平她轻皱的眉头,正色道:“当日沐世闵威胁你写下书信,我心里已是恨极了他,这孩子小时候便是聪慧得紧,没想到年纪渐长,心思却不用在正途。如今皇上已经将他给秘密关押,他们父子想是有许多话要说,最后是判是罚,谁也说不准!” “看来这事还没有过去……” 锦韵叹了一声,轻轻依在沐子宣胸口,斟酌道:“要不你还是派人看着,这段日子别放松警惕,等皇上最后的决定出来再说!” 其实锦韵想说的是沐世闵那边还需要提防,很多人就是以为大局已定掉以轻心,这才被人轻易地扭转乾坤改写战局。 而历史通常都是有胜利者来书写的,就算三皇子逼宫,只要他坐稳了皇帝的宝座,这就是胜利。 “小心谨慎是没错的,你放心,我一定照做!” 沐子宣点了点头,又道:“高寂这次率了五千人马助我,草原民族真是骁勇善战,在这次惠城大捷中功不可没,我已经奏请皇上,恩准大辰国与达拉汗联众部落结成兄弟之邦,从此守望相助,祸福共担!” “子宣,你真好!” 锦韵不由欣慰地点了点头,沐子宣这一举动在政治上的意义自不用说,却是完全站在高寂的立场考虑,高寂毕竟回到达拉汗部族没几年,即使他英勇无匹,但根基却太弱,若是能交好强大的友邦,无疑会使他的地位稳固许多,想来沐子宣是充分考虑了才会这样奏请。 “你把晓笙当作姐妹,高寂又是你的朋友,对他们好不也是对你好吗?” 沐子宣眨了眨眼,轻吻了一下锦韵的面颊,又道:“再说高寂这次真得帮了我很大的忙,没有他率领达拉汗的勇士突破重围,我们也不可能出奇制胜!” 听沐子宣描述着当时的战况,锦韵忍不住想要鼓掌称快,却突然想到一事,不由眸光一暗,低声道:“威远侯老将军……他真的为国捐躯了?” 威远侯早已经收了方芷君为女儿,说来他也算是顾清鹏的岳父了,还是吴倩的公爹,与陆家多少沾了亲的,这样一位沙场战将就此陨落,多少人要难过和感叹啊! “是……” 沐子宣长叹一声,也不由垂了目光,“破城那日,老将军便……其实他是可以走的,但为了多拖延时间,让更多的人可以有机会逃出去……他最后是体力不支而战死……” 沐子宣并没有参战,只是这边的人将传闻扩大化,更有甚者还说杀死威远侯老将军的便是他。 其实,破城之后,当沐子宣赶到时,威远侯老将军是直直地顶在城门上,一手拿剑,一手持矛,在他身上有被刺出的无数血孔,血水流淌而出,染红了战甲,可那双眼睛依然炯炯有神,就像战神再世一般,令人敬畏。 “皇上追封老将军为定北王,予以厚葬加封,破格让吴昊袭了威远侯的爵位,世袭罔替。” 这些都是他们今晚商议的结果,相信不久之后皇上便会命人颁旨了。 锦韵勉强地扯了扯嘴色,人都不在了,这些虚名还有用吗? 或许是有的,在这个时代来说,用鲜血挣出的功勋到底会成为后世子孙的荫盟,为方家子孙将来漫长的军旅之途打下坚实的基础。 * 接下来的几天里似乎没什么动静,但锦韵却觉得这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不管做什么,也亦发小心起来。 八月流火,气候炎热,也就是在这样一个夜里,皇宫中陡然升起了一股雄雄烈火,火借风势,越烧越旺,燃红了大半个京城的天空。 当沐子宣赶到皇宫时,这金銮宝殿龙椅上坐的人已经换作了沐世闵,整个禁卫军则控制在了郑家二公子郑爽的手里,而京畿卫早就听从沐世闵的调派,包围了整个皇宫。 “皇上与太子呢?” 沐子宣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刻,异常镇定地看着龙椅上笑得一脸得色的少年。 “父皇与皇兄身体不适,本皇子已经命人送他们去静地休养,恐怕小叔叔如今是见不到人了!” 沐世闵轻轻理了理蟠龙纹的黑色袍服,袖口的金边在满殿灯火映衬下更显璀璨,招摇着一派华贵之姿。 “沐世闵,你逼宫篡位,就算你一朝得逞,也躲不过天下悠悠之口!” 沐子宣握紧了拳头,冷冷地看向沐世闵,还是锦韵有先见之名,若非如此,恐怕今天皇上与太子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胜者王侯败者寇,小叔叔当日不也是卧薪尝胆,方能有今日之起势?” 沐世闵的手指不以为意地缠上腰间垂下的宝蓝色络子,狭长的双眸闪过一道厉光,“既然敢做了,就要敢当!当日你夫妻如此戏耍本皇子,可想到有今天这样的结果?!” “皇上待你不薄,太子宽厚,若是你安于本份,凭借自己的聪慧与才能辅佐太子,为国家造福,将来定也是亲王之位,你何苦要走上这条路?” 沐子宣抿了抿唇,能顺利走到金銮殿,多半也是沐世闵的授意,他就真那么自信,以为一切已成定局,再无挽回了吗? “你是亲王世子,顶天了再是亲王,不可能企及更高,但我是皇子,命运给了我机会,让我能走得更远,看得更高,我为什么不去把握?” 沐世闵冷笑一声,“今日我站在这里,便注定了你们这些人统统都没有好下场!” “孽障,没有好下场的是你!” 空旷的大殿内突然响起一道沉稳浑厚的男音,夹杂着难掩的怒气,迈着步伐从殿后的八角屏风处转了出来。 待看清来人的面容,沐世闵不由瞪大了眼,连声音都透着颤抖与不安,“父皇……你……” “三弟,你还不跪地求饶!” 太子紧跟在皇上身后,两人身姿稳健,面容沉凝,不见丝毫损伤和异常,身后是整齐排列的禁卫军,个个持枪护盾,里三层外三层地将整个大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可能,我布局细密,你们怎么可能提前洞悉?” 沐世闵大惊失色,脸色苍白,双脚不由自主地轻轻打着颤。 他明明在父皇面前说尽了好话才使他放松了警惕,定下今日的计划,郑家的大军联合他的母族一同行事拿下皇宫,将太子诛杀让父皇退位,到时候改朝换代,他稳坐帝位,还又谁能改变? “这就应该感谢你的小婶子了……” 沐子宣淡淡地摇了摇头,踏前一步,“她一直对你放心不小,提醒劝戒我凡事多留个心眼,我也将这个隐忧告诉了皇上,可皇上却始终念着你们父子之情不愿相信,想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可是你不懂得珍惜!如今事实摆在眼前,沐世闵,你多行不义必自毙!” “不,不是这样的……” 沐世闵惊慌失措地摇着头,眼角的余光已经瞟到被人押着挣扎不已的郑爽,还有他的舅舅正想趁乱摸出人群,却也被人给堵住了,立马便被五花大绑了……目力所及,他竟然再也没有一个援军。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已经低眉顺眼地做足了姿态,原以为能够蒙混过关,可父皇竟然还防着他? 太子有什么好?愚蠢守旧,是个不折不扣的木头人,将偌大一个国家交到他的手里,会有什么发展? 只有自己,只有自己才是储君的最好人选,为什么父皇就是看不到?! 皇上迈着沉稳的步子缓缓走近,明黄色的龙袍在身后拖曳,摇出一片灿烂金光,贴身侍卫始终护在左右,警惕着周围可能发生的危险变数。 “父皇……” 沐世闵容色哀戚,看着步步逼近之人,终于脚下一软跪倒在地,埋头轻泣道:“父皇,您就念在儿臣年幼无知,饶过儿臣这一回吧!” “年幼无知?” 皇上的眼底满是伤痛、愤怒和叹息,拳头在身侧紧紧握住,这个儿子曾是他的骄傲和希望,若是他能循规蹈矩安心辅佐,将来的大辰何愁不会繁荣昌盛? 太子虽然忠厚老实,缺乏建树,但品性温良,恭顺谦卑,又是先皇后留下的唯一血脉,念着往昔的情意,他是说什么也不会废了太子的。 他自问给沐世闵的已经够多了,允他参政,允他出入内阁,更给了他执掌京畿卫的大权,却没想这一切的看重与期许却让他暗自膨胀了心眼,更成为他篡位夺权的基石! 原本与北郡相通的事情败露,他迟迟没有决断,不过是想给沐世闵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却不想他--皇上的眸子陡然大增,划过一丝心痛的厉色,“你若是年幼无知,又怎么敢软禁你的父皇,诛杀你的兄弟?!是谁借了你胆子,如此心狠手辣,半丝不顾伦理亲情?!” “父皇,儿臣真的知错了!” 沐世闵扑倒在皇上跟前,一手扯着那明黄色的袍角,整个身体隐隐发颤,他知道皇上是真得动怒了,后果难料! “孽障!” 谁知皇上却是一撩衣袍,右脚重重地踹上沐世闵的胸口,直将他踹得飞退而出,撞上殿内支角的大柱才堪堪停住,却是一阵气血泛涌,大口一张便喷出一地鲜血! 皇上眼中自有痛色,但却不得不狠下心肠,一手抽出身旁侍卫腰中贴身佩剑,长剑一挥,刀锋直指沐世闵,杀机骤起,“此等孽障,留你何用?!” 太子仁厚,但沐世闵却是狡诈深沉,若是不为太子肃清这个障碍,唯恐将来大辰国再起祸端,是以皇上才动了这杀心! “父皇……” “父皇……”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充满了骇然与惊恐,另一道却是温厚沉静,含着一丝不忍与慈悲。 “父皇,”太子一撩衣袍,跪倒在皇上面前,重重磕了个头,才道:“三弟年幼,有过当罚,但罪不致死,父皇请三思!” “父皇,饶儿臣一命!” 沐世闵已经哭着重新跪倒,垂下的眸中光芒闪动,皇上要杀他,刚才那一刻,他是真切地感受到了杀机凛冽,可是太子……太子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死了,太子才能够安心,不是吗? 若是他处在太子的位置,绝对不可能为对手说上一句话,这就是他们兄弟的不同,一个果决,一个妇人之仁。 但此刻,他却很感激太子的这份仁厚,虽然很傻,但说不定真能救他一命。 而只要留着这条命来,焉知道他日没有从头来过的机会? 皇上握剑的手微微后收,是以在无形中反映出他真实的情绪,他转头看向太子,戚戚道:“皇儿,他可是对你起过杀心,就算这般,你仍然还要为他求情吗?” “一母同胞,兄弟手足,即使三弟狠得下心,但儿臣却不能……儿臣也不愿意见到父皇伤心难过。” 太子又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抬起的额头已是红肿一片,连声音都带着几分沙哑,“请父皇饶过三弟!” 皇上很是动容,亲自扶起了太子,还大赞他重情重意,忠孝恭顺,实乃皇家典范。 沐子宣在一旁看着,不由暗暗点了点,其实太子也不像外间传说地那般愚钝,相反很可能是大智若愚,这一招以退为进,不仅搏得了皇上的好感,让自己的东宫之位更加稳固,还能得百官赞扬,在民间博得仁厚美名,实在是一举数得。 接下来皇上命人清场,只留下了一干心腹在场,沐世闵虽然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被赐了哑药,废了四肢,终生圈禁于幽塔,对外则宣称突然暴毙。 而淑妃在当晚便被赐了白绫,其族人连诛! 清华公主这个不甚知道内情之人也在数月之后和亲番邦,远离了京城这是非之地。 郑家卷入了谋逆之案,但因其党羽众多,牵连甚广,皇上也不愿追根究源,以免动摇国之根本,只抄了郑家,且全族男子发配流放,女子贬为官婢,就连宫中的郑妃也没能幸免。 * 十月金秋,各地的战事终于落下帷幕,北郡乱作一团,皇上给了三郡将功赎罪的机会,便是合力剿灭北党余孽,沐青鸾终于撑不住场子,带着残兵旧部退回了罗斯国。 而就这私开铁矿,动用罗斯国军队引起两国纠纷,大辰国这一纸外交文书递上,相信等待理查德伯爵夫妻的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北郡没有了领袖,如一盘散沙,顿时便被三郡瓜分了个干净,东郡南郡犹不自知地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却料不到大军之中早已经安插进了细作,或分化或离间,将兵权一一尽释,最后都掌握在了皇上的手中。 还是西郡王鬼诈,发觉了东郡与南郡的苗头不对,当先便请旨主动交出了兵权,只留爵位及身份,才保证了这一世的安康荣华。 在北郡名存实亡之后,锦韵才听沐子宣说起,原来真正给北郡带来灭顶之灾的不是别人,正是沐长枫本人,这个郡王府,逼死了他的亲娘,让他小小年纪便要摸爬滚打于权利漩涡的中心,他弄权,他诡诈,但他要的从来便不是皇位,而是整个北郡的灭亡,用一个家族的覆灭来祭奠他的母亲。 沐长枫是个疯狂的人,他这一世不求名不求利,或许还要背负永世的骂名,而这一切只是为了抚平他那从来没有忘却仇恨的心,可是……值得吗? 问一百个人,或许九十九个人都是一样地回答,但沐长枫的答案却只有一个:做了,便别后悔! 此刻的他逍遥自在,浪荡江湖,想杀他的人无数,却没有一人得逞。 锦韵反倒是有些欣赏他了,人生能够快意而为地没有几个,覆了天下,只为一人,这种畅快淋漓恐怕她永远都感受不到。 后来,听说沐长枫的身边总有一个红衣女人出现,他们不像夫妻,却又互相扶持,一生浪荡天涯,过着属于自己的快意人生! * 平定了四郡的叛乱,皇上收回了兵权,沐子宣不顾危险深入敌后,获取了沐长枫与沐世闵相通谋逆的重要证据,又提前洞悉了沐世闵的阴谋,护住了皇上与太子,这一切的功劳相加,皇上都不知道应该奖赏他些什么。 后有内阁大学士提议,太子附议,首开先河地提封了沐子宣为王,另开府邸,赐号逍遥,世袭罔替,而锦韵在晋封为世子妃之后,又立马跳上了逍遥王妃的宝座,羡煞了京城一众贵妇淑媛。 而沐子荣则因为东郡战事有功,策封了世子。 因为要顾忌着儿子的感受,就算如今王府复辟,重新恢复了以前的荣光,沐正峰最终也并没有给柴侧妃那一纸结切书,但待她之心已是大不如前,且府中又多了几名美婢侍候左右,日子反而过得潇洒自在了许多。 柴侧妃看在眼里,心里只能暗恨,根本不敢哭闹耍泼,那一纸切结书如今还存放在宗庙祠堂里,沐正峰警告过她,若有一点不合规矩,或是惹怒了她,立马卷铺盖走人,回她的蜀地娘家去。 不得已,过了大半辈子的舒坦日子,人到中年,柴侧妃却又过起了那种妻妾争宠,竞相算计的日子,可怜她已经人老珠黄,那大把的青春妹纸,她是拍马也赶不上了! 沐亲王府里最倒霉的便算是沐子荣了,一妻一妾俱已不在,还留下个嗷嗷待哺的婴孩,但沐亲王世子的身份却又让他重新跃上了京城黄金单身汉排行榜的前几名,赶着想将女儿嫁进王府的那可是数不胜数。 只是经历过这些变故,沐子荣心性沉稳了许多,一心扑在公事上,对男女情爱反倒看淡了许多,也许心中那个最想得到的人再也不可能为自己所有,其他的人在他眼里也就没什么不同了。 而对于自己的母亲,虽然沐子荣也不赞成柴侧妃当日的举动,但子不言母过,他也不好过多置喙,能避则避,除了来看看毅哥儿,也不太与她亲近了。 在郑家遭难之后,郑芳宜还没赶着再嫁出去便已经沦为了官婢,在教司坊里舞乐弄歌,过着凄惨窘迫的日子。 郑芳宜也曾经给沐子荣写过信,请他念在过往夫妻的情分上,救她脱离苦海,但这信还没能传到正主眼前便给柴侧妃截下了,俩人素来不对盘,柴侧妃自己都过得不好,哪能让她如意? 所以,不管郑芳宜使了什么手段,再传上多少封信,永远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在凄惨与绝望中度过了她的下半生。 王妃反而是看淡了一切,对沐正峰的挽回与恳求没有丝毫动心,倒是看着儿子媳妇生活平乐,她也没有了牵挂,从此长居庙庵,只与清灯古佛为伴,了此一生。 * 锦韵做上了逍遥王府的当年主母,上没有刁钻恼人的婆婆,下没有小妾姨娘烦心,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自在了。 年节时,锦堂回京述职,顾氏与碧娆带着孩子一同前往,只顾清鹏夫妻呆在梁城,暂时不能归京。 对于这个素昧蒙面的侄儿,锦韵倒是喜欢得紧,虽然不能到梁城去,但有什么新奇古怪的小玩意也不忘让人给捎去,如今看到这个白胖小子,圆不隆冬,就像个糯米团子似的,别提有多可爱了。 捏着那白嫩嫩的小手,锦韵就在想,是不是自己也该生个孩子找点事做了。 夜了,躺在柔软的床榻上,看着雕刻着百子千孙石榴纹的床顶,那一个个童子或笑或闹,或站或趴,端得是万般可爱,小口咧开,似乎有着数不尽的欢乐。 看着看着,锦韵不由抿唇笑了,伸手探向枕下,摸出一个荷花形状的粉色香囊,凑近鼻间一闻便有着一股淡淡的药味…… 这避孕药她也吃了好些时候了,从前是因为年纪小,再加上王府的形势又比较复杂,所以她暂时没打算生,如今她已是王府的女主人,正儿八经的当家主母,那些烦心污糟事都彻底远离,再看看旁的姐妹亲人膝下都有了孩子,她也生出做母亲的向往来。 “在想什么呢?” 沐子宣梳洗之后从净房绕了出来,脱鞋上榻,看着小妻子兀自发着呆,不由凑了过去,食指轻轻地点在她的鼻头。 “子宣……” 锦韵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古代男人都是重子嗣的,更别说是勋贵之家,从前在王府时王妃便问过她许多次,她只是一味地推托,其实心里还是没有做好准备来承担这份责任,所以才一避再避。 如今,也许是时候了…… “怎么了?” 沐子宣一眼便瞥见了锦韵右手中握着的粉色香囊,不由目光一闪,却还是平静地握了握她抓紧了棉被的左手,温润一笑,“我们夫妻之间还有什么是不可以说的?” 锦韵沉了沉气,在心里自我鼓励了一番,这才有胆量摊开自己的右手,又心虚地扫了一眼沐子宣,这才喏喏道:“从前我一直吃这个……所以没孩子……但从今天开始,这东西我不再吃了!” 沐子宣看了锦韵良久,唇角的弧度慢慢扩大,直至连眼底都浸染了一层喜色,才道:“你终于不再吃了,我很高兴!” 锦韵愿意给他生孩子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人欣喜? 久病成医,虽然他不精通,但闻着那味久了,再略微一想,到底知道这东西是作什么用的,说实话,那时候刚知道时他还有些伤心难过,以为锦韵的心不全在他的身上,还给自己留有余地和退路。 没办法,谁叫他曾经隐瞒欺骗过她,这也怨不得人。 所以他只有加倍努力地对她好,相信总能等到她心甘情愿对自己敞开心扉的那一天。 而这一天,如今已近在眼前。 “原来……你知道?!” 锦韵惊讶地捂住了唇,沐子宣什么都知道,却一句话也没有提过,她心里更觉得羞愧了。 “傻瓜,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 沐子宣温柔地将锦韵圈在怀中,低声倾吐,“从前的环境和人事都让我们有束缚,连自己都顾不好了,又怎么能安心养孩子……你定是想着一切都好了,给咱们的孩子营造一个舒适温馨的生活环境,这才能够放宽了心迎接他的到来,不是吗?” “子宣……” 除了感动,锦韵再没有说的,沐子宣竟然连怪她都舍不得,还特意为她找了说辞,得夫如此,她今生何求? 如此这般,无以言说,她只有用实际行动来表明自己的决心。 月至中天,透过镂空的窗棂洒下一室清辉,将帐内纠缠的人影照成了缠绵! 全文完 番外之--林思衍 花开花落,又是一年过去了。 秋风萧瑟,树叶枯黄,卷卷而落,倚在窗前的罗汉床上,看着窗外那一地堆积的落叶,林思衍微微有些出神。 “少爷,该吃药了!” 木门嘎吱一声开启,竹云端着桃木托盘迈了进来,托盘上温热的药汁散发着阵阵浓烈的气味,林思衍不禁微微皱眉。 这药量下得越来越重了,他的身体他知道,恐怕这日子没有几天了。 细细折好手中的信笺,他的唇角微微翘起,自两年前生下一个哥儿之后,锦韵又生了一个女儿,如今算是儿女双全,合乐美满,他真为她高兴啊! “竹云,替我研墨!” 林思衍轻咳了几声,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削瘦的身形隐在宽大的袍子中,亦发显得单薄了。 竹云看着,不禁心中一酸,柔声劝道:“少爷,您先喝了药再写吧!” 墨香与竹云,本就是林思衍的贴身婢女,他前脚到了西域,后脚林夫人便将她们俩人给送了来照顾。 俩人模样都不差,林夫人原本就是选来给林思衍做通房的,只等他娶了新妇后再给个身份,谁知林思衍不想拖累任何人,已经打定了主意终生不娶。 眼见着墨香与竹云年纪大了,林思衍便在这边做主给她们配了府里的下人,两个丫头如今也算是有了倚托。 墨香前不久更是查出有孕,林思衍怕她累着了孩子,是以多数时候都不允她贴身侍候着,养胎最重要。 林思衍笑了笑,清俊的脸庞更显苍白,他一把接过药碗,皱着眉一口饮尽,这药真苦,在嘴里那味道像是几天都褪不去,饮了这药,他便连半分食欲也没有了。 不过也好,饱懒饿新鲜,饿着能让人提神,他就趁着这段日子多写几封信,若是真的有一天他不在了……他也会托付友人将这信按着时间给寄回京城去,让锦韵收到,看到,知道他一直过得很好。 竹云含着泪收拾了药碗,又在案边卷起了袖管细细研磨,只是那手仿佛不听使唤一般,久久地磨不出一圈来。 “还是我来吧……” 林思衍叹了一声,竹云惊慌地抬眼,泪水顺着面颊,啪嗒一声便落在了墨水中,混成了一汪深潭。 “少爷,您的心意王妃定然是知道的,您又何苦这般劳累?” 竹云抽了抽鼻子,暗自替林思衍不甘,曾经的陆家小姐,如今的逍遥王妃,她可知道在遥远的西域,还有这样一个男子在念着她,想着她,即使身患重病,即将不久于人世,也不忍心将这消息告诉她,只因不愿让她幸福圆满的生活生出一点点意外的波澜。 他家少爷是这样深沉而广博地爱着她,宁愿终生不娶,也不想这份爱情沾染上一丝一毫不纯的污点。 林思衍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他的心意,竹云自然是不会明了的,也许在外人看来这是他的痴情,可又何尝不是他的自私? 明知自己不久于人世,却又不想轻易被她忘记,是以用这样的方式提醒着她,在遥远的地方,仍然有个人在看着她,关切着她,不分地域,跨越时间,永远地看着她。 提笔而书之时,是他最快乐的时刻,忆往昔,念今朝,再畅想一番那不可能出现的美丽未来,这些便已经成了他生命的全部。 好在西域如今已然安泰,他将手中事宜交待了清楚之后便安心休养,这里一切已上正轨,怕是再也用不到他了。 所以,剩下的日子,他想统统留给她,他要做她的眼睛,看遍西域的一草一木,将这里的民风歌谣,杂谈美食都一一告诉她知道,他想写的有许多,可是又怕时间不够。 这样矛盾的心理,这样渴切的情怀,只因为远方的伊人! 他想起书中的笺言,那段话是这样说的:人生途中,有些是无法逃避的,比如命运;有些是无法更改的,比如情缘;有些是难以磨灭的,比如记忆;有些是难以搁置的,比如爱恋。与其被动地承受,不如勇敢地面对;与其鸟宿檐下,不如击翅风雨;与其在沉默中孤寂,不如在抗争中爆发。险阻越多,只要走过去了,人生就会更精彩。 这段话他只喜欢前半部分,百读不厌,因为在话里他看到了自己的命运,以及曲折而不能实现的情感,那些美丽与快乐的记忆,是他生命中唯一的色彩。 后半部分他是羡慕着的,因为他始终不够勇敢,不敢去努力地追求,也不敢同命运抗争。 就是因为他的怯懦,所以连老天爷也不帮他,他的人生注定要在孤寂与落寞中走向结局。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冬天的脚步近了,林思衍突然发现他的眼睛渐渐有些模糊了,连握笔的手都在发颤,竟然写不出一个完整的字迹来,这时候他才开始惶恐,怎么不少睡一会,趁着还有力气的时候多写一封信,他终究是纵容了自己,如今后悔也晚了。 为着这事,他在床榻上闷声不响了好几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瘦,让一旁侍候的人看着干着急。 还是墨香机灵,让自家相公到外寻来了个会模仿笔迹的书生,由书生执笔,林思衍口述,就这样,他才又慢慢恢复了过来。 可是,他的日子真的不多了,恐怕今年冬天便要熬不过去了。 这一点,林思衍知道,在他身边的人也都清楚。 林夫人早来过一趟,生离死别,见面伤感,丈夫曾经的离去便让她万念俱灰,如今儿子要走了,她更是心如死灰,她不是软弱无能的妇孺,她是撑起整个林氏商号的当家人,现实容不得她的软弱和眼泪,可看着儿子如今的模样,这个坚强的女人终于掉下了眼泪,却又不想让旁人看见,只留了信便匆匆离去。 在最后的一刻,她选择了逃避,或许不看不想不念,她就觉得林思衍还活着,永远地活在她的心中! 生命的最后一天,下了飞雪,也出了暖阳。 冬日暖阳,照在人身上格外地舒服,午后林思衍便让人将床铺挪在了窗下,看着窗外的景色,他长长吁出一口气来,满地的雪白像是铺了一层厚厚的鹅毛,阳光照在上面,映出五光十色的璀璨斑斓,那一束束的光线聚集在一起,似乎能够直通天国。 林思衍微微眯了眼,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苍白的笑容。 昨夜,他做了一个美梦,梦中,他和锦韵肩并着肩相倚坐在梧桐树下,那时的他们已是青春不在,两鬓斑白,可相视一笑中,都是道不尽的温情与爱恋,那清丽悦耳的嗓音似还在耳畔回荡着:某一天你我暮年,静坐庭前,赏花落,笑谈浮生流年,今夕隔世百年一眼,相携而过,才知姹紫嫣红早已看遍…… 而他只是轻轻握住她的小手,抿出淡淡的笑来,眸中是深情不悔,执手百年,天荒地老,这是他一生一世的夙愿。 房檐下滑落了一小撮融掉的积雪,落在窗棂上,溅了一滴在林思衍的脸上,他从冰冷中骤然回过神来,微微失神后,唇边却渐渐漾起一抹满足的笑容来。 即使是在梦中,能有这一次的携手,他也该知足了。 窗外,是阳光明媚,积雪化开,仿佛清除了一冬的阴霾,未来,始终拥有期待! ------题外话------ 终于结局了,求赏求赏,嘿嘿~投票的亲们一生好运,再送礼物打赏的亲们福运双至,呵呵~ 月估计会休息一段时间养养手再重新开文了,时间暂定在12月底吧~喜欢月文的亲们请随时关注喔~ 新文的试读章节发了上来(在本文的公众部分),亲们都去看看吧,给点意见吧,不然月心里没底不敢开文啊~一定要看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