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钗》 1莫姨娘逼死五夫人,颜睡莲扶灵锦官城 大燕国都城南京,尚书巷颜府。 颜睡莲第五次醒来,竭力动了动红肿的眼皮,勉强从眼睑处的缝隙中看过去,一切如常:依旧是古代的家具,两个穿着白布衫裙的中年妇人坐在小杌子上,围着炭盆低语闲话。 她认命般叹了口气:鉴于前四次醒来时差不多都是这幅景象,所以可以肯定自己所处的世界并不是梦境。 这里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老天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却换了一副孩童的躯壳,还安排在了古代。 上辈子她身份证上的名字是颜水莲,是一家房地产上市公司人力资源部的小主管。从大四实习期开始,她一直在人力资源部苦熬资历和工作经验,竖着耳朵紧闭嘴巴,学着看人脸色,观察风向。 历时六年七个月零九天,颜水莲职场之路磕磕绊绊,但好歹顺风顺水。从打杂的实习生、到部门所有人都能差遣的小文员、到全年奔走在各个大学唾沫横飞,专门忽悠应届毕业生的校园招募专员、到媚上瞒下的薪酬福利专员,最后在过完二十八岁生日后的第七天那个美妙的周一,她晋升为员工关系主管——虽然手下只一个面相忠厚内心狡诈的专员。但好歹跨入了管理层嘛,薪水涨了百分之三十,各项福利补贴高了一级……。 春风得意脚步急,一日逛遍步行街。 颜水莲以刷爆手中二张信用卡的惨烈代价,换来梦寐以求以g开头的国际名牌皮包、一套以c开头的高级套装,而悲剧,就是从那一刻开始。 顶级的时装就是不一样啊,颜水莲不自觉的挺腰收腹提臀,拎着香槟色新包,摆着不同姿势,频频打量着自己在沿街橱窗上的影像。脚下一空,天空蓦地缩成井盖大小,只觉得脑壳碰到某尖锐的物事,恍惚中,听到有人尖叫:“谁他妈又偷了井盖!救命啊!” 颜水莲视线渐渐模糊,圆形的天空暗了下来,最后的想法是:房屋贷款还有二十七年,不知道银行能拍卖多少钱,如今房地产不景气,公司要裁员不说,我那个小区已经开始降价了,唉……。 醒来时,颜水莲成为“一门三进士,父子两探花”翰林府颜家五房的九小姐颜睡莲,芳龄:一岁十个月!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毕竟自己活着,嗯,还年轻了二十六岁呢……。颜睡莲自我安慰着,求生意识占了上风,顿时觉得腹中饥渴的厉害。 颜睡莲欲起床吃喝,却发现无论她怎么努力,这具身体就像棉絮般无力,顶多能扭扭脖子,动动手指头,更可怕的是,她的嗓子像是被堵住似的,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糟糕!她不会同时患了肌肉萎缩症和哑症吧?好不容易接受了穿越古代重生在稚龄女童身上的事实,可这个残缺身体如何生存?难道成为古代版本的史蒂芬.霍金?就是那位全身瘫痪不能说话只靠眼球动动就万古流芳的大物理学家?拜托,在大学时高等数学自己考了两次才及格的! 还好,房里两个仆妇的对话打消了颜睡莲对这具身体的疑虑。(.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九小姐好像醒了,周妈妈且去瞧瞧。”面部白皙,鼻翼两边微微有些麻点的女人用手肘推了推身边矮胖的妇人。 叫做周妈妈的妇人瞥了一眼瘦弱的似乎要消失在素白绸面被褥里的小女孩,“没动静啊,看来还昏迷着呢。” 那女人说道:“九小姐丧母,在灵前哭了三日,精疲力竭,眼睛哭肿了,想睁都睁不开;嗓子哭哑了,现在说话看来是不成的,这会子当然没什么大动静。我方才看她眼皮动了动,估计是半睡半醒,你赶紧把燕窝粥喂进去。待会真睡了,你喂什么她吐什么。” 周妈妈在颜睡莲背后塞了个半旧的弹墨引枕,扶她半躺在紫檀木雕凤穿牡丹拔步床上,端起温在炉子里的莲纹青花小碗,舀了一汤匙送到睡莲唇边,轻声道:“小姐,吃点东西吧。” 睡莲张开嘴,顺从的吃下去,周妈妈连喂了大半碗,最后睡莲昏头昏脑的摇摇头,闭紧嘴巴——这具身体极为孱弱,吃了这么点东西就觉得恶心反胃、不想再用了,她十分怀恋自己午餐能干掉两份盒饭的时候。 周妈妈换上温吞的蜂蜜水,睡莲喝了半盏,涩疼的咽喉仿佛舒服了一些,脚趾头也能动了,顿时舒了口气:还好不是个残疾,暂且装睡,多收集些信息才是。 周妈妈见睡莲呼吸平稳,沉沉睡去,便放下心来,斟了半盏蜂蜜水递给方才提醒她的女人,满脸赔笑道:“辛槐家的,老太太那边还得麻烦你说道说道,我家人都在南京,可不能跟着九小姐去成都。横竖九小姐快二岁,已经不吃奶了,谁跟着照顾都是一样的。” 刚才话题聊到颜家要把五夫人的棺椁运到成都老家祖坟葬下,五夫人的独女九小姐颜睡莲要一起去,一来是要在老宅守孝三年,二来是成都气候温暖,适合睡莲调养身体。 周妈妈是九小姐的奶娘,理应是要跟着去照顾,可她放不下颜府的安逸日子。 烤着火说了半日闲话,幸槐家的确实觉得渴了,将手中甜白瓷茶盅仰脖喝了个干净,拿帕子沾了沾嘴唇,曼斯条理的说道:“我人微言轻,老太太身边得脸的大丫头、管事嬷嬷们多着呢,那里轮到我这个针线上的管事妈妈说话?” 周妈妈谄媚道:“哎哟,瞧你说的,我们五夫人的丧事,你带着针线上的一晚上就赶出了整个颜府上上下下五百多人的孝衣孝帽,着实令人佩服。” 恭维话人人都爱,辛槐家的听得很受用,不过还是摆手自谦道,“都是分内的事情,做得好是应该的,做不好就要挨罚了,其实——。” 辛槐家的将小杌子往周妈妈身边挪了挪,低声道:“其实那些白麻布早在一年前就预备上了,老太太命我带着针线班抽空赶工呢,五夫人走的那晚,我们基本都做好了。” “一年前?”周妈妈一惊,“我记得一年前大夫明明说五夫人是数次流产伤了身子,好好调养就是,怎么老太太会——?” “那是用来安抚五夫人的话,大夫对老太太可不是这么说的。”辛槐家的抬头看了看四周无人,便继续说道:“老太太下了死命,不让我们透露半点呢,当时那大夫说,五夫人顶多能撑二年。” “都是那贱婢莫姨娘害的!呸!教坊司出来的歌姬,给我们五夫人提鞋都不配!以为自己生了儿子就能当正房夫人?做她的春秋大梦去!……!” 周妈妈连连咒骂,辛槐家的随声附和,装睡的颜睡莲慢慢理出了头绪: 原来她的生母五夫人是个命薄的,嫁到颜府十年,怀的几个男胎或夭折或流产,只有她一个闺女。可那莫姨娘生了庶长子、庶长女和庶次子,在五房站稳了脚跟。 母亲病重后,莫姨娘打着侍疾的名义,整天带着二子一女在母亲面前晃悠,还传出风声说五爷要把庶长子记在母亲名下,当做嫡子继承家业,逼得她卧床不起、最后命丧黄泉! 这莫姨娘出身颇为传奇,眼界见识并非普通女子。她娘家原是淮南伯府,因卷进“三王谋逆案”,被夺了爵位毁了功臣铁卷,成年男子斩首,女人和小孩成为官奴。莫姨娘和弟弟相貌出众,被教坊司选中,一个做了歌姬,一个成为乐工。 后来她弟弟得了圣上的青睐,姐弟俩脱了贱籍,她亲弟弟成为宫廷乐师,手眼能通天,得罪不得。 辛槐家的嘘声道:“颜老太太其实也瞧不上这位的出身做派,可是她偏偏有儿有女,五爷又看重她——你也知道,五爷是颜老太爷原配嫡出,老太太是继室填房。毕竟不是亲母子,早年间这对继母继子又有些龃龉。所以,我们老太太也不太方便插手你们五房的事情。还有啊,我听说,莫姨娘娘家会起复呢,到时候,她就是伯爵府的姑奶奶了。” 一听这话,周妈妈害怕了,她原本是五夫人的陪嫁大丫头,后来是五房唯一嫡出九小姐的奶娘。在颜府是有些体面的人物,可这莫姨娘从来不买她的帐,无论她使什么样的柈子,莫姨娘最后都能还以颜色。如今五夫人没了,九小姐又小,她没有依仗,莫姨娘要整治她,简直易如反掌! 周妈妈嘴硬道:“伯爵有什么了不起的?颜家‘一门三进士,父子两探花’,颜老太爷入过内阁,还是天子的老师呢;五爷是翰林院侍讲学士,京城公侯都不敢小觑我们家,更何况是个三流伯爵。” 辛槐家的笑而不语,她很清楚周妈妈是个色厉内荏的孬货,这些狠话私底下说说、图个口舌痛快也就罢了。如今靠山五夫人没了,当着莫姨娘的面,这位周妈妈老实着呢。 “凭她怎么得宠会生儿子,妾就是妾,书香世家怎么可能把一个妾扶正?”周妈妈越说越急,脑筋突然一亮,“颜家家大业大,没有当家主母执掌中馈是万万不能的,待五爷出了一年孝期,肯定会再聘名门贵女为妻,我只愿未来的五夫人是个厉害的,好好整治这个狐媚莫姨娘!” “哟,这就开始惦记着新五夫人了。”辛槐家的觉得心寒:这周妈妈是已故五夫人的心腹,临终前还把九小姐托付给她,可一听说要跟着小姐去成都就退缩了,到处送礼求人打算留在南京。如今夫人尸骨未寒,她就想着讨好新五夫人求自保,丝毫不在意九小姐的安危。 颜睡莲也有同感,从这些闲话中得知:生母五夫人魏氏相貌性子都是好的,可惜用人失察,耳根子软,重用周妈妈这种不仁不义、又没什么本事的小人;无挟制妾室的手段、生生被莫姨娘逼死;娘家又败落了……。 想到这里,装睡的颜睡莲犯了职业病,沉思道:千错万错,还是人力资源出了问题,五夫人个性绵软,根本不合适正房太太这种极具挑战力的职位; 莫姨娘的能力素质完全符合,如果不考虑出身,她们的职位调换一下,五房一定会很和谐的; 至于周妈妈,咳咳,不能继续留在身边了,这条毒蛇随时可能会反噬上司,得想办法逼她离职……。 周妈妈仔细留意着辛槐家的面部表情,试探问道:“听你的意思,新五夫人的人选,老太太和五爷已经有数啦?莫非,是五夫人娘家的妹子?” 在大燕国,妻子故去,经常是妻子娘家的妹妹或者远房的族妹嫁过来做继室填房,以稳定姻亲关系,而且因有血缘情分在、又有同族的掣肘,这样的继室会对原配留下的子女要宽厚些。 比如颜府的颜老太太小吴氏就是原配吴氏的堂妹,虽然颜老太太和五爷个性不太对付,但也尽到了为人母的责任,五爷也维持着“母慈子孝”的局面,遇到大事两人更是坚决统一战线、同仇敌忾的。 “这话我可不敢说。”辛槐家的故意卖关子。 “哎哟,我的好嫂子,你就帮帮忙吧。”周妈妈亲热的握住辛槐家的手,宽大的袖袍掩住了下面的交易:她褪下腕上半透明的冰种翡翠镯塞进辛槐家的手里。 这才对嘛,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想白听消息,没门!辛槐家的装着什么都没发生,偷偷将镯子掩在衣袖里。方才她瞥了这支冰种翡翠镯子好几眼,也暗示了几次,周妈妈还算上道。 辛槐家的得了好处,就将自己知道的倒了个干净。 颜睡莲越听越觉得自己前途堪忧:原来母亲娘家不仅败落了,而且还起了内讧!祖母和父亲刚开始是打算娶母亲的堂妹过门的。可是就在她病重的时候,魏大舅来访,居然说等妹子故去后,就要过来要回妹子的嫁妆! 如果母亲没有子嗣,舅舅在妹子死后要回嫁妆,虽说在情面上有些难堪,却在律法上是行得通的——但问题是,自己是母亲亲生女儿,无论是习俗还是律法,母亲的嫁妆是要留给她长大出嫁时添妆用的! 这要求太无理了,祖母和父亲都没同意,可舅舅又说,他取回嫁妆只是替外甥女保管,等睡莲要出嫁了,他再原封不动的送回来。 所以说,舅舅要嫁妆是假,不相信表妹的人品才是真的,就怕她嫁过来不善待睡莲,还贪墨原配的嫁妆。 当然,也不能排除舅舅想从母亲嫁妆里做点手脚的可能性。 嫁妆闹剧的结果是鱼死网破!舅舅被赶出颜府,祖母和父亲也不再考虑母亲娘家的未嫁女。 也就是说,最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后妈的人选被舅舅搅黄了。 这——这不是白说吗?周妈妈气急:“好嫂子,我这心里成天七上八下,你就疼我一回,赶紧说最后定下谁家的闺女吧。” 周妈妈急得上撺下跳,辛槐家的看够了笑话,这才缓缓道:“襄阳侯庶出旁支的子弟、已故颜老太爷任国子监祭酒时的学生、现任济南府同知杨轩的嫡女。” 周妈妈一愣:“啊!勋贵子弟的嫡女做填房?这好像是咱们颜府捡了便宜。” “便宜可不是乱捡的。”辛槐家的怜悯的看了看床上“熟睡”的颜睡莲,“颜家为什么一定要送不满二岁的九小姐跟着棺椁去千里之外的成都老家?不是为守孝,也不是为了调养身体。” 辛槐家的露出一抹讽刺的微笑,“为的是一年后娶贵女进门,不让这个原配嫡女留在颜府,碍了新夫人的眼!” 2新夫人喜得龙凤胎,浣花溪四女忙蹴鞠 半个月后,虚弱的似乎随时能断气的九小姐颜睡莲和母亲的棺椁被一起打包,上了官船去成都。 一年后,颜府张灯结彩,迎接十里红妆的新五夫人杨氏。 新夫人进门第一年就生了一对龙凤胎,母子平安。 双胞胎百日那晚,许久未添丁的颜府放了半夜烟火,庆祝五房终于有了嫡子。夜空被璀璨的焰火映衬得如梦似幻。 新五夫人杨氏唱着歌谣哄摇篮里白胖的女婴睡觉,看着丈夫小心翼翼抱着吐奶泡玩儿的男婴,心里顿时一阵满足。 下人们得了赏钱和双份的月钱,还做了新衣裳,都说新五夫人是个有福的,个个都愿意去新夫人的泰正院里办差,说沾了她的福气,一年办事都顺当! 只有莫姨娘的东轩阁冷冷清清,她独自站在庭院中看了半夜的烟花,侍女言语中有安慰之词,莫姨娘平静的摇摇头,淡淡道:“一切才刚刚开始,新夫人知道怎么坐稳她的位置,而我,懂得男人的心。” 刹那间,莫姨娘的笑容比烟花还要灿烂。 没有人提到九小姐,好像她从未存在过。也就在那一刻,千里之外的颜睡莲从梦中惊醒,她趿着毡底布鞋,绕过外间值夜的丫鬟,偷偷出了门,庭院被细雪打扮的粉雕玉琢。 睡莲抱膝蹲在雪地里,肥嘟嘟的手指划了“生日快乐”四个字:差点忘记了,今天是自己前世的生日。 …… 承平二十三年,清明节后,花开春暖。 在成都都第四个年头,六岁的颜睡莲有些乐不思“京”了。 她甚至想,三国演义里的刘禅那句“吾乐不思蜀矣!”绝对是为了保命,不得不违心说混账话,这样司马昭才能让他继续活下去。 成都如刚刚出浴的豆蔻美娇娘,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五代十国蜀后主孟昶为讨好宠妃花蕊夫人,在成都尽种芙蓉,每到深秋,四十里皆是一片锦绣,所以成都也叫锦官城。 夏无酷暑,冬无严寒,温暖湿润,连空气都带着勃勃生机!睡莲在这里修养四年,原本小猫崽子般瘦弱的身子迅速长高变壮。 脸颊红润得如九月锦官城盛开的芙蓉花,低下头,下巴就变成双层。 胸腰臀三围相同,稍微吃饱了些,小肚皮就能凸出来,小手也是肥嘟嘟的,手背指节处是一个个肥肉挤出来的小梨涡。 为此,在成都结交的闺蜜圈里,她有个挺响亮的外号――“肥莲”. 她不在乎别人说她是肥莲花,平日里格外注重营养补充和运动。这个时代医疗条件有限,夭折率惊人,上辈子又遭意外青春早逝,这辈子如论如何也要活到头发花白,牙齿掉光的时候。 此时此刻,她正在城西外五里的浣花溪畔,和三个小萝莉蹴鞠踏青。 春日的浣花溪水清亮婉转,就像会流淌的碧玉,溪水之上龙舟彩舫绵延数里,两岸文人仕女沿着河畔踏青赏景,女人俏丽的春装和头上的珠翠头饰与百花相得益彰,映衬得彼此都增色不少,引得那些少年郎看呆了,都忘记挥舞手中的折扇,不知是赏景还是在赏人。 当然,这些目光暂时还不会落在草坪上蹴鞠的四个小萝莉身上。 “肥莲!尽管放马过来!我还怕你了不成!”穿着大红绣黄色芙蓉花袄裙的女孩大声笑道,她约八岁左右,身量均匀,张开双臂,墨葡萄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就像护崽母鸡似的保卫身后权当球门的竹篓。 “知芳!你瞧好了!”输球也不能输阵,颜睡莲也放了狠话。她一身桃花粉水棉袄裙,皮球在双腿间滚动着,左右□替控球。身后一个穿绿的女孩气急败坏追过来――刚才睡莲硬生生的从她脚下把球抢走了。 一般女子蹴鞠都会用“白打”,即比谁踢的高,谁的花样多。四个小萝莉踢了一会就觉得没意思,就分了两队,在二十丈之地两边各放一个竹筐,那方进的球多,那方就是赢家。 在离知芳约三丈远的时候,睡莲突然放缓了速度,皮球也不太稳当了,知芳瞧着她气喘吁吁,脸颊的肉颤悠悠的,如夏天吃的凉粉似的,觉得她已经是强弩之末,便从竹筐边跑过来抢睡莲脚下的球,打算反攻过去。 谁知那睡莲突然停球,左脚后跟往皮球上一拐,皮球立刻改变轨迹往右飞去,知芳收脚不稳倒在柔软的草坪上,睡莲轻巧的将皮球踢进空门。 “不算不算!肥莲使诈!”穿绿的女孩追了上来,捞出竹筐里的皮球,嘟着嘴满脸的不服气。 “如玉,只要不推不绊,进筐就算的。”姚知芳爬起来,乐呵呵的拍去大红袄裙上的青草,“反正咱们已经有九个,她们加上这个球才七个,十球定输赢,我们再进一个就是了。” 知芳是成都知府姚大人的幺女,姚知府和颜睡莲的父亲是同窗好友,还是一科同年,那一科父亲是探花,姚大人是二甲第三十七名。那年颜睡莲扶灵锦官城,姚知府还素服和颜氏族人一起在码头去迎接。 这几年姚夫人对颜睡莲也颇有照顾,经常下帖子邀她去姚府小住玩耍,睡莲和姚知芳年纪相仿,个性相契,关系好的能穿一条裙子。 “好吧,我们一定会赢的。”颜如玉狠狠剐了一眼睡莲,她比睡莲大两岁,从家谱来看,她还是睡莲出了五服的远房表姐。作为颜氏老族长的唯一的嫡孙女,颜氏家族的同龄女孩无不以她为尊。 可自从睡莲来成都,颜如玉就被迫让位――在等级森严的古代,更是个拼爹的时代!颜如玉的爹只是个没有实职的举人,而颜睡莲的爹是探花出身的四品翰林! 那些小门小户的姐妹开始围着睡莲转,就连一向要好的姚知芳也渐渐和她生分起来,听不得她说一句睡莲的不是。 既然拼不过爹,那只能拼拼自己了,颜如玉把睡莲当做最大的敌人,什么都想压着睡莲一头。 所以在场地中间开球之后,颜如玉拼抢十分得力,可偏偏那肥莲看似胖笨的身体却灵活如鹊,羊皮小靴像是粘了胶水,再次把皮球粘在脚上,颜如玉气急,嗷嗷叫扑过去抢。 颜睡莲靴尖轻点,皮球弹出,往前方一个穿浅紫色竖领袄裙的女孩飞去,“素儿姐姐!接住直接竹筐踢!” 素儿微微一愣,刚准备去接,却被颜知芳抢了先,她将皮球传给颜如玉,颜如玉一脚踢出,皮球燕子归巢般稳稳入筐。 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绵羊般的队友啊!颜睡莲无不遗憾的看着姚知芳和颜如玉尖笑着庆祝胜利。 “睡莲表妹,对不起,我刚才――。”王素儿绞着手帕,眼圈有些红了。 睡莲一怔,顿时暗笑:当萝莉装嫩久了,自己居然在乎这些无所谓的得失来,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素儿表姐,你是担心姑母了吧。”睡莲很担心表姐会不分场合的哭,今天是姚知府全家踏青出游的日子,姚知芳下了帖子邀请她们三人同行,这是件美事,若因王素儿的哭泣败了主人家的兴致,那就不妥了。 王素儿点点头,“以前每到春天,母亲都会带着我来浣花溪踏青的。” 咳咳,表姐小小年纪就开始感叹物是人非,先哄住她转换注意力才好,颜睡莲安慰道:“经历去年那些事,估计姑母有些心病,不愿意出门,免得见了王家的人添堵烦心。你开开心心玩一天,回家把今天的见闻乐事细细说给她听,想必伯母见你高兴,她也就宽心了。” 王素儿的母亲是颜府老太太的正牌嫡女,与王家指腹为婚。这位七姑太太和七姑爷琴瑟相和,是一对神仙眷侣,七姑太太只有王素儿一女,七姑爷也没有纳妾,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过日子。可惜七姑爷前些年落水没了,绝了子嗣,王家族人按例收回了祖产房屋和田地。 七姑太太紧闭门户和女儿相依为命,她嫁妆丰厚,母女俩日子倒也能过得去,可去年冬天王家族人突然找上门来,说从族里选了男丁,要过继到她名下。 七姑太太一打听那男丁的来历,顿时气倒:那人十六岁了!好吃懒做,名声极坏,是冲着她的嫁妆来的!这种人能指望他撑起门户、孝顺自己、照顾王素儿么? 七姑太太严词拒绝,可王家族人那肯善罢甘休?当即说若不同意过继,她们母女必须把这三进的宅子还给王家。 这宅子是当年七姑爷为迎娶七姑太太置办的私产,根本不是族产。王家这么做就是明摆着欺负孤儿寡母。 王素儿对着颜睡莲哭诉,颜睡莲撺掇了颜如玉,三个女孩一起去找颜氏家族的老族长夫人主持公道:七姑太太虽是王家的媳妇,可她毕竟姓颜,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连姚知芳也央求姚夫人去给七姑太太撑腰,王家见连知府夫人都惊动了,那里还敢提要房子的事情,灰溜溜走人了。 这件糟心事对七姑太太打击甚大,她日夜忧思,累垮了身体,也不太愿意出来走动。 “你说的很对,母亲每次见我笑,她的脸色都会好些。”王素儿眼里的泪花消失了,拉着颜睡莲的手摇了摇,“睡莲妹妹,你放心,下次蹴鞠我们会赢回来的。” 睡莲笑笑,回握着王素儿的手,“我们去吃东西吧,好饿。” 垂柳树下,早有仆妇铺上大红猩猩毯,姚知芳和颜如玉已经脱了鞋子盘腿围坐于一个樱桃木案几上。 姚知芳东向坐,颜如玉坐在她的左手边,王素儿稍一踌躇,若按照尊卑(其实就是拼爹),主位左边的位置应该是表妹颜睡莲的。可这颜如玉腰杆挺得笔直,一身翠绿色西番花缂丝袄裙,衬得她如修竹般傲然,面对王素儿质疑的目光,她的眼神不闪不避,坚定如磐石。 颜睡莲佩服颜如玉小小年纪,却一身傲骨,但是她有时不分场合,这傲骨也就变成了骄横。 睡莲一把将王素儿摁在知芳右手位置坐下,然后自己坐在知芳对面(也就是最差的位置),她笑呵呵道:“今天是我占便宜了,恰好面对着浣花溪,姐姐们比我大,可别和我抢哇!” 颜如玉比王素儿大一岁,如此座次,就是按照长幼顺序排开,即没有乱规矩,也不会让姚知芳这个主家为难。 姚知芳是个聪明的,心里暗赞睡莲机灵,她一拍手掌,丫鬟连忙摆上点心水果,开始泡上峨眉山的甘露茶。 “我在游春的帖子上说了,你们每人要带着一件稀罕的吃食过来,没忘记吧?”姚知芳赶紧抛出一个轻松的话题。 “放心,记着呢。”颜如玉将一个绿地粉彩开光菊石青玉盒子搁在案几中间,缓缓揭开盖子,“你们猜这是什么?” 只见数十颗黑乎乎、玻璃球大小的东西睡在三寸见方的盒子里,凑近一闻,还有一股似苦似甜,貌似浓浓姜糖水的香味。 睡莲内心几乎笑得憋出内伤――嘿嘿,别以为你剥了马甲我就看不出你是什么了,巧克力仁兄,别来无恙乎? “这是来自西洋的小食,听说在西洋只有宫廷贵妇才吃得起呢。”颜如玉无不得意,示威似的朝睡莲和素儿扬了扬下巴。 王素儿打开一个红木葵花盒,“这是我母亲亲手做的酥饼,里面是芙蓉花汁和芙蓉蜂蜜调成的馅。” 颜睡莲揭开甜白瓷盒的盖子,“我带来的小食,叫做隐形的翅膀。” “喂!肥莲你叫我们吃叶子么?”颜如玉见一盒子绿得似乎要淌水的芭蕉叶,不禁大怒。 颜睡莲揭开最上面那层芭蕉叶,下面赫然是四对烤鸡翅膀!睡莲复又将芭蕉叶放回原处,呵呵笑道:“因为表面看不见,所以叫做隐形的翅膀。” 此话一出,满座惊愕,随即爆笑。颜知芳只顾着笑,手里的竹筷掉下来打翻了茶盏都浑然不知。 颜如玉笑骂道,“你这个小蹄子,一张嘴能把稻草说成金条,东施变西施,若是个男儿身,学文可以去当状师,经商准能在经纪行里混出头来。” 王素儿竭力保持着淑女的模样,将手帕掩住嘴唇,紧咬牙关不笑出声来,憋的狠了,肩膀上下耸动,几乎要抽散了骨头似的。 颜睡莲摊手,做无辜状:我的衣服首饰饮食起居都按照月例从公中出钱,交际打赏全靠每月五两银子的月钱,到了月底经常半文余钱都没有,这鸡翅膀还是我自己烤的呢。 “好了,好了,今日就由我这个东道做评吧。”姚知芳好容易敛住了笑容,“论稀罕贵重,当数如玉姐姐的黑丸子;论新奇味美,当数素儿姐姐的芙蓉饼;若论别出心裁,谁敢和睡莲妹妹争!” 人人都第一,自然无人不服,接下来的气氛倒是其乐融融。吃饱喝足后,姚知芳和颜睡莲打算沿着浣花溪骑马,颜如玉和王素儿都说累,两人歪在毯子的引枕上解九连环。 “小姐小姐,不好了,南京那边来信了,刘管家请您即刻回去!”周妈妈从青帷马车上跳下,急冲冲跑过来。 这奶娘说话做事忒不讲究了,那有在人家宴会上这番叫嚷的?睡莲蹙眉,缓缓站起向姚知芳和两位表姐辞行。 上了马车,睡莲低声问道:“可打听是什么事情?” 周妈妈一脸迷茫,“不清楚,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南京那位报信的,穿着一身重孝呢!” 3小主人操办大丧事,新寡妇柳氏生怜悯 颜府老宅就在成都城子龙塘街的街尾,此街因三国时期蜀国大将赵子龙故居在此而得名,街头有一个用青石垒成的池塘,上书“汉赵顺平侯洗马池。”顺平就是赵子龙的爵位封号。 颜睡莲坐在偏厅铁力木镶大理石三屏风式罗汉床上,靴尖勉强能触到地下的脚踏,她细细将手中的信件读了一遍,来信说了两件事: 第一,久病的颜府七老爷,也就是睡莲父亲同父异母的弟弟、颜老太太的亲儿子去世了,棺椁要 运到成都老家祖坟安葬。 第二,七老爷的妻子柳氏,也就是睡莲的七婶娘扶灵来成都守孝三年。 睡莲将信件叠好装进牛皮纸信封里,问报信的男仆:“我八哥哥可会和七婶娘一道来成都?”她所说的八哥哥颜宁佑是七夫人柳氏的独子,在颜府孙子辈排行第八。 “因老太太一度悲恸晕倒,八少爷就留在府里,在病榻前替七夫人侍疾尽孝道。”那男仆约三十七八的样子,相貌倒也周正,举止进退得当,看来是经常出门当差的。 睡莲继续问道:“你是一路坐轻舟快船过来的,按照你的推算,我七婶娘坐的大船再过几日能到成都?还有,是何人护送船只?” 男仆心一惊,没想到这个才六岁的女娃娃思虑会如此周全,想到临行前妻子的嘱咐,他不敢怠慢,态度愈发恭敬起来,“回九小姐的话,奴才是七爷装殓之日就动身了,那时听风水先生择七夫人扶灵登船的日子,是在府里停灵七日后。大船行程稍慢,估计沿途还会有与咱们府上交好的官员设祭棚拜祭,到时大船是要停下答礼的,所以奴才大胆估计,大船最快十五日到成都,最慢也要二十日。另外,此次是九爷一路护送着。” 哦,果然还是九叔,四年前也是他护送自己来成都的。颜睡莲的九叔是颜府庶出的幺子,也是颜府的奇葩——从小喜武厌文,颜老太爷不知打断了多少戒尺都不管用,最后还是允许他考了武举人,入五城兵马司,从小军官做起,现在是东城兵马司副指挥使,正七品的武官。 “一路辛苦了,请坐。”睡莲满意的点点头,早有小丫鬟搬了张小杌子,男仆连忙谢过,垂眸敛手,虚坐在小杌子上,暗想这个架势,恐怕小主子还有话要问。 果然,颜睡莲继续发问,不过这次问的是老宅的刘姓大管家,“刘管家,方才我下了马车,看见 大门口两个守门小厮已经换上了白帽白袍,白袜草鞋。” 去年刚刚过六十大寿的刘管家点头应到:“是,大门的灯笼已换上白的,现在张罗着灵棚和灵台了。” “你做的很好,只是——。”颜睡莲食指轻叩罗汉床上的小几,“我看见他们的孝衣颜色分明有些发黄,也不太工整,上一次是用在我母亲的丧事上,这才刚过三年,衣服就了这个样子,是怎么回事?” 刘管家背心起了冷汗,“九小姐,是去年夏天仓库漏了雨水,看库的见箱子无事,也就没打开细瞧,没想这雨水早就浸进去了,没及时晾晒,因此,嗯,因此颜色样子有些不好看了。” 颜睡莲先是蹙眉,而后表情恢复如常,缓缓道:“可这些东西穿出来实在是看不过眼,没得让人笑话。” 刘管家为难道:“可——可咱们府里的规矩……。” “我也知道咱们府里的规矩,白布孝服幔帐这些东西用完后都会收起来入库,待下次再用,破损了才缝了新的补上。”睡莲打断了刘管家的话, 相处四年,她很清楚刘管家的秉性,是个极懂规矩,也极其刻板,心思却也极正的人。所以颜老太太会放心让他留在成都打理祖屋还管着祖产,三四年去一趟南京颜府交账本银钱。 同样的,也是因为如此,刘管家在接到继母杨氏各种收买他、并暗示可以放手苛待她的信件时,只是付之一炬,该给颜睡莲的,一个铜钱都不少;但是份例上没有的,他也不会多给半尺布匹。 面对一块怎么都不为所动的顽石,颜睡莲必须要在规则里寻找达到目的的办法,于是她继续说道:“那些白布幔帐孝衣孝帽全换成新的需要多少银子?” “以前花了约五十两银子,去年棉花、生麻价格稍贱,估摸着四十两银子就够了。”刘管家答道。 颜睡莲端了端身,竭力让圆滚滚的身体看起来派头十足——按照她上一世的工作经验,做人要低调,但做事要高调,尤其是这种棘手、同伴还并不认同的麻烦事,更是要让所有人知道她完成这件事决心和信心,用这种势在必得气质感染同伴。 “刘管家,按照份例,我在公中每季都有新衣服鞋袜四套,每半年打一次新首饰,一年价值几何?” 刘管家一怔,“九小姐年纪小,所费布匹工钱不多,约二百两银子;新首饰,按例是三百两银子。一起是五百两。” “很好,那么我今年把新衣减半,省出一百两银子——横竖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那些衣服到了明年也穿不上,白扔了可惜。首饰也减半——七叔走了,我这个侄女是要服齐哀一年的,首饰也不能多戴。”颜睡莲顿了顿,小脸严肃得所有人都不会觉得她在开玩笑:“这省下来的二百五十两银子,我都拿出来做这场丧事!” 这——! 刘管家连连摇头:“我知道九小姐的一片孝心,可是——。” “你听我把话说完。”颜睡莲果断截下刘管家,继续说道:“我马上写了字据,说明这二百五十两银子确实是我自愿,并且只能用在丧事上,不会让你做账本时为难。另外,所有人的丧服都要新作两套,弄脏了方便换洗,同理,幔帐等物也是如此。一共花费八十两,剩下的一百七十两由你支配,等丧事完毕,你拟一个清单给我,看能剩余多少。” 不用说是刘管家了,偏厅里众仆妇皆惊,想不到九小姐小小年纪,能做出这种大义的事来,而且有条有理,绝对不是一时意气。 “刘管家,你是老太太看中的人,人品和能力是一等一的,我相信你。”颜睡莲扶着周妈妈的手从罗汉床下来,敛衽行礼道:“我年纪小,出不了什么力,只能使几个银钱,一切都要依仗刘管家了。” 刘管家那里敢受九小姐的礼!连连避过身体跪倒在地,霎时老泪纵横:“小主子如此大义,令奴才羞愧万分啊!老奴一定不负所托!这银钱之事,老奴必会禀明老太太,她老人家必定不会让小主子吃亏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颜睡莲示意小丫鬟扶起刘管家,请他在小杌子上坐了,复又搭着周妈妈的手坐在罗汉床上,“既如此,我有几件事情需要和诸位商量,我若说的不对,请指正;诸位若是认可了,就请即刻照着办。” 众仆皆称是。 颜睡莲道:“这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颜氏族人以及和我们有人情来往的人家报丧。四年前我母亲故去,因我年纪太小,又病着,所以未能在灵堂答礼前来拜祭的客人。现在想起来,是极为失礼的。” 众仆皆默然垂首:四年前五夫人的丧事确实简陋了些,宅里只有半昏迷的九小姐是主子,而仆人们是没有资格答礼客人的,所以怠慢了那些亲自来送祭品上香的客人。 颜睡莲故意停顿不出声,目的就是让众仆“深刻”检讨自己的错处,见刘管家老脸都有些发白了,这才继续说道:“我母亲故去时,是有四品的诰命在身的,所以有的诰命夫人前来拜祭——那成都姚知府的夫人还带着儿女们一起过来的。” “我七叔有秀才的功名,并无官职,但是,我七婶娘在未嫁前曾经在宫里尚仪局做过五品尚宫,按照朝廷规矩,皇宫女官的官职无论出宫与否,都会一直保留。所以我估计这场丧事前来拜祭的诰命夫人和权贵们也不会少,大家要谨言慎行,莫失了礼数。” 看到周妈妈和那个报信的男仆一脸坦然,而刘管家和老宅世仆一脸愕然的样子。睡莲暗想果然如此:恐怕只有京城颜府有些资历的仆人知道七夫人柳氏是五品尚宫,而成都老宅连刘管家都不知道,否则的话,他如何敢用发黄的旧孝服凑合! 刚才颜睡莲“慷慨解囊”是有私心的:毕竟她是老宅唯一的主人,若丧事办的不好,第一个得罪的就是深得祖母看中的七夫人!如果丧事办好了,七夫人估计会看在她尽心尽力的份上替她说几句好话,帮衬帮衬,如此,才能和暗地使坏的继母杨氏抗衡。 刘管家冷冷的看了周妈妈一眼,责怪她不早站出来提醒,差点得罪了七夫人,这七夫人是老太太的嫡儿媳妇,惹恼了老太太,他这个管家的位置就保不住啦! 周妈妈回瞪过去,哼,这四年来,祖产的一点油水都不让我沾,连我丈夫要到蜀锦铺里当着副掌柜都不让!把我们全家当贼似的防,不给你暗地使绊子,你那里知道姑奶奶的厉害! 四年前周妈妈的行贿巴结等各种小动作并没有起的多大作用,五夫人病逝,五房是莫姨娘做主,她早就看周妈妈不顺眼了,正好打发她和颜睡莲一起去成都,周妈妈苦求“我全家都在南京,莫姨娘行行好,我们全家死都要在一起的。” 莫姨娘很大方满足了周妈妈的愿望——直接将周妈妈全家送到了成都! 周妈妈来到成都老宅,以为背后有颜睡莲这个唯一的主子做靠山,自己可以为所欲为,没想刘管家性情耿直,只听颜老太太的,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颜睡莲心里有数,故意装着看不见刘管家和周妈妈的眉眼官司。 刘管家站起拱手道:“奴才记下了,一定反复叮嘱下人的,违者重罚。” “嗯,这第二件——。”颜睡莲朝着站在刘管家身后的媳妇子点了点头,说道:“刘妈妈,这第二件事情,需要你帮忙。” 这刘妈妈是刘管家的独女,丈夫管着两个店铺,她管着老宅送礼回礼等人情来往,有头脑有手腕,又比父亲多了份灵活,很会来事,是老宅里最为得脸的仆妇。 “不敢说帮忙二字,奴婢听从九小姐吩咐就是。”刘妈妈很是谦虚——她最瞧不起周妈妈仗着自己是小姐的乳娘,总是一副得了鸡毛当令箭的嘴脸,好在小主人年纪小心里却是雪亮的,从来不听周妈妈进的谗言,对自己和父亲都礼敬有佳。 睡莲说道:“今天报丧后,最早明日就有客人来吊唁,如今我也大了,肯定是要整日在灵堂答礼客人的,你陪在我身边应酬,这成都城里数得来的诰命夫人、还有颜家本族的妇人你差不多都认识,也略知其品行喜好。有你在,我也少出差错。” “是”刘妈妈心中大喜:这个位置向来是周妈妈的,今天小主子这番抬举,实际上是在给她机会显示自己的本领!莫非,小主子已经打算惩治周妈妈贪墨银钱了? 颜睡莲看着站立不安的周妈妈,心中顿时一阵冷笑,不过嘴上依旧和颜悦色道:“周妈妈,第三件事非你不可呢。七婶娘来成都,随身伺候的人数肯定不如京城颜府,咱们必须把人数补齐,别怠慢了。你这就收拾收拾去乡下田庄,从咱们家生子里头挑选几个伶俐丫鬟和老实的粗使婆子,在留在田庄好好调/教,教习礼数和京城官话,你是府里的老人了,这件事情交给你我最放心。对了,刘管家,按照咱们老宅的旧例,夫人房里的使唤丫头是个什么章程?” 刘管家回道:“二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八个三等丫鬟,粗使婆子和打杂的小丫头是没有定额的。” “好。”颜睡莲微微颌首,“周妈妈可听清楚了?” “清楚,清楚,奴婢这就去办。”周妈妈点头如舂米,脚下生风似的回房收拾衣服,暗想挑选丫头是个肥差事啊!那乡下田庄的家生子要是知道有机会伺候京城的贵夫人,还不得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周妈妈双眼直冒绿光,仿佛看到银子和奉承话扑面而来。 刘妈妈见眼中钉周妈妈走了,心中大快,倒了杯温茶给颜睡莲,顺便就站在周妈妈的位置服侍小主人。 颜睡莲饮了半盏茶,将茶盅搁在小几上,“最后一件事,我七婶娘日夜兼程,想来到了成都,身子是极乏的,刘管家去请个不坐医馆的老大夫,在外院住下,每天给七婶娘请脉,调理身体。还有,七婶娘是苏杭那一带的人,肯定不习惯咸辣的川菜,请个江南厨子教习厨房的人做淮扬菜。” 刘管家应声称是。 “总之,我们齐心协力,将丧事办好了,就是我们颜家的体面,更是我们老宅子的体面。”颜睡莲最后用这句话对本次“丧事动员会”做了总结。 刘管家是多年的老管事了,当着睡莲的面就召集各个小管事开会,将事情一桩桩的吩咐下去,首当其冲就是买白棉白麻布做新孝衣,还立下赏罚规矩,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众仆领命而去,偌大的偏厅只剩下前来报信的颜府男仆。 颜睡莲示意刘妈妈给男仆倒了杯水,男仆直说不敢当,刘妈妈说你跋山涉水一路辛苦,我倒杯水不算什么的,男仆站起来双手接了。 “哦,刚才一忙,我忘了问你的名姓,还不知如何称呼呢。”刘妈妈笑问道。 男仆答道:“鄙人姓辛,单名一个槐字。” 幸槐?颜睡莲想起四年前她刚来到这个世界,装睡躺在拔步床上听周妈妈和一个仆妇对话,那个得了周妈妈一个冰种翡翠手镯做贿赂的女子,莫非就是他媳妇儿? “你媳妇可是祖母房里针线班子上的管家娘子,幸槐家的?”颜睡莲确认道。 “正是拙荆。” “哦,那位娘子我有些印象,记得小时候在老太太屋里见过她。”颜睡莲笑得很纯很天真。 半月后,新寡的七夫人柳氏扶灵来成都,远远就在大船上看见万里桥码头遍布白色幔帐,哀乐齐鸣,哭声震天。 登陆之后,只见一个矮矮胖胖的小姑娘穿着次等粗的白色枲麻布大袖孝裙,脚踏麻鞋,头罩白麻布盖头,标准的丧服第二等齐哀装扮,便知这就是侄女颜睡莲了。一张圆滚滚的小脸如小大人般肃穆,见她过来了,整了整孝衣,不紧不慢的带着老宅全体仆人跪下。 孝衣簇新干净,跪拜整齐划一,再看这万里桥码头用白布幔帐隔出一部分,专门用来迎接自己,便知是费了不少功夫的。 新寡妇七夫人柳氏想起京城颜府,那五夫人杨氏和莫姨娘在丈夫的丧事中都不忘争权夺势,再次气病老太太的龌蹉事,更觉得成都老宅的人办事用心了。 她赶紧扶起跪拜的睡莲,命众仆起来,众仆听命齐齐站起,无声无息的从中间分开退到两边,个个垂首敛目,屏吸凝神。 风水先生看着天色,又看看罗盘,大声道:“吉时已到,移棺!”即刻宰了雄鸡祭杠,八个青壮大汉抬起棺椁,稳稳的踏着甲板上岸。 颜睡莲朝站在男仆首位的刘管家使了个眼色,刘管家郎声道:“举哀!” 众仆得了号令,齐声大哭,乐匠们奏起哀乐,空中冥钱纷飞,如下起了鹅毛大雪! 看着柳氏感激而惊讶的眼神,颜睡莲没说什么,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四年前,睡莲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来看她的人倒也不少,只是各怀鬼胎,没有一个是真正关心她的。 唯有七婶娘柳氏,她喂给自己甜香的玫瑰露,还用冷布巾敷眼皮消肿,见自己终于睁开眼了,她倒是退了两步,有些生硬的说:“你——你母亲化作天上的星星,一直会守护着你……。” 且不谈柳氏哄人话多么拙劣,颜睡莲从她眼神里看到了怜悯和疼惜,这就足够了。 今天睡莲做的这些,无非是柳氏投之桃李,她报以琼瑶罢了。 4小暑天双姝骑马来,探乳娘睡莲起疑心 承平二十五年,六月初三,小暑。 这个时节的风不再有半分冷意,暖烘烘的,吹久了人就会发困,蟋蟀在庭院角落里乘凉,老鹰高飞避开大地的炎热,所以就有了“温风至,蟋蟀居宇,鹰始鸷。”的说法。 不过,再热的天气,也阻拦不了女人们逛街的兴致,此时已经八岁的颜睡莲正和闺中好友姚知芳骑着蜀地特有的“窄马”,从染布街逛到了玉石街。 “窄马”产自越西、西昌一带,体型瘦小,性格温和,适合走山路,成都是各民族混居的大城市,民风淳朴开放,平民女子可以骑着牛和驴行走,名门仕女戴着薄纱帏帽骑马逛街是很平常的事情,像知芳睡莲这样年纪小的,连帏帽都可以不戴。 古成都街道的店铺最有特色的,就是一到夏天,沿街铺子都在门前搭起竹编的凉棚,而且每家的凉棚都连在一起,形成类似长廊的走道,遮雨也遮日光。商铺有了这样首尾相连的凉棚,即使在酷暑天也不乏客人光顾。 “睡莲妹妹,你觉得好不好看?”姚知芳挑着耳垂上的嵌金刚石海水蓝玉耳环,凑过去问颜睡莲。她们刚刚从玉石街的一家首饰铺子里出来,睡莲陪她取回了前些日子定做的耳环。 姚知芳穿着米黄碎红撒花交领纱衣,同样材质做的纱裙,再配上这对耳环,更显得她杏眼香腮,语笑嫣然。 这小妮子已经是第三次问同样的话了!颜睡莲佯作嫉妒瞠目撅嘴,将马鞭轻轻一扬,鞭尾扫在姚知芳的纱裙上,忿忿道:“你就显摆吧!小心我抢了去!” “哎呀,我好怕啊。”姚知芳佯装害怕双手捂住耳朵。 “小姐小心,骑在马上怎能放下缰绳呢。”身边一个穿青的丫鬟唬的脸都白了,连连把缰绳往姚知芳手里塞。 “知道了,你比教养嬷嬷还啰嗦。”姚知芳松松的挽着缰绳,使了个眼色,“你们往后退几步,我有体己话和睡莲妹妹说。” 穿青的丫鬟正犹豫着,姚知芳才懒得等她后退,鞭子轻拍马腹,矮小的“窄马“开始小跑,睡莲也照着拍马过去,一眨眼的功夫将身边伺候的丫鬟甩开了三十步。 小丫鬟们赶紧跑上去跟着,只是不敢靠太近,隔着十步的距离紧紧盯着两个小主子。 颜睡莲追上姚知芳,见其一脸的落寞之色,不由觉得头疼:方才还好好的,这变脸也太快了吧。也罢也罢,纾解郁闷也是作为闺蜜的主要任务之一,她劝慰道:“若是累了,我们找个茶馆歇歇就是,别不高兴呀。” “才不去茶馆呢,不是唱戏就是说书,吵死了。若是喝茶,我家里的茶比茶馆好千倍。”姚知芳不耐的咬了咬下唇,“以前逛街,我、你、颜如玉还有王素儿,我们四个人骑着‘窄马’有说有笑,可比现在热闹多了。如今大了,除了你还经常出来,她们倒是推三阻四的,十回来不了两回。” 原来是这个原因,颜睡莲劝慰道:“素儿表姐是因她母亲病了,要在床前侍疾尽孝;颜如玉是我们年纪中最长的,她每日除了念书,学女红,还要帮着管家——你也知道,她们家姨娘多,又爱生是非,如玉姐姐是个要强的性子,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她当然不能像从前那样和我们疯玩了。” 还有一点睡莲故意没说:颜如玉最怜惜她一身水豆腐般白嫩的皮肤了,这小暑天她才不会出来晒太阳呢。 “好了好了,难怪别人都说你是个小活菩萨,聪明懂事,能体谅别人的苦衷;我就是一个俗人,只顾自己快活。”姚知芳指着睡莲马背上几个大包袱,“你连一个都没有正式拜过师的番邦女子要走了,也不忘送这么贵重的程仪,大热天的跑遍整个成都城去寻皮草。实话告诉你,今天母亲原本是不放我出来的,后来听说你是要买礼物送教画画的老师,就巴巴的打发我出来了,说你们颜家不愧为是书香世家,连一个八岁的女孩都懂得尊师重道,要我好好学你呢!” 姚知芳提到教习画画的番邦女子,是从欧洲跨越千山万水来成都传教布道的牧师妻子,画得一手漂亮的油画。 油画是上辈子颜睡莲可望不可即的梦想,因家里条件一般,父母根本支付不起高昂的学费和颜料,她偷师翻书不成系统的乱学一气,也略有小成。这辈子衣食无忧,手里也有些闲钱,便央求七婶娘柳氏将那番邦女子聘过来当画师,柳氏在宫里曾经见过西洋油画,倒也喜欢这种画风,就答应了,只是不准她正式拜师,原因有二: 其一,那女子是番邦人士,大燕国乃是天朝上国,岂能拜番邦小国为师? 其二,那女子信奉的教义颇为古怪,大燕国以佛道为主,怕颜睡莲被这种教义移了性情。[.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这对牧师夫妇在成都惨淡经营十来年,信徒的数目始终没有突破一个巴掌,若不是睡莲这两年的交的学费,恐怕连饭都吃不上了,前些日子牧师听闻扶桑国的皇室开始有人信奉他们的教义,就下了决心跟着商队走海路去扶桑国,期待开辟新天地,妻子当然会同去。 睡莲想着路途遥远,程仪要送些轻便的,又考虑到扶桑国天气寒冷,就定下送些上好的皮货御寒。成都气候温暖,皮货店相应也少,睡莲邀上姚知芳一起在全城搜罗——有知府千金在,谁敢那些次品来蒙她? 不料这个举动引发姚知芳沉积已久的怨气,睡莲有些暗悔:自己的过度“早熟”,和年纪还大两岁、天真任性的姚知芳对比起来确实明显。可若不如此,这世上那里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颜睡莲没有做低伏小,而是收敛笑容严肃道:“我与你是不同的,你有父母疼爱,哥哥庇护,怎么任性娇养都不过分。我母亲早逝,家里到现在也没有派人接我回去,继母又不是个好相与的,舅家连影子都见不着,好不容易有个七婶娘疼我,可她毕竟是七房的人,想替我出头也不方便。” “我讨厌小活菩萨这个称呼,讨厌懂事、讨厌装大人、讨厌如玉姐姐无理取闹时,我还要装着识大体忍让!” “那年给七叔办丧事,我跪在灵堂答礼客人,膝盖跪紫了,整整一年都吃素,不戴首饰,不穿鲜亮衣服。族里都说我懂事,老族长开了祠堂,请族里长老宗妇、我七婶娘、还有你母亲知府夫人作证,把我的名字入了族谱,成为我们颜家五房名副其实的嫡长女——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的名字一直没能入族谱!因为继母杨氏嫁过来第一年就写信给族里,说颜家新规,颜府的女子活过了十岁才能入族谱!” “什么破新规,全是她杜撰出来的,大伯父家的大小姐姐姐满了五岁就入了族谱,后来继母自己生的双胞胎刚过百日就嚷嚷着入族谱,无非就是不想让我占着嫡长女的名分罢了!” 姚知芳一双杏核眼瞪得如铜铃:“你——你那继母真真的毒如蛇蝎。” “论起狠毒,还有个莫姨娘,我生母就是她逼死的,这些年她若不是忙着和继母杨氏争权夺利,那里会轻易放过我?”颜睡莲越说越激动,“如玉姐姐怎么刁难我,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但她是老族长的嫡孙女,我那里敢和她撕破脸,倘若有一日我被继母逼到绝境,老族长或许能出面主持公道。” “你说我是会体谅他人的活菩萨,你是俗人;你怎知做菩萨的苦处?你怎知我最最想做的,就是和你一样的俗人!”颜睡莲一紧缰绳,“家丑都给你说了,我也不怕你说我虚伪,不管你怎么看我,我这个活菩萨还是要继续做下去,好死不如赖活着,我颜睡莲要的不是赖活,而是活的好好的,任凭那些黑心肠的蛇蝎寝食难安!” 言罢,颜睡莲朝着上空一挥皮鞭,“窄马”胆子小,一听皮鞭破空的声音,就乖乖的小跑起来。 “睡莲妹妹!”这一次,轮到姚知芳追着颜睡莲跑了,颜睡莲故意不理她,不过还是放慢了马速任她追,暗想:好朋友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互相尊重,姚知芳若不认同自己的生存方式,自己也就没有必要上赶着去讨好,从此以后做普通朋友即可,不过呢,凭自己对姚知芳的了解,她应该会追上来……。 跑完整条玉石街,姚知芳终于追上了颜睡莲,她侧身一把拉住睡莲手里的缰绳,迫使“窄马”停下,歉声道:“好妹妹,刚才是我说话造次了,你就原谅我这一遭。” 颜睡莲别过脸沉默不语。 姚知芳狠了狠心,将新耳环取下,“这耳环当我的赔礼可好?” 颜睡莲没好气道:“这耳环我今天戴上了,明日就有人说我讹你的。” “你我是好朋友,管别人怎么说呢。” “这会子知道不管闲人说的闲话了?刚才是谁说我是活菩萨来着?” “嘿嘿。”姚知芳不好意思的干笑两声,“我是活菩萨,我是活菩萨,你是大大的俗人。” “哼,这才差不多。”颜睡莲摆足了姿态,是时候给知芳台阶下来。 姚知芳顺势下台,笑道:“你跟着那番邦女人学了两年的画,什么时候有幸给我画个人像?” 颜睡莲打趣道:“我也想画来着,可是啊,你一天一个样,一天比一天漂亮,万一我画好了像,你却拿着画像打上门来,说把你画丑了怎么办?” “你这泼猴儿,撕了你的嘴!”姚知芳要掐睡莲肥嫩的脸颊,两人在马背上互相拉扯,笑闹成一片,后面的丫鬟们赶紧团团护住,就怕两人不慎摔下来。 突然,颜睡莲眼神一滞,示意姚知芳嘘声,姚知芳顺着睡莲的目光看去,马背上视野开阔,只见远处有个中年仆妇坐在代写书信状纸等物的摊位前,递给摊主一封书信,摊主打开书信一字一句的念,最后中年仆妇数了几个钱给摊主,拿回书信离开了。 姚知芳喃喃道:“那人好像是你奶娘周妈妈,奇怪,你们宅子里识字的人不少,为什么还要花钱请外人看信呢?” “借你一个丫头使。”颜睡莲摸出约二钱重的碎银子,递给姚知芳身边那个穿青的丫鬟,耳语了几句。 穿青的丫鬟拿着银子去了周妈妈刚才离开的摊位,颜睡莲和姚知芳遣散了丫鬟们,在僻静处等她。 不一会,穿青的丫鬟回来了,手里空空的,看来事情办成了。 颜睡莲低声问:“摊主说信里都说了什么?” 穿青的丫鬟道:“信中说:‘你把九小姐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捡重要的记下了,每隔几个月去大街找书摊上的人写成信件,托人稍给我。若是做得好,明年照样给你两百两银子。” 照样?也就是说不止一次了。虽然已经隐隐猜到了是谁,颜睡莲还是继续问道:“信的落款是谁?” “没有落款,只盖了一个带着花样的红色印章,那写信的先生照着记忆描下来了。”穿青的丫鬟递过一张纸。 印章呈方形,四周是缠枝梨花纹样,中间一个篆体“杨”字。 姚知芳道:“难道这是——?” “杨雪梨,是我继母的闺名。”颜睡莲目光冷到了极点:“买通我的奶娘探消息是吧,可惜天不遂人愿呢。” 5老世仆哭诉表忠心,刘妈妈献策施毒计 睡莲知芳二人撞见周妈妈和继母私下来往,就再无逛街的兴致,而且这是睡莲家事,知芳也不便多问,只得安慰了睡莲几句,告辞回姚府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睡莲默想片刻,计上心来,带着小丫鬟朱砂和石绿在集市上买了两包点心,一小篓樱桃,优哉游哉骑着“窄马”到了锦官驿街一座名为“刘宅”的大院门口停下。 锦官驿街走陆路是通往川东驿站的起点,走水路则是二江驿站,发往全国乃至国外的名贵蜀锦由此起运。所以这是成都蜀锦铺子最为云集的地方,连官造的作坊都设在此地。 颜府祖产中,锦官驿街上两个蜀锦铺子每年在出息中占大头,而这两个铺子是刘管家的女婿,也就是刘妈妈的丈夫带着长子打理。 理所当然的,这座二进的大宅院就成了刘管家和刘妈妈一家生活起居的地方。平日里,只要不是在颜家老宅里当差值夜,刘管家一家子就像富商主子似的过着呼奴唤婢的日子,只有知根知底的才晓得他们一家其实都是奴籍。 “刘宅”看大门的一老一少均服饰整洁,相貌有些相似,应该是祖孙关系。见颜睡莲她们过来,赶紧从马扎上站起,摇杆挺得笔直,少年小厮朗声道:“请问您是——?” 朱砂上前两步大声道:“糊涂东西!我们九小姐听说刘妈妈病了,特地买了东西来瞧她,还不快叫她出来迎接小姐!” 九——九小姐?!小厮有些犹豫:没听说过刘家还有个小姐啊……。 孙子不清楚,爷爷倒是个明白人,他一巴掌将小厮拍倒在地,一边命他给颜睡莲磕头,一边讨好的笑道:“这小犊子刚来,不懂规矩,请九小姐见谅,小的这就去唤夫人——哦,不,是刘妈妈去!” 言罢,年长的看门人连滚带爬的去了,跪下的小厮脑子里乱哄哄的,弄不懂情势,只是在本能的驱使下不停地磕头赔罪。 颜睡莲朝朱砂使了个颜色,朱砂忙命小厮起来说话,小厮起来了,也不敢抬头看颜睡莲,瑟缩着站在墙根,恨不得直接cos青砖上的苔藓。 好啊,周妈妈是奴大欺主,刘妈妈更高明些,是奴大忘主。这门口挂出“刘宅”的字样就是僭越——这明明是颜家的产业,什么时候改姓刘了?还有,这些奴仆也是颜家的钱买来的,官府的奴籍上注明主家姓颜,可这小厮分明不认识自己,那老家奴开口就称刘妈妈是夫人,而后才改口叫刘妈妈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正想着,一个穿着雨过天青玫瑰纹亮缎对襟褙子、月白色绣竹梅兰襕边挑线裙子,梳着半月髻、插一对白玉镶红宝石双结如意钗的中年女子由一对丫鬟扶着跑过来。 是刘妈妈!颜睡莲眼前一亮,平日里刘妈妈在颜府可低调的紧!头上连金饰都很少见,总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果然是人靠衣装,谁会想到这个贵妇其实是个奴婢呢? 刘妈妈跨过院门,甩开两个丫鬟,一头跪倒在颜睡莲面前,连连磕头道:“给小主子请安,您来瞧奴婢,已经是天大的脸面了,还买了这些东西来,牡丹芍药,还不快把九小姐带的点心水果供到佛堂里去!” 颜睡莲数着她磕了三个头,这才不紧不慢的扶刘妈妈起来,“你中暑病了,这几天没妈妈陪在身边,心里怪想的,所以来看看。” “小主子真是菩萨心肠!有你这样的主子,真是我们这些奴婢修了八辈子的福气。”刘妈妈掏出帕子擦了一把泪,扶着颜睡莲上滑竿小轿,“天热,主子进去说话。” 两个粗壮婆子抬着滑竿穿过天井游廊,到大厅门口停下,刘妈妈扶着颜睡莲下来,走到专招待女客的西花厅,请她坐在紫檀木雕富贵海棠罗汉床上,亲手捧了一盏冰镇酸梅汤,“九小姐先喝些酸梅汤解解暑,待会再上热茶。” 这酸梅汤熬得火候恰到好处,甜丝丝的是蜂蜜的清香,而不是白糖,极其对颜睡莲的口味。 这刘妈妈自打两年前陪着颜睡莲在灵堂答礼客人,从此便得了重用,专管睡莲房的人情来往登记造册,出门交际跟车等事务。即使后来周妈妈从乡下挑选丫鬟归来,也再不可能在睡莲房里一手遮天了。 这两年来,颜府里谁都知道九小姐屋里是周妈妈和刘妈妈平分秋色,还都夸九小姐喜新不厌旧、知人善用。 周妈妈气得憋出内伤,却也挑不出刘妈妈的错处,背地里逢人就哭诉说九小姐翅膀硬了,不顾她奶大的恩情,还说刘妈妈挑拨离间,故意疏远她和九小姐的情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不过她姑且说之,别人只是姑且听之——须知周妈妈并不是强龙,而刘妈妈却是实打实的地头蛇!所以她们还反过来还取笑周妈妈,说九小姐是看她年纪渐大力不从心,才会找刘妈妈帮忙的,刘妈妈不过是按照吩咐做事而已。相反,还劝诫周妈妈不要逞强好胜,贪权揽事,给九小姐添麻烦。 周妈妈那里听得进去劝诫?照样我行我素,颜睡莲明里暗里敲打过几句,她也不听,反而更觉得睡莲是嫌弃她无用,故意出言讽刺。 也许正因为如此,周妈妈就被继母杨氏重金引诱,写信出卖自己吧,睡莲感慨万千,毕竟是自己的奶娘、母亲的旧仆,服侍了这些年,还是有些情分的。 刚来成都时,自己能依仗的只有周妈妈,周妈妈能依仗的也只有自己是老宅唯一主子的身份。周妈妈又悍又傲,震慑住老宅一些不安分的仆人,自己又借着周妈妈的威风,坐稳了主子的位置。 如今自己根基已深,入了族谱成为五房嫡长女。而周妈妈走了下坡路,还坏了心思入歧途,自己就要卸磨杀驴了吗?! 到底还是有些不忍呢,颜睡莲想,可是若放任周妈妈和继母私通款曲,自己面临的将是万劫不复之境地!到时候,周妈妈会来救她吗?别做梦了! 再想周妈妈的劣迹斑斑的前科,颜睡莲目光一冷,饮下最后一口酸梅汤,望着刘妈妈道:“妈妈客气了,以后不用叫我九小姐,就像奶娘一样叫我‘睡姐儿’即可。” 刘妈妈先是大喜,而后一惊,惶恐跪下:“小主子!您听奴婢解释,奴婢一家并不是那种奴大欺主,见利忘恩的腌臜货!奴婢门前打着‘刘宅’的名义,实在是迫不得已啊!” “奴婢丈夫和大儿子管着两个蜀锦铺面,往来都是有些脸面的生意人,奴婢穿戴好一些,和老板娘子们交际来往,有时还要在宅子设宴款待,所以写的是‘刘宅’。这都是为了铺子里的生意和颜家的脸面啊!” “奴婢家里的吃穿用度、衣服首饰都是自己挣的——老太太定下的规矩,每年蜀锦铺子一成利归我们自己,当做工钱,账本上清清楚楚!请主子明鉴!” 蜀锦利润丰厚,刘妈妈一家能过上好日子也实属平常,况且这是颜府的祖产——目前牢牢把握在祖母手里,谁都不敢碰的禁地。自己嫌命短了才会把手伸到这个地方! 所以颜睡莲面色稍霁,亲自扶刘妈妈起来,以圣经里诱惑夏娃吃苹果的口吻说道:“我当然知道刘妈妈不是那种眼皮子浅的,你想要的,绝对不是黄白之物。” “你——您知道奴婢想要什么?”刘妈妈激动得嘴唇都打哆嗦。 “不如我们一起写下来,看看想的是不是一处?”颜睡莲笑道。 半盏茶后,刘妈妈拿着写好的一张纸凑过来,颜睡莲用食指蘸了茶水在罗汉床的小几上书写。 刘妈妈瞧着案几上渐渐淡去的“脱籍”二字,双手一颤,手里的白纸飘落在地,同样是“脱籍”二字。 “既如此,我不妨把话说开了,刘妈妈你,也不要在和我打哑谜。”颜睡莲将刘妈妈拉到罗汉床上同坐,刘妈妈不敢造次,屁股只坐了半边——换成是周妈妈,早就顺杆子爬,脱了鞋子盘腿就坐。 “虽说目前京城颜府是我继母当家,但是颜府的家生子的奴婢文书,都在我祖母手里,也只有她点头开恩,你们才能取了文书,去官府消了奴籍,成为平民。”颜睡莲盯着刘妈妈的眼睛,继续说道: “我听七婶娘说,这些年颜府家生子脱籍的不在少数。一种是极有脸面,能在外面独立生存的管事们。他们想要个平民的身份和官宦人家结亲,或者家里有出息的男子要考科举做官——你也知道,自古以来奴籍出身是没有资格考科举的。这种情况,祖母一般都成全他们,一来是为颜府搏个宽厚的好名声,二来这些人脱籍以后,也会时刻记住主子的恩典,遇事有个帮衬。若是强留在府里,反而留成仇了。” “这第二种嘛,自然是在府里犯了错被赶出去的,这种人没甚本事,名声极坏,出了府也找不着好去处,最后都自生自灭了。” “刘妈妈,你们全家都是有本事的人,听说你小儿子在学堂里颇得夫子赞誉,还建议他过了十六岁,可以去试试乡试?” “小姐费心了,奴婢的心事都瞒不过您。”刘妈妈连连点头,眼眶一红,“我们老刘家世世代代都是颜府的仆人,颜府的恩惠,我们都记下了,老老实实当好差事,从来不敢大意的。托主子的福,这些年着实过上了好日子,可是——” “可是一想到我那小儿子因为是奴籍,连科举的资格都没有,饱读诗书最后只能看账本,我和当家的心里都难过的紧,吃穿再好有什么用?都比不过儿子的前程啊!” 刘妈妈心里很清楚,留在老宅子是永远没有机会脱籍——老太太不会放心一家脱籍的仆人看守祖屋祖坟,打理祖产的。所以老宅的世代家仆只可以享富贵,享受不了自由。 颜睡莲道:“七婶娘明年孝期就满了,到时候,无论我继母是否写信要我回去,七婶娘都会带着我一起走。” 看着颜睡莲一脸笃定的样子,刘妈妈狂喜:明年就能去京城了! “不过——。”颜睡莲为难的抿了抿唇,“当初我是带着周妈妈一家来成都的,回京城时不可能带两房人家——即使勉强带了,你们家到了京城,也会被我继母打发回来。” “这个无妨,只要周妈妈一家不跟着去就成。”刘妈妈急忙说道。 终于上道了!颜睡莲说道:“周妈妈行事越发不妥,就算跟着我回了京城,我也不能用她了——你说,有什么办法把她在成都呢?” 面对周妈妈这个眼中钉兼绊脚石,刘妈妈恨不得将她活剥了吞下去。 颜睡莲见刘妈妈越来越凶狠的表情,也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说道:“事情别闹的太大,周妈妈毕竟奶过我的。” “好说,好说。”刘妈妈眼珠儿转了几转,悄声耳语起来……。 几天后,周妈妈的独生女艳儿“病了”。大夫说可能是麻疹!唬得刘管家即刻将艳儿送到乡下最为偏僻的庄子里观察养病。九小姐“体恤”奶娘的爱女之心,特准许周妈妈收拾东西陪护,和她丈夫一起去了庄子。 艳儿的“怪病”时好时坏,熬了半年才好转,周妈妈却病倒了;等周妈妈养好了身子,她那个嗜酒如命的丈夫大醉后跌落到猎人的陷阱里,摔断了左腿!她又不得不和女儿一起在田庄里照顾丈夫。 总之,等他们家里的倒霉事完毕,已经过了一年半。 这一年半期间,周妈妈连田庄的门都没出去过,田庄偏远,更别提偷传消息给京城的继母杨氏——当然,这是都是后话。 6鲜螃蟹引来甜樱桃,施恩惠睡莲得人心 且说颜睡莲在刘妈妈家里商定了计划,解决身边周妈妈这个耳报神,睡莲心情顿时大好,骑着“窄马”在集市上逛了一圈,而后一路小跑着回了子龙塘街的颜家老宅。(.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洗了澡,换上家常的鹅黄色淞江三梭布衣裙,卸了钗环的头发梳顺了,在头顶绾成两个小圆髻,用鹅黄色绸带绑住,一照镜子,赫然一只刚刚从蛋壳里孵化出来的小肥鸭造型。 这么大把年纪,还要吃萝莉这口饭。颜睡莲一脸感叹,瞅瞅窗外,天色尚早,还不到吃晚饭的时辰,便抱着刚从大街上捎来的点心,径直去了归田居。 归田居是老宅的正院,也是颜睡莲的第一个住所,后来七婶娘来了,她提前搬到东篱院,把归田居收拾出来给柳氏住。 “九小姐来了,哟,还带着点心呢。”柳氏身边贴身伺候的张嬷嬷亲自打着纱帘迎睡莲进门。 “张嬷嬷好呀。”颜睡莲呵呵笑道:“我和知芳去买皮草,恰好碰到卖栗子糕的,知道七婶娘爱吃这个,就买了回来。” “你倒是孝顺我们夫人,出了门子还巴巴的记得这些。”张嬷嬷叹了口气道:“你什么时候把我这个老婆子也记在心里就好了。” 张嬷嬷和柳氏都是三十五六的年纪,也是从宫里出来的女官,柳氏是尚仪局正五品尚宫,张嬷嬷是尚功局正七品典正。 后来柳氏嫁颜府七爷,她就成了七房的管事嬷嬷,除了拿着每月颜府发的四两月例银子,每年还和柳氏一样,享有朝廷的俸禄——大燕国女官是终身制,不管是否在宫中当差,一生都享有俸禄和尊荣。 所以张嬷嬷虽然是颜府七房的管事嬷嬷,但并不是颜府的奴婢,从来不自称“奴婢”,有正七品典正的名分在,连颜睡莲的祖母都要叫一声“嬷嬷”的。 颜睡莲当然不敢怠慢这位身份特殊的嬷嬷,她大声笑道:“我都记着呢!您最爱吃螃蟹,方才回来的路上我也稍上了一篓——差点没把我的‘窄马’压垮啰!朱砂石绿已经命他们送到厨房蒸上来,晚饭就上桌。厨房剥了蟹肉蟹黄包小饺儿,明日早饭就能指望上了!” “哟!果真都孝顺到我老婆子头上了!别不是打着孝顺的幌子给自己解馋吧?”张嬷嬷疼爱的揉搓着颜睡莲肥嘟嘟的脸颊,舍不得放手。(.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七婶娘柳氏一把拍开张嬷嬷的手,笑骂道:“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讹八岁的小姑娘讨东西吃,我都替你臊得慌!” “哼,颜府大大小小的主子们,我还就愿意讹这个八岁的丫头,我瞧得起她才讹诈她呢!”张嬷嬷掐着睡莲的下巴,“小肥莲,你说是不是?” 颜睡莲下巴受制,发音不完整,连连点头,“系(是),系(是),旧么么(张嬷嬷)学的系(说的是)。” 柳氏和张嬷嬷被颜睡莲这幅憨态可掬模样逗得一阵哄笑,柳氏将睡莲护在怀里,嗔怪道:“别捏坏了孩子,下午那十七婶子家的霄哥儿不是送了一小篮樱桃么?这会子湃在井水里凉透了,你挑上一盘给睡莲尝尝。” 张嬷嬷也逗乐够了,挑着帘子退下,颜睡莲突然想起了什么,追上去叫道:“张嬷嬷!记得刨些冰沙进去!再加上酸牛乳和细砂糖!” 这三样组合在一起,就是水果冰淇淋的雏形。平日里,颜睡莲就靠这些东西缓解思乡之情了。 张嬷嬷点了点头,柳氏却一把拉住颜睡莲,示意张嬷嬷别理她,板着脸训道:“这会子才到小暑,用井水湃了取其凉意即可,吃什么冰?没得吃坏了肚子。”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吃冰?”颜睡莲嘟囔道。 “到了大暑天,这宅子里的冰窖全是你的。”柳氏画了个好大的烧饼,心想哄过这一日再说,哪能纵容孩子的口腹之欲。 张嬷嬷故作为难,“我到底听谁的呢?” “当然是听我——。”颜睡莲缩了缩脖子,继续说道:“我七婶娘的。” 张嬷嬷笑笑,挑了井水的樱桃。第二天中午,取了冰窖的冰块,刨成冰沙兑上酸牛乳和砂糖,到底做了碗“水果冰淇淋”偷偷给睡莲送去了。 此乃后话,且说颜睡莲和柳氏对坐在黄花梨万字不断头罗汉床上吃樱桃、话家常,等着摆晚饭。 “这樱桃可真甜!”颜睡莲舀了一瓷勺樱桃,一股脑的塞进嘴里,蠕动片刻,将樱桃核一个个吐到陶制的漱盂,舌头在樱桃浆里跳舞!爽就一个字! 相比而言,柳氏的吃相就文雅多了,她拿着象牙制的小果叉,每次只吃一粒,吐果核时还用手帕遮住口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而且每吃三粒,她就用帕子沾嘴唇,确保不留下任何痕迹! 颜睡莲看着都觉得累:这样吃东西,能品出味道么? “在宫中十几年,已经习惯了。宫里头万事都有规矩,若是出了错,轻则被人笑话,重则性命不保。”柳氏像是看出了睡莲心中所想,淡淡说道,“就像常年修建的树木,时间长了,它就会按照以前修整的方向生长。” 柳氏出身落魄的江南书香门第,后入宫做女官,从正九品的尚宫局典记,到正八品掌记,而后调入尚仪局,成为正六品彤史女官,得先皇后赏识,二十三岁就成为尚仪局尚宫(正五品),也是后宫六局(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功)最年轻的尚宫。 先皇后病重,临终前请求皇上将一批宫女女官放出宫去。当时颜府老太太正为嫡亲儿子七爷的媳妇人选犯愁,七爷自小体弱是出了名的,门当户对的人家不愿女儿嫁过去当寡妇,小门小户的老太太又瞧不上,最后相中了柳氏——虽然年纪比七爷还大三岁,可老太太第一眼就看中了柳氏的稳重大方,二十四五岁又是女子身体最好、最适合生养的年纪。更何况,这柳氏还是七爷央老太太去求的。 先皇后一年国丧期结束后,柳氏嫁给颜家七爷,次年生下三少爷颜宁佑,可惜七爷的身子终究没能熬到宁佑成年。 柳氏寡居寂寞,儿子又远在京城。颜睡莲使出十八般武艺在她膝下卖萌耍痴的开解。这对婶娘侄女在成都也算是过了两年安稳日子,情似母女。 “好了,吃完这一勺就丢开罢,留着肚子吃晚饭——今晚还有螃蟹呢。”柳氏朝张嬷嬷打了个眼色,张嬷嬷“釜底抽薪”,撤走了果盘。 颜睡莲不舍的看着果盘,砸吧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吃上这么甜的樱桃呢。” “这阵子天天都会有的。”柳氏掏出帕子替睡莲擦下巴的果汁,“这是族里十七婶家的霄哥儿送来的,说你帮他们孤儿寡妇家修缮房屋,大恩不敢言谢,院子的老樱桃树结的果子比外头卖的甜,就送给你吃。霄哥儿还说,这樱桃隔了夜味道就变了,所以他每天下午摘新鲜的送过来。” “哦,是他呀,宁霄哥哥家里虽贫寒,但是个有志气的,为了省钱给寡母抓药,他用毛笔蘸水在石板上练字呢,十四岁就中了秀才,若不是他父亲去世,按制守孝三年不能继续科考,这会子早就是举人了吧。” 颜氏家族是成都是世代簪缨的名门望族。有家谱记载,从唐朝开始,颜家就出过吏部左侍郎这样的大官,历尽数朝繁衍生息,除了在元代,颜氏立下绝不对蒙古外族称臣的族规外,考取功名出仕为官的不下百余人! 颜家以“淡泊以明志,宁静而致远”为祖训,族人的名字便以“淡、泊、明、志、宁、静、致、远”为字派来排行辈。 颜睡莲的父辈是“志”字辈,下一辈就是“宁”字辈,比如柳氏的独子就叫颜宁佑,那送樱桃的少年叫颜宁霄。颜氏女子的名字可以随意,不用遵守这八字排行。 家族设有族学,只要是颜家家谱上的男丁,都能免费入学,族里的祭田族田和族人捐赠的财物由族长和长老们管理,每年的出息用来供养族学、修缮祠堂,扶助穷困的族人。 不过颜氏家族族人单是在成都就数以千记,肯定不能面面俱到,比如颜宁霄和寡母家中贫寒,母子俩又都是骨头硬面皮薄的,从不主动向族里伸手,老房子漏雨数月,墙根都塌了,却无余钱修缮。 颜睡莲留了心,待颜家老宅一年一次例行检修完毕,就命刘管家带着泥瓦匠和剩下的砖头瓦片,两天功夫就帮他们家修补了屋顶,加固墙面。这一举动再次博得族里交口称赞,“小活菩萨”的外号由此而生。 “这些年你干的这种事情还不少。”柳氏掰着手指头一件一件的说:“东边七姑婆病的快死了,他们家里人带着重礼请丁忧的宋太医瞧病,宋太医看不上他们是商贾之家,推辞不去。你倒好,亲自拿着你父亲的名帖去请,硬生生的把宋太医拉了去。宋太医施针开药,延了七姑婆三个月的性命,七姑婆总算等到出海的长子长孙回来,见了最后一面才走。七姑婆出殡的时候,他们家把你这个小娃娃当贵客,都排在我的前头。” “南边田庄的十一叔家,继母苛待继子继女,差点闹出了人命,偏偏那父亲是个懦弱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是人家的家务事,族人都不好说些什么。” “又是你,拉着那双继子继女去找老族长哭诉哀求,还脱了继子的衣服看伤痕,你这张嘴又厉害,说什么任由那悍妇闹下去,会影响家族的名声、被闲的发慌的御史抓桩治家不严’的把柄弹劾颜家出仕的诸多官员等等,最后把老族长说服了,第二天就开了祠堂,请长老宗妇们见证,做主将那悍妇休了。” …… 林林种种,柳氏一口气说了五件事,最后担忧的瞧着睡莲,“热心肠本没有错。但你须知人心不足蛇吞象,一样米养百样人的道理。有时善心换来的,是一堆剪不断理还乱的麻烦,甚至会化作毒蛇反咬你一口。” 张嬷嬷也坐在綉墩上说道:“九小姐,你莫要怪夫人浇冷水,她过的桥比你走得路还多,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颜睡莲暗想:我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的,若不然,也不会和刘妈妈定下计策打发周妈妈全家去田庄。可是,这件事暂时还不能告诉七婶娘。 “我时常听婶娘念佛经,里面有一句‘若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若知后世果,今生做者是’。”颜睡莲侃侃道:“世间万物都离不开因果报应,只是今生或者后世而已。善心结善果,恶心结恶果。可有时候,善心也会结下恶果。” “但睡莲觉得,总不能因为这些恶果,就放弃了善心;也不能一味的追求好名声,什么人都帮,做个滥好人。” “颜宁霄母子、七姑婆家里人、那对继子继女等等都是我遇到了,觉得品行端正、懂得知恩图报、不会一味索取的颜氏族人。既然碰到了,我又可以力作能及的帮忙,肯定是不能袖手旁观的。” “而且,我也不是全然没有私心的。”颜睡莲坦然道:“颜家宗族观念是极强,若以后——我也有个帮衬。” “也好,乘着这一位的手——”张嬷嬷伸出巴掌,比划一个“五”字,“还伸不到这里,九小姐多结些善缘吧。” 颜睡莲心道:其实已经伸过来了。 柳氏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颜睡莲的手:八岁的女孩子,就要学会走一步,看前面百步的算计,这是她的幸?还是她的劫? 7蒙皇恩莫姨娘得势,鸿门宴试刀露锋芒 大暑的前几天,从京城传来一个“好消息”,连冰窖都镇不住这个消息在整个颜氏家族沸腾。 颜府五房莫姨娘的娘家成功起复,她的亲哥哥莫幽卿承袭了祖上淮南伯的爵位――并且,皇上还将自己寡居多年的亲妹妹安宁公主下嫁淮南伯,婚期就定在明年春天! 大暑日,颜如玉做了东道,下帖子请姚知芳、王素儿、颜睡莲三天来她家里赏荷花。 刚刚拔掉继母安排的耳报神周妈妈,就传来“宿敌”莫姨娘得势的消息。睡莲心里不痛快,打算托病不去,可柳氏却建议她走一趟:该来的始终会来,这会子躲在家里像什么话?更何况颜如玉家就在隔壁,若知你装病,她会怎么笑话你?老族长一家又会怎么看你? 鉴于此,颜睡莲一大早就起来打扮,张嬷嬷亲自给她梳起漂亮的飞仙髻,一支卷须翅三尾点翠衔单滴流苏凤钗将照亮了整个发髻,张嬷嬷还得意的说,这凤钗配皇后都使得,在成都可是独一份。 因睡莲年纪还小,天又热,张嬷嬷最终放弃了在她脸上涂脂抹粉的想法,重点放在衣裙上,最后定下一套湘妃色洒丝月蓝合欢花弹绡衫裙。 临出门前,张嬷嬷将装扮一新的颜睡莲引到归田居请柳氏“审核”。柳氏很满意,这衣服首饰将睡莲打扮得如池中最娇美的莲花。末了,柳氏开了匣子取出一只玻璃种翡翠镯子给睡莲戴上。 玻璃种是翡翠中的极品,这只翡翠镯子通体无暇,若春日浣花溪的溪水一样清透!睡莲自知贵重,忙褪下不敢受。 “给你撑门面的,用完还会来就是。”柳氏嘱咐道:“如玉那小妮子是个最牙尖嘴利的,今天她若敢对你不敬,口出妄言,你尽管放开去争――忍让也要适可而止,别让人踩到你头上来!” 颜睡莲应声说是,她和颜如玉是邻居,以前来往都是步行,今天偏偏坐着四个粗使婆子抬的软轿,还跟着刘妈妈和四个丫鬟,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门。 颜如玉家花园荷花池畔,宴会就设在八百多年“高龄”的合欢树下的林荫地里,竹席铺地,三个女孩坐在锦褥蒲团上,紫竹雕花的长几上摆着莲蓬果品等物,小丫鬟摘了新鲜荷叶煮茶。 远远见颜睡莲被一群仆人簇拥而来,颜如玉并没有起身去迎接,而是不满道:“睡莲妹妹,你家明明就住在隔壁,怎么却是最后一个到?嫌弃我庙小供不起你这尊大佛吗?!” 这是请客还是逐客呢?姚知芳和王素儿面面相觑,觉得颜如玉不妥,可又觉得纳闷:平日里睡莲妹妹都是最准时的,怎么这次就――? 颜睡莲含着笑,不紧不慢的走来,在竹席前停下,伸出左脚,刘妈妈在一旁扶着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早有丫鬟蹲下给她脱下左鞋,睡莲穿着夏袜的左足踏上竹席,又抬起右脚,两只鞋都脱下了,方规规矩矩的坐在蒲团上,淡淡道: “如玉姐姐难得下帖子设宴邀我赏荷,我受宠若惊,昨夜都没睡好,今早起来眼圈儿都是黑的,怕在宴会上失仪,就叫刘妈妈拿隔夜的茶叶敷眼皮褪色,折腾了一早上,所以来晚了。如玉姐姐是最最会体谅人的,不会因此责怪妹妹吧?” 没等颜如玉开口,姚知芳赶紧插话道:“当然不会了,你如此重视这场宴会,如玉高兴还不及呢。” 王素儿也紧跟一句,“对呀,对呀,况且我们也没等多久,刚说了会子闲话,睡莲妹妹就来了。” 颜如玉没想到平日里乖顺的颜睡莲今天会如此强硬,一时有些发懵,旁边的两位客人赶紧打圆场扯开了话题,聊到今夏最流行的裙子式样。 一盏茶的功夫,话题扯到了睡莲头上那支稀罕的凤钗上,颜如玉琢磨着自己首饰匣子没有一件能比得过,顿时犯了倔脾气,出言讽刺道:“如今你有了个公主舅妈,想必这些精致的玩意儿会经常有吧!” 如玉明知莫姨娘和睡莲的宿怨,还故意在她的心口上戳一刀――当真不知道睡莲的亲娘是怎么死的么? 姚知芳怒目而视,恨不得缝上颜如玉的嘴。 王素儿吓的脸色煞白,目光在如玉和睡莲脸上穿梭着,准备劝架。 颜睡莲气定神闲的抿了半口荷叶茶,明知故问:“什么公主舅妈?哦,如玉姐姐说的安宁公主?她是我哪门子的舅妈?,我单知道你府上姨娘多,却不知道原来你们把姨娘的娘家人也当做亲戚的!哎呀,你们家亲戚可真多!”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布老虎,可以随意揉圆搓扁的?颜睡莲暗中冷笑,有些事情当让则让,但你别蹬鼻子上脸触犯底线!老娘大学和三个极品室友斗了四年!七年职场从实习生混到人力资源部主管,狠话歹话风凉话说了半辈子,还治不了你这个毛丫头?! “你――你!”颜如玉气得语不成句,连连说了五个“你”字:她父亲是出了名的怜香惜玉,家里燕环肥瘦的姨娘一大堆,整日就知道涂脂抹粉、争风吃醋,闹出了不少风波,惹得族里人偷偷取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当老族长的祖父也训诫过父亲,只是收效甚微。 颜如玉最近帮着母亲管家,那些姨娘们暗地挖了不少坑给她跳,她现在最恨的就是姨娘! “谁把那些贱货的娘家当亲戚!”颜如玉一拍桌面,荷花池对面都能听得到她的叫喊声。 刘妈妈和四个丫鬟面色如常,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姚知芳带来的一个婆子和上次那个穿青的丫鬟均低着头数脚下的青草。 跟着王素儿赴宴的是奶娘崔妈妈,那崔妈妈看笑话似的瞧着席面上的四个女孩。王素儿觉察到奶娘的目光,连忙使了个眼神过去,崔妈妈立刻垂首。 只有在一帮伺候的颜如玉家仆站也不是,避也不是,不知所措的瞅着大怒的小主子。 正僵持着,一个身形妖娆、做妇人打扮的女子过来了,娇滴滴的说道:“大小姐这是怎么了?今日大暑,这人的火气也是够大的。” 刘妈妈带着四个丫鬟在中间一拦,将那女子的视线挡着死死的,刘妈妈目光如炬,以菜市场买肉挑肥炼瘦的口气说道:“你是那个屋里的小娘子?敢来这里胡言乱语?四位小姐在池边开宴会,莫要冲撞了贵人。” 刘妈妈是个人精,颜氏家族事无巨细都是知晓的,明知此人正是最得颜如玉父亲宠爱的花姨娘,还故意说她是屋里管事的小娘子,贬低其身份。 花姨娘是知道刘妈妈这个人物的,她瞪着一双秋水眼:“刘妈妈,这里不是你们家,轮不到你说话。” “哎唷!你倒是个懂道理的,我说不得你,你就能说得你们家小姐?”刘妈妈讥讽道:“这自古以来,就没有让一个姨娘接待客人的说法,你快走开些!别碍了贵人小姐们的眼睛!” 话说到这里,连姚知芳的婆子丫头和王素儿的奶娘都拦过来:差点大意了,怎么能让一个姨娘盯着我们家小姐乱瞧! 看着花姨娘气急败坏的样子,颜如玉很是丢脸、但更觉得解气――这些日子,花姨娘可是给她下了不少绊子!刘妈妈这一席话等于狠狠打了花姨娘耳光。 颜如玉穿了鞋子过来,“花姨娘魔怔了,竟敢冲撞我宴请的客人,来人,把她带回去,禁足三个月!” 花姨娘不甘被小丫头拿捏,连连挣扎道:“你一个姑娘家,如何能做主罚姨娘!” “她罚不得你,我罚得!”一个穿着鸦青色妆花褙子,头戴镶祖母绿抹额的老夫人杵着棍、被一群丫鬟媳妇子搀扶着过来。 “祖母。”颜如玉快步迎上去。 姚知芳、王素儿、颜睡莲都穿了鞋,一起过去敛衽行礼:“见过族长夫人。” “你们都是好姑娘,如玉个性急躁,你们多担待。”老族长夫人分给她们每人一小匣子十色笺作见面礼,瞧见颜睡莲比平日不同的华丽打扮,便心中有数了,拐杖往地下一跺,“都杵着这里做什么?赶紧叫人牙子来,即刻把这不懂规矩的花姨娘卖了!” 花姨娘惊声大叫,被两个婆子捂了嘴拖下去。 兔死狐悲,原本是打算引老夫人看颜如玉出丑的秀姨娘忿忿不平道:“老太太,方才有人隔着荷花池就听到大小姐对隔壁九小姐大呼小叫的,花姨娘好心过来劝阻,却被大小姐迁怒了,所以才口不择言冲撞了诸位小姐们――。” 颜如玉脸色涨得通红,真是杀敌一百,自损八十。终究是自己理亏触了颜睡莲的霉头,先挑起事端,被伺机而动的姨娘们拿到了把柄。 这个时候不能指望颜睡莲替自己说话,颜如玉眼巴巴看着姚知芳和王素儿,盼着她们站出来遮掩。 姚知芳和王素儿有些为难:在开始我就当和事老劝解,可你一意孤行,非揪着睡莲不放,何况你吼得声音也太大了,想要草草收场谈何容易! 好么,想拿自己做筏子对付颜如玉,玩借刀杀人?颜睡莲不屑被一个姨娘利用,仔细想想若颜如玉因和自己口舌之争被老族长夫人罚了,传出去自己的名声也不好听。 颜睡莲笑道:“老夫人,今日是荷花宴,我们四个人谈论古今荷花的诗词谁写的最妙,我推崇《汉乐府》里那首‘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如玉姐姐最欣赏杨万里那首‘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我们各不相让,就争执起来,声音有些大,不过只限于诗词赏析,并无口角。” “就是就是。”姚知芳也笑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她们两个平时也不争什么,唯有这‘学问’二字上较真。” 王素儿也附和道:“我说自己最喜欢李白那首‘荷花娇欲语,愁杀荡舟人’,被她们两个一起指责,说李白是诗仙不假,但这首荷花诗确实一般,怎能夺魁呢。” 原来是风雅之事,有所争执也并非出格。老族长夫人是个护短的,疼爱的磨蹭着颜如玉的头,“你是姐姐,今日又是东道,就大方一点嘛。再说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各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第一,强辩下去也是没有结果的。” “祖母说的极是,是我这东道没做好。”颜如玉借机下台,“睡莲妹妹,刚才我错了。” 颜睡莲用象牙柄团扇捂着嘴笑道:“刚才知芳姐姐也说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我们颜家是书香世家,最最看重学问修养了。” 有意无意的,颜睡莲强调了“修养”二字。 秀姨娘见颜如玉就这么轻松解围了,不甘心又说道;“可是方才我听见的不是这些――。” “不懂规矩的东西!小姐们说话,你插什么嘴?府里的规矩就被你们败坏了,没得带坏了我的儿子!”老族长夫人面色一沉,“人牙子来了没?把秀姨娘和花姨娘一起卖了!价格不论,卖得越远越好!” 言罢,老族长夫人拍着颜睡莲的手,苍老的容颜笑成一朵菊花,一语双关道:“叫你看笑话了。姨娘再得宠,娘家身份再高,到底不过是一个妾,何况以前还是个歌姬!若是你厉害些,她们翻不出什么花样来!你年纪小,不是还有家人吗?再不济,还有我这个老婆子护着你呢,颜氏族人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她!” 8犟如玉哭诉家中事,忆旧事顽笑施小惩 且说颜睡莲以谈论诗歌为由化解了那场风波,接下来的宴会气氛便不咸不淡起来,好容易熬到吃中饭,老族长夫人吩咐厨房加了好几道菜,一再叮嘱颜如玉好好招呼客人。 四个女孩那里还有心情吃饭?都只吃了半饱,喝茶消食后,王素儿称担心母亲身体,第一个要告辞;姚知芳叹道明日先生要检查功课,也跟着告辞;颜睡莲说我今儿来的最晚,就罚我做九月芙蓉宴会的东道罢。 众人都说到时接到帖子一定来,颜如玉将三位客人送到垂花门外,半盏茶的功夫,就都散尽了。 过了三日,颜如玉带着几篓子河鲜来颜家老宅,说乡下庄子里刚送上来的,分给府上尝尝,她先拜见了柳氏,做乖巧状陪着柳氏说了会子闲话,柳氏见她不停的朝一旁坐在玫瑰椅上陪客的睡莲使眼色,便知她有体己话和睡莲说,只是睡莲一味装傻,故意不回应她。 柳氏只觉得好笑,聊了一会就笑道:“你睡莲妹妹也开始学女红了,如玉啊,你的手艺在族里的女孩子中是拔尖的,有空还得麻烦你指点指点她。” “请七婶娘放心,我与睡莲妹妹心有灵犀一点通,她又是个极聪明的,估摸着下个月就能绣手帕孝敬您了!” 颜如玉难得嘴甜,睡莲有些纳闷,见柳氏似乎面有疲态,就拉着颜如玉说道:“那你教我的时候可别藏私啊,咱们这就去绣房。” 颜如玉顺着杆子爬,笑道:“只要你别嫌我啰嗦就是了。” 言罢,两人向柳氏行了礼告退。 东篱院西厢绣房。 颜如玉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人,刚上了茶,就把伺候的丫鬟婆子们都打发出去,兴奋的说道:“昨天一早,我祖父祖母把父亲叫进去,说若是后年春闱再中不了进士,他们老两口就要把家里的姬妾全部遣散出去,一个不留呢!” 颜睡莲暗自好笑:那有这样谈论自己家里私密事的。 颜如玉紧紧抓住睡莲的手,“那天祖母把花姨娘和秀姨娘卖了,父亲知道后出去追人,那人牙子已经登船走远了。父亲回家后好一顿不高兴,还对我母亲发脾气,我祖母……。” 颜如玉的父亲颜志书二十岁就中了举人,诗词歌赋信手拈来,倒也是个蜀中才子,可是耽于美色,每三年一次的京城贡院春闱去了五次,次次名落孙山,蹉跎了十五年。 他为了两个不懂规矩的姨娘对妻子发脾气,终于彻底激怒了老族长夫妇!老夫人先是把儿子叫进去跪祠堂,而后好言安慰如玉的母亲,还将诸位姨娘罚了半年月钱,每人打了十板子——罪名是巧言令色、败坏家风。 等颜志书跪在祠堂快累晕了,老夫人跑过去抱着儿子一顿哭,说自己慈母多败儿,纵容他广纳姬妾,结果害得他无心功名,家里若再不出个进士,他父亲的族长之位不保,这个家在族里就没有地位了。千错万错,都是自己的错,还不如一头撞死在祠堂里,免得要亲眼看到家里败落却无能为力。 颜志书愧疚欲死,也抱着母亲哭,说自己不孝,父母这么大把年纪还要操心家里,以后定痛改前非,后年春闱不中不归! 老夫人将屋里的姨娘们圈禁在小院里,说这三年儿子在书房苦读,谁若敢凑过去邀宠,就立刻卖了!若儿子春闱不中,即刻将所有姬妾遣散! 一番雷霆手段,整治得人人自危,颜如玉帮着母亲管家也轻松许多,所以特地带着礼物来谢睡莲和刘妈妈,谢她那日替自己遮掩,还将矛头直指姨娘。 颜睡莲听完颜如玉一顿唾沫横飞的讲述,给她续了杯水,缓缓道:“你何必来谢我?我是个外人,如果不是你祖母刻意要打压姨娘,我说再多也是无用的。” 颜如玉沉默了一会,她十岁了,家里的事情渐渐有所了解。祖母对父亲确实纵容了些,任由父亲纳妾,母亲稍微有些怨言,祖母就说母亲善嫉、不贤惠。 母亲背地里不知流了多少泪水,那些姨娘们才有恃无恐张狂起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祖母溺爱父亲,但也有底线——十几个姨娘,无一人生下子嗣。这次狠下心整治家宅,说是二个姨娘不知礼数冲撞了三位贵小姐,其实是因为父亲已经三十六岁了,至今仍是个举人,若再蹉跎下去,过了四十,即使中了进士又如何——进士也必须从七品官做起,熬到何时才能出头? 是危机感让老族长夫人站在了颜如玉母亲这一边,颜睡莲拿竹制牙签细细挑着西瓜子,将挑干净的西瓜递给颜如玉。 颜如玉一口咬将过去,殷红的西瓜汁如鲜血般从她唇边滴落,眼泪也随之簌簌落下,她哽咽道:“我母亲也曾经是成都出名的美人儿,家世清白,贤良淑德。生下我和两个哥哥,身段模样自然比不得那些妖精。” “平日里,我母亲要操持家务,伺候公婆,教养子女,那里有时间去争宠?她也不屑和姨娘们一般见识,可是——可是她依旧会伤心流泪,纵使我两个哥哥听话奋进读书,纵使我在闺学拔得头筹、女红也是出挑的,终究——终究她还是难展笑颜。” 顷刻间,颜如玉的手帕被泪水浸透,颜睡莲沉默着递过自己的帕子,头一次见向来逞强好胜的如玉有如此脆弱的一面,她也不知道该劝慰什么,不如什么都别说,任由如玉发泄出来。 颜如玉又凄凄切切哭诉了许多,说自己挑灯苦读诗书,五岁就开始学针线,付出的比一般女孩多出一倍不止;每次诗会、游园会都尽力表现自己,博得头彩,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就是为了引得父亲的目光从姬妾身上转到母亲房里一会子……。 你要确保自己独占鳌头的目的没错,可不能以防着我、打压我为手段吧?颜睡莲想,可又觉得如玉毕竟才十岁,生活在那种家庭环境里,无论她多么逞强好胜,毕竟心术还是正的。 再说了,自己用那种手段打发了奶娘一家子,在颜氏家族里收买人心,伪装圣母白莲花本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相比而言,颜如玉才是一朵纯洁的小百花呢! 想到这里,颜睡莲翻了几条干净的帕子给颜如玉擦泪,见其哭势如长江之水绵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心中暗叫不好!如玉若顶着这幅模样出去,别人还不知怎么编排自己的不是呢——毕竟人家是客人。 颜睡莲搬了镜子朝颜如玉照过去,夸张的说道:“你瞧,都成小哭猫了,眼睛肿成这样,你母亲瞧见了必定会担心的。” 颜如玉瞧见镜子中眼皮红肿的自己,立即止住了泪,惶恐的夺过镜子照着,“哎呀,这可怎么办。” “我想办法。”颜睡莲抱过竹编凉枕扶着如玉平躺在罗汉床上。颜如玉忙叫道:“可别让丫鬟婆子们进来,我才不要任何人见我哭!” “知道了,我难道不是人?”颜睡莲挥起大理石镇纸,砸在青花瓷大缸里的冰块上,这大缸就摆在绣房中间,夏天从冰窖取了冰块装进去,成为纯天然的“空调”。 “横竖你已经见我哭过了,又不会往外说。”颜如玉嘟囔道:“咱们四个经常一起玩的女孩儿,也就你能懂得我的苦处, 说的也是,王素儿父亲在世时,与她母亲伉俪情深,誓不纳妾。 姚知芳的母亲出身将门,是个铁腕人物,姚知府府上没有小妾——据知府夫人说,小妾其实有的,都在京城宅子上呢,嫌麻烦就没带过来。 所以王素儿和姚知芳从未吃过姨娘的苦头,自然很难理解颜如玉和颜睡莲的难处。 颜睡莲用两个帕子裹着碎冰敷在颜如玉红肿的眼皮上,“闭眼,别让水浸进去了。” 呲——! 不知是舒服还是难受,颜如玉呲牙咧嘴,脑袋在凉枕上使劲蹭。 “别乱动。”颜睡莲不客气的按住她的脑袋,眼神有些迷离,“母亲刚去那会,我在灵前连哭了三天,嗓子哭哑了,几天不能说话;眼睛哭肿了,也是好几天都睁不开眼。” 颜如玉听住了,乖乖躺着不动,“你也会哭么?记得你刚来成都那会,我欺负你你也没哭,还像个小怪物似的盯着我瞧。” 颜睡莲没有理她,自顾自的说道:“当时七婶娘就是这样用帕子裹着冰块给我敷眼睛的,还说母亲化作了天上的星星——。” 颜如玉:“嘿,都是骗小孩的话,人死灯灭,什么都没有。” 颜睡莲:“化作了天上的星星,如果她开心了,天上就出太阳;如果她伤心了,就是阴雨天,如果——。” 颜如玉:“哈哈,如果是东边日出西边雨,那就是她悲喜交加?” 颜睡莲:“如果你再不闭嘴,我就不给你敷冰了。” 颜如玉:“……。” 找个倾听者咋就这么难呢?颜睡莲继续说道:“有时候,听一个人说话,不要太在意话的内容,重要的是说话的人是什么心思。七婶娘哄我,但从眼神到敷眼睛的动作透露出来的都是关心。” “当时有个女人抱着我挖心掏肺的哭,好像整个颜府都没有比她更伤心的人,你猜,她是谁?” 颜如玉:“你外祖母?” “我外祖母早就去世了。”颜睡莲讥讽一笑,“是莫姨娘。” 颜如玉咬牙切齿道:“猫哭耗子假慈悲!果然姨娘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颜睡莲换了冰块,往颜如玉眼皮上重重一按:“所以,你那天说莫姨娘的弟弟是我舅舅什么的混帐话,是拿着刀子往我心里戳呢,换成是你,你会如何?” “嗷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以后我再也不会胡说啦。”颜如玉不敢大叫,怕丫鬟婆子们闯进来,只得连连求饶。 颜睡莲借着敷冰的机会对颜如玉施以“小惩“,仍凭融化的冰水流到其颈脖里,激起一阵阵的鸡皮疙瘩。 9老宫女闲坐说公主,赠端砚柳氏广撒网 颜家老宅归田居,午饭时间。 柳氏心不在焉的舀着一勺红豆粳米粥,“听说睡莲把如玉留下来吃中午饭了?” 张嬷嬷夹着盐焗枸杞芽儿给柳氏布菜,“两个小丫头神神秘秘的,把丫鬟婆子都赶出去,叽叽咕咕说了一上午话,刚才又命传两个人的饭,要丫鬟提着食盒放在门口,她们自己提到房里摆饭呢。” 柳氏放下瓷勺,“你别忙活了,坐下来陪我一起吃。” 张嬷嬷也没有推辞,添了副碗筷,大大方方的坐下,“夫人苦夏的毛病有两年没犯了吧,以前大夏天就是吃不进去东西,每到秋天都要瘦一圈。” 柳氏笑了笑,精致的眼眸不经意间绽放一种成熟女人的风情,“说起来,成都这个地方我还真是喜欢,山美水甜,夏天也不是太热,这两年日子过得舒心,竟不想回京城了。” “可不是,我也不想回去呢,当年我们在宫里当差,波诡云谲总算熬到出宫。后来陪着你嫁到颜府,以为从此可以消停些,没想这后宅里依旧是非不断,腌臜污秽!若不是咱们在宫里多长了几个心眼,学会耍了些手段,差点就没了立足之地!”张嬷嬷感叹道:“也就是在这里过了几天舒心日子,佑哥儿虽不在身边,却有睡莲这个懂事的孩子在膝下承欢,夫人每顿都能多吃半碗饭呢。” “荔枝巷的那栋三进的宅子,得了空就置办下来吧。”柳氏沉吟一会,“明年开了春,婆婆必定会派人来接我们回京城,再熬个几年,佑哥儿成家立业,我们老姐妹就来成都颐养天年。” “明儿就去办这事,夫人放心好了。”张嬷嬷很是高兴,替柳氏夹了一块绍兴花雕酒烧成的东坡肉,“那江南厨子手艺还不错,这道东坡肉做得甚是正宗。” 柳氏斯斯文文的咬了一口,慢慢咽下,满意的点点头,“难得睡莲有心,那年我们的船还没登岸,她就想到请江南厨子单独给我烧菜。” 张嬷嬷若有所思,“可惜了,如今那莫姨娘娘家得势,有了个公主弟妹撑腰,明年睡莲跟着我们回京城,不知道会遭什么难。” “莫姨娘得势,最忌惮她的是五嫂杨氏,我估摸着这两人正斗得势同水火呢,还顾及不到睡莲。”柳氏面色淡然说道: “你我在宫中多年,难道对安宁公主和淮南伯莫幽卿的情况还不够了解?他们所能依仗的,不过是圣上的怜惜和宠信——你我最清楚,在皇宫,最不靠谱的就是怜惜和宠信!没有权力支撑,圣上捧得越高,他们就越害怕。” “安宁公主的事情我是知道的,当时圣上还没登基,遭皇兄排挤,最后只得眼睁睁看着亲妹子嫁了个混帐东西,还在新婚夜就成了寡妇……。” 两个老宫人提起当年的往事,唏嘘不已。这位安宁公主堪称本朝最为悲情的公主。 大燕国素来忌惮外戚弄权,一般从平民和低级官员中确定驸马人选,而且一旦被选中,其亲族就不可能出高官了,所以书香门第世家贵族都怕娶公主,毁了子弟们的仕途。 但那些富商家族觉得家里弟子读书是不成的,娶个公主回家撑门面再合适不过,所以他们不惜重金贿赂主婚的官吏。 京城富商梁家看中了安宁公主,而梁家幼子却是个有痨病的!反正儿子终究要死,不如“买个”公主做媳妇、铺平皇商之路! 梁家几乎舍了大半个身家贿赂主婚官吏,最终达成所愿,可成亲当日,梁家儿子在拜堂时吐血了!主婚官员和太监们得了重金,说些“新婚见红大吉大利”等胡话蒙骗过去,好歹将公主驸马送进洞房。 ——可是,新婚之夜,安宁公主身边的教养嬷嬷发飙了:梁家以为将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居然拒绝给自己兑现承诺的银子! 教养嬷嬷是个不服输的,当即唤来太监宫女将驸马一顿暴打!还拖出公主府,直接扔到大街上! 这病痨鬼驸马爷那里经得起这番折腾,吐血身亡,呜呼哀哉! 可怜安宁公主连驸马的面都没见过,以处女之身守寡,一守就是二十多年! 皇上登基后,严惩受贿的官吏太监嬷嬷,对妹妹照顾有佳,可惜安宁公主前途尽毁,回天无力了。 张嬷嬷啧啧称奇道:“没想到,安宁公主还能有改嫁这一天,她与淮南伯年纪相仿,勉强堪称‘良配’。” 柳氏颌首道:“两人年纪都快四十,不可能有子嗣的,皇上给他们赐婚,不过是希望妹妹有个老来伴,不至于晚景凄凉。淮南伯以宫廷乐师的身份承袭爵位,御史们却没有闹出多大的动静,就是因为这富贵只是暂时的,没有世子继承,淮南伯的爵位就不能传下去。” “可不是,哪怕泼天的富贵,若后继无人,就是那元宵节的炮竹——听得声倒是挺大,眨眼的功夫就烟消云散了。”张嬷嬷压低了声音,“夫人,那淮南伯到底是不是圣上的,嗯。” 张嬷嬷顿住,四顾无人,仍不敢发声,用口型比了“男宠”二字。 柳氏脸色大变,“虽说圣上解散锦衣卫已有十余年,你说话也不能没有忌讳。” “我省得。”张嬷嬷尤不甘心的看着柳氏,试探道:“憋了十几年,我总不能带着疑问进棺材吧,淮南伯曾经发过不娶的誓言,说此生以磬为妻,以箫为子。宫廷乐师中,皇上最宠信他,有时犯了失眠的老毛病,还连夜传召他去寝宫奏磬,以助睡眠。淮南伯经常会击磬至天明,容色憔悴,皇上命宫人在偏殿设下床榻,容许他在宫里歇息。这些都是我在宫中是亲耳听到,亲眼瞧见的。” 柳氏淡淡一笑,“最宠信他么?这可不见得。” 张嬷嬷见柳氏松了口,连连追问:“为何不是?” 柳氏沉默片刻,方缓缓说道:“皇上乃九五之尊,谁敢猜测他的内心?皇上自己也把真实的想法藏得远远的。宠信这个东西是双刃剑,一朝得宠,身后有多少双嫉妒的眼睛盯着?淮南伯毫无根基,原本是浮萍般的人物,宠信越多,越是将其之于炭火上烤。他在宫里吃的暗亏还少么?若少惹人眼红,他的日子可能还好些。” 张嬷嬷不服,言道:“按照夫人的说法,那失宠的反而比得宠的更得皇上眷顾,如果是这样,那先皇后就是皇上心尖上的人了?” 柳氏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目光悠远,像是在回忆过去,“先皇后与皇上是结发夫妻,在争储位时被人暗算,没了生育能力,好容易熬到皇上登基。逆王谋反,把皇后娘家灭了全族。从此,先皇后就成了孤家寡人,上无娘家扶持,下无子女撑腰,空有皇后的名分。“ “皇上只在初一十五去瞧她,谁都觉得皇后失宠,可事实上,这是皇上为保护皇后,无可奈何的法子。当时皇上刚刚登基,那些拥立有功的权臣纷纷将女儿送到宫中为妃,一个个争宠斗狠,什么龌蹉的法子都使得出来。皇上怕祸及先皇后,就故意冷落她——横竖一个没有子嗣的失宠皇后,对宫中诸妃是没有威胁的。” “等她们斗得两败俱伤时,皇上的宝座也稳了,有了自己的心腹,就开始对那些仗着有拥立之功跋扈的权臣动手。”柳氏冷冷的说道: “仗着宠爱和子嗣,曾经对先皇后不敬的妃子们,谁有了好下场?淑妃满门抄斩,赐白绫自尽;丽贵嫔打入冷宫,父亲被发配千里,死在半道上;还有贤妃,以为自己有两个儿子,胆敢觊觎皇后之位,如今疯傻软禁在宫里,她父亲丁忧之后就赋闲在家,皇上早就暗示了史部,永不起复。” 张嬷嬷呆了半晌,方道:“皇上他,喜欢秋后算账呢。” 柳氏黯然道:“只可惜先皇后,早年身子亏损得厉害,再怎么调养也无济于事,早早的去了,皇上本事再大,也不能改命的。淮南伯为何受宠?只因他还是教坊司一个普通乐师时,先皇后极其喜欢听他击磬,尤其是犯了头疼疾时,听到他的磬声,先皇后会觉得纾解不少。皇上爱屋及乌,每当思恋先皇后,就叫淮南伯击磬,所以男宠之事,实乃子虚乌有。” 张嬷嬷啧声道:“我也听过淮南伯的磬声,确实美妙,可也不至于神奇如斯吧。” 柳氏说道:“你听的是声音,他人听到的是夫妻情意。” 张嬷嬷叹道:“如此说来,皇上对先皇后是深情,但是,对争宠的嫔妃们,却是大大的无情。” 柳氏若有所思道:“这世上最无情的事往往是最有情的人的做的;最无情之人,也能做最有情之事,各有各的缘法罢了。” 归田居正上演着白头宫女在,尤坐说往事的大戏,东篱院两个小萝莉吃罢中午饭,颜如玉见眼睛还未全好,又赖在睡莲房里睡了个午觉,下午起来揽镜自照,一双眼睛好歹恢复了原样,这才辞别了主人归家。 颜睡莲送了颜如玉至垂花门外,转到归田居打算蹭一顿午后小点心,一进房门,就听到柳氏在和一少年说笑的声音。 打帘子的张嬷嬷附耳说道:“是送樱桃的霄哥儿来了。” 颜睡莲点点头,扫了一眼自己的打扮还算得体,便径直走了进去,张嬷嬷朗声笑道:“九小姐来了。” 柳氏摇着素面团扇,“这人真是经不得惦记,刚说起你呢,你就来了。” 睡莲站定,敛衽行礼,“宁宵哥哥好。” 一个穿着圆领宽袖青绢襕衫、头戴玄色儒巾、腰系蓝丝绦、约十六七岁,眉眼有些腼腆的少年站起来,整了整衣襟,拱手长辑还礼道:“睡莲妹妹好。” 此人便是为感谢睡莲帮忙修缮房屋,往颜宅送新鲜樱桃的少年,十七寡嫂的独子颜宁霄,大燕国服制严格,这襕衫只有中过秀才的才有资格穿,颜宁宵家境贫寒,出门拜访无论酷暑严寒,基本都是一套襕衫。 主客见过,睡莲又朝柳氏施了一礼问安,乖乖的坐在颜宁霄对面的玫瑰椅上,丫鬟上了茶,她熟稔的用盖子撇撇茶沫,饮了半口,轻轻放下,一丝声都不出。 柳氏和张嬷嬷相视一笑:平日里不管睡莲多么胡闹,只要她见了外人,必定是最最懂规矩的那个。 这场面有些冷了,颜睡莲接着刚才的话题,嫣然一笑道:“刚才婶娘和宁霄哥哥在说我什么呢,若是好话,就继续说下去;若是不好,哼哼,我可不依的。“ 颜宁霄忙道:“刚才和婶娘说,我家院子里的樱桃果已经摘尽了,今天送的是最后一茬,婶娘说睡莲妹妹最爱吃那甜樱桃,如今没了,不知该怎么伤心。我说无妨,再过几日,桃子就熟了;即使桃子结完了,石榴子也红了;到了冬天,还可以去挖野荸荠,总之在这成都城,一年四季都能找得到新鲜好吃的水果。” 柳氏道:“贤侄有心了,只是如今你要温书准备今年的秋闱,那些桃子石榴荸荠什么的我打发下人们上门去取就是,你回去和你母亲说,得闲了来我这里坐坐,我们都是老姐妹了,不用每次都要先下帖子的。” 颜宁霄和寡母深居简出,很少和外人打交道,所以面上略有些腼腆,好在举止说话还是落落大方的。柳氏和他母亲荣氏都是守着独子的寡妇,两人惺惺相惜,来往就多了起来,柳氏叫荣氏为十七嫂子,称颜宁霄为侄儿。 颜宁霄连忙起身应道:“侄儿一定带到。” 颜睡莲顿时觉得身负罪恶感:为了满足自己口腹之欲,这个月正在备考的颜宁霄天天亲自送樱桃。 “我倒是忘了你马上就要举人试了,真是对不住,麻烦你每天走二里路。”颜睡莲诚意道歉,心想柳氏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为什么不早说呢? 颜宁霄摆手道:“其实不麻烦的,每天这样走上二里路,脑子活泛,回家温书的效果反而好些。” 柳氏也点头道:“劳逸结合就是这个道理。”又命张嬷嬷递过一个小匣子,说道:“夏天一过,就是秋闱,里头是一枚上好的端砚,婶娘祝你金榜题名。” 颜睡莲附和道:“对对,最好是高中解元!” 乡试在大燕国京城和十三个布政司分别举行,每三年一次,每个考区的第一名称之为解元。也就是说,每隔三年才出现十四个解元。若要考上谈何容易?更何况颜宁宵年纪尚小——乡试之时,连七十多岁的老秀才都拎着考篮应试。所以柳氏和张嬷嬷但笑不语,没有吱声。 颜宁宵少年意气,也不推辞,大大方方接过端砚,“承蒙吉言。” 又说了会子话,颜宁宵告辞,柳氏命颜睡莲送他出去。两人出了归田居,一路上颜睡莲谈笑自如,问他家桃子什么时候熟最近都读些什么书等等,颜宁宵倒也耐心,一一解答。 张嬷嬷瞧见他们走远了,不可思议的问柳氏:“夫人,你不是打算这就给她相看女婿吧?她才八岁,是个娃娃呢。再说了,这颜宁宵是同族,虽早就出了五服,也不好通婚的。” “我当然知道,颜宁霄身世复杂,他其实不姓颜,和京城泰宁侯府有莫大的渊源。如果他能连续在今年秋闱、明年春闱都能高中的话,泰宁侯府可能会让他认祖归宗。“柳氏端着茶杯笑道:“不过也不急,咱们广撒网,慢慢挑,横竖鱼儿还太小,先养着看看。” 10芙蓉塔颜解元填词,暑雪轩诸芳送如玉 夏末秋至,便是三年一次的秋闱,蜀地万名秀才们齐聚成都,一度使得成都的房价粮价纸笔等物价上涨三成。 秋闱发榜,颜氏家族照例有数人榜上有名,敲着铜锣四处报喜。而今年所有的荣耀似乎都归至给一人――本次四川布政使司解元颜宁宵。 大燕朝颜氏家族上一个解元叫颜志晖,二十三岁成为探花郎――即颜睡莲的父亲、如今的翰林院从四品侍读学士、天子近臣、大燕百科全书《承平大典》的主撰官之一。 睡莲老爹中解元时二十岁,这颜宁宵才十七,堪堪的俊秀文雅少年郎,前途无量。 消息传出后,颜氏族人纷纷奔走相告,腰杆挺得笔直,似乎觉得颜宁宵三年后进士科必定的中,说不定能青出蓝而胜于蓝,穿着状元袍衣锦还乡呢! 金榜题名已经来了,洞房花烛还会远吗? 各种民媒官媒踏破了颜宁宵家的门槛,寡母荣氏口干舌燥,反反复复将“算命的说我家宵哥儿不能早娶”、“哥儿要准备进士科考试也无心婚姻”等等推辞之词轮轴说了无数遍。 当听到四川布政使的夫人看中颜宁宵做幺女婿的传闻时,张嬷嬷坐不住了,停下手中绣了一半的小兔儿,埋怨道:“夫人啊,您说广撒网,先养鱼。这鱼倒是养肥了,可是被那么多人惦记,咱们抢不过啊!” 柳氏洗净了手,正在剥一个裂开嘴笑的甜石榴,晶莹剔透的石榴子一个个落在粉彩瓷碗里,煞是好看。 张嬷嬷急了,“夫人,您倒是说句话呀,只要您发话,我这就去十七嫂子家探口风。” “一个解元而已,在成都算是人物,但在京城,顶多是个凤尾。”柳氏头也没抬,拨弄着手心的石榴子。因在孝期,她向来不施脂粉,衣服也素淡,今天她只松松挽了个圆髻,用竹钗固定,一身佛头青的素绢裙衫,愈发显得清淡了。 这意思,就是还瞧不上颜宁宵了?张嬷嬷瞅着柳氏波澜不惊的脸色,琢磨不透。 柳氏补上一句道:“如果十七嫂要给宵哥儿定亲,这说明这家人短视眼皮子浅,从此当普通族人来往即可;如果她婉拒了所有人的提亲――。”柳氏话题一转,“暂且看看宵哥儿在尊荣面前是不是像穷困时那般云淡风轻,横竖睡莲还小,有的是时间看清一个人。” 张嬷嬷想了想,上赶着不是买卖,点头称是,从此再也不提探口风的事。 柳氏一气剥了六个大石榴,红水晶般的石榴子盛了三个粉彩盘,一一装进红漆雕花的食盒里,命张嬷嬷坐着马车送到武担山石镜台暑雪轩――即颜睡莲的芙蓉花宴会所在地。 成都城地势平坦,城中唯有这武担山这座不高的山丘,可以俯瞰成都全貌,尤其在九月芙蓉花之时,但见整个城市都是一片花海,遍地锦绣,名副其实的“花重锦官城”! 最绝的是蜀地的“三醉芙蓉”,清晨是白色,中午变成粉红,晚上深红。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所以在武担山赏花,一般都是带着吃食从早待到晚,看着全城的芙蓉花随着天时变换颜色,别有一番风趣。 武担山上最佳的赏景地点是山顶之上的六角芙蓉塔,夏日赏荷宴上颜睡莲许下芙蓉花宴的诺言,早早就开始筹划布置,刘管家和武担山寺的主持打过照顾,定下这日芙蓉塔不要接待外客,自家小姐发了帖子设赏花宴,主持也应下。 岂料计划赶不上变化快,宴会前一天主持遣小沙弥上门致歉,说成都布政司布政使大人突然要在芙蓉塔上设赏花宴,请即将赴京城国子监读书的举子。他无法推脱,深感抱歉,颜睡莲的宴会要么改时间,要么改换地点。 改时间是不成的,睡莲打听石镜台暑雪轩还有空,细想那石镜和满城芙蓉花互相映衬也是难得美景,便将宴会改在暑雪轩。 半旧没有上漆的楠木方桌,颜睡莲是东道坐在主位;颜如玉因要离开成都去京城,这宴会也是送行宴,她便是主客,坐在睡莲的左手边;姚知芳在睡莲右手边;表姐王素儿奉陪末座。 当张嬷嬷送来三盘石榴子时,宴会正酣,武担山寺主持为表歉意,送了一桌精致的素斋。没了长辈的约束,又都是长身体的年纪,四个女孩胃口奇好,斋菜吃完了大半。互相敬着酒,已喝下一小坛梅子酿就的果酒。 睡莲命小丫鬟搬了小杌子请张嬷嬷坐着吃茶,摆了一盘石榴子在席面上,另外两盘让小丫鬟用小石臼捣出汁水,滤出残渣,做成石榴果汁待用。 两个女先儿在扬琴和三弦的伴奏下,用蜀地方言唱着三国中刘备在武担山登基成帝的故事。 昔日称帝封侯之地,今日赏花游玩之所,真是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颜睡莲有些薄醉,听着女先儿的弹词,不禁有些感叹――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和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哇! 穿着大红簇锦团花芍药纹半臂、织金彩绣马面裙、月牙髻上斜插一支玳瑁镶红宝石步摇簪、已有八分淑女之姿的颜如玉嘟起了小嘴,“肥莲,今日你是东道,怎么偷偷打盹不理我了?” 姚知芳正在和王素儿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体己话,听到颜如玉的抱怨,两人都没有暂停,继续说着话――颜如玉就是个有事没事找茬的主,尤其是针对睡莲,她们已经习惯了,横竖睡莲自己会处理。 换成往常,颜睡莲懒得搭理如玉这些不痛不痒的话,可今日如玉是主客,而且过不了几天就要走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想到这里,睡莲耐心强了十倍,她撒娇般抱着颜如玉的胳膊摇晃着,嗲声道:“酒过半酣,大家都乏了,正是听曲赏景暂歇的时候。如玉姐姐,你很快就要远离这姹紫嫣红开遍的美景,乘着今日芙蓉宴,你就看个够吧。” “你这个小妮子,拽这个酸话做甚么?酸得我骨头疼!”颜如玉笑骂道,“我去京城又不是不回来了。再说了,天子脚下,怎么没有姹紫嫣红的美景?你欺我出身蜀地,孤陋寡闻吧?” 今年秋闱发榜,照例会有一批优秀的举子被四川学政挑选到京城国子监进修读书,准备进士科的考试。颜老族长钱脉人脉苦心打点,终于给颜如玉的父亲挣到一个名额。 国子监是全封闭式学府,监生每半月才能休息一天,称为旬假,出去和家人团聚。纵使如此,老族长夫人还是写信给在京城做小京官的长子,要他替弟弟租下院子,安排颜如玉全家陪着父亲在京城读书。一来是成全如玉一家五口的骨肉亲情,二来是怕儿子怜香惜玉的毛病复发,在京城惹下风流债。 “我哄你做甚么?不信你问知芳姐姐,京城那里有成都这样的美景?”颜睡莲笑道。 姚知芳出身京城名门世家。因父亲任成都知府,所以在此地暂住而已。每三年父亲回京述职,她们全家都会跟着回家过年,对京城的景观当然是知晓的。 知芳听到睡莲提她,便应声道:“京城不仅没有成都芙蓉花开时的美景,而且破规矩忒多――在成都可以蒙着面纱骑马逛街,在浣花溪蹴鞠嬉笑。可在京城,我们出门必须坐轿子马车,挑开窗帘看热闹都会被教养嬷嬷训斥没规矩。反正我和母亲都喜欢成都!” “可是,那是京城诶!”颜如玉满脸都是期待。 王素儿也不想败了颜如玉的兴致,但是又担心朋友一去京城后心理落差太大,还是期期艾艾说了实话:“我虽没有去过,但我母亲出阁前都是在京城的,她也说相比京城,蜀地的规矩要少些,住的也舒服。” 个个都泼冷水,颜如玉不高兴了,“按照你们说来,京城不如成都好,可为什么大家都争着抢着去呢?那不是找罪受么?” 王素儿早年丧父,又和寡母相依为命,看尽人情世故、世态炎凉。她想了想,说道:“都是为了名利二字而已。” 此乃是大实话。可颜如玉觉得此话是暗讽她父亲追名逐利,再联想到父亲监生的名额是托了关系送了钱财才得来的,颜如玉涨红了脸,愤愤道:“你们都出身京城名门,名利唾手可得,自然不用巴巴的去争。我家世薄,高攀不起你们这些好朋友!” 说罢,居然起身要走! 王素儿脸色煞白,“如玉――我不是这个意思。” 姚知芳和颜睡莲默契的一左一右将颜如玉按在圈椅上。 知芳感叹道:“你这个性子,一句话不中听就甩脸子走人,我们这些从小玩到大的手帕交就罢了,京城里的闺秀们谁会有性子与你周旋。” 睡莲也说:“素儿表姐说的是大实话,你是个聪明人,如何能不明白她一片苦心?” 王素儿忙自饮一杯,赔罪道:“方才是我造次了,对不住。” 这时,不远处的芙蓉塔上突然传来一阵男子的笑声,有丝竹之声响起,笑声停下来,女子抚琴唱着新曲,清冽婉转,细听来,是首《点绛唇》。 曲住,掌声四起,隐约有人高声赞道:“颜解元果然高才,文章做得好,诗词也是一绝,这词填的好,再配上雪魄姑娘的歌喉,真是……。” “这个颜解元,也是你们本家的族人吧?”姚知芳岔开话题,明知故问道。 颜睡莲有些恍惚:是颜宁宵做的词呢,不过是二个月的光景,全然不见初见时的腼腆之色,言谈举止间堪堪一个翩翩少年郎,从容得体,如今还大大方方和歌姬词曲相合。名利如利刃,雕琢着人的心性。 颜如玉心中莫名一酸,咬牙看着颜睡莲道:“谁能有睡莲的福气好?我们颜家本朝两个解元,前一个,就是睡莲的父亲;这一个新颜解元,夏天时给睡莲送过樱桃!” 颜如玉大爆猛料,姚知芳和王素儿都瞪着眼瞅着睡莲:“真的?!” “我就住在她家隔壁,骗你们干嘛?”颜如玉引火成功,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怎么又扯上我!睡莲心中长叹――每当自己容忍到极点想要爆发时,颜如玉总会做点什么让自己释怀原谅;同样的,每当自己觉得可以和她相处融洽时,颜如玉又会做点什么让自己退避三尺。 这不,才好几天,颜如玉就在席面上拿颜宁霄说事添堵。这种事情越解释越麻烦,颜睡莲干脆装无知女童:“他们家樱桃很甜。” 啊!姚知芳抓着睡莲肩膀使劲晃着,颇有一番琼瑶剧男主角歇斯底里的味道,问出了席间三位女子的心声:“谁问樱桃甜不甜这些废话?我只问你,他为什么送你樱桃?何时开始送?送了多久?你难道没回送过谢礼?还有,你为什么瞒住我们不说?” 睡莲耍痴装懵:“一件小事而已,我干嘛要隐瞒?其他的,我哪里记得那么多?只记住樱桃很甜。张嬷嬷,你记得不?” 张嬷嬷早就想插句话把此事撩开了,听到睡莲问起,真是觉得瞌睡遇到枕头,便起身笑道: “老身年纪大了,那里记得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不过送樱桃的缘由还是知晓的,我们夫人和颜解元母亲时常来往,见他们家房子年久失修,那时恰好我们宅子也在修整,顺道派工匠帮忙过去修瓦固墙,他母亲感激,就命他送了些樱桃――都是本家族人,互相照应,送些吃食再平常不过了。” 原来是长辈间的人情往来,难怪睡莲不清楚。姚知芳和王素儿虽还有些不解,但涉及颜氏族人的家事,她们都懂得分寸,就不再提及此事。 颜如玉正欲再说几句,见睡莲朝她使劲眨眼,想了想还是忍住没开口。 宴会结束后,颜如玉赖着和颜睡莲坐一个马车,途中颜如玉掐醒了昏昏欲睡的睡莲,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瞪得老大,“肥莲!那会子你朝我使眼色是什么意思?” “我是为你好,帮你遮掩呢。”颜睡莲揉开眼睛,“其一、如今颜宁宵高中解元,前途无量;他又即将和你父亲同在国子监读书,是同窗。你却在众人面前提起他家境窘迫时的光景来,失了脸面。即使他不计较这些,可你父亲定会数落你失礼的。” “其二、他家孤儿寡母无余钱修缮房屋,论理应该由咱们族里帮忙。你祖父是族长,族里事情多,他们母子又不曾开口求助,一时就没照顾到。你以为族里没有人乱嚼舌根,说族长失职――。” 颜如玉捏紧睡莲的胳膊,连连质问:“他们敢!” “哎哟!疼疼疼!”颜睡莲一个个把颜如玉的手指头掰开,“即使现在不敢说,难保以后不会说。你倒好,非得嚷嚷出来让外人都知道了,幸亏知芳和素儿都晓得厉害,没继续追问。” 颜如玉可怜兮兮道:“好妹妹,就当我什么都没说,成不?” “放心,我们三个是肯定不会提这事的。”颜睡莲无不担忧的瞅着颜如玉,“只是到了京城,如玉姐姐一定要谨言慎行才是。” “嗯。”颜如玉胡乱点点头,心绪已经飘到千里之外的南京。 很多年以后,颜如玉蓦然回首,记忆中遍地芙蓉的成都已成绝唱――那是她最后一次看到故乡的景色,再也没有回去过。 颜如玉甚至痴痴的想:那天若是在暑雪轩多待一刻,那么她的美好回忆就能增加一刻。 因为,从脚步迈入京城的那一刻起,如玉就被卷入一个偌大的名利场,她先是在京城闺秀交际圈里无数次跌倒爬起,而后嫁人,生子,和侍妾、婆婆、妯娌、京城贵妇们斗法。 脱胎换骨,百炼成钢。最后她似乎什么都得到了,只有在午夜梦回时,漫天遍地的芙蓉花渲染了整个梦境,醒来时怅然若失:原来她最想要的,早在少女时离开成都那一刻就失去了。 永远。 11留恋处兰舟催发急,中毒计滞留锦官城 无奈时,人们会感叹:唉,都是命啊! 清醒时,人们会愤慨:呸,都是奸计! 十月份的时候,颜睡莲就处于第一种心态:颜府突然派九爷颜志成来成都接七婶娘柳氏回京,比上次信中说的日期足足提前了半年! 本来提前半年也没什么,收拾行李一天足够,可是偏偏此前睡莲突发水痘,不能和柳氏同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而九爷在东城兵马司的假期有限,不能等睡莲康复,万般无奈之下,柳氏只得抛下睡莲和九爷回京城。 临行前柳氏百般叮嘱刘管家和刘妈妈好生照顾睡莲,说自己一到京城,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接睡莲回家。 刚开始时,睡莲觉得不过是耽误二、三个月,也就没放在心上,刘妈妈也开始慢慢收拾自家箱笼,预备开春京城的人来接。 可是,到了十一月,颜睡莲水痘尽消,身体大好之时,昔日被送到穷山恶水般的田庄“养病“的周妈妈一家子出现在了颜宅门口! 这一家子人没有颜睡莲的吩咐,奇迹般的瞒过所有人,还“恰好”在她病好之时出现,而自己上个月“恰好”在九叔来成都接人时病倒……! 颜睡莲脑子转的飞快:是谁肯定知道九叔会提前来接? 是谁最不想她回京城、甚至想制她于死地? 是谁有能力在千里之外操控周妈妈一家卷土重来? 又是谁在暗中控制周妈妈? 答案只有一个:继母杨氏。 这次突发水痘太过蹊跷,睡莲依稀记起在十月初她接到周妈妈的信和一件亲手缝的鹅黄色中衣来,信和中衣一定有古怪! 周妈妈是她出生起就陪伴在身边的乳娘,最清楚不过自己从未得过水痘,所以不能免疫,而信和中衣很可能就是水痘的来源。 想到这里,颜睡莲就处于第二种心态:什么命不命的,都是继母和周妈妈设的毒计! 奶娘周妈妈擦了脂粉,显得气色极好,圆髻斜插一支赤金镶青石簪子,穿着雨过天青如意纹亮缎长袄,琥珀色马面裙。 她身边紧跟着光鲜亮丽的女儿艳儿,梳着双鬟髻,插一对镀金点翠石珠花,白绫小袄,湘妃色挑线裙子。 周妈妈半瘸微醉的丈夫在院外站着。 这一家人看来过得很好。 周妈妈得意的上前行礼,“我们在田庄养好了身子,因日夜记挂九小姐,不敢贪图享受,日夜兼程的赶回来伺候小姐。” 从周妈妈一家进门开始,刘妈妈眼里就如一团烈火在燃烧:周妈妈一家子人“病”好了,那么自己一家人就不能跟着九小姐去京城,脱籍的事情怎么办? “哦,妈妈一路辛苦了。”颜睡莲强压抑住厌恶,热情的请周妈妈坐,寒暄了几句,漫不经心的说一句:“既然来了,我七婶娘那里——。” 周妈妈纳闷了,“七夫人不是已经——。” “咳咳。”周妈妈的女儿艳儿打断了母亲的话,笑道:“我母亲糊涂了,一心记挂着小姐,忘了先去归田居问候七夫人、径直就来东篱院见小姐,失了礼数,还望九小姐原谅。” 一试探就露馅了,既然刚来府中,如何得知七婶娘已经走?艳儿的话更是欲盖弥彰彰!颜睡莲心里明镜似的,面上热情依旧,故作不知: “我是说,既然你们都痊愈回来了,七婶娘那里我会写信告诉她的——前些日子,我九叔来接,我偏病了,就单接了七婶娘一个,她走的时候还惦记着周妈妈你呢。” 周妈妈故作惊讶,“小姐病了?如今可大好?” 颜睡莲看到周妈妈眼神和面部表情完全脱离,心想您老演技可以直接入围年度最差女主角奖了,蠢则蠢矣,胆子还忒大! “已经好了。“颜睡莲感叹道:“有你这样的奶娘,真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周妈妈连说不敢,“能伺候小姐,才是我们一家人的福分!” 颜睡莲笑着听周妈妈啰嗦了一堆乡下的“田园生活”,到了晚饭时,睡莲吩咐刘妈妈通知厨房整治一座好酒好菜,给周妈妈一家洗尘接风。 临睡前,刘妈妈到东篱院回禀情况。 “我当家的和大儿子,还有几个管事的陪周妈妈当家的喝酒;我和女儿采菱以及几个管事妈妈陪着周妈妈和她女儿一桌,都灌醉了。” 颜睡莲问:“可套出什么话了?” 刘妈妈悄声道:“那瘸子是个嘴上没门的,知道的全说了,说他们一家上头有五夫人罩着,任何人动他们不得!周妈妈喝醉酒就哭着埋怨,说小姐是个喂不熟的——嗯。” 下面的话,刘妈妈不敢说。 “白眼狼?”颜睡莲讥讽笑道。 刘妈妈慌忙道:“她才是白眼狼!他们全家都是白眼狼!小姐不计较他们贪墨财物,他们不知感恩,反过来害小姐——。” “那艳儿说了些什么?” 刘妈妈摇头,“艳儿这小蹄子嘴严,愣是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这样啊——。”颜睡莲沉吟片刻,附耳和刘妈妈定下策略。 次日一早,周妈妈就带着女儿艳儿候在卧房外预备伺候睡莲梳洗。谁知睡莲比往日起得要早,已经梳洗完毕,穿着大红水绵弹花袄,蜜粉色流苏垂绦八幅裙,正在用早点呢。 “周妈妈来了,这会子还没用早饭吧。”颜睡莲示意给她布菜的刘妈妈,“快,添一副碗筷给周妈妈,我们一起吃。” 昨晚喝醉了,今天一大早起来,腹中空空,头疼欲裂,十一月的成都天气阴冷,一个火盆难挡寒流。饥寒交迫之下,周妈妈一见到热腾腾的早饭,嘴里立刻湿润起来,又听颜睡莲发话了,便要坐过去吃。 艳儿忙不迭的扯了扯母亲的袖子,半是撒娇半是埋怨说道:“娘,咱们是来听候九小姐分派活儿的,这活还没干上了呢,怎敢和小姐同桌吃饭?” “对,对。”周妈妈记起了正事,满脸堆笑道:“昨儿刚回来,小姐就吩咐酒菜接风洗尘,还收拾了比以前更敞亮的院子给我们一家人住下。奴婢一家人都感激小姐的恩德,只是无功不受禄,奴婢内心惶恐,所以今天一早就过来,请小姐分派活计,奴婢一家人拼了性命也要把活干好。” “这个嘛——。”颜睡莲故作为难道:“过不了几天就是腊月,铺子田庄都打理好了,就等着忙年。七婶娘去了京城,老宅子里就我一个,早就吩咐下去今天的年要简单的过,所以也没多少活计。” 艳儿忙道:“什么活计都成,奴婢一家子不能等着吃闲饭。” 颜睡莲搅着碗里的赤豆粥,眼里的余光打量着俨然已经成为奶娘一家主心骨的艳儿,十四岁的少女,白净秀丽,因为年纪还小,虽努力遮掩,但还是无法掩饰住眼里的不屑和精光,周妈妈两口子都是糊涂人,这个女儿还算上道——可惜,走的是邪道! “周妈妈伺候过我母亲,后来又奶了我,你们一家赤胆忠心。即使有人说我偏心——。”颜睡莲语调拖长,故作无意的看了刘妈妈一眼,刘妈妈瑟缩了身体,幽怨的垂头耸肩。 那种被主人猜忌后的无奈和怨恨诠释的恰到好处,刘妈妈的演技高超啊! 见刘妈妈倒霉,周妈妈不由得挺直了胸膛,艳儿的目光停留在刘妈妈身上那一刻,锋利似刀刃。 刘妈妈打了个哆嗦,暗想:这家子人留不得了! 颜睡莲继续说道:“什么偏心不偏心的,如今我大了,是时候报答奶娘的养恩。” 周妈妈叠声道岂敢岂敢,刘妈妈捏紧了拳头,艳儿紧张而又期待的盯着睡莲。 颜睡莲道:“周妈妈来蜀地也有几个年头了,从今儿起,你就协助刘妈妈管着府里送礼的事情。” 话音一落,周妈妈脸上有狂喜之色:送礼油水多,打赏丰厚,还能到处探消息,还能分刘妈妈的权,小姐这是在抬举她呀! 见周妈妈已经跳下挖好的坑,颜睡莲故作深思又想了一会,说道:“至于艳儿,你是个好的,端茶送水太琐碎,我又舍不得你做绣花做衣服这种针线上活,这样,你陪我读书,收拾书房伺候笔墨吧。” 这是好活,可是——,艳儿瓜子脸倏然一红,嗫嚅道:“可是,奴婢不太认得字。” 就是知道你不太认得字,才派你做这个活嘛!颜睡莲心中大笑,面上却不显,话语满满是真诚:“这个不打紧,可以慢慢学,其实识百来个字就可以来书房伺候。” 艳儿问道:“那奴婢去那里识字?” 颜睡莲笑着问刘妈妈:“你女儿采菱是人才,比艳儿才小一岁,却已经开始会作诗了?” 刘妈妈惶恐:“几句酸诗,不能登大雅之堂。” 刘妈妈的女儿采菱是打小当做小姐养的,有奶妈嬷嬷,身边还有两个丫鬟伺候着,五岁开蒙读书,今天十三岁,出落得机灵娇俏。颜睡莲时常传她来东篱院说话谈笑,觉得此女除了有些桀骜不驯外,真真是妙人儿。 “谁说要她登大雅之堂了,教艳儿识字,做个女先生还是可以的罢?”颜睡莲不容刘妈妈反驳,淡淡道:“从今儿起,艳儿就跟着你女儿采菱读书识字,要她好好教习,别藏私。” 刘妈妈泫然欲泣般应声说是,艳儿连忙磕头称谢。 颜睡莲亲自扶艳儿起来,“至于你父亲,他年纪大了,腿脚不太好,我是不忍心让他奔走办事的。这样吧,他去补账房闲缺,领二等管事的月例银子。” 周妈妈一家磕头拜谢,欢天喜地各自领了差事。 东篱院内,早点已经凉下去了,刘妈妈命小丫头拿下去热了再端上来,颜睡莲摆手说撤了吧,她没有胃口吃。 刘妈妈倒了杯热腾腾的蜂蜜甜枣茶递过去,颜睡莲捧在手心里,那股暖意总也盘旋不到心里去——周妈妈一家的做法太令人心寒了,水痘在这个朝代也是凶险的,体质不好的说不定就去了。 刘妈妈开解道:“九小姐放心,如今他们一家都在奴婢眼皮子底下办事,他们家的小院早就布上了眼线,不是奴婢吹牛,他们说什么梦话奴婢都能知晓。” “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颜睡莲缓缓摇头。 “百密一疏,祸患要从根里铲除。”刘妈妈乘机煽风点火,暗想卧榻之侧,安容他人酣睡?若要全家脱籍,第一步就必须除掉周妈妈一家! 12送程仪颜宁宵留情,争权势家仆窝里斗 离颜家老宅约二里远的学道街小胡同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宅院。(.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院子大门上的铜环本来是生了铜绿的,可是最近前来拜访的人如过江之鲫,生生将铜环磨得铮亮! 谁要这座宅院的主人是秋闱的解元呢,自秋闱发榜以后,送礼的、串门的、拉亲戚的、说亲的、同窗拜访的等等几乎要踏平门槛。 颜宁宵家里原来只有一个老佣人帮衬,寡母荣氏待客累病了,颜宁宵就没有和四川学政推举的蜀中才子们一起坐船赴京去国子监读书,而是闭门谢客照顾母亲,直到荣氏康复。 因此颜氏族人皆夸颜宁宵孝顺,堪称子弟们的典范。 此刻荣氏坐在陈旧得看不清材质的罗汉塌上纳鞋底,她穿着竖领青缎对襟大袄,腰际以下盖着一床毛毯,因不用见客,也不戴首饰,梳着圆髻,戴着鸦青色抹额。 颜宁宵刚从外做客回来,换下石青色宝相花圆领袍,穿上家常半旧青布棉袍,丫鬟翠儿递上醒酒汤,这丫鬟不过十一二岁,头上扎着红头绳,身穿大红棉袄,外罩靛青色比甲,下着杨柳青马面裙,模样身子还没长开,低眉顺眼很老实的样子。 颜宁宵摆手推开:“今天只喝了二杯淡酒,泡一壶竹叶茶来吧。” “哎。”翠儿忙不迭的去泡茶,器皿碰撞之声隔着厚厚的门帘都不绝于耳,一听就知是个新手。 “新买的丫头行事说话还不太有章法,调/教几年就好了。”荣氏笑道,手里飞针走线的一直没停过。 颜宁宵眉毛微蹙,“我去京城读书,不能时时照顾您,买两个丫头就是为了让您过得舒服些,您别心慈舍不得使唤。” “我省的。”荣氏头也不抬的纳着鞋底。 “娘,今天天色不好,做活伤眼睛,别忙了,好好歇着。”颜宁宵硬扯过荣氏手里纳了一半的鞋底,“儿子是去国子监读书,那国子监衣食住处都是管着的,每月还发银子。再说了,行李里面已经有十来双新鞋,够穿了。” 荣氏病好之后,颜宁宵定下赴京的行程,入冬以来天气较暖,坐快船日夜兼程,应该能赶在江水结冰前到都城南京国子监。 荣氏夺过鞋底,嗔怪道:“你瞧仔细了,这那里是给你做的?” 小小巧巧的鞋底,密密实实的缝线。(.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这是——?”颜宁宵不解。 荣氏粗糙的拇指磨蹭着厚实的麻布粘的鞋底,“这是给族里九小姐做的新鞋,预备着过年时送过去当年礼。” “哦,原来是给睡莲妹妹的。”颜宁宵讪讪的缩回手。 荣氏若有所思,缓缓道:“可不是,她七婶娘还在成都的时候,跟我说起过这九小姐是个好动的,长得又快,费鞋的狠,每年都要扔二十多双鞋子出去。” 末了,荣氏顿了顿,似乎不经意的说:“阿弥陀佛,幸亏她生在富贵人家,若是小门小户的,单是穿鞋这一项就供不起。” 被别人惦记着,二里之外的颜睡莲打了个喷嚏,为了锻炼身体,平日里蹴鞠、骑马、射箭、散步、踢毽子轮着来,古代的鞋子比不得后世结实,对她而言是易耗品,偏手脚长得又快,一双鞋子穿了三月就小了。 颜宁宵没有接着母亲的话茬,只是愣愣的看着纳了一半的鞋底。 荣氏心里莫名一痛,指着堆满了墙角上各色礼品,扯开了话题:“这都是族人送的程仪,那些贵重的大毛衣服、缂丝衣料、蜀锦云锦我都坚持退回去不收,留下的都是不值多少钱的寻常物事,你看看礼单,有没有要带到京城里的。” 自打他中了解元,家里人情往来就多了,寡母照看不过来,颜宁宵帮着打点,这才发现人情来往比读书还要伤脑筋。 既然是礼尚往来,有来就要有往,否则欠下人情,以后会是大麻烦。所以那些贵重的礼物是不敢收的——家里根本无力还同等价值的礼品,免不了要费尽口舌推辞一番,劳心劳力。 最后一张礼单是颜睡莲宅子里送的程仪,四季衣裳各一套、官窑瓷砚一方、羊毛袜十双。 衣裳和羊毛袜都是惠而不贵,再实用不过的物事,而瓷砚不耐研磨,早已被端砚这样的石制砚台取代,是纯粹把玩观赏时的小玩意,所以在礼单里显得突兀了。 荣氏见儿子瞅着礼单似有不解之意,就掀开膝盖上的毛毯,穿上棉鞋,从礼物堆里把颜宅送的程仪一一挑出来放在罗汉塌上。 “来送礼的是九小姐的奶娘周妈妈,说南京不比成都暖和,冬天羊毛袜子是不可缺的。”荣氏指着十双羊毛袜子说:“你都带到国子监去,冷了就穿,若脚上生了冻疮,麻痒难当,会扰你读书的。” 颜宁宵哦了一声,问道:“以前都是刘妈妈或者七婶娘身边的张嬷嬷送礼,如今怎么换成了周妈妈?” “听说是在乡下养病的,如今身体好了,还是要回来帮衬九小姐的罢。”荣氏回忆起周妈妈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又加上一句: “这周妈妈不是个好相与的,我给了二钱银子的荷包打赏,她居然当场就笼在袖子里掂量,似乎觉得赏钱薄了些,走的时候不太高兴,全然没有大户人家的做派。” 颜宁宵听了,思绪片刻,安慰母亲道:“七婶娘去了京城,有些不安分的下人见睡莲妹妹年纪小,治家不像以前那么严,行事狂妄无礼也是有的。母亲莫要为这些人生气,一来生气伤身、二来也损了您和七婶娘的情分。” 荣氏面上淡淡的,“莫要小瞧你娘的气度,这几年我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见惯了人情冷暖,那里会为不相干的人生些闲气?九小姐和七嫂子对我们的情分都是一个样,以前没有因为我们家贫寒而看低了我们。如今也没有因为你高中解元而高看我们。这样才是值得用心交往的人家,你以后——。” 颜宁宵笑着接过母亲的话,说道:“我以后交结师友,这种无论贫贱富贵都安之若素的人才值得深交——娘,您已经说过很多次,儿子早就记住啦。” 荣氏想摸儿子的头,抬手间,发现自己最多只能够得着儿子的肩膀了,不仅感慨万千,她顺手拍拍儿子的肩:“你莫要嫌母亲啰嗦,这些话够你受用一辈子的。” 言罢,又铺开一个包袱,里面整齐的叠放着四季衣裳各一套。 分别是宝蓝色步步高升团花杭绸直裰、月白色交领十二幅深衣、浅青色缎子白色护领道袍、佛头青素面湖杭夹袄。 “这些直裰、道袍也就罢了,为娘都会裁剪缝出一模一样来,只是这个——。”荣氏单单挑出那套深衣,抚摸着领口衣袖处精致的皂色缘边,“深衣我就不会了,即使勉强缝衣出来,也做不出这种浑然天成的大气,再过一年,你虚岁二十,这套深衣就在你行冠礼那天穿吧。” 大燕国冠礼是按照周制,男子二十岁而冠,表示正式成人,所以冠礼也是一个男人在名利场上争斗的起点。 母亲已经替自己考虑到一年以后的事情了。 荣氏取出最后一个物件,正是那个突兀的官窑粉彩瓷砚,颜宁宵仔细把玩着,这瓷砚边缘绘着淡淡两枝桃花,胎体如婴儿皮肤般润滑,砚池两边有一对枫叶造型的笔舔,颇为别致。砚台背面却有些磨损,渗进去赭石、石青等颜色,倒像是经常使用过的。 这砚台虽好,但用旧物赠人……。颜宁宵寻思着,猛然想到颜睡莲是酷爱画画的,必然会经常接触到藤黄赭石等颜料,这瓷砚很适合用来调颜色的、莫非是她用过的东西? 三天后颜宁宵启程赴京,按照母命将羊毛袜和月白色深衣打包进行李堆里。荣氏去儿子房里清点剩下的物品,发现颜宁宵还带走了那方旧粉彩瓷砚。 知子莫如母,荣氏伤感的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颜宅东篱院。 颜睡莲扯下蒙在画架上白麻布,准备继续搁置了五天的暑雪轩遍地芙蓉图,却发现惯用的官窑粉彩瓷砚不见了,换成一个崭新的汝窑缠枝莲纹青花瓷砚。 这间画室兼书房向来是刘妈妈打理,从未出过差错,怎么换了东西都不说一声? 颜睡莲没了心情,复又蒙上麻布,命小丫鬟朱砂唤来刘妈妈。 刘妈妈大呼冤枉,“小姐,这真真不是奴婢换的啊!” “我这里不是公堂,不审冤案。”睡莲有些愠怒,“到腊月我就满九岁了,不再是个孩子,屋子里东西莫名其妙少了件什么,或者多出了什么,都是关系到名节的大事!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知晓了,必定大做文章!我以为妈妈是个稳妥的人,所以托付重任,如今,倒是要我失望了!” 第一次见颜睡莲发这么大的脾气,刘妈妈连忙跪下,也不急着辩解。 睡莲顿了顿,意识道自己的话有些重了,语气稍微缓了缓,“家里的物件无论来去都是要登记造册的,妈妈去查一查是谁领用这青花瓷砚和还有旧粉彩瓷砚的去处,弄清楚了再来回话。” 刘妈妈应声说是,磕了头退下,出了东篱院,刘妈妈脊背立刻挺得笔直,唤了几个管事,命她们即刻去查。 居然在眼皮子底下出了这种事,失了颜面和小主人的信任,简直是奇耻大辱! 午饭前,刘妈妈查出了砚台事件的“真凶”——周妈妈。 令她气绝的是,水落石出之后,始作俑者不但没有悔改之意,气焰还嚣张的狠! 刘妈妈将厚重的账册重重一甩,啪的一声砸在周妈妈左脚尖上。 周妈妈吃痛,立刻跳脚,“那瓷砚又不是我私吞了!是送给族里颜解元家里了!” 刘妈妈厉声喝道:“胡说!给颜解元家的礼单是我拟定、九小姐点了头的。羊毛袜十双,四季衣裳各一套,那里来的粉彩瓷砚?!” “小姐说过的,送礼的事儿由我协理,你没和我商量就写了单子,那里把我放在眼里?”周妈妈不服,反驳道:“小姐年纪小,还不懂事,这颜解元如今在成都城都是个人物,四季衣裳和羊毛袜这种礼物太薄了,我怕得罪了人家,就做主添了粉彩瓷砚进去,明明是有功劳的,你却在这里红口白牙的排揎我?!” 真是个蠢货!你习惯了捧高踩低,趋炎附势,那里懂得小姐的用心!正是因为颜解元是族里红人,所以小姐在颜宁宵的程仪上慎之又慎,原本自己是比照着颜如玉父亲的程仪拟的礼单呈给小姐查看,小姐将礼单里的蜀锦和汝窑笔洗删掉了,还把贵重的玄色缂丝鹤氅改成较为普通的月白色交领十二幅深衣。 这其中的意思,那里是你能懂的!想到这里,刘妈妈冷笑道:“你说添一件就添一件?你能做得了小姐的主?” 周妈妈是个受不住激的,回嘴道:“小姐是我奶大的,夫人临终前托付我好生照顾小姐,我如何不能帮小姐做主!” 刘妈妈抚掌说道:“好好好!我不和你纠缠,有本事一字不差的把这句话当面说给小姐听。” 言罢,命几个粗使婆子拖了周妈妈去东篱院复命。 东篱院暖阁里,周妈妈时而寻死觅活、时而抽泣喊冤,颜睡莲默不作声,听刘妈妈的陈诉。 刘妈妈最后说:“周妈妈其罪有三,第一偷拿主子的惯用的物件;第二私自篡改礼单;第三不守本分,口出僭越之词。” 这三条罪名,每一条都不是革一、两个银米就能了事的。周妈妈晓得厉害,疯癫似的扑过去就要打刘妈妈。 13理纠纷睡莲平风波,祧两房扶正莫姨娘 刘妈妈岂是白吃亏的,她一把揪住周妈妈的发髻,脚踢膝盖,顺势将其掼倒在地,嘴里还叫嚷着:“在小主人面前敢当如此放肆!本想替你求情的,如今莫要怪我不帮你了!” 周妈妈啐了一口,“少在这猫哭耗子,你还会求情?催命还差不多!” “两位妈妈若是想继续吵下去呢,我就先出去,把东篱院让给你们吵个够。”颜睡莲幽幽的抿着茶,心绪也顺着泡开的茶叶在热水里沉浮: 这件事情明面上是周妈妈贪权自作主张惹的祸,可是,若没有刘妈妈暗地里推波助澜、故意用言辞刺激周妈妈,事情也不会闹成这样! 最初要周妈妈帮衬刘妈妈管着人情往来的事物,主要是为了名正言顺监视周妈妈,二来也是从侧面提醒周妈妈:自己也是有本事照顾她和她的家人,让她有油水可捞,慢慢认识到自己的好处,从此改过,断了和继母的联系。 ――一直以来,颜睡莲都没有打算对奶娘下狠手,凡事留有余地。始终是怀着希望的,可如今周妈妈真的是一滩糊不上墙的烂泥……。 丫鬟婆子们忙将刘妈妈和周妈妈分开,两人目光在空气中狭路相逢,互不相让。 刘妈妈这次有些过头了,若是以前,她是绝对不屑于和周妈妈上演全武行的――屋子里仆妇全是她□出来的,只要她一个眼神,周妈妈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这就是故意把事情闹大,逼得自己不得不严惩周妈妈,刘妈妈的小算盘打得真顺溜。 此时此刻,两个妈妈正乌眼鸡似的互瞪着对方,恨不得你吃了我、我撕了你。 头疼啊!严惩两个妈妈等于自断臂膀,快过年了,内宅外宅一堆事,自己一个女孩儿无论如何也支撑不起。 可是如果轻松放过了,上行下效,今天打狗明天骂鸡的,家宅不宁,最后受害的还是自己。 颜睡莲蹙着一双秀眉,手中的茶盅已然慢慢凉下来,最后抬起头,屏退众人,单留两个妈妈在屋里。 睡莲将凉透的茶盅搁在案几上,“马上就要进腊月门了,谁家不是乐乐呵呵的忙年,两位妈妈闲的狠哪,都像无知蠢妇般叫骂厮打,叫底下人的笑话去了,你们以后如何弹压他们去?” 两个妈妈各自叫冤,互相指责,倒是压低了声音,竭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动手,最后的一句话都是――“请小姐主持公道哇!” “公道?”颜睡莲冷冷笑道:“你们告诉我,是不是谁的叫骂声大、谁的耳刮子打得狠,谁就占着公道?” “这个――自然不是。[.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周妈妈讪讪道,刘妈妈摇摇头。 颜睡莲追问道:“两位妈妈在府里,是来要公道的呢?还是来当差的?” “当然是来当差的!”两个妈妈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睡莲冷哼道:“既然都记得自己的本分是当差事的,那还吵吵嚷嚷的做甚么?若是靠着叫骂厮打完成差事,这家里还不得乱成一锅粥?!” “周妈妈,刘妈妈说的三项罪名,并没有冤枉你。”睡莲盯着周妈妈的眼睛,“当初我叫你帮衬着刘妈妈管着人情往来,不是叫你自作主张、不管不问就拿着我常用的东西胡乱送人!这送礼的事关系重大,外院的刘管家、内院的刘妈妈、还有我、包括七婶娘在的时候,礼单都是反复商量后才定下来,怎么到了你这里,就乱了规矩?!” 周妈妈低下头――连主子都遵守的规矩,她那里敢明目张胆的初犯?只怪这刘妈妈可恶,只是指使自己办些杂事,涉及到厉害关系时却闭口不说,专门等着自己跳坑。 刘妈妈心中一喜:这个意思,周妈妈栽定了! 颜睡莲见刘妈妈面上神色依旧不变,暗暗称赞:确实是个人才!演技直逼影后,心机深手段狠,只可惜私心胜过对自己的忠诚,这次的事件就是拿自己做筏子严惩周妈妈,而不考虑自己的为难之处。 可转念一想,人有七情六欲,藏些私心太正常不过――只要别触犯底线,还是可以原谅的。 “刘妈妈,周妈妈虽然有错,但是你也有处置不当的地方。”睡莲的口气依旧严厉,“你和周妈妈都是府里的老人,辛辛苦苦积攒了半辈子的体面不容易。差事出了茬子,大家关起门来想想怎么挽救,或者按着家规旧历奖惩――如论如何都不该公然辱骂厮打,一来伤了自己的体面、二来我们颜家是书香门第,这种事若传了出去,丢的使我们颜家的脸面!” “奴婢――。”刘妈妈迟疑片刻,余光瞅着睡莲的神色,而后跪地认错道:“奴婢糊涂,请小姐责罚。” 周妈妈再蠢,听这话也知道睡莲是打算放自己一马了,所以也跟着跪下,“请小姐责罚。” “快过年了,大家都忙,未免会上火发脾气,有时言语举止上有些冲撞,你们要互相体谅谦让。(.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颜睡莲亲自扶了两个妈妈起来,“念及两位妈妈是初犯,我自会和刘管家商量一番,酌情惩罚。” 这件事情处理的关键是重拿轻放,必须要让两个妈妈认识到错误,以后行事有所忌惮,同时要保护她们的脸面,留有余地,这样才能方便自己日后差遣。 当日下午,京城七婶娘柳氏的信件到了颜睡莲手里。 睡莲读完信,命丫鬟朱砂唤来刘妈妈。 有了上午的教训,刘妈妈尤其恭顺,规规矩矩见了礼。 睡莲请刘妈妈在小杌子上坐了,说了一件大事:“皇上明年就要迁都了,从南京搬到燕京,文武百官都要北迁。” 迁都早在十多年前就已成定局,燕京的皇宫一直在修缮,京官们也纷纷在燕京置产买房,有一些官员的家眷已经住在燕京了。 难怪祖母会提前半年派九叔接七婶娘回京,原来是颜府准备搬家了,柳氏作为七房的女主人是必须要参与此事的。 “也就是说,小姐一时半会是回不了京城颜府了?”刘妈妈是个聪明人,立刻抓住了重点。 颜睡莲点点头,“府里上下五百多人,东西又多,要彻底安顿下来,估计要一年。” 柳氏在信中说,燕京宫殿城池已经修缮妥当,圣上决议在明年除夕之前迁都燕京,原来的都城南京变成了陪都,家里忙着预备搬家,等在燕京安顿好了就派人去接她,直接回燕京颜家在北城日忠坊广化寺街的新府邸……,总之,稍安勿躁,静候佳音。 既然举国都忙着搬家,自己还是别凑过去添麻烦了。 颜睡莲得到消息后第一个告诉的就是刘妈妈,目的是暗示她不要急于打发周妈妈走,自己取而代之,横竖至少还有一年时间,这一年里可以发生许多事情……。 刘妈妈会意,心里总算缓了口气,原本以为开了春就要走,她才急着找周妈妈一家的错处,一再激怒周妈妈、引她说错话,做错事,如今看来,可以慢慢筹划了。 过了新年,桃花开放,又是一年春。 新荷初绽时,柳氏又捎来一封信,薄薄的两页纸,睡莲看了不下十次,发愣一刻钟,以慢慢消化信中的内容。 刘妈妈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多宝阁上贵重的瓷器,余光则审视着睡莲的脸色。 周妈妈以为颜府有人不妥了,最有可能的,就是颜老太太。她麻溜的掏出帕子擦红了眼,哭天抢地:“我的老夫人啊,可怜您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还是跟着七爷去了……!” 颜睡莲秀眉头一拧,“胡说什么!祖母身体好着呢!家里一切安好。” 这大半年里,周妈妈不但没有丝毫长进,反而越发絮叨奸猾起来。 “都好?那怎么没提接小姐的事?”周妈妈立刻收声,手帕微湿,倒不是泪水,而是干嚎时飞溅的唾沫。 “我们五房出了件大喜事。”睡莲折好信纸放进信封,“莫姨娘的亲弟弟淮南伯和永平公主成了亲,圣上赐给莫姨娘四品恭人的诰命,和五夫人的浩命品级相同。” 闻言,纵使刘妈妈“修为”深厚,仍旧勃然变色。 周妈妈咬着手帕,期期艾艾道:“这――这是要逼着我们颜家宠妾灭妻,乱了嫡庶伦常……。” 啪! 睡莲一拍樱桃木书案,震得案上的信封抖三抖,她厉声训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岂能容你浑说的?!这种话要是被族长知晓了,定会乱棍打死!妈妈糊涂了,去佛堂念三日的经,好好反思你的言行!” 乱棍打死!周妈妈打了个寒噤,缩着身子,用手帕捂着老脸,灰溜溜去了佛堂。 睡莲平日里温言暖语,待人和善,绝无高官贵女的傲气。颜氏族人们都说是个好相处的孩子。今日一反常态,出言呵斥奶娘,实在事出有因,一来是周妈妈口无遮拦,言语间对圣上有不满之意;二来七婶娘柳氏在信中提到的另一部分她不方便说。 柳氏信中说莫姨娘得了四品恭人的诰命之后,颜府内宅动荡,继母五夫人杨氏不哭不闹,只是数次带着双胞胎儿女跪在颜老太太松鹤堂前,自请和离,颇有“君家妇难为,何日相遣归”的意思。 其实杨氏是以退为进之法,她虽是继室填房,不是原配,但嫁入颜家不久就执掌中馈,还生下嫡子,从未出过什么大篓子,颜家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让她下堂。 圣上天恩难辞,杨氏不能无视莫姨娘的诰命,但是一山尚且不容二虎,何况是一对母老虎!宅门之外的事情她无能为力,但宅门之内绝对不能两头大,她必须借颜家在君恩伦常两头为难之际,将莫姨娘至于炭火之上煎烤! 颜家是书香门第,向来清流自居,明面上的宠妾灭妻是断然不可能的,只要丈夫和婆婆对她愧疚怜惜,一个侍妾诰命再高,不过是木胎泥塑的佛像,供起来就是了,她愿意摆在那里,就是那里! 莫姨娘和儿女们也跪在一旁哭泣,说自己向来以杨氏马首是瞻,不曾有僭越之心。柳氏在信中说,莫姨娘哭晕了好几次,几乎每次她父亲都“恰好”撞见了。 莫姨娘近二十年来宠爱不断,现在又多了娘家淮南伯爵府撑腰,弟媳妇还是公主,父亲不得不顾及多年的情分以及皇室勋贵的关系。 一边是嫡妻和嫡庶伦常,另一边是恩爱多年的情人和君恩,两难决择似乎要把颜家逼到死胡同。 总之,颜府家宅不宁,五房的颜姨娘、温姨娘、宋姨娘个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怕“战火”绵延到自身。颜老太太和父亲焦头烂额,搬家搬了一半就搁浅了,家里成了一团乱麻! 不过问题终究有解决的办法,柳氏在信的末尾不咸不淡的提到:颜太傅有位十六岁就去世的同胞哥哥,这位哥哥未能娶妻留下子嗣,所以他这一脉就算断绝了。而五爷作为颜太傅目前唯一的嫡子,可能要兼祧两家,同时继承伯父的宗祧,即如此,五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再娶一房妻子,以绵延伯父那一支的子孙。 兼祧,就是一人同时继承两家的宗祧,兼祧人不脱离原来的家庭裔系,兼做所继承家庭的嗣子,娶两房正妻,各自绵延子嗣,两位妻子以妯娌相称,地位平等。 果然,立夏时节,颜老族长接到了五爷和颜老太太的书信和诸多礼物,信中委婉的提到五爷兼祧两家。 颜太傅这一支最为显贵,颜氏族人有诸多方面需要依仗这一脉,老族长连夜和族里各位长老商议,最终择了吉日开祠堂,确定五爷兼祧两房,将他的名字添在早夭的伯父名下,妻族写的是淮南伯之妹――莫幽兰。理所当然的,莫氏亲生的二子一女从庶出的身份摇身一变,记为这一脉的嫡子嫡女。 兼祧一事办得干净利落,老族长修书邀功,加上修改过后的族谱手抄本一齐通过驿站送到燕京颜府。 颜府收到新家谱,三天后大宴宾客,宣布五爷兼祧两房,莫姨娘扶正为莫夫人。 宴会之上,新出炉的莫夫人春风得意,应酬着八方来客。五夫人杨氏脸都快笑僵了,拢在袖子里的双手紧握成拳,拗断了新留的三寸指甲――因为她发现,新修的家谱不仅仅有莫氏成为丈夫兼祧伯父一房的正头夫人,还有自己这一房的嫡长女,早就写了九小姐颜睡莲的名字!亲生的龙凤胎女儿十小姐颜慧莲,只是记为嫡次女。 千里之外的颜睡莲正懒懒的喝下午茶,浑然不知一场危机已然开始。 14周氏母女阴谋害主,刘氏母女谋定前程 成都颜宅西偏院。 看着女儿艳儿手背上的青红淤痕,周妈妈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儿,怎么打成这样了?” 艳儿抹着泪,“还不是刘妈妈的女儿采菱打的!说我不尊师重道,每只手都打了十板子,还说打掌心不长记性,照着手背就轮下去,娘,好疼啊!” 周妈妈忙找出膏药来,挽起艳儿的衣袖,一边给她涂药,一边劝慰道:“九小姐命她教你识字,她自然不敢大意,行事就严格了些,你也别娇气,就是在学堂里,夫子一个不顺眼,一戒尺轮在脑袋上也是有的。” 艳儿连连叫委屈,“娘!采菱那死丫头明摆着是故意整我,根本没打算好好教,这大半年了,识字还不到一百,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进书房伺候九小姐。” 周妈妈是个不识字的,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她迟疑道:“每个人天资是不同的,你在针线上还行,读书恐怕少了些天分,耐心些,慢慢来。” 艳儿不服,“那里是我笨了,采菱每天教不了几个字,还把我当丫鬟似的差遣,端茶递水,揉肩捶背,我稍微有些推辞,她就说我不尊师,偷懒耍滑。” 周妈妈闻言大怒,“定是刘妈妈那贱人指使她女儿这么做的!这满屋子的人都夸她仁厚,我呸!背地藏奸,不安好心的东西!” 艳儿巴巴的求母亲。“娘,咱们另请个师傅来教吧,保管不到一年那些字我全都识了。” 周妈妈疼惜的抱着艳儿,“我的苦命孩儿,不是娘舍不得花钱请师傅,只是小姐定了采菱那丫头教你,咱们家要是另外聘了人,这就是给小姐没脸啊!” “您处处受刘妈妈这个恶妇掣肘,偏偏小姐还最器重她,父亲——。”艳儿瞥了一眼卧房,里面鼾声震天,强烈的酒气连竹制门帘都遮挡不住,一阵阵的渗进来,里头睡着的正是她一天一小醉,二天一大醉的父亲。[.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艳儿压低了声音,“父亲又是个样子,女儿将来只能依仗母亲了。” “我的儿!”周妈妈哭道:“我能指望的,也只有你一个啊。” 艳儿瞅着四处无人,便悄声问:“咱们不是还有五夫人在背后撑腰吗,她今年就没有再送银票过来?” 周妈妈说道:“自打回了这宅子,每天有十双眼睛盯着,我哪里敢再托人写信给五夫人,再说我现在也没替她办事,自然就得不到好处了。” 艳儿忧声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看九小姐是靠不住的。如今那莫姨娘成了正房太太,五夫人正专心和她斗着呢,那里能顾及到九小姐这里。她用不着咱们,咱们全家算是没了着落。” 周妈妈看着女儿手背上淤青,听着酒鬼丈夫的鼾声,又想到刘妈妈的诸多为难和九小姐的漠视,心中猛地一横,想出了一条毒计来! 去年的时候,她和女儿设法让颜睡莲染上水痘,留了她在成都,五夫人给了五百两银子,如果——如果九小姐不在人世,五夫人就少了一个心腹大患!到时候,夫人必定重赏自己! 她扯了扯艳儿的衣服,悄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艳儿一愣,想了想,说道:“咱们要是做成了这件事,背后有五夫人撑着,让那刘妈妈一家当替死鬼,也是可以的,只是——。” “只是什么?你怕五夫人反悔死不认账?”周妈妈问道。 艳儿点点头,“大户人家的腌臜事您给我讲了许多,五夫人是做得出来这种过河拆桥的事情来的。” “这是天要绝我们全家啊!”周妈妈大哭起来。 “娘,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的。”艳儿眼珠儿转了转,“您别忘了,五夫人现在最痛恨的是莫夫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们做成了事,如果五夫人不认账的话——。” 周妈妈明白了女儿的意思,兴奋道:“我们就把事情捅到莫夫人那里去!想来莫夫人拿到这个把柄,也不会忘了我们的好处!” “正是这个理。”艳儿眼中逝过一抹厉色,“我们一家,不是那种任人践踏欺负的!宁可鱼死网破,也不要受这些窝囊气!” …… 锦官驿街,刘宅。 西花厅,刘妈妈和女儿采菱对坐在紫檀木雕富贵海棠罗汉床上。 刘妈妈在家时的衣服首饰和在颜宅做内宅管家的朴素打扮是完全不同。 头上插的是寿字头羊脂玉簪子,穿着秋香色葫芦双福对襟褙子,下着湖蓝色暗花攒心菊马面裙,正拿着小锤子砸山核桃,细细挑出核桃仁,搁在黑漆雕海棠花食盒里。 女儿采菱正在绣手帕,穿着月白中衣,淡紫色压花锦缎比甲,月白色百褶裙,裙摆下方还饰着织金裙襕,发髻上的黄金点翠流苏凤钗随着头部的动作摆动。 她虚岁十三岁,正是“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的时候,眉眼身体已经长开了,不出两年,必然是个美人。 “哎哟。”采菱低声痛呼,绣花针扎到了食指。 刘妈妈吮了吮女儿的手指头,止了血。将食盒推到采菱面前。 “痛死了。”采菱撒娇似的往母亲怀里钻,“娘喂我吃。” 等了片刻,不见动静,采菱转过身来,见母亲直愣愣的瞅着自己。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采菱取了腰间的菱花小镜自照,“没有呀,干干净净的。” 刘妈妈抚了抚女儿光洁的额头,“下个月,你就去东篱院服侍九小姐去吧。” “什么?您叫我去给九小姐当丫鬟?!”采菱揉着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刘妈妈一字不落的复述了一次,想必是考虑了很久。 采菱从母亲怀里爬起来,“我不去!家里又不缺我的月例银子,九小姐那里也不缺丫鬟,为什么一定要我去!” 刘妈妈眼圈一红,一把抱过女儿,“你从小就是当做小姐养的,吃穿就不说了,家里还请夫子叫你读书识字,比起一般书香门第的小姐也不差什么。” “只是,你的身份毕竟不是小姐。我和你爹都是奴籍,无论贫贱富贵,你和两个哥哥从一出生就注定是奴才,别看我们现在过的体面,依仗的不过是主子的喜怒,主子若看不顺眼了,我们全家沿街要饭都是可能的。只怪我和你爹无能,没能在生你之前脱了奴籍——。” 采菱连忙捂住母亲的嘴,泪如雨下:“娘!女儿怎么会怪您和父亲呢?你们锦衣玉食的把我养大,现在正是我回报家里的时候。只要能帮家里脱了奴籍,女儿做什么都可以的。” “若是脱了籍,二哥哥就能考科举做官,咱们家开铺子挣的钱一分一毫都是自个的。” 奴籍之人,其实就是主家的财物,是没有资格考科举做官的。 刘妈妈掏出帕子擦干女儿的泪水,“你听为娘解释,娘叫你去当丫鬟是有原因的。” “一来是我们全家明天开了春要跟着九小姐去京城。你现在跟着九小姐,到了京城就是一等的丫鬟,在府里是体面的……。” “这第二嘛。”刘妈妈看着女儿清清秀秀的脸蛋儿,狠了狠心,有些事情也必须要女儿明白了,她继续道: “你们这些年轻貌美的家生子,是有可能被老爷少爷们收用作通房丫头的——。” “娘——。”采菱又羞又气,“我宁可终身不嫁,也不给人做妾!” “做妾?你以为做妾就那么容易?咱们颜府的规矩,丫头出身的,必须先从通房做起,生下了孩子才能抬姨娘!”刘妈妈索性把说开了,免得女儿见了京城的富贵后犯糊涂——采菱若给人做妾,儿子以后即使做了官,也很难抬得起头来! 刘妈妈语重心长,“叫你跟着九小姐,也是怕你到了京城,被分到那些爷或者太太房里做丫头,你细想:即使那些爷有了纳了你的心思,他们也不好意思开口。” 采菱愤愤道:“那里有向侄女或者姐妹房里伸手要人的道理!” “就是这个意思!”刘妈妈赞赏的看着女儿。心想颜老太太可能把丫鬟给儿子或者孙子,颜家的夫人们也有可能把丫鬟给丈夫或者儿子。但颜府是书香门第,极重脸面,断然不可能把小姐们的丫鬟要来做通房的。 “做丫鬟就要做丫鬟的样子。”刘妈妈有些心疼的打量着女儿的衣服首饰,“以后只能穿戴下人的服制了。从明儿起,你就跟着我学规矩。” 她拿起女儿绣了一半的手帕,“等这个帕子完工,我就带你去给小姐磕头,你要尽快熟悉小姐的脾气和生活习惯,九小姐是个好主子,只要你尽心服侍了,她自会看重你。” 采菱问了一个差点忽视的问题:“我还要教艳儿识字,这可是九小姐吩咐下来的差事。” 刘妈妈道:“这个我自会跟九小姐去说。” 采菱有些感叹:“这个艳儿很是个人物。我听您的话,那样折腾为难她,就是要逼她自己去求九小姐说不学了。可她居然还没有知难而退,这大半年来,也快识一百字了。” “居然也有百来个字了?”刘妈妈神色一凛,“不行,我明日一早就去和九小姐说你的事。免得被那厚脸皮的周婆子抢了先,她若是硬把艳儿塞进来,小姐也不好说些什么的——艳儿若是进来了,你的一等丫头地位就难保啦!” 15中秋节灯会遇大险,将计就计巧逐恶仆 东篱院里,颜睡莲听完刘妈妈的陈诉,纵使她早有心理准备,可事到临头,仍旧不敢相信奶娘会做出这种事情。 给了一次又一次的机会,换来的是一次比一次狠毒的算计! 睡莲抿了一口已经凉透的茶水,竭力控制住快要爆炸的怒火,“此事关系重大,妈妈可打听清楚了?” “奴婢不敢隐瞒分毫,从周妈妈一家回到宅里开始,暗里都是有眼线盯着的,前些日子周妈妈母女在家哭,还出言对小姐不敬。之后几天她们比以往恭顺、行动神色都有些反常。奴婢感觉有些不妥了,昨天周妈妈直嚷嚷着腰腿疼,却又不去我推荐的大夫那里看病,说城外有个老大夫最会瞧这种病,我就准了她一天假,还派马车去送她过去。” “谁知她居然推辞了,说早就雇了马车,还给了人家定钱,横竖定钱是不能退的,还是不要劳动府里头了。” 颜睡莲心中一动,这太反常了,周妈妈是个爱占便宜的,怎么可能有免费的马车不坐,反而花钱雇外面的? “我觉得不对头,就派了两个眼生的丫鬟婆子暗地里跟着,结果她一路跑到城外码头做那肮脏营生的船上去了,足足待了一个时辰才出来。” 颜睡莲眉头深锁,示意刘妈妈继续往下说。 “丫鬟婆子们不方便上去问,就回来告诉了我,我思量着太不寻常了,今儿一早就来禀报给小姐。” 颜睡莲双目微阖,一盏茶后,猛地睁开眼睛,“你跟你丈夫说,前些日子我房里少了一件值钱的物件,我吩咐你暗中查访。你再把周妈妈一家的反常举动细细说了,让他找个精通黑道又信得过的人,一起去打听刘妈妈在那种地方见过什么人,说了些什么。” “是,奴婢这就去办。”刘妈妈应下退下。 “等等。”颜睡莲唤回刘妈妈,“周妈妈那边盯紧点,但也不要打草惊蛇。” “是。” 出了东篱院,刘妈妈去铺子里找丈夫刘掌柜,刘掌柜寻了一个在成都城做经纪,黑白通吃的老朋友,坐着马车朝着城外码头花船方向去了……。 傍晚时分,刘妈妈回来复命,睡莲听得面目惨白,手脚发凉。 花船里出现个中年妇女本就是稀奇,刘掌柜和经纪很快就打听到周妈妈是来找花船里的一个做人牙子的常客。 那人牙子常年包着一个叫杜鹃的粉头,做事谈“生意”也从来不避着她。刘掌柜和经纪以谈大生意为由,定了酒席将人牙子灌醉了,对杜鹃施以金银,令她开口。 那杜鹃说周妈妈称自己姓孙,是成都的富贵人家当家主母手下的管家娘子,因主母要偷偷“了结”一个继女,在内宅里下手又不方便,就想寻个机会把继女诱骗出宅子,再和人牙子联手把继女卖得远远的,从此回不了成都。 周妈妈说,只要把事情办成了,不仅不要卖身钱,反而给那人牙子五十两银子! 好狠毒的计策!须知这卖给人牙子比杀了睡莲还要阴毒!杀了睡莲必定会牵扯到官府和继母,睡莲舅家说不定也会上门讨说法,后患无穷。 可若是睡莲被拐卖(八成会卖到烟花地),为了保全名声,颜家和睡莲舅家都会封闭消息,百般遮掩,不会走漏一丝风声! 到时候,即使睡莲有本事找回去,颜家和舅家必定不会认她,反而会亲自动手让睡莲“无声无息”的消失! 这是要自己生不如死啊!颜睡莲双手已经将大红遍地金水草纹衣袖扯得变形了,缓了一会,睡莲强作镇定问道:“有没有打听到他们什么时候动手?” “说是八月初五,如果不成,就八月十五中秋节晚上。” 睡莲一窒,看来周妈妈早就打算好了:八月初五是亡母的生日,她习惯是要去庙里上香的,因周妈妈是亡母的陪嫁丫头,那一天都是周妈妈陪着去。 至于中秋节,周妈妈和艳儿最近有意无意总是提起中秋节灯会多么热闹,城外锦江里还可以看见各色漂流的灯笼,星星点点,很是漂亮,明年小姐就要回京,这种美景再也看不到了呢……。 陷阱已然设下,磨刀霍霍等着猎物上钩。 投之桃李者,我报以琼瑶。投之鸩酒者,我报以匕首! “妈妈且附耳过来。”颜睡莲目光冷似冰窟,交代刘妈妈如此这般。 八月初五一早,周妈妈早早来到东篱院,昨天九小姐就吩咐过她,今天带上祭品先去庙里上香,中午吃完素斋,稍作休整后再去亡母坟前祭拜,晚饭前回颜宅。 可是她一进屋,就闻到阵阵药味。 颜睡莲小脸苍白,颜色憔悴,穿着玉白色松江三梭布寝衣,斜躺在床头,新来的大丫鬟采菱端着燕窝粥喂着,睡莲只吃了两口就摇头,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采菱殷勤劝食:“倒是再吃上一口罢,肚子里垫些东西才好吃药的。” “哎哟,我的九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周妈妈大惊。 “别一惊一乍的,小心唬着小姐。”采菱狠狠用眼睛夹了一眼周妈妈,“小姐昨晚踢了被子,冻着了,还有些腹泻,连夜请了大夫,大夫说无妨,养一养就好。” 周妈妈脸也白了,仿佛生病的是自己,“这――?那今天还去不去祭拜夫人?” “自然是要去的。”颜睡莲勉力撑起身体,岂料撑到一半又跌了下去,采菱连忙扶着睡莲,在她身后塞了个十样锦缂丝大引枕。 睡莲继续道:“妈妈是母亲最贴心的人了,就劳烦你替我去庙里和母亲坟头上香祭拜吧。我身子不好,今天就在家里的祠堂里给母亲烧一柱香。” 周妈妈欲再言语,见颜睡莲实在体力不支,也不敢勉强,只得应声退下。 过了五天,睡莲的病就彻底好了,只是刘妈妈不敢让她沾染荤腥,一日三餐尽是些清淡的菜肴。 周妈妈每天都过来瞧睡莲,这一天,睡莲借故打发采菱去库房领一样香墨,房里只剩周妈妈一人。 睡莲急切的问:“东西呢?” 周妈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睡莲接过了,纸包里面是两个还冒着热气的馅饼。 睡莲有些迟疑,“是王大嫂子铺里买的吧?” 周妈妈陪着笑,“我那里敢欺瞒小主子,您尝尝不就知道了。” 睡莲咬了一口,就再也停不下来,很快就干掉了两个咸香的羊肉酥皮馅饼。 周妈妈飞快拿着笤帚簸箕打扫满地的酥皮碎屑,“可怜见,五天都没有吃荤,这刘妈妈太没眼色,小姐想吃肉,多少都做一些端上来。天天青菜白粥,没病也要馋出病来,吃个羊肉馅饼还偷偷摸摸的……。” “大夫说最好不要吃荤,刘妈妈怕冲了药性,索性就全素了,也不能怪她的。”颜睡莲用茶水漱口,清理掉最后的痕迹。 睡莲意犹未尽道,“周妈妈,还有五天就是中秋节灯会,听说灯会有好多吃食是以前没见过的?” 周妈妈很兴奋回道:“可不是!荤的素的天上跑的水里游的都有,小姐若是想去,奴婢即使得罪了刘妈妈也要带您去逛上一圈,甭管能不能吃,单是看看就能解馋了!” 睡莲听得两眼直放光,“中秋那天晚上我会早早的结束家宴,采菱和刘妈妈也巴不得早点回锦官驿街的宅子一家团聚。我先是装睡,然后换上衣服悄悄和你从后门出去。” 周妈妈抚掌大笑:“这主意甚好!只是小姐要出门逛街,穿戴不能太好了,免得被熟人认出来。” 睡莲笑道:“这个自然,我换上丫鬟的衣服就是了。” 中秋节。 颜睡莲果真梳着双髻,系着红绸绳,也不戴首饰,穿着青缎比甲,石榴红裙,一双青布方口鞋,鞋面上没有任何绣纹。 朴实素净的穿着,只是在袖里踹了几块碎银子和半吊钱用来买吃食。 周妈妈早在后院等着了,牵着一头温顺的青骡,扶睡莲坐上青骡鞍上,急匆匆的朝集市走去。 街市上人头攒动,灯火通明,颜睡莲一路逛下去,各种小玩意吃食挤满了青骡背上的褡裢。 周妈妈牵着骡子引路,“不用急,慢慢逛,横竖中秋节夜里是不用宵禁的,逛到半夜都不成问题。” “咦?妈妈这是在往城外走吧?”睡莲突然问道。 周妈妈一手哆嗦,而后笑道:“正是,我带小姐去都江堰上瞧河灯去。” “好呀。”颜睡莲举着刚买的荷花灯说:“这个是给母亲放的,我们再买一个,替七婶娘给七叔放一个。” 周妈妈松了一口气,“小姐心肠真好。” 颜睡莲不以为意道:“知恩图报嘛,七婶娘对我那么好,这是我应该做的。” ――知恩图报,我母亲对你如此信任,我也给了你无数次机会,你还是要一路走到黑吗? 都江堰在成都城西边,远远就见到广阔的水面上闪烁如星般的河灯,和天上的圆月繁星交相呼应,似乎很难区别那里是水里,那里是天上。 颜睡莲放了两盏河灯,静静的看着河灯随着水波荡出去,渐渐的和其他河灯混在一起。 “妈妈,有些困了,我们回去吧。”颜睡莲定定的看着周妈妈,决定再给周妈妈一次机会。如果周妈妈选择放弃,她会当从来不知道这条毒计。 毕竟,这个女人也帮过自己。如果她的心思没有长歪、如果她心里哪怕是存在一点点对母亲的怀恋和对自己的眷顾、如果……。 “这个――。”周妈妈眼神有些飘突,最后还是说:“那边有一个家卖野菜馄饨的,奴婢吃了几十年的馄饨,竟没有觉得谁家能比得上她家的呢!小姐好容易出来一次,就过去尝几个再回家吧。” “好。”颜睡莲一副欢心的样子,最后一丝宽容随着河灯飘向了远方。 上了堤岸,周妈妈牵着青骡越走越偏,越走越僻静。 睡莲坐在骡背上打盹,“妈妈,怎么这里都没有人了?” 周妈妈讪笑道:“她家的铺子是偏僻了些,只是酒香不怕巷子深,会吃的人都寻过去吃哩。” 末了,周妈妈在一块巨石前停住,捂着肚子说:“诶哟!奴婢吹了些江风闹肚子,小姐且先等等,奴婢找个地方方便就回来。” 言罢,将牵青骡的绳子牢牢栓在一棵柳树下,突突的跑开了。 半盏茶后,周妈妈躲在密林里,听见一辆马车经过,然后柳树那边灯笼倏然熄灭,随即传来颜睡莲的惊叫声、骡子的嘶叫、和辨认不清的男子叫骂声,喧哗过后,马车重新行驶,黑夜很快恢复了宁静。 又等了一炷香时间,周妈妈这才跑回原地,借着火折子的和月光,看见柳树下面青骡和马的蹄印、各种大小的脚印和车轮印交杂在一起,地上还有一根颜睡莲的红头绳。 周妈妈折一根柳枝将印子扫乱了,又打亮火折子把红头绳烧成灰烬。 青骡受了惊不知去向,不过,这已经不重要的。 重要的是,九小姐被人牙子抓进了马车,连夜登船,如果不出意外,她会被卖到温柔乡里,从小就学如何伺候男人,呵呵,五夫人若是知道了,必会夸自己会办事! 周妈妈在江边盘旋到半夜,寻思船已经走远了,这才慢腾腾的往颜宅方向走去。 谁知远远的就见颜宅方向火光冲天!将天空映的通红! 子龙塘街响起阵阵示警的铜锣声,街坊邻居们纷纷提着水桶去救火! 起火正是颜宅,周妈妈心乱如麻――计划中没有放火这一出啊!,她冲到救火的人群中,打听是那一处着了火。 “呀!是周嫂子!”一个住在外院的颜宅仆妇惊叫道:“快来人啦!找了周嫂子了!你们看到周嫂子的丈夫和女儿没有?!” 一个满脸被烟熏黑的看不清模样的小厮叫道:“她家住的西偏院都快烧塌了!谁知道能不能找到活人!” 此话如晴天霹雳,周妈妈双眼一黑,当即眩晕过去。 16老族长严审奸家贼,食恶果举家赴黄泉 周妈妈是被一桶冷水浇醒的。 睁眼瞧去,发现自己身处柴房,嘴里塞着发出阵阵馊臭味的抹布,手脚被麻绳绑的结结实实,只能像虫子一样蠕动着身体。 一个粗使婆子正欲往她身上泼第二桶水,见她醒了,就搁下木桶,转身朝着守在门外的丫鬟说:“这老贼已经醒了,快告诉刘妈妈去!” 丫鬟应声而去,不一会,四个粗壮的婆子跟着丫鬟进了柴房,抓住她的手脚就外抬。 周妈妈拼命挣扎,嘴里呜呜不成语。 抬腿的婆子被她一脚登在脸上,那婆子恼怒的反手给了她一巴掌,打得她左脸瞬间失去了知觉。 那婆子骂道:“你还当自己是管事妈妈、可以随意打骂丫鬟婆子的时候?呸!小姐待你那么好,你这个白眼狼反过来偷小姐的东西。老天有眼,一场大火把老贼逼出了原形。” 另一个婆子啐了她一脸,“还偷到邻居老族长家里去了,真是丢人!” 丫鬟嫌恶的看着她,“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一窝子都是贼!采菱姐姐好心教她女儿艳儿识字,那艳儿偷了采菱姐姐好几件头面首饰呢!” “人赃并获,看她怎么抵赖!”众婆子复又抬着周妈妈朝归田居方向而去。 周妈妈脑子嗡嗡作响,像是有一群蜜蜂在聒噪。刚来成都时,因为颜睡莲的许多物品没有登记造册,她乘机浑水摸鱼贪墨了一些物件。但是邻居老族长家里的东西她那里敢碰?!还有艳儿偷采菱的首饰是怎么回事?女儿从来没说起过啊……。 归田居正堂。 艳儿仅穿着烟熏火燎过、早已辨不出颜色的中衣抖抖嗦嗦缩在墙角,身边还躺着宿醉未醒的父亲。 今晚的计划她和母亲筹谋了许久,本该万无一失,想到从此就要过上好日子,她很是亢奋,在床上辗转反侧,等母亲得手归来。 可后来不知怎地就睡着了,醒来时家里火光冲天,她和父亲被府里救火的婆子杂役拖到院外,箱笼首饰盒等贵重的物品也被抢出来。 那箱笼被扔得东倒西歪一地,有几个还敞开了箱门,里面的物品散落出来,不知那个婆子喊了一句:“咦,那东西不是前些日子小姐房里丢的玉白菜么?!” 话音刚落,就有丫鬟和两个管事妈妈过去瞧。 定是被人栽赃了!艳儿大急,可是她只穿着中衣,还光着脚,院子里还有许多男人,她脸皮再厚,也不敢贸然起身去护箱笼。 “就是这颗!我说怎么都找不到了,原来是招了内贼!就是因为丢着这件宝贝,我的月钱连罚了三个月!还差点被夺了差事!” “快抓了他们家领赏去!” “咦,女儿和男人都在,怎么就是不见周妈妈?!” “定是那周妈妈见翻出了贼赃,害怕跑了!” “还在这闲磕牙!赶紧找去啊!” …… 艳儿和父亲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婆子捆了,塞进厨房的地窖里,到了下半夜,他们又被抬到了归田居。 自从七夫人柳氏回了京城,这归田居就一直空着。可今晚这里灯火通明,正堂之上的两把黄花梨太师椅上端坐的赫然是邻居颜老族长夫妇! 九小姐颜睡莲坐在左下首的玫瑰椅上,身后站着刘妈妈和采菱。 正堂中央摆放着几个烟熏过的箱笼,一个长条案上堆满了失窃的贵重首饰和各色金玉摆件。 颜睡莲像是哭红了眼睛,老族长夫人心疼的招她过去,让她坐在自己旁边的绣墩上,时不时低声安慰。 不一会,周妈妈被捆得像只粽子似的抬进来,四个婆子踢弯她的膝盖,逼她跪下。 睡莲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狼狈不堪的周妈妈一眼,又扑在老族长夫人怀里泣不成声,手里的帕子不一会就濡湿了。 老族长夫人掏出自己的手帕给睡莲擦泪,“好孩子,别为了这叛主的贼人伤心了。你不到三岁就来了成都,咱们比邻而居,又是同族,你的性情我是了解的,是最最宽厚待人的,可惜下人不知道惜福,反而做出这种奴大欺主的事情来。” 睡莲忍住了泪,惭愧低下头,“大过节的,家里失了火,引出贼赃来,还半夜惊动了您和老族长,是我治家无方。” 颜宅半夜失火,作为邻居和同族肯定不能袖手旁观的,老族长夫妇得到消息后立刻带着仆役过来帮忙救火。 扑灭大火已经是丑时三刻,老两口又被眼泪汪汪的颜睡莲请到归田居,说是出了家贼,这贼人还偷了自己孙女颜如玉的东西,她一个小孩子家很是惶恐,希望族长夫妇能帮忙处理此事。 老族长夫人怜惜的抚着睡莲的头,“你小小年纪支撑祖宅已经做的很好了,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下人们一味贪财坏了心思,就是菩萨也救不得的,何况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一旁一直保持沉默的老族长也开口了,“你七婶娘回京前曾经把你托付给我们,我们既然应下了,就不会放任这些刁奴恣意妄为,毁了颜家的名声。” 睡莲心中一喜:要的就是这句话!寻常仆妇可以拈了错处打发了事,但周妈妈是母亲的陪嫁大丫鬟,如果是自己亲自动手,将来肯定会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扣上一顶“不孝”的大帽子,后患无穷!但若是族长出面,那就大大的不同了……。 自己的刀不方便,那就借一把刀。 颜睡莲站起朝着族长和族长夫人深深一拜,“睡莲年幼不懂事,全凭二位做主。” “好孩子。”族长夫人一把搂过睡莲,刘妈妈绞了热帕子递给族长夫人,族长夫人亲自给她擦脸,整理完毕后,朝着老族长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老族长重重搁下青花瓷盖碗,权当惊堂木,“下作的奴才,如今人赃并获,你有什么话说!” 粗使婆子赶紧取出周妈妈嘴里的抹布,周妈妈先是呸呸吐了几口脏唾沫,而后不停的磕头喊冤:“奴婢冤枉!有人栽赃啊!” 老族长皱了皱眉头,“你不认罪也就罢了,还胡乱攀诬他人,真真的可恶,来人啊,先打上五十板子。” 五十板子!即使一条汉子打上五十板子最多只剩半条命,何况周妈妈一个妇道人家,这是要她的命啊! 粗使婆子来拖,周妈妈挣扎喊冤。这时缩在墙角的艳儿不知何时挣脱了捆在双脚的麻绳,突然冲过来护着母亲,还大喊着:“我们全家遭人诬陷,族长大人明察秋毫,定不会让我母亲冤死啊!” 刘妈妈朝婆子使了个颜色,婆子立马甩了艳儿一个耳光,“没规没距!族长审案,哪容你插嘴的!” 艳儿连连磕头道:“箱笼里的银子有些是先五夫人赏给我母亲的;有些银子和珍贵物件确实是九小姐的――但是,那是先五夫人临终前托付给我母亲替小姐保管,等小姐大了,自然会如数归还啊!” 周妈妈一听,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似的连连称是,“先五夫人最信任的是奴婢,她说府里人多口杂,钱财放在奴婢这里最妥当不过。误会,今天都是误会啊!” 族长和族长夫人相视一眼,面露难色,如果真是睡莲母亲临终前的托付,这事还真不好处理了。 果然,周妈妈最后还是拿母亲做挡箭牌!这个时候,需要自己亲自“送”周妈妈一程。 睡莲眼圈又一红,哽咽道:“周妈妈,不要再说了,好歹留些脸面罢!” 此话大有深意,貌似暗示先五夫人并没有“托孤“给周妈妈。 周妈妈撒泼道:“我的小姐啊,我奶了你一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不图你有什么回报,你也别把奶娘我往死路上逼啊!” 刘妈妈第一个不放过她:“大胆奴才!和主子说话敢你我相称。” “本来我念及多年情份,一直不忍出言说破,如今看来,是纵容妈妈,酿成了大祸。”睡莲目光一凛,逼视奶妈: “母亲去世时,我虽年幼,但也开始懂事了,我母亲是个谨慎的人,她若是要把财物托付给你,定会留下信物或者文书作证,否则,这些财物一旦出现,你定会有偷窃的嫌疑!到时候,你被视为家贼,东西不但不会稳妥的转移到我手里,与我而言,还落得一个拘束下人不力的恶名!母亲是何等周全之人,如何能犯这样的错误!” “所以,你先是对我母亲不敬,诬蔑我逼你在后,这便是大大的不忠!” 睡莲站起身来,颤颤悠悠的,像是被气急了,采菱赶紧上去扶着她,睡莲从箱笼里翻出了几张银票,“从你家搜出黄金二十八两,白银一千七百九十三两,银票八张共计二千四百两。你全家月例银子加上打赏的钱一年最多一百两――除去各项花用,一年最多剩二十两,哪怕是你们积攒了半辈子,这还有几千两的银子来历不明,定时偷偷卖了母亲留给我东西换的银子!” 周妈妈面如死灰,艳儿却依旧狡辩道:“冤枉啊,这银子是先五夫人留给小姐的嫁妆钱,暂时托付给我母亲――。” “胡说八道!”睡莲指着银票上的日期,“这是宝丰钱庄在承平二十五年印的!我母亲在承平十九年去世,如何能把承平二十五年的银票托付给她!” 言罢,睡莲将银票呈给老族长,老族长和族人夫人都瞧了,默默点头。 颜睡莲又举起一个拳头大小的玉白菜来,“这件东西是族宅的摆设,从我曾祖父就有了,并非我母亲的物件,如今它出现在妈妈的箱笼里,这也是我母亲托付给妈妈的?” 周妈妈对着刘妈妈怒目而视,“是她栽赃陷害的!我没有拿这件东西!” “妈妈慎言,你先是说栽赃陷害,而后改口说都是我母亲托付的,现在又说是栽赃――。”颜睡莲冷笑,“你怎么解释箱笼里还有如玉姐姐的红宝石凤钗?你又怎么解释采菱的头面首饰?” 艳儿大叫道:“都是刘妈妈乘着救火时塞进箱笼里的!” 刘妈妈冷哼一声,“今天是中秋,小姐恩准我们全家在锦官驿街的宅子里团圆过节,所以起火救火时我根本不在府里,更何况当时整个府里的仆役和老族长家里的都在西偏院救火,我也不可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这些东西塞进箱笼。” 艳儿不屈的梗着脖子嘶叫,“你这个贱人!定是早就买通了他人,纵火陷害――” “够了!”族长夫人一拍桌面,“堵住她的嘴,没得脏了小姐的耳朵!” 婆子早有准备,将周妈妈母女的嘴塞了个严实,捆结实了在原地待命。 睡莲看着老族长神色已定,心想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最后临门一脚,必须由老族长来踢。 老族长捻须道:“周氏一家偷窃财物、贪墨银钱,人脏并获,证据确凿。按规矩,重打二十大板,逐出颜家,只许带着随身衣物。” 被放逐的奴才,谁都可以踩一脚,生不如死!艳儿和周妈妈奋力挣扎,嘴里不断呜咽着,眼神可怖。 老族长夫人加上一句,“这样的奴才手脚口舌都不干净,出去了定会祸害主家。” 老族长顿了顿,对身边的长随说了一句:“配哑药一副灌下去。” 此话一出,除了见惯雷霆手段的老族长家里的人,归田居满座皆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是真正的斩草除根! 颜睡莲心中暗叹:果然还是族长家里的有手段,老族长夫人想得更是长远周全,难怪在族里那么有威望!若不如此,如何能在族长之位屹立三十多年,无人敢置喙? 艳儿和周妈妈、连同一直大醉未醒的周管事被拖到堂外结结实实挨了二十板子,木棍落在肉体上的闷响声声入耳,似乎还能听见血管迸裂、皮破肉烂的声音。 颜睡莲听得心惊,被老族长夫人牵了过去,刘妈妈欲捂住睡莲的耳朵,却被老族长夫人一个眼刀瞪得缩了回去。 老族长夫人说:“要撑起一个家谈何容易,小姐迟早都是要经历的。” 棍声结束,婆子回来复命,老族长看天色黎明将至,城门也快开了,就吩咐说:“随便找几件衣服给他们,套了马车扔到城外去,若是敢回成都城,就乱棍赶走,就说是我说的,颜氏族人都不许收留他们,免得辱了我们颜家的名声!” 婆子领命而去,老族长又对着刘管家和刘妈妈父女说:“你们都是府里的老人了,待会清点这些箱笼,是祖宅里的东西就一应收回。剩下的银两财物都是先五夫人留给九小姐的,自然是要归九小姐自己保管。” 颜睡莲拿着红宝石凤钗递给老族长夫人,“这一件是如玉姐姐的,理当归还。睡莲没有管教好下人,家里出了这等丑事,他日定当上门赔罪。” “唉,你也不容易。”老族长夫人接过红宝石凤钗,暗想这东西若是落在某个男人手里,传扬出去必会影响到孙女的闺誉,她最后要灌周妈妈全家哑药,也是考虑到绝了后患。 送走了老族长夫妇,颜睡莲回了东篱院,她忍住疲倦吩咐刘妈妈,“你和管家清点完箱笼,就从我的那份里点出一百两银子,再把他们家的衣服和首饰匣子打成包袱,寻个小船送他们上路,不拘那个地方,这些银子也够他们全家卖些田地过活了。” 刘妈妈先是一愣,而后很快反应过来,“小姐真是菩萨心肠,奴婢这就照办。” “毕竟服侍过我和母亲,我实在不忍心看他们沦落成乞丐。你去忙吧。”颜睡莲摆摆手,熬了一整夜,这个九岁的身体急需要休息。” 蜷在被窝里,她想着:几乎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只是周妈妈的结果比她想象中要惨烈许多。 八月初五的那天是装病,之后也是装馋,故意暗中求周妈妈偷带肉食进来,为的是拉近两人的关系,让周妈妈放松警惕。 八月十五那夜,刘管家派出一路人马暗中跟着颜睡莲和周妈妈,另一路人马则放倒了人牙子,威逼利诱出他和周妈妈碰头的地点。 所以当周妈妈以如厕为借口躲到林子的时候,来“抢”颜睡莲的是刘妈妈的丈夫刘管事和大儿子刘柱。 颜睡莲回了府,西偏院的艳儿父女吃了掺了迷药的月饼,睡得人事不省,刘妈妈先在周妈妈的箱笼里塞进一些东西,最后放了一把火,秋天本来就干燥,火势很快蔓延起来了……。 颜老族长是邻居,无论是怕殃及池鱼或者念及同族之情,都会来救火。之后颜睡莲就顺水推舟请族长帮忙审家贼,原本刘妈妈栽赃的只是玉白菜和采菱的首饰,后来颜睡莲翻看箱笼时意外发现有一件镶红宝石凤钗是颜如玉的物件。 这凤钗或许是前些年颜如玉来家里串门时丢失了,周妈妈拾得,却又贪心干脆私藏起来。 不过这东西出现在箱笼里,人们只会说周妈妈偷到邻居家里,就更有理由请出颜老族长主持公道了。可是她没料到,就是这件凤钗让族长夫人决定灌周妈妈一家哑药……。 睡到了下午起了床,用完了饭菜,正在漱口,刘妈妈回来复命说,“周妈妈一家三口跳江自尽了!” 17祸事成双风波又起,孙家二房强娶素儿 颜睡莲一噎,茶水呛进气管,猛烈咳嗽起来,刘妈妈连忙给睡莲拍背顺气,好容易才平复了。 “你细说,到底怎么回事。”颜睡莲问。 刘妈妈局促的绞着帕子,脸色灰白,像是也吓得不轻,“中午的时候,奴婢打点好衣服银子去了城外,心想着他们身上有伤也走不远,有人说他们往万里桥码头方向走了,可奴婢去码头上打听,就有船工挑夫们说是今日一早有三个人一起投江……。” “捞出来一具尸体,奴婢去看了,正是周妈妈。因怕人多嘴杂说闲话,奴婢大胆做了主,说这三人偷了主家的东西被赶出来,羞愧之下投江,我买了副薄棺材,给了那些捞尸人二两银子,把周妈妈抬到城外的义庄里。” “那捞尸人见惯了投江的,他们说江水漩涡暗流极多,另外两具尸体估计早就卷走了。” 刘妈妈见颜睡莲的脸色越来越差,又补上一句开解道:“小姐别担心,主家惩治家奴天经地义,凭他们家的恶行,即使打死不也算什么的,官府也不会追究,更何况族长开恩留了他们的性命,是他们不知道珍重,自寻短见……。” 颜睡莲没听刘妈妈继续解释,脑子里乱哄哄的,“你且先退下,我单独待一会。” 受上一世的教育,她的观念是对生命怀着绝对的敬意和尊重的,即使周妈妈和艳儿害她在先,却也只是未遂,罪不致死,周管事是个醉鬼,整个事件与他不相干,可是他依旧要背下罪责。 可这个时代的规则就是如此,在上位者的眼里,生命如蝼蚁一般,纵使她贵为世家小姐又如何,如果她被拐卖――哪怕是消失一夜后囫囵个回家,也是形同失贞,生不如死的。或者有一天父亲获罪下狱,她同样没有活路的! 天地若不仁,便以万物为刍狗! 她处处小心、时时在意尚不能完全左右自己的命运,很多时候,靠的是不可琢磨的运气,唉……。 周妈妈一家跳江自尽这件事情有些蹊跷,依以往他们“孜孜不倦”一次又一次算计祸害,应该不会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难道是觉得翻身无望,又觉得全家熬不过苦日子,所以干脆寻了短见……? 门外传来一阵喧哗打断了颜睡莲的思绪。 有人在哀求,“求妈妈通融通融!让我见一见九小姐!再等下去,我们家小姐就要被王家那帮狼心狗肺的族人逼死了!” 刘妈妈拦在门口,面露难色,“崔妈妈,我们府上昨晚失火,九小姐劳累了一夜好容易才休息一会,刚才又――,您且先等等。(.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听声音好像是素儿表姐的奶娘崔妈妈,难道是七姑太太病情加重,王家的人又上门来闹了?糟糕!王素儿是个没主意的,那里能应付的了那群虎狼亲戚。 颜睡莲说了声:“请崔妈妈到小书房说话,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在刘妈妈的服侍下,颜睡莲换上见客的大衣裳,一照镜子,见自己脸色有些苍白,可能是昼夜颠倒、又要导演出失火擒贼这场大戏的缘故。最后刘妈妈替她扫了些胭脂在脸颊上,才觉得气色好了些。 小书房里,崔妈妈连连磕头哭诉道:“求九小姐去见见我们太太和小姐吧!那王家人真不是个东西!气倒了太太,欺负我们家小姐,还要抢夺家产啊!” “七姑太太又病倒了?”颜睡莲眉头紧锁,示意刘妈妈扶崔妈妈起来说话。心想这王家人简直就是入骨之蛆,毫无廉耻之心! 盯准了孤儿寡妇的钱财不放,前些年打着过继的名义,要一个好吃懒做的流氓给七姑太太当儿子。刚消停几年,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恶心人! 崔妈妈坐在小杌子上哽咽道:“昨晚原本是中秋佳节,王家族长嫁到孙家二房的大姑太太,打发管事妈妈打着送中秋节礼的幌子进了屋,可一坐下就说她们是来提亲的,要娶我们家小姐给他们二房三少爷当媳妇。” 颜睡莲大怒:“欺人太甚!素儿表姐才十二岁,当哪门子的媳妇?更何况婚姻大事并非儿戏,即使看中了素儿表姐,想要结亲,也是当家主母和媒人一起上门先询问七姑太太的意思,那里有派个管事妈妈提亲的道理?!” 崔妈妈哭道:“那三少爷是个在外室养的庶子,前些日子刚刚认祖归宗,文不成武不就的,那里能配的上我们家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太太当场气得晕过去,那管事妈妈就赖在我们府上不走,硬是要讨要我们小姐的庚帖去和八字啊!” 颜睡莲强忍住怒气,“崔妈妈,难道你们府里的下人都是死人不成?!明知孙家二房提亲之事于理不合,那管事妈妈还气倒了我七姑太太,你们怎么不把她赶出去?” 崔妈妈啪的一声跪地,“奴婢也是这么说的,要她们撵出去,可是――可是没有几个下人听使唤的……。” 颜睡莲顿时扶额,“你这个内管家是怎么当的?连下人都使唤不上?” 崔妈妈脸色一红,“自从老爷去世后,太太将家里下人遣散了一半,留下的大半都是王家的家生子,这些家生子又都和王家本族仆人们粘亲带故的,那管事妈妈是王家族长大女儿的陪嫁到孙家的丫头,和王家本族仆人相熟。所以,即使奴婢下令,也没有人动手撵人,剩下几个对太太小姐忠心的,又势单力薄,实在是……。” 颜睡莲明白了,造成目前这个局面,与七姑太太用人不当大有关系,家生子固然比外头买来的忠心,但是家里没有男丁,绝了子嗣,用家生子反而是大麻烦! 因为七姑太太是个似乎时日不多的病人、素儿表姐过几年就要出阁,两个主人都不能在宅子里长留,这些家生子觉得随时都会被舍弃,前途渺茫,所以干脆暗中投靠王氏本家。 昨天二房来提亲绝非临时起意,必定是先笼络过府里的家生子,说不定还许下了种种诺言,早就开始算计七姑太太的陪嫁和大宅子了! 里应外合之下,崔妈妈如何还能弹压住起了异心的家生子! 崔妈妈哭诉道:“太太到现在半昏半醒,小姐只是在病榻前哭,奴婢又是个没用的。那二房的人在府里白吃白喝,弄得乌烟瘴气。奴婢想着如今能救我们府上的,只有九小姐您了,所以奴婢冒死偷偷跑出了来,求九小姐做主啊!” 这崔妈妈不是个好管家,但贵在对七姑太太和表姐忠心耿耿,同样是奶娘,周妈妈可就……,斯人已逝,多想无用,颜睡莲不由得一阵感慨。 “崔妈妈先去洗把脸,吃点东西养足精神,待会领我去你们府上。”颜睡莲吩咐刘妈妈:“叫刘管家来,我有事相商。” 刘管家早得了风声,就在东篱院外候着,见女儿来唤他,便跟着去了小书房。 颜睡莲先是转述了崔妈妈的话,而后说道:“七姑奶奶是我祖母嫡亲的女儿,这其中的厉害你是最明白不过的,此事我们颜家断然不能袖手旁观,必定要倾力相助,让那王孙两家再也不敢打她们孤儿寡母的主意。” 刘管家连连称是――他当然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如今京城颜府当家主母虽然是五夫人杨氏,但是成都老家祖产一直由颜老太太牢牢把在手里!想当初,睡莲的生母魏氏也没将手伸到这里来。他能在族宅里过上安稳日子,背后的依仗是颜老太太。 颜老太太是继室,如今京城颜府里,五爷是颜老太爷嫡妻所生,大爷和九爷都是妾生的。她亲生一双儿女,儿子七爷四年前没了,女儿七姑太太是指腹为婚,远嫁到了成都王家,颜老夫人每次写信都反复叮嘱他要照应七姑太太。 如果七姑太太出了什么事,他难辞其咎! 所以刘管家很干脆的说:“一切听九小姐安排。” “事发突然,暂停修缮西偏院烧毁的房屋,把所有能调动的人手集齐了,准备好绳子棍棒等物件。”颜睡莲顿了顿,“多带些粗壮的婆子,手脚利索口舌厉害的丫鬟也行,王家族长不仅不庇护我七姑太太,还纵容女儿的婆家孙家欺负孤儿寡母,他们先撕破了脸,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你从我私帐上支取银子,跟我们去七姑太太家的家仆这个月月钱翻倍――。” 刘管家摆手道:“这个如何使得?为了七姑太太的事,肯定是从公帐上支出,那能使您私帐上的银子。老太太知道了,必会写信骂我的。” 这如同四年前七爷的丧事,颜睡莲用自己的衣服首饰钱风风光光大办一场。颜老太太从京中写信大骂刘管家榆木脑袋,墨守陈规,说孙女睡莲贤孝,还命刘管家除了要补齐睡莲的份例,另外还从族产公帐上支了二百两银子提前给睡莲过年大红包。 如今再次遇到类似事件,刘管家若还不知变通,就枉为管家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此事并非彼事――七姑太太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颜睡莲说道:“况且如果走了公帐,必定要说明事由,这样的事传到了京城,祖母面子上会不好看,你且先从我帐上支,祖母疼我,私下就补给我了。” 刘管家拜服,“是,小姐考虑的周到。” “此事王孙两家定是谋划许久的,不会轻易收手,你尽快禀告给我们颜老族长,他也好有个准备。”颜睡莲问刘妈妈,“你家刘掌柜和巡街的捕头皂隶可相熟?” 刘妈妈回道:“自然是熟悉的,衙门有个邢铺头,他的老婆还是我们颜府的家生子放出去的呢。” 颜睡莲点点头,“包几封酒钱,请他们多在七姑奶奶和孙家二房门口走动走动,有用得着的时候。” 刘管家说:“这事就交给我去办,衙门里还有我们颜氏本家子弟当差的,都会互相照应着。” 万事俱备,颜睡莲上了马车,后面跟着管事妈妈丫鬟婆子小厮五六十人浩浩荡荡去了九思巷七姑太太家。 九思巷,王宅,灼华居。 灼华居是王宅的正院,已故的七姑爷是个终身没有出仕为官的举人,当年为了迎娶颜家的嫡出七小姐,修建了这座三进的大宅,正院落成之日,七姑爷取“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家宜室”之意,提名为灼华院。 七姑爷与七姑太太伉俪情深,膝下只有一个王素儿,也不纳姬妾通房,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 可惜七姑爷落水去世之后,过惯了与世无争舒心日子的母女俩,那里防得了王家那些入狼似虎的族人?王氏族人隔三差五的上门打秋风不说,嘴里还净是些风凉话,母女二人不堪其扰,但面子又薄,也不能把这些无赖怎么样。 七姑太太满腹诗书,才情了得,手里还拿着丰厚的陪嫁。可她不太通庶务,又因没了夫婿,也无心打理宅院,昔日明丽中带些许婉约的灼华院渐渐开始显露出破败来。 此时,七姑太太已经转醒了,勉强喝了半碗药下去,又躺下了。 王素儿红肿着眼睛给母亲掖被角,她一夜没睡,只在母亲旁边眯了半个时辰。 那孙家二房的吴姓管事妈妈闯进卧房,如过无人之境,嘴里喷着酒气,一把推开王素儿,坐在七姑太太枕边,大声叫道:“快把你家素儿的庚帖给我,家里主母还等着我回去复命呢!” “你――!”七姑太太气得嘴唇都发青了,被吴妈妈推倒在地的王素儿眼泪汪汪的瞧着母亲。 四周的丫鬟婆子们竟无人敢去扶自家小姐起来! 那吴妈妈见七姑太太不说话,一双油腻的脏手竟然伸到她枕下掏着,“定时藏在这里了,咦,是个白玉环,成色一般,太太还是赏了我罢!” 言罢,就要把白玉环往袖子里塞! 那白玉环佩是七姑爷生前平日里饰在腰带上的,七姑太太留下来作为念想珍藏着,谁料到会落在这粗鄙不堪的婆子手里! 七姑太太也不知那来的力气,伸手就去抢,那吴妈妈一把拍开她,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都要死了的人!还霸着钱财作甚!等素儿成了我们家儿媳妇,这些家私还不是都要搬到我们孙家二房去!” 屋外蓦地喧哗起来,还冲进来好些面生的丫鬟婆子,有两个粗壮丫鬟一把将吴妈妈拖下床,一个管事妈妈将白玉环佩夺了过去,用帕子擦干净了,恭恭敬敬还给七姑太太。 吴妈妈就要乱叫,那管事妈妈冷冷朝一个婆子使了个颜色,那婆子扬起手中的竹板,啪啪开始掌嘴! 只挨了三下,那吴妈妈就被打松了两颗后糟牙,挨到第四下,吴妈妈连牙齿带血吐了一地!哀嚎不已! 18七姑姑病倒灼华院,田婆子激骂吴妈妈 刘妈妈说道:“把这婆子堵了嘴,拖下去捆着,再打了水擦地,没得脏了我们七姑太太的屋子。” 言罢,亲自扶了王素儿起来,搀着她到了床前坐下,暖言安慰这对苦命的母女:“我们九小姐得了消息就过来了,守门的长了豹子胆,竟推三阻四不让我们进来瞧您,小姐怕您和表小姐受了委屈,只得破门而入硬闯进来,实在情非得已,还望姑太太原谅。” 赶走了堵心的二房吴妈妈,七姑太太的脸色稍微好了些,“那些刁奴见我病倒了,就起了叛主的心,和王孙两家同流合污,一起把院子围得严实。多亏了你们进来解救,不然,我和素儿就要活活困死在这里。” 刘妈妈说:“七姑太太放心,我们小姐派人将那些叛主的家奴关起来了,等着您身子好了再惩治,您府上空出的差事,由我们先顶上。崔妈妈在厨房准备饭食,待会就送过来了。” 七姑太太点点头,阖上眼再次昏睡,刘妈妈招呼丫鬟们打水给王素儿洗脸梳妆,点燃了冰冷的青玉莲花状香炉,烧了块宁神的安息香。 约一盏茶后,刘妈妈高高打起门帘,采菱朱砂等丫鬟婆子簇拥着颜睡莲进来了,王素儿紧握着颜睡莲的手,怕惊扰了母亲,所以只是默默垂泪不语。 这样过了两刻钟,崔妈妈提了食盒摆上晚饭。颜睡莲拉着王素儿上了桌,主食是栗子粥,另有五碟新鲜菜蔬和一碗火腿鲜笋汤。 “母亲那里……。”王素儿忧心忡忡,难以举箸。 崔妈妈怜爱的说:“太太那份做好了,隔着水温着呢,表小姐拿来了两颗百年人参,在小灶上煎了独参汤,等太太醒了再喝。小姐一天水米未进,还是和表小姐一起吃罢。” 听这话,王素儿方放下心来,崔妈妈和刘妈妈在身后舀汤布菜。 颜睡莲吃了两口,就摆手说自己来就可以了,让刘妈妈下去吃饭,待会还有得忙,怕误了饭时。 王素儿苍白的小脸一红,结结巴巴的对崔妈妈说:“奶娘辛苦了,为我和母亲奔波劳累一天,您和刘妈妈一起去吃饭吧。” 崔妈妈眼圈红了,“为了小姐,奴婢什么都可以做,这点辛苦不算什么。小姐从小到大都是奴婢伺候吃饭的,小姐别是嫌了我罢?” 王素儿执意要崔妈妈去吃饭,否则她就停筷。(.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崔妈妈拗不过她,只好去隔壁厢房吃晚饭去了。 采菱和刘妈妈在小抱厦里就着咸菜啃包子,还灌了半肚子冷茶水,听到这边的王素儿和崔妈妈的动静,采菱再也坐不住了。 “母亲,我瞧着七姑太太家上上下下行事太没个章法了,我们小姐替她们考虑的周到,连下人的晚饭都是从我们从大街上买的包子,崔妈妈倒好,只顾着给自家小姐太太做晚饭,连壶热茶都不给我们煮上。” “那表小姐更是不知所谓,看着我们小姐放了您吃饭,她接着就要崔妈妈下去——行事未免太做作了些,知道的明白我们小姐是真真的关心下人,那些不知道还以为我们小姐是故意打她的脸,暗示她不懂得体恤奶娘。” 刘妈妈细嚼慢咽,像是在吃无上美味似的,末了喝了半盏冷茶,缓缓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七姑太太治家不力,又不会做人,表小姐年纪小,没什么主见,所以她们即使守着金山都过不上安稳日子。” 采菱嘟囔道:“我们九小姐还比表小姐小两岁多呢,行事说话那个周全。” “七姑太太未出阁前是颜老太太护在手心的宝贝。出嫁后七姑爷家里人口简单,上无公婆需要孝敬,下无小姑妯娌掣肘,姑爷是个极省心的,还没有姬妾通房添堵,那里晓得世间险恶。表小姐比七姑太太有心眼,但脸皮忒薄。” 刘妈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京城颜府深似海,先五夫人死得蹊跷,咱们九小姐是五房嫡长女,没了母亲照顾,从小胡打海摔惯了,估计断了奶就懂得看人脸色,考虑如何生存,自然和一般的闺阁小姐是不同的。” 采菱迟疑道:“九小姐什么都好,就是心肠有些软,那周妈妈一家如此害她,她最后还是打算护着他们。” 刘妈妈说:“心肠软些,对咱们做下人的来说倒是一件好事,你以后就明白了……。” 正房内寂然饭毕,七姑太太再次转醒,王素儿端着晚饭劝食,七姑太太看着女儿只是流泪。 颜睡莲劝道:“吃了饭才好吃药,吃了药这病就好了,日子还长,素儿表姐还巴望着能在九月和您一起登武担山赏芙蓉花呢。“ 七姑太太听了,才勉强吃了些东西,末了,又喝下一盅参汤。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颜睡莲见她精神见好,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始说正事:“七姑姑,那些背主的奴才已经圈禁了,男的关进地窖里,女的锁在柴房,听候您发落。” “撵出去!都撵出去!”七姑太太情绪激动起来,“吃里扒外的东西,总有一天会害了我的素儿!” 想起昨夜和今天的各种委屈,王素儿扑在崔妈妈的怀里小声哭泣。崔妈妈眼眶通红,怜惜的抚着王素儿的脊背。 颜睡莲和刘妈妈对视了一眼。采菱年纪小,脸上藏不住事,泛出不屑和失望的情绪来。 刘妈妈拉了拉采菱的衣袖,采菱连忙收拢了情绪,垂眸敛手,权当自己是个木头人。 唉,七姑姑果然还是不知其中的厉害,最后还是要自己提醒,颜睡莲缓缓劝道:“孙家二房能有昨晚的动作,必定是早就算计好了。如果现在就撵这些刁奴出去,他们出了门,嘴里会有什么好话?把白的说成黑的,和二房一起朝着您头上泼脏水,到时候您百口莫辩,又要伤神。” 七姑太太听了,面如死灰。 王素儿则巴巴的望着颜睡莲。 崔妈妈心中一动,讨好的问道:“想必是九小姐已经有应对之法了?” 颜睡莲说:“依侄女愚见,这些刁奴严惩乃至逐出家门都是应该的,只是目前还不是时候。但留他们在府里断然是不可能的,不知什么时候又弄出什么乱子来。” “七姑姑在乡下不是有两个大田庄么?眼瞅着要秋收了,田庄里缺人手,把他们送到乡下去帮忙,等忙完了农活就是冬天,那时府里的事情早就平息,您寻几个由头一个个的打发了出去,谁也挑不出您的错处来。” 七姑太太眼睛一亮,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王素儿脸上依旧有愁容,“乡下田庄天高地阔的,他们若是逃回成都城,和二房同流合污,再编排我们的不是怎么办?” 颜睡莲冷笑道:“那就更好办了——不听从主家的安排,擅自出田庄就是逃奴。按照律法,若不是主家额外开恩,逃奴是要被处死的。同样的,二房也犯了窝藏逃奴,侵占他人财物之罪。都是戴罪之身,随他们怎么编排,别人都说他们是诬蔑。” 卧房内沉寂片刻,七姑太太点头道:“就按照你的法子办吧,事不宜迟,今夜就捆了他们送到庄子里去。” “是。”颜睡莲应下,话题一转,“二房的那个吴妈妈和几个下人还捆在耳房里,七姑姑您看……。” 王素儿一片茫然,崔妈妈瞳孔一缩,握紧了拳头才生生忍住说打骂一顿扔大街上的话。 七姑太太长长叹了口气,握着颜睡莲的手,“前几年过继嗣子的事就是孙家二房撺掇了父亲王氏族长干的,这次他们还要逼娶素儿,我恨不得将那不要脸的二房千刀万剐——只是,嗣子那件事我可以据理力争的阻止,可今天这件事毕竟关系到素儿的闺誉,我不敢闹大了。好侄女,你比姑姑强百倍千倍,你说说该怎么办?” 刘妈妈心中一阵叹息:七姑太太好强一辈子,遇事从来不主动求娘家庇护,如今为了女儿,却要向一个晚辈低头求助,难道她觉得自己时日不多了么……? “我们姑息求全也可以将此事平息,可是二房真真的可恶,恐怕不能善罢甘休,再生出毒计来,我们防不胜防。”颜睡莲紧紧回握住七姑太太的手: “我有一策,如果使用得当,就一劳永逸,既可以保护素儿表姐的闺誉,也能断绝二房再次生事。只是此计一出,您和孙家二房就彻底决裂,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 七姑太太沉默了,脸色几经变幻,最后目光越来越冷,神色也愈发决绝,示意颜睡莲继续说下去。 刘妈妈朝着采菱使了个颜色,采菱知趣关严门窗,将不相干的下人屏退出灼华院,自己办了张竹凳坐在门口守着。 约一盏茶后,刘妈妈推开门,唤了刚才拿着竹板掌嘴的婆子进去。 那婆子姓田,是灶间的小管事,手脚勤快,干活利索,一张嘴甚是厉害,吵遍颜府无敌手,外号“田铁嘴”。 颜睡莲好几次听那田婆子骂小丫鬟,心下不悦,曾经找刘妈妈谈过是否放田婆子出去, 刘妈妈道了这田婆子的来由,原来这婆子是庄户人家的女儿,青春时丧夫无子,婆家和娘家都逼她改嫁,她走投无路,自卖自身到了颜府,无依无靠,能依仗的只有颜府。 又说这田婆子其实面恶心善,厨房事多人杂,她若不嘴上厉害些,就要被人明里暗里欺负了去。 所以田婆子人忠心,遇事能舍得下脸面豁得出去,在颜府一直扮演唱黑脸的角色,昨晚夜审周妈妈一家,她就居功甚伟。 那田婆子听了颜睡莲的吩咐,点头如疾风,“小姐放心,奴婢定会办的妥妥当当的,今天若不把那二房骂趴下了,我就把姓名倒过来写!” 刘妈妈笑道:“你这老货,不识字丢人都丢到姑太太家了,这‘田’字横写竖写正写倒写都一个模样。” 这样一番打趣,卧室沉闷的气氛纾解不少,田婆子退下,颜睡莲众人又紧锣密鼓的安排下一步计划。 且说田婆子领命,带着六个粗壮婆子,四个家生媳妇子,数十个家丁小厮,又从街坊借了二辆用来掏粪的驴车,将那作恶的孙家二房周妈妈并五个婆子捆结实了扔上去。 一行人并二辆臭烘烘的驴车在大街一亮相,就吸引了众多目光。 咳咳! 田婆子左手握着三尺擀面杖,右手举着一块木砧板,双手在空中轮了一圈,擀面杖和木砧板激烈碰撞,极有节奏的咚咚二声,摆足了架势,田婆子扯着嗓子正式开骂: “都来瞧瞧这些黑心肝的东西!灌了二两黄汤来我们府里连偷带抢!猪油蒙了心!老寡妇我今年四十七,无钱无势却行的直做的正!前门不进尼姑,后门不进和尚,拳头立得人起,肩膀走得马过!”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二房主子养的一堆好货!大的小的穿的绸吃的是油,却窝在一起做出这等见不得人的勾当!” 有路人问:“到底是什么勾当?” 隐去逼娶王素儿这件事,田婆子将孙家二房做的腌臜事添油加醋、敲着砧板如唱歌似的一件件的说了。 围观的路人顿时明白原来是孙家二房欺负孤儿寡母夺家产,此时正过晚饭时分,街道上摊贩正在收摊,田婆子嗓门大,整条街都能听她骂街声,将二房的丑恶嘴脸渲染到了极致。 不知是那个摊贩听得义愤填膺,将顾客挑剩的臭鸡蛋砸向坐在驴车上的二房吴妈妈众人,蛋壳正中吴妈妈的脑门,吴妈妈扯了嗓子开嚎,连呼冤枉。 那扔臭鸡蛋的摊贩捡了地上半截白萝卜砸过去,还叫嚷道:“了不得了!这贼还敢反咬一口!快拿马粪堵了她的嘴!” 19多行不义二房自毙,沉疴已久素儿丧母 摊贩这一举动起了“抛砖引玉”的效果,路人摊贩纷纷将剩菜叶臭鸡蛋死鱼虾砸向驴车,有孩童干脆抓了土块扔过去,那吴妈妈的哭声被围观路人的唾骂声掩过,在二房她也算是体面的,今日受了这等侮辱,几欲寻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就这样,田婆子在越来越多的围观路人簇拥之下,一路骂到了荔枝巷孙家二房门口。 门口家丁们忍着骂声和驴车的恶臭,将吴妈妈众人连拖带拉进了角门,然后紧锁大门,仍凭田婆子堵在门口大骂。 孙二老爷和夫人捂着口鼻听完了吴妈妈的哭诉,不禁面面相觑:原本觉得王素儿母女好面子不敢声张,可以随意拿捏,没想一夜之间软绵绵的面团变成了硬生生的石头,自己不但没吞下,反而嗑断了门牙。 难道自己还斗不过一对孤儿寡母?!二老爷和夫人命人套了马车带着家丁去岳丈王氏族长家求援,有族长在,还怕王素儿不肯嫁!可一开门,迎面就是田婆子的叫骂、路人的起哄、和铺天盖地投掷的石块臭鸡蛋烂菜叶,生生的堵在门口就是出不去。 二房的仆人硬着头皮往外闯,又被田婆子带的家丁小厮绊倒,扭打在一起,场面更乱了,许多路人打抱不平,赶上去拉“偏架”,看似在劝和,其实就是困住二房的手脚,让田婆子众人沾净了便宜。 二房不死心,改走后门,守门的小厮战战兢兢来报,说后门被一群乞丐堵死了,他们好话歹话说尽,钱粮也给了,那群乞丐就是赖在原地不肯走,驾了马车硬冲过去,他们就睡在路上拦道,乞丐身份低微,但也是良民,弄出了人命官府也是不饶的——更何况,衙门邢铺头就带着十个衙役就站在一旁,不理会二房的献媚讨好塞钱,只是在那里看笑话。 一直到成都城敲响暮鼓,要宵禁了,田婆子和围观的路人方慢慢散了。 这一夜,晚上宵禁巡街的似乎盯准了二房,整个晚上荔枝巷的官兵就没断过。 次日一早,晨鼓敲响,宵禁解散。二老爷和二夫人“磨刀霍霍”预备出发,可马车刚行到巷口,邢铺头头戴乌纱平顶巾,穿着圆领皁衣,腰悬锡制腰牌,他挥了挥手中的文书,“衙门收到状纸,说你纵奴行凶,侵占良田,人证物证皆在,跟我们走一趟吧。” 言罢,两个青衣皂隶将足足二十斤重的木枷套在二老爷和二夫人的脖子和手腕上,赶牲口似的上了大街,这一路上又被早市的路人围观唾骂,重现了昨日吴妈妈“游街”时的盛况,只要路人扔的不是要人性命的大石头,皂隶们都懒得去管。 仅仅一夜时间,王家二房觊觎孤儿寡母家产一事闹得满城皆知。次日二老爷和二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枷锁被投进监狱,原本以为事件就此结束,没想,这只是开始。 那日衙门的鸣冤的大鼓都快被擂破了,桩桩件件都是状告孙家二房,罪行五花八门: 二老爷十年前曾逼迫某良家女为妾,该女有孕后,又被二夫人以偷窃家财为由活活打死,一尸两命。 二老爷的幺儿纵狗咬伤老人,事后不仅没有道歉赔偿,反而说老人讹诈,老人的儿子气愤之下踢残了恶狗,那幺儿居然带着家丁小厮寻上门闹事,抢了祖传的宋代汝窑花瓶当做医治伤狗的“汤药费”。 ……。 九思巷,王宅。 因前天元宵节颜府着火,昨日七姑太太和孙家二房撕破脸又是颜府下人田婆子闹开的,实在让人很难不联想这两者之间的联系,甚至昨晚就有流言说颜宅西偏院的火就是孙家二房放的,为的是威胁颜睡莲不要插手七姑太太家产一事。 孙二夫人的父亲是王氏族长,所以在外人看来,此事已经从王氏家族的内部家产之争,上升到了颜氏和王氏这两个成都大家族之间的角逐。 这一日王宅宾客盈门,除了几个是和七姑太太有些交情的贵妇,剩下的全都是素日与颜睡莲亲厚的颜氏族人的女眷们,她们通过各种方式表达对二房纵火之事的愤怒,肆意欺凌颜家的姑太太,并明示或者暗示自己会通过某种方式报复,颜家是百年望族,怎能让王家这种渐渐没落的家族踩在脚下……。 其实此事只是巧合,颜睡莲含含糊糊的和族人们应对,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她明白自己门第虽高,但强龙有时还斗不过地头蛇呢,若要将二房彻底打趴下,最好的办法是将整个家族拖上战船。 下午的时候,一辆普通的青帷马车悄然驶入王宅的角门,颜睡莲和王素儿亲自在二门迎接。 姚知芳扶着仆妇的手,踏着脚蹬下车,她一手拉着勉强用脂粉遮盖浮肿眼皮儿的王素儿,一手拉着明显消瘦不少的颜睡莲,满脸歉意嗫嚅道:“我本该早点来的……。” “我知道你的难处。”颜睡莲摇摇头,“你父亲是成都知府,今日我们家的事情已经闹到了衙门,你自己自然是要避嫌的。” 正因如此,姚夫人才没来,姚知芳也没有坐平日那辆宽大华丽的马车,而是普通人家乘坐的青帷车。 王素儿眼圈又是一红:“你能来我就很感激了,没白交你这个朋友。” 三人进了待客的西花厅,分主宾坐下喝茶,姚知芳对王素儿说:“我母亲叫我转告你母亲,说尽可放宽心些,人间自有公道,孙家二房不足为惧,你们王家族长也不敢贸然插手此事。” 王素儿含泪点头应了,颜睡莲见表姐又哭泣失态,劝慰了几句,崔妈妈扶着素儿下去清洗糊掉的脂粉。 姚知芳拉着颜睡莲说体己话,一开始就捏着睡莲的脸颊问:“一月不见,怎么瘦成这样了?以前这里可都是肉的。” 拜托!我这个月经历了一番生死。颜睡莲闷闷答道,“先是吃坏了肚子,大夫不让沾荤腥,天天清粥小菜。元宵节失火一夜没睡,昨夜要安排一些事,也没怎么休息。今天一早数拨族人来拜访,我和素儿都没有时间吃饭,倒是陪着客人喝了一肚子茶水,怎么不瘦?” “我带了你爱吃的零食。”姚知芳命丫鬟提了食盒来,端出桂花糖蒸栗粉糕、酥酪、鹅油卷等小食。 颜睡莲分出一大半,命采菱给七姑太太母女送过去,自己挑了块马蹄糕吃着。 姚知芳屏退众人,低声问道:“我听我母亲说,衙门状告二房的状纸足足有七份了,全都是有凭有据,但没有一件的原告是你和你七姑姑。给我说实话,这背后主使是不是你们?” 颜睡莲含糊了几句,最后说道:“孙家二房本来就作恶多端,受害者敢怒不敢言,衙门有四个原告确实是我们在背后推了一把,另外三个是看二房翻身无望,墙倒众人推,借这个机会伸冤而已。” 姚知芳半信半疑,“可都在这一日——也太巧了吧。” 颜睡莲说:“是巧,但确实是事情,雪中送炭难,落井下石可容易的多。” 姚知芳惋惜道:“你七姑姑真是可怜,摊上这种不要脸的亲戚。” 颜睡莲咳了咳,“我也是七姑姑的亲戚。” “淘气!”姚知芳笑着拧了拧睡莲的下巴,“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你!” 颜睡莲吹捧姚知芳,“是因为你这个古道热肠的知府千金,我才有底气对付这些豺狼。” “我那里有什么古道热肠,鸭肠子倒是有一根。”姚知芳嬉笑着夹了一片酱香鸭肠送到睡莲嘴里。 颜睡莲顺从的吃下,两人交谈了一盏茶时间,崔妈妈传了王素儿的话要留姚知芳吃晚饭,姚知芳婉言谢绝,又稍坐了一会便辞行了。 颜睡莲理解姚知芳掩人耳目低调的跑一趟不容易,就没有强留,亲自送了她到二门。 灼华院小书房内,王素儿听崔妈妈说姚知芳走了,半晌没有说话,末了,怯生生问道:“以前我和知芳最为亲厚,而现在她和睡莲妹妹话最多了。妈妈,是不是因为我没用?胆小怕事,所以知芳瞧不起我了?” 崔妈妈连连安慰道:“诶哟,我的好小姐,你想到哪里去了!女孩儿家最看重的是模样才学,你那样不比表小姐好?就是心肠软了些,不比表小姐泼辣会理家事而已——这都是小事,你慢慢就都会了。” “但愿如此罢。”王素儿凄苦的眼神泛出一丝坚定,“从今以后,我不再是躲在母亲身后的女孩儿了,睡莲妹妹能做的,我也可以做到。母亲含辛茹苦养育我十二年,我再也不能让她受昨日之辱!” 崔妈妈抱着王素儿,哽咽道:“小姐放心,哪怕刀山火海,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自从男女主人下狱,孙家二房就乱成了一锅浆糊,五个儿子见大势已去,不但不去宗族衙门走关系救父母,反而为了财产各自为阵内讧起来! 王氏族长拜会过颜氏老族长三次,三次都被拒之门外,到了第四次,老族长终于将王氏族长请进了书房。 长谈约一个时辰,王氏族长步履沉重的回家了,最后到底也没有管女儿女婿的事。 二房迅速分崩离析,五个儿子为家产争得头破血流,没有人请状师为二老爷和二夫人辩护,他们最后被流放到了那里也无人得知。 九月中旬的一个清晨,九思巷王宅门口换了一对白纸糊的灯笼。颜府东篱院睡莲正吃着早饭,刘妈妈带着一身白麻孝衣报丧的婆子进来,说:“七姑奶奶没了。” 20护侄女柳氏出妙言,保房产颜睡莲献策 九思巷,王宅。(.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女主人去世,大部分仆人在八月的风波中被驱赶到乡下田庄,王素儿和崔妈妈带着几个老仆独木难支,几乎连个像样的孝棚都搭不起来。 最后又是颜睡莲过来救场,她已经是第二次办丧事了,带了颜府得力的管事和仆役,驾轻就熟开始理事。 京城颜府,松鹤堂。 颜老太太惊闻亲生女儿去世的消息,就立刻病倒了,时隔四年多,第二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日夜啼哭,一来哀叹女儿命苦,青春丧夫,中年丧命;二来可怜外孙女王素儿被王家薄待,差点误了终身;三来觉得自己老无所依,顶着继室的名分为颜府操劳一辈子,最后一双亲生的儿女都走在自己前面。 五房平起平坐的两位夫人――杨氏和莫氏衣不解带,日夜在杨老太太病榻前侍疾。五爷关在书房写了两封信,一封写给成都王氏族长,说颜老太太挂念外孙女,思恋成疾,希望接王素儿来燕京。另一封写给好友――成都姚知府,托付他年底任期满回京述职时带上外甥女王素儿。想来看在知府大人的面子上,王家不敢找借口留着不放人。 末了,五爷把这两封信摘重点告知了病蔫蔫的颜老太太,此消息如一记速效救心丸,颜老太太的病即刻好了大半,用了整整一碗燕窝粥。 榻边端着空碗的七夫人柳氏笑道:“素儿是个极好的,有她在老太太身边尽孝,以后我们这些个媳妇要靠边站了呢。那几年我在成都的时候,她得了一枝珠花,还要和九丫头睡莲轮着戴,得一匣子芙蓉糕,硬是巴巴忍着馋,分给我们一半儿。” 九丫头?杨氏瞳孔猛地一缩,什么意思?七弟妹是在暗示要老爷把睡莲一道接回来么? 颜老太太听了,心中警铃大作,如果只接素儿来燕京,却没接自己孙女睡莲,传出去旁人会说自己只顾着疼嫡亲外孙女,却不理会继子嫡长女的死活――从血缘上,自然是素儿亲,但从礼法上,九丫头睡莲更亲。 幸亏有老七媳妇柳氏装着玩笑话暗中提醒,如果只顾着接素儿,颜老太太在情理和礼法上站不住脚,会被人诟病的。 想到这里,颜老太太“挣扎”着起来,杨氏赶紧扶着老太太的背,莫氏默默在老太太腰际后塞了个半旧不新的弹墨引枕。 侍疾半月,面和心不和的两个夫人配合默契如斯,一来是显示自己的贤惠,二来是为的不让五爷落下“不孝”的名声。 “老五啊,睡莲这丫头在成都八年多了,该是时候把她接回来,就让素儿顺便和她一起吧。”颜老太太这句话轻飘飘的,符合卧病已久的状态,只是有意无意的着重强调了“顺便”两字――主角是你女儿睡莲,素儿不过是捎带上的。 五爷和颜老太太这对继母和继子暗中有些不对付,不过他们都是聪明人,做足了表面功夫,一直维持着“母慈子孝”的局面。 特别是现在,五爷见继母一双亲生儿女皆不在人世,觉得她着实可怜。 但五爷听了“顺便”二字,心里有些不痛快,觉得颜老太太多想了,他有些为难的说:“九丫头身子不好,需要在老家调养,还是先接外甥女吧。” 颜老太太说道:“调养了这些年,身子应该大好了罢?” 杨氏脸上有些难看:一直以来,她都是以“养病”为由,拒绝接五房嫡长女颜睡莲来京,连丈夫都被她瞒在鼓里。 莫氏心中暗笑,开始给杨氏找不痛快,她故意迟疑小声道:“我听从成都过来报丧的管事说,九丫头小小年纪就操持着素儿她母亲的丧事,老家族人都夸她懂事呢……。” 说完,莫氏抬头问七夫人柳氏:“七弟妹和九丫头在成都老宅里住了近三年,不知她目前‘病情’如何?” 这是要拿自己做筏对付杨氏吧,柳氏心中冷笑,杨氏和莫氏的明争暗斗,她向来是置身事外明哲保身的,只是这一回是接睡莲回来的最好机会,她一定要抓住! 柳氏笑了笑,“九丫头早就大好了,身体壮实着呢,连小孩子常有的咳嗽都少有,就是有些贪凉的毛病――每年夏天恨不得住在冰窖里。” 贪凉算什么毛病?!五爷又惊又疑的盯着杨氏,杨氏讪讪的低声道:“前几年大夫说九丫头身子不好――。” 颜老太太喝道:“前几年?那都是老黄历了,难道你这几年都没过问九丫头的身子?” 五爷也责怪道:“她生母不在了,你是她的嫡母,教养继女是你的本分,你怎么能不管不问?” 莫氏心里幸灾乐祸,面上平静无波澜,欣赏着杨氏的慌乱模样。 杨氏目光有些躲闪,但顷刻间又镇定下来,眼圈一红,缓缓跪下:“媳妇这几年主持府里中馈,家里事物繁杂,又忙着搬家一事,所以疏忽了九丫头,请母亲责罚。(.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明面上说的是“主持中馈”、“搬家”,其实潜台词是提醒颜老太太母子,为了顾全大局,把莫氏扶正时自己的退让和委屈。 颜老太太和五爷对视一眼,五爷没有说话,颜老太太叹道:“罢了,等九丫头回来,你好好教养她,将功赎罪吧。” ……。 五爷托付姚知府接两表姐妹的信件到了成都,已经是深秋了。 得知这个消息,刘妈妈一家喜上眉梢,终于可以名正言顺跟着九小姐去京城谋求脱奴籍了!锦官驿街的宅子里连空气都洋溢着喜气,刘管事将手头的蜀锦铺子交给已经成家的长子刘柱打理,他和刘妈妈,以及次子刘正、幺子刘直和女儿采菱打包行李预备去京城。 成都颜府东篱院,王素儿浑身缟素,和颜睡莲对坐在黄花梨万字不断头罗汉塌上,因睡莲要服九个月的大功孝期,所以穿的是素净无花纹的衣衫,发髻簪着一根东陵玉钗,罗汉塌上褥垫靠枕等都换上了素面料子。 两人说了些行李旅程方面的闲话,颜睡莲见王素儿欲言又止,像是有难言之隐,便屏退伺候的丫鬟婆子,问道:“表姐有事直说就是,妹妹虽拙,也愿意助绵薄之力。” 王素儿垂首,手里的月白绢帕绞得都变形了,嗫嚅道:“只是这件事怕累及妹妹名声……。” 王素儿咬唇,使劲摇了摇头,“不行,不能让你背这个黑锅,我――。” 崔妈妈跪地,打断了王素儿的话,连连磕头道:“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们才会想到这一招,九小姐宅心仁厚,还请您帮帮我们小姐。” 王素儿急道:“妈妈快起来!你又是跪又是哭的,即使逼着妹妹答应了,我也是坚决不依的。” 这又是闹的那出?颜睡莲强忍住心中的不悦,“表姐和妈妈都说半截话,到底是什么事情难成这样?莫非又是那王孙两家起了什么幺蛾子不成?” 崔妈妈脱口而出,“可不是呢,那王家――。” “妈妈!”王素儿厉声呵斥,打断了崔妈妈,下了罗汉塌向颜睡莲请辞。 “表姐,我们多年的情分,如今怎么反而生分起来了。”颜睡莲拉着王素儿的手,“有什么事情直说就是,我能办的,会尽力去做,我若不能办,好歹也能帮着出出主意。” 王素儿想了想,顺从的坐回去,眼泪簌簌落下,“前日王家族长的大儿媳亲自来送程仪,她说我这一去,便是在京城常住了,将来的――,嗯,婚事也是外祖母做主,怕是不会来成都了,家里三进的大宅院空着也是可惜,不如――不如卖给自己族人……。” 崔妈妈插话道:“她长子正说着亲事,缺一个像模像样的宅子,真好意思!二百两银子就想把我们三进的大宅子买了去!” 九思巷的三进宅子至少值一千百两,何况里面的房舍建造的极其精致结实,家具摆设还是当年七姑太太从京城水运过来的,整整堆满了一个货船,祖母为了这个唯一的亲生女儿,嫁妆也可堪称十里红妆了。 这样的宅子二千两都还少了,那族长大儿媳妇那里来的灵感,妄想二百两吞了去……。 王素儿哭道:“别说是二百两,就是两万两我也不买的,院子里布局走向,亭台楼阁都是按照父亲画的图纸建造的,那一草一木都寄托了母亲的哀思。田地铺子我都可以不要,唯有这宅子拼了性命也要保住!” “我苦命的小姐啊!” 看着王素儿和崔妈妈又抱在一起哭成一锅浆糊,颜睡莲头疼的厉害――你们还是没说到重点,到底是想出了什么法子保住宅子,条件是牺牲我的名声? 好不容易主仆二人止了泪,崔妈妈不顾王素儿反对,抽抽噎噎道:“房子我们坚决不卖,量他们也不敢强买。但一旦小姐去了京城,他们必定会打着帮小姐照看房子的名义赖着住下。房子里住了人,我们小姐又在千里之外,还能赶他们出去?到时候,这房子不知会糟蹋成什么样子哦。” 已经说到这份上,王素儿也不好隐瞒了,“我和奶娘商量着,干脆和妹妹签一个假契约,把房子卖给你,既然房主易主了,王家就没有理由上门打扰,只是――只是这样的话,恐怕有人说妹妹闲话,说你乘人之危……。” 颜睡莲无语了:这不是恐怕,即使契约上的确实是市价,甚至比市价还高,也肯定有人会说她乘人之危,夺了表姐家产! 她在成都处心积虑积累了八年的好名声,可能就毁于此! 亏你们想得出来这种损人利己的主意。 王素儿连忙道:“这个主意太自私了,妹妹别往心里去。” 崔妈妈哭道:“可如今,只有这个法子了。” “不要说了!”王素儿怒道:“再说我就恼了!此事万万不可!” 崔妈妈哭得快要断肠了,“求九小姐――。” “唉,这件事根本行不通。”颜睡莲说道:“首先,空卖空买房屋哪有那么简单?房屋买卖契约并不是一张纸就能成事的,需要请中人保人作证,还要到官府备案,牵扯实在太多了,即使我肯豁出名声签约――也没有合适的人肯做中人保人啊!” 崔妈妈脸色一暗,王素儿诗书满腹,那里懂这些庶事。 颜睡莲继续道:“你们想想看,我一个女孩儿家,有些私财,但是按照大燕国律法,根本没有资格签房屋契约的――即使我有心要买,也是父亲和继母做主签房契。” 崔妈妈楞在原地,平日里看颜睡莲小小年纪当家作主习惯了,居然忘记她其实是没有资格签房契的。 颜睡莲隐隐有些失望,这些日子自己没少为七姑太太家劳心劳力,但是对方居然会想到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法子来保全自己,这也太……。 但心中再不快,也不能袖手旁观,颜睡莲顿了顿,继续道:“不过――即使我不出面,也有法子即保全房子,也防他人说闲话。” “什么法子?”王素儿和崔妈妈一同问道。 “转卖为租,房子租约我可以要刘管家出面,以颜府的名义租下宅院,因为租约不用去官府备案,中人和保人也容易请。”颜睡莲扫了一眼王素儿鬓边的白色绢花,“租期就写到表姐的及笄之年。” 王素儿今年十二岁,按制为母亲服三年斩哀,到了十五岁恰好及笄,到时候祖母肯定会为其张罗婚事,这宅子就写在嫁妆单子里,谁也夺不走了。 崔妈妈和王素儿眼睛皆一亮:租到及笄之年,这就是向外界摆明了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嫁妆而定下的租约!谁能挑出错处来! 事不宜迟,次日刘管家就办了此事。王家族长大儿媳未能得逞,特上门对王素儿口出怨言,王素儿这些日子好歹也长进了,她强忍住泪水和恨意,客客气气的端茶送客。 后来这件事不知怎么就传开了,都说王家死性不改,窥觊孤女家产。王氏族长狠狠教训了大儿媳妇,方平息此事。 初冬时节,姚知府奉旨回京述职,择了吉日启程去京城,特传消息给颜睡莲和王素儿,表姐妹俩最后一次检查行李,准备登船。 21颜睡莲误砸登徒子,姚二郎巧语化尴尬 承平二十七年,十一月初六,宜出行、嫁娶;忌入宅、做灶。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官船从成都万里桥码头出发,在重庆磁器口码头休整一夜,清晨,途经白帝城,行至雄伟险峻的瞿塘峡,两岸断崖壁立均笼罩在碎碎的细雪之中,时不时能听到两岸猿声清啸。 船体右面第三层最右边的舷窗敞开着,穿着天青色缠枝莲纹暗花绫长袄、下着月白色素缎八幅湘裙,梳双螺髻,插一对珊瑚松绿石珠花的颜睡莲探出身来,她趴在斑驳陆离桐油漆过的窗台上,神色暗淡,目光呆滞,喃喃低语:“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要晚一些。” 掐指一算,已经在这个陌生的朝代生活了八年。 她翻阅大量书籍,并对比上一世的知识,开始了解自己所处的时代。 这里也是三皇五帝,夏商周、春秋战国、秦汉、三国两晋南北朝、隋唐、宋、蒙元朝代更替。上述时代和睡莲上一世了解的历史进程一样,英雄好汉,文人骚客也一个不少。 唯一不同的,就是终结蒙古人统治中原的,不是明太祖朱元璋,而是上一世她从未听过的姬卫阳,这姬卫阳是商户出身,老婆被蒙古贵族当街调戏,还抢回家“暂住”。姬卫阳半夜喝酒壮胆,带着八个好友闯将过去营救妻子,可妻子不堪受辱投井自尽,姬卫阳揭竿而起,造反了。 三十九年后,蒙古人被姬卫阳赶到大漠,成天儿唱你是风儿我是沙去了。昔日卑贱的商人一统中原。他在称帝之前重修了家谱,祖上赫然是战国七雄之一燕国燕简公姬载之后! 此话一出,举世哗然。但是在太祖爷铁腕之下,舆论被迫从“肯定不是”转变到“或许是”最后“肯定是”,无论家谱是真是假,好歹人家都姓“姬”嘛不是……。 唱完“认主归宗”这场正名大戏,姬卫阳登基称帝,国号自然延续了“祖宗”――大燕。 大燕国开国时定都南京,传到第三代承平帝时,宣布将都城往北迁到元朝时叫做大都的地方,也就是后世的北京,改名为“燕京”。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长江两岸高山峡谷,隐约可见险峻的栈道盘旋而上,从船上看过去,栈道上行驶的车轮子几乎和断崖平行,好像随时都能跌进江水里。 看着栈道上车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样子,颜睡莲也未免有了兔死狐悲之感――自打来到这个世界,自己如同在栈道前行的车辆,每一步都走得艰难,但也无路可退: 她是被颜府遗忘、被继母刻意打压的九小姐,在成都老宅的八年时,仗着几分心机和五房嫡长女的身份,后来还有七婶娘柳氏的扶助,总算能挟制住那些居心叵测、蠢蠢欲动家奴,日子过得还凑合。 可是到了燕京,偌大的颜府,主子加上仆人家奴数目不下五百,当家主母又是自己的继母,何况继母这八年来没少“惦记”自己呢! 至于祖母颜老太太和父亲五爷嘛,别开玩笑了,如果不是表姐王素儿,他们还会记得接自己回燕京? 还有生母的“宿敌”莫姨娘,哦,不对,自己现在应该叫她莫婶娘了,此人不是个好相与的,难保见了自己,会起“斩草除根”的想法。 此外,还有父亲的三个小妾,听七婶娘说过,她们个个都是厉害角色……。 所以颜睡莲在成都祖宅还能凑合的当小主子,偶尔耍耍威风,满足一下虚荣心。一旦到了燕京颜府,就得学着红楼梦里的林妹妹,处处小心,时时留意,多行一步路,多说一句话,都得在脑子里转上好几回。 否则――,睡莲打量着自己十岁差一个月多的小身板,能不能活到成年都是个问题呢。祖父颜老太爷勤勉耕耘得了九子七女,最后只有三子二女活到嫁娶的年龄,存活率百分之三十一! 官船行至瞿塘峡处的夔门时,下起了小雪,颜睡莲顶着刺骨江风打开窗户,死死的盯着夔门瞧。 想起上一世跟着公司旅行团去长江三峡旅游,游轮途径夔门时,导游小哥说这夔门景色就印在老版五元人民币上,自己还傻兮兮的举着人民币合影留恋,那张照片一直存在手机里没删,如今这夔门的模样,和记忆中分毫不差……。 一个人若总是回忆,这说明她的现在过得没有过去好。 房地产上市公司人力资源部小主管颜水莲vs书香门第被遗忘的九小姐颜睡莲。她当然愿意选择前者,可是她没得选。 再也回不去了,唉,睡莲越想越郁闷,细雪借着江风,纷纷冲过去亲吻她的面颊,凉飕飕的。 有些冷了,睡莲取过鎏银百花掐丝珐琅手炉暖着手,岂料她冻的久了,手有些发木,一时捧不稳,那手炉径直砸了下去! 两声闷响过后,有男子大吼:“哇呀!是谁拿香炉砸我!” 睡莲探身一瞧,二楼长廊处一个约二十多岁、身材高大的男子正揉着后颈仰首望过来,他头戴镶黑曜石金冠,身穿半旧的石青色宝相花缂丝锦袍,外罩着乌云豹大氅,想来是疼极了,眉眼蹙到一起,面部扭曲,辨不出丑俊来。 糟糕!怎么偏偏砸的是他?睡莲心道不好,此人是姚知府的亲戚,名扬成都的浪荡子,有“平生不识许承曜,妄称纨绔也枉然。”的名头。 睡莲谄谄道:“许――三叔,对不起,这手炉是我没捧稳,您没事吧。” 她本想叫许公子,而后改口叫他三叔套近乎,毕竟自己还在他亲戚的船上,哪能不低头呢。 这许承曜是第四代永定侯许承昆的三弟,姚知府的母亲是第三代老永定侯的表妹。所以论起辈分,他与姚知府是平辈。姚知府叫他“贤弟”,子女叫他“三叔”,睡莲和姚知府的幺女姚知芳是手帕交,经常被接到姚知府家里玩耍,姚夫人开玩笑称她是干闺女,因此睡莲有时也跟着叫三叔。 听闻此人打小就异常顽劣,整个永定侯府被他闹得鸡犬不宁,二十岁行冠礼之后,哥哥永定侯找了关系把他送到京卫指挥司当了个小军官。 可这许承曜桀骜不驯,各种恶习非但不见收敛,反而愈演愈烈,喝酒聚众斗殴,顶撞上司,传闻还说他在军营携妓取乐,玩忽守职几乎酿成大祸! 永定侯四处请托好不容易把这个弟弟囫囵个从军营里捞出来,送到千里之外的成都避祸,姚知府接到这个烫手山芋,转手就送到了武侯祠卧龙书院,说是帮助“贤弟”修身养性,读书明理。 浪子回头只是传说,在卧龙书院三年,许承曜倒也没出什么大乱子,只是成都青楼楚馆里多了位常客。 书院里有位富商子弟在见他旷课去学川剧变脸绝技,扮成优伶博成都闻香楼花魁雪魄姑娘一笑,顿时感叹道:“平生不识许承曜,妄称纨绔也枉然。” 此话一夜之间传遍锦官城,许承曜成为成都纨绔界的领军人物,名声大震。 来蜀地三年,许承曜从未回永平侯府,这次跟着姚知府回燕京,对外宣称是要赶明年的二月开始的的童子试。毕竟在卧龙书院学了三年,该去考场试试手,说不定能得个秀才的功名。 但据睡莲听到姚知府家仆的私下议论,说是其实是这位许三爷耗干了银钱,闻香楼的老鸨逼着讨花账,最后还是雪魄姑娘“仁义”,自己掏出私房钱替许三爷结账。临行前,雪魄姑娘折了枝干枯的杨柳送别,两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许三爷发誓“到了燕京就筹银钱,待开春江水解了冻,就回成都为雪魄姑娘赎身”(以上,诗词部分是睡莲自动脑补,赎身对话部分由家仆猜测)。 此刻,许承曜右手揉着被砸的后颈,左手握着寄托相思的杨柳枝,见总是一副小大人模样的颜睡莲今日却是一副又惊又愧的表情,顿时玩心大起。 他捡起犹自在楠木地板上滚动的鎏银百花掐丝珐琅手炉,夸张叫道:“小肥莲,你既砸了我,这手炉瞧着还凑合,就先当汤药费赔给我罢!哎呀,好像还不太够,这样吧,你头上那对珊瑚松绿石珠花一并扔下来,我换成银子请大夫去。” 这个无赖!睡莲气急,入秋之后自己明明瘦了不少好吧! 那个鎏银百花掐丝珐琅手炉,这是去年七婶娘柳氏临走时留给她的,手炉并没镶嵌什么贵重的宝石,可是它是宫廷内造、在柳氏还是皇宫尚仪局尚宫时,先皇后赐给她的! 若就这样被许成曜讹走了,她如何向柳氏交代。可毕竟她砸人在先,该怎么把手炉要回来又不得罪他呢? 睡莲顿时觉得头疼,好像手炉砸在自己头上似的。 场面正僵持着,姚大人的次子姚知义捧着一个葫芦状甜白瓷瓶的过来了,姚二郎约十六七岁,身着靛蓝色素面湖杭夹袄,头戴皂色逍遥巾,身姿如松。 他的相貌谈不上多么俊秀,但贵在有读书人的儒雅之气,形式说话又不酸腐,所以在睡莲看来颇为养眼。 姚知义仰首道:“睡莲妹妹,这风雪愈发大了,赶紧关上窗户,被冻着了。”言罢,还朝颜睡莲使了个眼色。 颜睡莲会意,乖巧的道了声“是”,合上了窗户,心想着姚家二郎年纪不大,办事还是妥当的,他和许成曜是卧龙书院的同窗,应该能帮她把手炉要回来。 薛成曜靠在栏杆处咬牙道:“好个二郎,坏我大事,若不是你,肥莲头上那对珠花早就到手了。” 颜知义笑道:“三叔,说起来睡莲也是快满十岁的大姑娘了,那能还叫她小时的外号呢,您就别唬她玩了。她孤身一人在外头,若是哭了鼻子,还没个亲人去哄。” 许成曜连连摇头道:“哭鼻子?二小子,你又不是没见着肥莲整治孙家的手段,这女孩人小鬼大,莫要被她天真纯善的表象欺骗了。” 颜二郎说:“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是那孙家多行不义在先,最后墙倒众人推而已,睡莲一个女孩儿家,那里能去整治一个家族。” 末了,颜二郎晃了晃手中的甜白瓷瓶:“这是上好的跌打药酒,三叔,那手炉忒重,刚才那一砸,您脖子肯定吃痛,颈脖处的经脉甚多,若不能及时用药酒揉开淤血,恐怕明天抬头都难了,再说了,您还要准备明年的童子试,这颈痛可是个大麻烦……。” 22借东风家奴攀高枝,做针线素儿忧前程 待颜二郎劝解的声音渐渐消失在窗外,颜睡莲估摸着那手炉应该安全了,果然,过了半刻钟,刘妈妈捧着手炉挑起门帘子进来了。 她穿着靛青色短袄,青灰色马面裙,外罩秋香色比甲,油光水滑的圆髻上斜插一柄青白玉镶米珠的插梳。 “九小姐,这是姚家二少爷托奴婢捎上来的,说许三爷的颈伤看来不碍事,请您放心。” 睡莲接过鎏银百花掐丝珐琅手炉细看,除了炉身边缘的鎏银处有些挫痕外,其他部分完好无损,顿时松了口气。 刘妈妈瞧她心情尚可,便瞅着她的脸色,陪着小心笑道:“小姐午觉醒了,奴婢那个不懂事的女儿还不过来伺候,真真的该打,奴婢这就教训她去。” 手炉比方才暖和了许多,定是刚刚换了新炭的,伺候颜家好几代人的家生仆就是不一样。 既如此,给个台阶下就是了。 睡莲笑了笑,“采菱有些晕船,我让她歇着,横竖我在这船舱只是看看书,也不需她伺候。” “这如何使得,小姐宽厚,是我们这些下人的福气,我们更要尽心伺候才是。”刘妈妈拿着青花冰纹茶壶泡了一壶祁门红茶,兑了两大勺枇杷蜂蜜进去,最后用厚实的夹棉茶套保暖,搁在柳木方桌上,有些歉意道:“这船上没法子弄新鲜的牛乳,委屈小姐了。” 伺候了这些年,刘妈妈知道九小姐午睡醒来后习惯喝上一壶兑了蜂蜜和牛乳的怪味红茶。 “这样就算很好了,船上一切从简,何况我们是客人,更要低调小心才是,别惹得主人家厌烦。”睡莲轻抿一口红茶,醇厚的茶香带着蜂蜜的甜香从舌尖一直传到胃部,整个身子顿时舒畅起来。 刘妈妈垂首敛目,回道:“小姐放心,奴婢省得,这就把话传给下人们去。” 颜睡莲回京,随行的除了刘妈妈一家四口,四个小厮,还有从小伺候她的朱砂、石绿两个丫鬟。 刘妈妈挑起帘子出门,脚迈出半步又瑟缩回来,踌躇着问道:“王家表小姐那边伺候的人要不要……?” “不用,素儿表姐是个明理的,她对家仆的叮嘱不会比我少。”睡莲摆摆手道:“你们只管少说多听,手脚勤快,船上若是有要搭把手的地方,你们能做的,就帮忙去做,辛苦这一月,等平安到了燕京,祖母定有重赏。” “是。”刘妈妈似乎无意的提道:“昨日晚上在重庆瓷器口码头停船歇息,表小姐身边的崔妈妈找奴婢闲话,问了些咱们颜府的事情,奴婢推笑说,奴婢一家只在成都祖宅看守房屋和祖陵,燕京颜府的事情一概不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末了,崔妈妈还硬要送奴婢一支八分重的金耳挖簪,老奴那里能要她的东西?连连的推谢了。” ——潜台词,不是我想多嘴管表小姐家的闲事,只是这崔妈妈不靠谱,我怕她惹事,牵连到我们颜家。 难怪刘妈妈要问刚才那番话,原来还有这么一出。这崔妈妈行事有些孟浪了,她想要了解即将要常住的颜府是没错,可是不能用这种直白的方式去问人家的家仆,甚至还用耳挖簪这种小玩意引诱。 睡莲抿着茶水,缓缓道:“崔妈妈若是再提起,你把话绕开便是。表姐若有事要问,她自会来找我。” “是。”刘妈妈应声退下了。 睡莲一边品着下午茶,一边想着待会怎么和表姐王素儿闲聊时暗示崔妈妈有这么一出,需要她敲打敲打呢,话有百种说法,那一句最委婉最能达到目的,表姐这个人向来多心,别弄误会了……。 官船底层仆人房间。 刘妈妈传了睡莲的话,最后来到和女儿同住的舱间,采菱正倚在床头嗑瓜子,见母亲回来,连忙拖着鞋,双手捧着雕红漆海棠花六格食盒递过去,“娘,有你最喜欢的腌杨梅,还有——。” 啪! 没等女儿说完,刘妈妈夺过食盒狠狠的跺在桌上,气急之下,脱口而出的是蜀地方言:“砍脑壳地瓜娃子(你这个傻子)!楼上扯拐都不晓得(楼上出了差错都不知道)!” 采菱一撇嘴,“咋子嘛(怎么了)!歪(凶)成这样!” “说过多少次了,出了门就要讲官话,别叫人耻笑,说咱们不懂规矩。”刘妈妈简单把方才手炉风波说了,最后道:“虽说是小姐让你歇息的,可是主子越是宽厚,做奴才的越是要守着自己的本分。朱砂石绿在船舱里赶针线活,她身边只有你一个丫鬟伺候,你稍歇一会就要上去,怎么能小姐午睡起来了还不过去伺候?” 刘妈妈扫了一眼女儿的打扮,心头怒火又起,她一把女儿拉到铜镜前训斥:“你自己瞧瞧,这是个当丫鬟的模样吗?!还有,七姑太太没了,咱们颜府还没有出孝期呢,怎么能穿戴的这么鲜艳!” 镜中的女孩眉眼齐整,隐隐有一股美人胚子的气象。头顶的长发梳了辫子挽成鬟,用红绸带扎在头顶成髽髻,髽髻上插着一支赤金点翠菱花,耳戴一对金掐丝六角灯笼坠子,上身松江白绫短袄,下着粉绫百褶裙, 这模样打扮,那里是个丫鬟,分明是谁家娇养的小姐。 “娘,你说的厉害我都知道,我只是在船舱里偷偷的穿戴,待出了舱,就把衣服换回去了。”采菱蹭地站起,摇晃着母亲的胳膊开始撒娇:“到了京城,我就没有机会这么打扮了。” 在成都时,刘妈妈一家相当于半个主子,刘妈妈的丈夫刘德和长子刘柱管着颜家在成都的两间绸缎铺,二儿子刘正跟着父亲学做生意;小儿子刘直在学堂读书;女儿采菱则是从小当小姐养的,身边还有两个小丫鬟伺候。 可到了京城,全家免不了要低调过活,除非找机会求恩典脱了奴籍,采菱确实没有机会穿戴那些衣服首饰了。 刘妈妈心中不忍,女儿正是花一样的年龄和人才呢,就这样可惜了……。 “别看你现在没有丫鬟伺候,不能随意穿衣服戴首饰,还要看人眼色伺候人。只要我们去了燕京,就有机会脱奴籍,家里赚的钱可以光明正大装进自己口袋;你弟弟有资格考科举;你可以嫁给好人家……。” 她一边安慰女儿,一边帮女儿拆了精致的髽髻,绾了个侍女最常见丫髻,只用丝带扎束,耳朵上的金掐丝六角灯笼坠子换成了简单的翠玉环,还去衣箱里找了青绢夹袄、豆青棉布马面裙、圆领青绿色镶银质树叶扣比甲给女儿换上。 “好了好了,我知道啦,我会伺候好九小姐,等她在颜府站稳了脚跟,我就求她放我们脱奴籍。”采菱换好了衣服,怎么瞧着镜子里的自己都不顺眼,终究还是不甘心呢。 “九小姐虽是五房嫡长女,但毕竟没有母亲照拂,单是指望她是不成事的。”刘妈妈缓缓摇头。 采菱一愣:“若是最后我们全家既没有脱籍,又过不上成都的好日子怎么办?” “傻丫头,九小姐就是个跳板,我们骑驴找马呗!”刘妈妈右手食指狠狠一戳女儿的额头,眼神里满是狡黠,“你不骑着驴,怎么能到京城,又怎么能找到马呢。” …… 临行前,姚夫人被诊出有孕,姚知府高兴得一夜之间似乎年轻了五岁——须知姚夫人薛氏已经三十八岁了,长子姚知仁明年都好说亲了。 老蚌含珠实在不易,姚知府每日坐低附小乐呵呵陪着妻子,姚知芳一想到会有个弟弟妹妹分去自己的宠爱,便整日腻在母亲身边,享受着最后独宠时光。 颜睡莲和王素儿身上有孝,不方便探视姚夫人,所以表姐妹俩基本都待在舱里不出去,又因在人家的官船上,她们也不好一身重孝招晦气,因此穿戴以素净清华为主,王素儿换下缟素,穿着象牙白弹墨小袄、天水碧素面马面裙;去掉了发髻上白花,换成一对素银簪子,上面各镶嵌着一粒珠光圆润的东珠。 此时,颜睡莲捧着茶碗看王素儿绣一个菊纹扇套,丫鬟蒹葭坐在小竹凳上帮忙分线,崔妈妈添着火盆里的竹炭。 在接到去京城的消息后,王素儿就开始忙针线了,准备到了颜府,送给亲戚们亲手做的绣活。 按照她的打算,三个舅舅(七舅舅已故)、四个舅妈各送一双鞋,表哥表弟一共九人,送的是绣“梅兰竹菊“四君子扇套,表姐表妹一共七人,准备手帕和一对荷包。 时间太紧,布鞋扇套荷包手帕的绣面她亲自动手,但是缀边缝合、包括鞋底需要崔妈妈和小丫鬟们做好。 赶工一个多月,到了登船之时,她还差三个扇套和二双帕子没完成。 王素儿搁下活计,朝崔妈妈使了个颜色,崔妈妈拉着蒹葭出去了。 颜睡莲帮着王素儿揉着酸痛的后颈,“自打上了船,你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做针线,小心伤了眼睛。” “累点没事,就怕手艺粗陋,惹人笑话。”王素儿双眼微阖,扭动着僵直的脖子,“听闻京城的人最喜欢苏绣,我的女红是蜀绣师傅教的,还不知是否能入得了舅舅舅母和表姐妹的眼。” 颜睡莲笑道:“姐姐多想了,都是你亲手做的,他们定会喜欢。妹妹我手拙,绣品都不敢示人呢。” “你是五房嫡小姐,我——我毕竟是外人。”王素儿凄然一笑,“要事事小心,免得——免得负了外祖母一片苦心。” 颜睡莲道:“这话太见外了,你是府里唯一的嫡亲外孙女呢。” 颜府只有两位姑太太,除了王素儿的母亲,另一个十姑太太是庶出,一直跟着姑爷外放,她只有嫡子庶女,所以王素儿是颜府唯一的嫡亲外孙女。 王素儿眼神一闪,试探说道:“要是知道他们的喜好就方便多了……。” 难怪昨夜在重庆瓷器口码头时崔妈妈会有那番行径,可能是见自家小姐针线劳累,又诚惶诚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就硬塞给刘妈妈金耳挖簪子来打探颜府讯息吧。 且不管崔妈妈此举是否妥当,她也是怜惜表姐,想出一份力而已。表姐有这样的忠心的乳娘,也是她的福气了。 只是——自己也无能为力呢。颜睡莲叹道:“我离府时年纪小,连父亲祖母的模样都不记得了,其实我也害怕认错人、说错话呢。” 王素儿有些失望,母亲自嫁到成都就没回过京城,所知有限,对于那个未知的颜府,王素儿是即期待、又惶恐。 期待的是自己终于有外祖母庇护,离开那些王家的豺狼,惶恐的是颜府的三个舅舅都不是亲的,而且从这八年表妹颜睡莲一直滞留成都老宅的情况来看,颜府内宅并不平静,尤其是颜睡莲的继母杨氏——自己的五舅母,肯定不好相与……。 看着王素儿诚惶诚恐的模样,颜睡莲心中有些不忍——在她眼里,王素儿就是活脱脱《红楼梦》里的林黛玉,同样父母双亡,同样是外祖母怜惜接到舅舅舅母家,同样的多愁善感、心细如发,希望他们的命运会截然不同吧! “其实姐姐不用这样急的。”颜睡莲洗了手,拿起针线帮着王素儿赶工,她手艺着实一般,但是缝合缀边还是可以的。她尽量用舒缓的语气说道: “京城府里,我大伯娶的是东平郡王府的女儿,伯母的嫁妆里有个大宅子,他们成亲三天就搬过去了。后来大伯一直外放,伯母跟在任上,除非有什么红白喜事,他们只有每三年考核进京述职时才回去一趟。如今大伯是两淮盐运司的盐运使,一家都住在扬州,他们的针线你可以到了京城慢慢做。” 王素儿听母亲说过,大舅舅虽是庶出,只是两榜进士出身,但目前却是颜府官职最高、岳家的最为显赫的舅舅。 大舅母是东平郡王的庶女,自幼是养在郡王妃身边的,甚为得宠。大舅舅励精图治,又有了强势的岳家的,所以能坐稳从三品的两淮盐运使这个位高权重、油水丰厚的官职。 相比而言,颜睡莲的父亲——她的五舅舅是颜府唯一的嫡子、还高中探花,但一直在“清水衙门”翰林院做学问,修撰《承平大典》,从七品的编修开始,至今不过是从四品的侍讲学士。 所以在京城颜府,大舅舅为颜家带来的是权和钱,而五舅舅担负的是颜家清流名声,两者互为依仗。 王素儿绣了几针菊花的花瓣,“妹妹知道大舅舅下一次进京述职是什么时候么?” “嗯——”颜睡莲手里的针线停了停,答道:“是明年——如果没有圣旨特召回京的话。” “哦。”王素儿顿时松了一口气。 颜睡莲突然想起了什么,“不过——姐姐也知道的,明年是祖母六十大寿,伯父因是朝中大员,非召不得入京,伯母和表姐表哥们却是很可能因给祖母做大寿回一趟京城的。” 王素儿想:即使大舅母回来,外祖母的生日是在夏天,时间也是充裕的,那时我已经在府里了住了大半年,慢慢打听,也会知道大舅舅一家子的喜好……。 23镇江港大夫人赠物,进京师姐妹入颜府 官船从重庆入江,在长江上航行了十天,终于十一月十七日中午的时候到了镇江港――这表示旅程过半,接下来,就要从京杭大运河北上了。 此时镇江还没下雪,但天空灰暗,北风奇冷,估计下雪也是早晚的事。原本姚知府是打算在港口停留一天,在镇江城采买些年货回京,但船头说今年冷的早,如果运河结冰,到时候弃船登车也能到京城――但是姚夫人有孕,恐怕难以忍受马车颠簸,所以在港口最多停留一个时辰,交接通关文书,补充给养即可。 姚知府觉得有理,便吩咐船头按照他的想法执行,只在杭州港停留一个时辰,准备转舵北上入京杭大运河,并准备充足的火油,万不得已的时候,方便夜航时照明用。 岂料官船刚一入港,便有一乌篷小船靠近,船头摇橹的船夫大喊:“请问是成都知府姚大人的船吗?我们是两淮盐运使颜大人的家仆,奉夫人之命来看望侄女和外甥女!” 颜睡莲和王素儿听闻这个消息都是一惊――伯父/大舅舅住在扬州,怎么会特意派仆妇来镇江港了看望自己?官船北上横竖也经过扬州,为什么会派人巴巴的在杭州等呢? 一刻钟后,两个体面的管事妈妈和四个提着礼盒的丫鬟上了官船,来船舱拜见两位小姐。 两个妈妈衣着打扮和谈吐均不俗,颜睡莲和王素儿不敢受全礼,一起侧身受了半礼,请妈妈坐下说话。 表姐妹王素儿居长,自是素儿先开口,素儿寒暄道:“不知如何称呼两位妈妈?” 圆脸微胖的妈妈说:“奴婢夫家姓孙。” 容长脸蛋、左边眉毛下方有颗小红痣的妈妈说:“奴婢夫家姓刘。” “原来是孙妈妈和刘妈妈。”王素儿笑道:“你们辛苦了,这么大老远来看我和睡莲妹妹。” 睡莲若有所思,瞥了一眼立在门口的刘妈妈,刘妈妈笃定的点了点头,睡莲顿时了解了――这有红痣的管事妈妈必定和刘妈妈有些渊源。 孙妈妈答道:“不敢当不敢当,我家夫人听说两位小姐随着姚大人的船回京城,本打算亲自来一趟的,可惜临出门受了风寒,就派奴婢二人带些薄礼来了,又因今天冬天冷的早些,担心官船在扬州时不入港停靠,所以派奴婢两人在镇江码头候了三天,总算把两位小姐盼来了。” 王素儿忙道:“岂敢让大舅母来看晚辈,又是大冷天的,真是折杀我们了。” 红痣刘妈妈命丫鬟把礼盒呈上了,解释道:“我家夫人说,燕京城不比成都暖和,又担心路程遥远冻着了两位小姐,就备了每人一件大毛斗篷和围脖,以及一双厚底里外发烧的皮靴子……。” 之后主宾又说了些“简薄了”、“莫要嫌弃”、“多谢”、“问候家里人”……之类的客气话。 因官船要启程,两个妈妈很识相的没有久留,表姐妹二人更不敢说“多坐会”之类的留客话,从上船到离船不到两刻钟的时间。 刘妈妈和崔妈妈分别替自己家小姐打赏了大夫人的两位妈妈,刘妈妈给的是红封,崔妈妈给的是荷包,里面装的东西均未可知。 送之离船时,刘妈妈有些欲言又止,而后还是问红痣妈妈,“您――你可是胭脂姐姐?” 那红痣妈妈先是下意思点点头,而后身形一震:这个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闺名? 刘妈妈眼眶微湿:“我是翠玉妹妹啊。” “我说着怎么面熟!原来是你!”红痣妈妈激动的握着刘妈妈的手,刹那间百种情绪齐上心头,“我八岁就离开成都,那时你才五岁,我们有四十年没见了吧,你们一家不是一直在老家看守祖屋和祖产么?怎么你……。” “我们是送九小姐回府的――可不就是四十年呢,若不是你眉毛的那颗红痣,我就认不出你了,我现在应该叫你大表嫂吧,呵呵,兜兜转着,我们还是成了一家人。”刘妈妈招呼着采菱, “快,跪下叫婶婶!” 采菱忙跪下磕头认亲。 “多水灵的女儿啊!”红痣妈妈拔下头上的玉簪递给采菱做见面礼。 仓促间两人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哪里说起,又不能在此停留,两人只得挥泪告别。 刘妈妈净了面,去睡莲舱里回话,说:“刚才那位刘妈妈也是家生子,比我长二岁,她原是大爷房里的小丫鬟,四十年前颜府从成都里迁到南京,我们就没见面了,后来听说她嫁给了我堂哥,作为一房人跟着大爷成亲时搬出去另外开府了,现在是大爷府里大小姐房里的管事妈妈。” “大堂姐的管事妈妈?”颜睡莲觉得很奇怪,大伯母这个举动有什么深意?按照通常的习惯,对外送礼的活是专门管送礼的妈妈,怎么会派内宅女儿房里的管事妈妈呢? “你过来看看大伯母的礼物,可不是她们说的‘简薄’。”颜睡莲打开礼盒。 “这――这也太贵重了!”刘妈妈不禁咋舌。 里外发烧的熊皮靴子倒也罢了,那件银狐裘披风和紫貂围脖的价格要到千两白银吧! “素儿表姐的和我一样,大伯母随手就送了两千两银子出去,是平日里行事就如此阔绰呢,还是另有所图……。(.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颜睡莲百思不解,和刘妈妈种种猜测,都觉得不合理,最后决定将礼物细细收好了,到了京城再说。 大船从镇江北上入京杭大运河,行程过半经过徐州时,天空飘起了扯絮般的大雪,靠近两岸的河面已经结了成人手掌般厚的冰层。 姚大人认识到情况紧急,若航道上都结冰了,就不得不弃船登车。他命船头将船夫分两班,日夜兼程航行在运河上。 和姚大人一样打算的各色官船和商船如过江之鲫,夜晚京杭大运河的航道上被火把和气死风灯照耀的格外热闹,与寂静的雪花相映成趣,反而比白天千篇一律的古藤老树昏鸦好看许多。 颜睡莲旅途无聊,每到一处便用自制的炭笔将沿岸景色绘在四尺宣上打发时间,慢慢积攒着,居然也能装订成一个小本子了。 这一日,颜睡莲完成了百船夜航图,突然闻得远处一阵轰天巨响,震得偌大的官船都摇晃起来! “小姐!” 采菱冲过来扶住睡莲,两人都没站稳,倒在书案上,霎时采菱手肘磕青了,睡莲拉着采菱蹲在地板上,两人死死抱着固定在船板上的床腿。 震声绵绵不绝,大船也随之晃动,航道上惊叫持续了一刻钟方停下,睡莲和采菱不敢松手,刘妈妈和朱砂石绿慌忙推门进来,见两人无事,顿时松了一口气。 “小姐莫慌,刚才船头解释说,那震天的响声是油炮炸开河面冰块、清理航道闹出的动静。”刘妈妈一边安慰颜睡莲,一边给采菱受伤的手肘涂上药油。 果然,行到一里路,就见到碎裂的冰块擦着船舷而过,大船加快行程,就怕前方航道再次结冰。当夜就到了沧州,夜晚入睡时,刘妈妈探了确凿的消息,兴奋的说:“明日中午就能到通州了!” 十二月初十午时,官船到了通州港,港外等候入港的各色大船排成长队。京城地界,姚大人一个正五品知府实在不算什么,只得乖乖排队,足足等了快两个时辰,方轮到大船入港口码头。 码头上有三拨人在等候。姚大人长子姚知仁二年前就留在京城国子监读书,此刻他带着仆从望眼欲穿,准备迎接父母弟妹。 颜府九爷颜志成漫不经心的看着大船靠港,指挥小厮婆子们架上青布帷帐,方便女眷下船。 最引人注目的,是第三拨人――京城十大纨绔中就有六人在此!六个华服公子肆无忌惮大声谈论着春意闹的四大红牌,毫无疑问,他们都是来接永定侯府的三爷许承曜的,殊不知许承曜已经“扬名”成都,开创了“平生不识许承曜,妄称纨绔也枉然”的名头。 饱读圣贤书的姚知仁听得眉头紧皱,泰宁侯府世子陈钟瞧见了,大雪天的摇着洒金川扇晃荡过去和他搭话:“姚兄,待会接了承曜,和我们一起喝酒去吧。” 姚知仁毫不犹豫的回绝,陈钟也不恼,嘻嘻笑着回到纨绔阵营,也不知说了句什么,纨绔阵营一阵哄笑,安顺伯府的七少爷薛辅悄声道:”嗳,你们收敛些,那姚木头是我表哥,若是被他告上一状,不用我老子动手,我姑姑就先要捶我了!” 他姑姑就是姚知府的夫人、安顺伯的亲妹子,无论在出阁前做小姐,还是出阁后做夫人,都是个彪悍强势的角色。 正谈笑着,大船抛锚靠岸,锦衣貂裘的许承曜没等放下踏板,径直挽着缆绳从五米多高的船头甲板跳到岸上,稳稳落地! 陈钟一行人兴奋的迎了过去,纷纷叫好: “还以为你在卧龙书院当书虫了,没想这身功夫还没放下。” “承曜风采不输当年!话说春意闹的几个姐儿都为你害了相思病,如今解药来了,那姐儿的病必好!” “张兄说的是什么话?当初那几个姐儿早就成残花败柳了。我包下了春意闹最新的四大红牌,在晚宴上就能瞧见了,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 许承曜先和姚大郎和颜九爷打了招呼,而后被纨绔们簇拥到一辆华丽的马车边,许承曜哈哈大笑,“大老爷们猴在马车里怪没意思的,自打迁都以来我是第一次来燕京,今日定要骑马逛遍京城!” 这时一直缩在一边的永定侯仆人们急着冲过来,为首的老仆叫道:“三爷且慢!侯爷派奴才们来接您!接风宴已经摆好了,侯爷和侯夫人都等着您回去呢!” 许承曜收去嬉笑之色,“好没眼色的奴才!爷要和朋友小聚,你先把我的行李送回去。” 老仆跪下磕头道:“可是侯爷和侯夫人都在等您,老奴没法回去复命啊。” 许承曜翻身上马,冷冷道:“爷要去什么地方,还轮不到你这个奴才做主。” 言罢,众纨绔齐齐上马,马鞭四鸣,奔腾而去。 老仆不知所措,姚知仁一脸鄙夷,颜九爷浅笑不语。 此时踏板以及架好,姚大人第一个下船,颜九爷一介武夫,上前抱拳行礼,感谢姚大人带着侄女和外甥女来京,姚大人客气了几句。因后方还有无数船只等着入港,时间紧迫,闲话少叙,九爷和姚大人指挥行李装车,一切安顿妥当之后,女眷方下船坐上马车。 颜睡莲和王素儿携手下船,两人穿着一模一样的银狐皮裘披风、戴着风帽、紫貂围脖、踏着黑熊皮靴子,厚实的衣物包裹着表姐妹,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见了九爷,表姐妹盈盈下拜行礼。 九爷笑道:“乍一看我还以为是孪生姐妹呢,睡莲,一年不见,你倒是长高了不少,和你素儿表姐一般高了。” 在船上晃荡久了,站在陆地上反而觉得有些眩晕,头脑一时短路,颜睡莲连连傻笑不语,生怕说错了话,倒是王素儿上去寒暄了几句。 九爷倒是不在意,轻松吩咐道:“外头冷,扶两位小姐上马车。素儿睡莲,还有一个多时辰的行程,你们且先忍耐,老太太在家等着你们呢。” 马车出了通州港,沿官道一路向北,从永定门入燕京外城,正阳门大街上走了一半,左转弯到猪市口西街,经过骡马市街,往北入宣武门大街,从宣武门进入燕京内城。 入了内城就是权贵云集的西城,先是宣武门里街,接下来就是西单牌楼、西单牌楼南街,路过丰城胡同时,两行人分道扬镳。 姚大人一行左拐入丰城胡同,姚府就在丰城胡同北面。 颜九爷一行则一直往北,入西单牌楼北街、西四牌楼、西四牌楼北街、右转崇国寺街到达燕京北城,从德胜门西街北上,转钟鼓楼西街,从一条小巷子入北城日忠坊广化寺街,颜府就在广化寺街西,靠着什刹海。 颜府东角门的小厮见自家车马来到,连忙开门迎接,还卸了门槛方便马车直接入府。 马车入府,却也不停下,直接沿着甬道到了内仪门(也叫二门),两个穿青的婆子打起厚重的门帘,扶着素儿睡莲下马车,从内仪门西角门入内院。 又上了暖轿,由两个粗壮仆妇抬着,过了一道小垂花门后,表姐妹二人下了暖轿,早有几个衣着素净体面的妈妈丫鬟们顶着大雪北风候在廊下,在表姐妹下桥的同时就打着伞迎过来。 过了穿堂,绕过一架小叶紫檀架子大理石大插屏,便是颜老太太的居所松鹤堂了,丫鬟妈妈们收了伞,引领着表姐妹从左边的抄手游廊往正院五间上房走去。 两个模样清秀的丫鬟齐齐打起石青色西番花夹板门帘,朗声笑道:“九小姐和表小姐到了!” 24初见面舅母各有心,意惶恐施展下马威 睡莲素儿刚一进门,便觉得一阵暖香袭来,里外温差太大,睡莲强忍住打喷嚏的欲望,憋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眼角余光瞥见素儿紧抿嘴唇的样子,顿时明白此刻表姐差不多和自己是一番处境。 “我的儿!终于把你们盼来了!”一个头发白了一半的老太太由四个贵妇前前后后簇拥着,颤悠悠迎过来,后方还跟着几个少女并丫鬟婆子若干。 “祖母!” “外祖母!” 睡莲素儿齐齐跪下磕头,磕到第二下时,老太太一手一个拉表姐妹起来,目光在两人脸上身上流连,“这番打扮,倒像一对孪生姐妹似的。” 睡莲素儿相视一笑,其实她们并没有事先商量穿成一样。因蜀地温暖,冬天不太冷,表姐妹都没有置办过厚重的皮裘,所以睡莲早在大船到天津时就穿上了杭州港伯母送的银狐披风。而素儿箱子里的几件皮草都是亡母当时的嫁妆,素儿思量再三,觉得穿着亡母的旧衣会引起外祖母的忧思,干脆也换上大舅母送的新衣。 王素儿道:“这披风靴子是大舅母的心意,派了两个妈妈送到杭州港码头,说京城不比蜀地,冬天很冷的。” 不知是睡莲在马车上颠花了眼、还是被暖香熏晕了头,睡莲只觉得王素儿提到大舅母时,屋子里好几个人面露不屑,嘴角闪过一抹讽刺笑意。 王素儿在母亲去世后心思愈发细腻,此刻也感觉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冷了,她嘴角微缩,心下顿时慌乱起来:初次见面就说错话……。 “大嫂有心了,真疼侄女外甥女。”方才搀扶颜老太太的贵妇笑盈盈说道:“瞧瞧这对表姐妹的人品模样,真真的可人疼呢,母亲,快别站在门口说话了,去炕上坐着暖和暖和,也让我们四个妯娌细细瞧个够。” 贵妇一番打趣,屋子的气氛又活络起来,王素儿感激的对着贵妇一瞥。 “老九媳妇说的对,我老糊涂了,这两个丫头舟车劳顿了一个多月,想必是极其累的。”颜老太太拉着表姐妹的手朝临窗镶楠木万字不断头大炕走去。 厅堂下烧着地龙,旁有火墙、大炕,屋子里虽无明火,但温暖如春,因有姑太太去世,撤去了鲜艳的纹饰,炕上的褥垫引枕、椅子上的靠背椅搭都以素净为主,即使有花纹的,也都是暗花。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早有丫鬟候在炕边,帮睡莲素儿脱了银狐披风和紫貂围脖,簇着颜老太太在炕上一左一右坐定。 丫鬟奉上茶来,是冲泡得极酽的大红袍,饮了半盏,驱去寒意。 颜老太太端着茶杯不饮,看着表姐妹喝茶之后脸色好转些许,便将茶杯搁在炕几上,“身子暖和些了?来来来,我带你们认认亲戚。” 临窗大炕左右两边各摆着五张黄花梨圈椅,坐着四个贵妇,个个都面带无可挑剔的笑容。 睡莲素儿下了炕,准备行礼。 颜老太太先是指着左手第一张圈椅上穿着鸭青色通袖袄贵妇说,“这是你五舅母。” 这边是颜府当家主母五夫人杨氏了,王素儿敛衽行礼,“拜见五舅母。” 轮到颜睡莲行礼时,立在杨氏左手边的一个管事嬷嬷突然拿出一个素面蒲团铺在地下,这意思,是要睡莲行跪礼了! 一般而言,晚辈朝长辈必须行跪礼的时候并不多,大多在过年讨红包、长辈过生日拜寿,图个喜庆乐呵,向这种继女拜见继母,跪拜大礼可有可无,像素儿那样福一福即可,杨氏这么做,是摆明了要压一压睡莲了。 除了段数稍浅的王素儿,厅堂所有人的笑容脸色都没有变化,淡定的看着睡莲如何应对。 “拜见母亲。”睡莲面色不改,整了整衣襟,缓缓跪在蒲团上,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 头磕完了,杨氏并没有叫睡莲起来,睡莲垂首保持跪姿不动,脊背挺直优雅,全了礼数,却也不显卑下。 采菱急着要冲过去扶睡莲站起来,却被刘妈妈一记严厉的眼刀定住了。 颜老太太朝身边一个模样颇为秀丽的丫鬟、名叫彩屏的打了个眼色,彩屏走过去搀扶着睡莲起来,朗声打趣道:“哟!这拜也拜了,跪也跪了,却还不见五夫人的见面礼,难道夫人是打算就这么混过去,等着过年一起发红包不成?!” 这原本并不是什么高明的笑话,但是彩屏话音一落,颜老太太房里的丫鬟婆子们带头笑起来,各太太小姐们也随之展了笑颜,像是听到了多么可笑的笑话儿。 颜睡莲暗中冷笑:杨氏是当家主母,没有人敢明面上和她作对,可是颜老太太余威尚在,现在王素儿和自己捆在一块,祖母疼惜唯一的亲外孙女,不会放任不管的。 五夫人但笑不语,先是递了一个荷包给王素儿,而后拔下发髻上一根和田籽玉雕琢的水仙花样簪子,从圈椅上站起,亲手插在颜睡莲的弯月髻上。 方才往地下铺蒲团的管事妈妈笑道:“夫人疼惜九小姐,这和田籽玉水仙簪子十小姐缠着要了许久,夫人都没给的,如今落在九小姐头上了。” 十小姐颜慧莲是五夫人的亲闺女,亲闺女都没舍得给的东西赠了自己――好一个打一巴掌送个甜枣吃! “多谢母亲!”颜睡莲含笑道谢,扮演着母慈子孝的角色。 “十丫头淘气,没得摔碎了好东西,九丫头肌肤透白润泽,很配这个簪子。”五夫人将睡莲颊边的碎发抚到耳后,对着表姐妹两人说道:“慧莲去济南外租家给外祖母贺寿去了,过些日子回来你们就能见着。” 言罢,五夫人转身坐回圈椅,颜老太太指着坐在右手第一张圈椅的贵妇说:“这是你外祖伯的儿媳妇,娘家姓莫。” 王素儿一怔,不知该怎么称呼这位曾经是姨娘的舅母――五舅舅今年兼祧了外祖伯的宗嗣,抬了莫姨娘做这一房的正头夫人,可是五舅舅在族里的排行没有变,刚才称杨氏为五舅母,总不能一股脑的也称呼这位夫人为五舅母吧? 睡莲看出了王素儿的窘境,胳膊碰了碰表姐,先拜下去:“见过莫婶娘。” 王素儿会意,紧接着敛衽行礼:“见过莫舅母。” 颜老太太暗暗点头,柳氏说的果然不假,这九丫头极聪明懂事,自己提示“娘家姓莫”后,她就立刻明白该怎么行事了。 颜府的夫人都以夫婿排行称呼,分别是住在扬州的大夫人姬氏、五夫人杨氏、七夫人柳氏、九夫人沈氏,但是为了区别同是五房的两位夫人,颜老太太发了话,以娘家姓名称呼莫氏。 莫氏微微颌首,从衣袖里掏出两个一模一样的芙蓉玉镯子,第一个给王素儿,温言笑道:“好孩子,以后在这府里长住,和表姐妹一道读书做针线说笑,下人们伺候不好,或者受了委屈,尽管和我们这些舅母们说,我们都把你当亲生女儿一般疼爱。” 言罢,在座的三位舅母皆笑着点头附和。 看着四个媳妇这番表态,颜老太太听得很舒心,特别是对莫氏的目光柔和了许多。 莫氏将第二个镯子给了睡莲,依旧和颜悦色道:“记得你去成都时不到两岁,和这炕上的引枕差不多大小,还是蜀地风水好,如今那里还见当初病弱的样子?” 别人听了也倒罢了,杨氏面上有些讪讪。 莫氏一手一个将素儿睡莲搂在怀里,对着颜老太太笑道:“巴山蜀水出美人,瞧瞧这对姐妹花,真真不输母亲往昔的风采。” 王素儿娴静婉转,如即将绽放的花骨朵,惹人怜爱。 颜睡莲身姿挺拔,脸颊健康的肤色如刚到手的芙蓉玉镯子,虽年纪还小,一团孩子气,但是方才跪拜行礼时,丁香色素缎百褶裙上的丝绦环佩没有一丝晃动,极其庄重优雅,居然和七夫人柳氏的严谨的宫廷做派神似。 众人皆凑趣称是,颜老太太被奉承的很舒服,指着坐在左手第二张圈椅、穿着月白色竖领长袄的贵妇道:“这是你七舅母。” “拜见七舅母。” “拜见七婶娘。” 七夫人柳氏送了两个荷包出去,叹道:“一年多没见,素儿都成大姑娘了,睡莲个子窜的快,再过两年,定和婶娘一般高。” 言罢,七夫人指着坐在对面圈椅上的贵妇说:“快去见过你九舅母,她的见面礼都快捂热了呢。” 九夫人沈氏就是表姐妹进门第一次冷场时出面打趣、给素儿解围的贵妇,王素儿面带感激之色给九夫人行了礼,“拜见九舅母。” 颜睡莲曾经听七婶娘说过,这个九婶娘出身军户世家,大胆泼辣,见好就收,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物,所以方才帮素儿解围是有什么图谋呢? 九夫人拉着表姐妹夸了两句,见面礼是每人一只造型古朴的金镶玉臂钏。 介绍完了长辈,颜老太太说:“你大舅舅在扬州,九舅舅已经见过了,五舅舅公务繁忙,连续几天都歇在衙门里,等到了沐休日,你再去拜见他。五表哥、八表哥都在国子监读书,每逢旬假才能回家,其他的表哥表弟们等下了学来我这里吃饭就见着了,就先认认这几个表姐表妹吧。” 颜家在燕京国子监读书的两个孙子,分别是颜五爷兼祧的伯父一房莫氏所出的嫡长子颜宁祥,以及已故颜七爷的嫡长子颜宁佑,两人都考取了举人的功名,在国子监苦读,准备明年的春闱。 听到祖母发话,坐在炕下绣墩上的几个少女纷纷站起,和素儿睡莲厮见过。 年纪最长的三小姐颜品莲是莫夫人所出,她即将及笄,身量面貌已经长开了,一双和莫夫人一样的含情脉脉秋水眼,极其动人。 她大大方方先自我介绍一番,然后按照序齿,指着身形纤细的青衣少女道:“这是四妹妹青莲。” 颜青莲十三岁,是五房颜姨娘所出,一张精致的瓜子脸,左右逢源。 接下来是五房宋姨娘所出的七小姐怡莲,和王素儿同岁,比素儿大三个月,王素儿先拜,“七姐姐。” 七小姐颜怡莲样貌敦厚温柔,言谈举止间有如沐春风之感。 十小姐颜慧莲不在家,品莲指着漂亮得像个娟人娃娃似的七岁女童说:“这是十一妹妹琪莲。” 琪莲上前行礼道:“表姐好,九姐姐好。” 颜琪莲是九房嫡长女,素儿睡莲不敢大意,忙回了礼,却见一个和琪莲模样神似、约四、五岁的女童躲在她身后,偷偷的瞅她们俩,见睡莲的目光移过来,女童却一扭身,害羞般扑到颜老太太怀里,无论老太太怎么哄,就是埋头不肯出来。 众人皆哄笑起来,连向来稳重的、颇有长姐风范的品莲也捂嘴笑道:“这是十二妹妹康莲。” 王素儿和颜睡莲纳闷了:十一妹妹琪莲是府里最小的小姐,什么时候出了一位十二妹妹? 颜老太太一边哄着怀里撒娇的女童,一边笑着解释道:“别听你三姐姐瞎说,这是你九舅母的命根子、十二表弟宁康,因出生时体弱,打小当做女孩儿养,在胭脂堆里打滚,偏偏他长得比女孩儿还好看。” 七岁的颜琪莲板着小脸,拉着颜宁康宛如和田籽玉雕琢般的白胖小手,“弟弟,快来见过两位姐姐。” 果然伪娘不分大小,且无处不在!颜睡莲感叹。 25意惶恐塞来耳报神,起疑心跪地坦实情 颜睡莲泡在浴桶里,只露出湿漉漉的脑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吃罢晚饭,在热水里一浸,累短路的脑子彻底瘫痪,一片空白,恍如大脑也下了场大雪般白茫茫真干净! 这个下午过的着实不易,先是在马车上颠了一个多时辰——古代马车没有减震设备,纵使车上铺有四张垫子,她还是觉得一身骨头都要颠散架了。 之后在松鹤堂见了家人,言谈举止无不谨慎——虽说这是自己家,但是睡莲远比王素儿这个外人更小心。比如继母杨氏那一记下马威,睡莲就不卑不亢行了全礼。一来显示自己懂礼数识大体,不辜负七婶娘柳氏的教导、二来像颜府这样的极重脸面的书香府邸,内宅斗争再激烈,表面上的体面还是要维持的,自己在府里生存,一言一行必要在“礼数”上挑不出错处来。 后来两个个少爷下了学来到松鹤堂给祖母请安,睡莲又和王素儿一道一一见过,睡莲把他们的名字和相貌对号入座记牢了。 分别是莫夫人所出的九少爷颜宁瑞、五夫人杨氏所出的十少爷颜宁嗣。五房宋姨娘所出的十三少颜宁勘因病了,一直没露面。 因相处时间太短,除了九夫人沈氏所出的伪娘十二少颜宁康,睡莲对其他兄弟们全无深刻印象——说实话,兄弟们个个长得都不赖,内在的性格品行有待以后多次接触后判断。 颜老太太吩咐摆饭,和这些个孙辈一齐用晚饭。 颜府规矩大,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所以饭桌上悄然无声。 五夫人杨氏、兼祧一房的莫氏、七夫人柳氏、九夫人沈氏这四个媳妇都站着给婆婆和孩子们布菜添汤,连睡莲都“有幸”吃到了继母杨氏夹的两筷子香酥鹌鹑! 寂然饭毕,颜老太太看着外孙女王素儿眼圈淡淡青色,孙女颜睡莲一脸倦容,就疼惜的说你们表姐妹舟车劳顿,想必是极累的,你们先回房歇着,明日也不用起早起过来晨昏定省,先收拾箱笼,布置房间,和姐妹们走动走动。 可怜见的,娇花般的女孩儿都累出了黑眼圈儿,你们先歇够了再说,没得累出病来。 王素儿的住处暂且安置在松鹤堂的西厢院,颜睡莲的院子则在后花园西面的芙蕖苑——颜府所有满了十岁有自己单独院子的小姐们都住在这个园子里。 芙蕖苑已经有三个院子有了主人: 莫夫人所出的三小姐颜品莲住在华年居;五房颜姨娘所出的四小姐颜青莲住在悠心院;五房宋姨娘所出的七小姐颜怡莲住在和乐轩。 因今年刚从南京搬到燕京,芙蕖苑所有房子都是翻修或者新建的,院子里抄手游廊朱红的油漆着实耀眼,和鹅毛大雪相得益彰。 颜睡莲迈进院门时,心中暗暗吃惊,这院子甚为齐整,虽说冬天还看不出什么景致来,但从假山奇石流水大树的布局来看,院子气象非凡,绝对是下了功夫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抄手游廊的尽头是三间正房,颜睡莲在正堂上坐了,接受院子里丫鬟婆子们的拜见,其中杨氏指派下来的一等丫鬟翠帛说,小姐们的院子都是自己起名的,请睡莲赐名,好报给管事的做牌匾。 颜睡莲疲累之极,提笔写了“听涛阁”三个字应付过去。采菱服侍她洗澡时问:“这个院子并无涛声,怎么取了这个名字?” “此处虽无涛,但只要人心中有涛,便处处都是涛声。”颜睡莲懒懒说道。 正泡的惬意,采菱隔着门帘低声说:“张嬷嬷来了,送了一个官窑的白釉镂空瓷雕梅瓶恭贺迁新居。” 七婶娘果然派张嬷嬷来了!睡莲裹着宽大的棉布巾子从浴桶里跨出来,“采菱,过来帮我更衣,我要亲自带着回礼去拜会七婶娘。” “是。” 采菱服侍着睡莲穿上藕荷色松江三梭布中衣,拿着烤干的布巾慢慢拧去湿发的水珠儿。 “那边都安排好了?”睡莲低声问。 采菱打着擦干鬓发的幌子弯腰在睡莲耳边悄声道:“奴婢把那些个无关紧要的箱笼钥匙交给了翠帛,她带着朱砂石绿重新登记造册至少要一个时辰,待会她就没有理由跟着您去七夫人院子了。” 翠帛是继母安排的顺风耳,千里眼,是院里的大丫鬟,若没有大的错处,睡莲轻易动她不得,为今之计,只有用采菱来平衡。 睡莲缓缓道:“她是我母亲指派下来伺候我的一等丫鬟,但你母亲是老太太的人,所以你也算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一等大丫鬟,出身模样言行举止都不输她。莫要被她比下去了,失了老太太的脸面。” “奴婢知道了。”采菱很少说废话,也不像她母亲刘妈妈那样时不时的在睡莲面前表忠心,典型的实干派——睡莲很欣赏她这一点。 睡莲头发厚重,擦到半干时便不耐烦了,吩咐采菱松松将一把青丝绾在头顶,用厚帕子包住,戴上暖帽,穿上玉白色驼绒夹袄,葱白底绣百合厚缎综裙,脚上依旧是那双里外发烧的熊皮靴子,外罩银狐皮披风。 果然,听闻睡莲要亲自给七夫人送回礼,翠帛立刻盖上未收拾完的箱笼,上了锁要跟着睡莲同去。 翠帛十七岁,身材娇小玲珑,和十四岁的采菱一般高。模样不算太出挑,好在皮肤极好,瓷白水嫩,话也不多,举止稳重。 “采菱妹妹一路辛苦了,就留在屋子里休息吧,我服侍小姐去七夫人那里,没得让妹妹受累,我闲着的道理。” 采菱做惶恐状:“诶呀,姐姐说的什么话?我就是一个丫头而已,伺候小姐是我的本分,小姐都不嫌累,亲自去回拜七夫人,我怎么敢偷懒?” 翠帛噎了一下,强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妹妹刚来府里,还不识路,还是我跟着去吧。(.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我虽不识路,但屋子里有的是丫鬟识路,姐姐手里还忙着箱笼的活儿呢,我怎么好意思麻烦姐姐呢?”言罢,没等翠帛接话,采菱叫住了正在铺被褥的一对孪生姐妹丫鬟,“两位妹妹,你们叫什么名字?可曾识得路?” 孪生姐妹停了手里的活计,都捂嘴笑了,戴珍珠耳环的貌似是姐姐,她笑道: “采菱姐姐是在臊我们呢,我叫添饭、妹妹叫添菜,都是这府里的家生子,八岁时就来内院跟着老太太房里的彩屏姐姐学规矩做些杂活儿。府里没从南京搬到过来的时候,我们就跟着老子娘早早来燕京收拾这里的屋子了,所以我们虽粗笨些,但这路还是识得的。” 恰好此时睡莲已经收拾停当,听闻孪生姐妹的话,内心不禁点了点头,寥寥几句话,就将家世背景工作简历说的明白,语言风趣又不失气度,祖母□的丫鬟很是靠谱。 采菱是个爽利性子,听到孪生姐妹的名字时,顿时咧开嘴角,再也没有合拢过,笑的花枝乱颤:“添饭添菜,哈哈,真真有意思。” 睡莲从梳妆台前的绣墩上站起,和颜悦色道:“其实大俗便是大雅,人生一世、若一日三餐都有心情有财力添饭添菜,也是好福气了。” 戴着银质灯笼耳坠的妹妹添菜惊讶道:“九小姐这话和老太太一样呢,当初我们初入内院,拜见老太太时,老太太也说了差不多的一番话,本来按例是要改名字的,老太太说添饭添菜听着舒服,就别改了,等到那天分到院子里当差时,再请小主子赐名。” 这话睡莲听了很是受用,她微微颌首,又摇摇头,“这一时半会我也想不出好名字来,这样吧,你们先带着我和采菱去回拜七夫人,明日我歇息好了,再想想取个好名字。” 此时大雪已经停了,积雪将黑夜照亮,添饭添菜在前面打着灯笼引路,采菱小心翼翼搀扶着睡莲前行。 出了芙蕖园,往左走上一条青石板路夹道,穿过西角门、踏上一条南北宽交道,此处往北是颜九爷夫妇的大院,往前过了东西穿堂,跨过大台矶,就是七夫人的住处。 张嬷嬷早在门房候着,笑着将睡莲一行人迎了进去,又不着痕迹的把添饭添菜和采菱引到耳房烤火吃茶。 七夫人在书房练字,睡莲进了门,无声无息的施了一礼,乖乖站在一旁等七婶娘发话。 柳氏用的是婴儿拳头大大小的斗笔,蘸饱墨之后足足有两斤重!可见柳氏腕力了得。 美人榻大小的紫檀镶漆面长条书案上铺着生宣,柳氏写的是行书,一气呵成后,额头已有了微汗。张嬷嬷悄悄塞给睡莲帕子,示意她递给柳氏。 睡莲殷勤捧着帕子呈上,柳氏淡淡接过手帕擦干汗珠儿,突然变脸喝道:“跪下!” 睡莲迷惑不解,还是顺从跪下。 柳氏也不出声,喝了半盅茶,方缓缓问道:“你可知错?” “侄女不知……。” 柳氏脸色越来越沉,“你的奶娘周妈妈一家是怎么回事?” 睡莲低声道:“他们一家贪墨财物,还偷了邻居老族长的东西,老族长做主把他们撵出去了,他们羞愧不过,就投了江。” 这套说辞是成都刘管家写信给颜老太太的话,颜老太太大怒,但为了保全颜面,对外宣称是周妈妈一家在江畔游玩时落水,命令刘管家给成都老宅子所有仆人下封口令,统一说辞。 在京城颜里,也只有四个夫人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柳氏自然是不信的,她回忆起在成都时周妈妈的言行举止,总觉得真相并不是这么简单。 柳氏轻叹道:“很好,如今你大了,翅膀也长硬了,我确实帮不了你什么,从今以后,你莫要踏入我这院子半步——。” “婶婶!”睡莲急忙道:“婶婶莫要生气,我说实话便是,只是此事非同小可,我手中证据有限,又碍于母子人伦,稍不小心,就要被人按上大逆不道的罪名。” 柳氏听到“母子人伦”,就明白了此事和五夫人杨氏大有关系,难道杨氏和周妈妈一家要害睡莲? 睡莲从袖里掏出两封信件,“婶婶看完这个,就明白我的苦衷了。” 柳氏展信一一瞧过,目光停留在末尾的印鉴上,目光中怒火炙热,她将信纸按照原先的折痕叠好,放入信封,再抬头时,面色如初,不见波澜。 柳氏淡淡道:“你起来,把事情说清楚。” 柳氏立在书案后面,睡莲当然不敢坐下,她忍着膝盖的酸痛和疲倦,讲述自己八岁那年不经意间发现周妈妈和继母暗中联系通信,而后和刘妈妈联手设计奖周妈妈一家都弄到田庄里“调养”。 柳氏有些揾怒,“那个时候我还在成都,你一直瞒着我。” 睡莲讪讪道:“当时却无实据,我也不好去周妈妈屋里搜信件银票,如果告诉了您,我又怕您为了我得罪继母,所以,嗯,所以——。” “别磨叽了,继续往下说,刚才的一封信,是杨氏给了一千两的银票,要她设法阻止你和我一起回南京。这周妈妈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用痘症来害你。” “可不是,我病刚好,周妈妈一家就回到宅子里去了。”睡莲说,“我当时就起了疑心,把他们安排在眼皮子底下,暗地里监视着,就怕又起了什么幺蛾子防不胜防。” “就这样过了大半年,他们果然贼心不死,打算彻底毁了我,栽赃给刘妈妈,好向继母邀功请赏……。” 听睡莲讲完惊心动魄的中秋节之夜和周妈妈一家举家投江的结局,柳氏眼中泛起阵阵波澜,“太险了,你若棋差一步,便是万劫不复之地!” “婶婶说的极是。”睡莲苦笑道:“可能是老天见我可怜,便多给了些运气。这两封信是在周妈妈箱笼里搜出来的,虽然继母每次都反复叮嘱看完后将信件烧毁,可周妈妈为了留一手,还是保存了这两封。” 柳氏点点头道:“怕是五嫂也怀疑东窗事发了,担心周妈妈私藏的信件到了你手里。今天五嫂见面就对你来一记下威——她是怕周妈妈的事情泄露出来,所以拿下马威来试探你。” 七婶娘一语中的,睡莲也点头说:“如果我稍有反抗或踌躇,继母肯定认为我拿到她和周妈妈暗中交往的把柄,有所依仗。到时恐怕要用雷霆手段逼我交出来、或者干脆反咬一口,说我不孝栽赃嫡母,所以将周妈妈一家灭口。” 正是考虑到了这些,睡莲才会毫不犹豫的跪下给继母磕头行大礼,是为放松继母的警惕。 睡莲问:“婶婶看着这字迹和印鉴是真的吗?” 柳氏说道:“字迹有□分相似,说真不真,说假也不假。印鉴绝对是真的。杨氏留有后招,这种似真似假的东西本来就是个陷阱,如果你贸然拿出来,杨氏可以辩驳的话多着呢,说不定你头上那顶不孝诬陷的帽子扣严了。” “所以这两封信极为烫手,我一直贴身藏着,可是到了京城,继母耳目众多,我屋子明面上是她的人,就有一等丫鬟翠帛,翠帛也就罢了,那些暗地里的耳报神更是防不胜防。我担心书信有失,能否请婶婶帮忙保存?” “也好。”柳氏目光一冷,“我这地方人少清净,可保万无一失。” 睡莲笑嘻嘻的蹭到柳氏身边站着,连声道谢。 柳氏依旧冷着脸,问,“你留着信是要打什么主意?” “正所谓来日方长,此刻肯定用不到。不过,他日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睡莲收回了笑意,突然又是一拜,“侄女还有一个请求。” “说。” 睡莲很认真道:“如今看来,继母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请婶婶保证,这些天无论继母如何折腾睡莲,除非涉及性命,婶婶都要袖手旁观,千万不要出手相帮。” “你——?!” 柳氏见睡莲并不像是开玩笑说反话,顿了顿,明白过来,她怜惜的磨蹭着睡莲明显消瘦不少的脸颊,叹道:“我答应你,你——万事小心。” 又指着生宣上的狂草大字说:“这幅字是送给你的,你若能做到这十六个字,如果运气不是太背话,应该能自保。” 睡莲望去,心中暗暗叫好。 柳氏写的是:以退为进,步步为营,徐而图之,云开月明。 26番外 ——《十八钗》人物表 注一:本表用于查阅,读者跳过次章不会影响阅读。 注二:本表标注年龄的均为颜睡莲回颜府的时间。 注三:本表会随着剧情进展更新修改。作者有话说里面的地图如果您看不见,可以访问暮兰舟的微博,里面有大图。颜府人物表 颜老太爷(官职一品太傅,内阁大学士,已逝) 原配:吴氏(亡故,生五爷) 继室:小吴氏(也就是此文的颜老太太,乃吴氏堂妹) 居住:松鹤堂。 仆人:刘管家一家,辛槐家的,彩屏,彩绣,彩簪,彩x,孙大总管一家。 妾室:田姨娘(亡故,生下庶长子颜志贤) 大房 大爷:颜志贤(两淮盐运使,从三品官员,庶出) 大夫人:姬氏(东平郡王府的庶女) 大房子女:明面一共三子一女,数个外室子女不计在内。 大少爷:颜宁瑾(18岁) 二少爷:颜宁瑜(16岁) 大小姐:颜宁壁(15岁) 七少爷(庶出):颜宁珂(15岁) 外室之女:玫儿 五房 五爷:颜志晖(翰林院侍读学士,从四品,原配嫡出) 原配五夫人:魏氏(已故,生九小姐睡莲) 九小姐:颜睡莲(住听涛阁)仆人:刘妈妈一家子――刘管家,刘柱,刘正,刘直,采菱;翠帛,添饭,添菜,添衣,添炭) 继室:杨氏(住泰正院,仆人:杨嬷嬷一家,翠书,翠鹦,翠钿,翠环,翠x,吴嬷嬷一家) 十少爷:颜宁嗣(7岁,) 十小姐:颜慧莲(7岁)仆人:裘妈妈、侍琴、侍棋、侍书、侍画。 兼祧一房夫人:莫氏(淮南伯之妹,原为妾室。(.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住东轩阁) 五少爷:颜宁祥(17岁) 三小姐:颜品莲(14岁,住华年居)仆人:踏雪、寻梅、丹凤、朝阳 九少爷:颜宁瑞(15岁) 妾室: 颜姨娘,(曾为颜府家生子,生四小姐) 四小姐:颜青莲(13岁,住和乐轩)仆人:子衿、子佩 温姨娘,生子早夭。 宋姨娘: 七小姐:颜怡莲(12岁,住悠心院)仆人:湘月、邀月、踏月、归月 十三少爷:颜宁勘 七房 七爷(继室小吴氏嫡出):颜志凌(已故) 嫡妻:柳氏(住来思院)仆人:张嬷嬷, 八少爷:颜宁佑(15岁) 九房 九爷(婢生子,庶出):颜志成 嫡妻:沈氏 十一小姐:颜琪莲(7岁) 十二少:颜宁康(6岁) 寄居外孙女:王素儿1岁,比怡莲小三个月。(仆人:崔妈妈,蒹葭,白露) 其他府邸: 魏府 魏老太太 大房 魏大舅(国子监算学博士,从九品下) 魏大舅母(管事宋嬷嬷) 魏大少:早夭 魏二少:魏纬 魏四少:魏经 二房 魏小舅(鸿胪寺主薄,从八品) 魏小舅母 魏三少:魏咏 魏四娘,魏七娘(嫡出) 九个庶子 十七个庶女:三娘、五娘,十一娘、十五娘、十八娘等 济南府杨家(襄阳侯府庶出旁支) 杨老太太 杨大人(济南府同知,六品) 杨大太太 杨大少 杨二少 杨五小姐 张府 张大人(先为鸿胪寺少卿,被弹劾丢官后外放江西九江府知府) 张夫人(继室,无子,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的嫡女) 张大少(原配嫡出) 武昌府王家 王老太太 王大人(湖广布政司右布政使、从二品) 王大夫人 嫡长子长子王二少 嫡次子王四少, 嫡幼女王五小姐:王嫱 姚府(在燕京西城咸宜坊的丰城胡同) 姚大人(先任成都知府,后为鸿胪寺右少卿) 姚夫人:安顺伯府千金,祖先是蒙古人。 长子:姚知仁(娶内阁大学士李大人的嫡长女) 次子:姚知义 大小姐:姚知芳 西城颜府(颜老族长一支) 颜老族长 颜老夫人 长房:颜志墨 长子:颜志卿(原是户部宝钞提举司典史品级是未入流小吏,后升户部宝钞提举司副提举一人正九品) 大夫人:廖氏 二房: 次子:颜志书(刑部检校,正九品) 二夫人:曹氏(曹氏亲妹后为康嫔娘娘) 大少爷,二少爷 大小姐:颜如玉(14岁,仆人:落霞、孤鹜、秋水、长天) 淮南伯府 伯爷:莫幽罄 嫡妻:安宁公主 襄阳侯府 侯爷:杨 侯夫人:秦氏 世子:尚未立世子。 四小姐:杨紫丹 永定侯府 老姨娘:赵氏,后封五品宜人, 侯爷:许承昆 侯夫人:杨氏(襄阳侯千金) 大小姐:许茉(入宫为贤嫔娘娘) 五少爷:许应辕 二房 二爷:许承伦 二夫人:江氏 三房 三爷:许承曜(燕京十大纨绔之一) 妾室: 丁姨娘 雪姨娘 东平郡王府 东平郡王 东平郡王妃 冯侧妃(死于难产) 卢侧妃(生庶次子,亡故) 五个妾侍 世子:姬策 二小姐:姬瑶 安顺伯府 伯爷:薛贵(祖先为蒙古人,脱火赤) 世子:(原为七少爷,后封世子):薛辅(燕京十大纨绔之一) 大小姐:嫁给王阁老之孙。 五小姐:薛敏 永顺伯府 伯爷:薛斌(祖先为蒙古人,脱欢) 世子: 五小姐:薛贤 六小姐:薛慧 英国公府 英国公太夫人 公爷:张玉 英国公夫人 世子:张络 五少爷:张溶 十小姐:张莹 泰宁侯府 泰宁侯太夫人(其嫡长女为肃亲王妃) 侯爷 泰宁侯夫人 世子:陈钟(燕京十大纨绔之一) 二房 四房 六房 七房 七老爷早逝,原为世子 嫡妻:李氏,(原礼部侍郎嫡女,后改嫁) 六小姐:陈穗(李氏嫡出) 五少爷:陈灏(通房容氏所生,颜宁霄) 西平侯 侯爷:沐 武定侯 侯爷:郭 皇宫: 皇上 先皇后(已薨) 后妃:贤、淑、庄、敬、惠、顺、康、宁一共八妃 贤妃(父亲为致仕的杨阁老,哥哥曾为镇国大将军。疯癫深锁冷宫,生皇长子肃王,四皇子楚王) 淑妃(娘家满门抄斩,赐白绫自缢而亡) 庄妃(暴病而亡,无子嗣) 敬妃(无子,抚养顺妃所生的馆陶公主) 慧妃(生夷陵公主) 顺妃(难产而亡,生馆陶公主) 康妃(生安阳公主,五皇子,封赵王) 宁妃位置一直空悬 康嫔(生六皇子,封齐王) 邵婕妤(生公主) 陆才人(生三皇子,封魏王) 附录:1大燕国后宫等级: 皇后 皇贵妃 贵妃 贤妃、淑妃、庄妃、敬妃、惠妃、顺妃、康妃、宁妃 德嫔、贤嫔、庄嫔、丽嫔、惠嫔、安嫔、和嫔、僖嫔、康嫔 婕妤 昭仪 美人 才人 贵人 选侍 淑女 27芙蕖苑三女拜嫡母,佛口蛇心继母挖坑 次日,睡莲卯时三刻(早上五点四十三分左右)就被采菱从被窝里挖出来了——昨夜颜老太太说过不用早起请安,可是睡莲头上有嫡母,嫡母杨氏可没有说过这种话哟! 所以,睡莲临睡前问翠帛平日里子女们去正房请安的时间,并反复叮嘱值夜的添饭添菜姐妹记得叫她早起。(.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卯时二刻的时候,添饭隔着床帘叫睡莲起床,可睡莲卷着被子翻了个身,兀自不醒,添饭又叫了几声,回应自己的依旧是小姐徐长的呼吸声。 添饭不敢造次,又怕误事,就禀告了大丫鬟翠帛,翠帛不知睡莲习性,也不敢贸然叫醒睡莲,干脆把采菱从被窝里拖出来,问她该怎么办? 采菱胡乱洗漱了,从贴身荷包里取出精巧的瓷瓶,滴了几滴薄荷油在盛满热水的掐丝珐琅西瓜形漱盆,洗脸的布巾子浸在盆中,拧半干,吩咐添饭添菜打起床帘子,采菱将冒着热气和清新薄荷油芳香的布巾轻轻往睡莲脸上一盖。 睡莲自然醒来,从被窝里伸出双手捂住热巾子擦着脸,懒洋洋道:“该起了?我怎么觉得自己刚睡下呢。” 采菱笑道:“奴婢也是这么觉得,可能旅程太累了吧。” 原来是这样叫小姐起床的呀!添饭添菜对采菱佩服之极。 睡莲说:“你且再去睡会吧,翠帛带我去给母亲请安。” “横竖已经醒了,奴婢睡不惯回笼觉,还是服小姐梳洗吧。”采菱扶着睡莲起来。 翠帛挤开添饭添菜,给睡莲披衣穿鞋,孪生姐妹也不恼,站在一旁相视一笑。 睡莲洗漱完毕,穿好衣服,坐在妆台前,翠帛又抢在采菱前头,殷勤拿起梳子,问:“小姐今日要梳个什么头?” 采菱嘴角扯出一抹笑,退下去梳洗整理仪容。 睡莲像是毫无察觉似的,懒洋洋打了个呵欠,“简单梳个单螺髻吧,插上昨日母亲送的和田籽玉水仙花样簪子就行,不用其他首饰。” 又侧身对添饭添菜两姐妹说:“这里没什么事儿了,你们先去吃早饭,待会添饭和我一道去给母亲请安,添菜留在屋子和采菱打点预备送给婶娘姐妹们的回礼。” “是。” 两姐妹行了礼退下,颜府的规矩,丫鬟只有做到一等才能住单间。听涛阁享有这个特权的是翠帛和采菱。添饭添菜是二等丫鬟,合住一间。 两姐妹吃着自己的分例,添饭一边喝着皮蛋火腿粥,一边叮嘱妹子添菜,“待会你打理礼品,少不得要和朱砂石绿一起忙,她们两个和采菱姐姐一样是从老宅里来的,从小服侍九小姐,你一定要——。(.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添菜不耐烦的打断姐姐,“一定要向她们打听小姐的喜欢习惯——。” “笨死了!”添饭狠狠一掐添菜的下巴,“是一定不要特意打听小姐的喜欢习惯!” 添菜不解,“这——这是为何?翠帛姐姐昨夜还拧着宵夜,去了朱砂石绿的屋子里打听九小姐的事情,难道她做错了?” 按照旧例,小姐房里是二等丫头有四个,朱砂石绿归为了二等,两人住一间屋子。 添饭冷笑道:“她是五夫人给的,你我是老太太屋子出来的,这种事她做是应该,但你我这么做却是多余。” 不愧是孪生姐妹,添菜虽不如姐姐机灵,倒也心有灵犀立刻明白过来,“我知道了!小姐若是看重我们,不用我们凑过去套近乎,采菱姐姐还有朱砂石绿自会给我们说小姐的事儿。小姐若不看重,我凑过去也是自讨没趣。” 添饭一副孺子可教也的笑容,“就是个这个理儿,小姐为什么一定要翠帛跟着她去给五夫人晨昏定省?估计就是要支开她,她们才好和你谈论小姐。” “那为什么不干脆连你也留下?横竖翠帛一个人也能陪着小姐。”添菜问道。 “你这呆子!”添饭听得直摇头:“依我看小姐昨日的行事,必是个七窍玲珑心,她若连我也留下,这不是太过了吗?何况,你我是亲姐妹,你知道的事情,我还能不知道?” 添菜佩服,“我听姐姐的。” 且说睡莲和翠帛添饭出了听涛阁,在路上巧遇同样要向五夫人请安的四小姐青莲,两人寒暄了几句,携手入嫡母杨氏的泰正院。 按照翠帛的说法,子女们给五夫人请安秋冬季节是在辰初(上午七点整),睡莲计算着时间路程,恰好在辰时还差一刻钟到了杨氏的泰正院东暖阁。 东暖阁内,昨日那个在松鹤堂铺蒲团暗逼睡莲磕头行大礼的老管事嬷嬷迎上来,不咸不淡道:“两位小姐来的好早,且先等一等。” “劳烦杨嬷嬷了。”睡莲笑眯眯的施了一礼,昨夜拜访柳氏时,添饭添菜和采菱在耳房吃果子聊天,这对孪生姐妹三言两语就道出了这位杨妈妈的来历: 五夫人杨氏娘家的家生子,也是杨氏幼时的奶娘,如今是她的心腹。八年前杨氏嫁到颜府时,杨嬷嬷全家三口当做陪房跟着杨氏从济南来到这里,杨嬷嬷的丈夫杨管事管着五夫人的三间嫁妆铺子,儿子杨全娶的是颜府孙大总管的女儿,在府上管着采买这项最肥的差事!府里都称他为小杨管事。 所以,这杨嬷嬷在府里地位颇高,是最为得脸的几个管事嬷嬷之一。 睡莲朝着杨嬷嬷行礼问安,杨嬷嬷侧过身子受了半礼,口中却说“九小姐这般大礼,真折杀奴婢了。” 睡莲笑道:“杨嬷嬷莫要推辞,论理您受这个礼是应该的。我一去成都八年多,从未在母亲身边尽孝道,嬷嬷日夜伺候母亲,真是辛苦了。” “为主子办事是奴婢应该做的,不敢言辛苦。”杨嬷嬷淡淡回应,又朝着坐在东边临窗大炕上写大字的男童说:“嗣哥儿,你九姐姐来了,还不快打声招呼。” 这便是七岁多的颜宁嗣、五房唯一的嫡子。昨日晚饭时见过的,颜睡莲并无深刻印象,只觉得这个孩子话不多,眼神中有种和年龄不符合的戒备与冷漠。 颜宁嗣抬了抬头,说了声,“九姐姐。”瞥见四小姐颜青莲也在暖阁,又说了声,“四姐姐。” 睡莲朝着宁嗣微笑着点了点头,“十弟好。” 青莲听到宁嗣和她打招呼,乐不可支的凑了过去,大声赞道:“嗣哥儿的字越发进益了!姐姐我都快比不上了呢!” 宁嗣头也没抬道:“四姐姐的字,父亲都说是极好的。” 青莲讪讪道:“姐姐不过是闺阁女子,平日里闲着写着玩罢了,又不能读书考状元。” 宁嗣没有接茬,炕几上的生宣已经写满了,青莲殷勤的换了一张纸,用镇纸摊平压好,宁嗣仿佛已经习惯了青莲的作为,袖手坐在一旁,等青莲铺好纸。 宁嗣提笔继续写大字,青莲看着他写了一行,柔声道:“嗣哥儿不妨拿白绢代替白纸试一试。” 宁嗣顿了顿,问:“为何?” “白绢细软,稍不小心,笔锋一触即滑,很考验腕力和运笔技巧,”青莲沉思片刻,又说:“所以在白绢上写一幅字,从提笔到收笔,每一处的不好都纤毫毕现,你知道了歹处,再去请夫子或者父亲指点,而后用雪浪纸勤加练习纠正,如此,可事半功倍。” 宁嗣眼睛一亮,诚恳道谢:“谢谢四姐姐。” “瞧你说,我们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青莲展颜一笑,抬手欲摸宁嗣的头。 宁嗣身子不着痕迹的一偏,轻轻巧巧的避过。 青莲扑空,右手在空中骤然转向,改为抚了抚自己鬓间并不存在的碎发。 此时,守在门口的丫鬟打起了帘子,“七小姐来了。” 正好辰初。 七小姐颜怡莲比昨日见客的打扮要素淡许多,穿着竹叶纹暗花夹袄、白绫马面裙、黑线滚边绣荷叶纹棉靴,和睡莲一样梳着单螺髻,斜插一支镶暗红玛瑙圆珠乌银钗。 怡莲简约淡雅的如同初夏含苞待放的新荷。 睡莲上前行礼打招呼,“七姐姐。” 宁嗣抬头对着怡莲点点头,算是打了照面。 怡莲淡笑对着宁嗣颌首回礼,又对睡莲说:“九妹妹昨日可歇的好?夏天刚从南京搬来燕京时,我着实有几天不曾好歇。” 青莲笑着说道:“可不是呢,我也有择席的毛病,偏偏咱们宅子又靠着什刹海,这什刹海围着诸多寺庙,每当正时,便钟声四起,我足足数了几夜钟声,后来才慢慢习惯了。” 元朝时蒙古人将湖水叫做海子,后因围着海子建了十座庙宇,庙宇称刹,所以叫做什刹海。 “或许是路上累狠了,我昨夜睡得不知今夕何夕,居然不曾听到钟声。”睡莲笑道。 怡莲依旧微笑,青莲欲再说上了几句话,杨嬷嬷亲自打起了夹板门帘,“夫人来了。” 杨氏其实才二十六七岁,模样端正秀丽,但好像是为了显示当家主母的威严,她的穿衣打扮庄重的有些过头了,所以显得老气。 此刻她穿着竖领白绫梅花暗纹对襟大袄、靛蓝缎马面裙,裙下摆镶着如意织金裙襕,发髻上斜插一支用黑玛瑙雕琢镶嵌成蜘蛛样的紫金钗。 后面还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侍妾,分别是青莲的生母颜姨娘和幼子早逝的温姨娘。 这两位姨娘都年过三十,依稀可见昔日的芳华,只是衣饰简单朴素,竟比不上府里体面的管事妈妈了。 睡莲心中暗道:五房三个妾室缺了一个,今日不见怡莲的生母宋姨娘,这位宋姨娘生下七小姐颜怡莲和十二少爷颜宁勘,自是与众不同。 昨夜听张嬷嬷说过,宋姨娘是自己的亲生母亲魏氏为了从莫姨娘那里分宠,从外头聘进门的贵妾,乡下小地主的独女,颇有姿色。 十二少爷宁勘才三岁,这几日病了,所以昨夜没来见睡莲和王素儿,想必宋姨娘衣不解带的伺候着,就没有来向主母晨昏定省? 青莲、怡莲、睡莲、宁嗣一齐向杨氏问安。杨氏坐在临窗大炕上,颜姨娘接过侍女的茶盏,恭恭敬敬递给杨氏,杨氏揉着额角,像是很累的样子,没有去接。 颜姨娘保持着端茶的姿势,静静等候,生母如此恭顺,青莲似乎司空见惯了,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颜姨娘是家生子出身的婢女,在五爷娶原配魏氏之前,是五爷房里的通房大丫头,生下四小姐颜青莲后抬的姨娘。 温姨娘蹲在地上拿着美人捶给杨氏捶腿,头也没抬过,她原本和睡莲的奶娘周妈妈一样,都是魏氏的陪嫁大丫鬟,因她生的好些,魏氏怀孕后将她开了脸,做了五爷房里人,生下儿子后也按例抬了姨娘,可惜儿子早夭,自己又色衰,如今不过是熬日子罢了。 就这样过了半盏茶时间,门口丫鬟打起了门帘,杨嬷嬷进来问,“夫人,早饭摆在那里?” 杨氏像是才醒过来,慢慢接过颜姨娘手中的茶盏,抿了一口,方道:“快要到年关,我越发忙了起来,天气又冷,你们每天早起,空着肚子过来问安,吃了早饭,又顶着寒风回去,想来对身体是无益的,勘哥儿如今就病倒了,半月都不曾好。” 顿了顿,杨氏将茶盏搁在黄花梨束腰展腿炕几上,继续道:“这样吧,从今日起,直到过完年,你们都不用来我这里晨昏定省,一日三顿饭都由大厨房备好了,你们派丫鬟提了食盒去取就成。这燕京不比旧都南京暖和,风里来雪里去的,没得伤了身子。” 青莲笑道:“母亲持家辛苦了,我们做儿女的怎好贪图安逸?横竖学堂已经不用去了,只要母亲不嫌弃青莲拙笨,青莲愿意端茶送水伺候母亲。” 颜府的家塾分男女,少爷们的学堂在外院,小姐们的学堂在内院。入了腊月,内院学堂的先生回了乡下,颜府小姐们就散了学。 青莲这番“孝顺”表态之后,睡莲原也打算跟着说几句场面话,但她瞥见七姐姐怡莲垂眸不语,暗暗叫怪,也就收了这份心思。 果然,杨氏目光一沉,并没有理会青莲,“就在这里摆饭,吃完还有一堆事情要忙。” 丫鬟们提着食盒将早饭摆在酸枝玉璧拉绳纹铜包角条桌上,待杨氏下炕在主位坐定,三女一男方按照长幼顺序坐好,两个姨娘和杨嬷嬷站在后面布菜添粥。 寂然饭毕,众人离席,子女问安告退,杨氏唯独叫住了睡莲。 来了!睡莲止步,恭敬问道:“母亲可有什么吩咐?” 杨氏嘴角硬扯出一抹微笑,“来,炕上暖和,我们母女说会体己话。” 睡莲顺从坐下。 杨氏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慈爱”的拍了拍睡莲的手,“八年了,你我母女二人竟是初见。你是我们五房的嫡长女,身份自是与青莲怡莲那些庶出丫头不同。老太太和老爷都叮嘱我要好好教导你,如今既然母女团圆,我再忙也要抽空教习,也算是弥补这八年的缺憾。” 睡莲“感动”得眼眶一红,滴下泪来,连连顿首道:“多谢母亲教诲!女儿愚笨,让您费心了。” “应该的。”杨氏掏出手帕擦拭睡莲颊上的泪水,“明日你早些来,和我一道用早饭,我在理事时会抽空和你说会话,看看你的针线。” “嗯。”睡莲垂眸应下,心道:杨氏迫不及待的将青莲怡莲她们支开,为得是掩人耳目好好整治自己、亦或是试探自己手里是否有她写给张妈妈书信,真真佛口蛇心……。 28互赠礼四小姐示好,芙蕖苑千金有千面 且说睡莲和杨氏演了场挖心掏肺母女情深的哭戏,每人哭湿一条帕子后,一个打扮体面的管事嬷嬷拉着翠帛过来一起劝道:“如今九小姐和夫人朝夕相处了,这日子还长着啦,九小姐有的是机会孝顺夫人。” “嗯,我自当好好孝顺母亲。”睡莲缓缓止泪,有些疑惑的看着这个管事嬷嬷。 杨氏也收了泪,介绍说:“这是吴嬷嬷,翠帛的娘。” 原来是耳报神的娘啊,这难道是借着杨氏的威,来敲打自己么?睡莲暗想,面上却是不显,和和气气的打了声招呼。 吴嬷嬷也问了声安,说,“我这个女儿笨手笨脚的,若是给九小姐添了什么麻烦,或是伺候不好了,您尽管打骂教训。” 呵呵,看来是自己猜对了,果然是来借着继母的势,来敲打自己的。 睡莲笑道:“嬷嬷言重了,翠帛在母亲房里伺候了这些年,深得母亲和诸位妈妈的调/教,定然是个极好的。如今她是我房里的大丫鬟,那些小丫头子还得要她来教规矩呢。” 吴嬷嬷心道:好一个九小姐,三言两语就轻飘飘的就把话驳回去了,不是个仍人拿捏的主。 前一句说女儿是个极好的话,表面上是在夸女儿,其实是说女儿是由夫人和管事妈妈调/教的,如果差事当的不好,就是女儿办事不利,丢了夫人的脸。 第二句话明里是说女儿在她院子里如何的脸威风,暗里是说女儿在她房里当差,就是她的人,女儿教训得小丫鬟们,她当主子的自然教训得女儿! 这时,杨嬷嬷进来回话,“夫人,府里管事的在等着回话取对牌。” 杨氏一扬手,“你代我去理事,若事情不大,你按照旧例就行;若有棘手的,记下话等我得了空再说。” “是。”杨嬷嬷告退。 睡莲连忙说道:“耽误母亲理事,女儿惶恐不已。” 杨氏顺水推舟道:“这入了腊月事情就是多,也罢,你先回去,和姐妹们走动走动,明日早些来吧。” 言罢,丫鬟彩簪递过一个狭长的小匣子,杨氏打开匣子,里面是一柄紫檀嵌银丝镶玉的如意来,说,“这炳如意就送给你了,摆在多宝阁上是极好看的。” 睡莲连连道谢,双手捧过匣子告退。 出了泰正院,回芙蕖苑的途中,睡莲又巧遇四小姐颜青莲! 好吧,早上来请安那次算是巧遇,这次明明是青莲怡莲她们早早退下了,天气寒冷,又没有什么值得弥足的景色,如果还说“巧遇”,这也太不正常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青莲远远就迎过来,笑眯眯道:“可真是巧了,又遇到九妹妹。” “是啊。”睡莲也抱着手炉笑道:“昨夜四姐姐送的竹根雕笔洗好生雅致,妹妹甚是喜欢,特备了蜀地的小玩意儿送给姐姐当谢礼。既然恰好遇见了,姐姐可否赏个脸去我院子里坐坐喝杯淡茶?” 青莲脸上笑容越发深了,“那就叨唠妹妹了。” 睡莲将手炉递给翠帛,自己亲热的挽着青莲的胳膊,“那里就叨唠了?分明是四姐姐疼我了,亲自取了回礼,免了我一顿跑腿罢了!” “你这张嘴呀,还真惹人疼呢!”青莲食指在睡莲鼻尖轻轻一点,“既如此,你把屋子最好的茶泡来我吃。” 两姐妹说笑着打趣,丝毫看不出是昨晚刚见的样子。 到了听涛阁,青莲看着院子里曲水回廊气象,不经意说了句,“这个院子是芙蕖苑几个院子里最大的,修缮时也请了名匠画图修筑,难怪十妹妹会好一顿哭闹要搬进来呢。” 十妹妹就是杨氏的亲生女儿慧莲,难道这院子原是她的? 睡莲有些不解,“十妹妹才七岁多,她那么小就要离了母亲住在芙蕖苑么?” 颜府旧例,小姐们是过了十岁才离了生母,住在单独闺所。 青莲目中有些艳羡,“母亲那里舍得呢,是十妹妹见这院子好,吵着要搬过来。母亲拗她不得,陪她在这里小住了几日,那时还是秋天呢,后来因你要来,这院子就重新收拾了。” 原来如此,看来自己是横刀夺爱啰?青莲这番过来提点自己,是善心、还是有所谋算? 睡莲将青莲请进正厅东边的暖阁里,先是命翠帛拿了方才杨氏送的如意,重新调整正厅紫檀嵌百宝山水纹多宝阁摆放的物件,务必放搁在最显眼的位置上。 又洗了手亲自泡茶给青莲,青莲轻抿一口,赞道:“好香的茶!” “这是蜀地蒙顶甘露茶。” 青莲看着杯中舒展摇曳的嫩芽,闻着馥郁芳香,不禁又抿了一口,“白居易有诗云:琴里知闻惟渌水,茶中故旧是蒙山,说的就是这蒙顶甘露茶吧,果然名不虚传。” 睡莲忙吩咐采菱将蒙顶甘露茶包了半斤给青莲。 青莲连连推辞,“这怎么好意思呢,你且留着自己喝就是。” “绿茶我很少喝,平日里喝的都是红茶,白搁在我这里,好好的茶叶都放陈了。”睡莲将茶包往青莲怀里一塞,此时朱砂取了一个剔红芙蓉花长条匣子来,睡莲接了,递给青莲,说,“里面是我在成都老宅时,自己做的薛涛笺,给姐姐写诗玩儿。” “你自己做的?”青莲兴致勃勃的打开木匣,刚揭开盖子,就闻到一股芙蓉花的清香,但见手掌厚的一摞深红色的书签静静躺在匣子里,青莲翘着小指,轻轻捻起一张,赞叹道:“和市面上卖的截然不同,真真的精致,我那里舍得用它来写字呢。” 睡莲说,“这是我用浣花溪的水,木芙蓉的皮捣成浆做的纸张,用芙蓉花汁染的颜色,市面上卖的薛涛笺那里费这样的功夫呢。” 青莲眼中无限艳羡,“妹妹在成都真是过得如闲云野鹤般,还能自己动手做这些雅致的东西,我们在京城里,竟出门都难的。” 睡莲捂嘴笑,“那里就闲云野鹤了?昨夜七婶娘教训说我这些年尽学了些精致的淘气,如今回了府里,就要好好收敛性子,向各位姐姐们请教学习呢。” 两人喝着茶闲话了几句,待添饭准备在青莲杯中续第二道茶水时,青莲摇头阻止,起身站起笑辞,“妹妹还要去各房回礼,我就不打扰了。” 睡莲也没强留,命朱砂和添菜捧好匣子,换了大毛披风,“我要去三姐姐那里一趟,恰好顺路,我们一起走吧。” 两姐妹并行,一路有说有笑,从未冷场,在悠心院和华年居的分叉口时,青莲抱着手炉说,“妹妹得了空去我院子里坐坐,你不是爱喝红茶么?姐姐我那里有陈年的普洱,汤色红亮,妹妹去尝尝。” 睡莲谢了,姐妹告别。 三小姐颜品莲的居所,取李商隐诗“琴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之意,取名为华年居。 昨晚一夜大雪,今日天气放晴,可华年居多竹,瑞雪压弯了竹竿,竟有遮天蔽日之感。 所以睡莲行走在年华居的小径上,丝毫感觉不到阳光,深深然寒冷刺骨。 闻得琴声渺渺,似乎是一首《鸥鹭忘机》,是淡泊名利,高洁之意。 行至厅堂门口,琴声放歇,穿着淡青夹棉比甲的丫鬟打起了门帘,笑道:“九小姐到了,我们小姐在书房呢。” 进了书房,品莲从紫檀独板雕西番莲下卷式琴案后面迎过来,书房烧着地龙火墙,温暖如春,品莲穿着玉白色驼绒袍子、雪青色百褶裙,松松用竹纹缎带挽着一个髻儿,半点首饰皆无。 睡莲暗惊:这那里是个即将及笄说亲的小姐,分明像在家带发修行的女居士嘛! 落座上茶,丫鬟捧着各色点心果子等物摆开,样样味道品相都比自己院子里好,睡莲想有母亲依仗就是不一样啊,若看不上公中的分例点心,可以差人另买,或者开小灶单做。 昨夜品莲房里的管事妈妈送来的是一件象牙雕梵文香盒,睡莲给每位姐姐的回礼都一样——均是自制的一匣子薛涛笺。 听闻品莲气质孤高,和诸位姐妹都不怎么来往,她又是莫夫人的女儿——这莫夫人和生母的死脱不了干系,生母离世时,这位三小姐已经开始懂事了,所以睡莲做好了冷遇的准备,打算稍坐一会,尽了礼数就起身告辞。 可出乎意料,品莲居然很热情的接待了她,吩咐丫鬟搬来脚炉垫在睡莲脚下取暖,还命人换了睡莲手炉里的银霜炭,添上新的。 同父异母两姐妹坐在临窗大炕上,品莲亲自动手给睡莲冲泡功夫茶。 品莲熟稔的一套焚香静气、叶嘉酬宾、火煮山泉、孟臣淋漓、乌龙入宫、悬壶高冲……之后,紫砂菊瓣壶里的茶水正好够两个酒盅大小的杯子。 品莲拇指食指扶杯,中指托杯,姿态娴雅稳当,对着睡莲微微颌首,“九妹请用。” 品莲这种托杯方式叫做“三龙护鼎”,也叫做“昭君出塞”,是打破隔膜、倾心交谈之意!想想昭君出塞可不是为了和平,平息战争么? 品莲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代表莫氏来向自己求和的?亦或是只是借着喝茶试探自己?毕竟她什么没说……。 尽管脑子思绪万千,睡莲仍是从善如流的拇指食指扶杯,中指托杯,和品莲一样来个“昭君出塞”,先闻香识茶、而后“喜逢甘霖”小啜一口,轻轻咽下“苍龙入宫”,茶液从胸腹直入丹田。 再啜一口,茶液聚于舌内,翻滚而下,如暖玉在口,泽润生香。 最后一口将茶盅喝尽了,此乃“香消玉殒”,轻轻将茶盅搁在茶盘上,这便是结束了。 须知这茶一口是“喝”,二口为“喜”,三口是“品”,到了第四口就是“呕”了。 稍不注意,就要被人耻笑了去。 睡莲心中暗呼:姐喝的不是茶,也不是寂寞,姐是在战斗啊! 撤了茶具,两人开始寒暄聊天,多半是品莲发问,睡莲答话。 譬如在成都老家住的习不习惯啦、族里有什么新鲜事啦、听说你身子不好才去蜀地调养的,如今可还吃着药?有什么喜好啦、饮食上有什么忌口或者偏好?以后姐妹们长住在芙蕖苑,互相宴请也是常有的事情。 睡莲拈无关紧要的一一答了,最后“多谢三姐姐关心。” 说了会子话,气氛渐渐淡下来,睡莲乘机告辞,品莲也没有挽留,说了些“有空过来品茶”等场面话,将睡莲送出了书房。 屋外脚步声渐渐远去,莫夫人从一架苏绣山水屏风后绕出来。 “娘,您觉得如何?”品莲问。 “你觉得呢?”莫夫人反问。 品莲缓缓摇头,“九妹妹在成都无人管教,本以为她是个没笼头的野马似的人物。但是从方才的品茶和问答来看,这个妹妹绝非池中之物。” “真是没想到,这睡莲小时候和她母亲一样,是个再执坳别扭不过的性子。如今大了,性子硬生生的转了个弯,你七婶娘还真是个人物,将这野丫头调/教得极好。”莫夫人似笑非笑道:“如此甚好,有了这样的继女,杨氏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睡莲从竹林深深的华年居出来,行了一盏茶的时间,到了四小姐颜怡莲的悠心院。 和听涛园的大气雅致、华年居的幽深孤傲截然不同,怡莲的悠心院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特点! 大到院落走向布局,小到一花一木,睡莲似乎都在哪里见过似的,悠心院丝毫没有出挑的地方,但也寻不出什么不妥来。 一切都板板正正,规规矩矩,亦如主人怡莲的穿衣打扮,谈吐举止。 怡莲会客在正厅,客客气气请了睡莲上座,倒茶上点心干果,赞过睡莲的薛涛笺精致,然后——两姐妹就闷头吃茶,半天蹦不出几句话来。 同样是庶女,四小姐青莲热情似火,七小姐怡莲淡的如同杯中的茶水……。 正想着,怡莲突然来了一句,“这水妹妹可曾喝的惯?我去年春天扫了梅花上的雪,统共得了两瓮,埋在梅树底下,今夏搬家时挖了出来,从南京带到燕京,又埋在院子里海堂树下,昨日刚取了出来。” 睡莲顿时暗生愧疚,原来这茶品的不是茶叶,而是水的味道!难怪会泡的如此淡!方才还以为怡莲故意冷淡自己,原来是自己不识货哇! 睡莲连赞道:“果然轻浮淡香。” “那就再喝一杯,横竖瓮坛已经开封,也放不到明天了。” 怡莲给睡莲和自己都连续了两次水,一起用了些自己做的梅花饼,见睡莲吃的香甜,怡莲吩咐自己房里大丫鬟,名为湘月者,包了一包梅花饼给睡莲临走时带着。 回听涛阁的路上,睡莲想:怡莲对待自己,就是庶出姐姐对待嫡出妹妹的样板——距离不远也不近,客气中带着疏离。 29人无情继女雪中立 颜睡莲一战狠继母(一) 携谢礼回拜完毕,已经到了午饭时间,睡莲胡乱吃了几口,就歪倒在炕上不想动弹了。 翠帛劝道:“小姐小心积了食,还是起来走动走动,写字绣花也行,奴婢给您支绣架分线。” 睡莲闭着眼,无力的摆摆手,“去泡一壶酽茶即可,这会子,我可是不想再动弹了。” 翠帛欲再劝,采菱进来了,后面跟着的添饭端着茶盘,添菜则拿着一对美人捶。 采菱客客气气对翠帛说,“姐姐跟着小姐忙碌了一上午,方才又伺候午饭,定是累了,姐姐且去歇歇,由我们来服侍小姐。” 翠帛踌躇片刻,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留下,只得行礼退下。 添饭倒了杯极酽的红茶给睡莲,睡莲捧在手心慢慢饮,采菱见睡莲脸色不好,便问:“小姐那里不舒服。” 睡莲长叹一口气,“腰酸,腿软,头疼。”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睡莲没说出来――心乱! 添菜舍了美人捶,笑嘻嘻双手交叉活动着,手指的关节啪啪响动,“小姐若不嫌弃,奴婢可以为您按摩推拿一番,保管会舒服些。” “哟,你还有这个手艺。”睡莲暗想,这屋子里还藏龙卧虎呐。 采菱笑道:“添菜的手艺确实不懒,今天上午帮着我们整理箱笼,见我总是拿手捏后脖子,她就给我按来着,一刻钟的功夫,脖子的酸痛就好多了。” “你这手艺是向谁学的?”睡莲问。 添菜回道:“我老子娘教的。” 采菱忙解释道:“添饭添菜的老子娘,就是老夫人房里的管事妈妈,一直管着府里的针线班,叫做辛槐家的。小姐还记得罢?那年在成都老宅子,南京七老爷病逝,赶在七夫人扶灵之前到成都报丧的,就是她们的亲爹辛槐。” 是辛槐两口子!睡莲当然记得!自己刚来这里时,听到奶娘周妈妈和辛槐家的对话,辛槐家的几句话就逼得爱财如命的周妈妈乖乖献上冰种翡翠镯子!后来去了成都,七叔病逝,辛槐来报信,在老宅子里话不多说,眼不多瞧,表面是个老实人,实际上极会看人眼色。 辛槐在外院当差也就罢了,这辛槐家的着实是个精明能干的人物,母亲在时,她管着针线班;继母当家,她的位置依旧岿然不动。 难怪添饭添菜这对孪生姐妹会如此伶俐,虽说是二等,却也一点不比一等的翠帛差。也就是了,有了这对人精似的父母,女儿会差到哪去呢?何况她们还在祖母院子里调/教了几年。 可是,这么精明的父母,为何把一双孪生女儿送到她这座冷灶里当差呢? 睡莲百思不解,对着添菜点了点头,“你且试试,力道轻些。” 姐姐添饭对妹妹添菜使了个鼓励的眼神。 睡莲躺在炕上,采菱给她拆散了发髻,拿着温润的玉梳给睡莲通头,就这样一下下的梳着,脑筋舒缓了许多。 添菜捏着腿,果然是练过的,酸涩之感在她的手法下渐渐被驱赶出去。 睡莲舒服得很想学小猪哼哼,睁开眼就着添饭的手又喝了半盅酽茶,缓缓躺回去,似乎不经意的问道:“你们可还有兄弟姐妹?如今都在府里当差么?” 添饭说:“有个哥哥,在采买处当差。” “哦。”睡莲口舌倦怠,像是要睡了,过了半刻钟,呼吸徐长平稳,定是睡熟了。 采菱对添饭添菜打了个手势,添菜收手,添饭从炕头抱来一床杏子红金心闪缎锦被给睡莲盖上。 待三人悄悄退下,睡莲猛然睁开眼睛:辛槐家的独生子在采买上当差,而府里管着采买的是继母房里最器重的杨嬷嬷的儿子杨全! 所以说,辛槐家的没有把宝押在一处,继母那边她也费了不少功夫,既如此,添饭添菜还可以信赖吗……? 什么叫草木皆兵,如今睡莲算是亲历到了。 次日一早,睡莲比昨日还早了一刻钟,去给杨氏请安――因为昨日杨氏说过,“要早些来。” 入泰正院,穿过十字甬道,正堂门口站着杨氏房里的二等丫头翠簪,也就是昨日取一柄如意送给睡莲的丫鬟。 睡莲止步,翠帛对着翠簪点了点头,“我们九小姐过来请安了。” 翠簪立在门口动也不动,冷冷道:“你们来晚了,我们夫人早起和管事妈妈们议事呢。” 翠帛笑道:“麻烦姐姐通报一声,我们在暖阁等着就是。” 翠簪两眼一翻,摔了门帘进去,半刻钟都没出来,将睡莲主仆三人凉在门外喝着西北风。 这就来了么?继母还真是半点等不得了,用了这等招数整治自己。 睡莲唇角轻轻一动,问面上已有微怒的采菱,“今日是谁整理书房?” 明明昨夜小姐亲自吩咐过的,今日由朱砂带着添饭添菜姐妹俩整理新书房啊,怎么小姐又问自己?采菱迷惑,不过还是顺着说道: “按例今日书房是朱砂当值,不过咱们从老宅里带的书籍画册颇多,她一个人肯定整理不完的,石绿又带着几个针线出挑的小丫头赶着过年的衣服、荷包等物,估计这会子不得空,免不得添饭添菜要去书房帮衬朱砂。” 睡莲缓缓摇头道:“其他也就罢了,我那书箱里有几册是孤本,你单寻出来,锁在卧室的黄花梨雕麒麟花鸟书柜里,没得弄丢了;还有,我那些画儿你挑几幅好的挂在书房里,你毕竟读过好几年的书,自然比朱砂懂得何处挂着合适风雅,去吧。” “是。”采菱行礼退下,心中大惊:小姐的说的孤本不是早就锁在卧室了么?怎么又……? 难道,是小姐故意把自己支开?可是刚才那翠簪的气势,分明是奉了五夫人的意思,故意把小姐凉在外面吹冷风的,对了!昨日五夫人免了诸位小姐公子的晨昏定省,单留小姐一人,也就是要拿小姐开刀啊! 这个时刻,小姐为什么还把自己这个唯一的帮手支开,反而留下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翠帛呢? 采菱满腹心事匆匆回了听涛阁,叫小丫鬟叫来自己的老娘刘妈妈商议。 刘妈妈听完采菱的描述,一语中的道:“傻丫头,小姐要你回来,是想少一个人吹冷风罢了。” 采菱急道:“总不能我躲在屋子里烤火享福,主子却要受冻罚站的。娘,你想想办法,看怎么把小姐救回来,这里不比成都,天寒地冻的,冻坏了如何是好?” 刘妈妈默想一会,问,“你且别急,小姐出门穿戴如何,可曾抱了手炉?” 采菱说:“穿的倒是暖和,里外发烧的熊皮靴子,棉衣棉裤,外头罩着银狐披风,今日风虽小,小姐还是围着紫貂围脖,哦,对了,临出门时,小姐还吩咐我在手炉里换上新炭。” “这就是了,小姐这是要以退为进,使苦肉计呐。”刘妈妈又想了想,精神一振,“五夫人太心急了,咱们小姐是个有盘算了,你就看着吧,到最后,指不定谁吃亏。” 采菱毕竟年纪还小,一时不能理解母亲的意思,见母亲如此笃定,却也不像刚才那番悬心了,于是问道:“娘,我们总不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小姐受苦吧,总得――总得做些什么。” 刘妈妈眼中精光一闪,“咱们院里那些闲磕牙的小丫头子、婆子们还少么?你寻个由头,把九小姐被五夫人罚站的事情透出个风声去,她们十几张嘴,不到晚饭时刻就能闹得全府皆知了。” “这样,会不会给九小姐添麻烦?”采菱有些踌躇。 刘妈妈笑道:“你放心,我是看着小姐长大的,也稍微能揣摸她的心思,她呀,向来是吃小亏、赚大头的主。” 原来刘妈妈这几日都在外活动交际,当初老宅里和刘管家有交情的家生子们,如今都混得还不错,都是各房、各差事上的大小头目了,最不济的,也是田庄上庄头,或者在南京看房子。 刘妈妈一家子都是人精,手上有钱,更舍得花钱交际,因此短短几天打听下来,也对燕京颜府有些了解。 比如说,九小姐颜睡莲房里的小丫鬟们的老子娘几乎都是和五夫人杨氏不太对付的家生子,或者平日里牙尖嘴利,或逞强攀比,或和其他几位夫人,如莫夫人、七夫人柳氏、九夫人沈氏来往频繁。 杨氏最烦她们不过,但也拿不到错处,即便自己是当家主母,也不敢随意给这些世仆脸色瞧――须知他们背后有颜老太太撑腰。 眼不见心不烦,杨氏干脆将这些小丫头婆子们都们赶到睡莲的听涛阁去当差了, 刘妈妈就是要借着这些小丫头的嘴,吹出她想放出去的风声。 过了二个时辰,快要中午饭时候了,睡莲还是没有回来。 与此同时,九小姐被继母在冷风中罚站的消息,也传遍了颜府。 泰正院。 冷,铺天盖地的寒冷。睡莲已然觉得视线开始模糊起来。 两个时辰,相当于现代四个小时,她在西北风中如雕像般站立着。 纵使她出发前已经吃饱了早饭,纵使她锦帽貂裘穿得像头小熊,纵使她包裹着黑貂皮手筒下的双手还抱着鎏银百花掐丝珐琅手炉手炉,纵使她袖子里还藏着姜糖和参片,时不时能借着宽大衣袖的掩护下偷偷含上一片,慢慢咽下……。 可时间长了,寒冷还是如鬼魅般缠身,从毛孔到肌肤,再到血液、骨肉,一丝丝、一寸寸,慢慢将睡莲凌迟,又如钝刀子割肉,第一刀的痛楚还没消失,第二刀就紧接而上,一刀摞一刀的疼痛,甚至会令人后悔活在这世上。 “咳咳。”睡莲装咳,以手帕捂口,将帕子里剩下的参片和姜糖搁在舌下,一股热流从舌尖顺着入胃,又蔓延到全身,总算是驱走了眼前的模糊。 睡莲眼珠儿往左边一瞥,精神顿时为之一振――倒不是杨氏肯放她进去了,而是一直陪在她身边的耳报神翠帛已经冻饿的摇摇欲坠,快要支撑不住了! 从睡莲借口支走采菱的那一刻开始,她期盼的就是翠帛倒地的时刻。因为只有这样,继母才能被激出来,她才有借口名正言顺的回听涛阁。 翠帛比睡莲大几岁,身子骨自然能煎熬些,可是她毕竟没有睡莲那身“装备”,能熬到现在也算是奇迹了。 翠帛使出吃奶的劲掐自己好像没有知觉的手背,一丝痛麻唤醒了半昏迷的她,她面色青白,哆哆嗦嗦道:“小姐,手炉已经不暖了吧?奴婢给您要点新炭添上。” “罢了。”睡莲颇为无奈的摇摇头,“方才你也向那位翠簪姐姐要了两次,她不是说各房的银霜炭都是有份例,不能随便给人的么?我知道你一心想着我,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瞧着你遭人白眼啊。” “小姐,奴婢无能,不能――。”翠帛身子一晃,再也支撑不住,话没说完,彻底昏迷,一头倒在冻得僵硬、鹅卵石铺就的地上。 果然如睡莲所料的,没等自己哭着喊救命,翠帛的亲娘――吴嬷嬷挑着门帘直冲过来,她听说女儿随着九小姐罚站,便从后门进了泰正院探情况,好几次想出来救女儿,都被杨氏严厉的眼神止住了。 最后看到女儿倒地,毕竟是亲母女,吴嬷嬷再也顾不得了,冲破好几个婆子的拉扯,硬是冲出来,脱下棉袄包住女儿,将女儿搂在怀里哭嚎起来: “我可怜的帛儿啊!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今日遭了这等报应!大冬天的生生冻死在外头!” “帛儿啊!为娘猪油蒙了心!为了一等丫鬟的名分,把你送过去当差,却没想你要受这些夹板气,生生的被逼死啊!” 守门的翠簪冷哼了一声,“瞎嚷嚷什么?翠帛有当一等丫鬟的运气,却没有这个命!论资历口齿,我比她强十倍!如今我还是二等,没得被她越了去!” “好个丫头,还敢对我嚷嚷上了!”吴嬷嬷扑过去狠扇翠簪正反两耳光! 其实吴嬷嬷明知女儿受苦这件事,翠簪只是个小角色,可五夫人她不能恨,九小姐她又不敢动手,只好拿翠簪出气。 翠簪岂是白吃亏的?一头将吴嬷嬷撞倒在地,两人滚成一团厮打起来。 那翠簪指甲留的长,将吴嬷嬷的老脸豁出了数道血口子,吴嬷嬷也不是吃素的,抓了翠簪好几缕头发活生生的从头皮上扯下来! 翠簪吃痛叫道:“你这老货!我叫你一声嬷嬷!你就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我娘是管着大厨房的宋妈,比你强千倍万倍!她若是知道你打我,你休想活着!” 睡莲做惶恐状,蹲在地上掐着翠帛的人中,眼里的余光却瞥着门口厮打唾骂的吴嬷嬷翠簪二人,心想手底下的人都闹成这样了,继母应该会出来圆场,否则,她当家主母的脸往哪里搁? 泰正院暖阁内,杨氏气得嘴都白了,喃喃道:“还没整死那个小杂种,咱们自己就开始窝里斗了,别人养的狗能看家,我养的狗只会狗咬狗一嘴毛!” 30人无情继女雪中立 颜睡莲一战狠继母(二) 且说杨氏大怒,一旁的杨嬷嬷道:“夫人,可不能由她们这样闹下去,如今看来,还是尽早推出个替罪羊把事情遮掩放安。” 杨氏胡乱挥手道:“你看着办!” 杨嬷嬷得了令,带了几个粗壮的婆子丫鬟将厮打一团的吴嬷嬷和翠簪拉开。 此时睡莲脱了自己的银狐披风盖在昏迷的翠帛身上,手炉也裹在其中,见杨嬷嬷来了,睡莲上前微微颔首,“辰初还差两刻时,我过来给母亲请安,翠簪说来迟了,我和翠帛在这里候着,谁知――,唉,终究是我的错,还请母亲责罚。” 平日里,请安都在辰初,今日自己差两刻就来了,翠簪还说来迟……。 杨嬷嬷强笑道:“都是翠簪这丫头捣鬼,见翠帛升了一等丫鬟心中不平,故意把九小姐拦在外头不去通报夫人,犯了不敬之罪,真真该打。” 睡莲笑笑,道:“翠簪是母亲房里的人,自有母亲管教。只是我的丫头翠帛现在人事不省,还得劳烦杨嬷嬷派几个人将翠帛抬回去,请大夫抓药要紧。” 听到这话,吴嬷嬷跪地对着正厅暖阁方向直磕头,大声叫道:“求夫人开恩!救救我闺女吧!” 杨嬷嬷目光一冷,大声呵斥道:“胡言乱语什么?!夫人此刻不在院里,你也是在夫人面前伺候的老人了,还不知道我们夫人是个疼惜儿女的?她若是知道九小姐在这里候着,早就唤小姐进屋去了!” 吴嬷嬷咬牙闭嘴,只是不停的磕头,顷刻间额头青肿一片。 杨嬷嬷将银狐披风捡起,亲自给睡莲披上,命丫鬟抬了床棉被给翠帛裹身,又给她灌了滚烫的红糖生姜水。 一碗下去,翠帛没被烫醒,也被呛醒了,睁开眼睛,见杨嬷嬷阴沉的脸、母亲吴嬷嬷满脸的血痕、翠簪被麻核塞了嘴跪在地上、九小姐颜睡莲抱着手炉静静的看着自己……。 翠帛掀开被子,趴跪在地,哀求道:“都是我的错,不关我娘的事,请杨嬷嬷责罚!” “都是翠簪这小蹄子挑唆的,你不必揽在自己身上。”杨嬷嬷淡淡道:“你可还能行走?” 话虽平淡,但是此刻杨嬷嬷眼神寒利如霜刃!一股无形的压力扩散开来,在场之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翠帛硬撑着站起来,“能!能!奴婢只是昨夜没睡好,方才有些头晕,并不是什么大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杨嬷嬷点头道:“这就好,已经到了中午,服侍你家小姐回听涛阁用饭去吧,我先捆了翠簪这丫头,等夫人回来决定如何惩治。” 睡莲从衣袖掏出一条帕子递给杨嬷嬷,说:“昨日母亲说要看看我的针线活,我就带了来,今日却来迟了,麻烦杨嬷嬷代为转交――明日,我必会早来,伺候母亲穿衣梳洗,以赎我今日罪过。” 这是什么意思?上赶着要来受罪?杨嬷嬷心中狐疑,面上却也不显,接了帕子,说夫人回来定会转交等话。 睡莲道谢,转身就出了泰正院,翠帛对着她娘安慰似的点点头,紧跟着出去。 出了院门,翠帛紧绷的弦一松,身子一软又要倒下,却被矮自己一头的睡莲牢牢扶住身体。 “奴婢该死,冲撞了小姐!”翠帛就要跪下。 睡莲止住了,说道:“你且省些力气罢,好歹自己走回听涛阁,我能扶你,却没力气抬你回去,这手炉还有有点热乎气儿,你且抱在胸口暖着。” 翠帛感激涕零,抽抽噎噎的艰难前行,睡莲心中暗道:继母会塞来耳报神,我也会将计就计,苦肉计加反间计,来个深宅无间道! 睡莲扶着翠帛行了几十步,添饭早就带着几个小丫鬟婆子们候在半路,见她们行路艰难,两个粗壮的婆子抬着软轿,采菱扶睡莲上轿。 小丫鬟们架着翠帛,连扶带拖,总算是回了听涛阁。 那时正值中午时分,睡莲一行人在路上“巧遇”各色人等: 有各房从大厨房提了食盒回院的丫鬟婆子、也有吃完饭闲逛的路人、更多是躲在暗处指指点点的好事者。 “啧啧,这又是何必呢,大冬天的罚站,生怕人不知道她是后母啊。” “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毕竟是亲生骨头,五老爷也不过问过问。” “五老爷修书忙着呢,这些天都住在衙门,那里能知道这些事。” “那老太太总该管管吧?” “管什么?你忘了,咱们老太太也是继室过来的,她不好管;再说了,九小姐又不是亲生孙女……。” “母亲教训女儿,天经地义的事,若没有十分的错处,别人也不好说些什么。” “可不是,想想先五夫人把九小姐当心肝似的疼,如今这位――” “不说了不说了,越说越错,我们做下人也不好议论这些。” …… 种种闲话断断续续入耳,采菱低声安慰道:“小姐别听她们浑说。” 睡莲坐在软轿上,心想这些闲话其实说的很是,她在冷风中站了二个时辰,无一人来打圆场,这几个嘴碎的婆子道明了其中原因。 听涛阁内,睡莲抱着汤婆子躺在黄花梨雕灵芝如意月洞门架子床上,采菱端着空碗,试探道:“小姐要不要再来一碗什锦鸡丝粥?” 睡莲缓缓摇头,问:“翠帛怎么样了?” 采菱撅了撅嘴,“问她做什么?吃里扒外耳报神一个,没了才好了呢。” 睡莲眉头一皱,重复道;“翠帛怎么样了?” 采菱道:“大夫说只是冻着了,吃几副药,发散发散就好。” 睡莲默默点头。 拿着火钳在炭盆里拨灰的朱砂是个老实人,见睡莲峨眉深锁的模样,心中一痛,转过身去,对墙抹了一把眼泪,她是从小伺候睡莲的,情分与众丫鬟自是不同。 石绿是和朱砂一年进老宅子的,她是个急脾气,往睡莲被子里塞了第三个汤婆子之后,再也忍不住了,愤愤道: “真是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昨日小姐亲自带着回礼奔走各房,四处拜访,今日小姐受了苦楚,却无人过问。那四小姐,昨日两次‘巧遇’小姐,那么的殷勤情切,如今却龟缩不出。” “最可恶的,是表小姐,想当初在成都的时候,小姐是挖心掏肺的对她母女好,若不是小姐出手,她们母女那里能保住家产、赶走那些无赖亲戚!真真的忘恩负义,良心被狗吃了――!” “石绿住嘴!”采菱一个眼刀杀过去,压低声音道:“你当我们还是老宅里么?说话这么大声,万一传出去了,你还要活不活?” 朱砂唬得忙扔了火钳,捂住石绿的嘴。 “横竖不过忍这几天,你们管好院子里的人,管好自己的嘴。”睡莲蓦地睁开眼,对采菱说:“晚饭后叫你娘过来,我有事商量。” 悠心院,四小姐青莲正和七小姐怡莲下棋。 怡莲在左下角落下一枚黑子,对白子形成合围之势。 青莲怔了怔,道:“七妹妹棋艺犹胜于我。” “哪里哪里,是四姐姐心不在焉。”怡莲一颗一颗将围困的白子捡起,倾倒在竹根雕的棋罐中。 “姐姐在想什么呢?这都是第二回了。” 青莲抿了抿唇,“今日,母亲罚了睡莲妹妹站在庭院中,听说足足站了两个时辰,陪侍的丫鬟翠帛都晕过去了呢。” “是么?”怡莲抬了抬眉头,“我听说是母亲房里的丫鬟翠簪拦着不传话,所以才害得九妹妹白白等了两个时辰。还请四姐姐慎言,母亲是个宽厚人,怎么如此对待九妹。” 怡莲谨慎,只听官方说法,上面说什么,她就说什么,其他的,绝不多说一个字。 “就是,我也是听那些丫鬟婆子们浑说的,母亲那里会亏待九妹呢,定是有人挑破离间。”青莲尤不死心,又说:“也不管起因如何,如今九妹肯定是冻着了,咱们做姐姐的该去看看她才是。” “姐姐说的极是,只是――。”怡莲扶额道:“我昨夜受了寒,见风就咳嗽,不能出门子,我这里有一盒燕窝,是打算送给九妹补身子的,姐姐不是要去看望九妹么?正好帮我捎过去吧。” 好个油盐不进的七妹!青莲听了这话,几乎要憋出血来!强忍住说了几句闲话,到底是走了,临行时也没说拿那盒燕窝,怡莲装作忘了,也没提醒。 丫鬟湘月收拾未下完的残局,笑道:“这四小姐真真有意思,想拿您做出头鸟,偏偏又碰了一鼻子灰去。” 怡莲苦笑道:“四姐姐并不是坏人,只是她总是想着两头讨好,谁都不想得罪,又惯拿别人作筏罢了。” 湘月迟疑道:“您真不打算去看看九小姐了么,依奴婢看,这九小姐也太可怜了些。” “九妹啊,她不是个需要别人可怜的人。”怡莲悠然说道,顿了顿,问:“湘月,咱们院子里头,谁和翠帛来往的密切?” 湘月想了想,回道:“归月的老子娘和翠帛的娘吴嬷嬷交好,归月和翠帛一样,都是个闷嘴葫芦似的,她们两人关系倒还好。” 怡莲道:“包些好点的药材给归月,要她送给翠帛――记住,别说是我给的。” 湘月不太懂小姐的意思,但也应了。 松鹤堂,西厢房。 “妈妈!妈妈!你这是做什么?快放我出去!”王素儿拍着门,死死央求奶娘崔妈妈。 “小姐莫要怪老奴僭越,老奴也是为了小姐好!”崔妈妈老泪众横守在门外,哭道:“你要去看九小姐,老奴不拦着,但是你要去求老太太帮帮九小姐,那是万万不能!” 王素儿拍着门,手掌都红了,“妈妈,睡莲表妹待我们如何,妈妈是最清楚不过的。妈妈细想,如今除了外祖母,还有谁会对我这番好过?如今我不过尽微薄之力回报表妹,妈妈还拦着不让,妈妈是要素儿担上忘恩负义的罪名吗?” “姑娘好糊涂啊!自古以来,母亲教训女儿,如同婆婆教训媳妇,父亲教训儿子,都是天经地义!”崔妈妈苦口婆心劝说道:“你若去求老太太,就是逼老太太打破伦理纲常,做出逆天的事啊!你如今唯一的依仗就是老太太,你就忍心看她为难吗?” 王素儿愣了愣,“可是,可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九妹受此折磨。” 崔妈妈哭道:“这也是没办法事,小姐姓王,毕竟是个外人,依人篱下的,如何能插手颜家的事。” “怎么办?怎么办?”王素儿左右为难,愣愣的双手抱胸,顺着门板缓缓滑下,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三更,先送上第一更,另外2更会在晚八点送上。 ps:这就是这一章写到的睡莲的床:黄花梨雕灵芝如意月洞门架子床,睡在里面,肿么滚都滚不下床,除非你梦中学孙悟空翻跟斗。 以下资料来自网络:此床门罩用三扇拼成,上半为一扇,下半左、右各一扇,连同床上三面的矮围子及挂檐均用四簇云纹,其间再以十字连接,图案十分繁缛。由于它的面积大,图案又由相同的一组组纹样排比而成,故引人注目的是匀称而有规律的整体效果,并不使人有繁琐的感觉。床身高束腰,束腰间立短柱,分段嵌装绦环板,浮雕花鸟纹。牙子雕草龙及缠枝花纹。挂檐的牙条雕云鹤纹。它是明代家具中体型高大而又综合使用了几种雕饰手法的一件,豪华浓丽,有富贵气象。具体参阅王世襄《明式家具珍赏》p190、故宫收藏《黄花梨家具》p23 31人无情玉簪雪中立 颜睡莲一战狠继母(三) “夫人,您还坐得住哇,再不过去,睡莲这丫头就要被整残了!” 张嬷嬷急得直捶镶楠木的炕沿,柳氏坐在炕上给独子颜宁佑裁过年的新衣裳,锋利的银制剪刀如流水般在画好的印记上淌过。 宝蓝色重缎很快被分割成数片,柳氏收起剪刀,淡淡道:“我这会子要是去,睡莲丫头这一上午的苦就白受了。” 张嬷嬷问:“夫人就不心疼了?” “心疼。”柳氏穿针引线,开始缝衣,“但是长痛不如短痛,有些事,我贸然插手反而不妥。” 柳氏又说:“以退为进,睡莲必须先对自己狠下心,若不然,母女伦常摆在这里,她就只有任杨氏摆布的份。” “话虽如此,但是——。”张嬷嬷又不甘心道:“依我这些年的观察,这杨氏可不是轻易能对付的,这些恶心人的腌臜事只会越演越烈,睡莲总不能使用这种自损五百,伤敌一千的法子,她一个小姑娘,虽然伶俐些,恐怕抗不了几年。” 柳氏手里的针停了停,眯着眼恍惚了一下,“补汤应该熬好了,你给睡莲送过去,那些姜糖参片也再包上一包,恐怕明日还要用。” “哎。”张嬷嬷应了,从腰间掏了钥匙开箱子取人参。 “你怎么拿了这支百年老参?”柳氏哭笑不得,“那里是我舍不得,这人参是切了薄片给睡莲含服的,她年纪小,含这等老参补大了反对身体有损,若当场流了鼻血的,一切不就穿帮了?你用那根普通的红参即可。” 张嬷嬷一切准备停当出了门子,柳氏手里飞针走线,内心已陷入沉思: 针线刺破绸缎,连成绵长的、难以磨灭的伤痕。针线那里知道、或者在乎绸缎的痛苦? 针线只管要完成一件衣服,如同杨氏,她只管达成自己的目的,根本不顾及他人的死活和看法。 包括,自己的……。杨氏明明知道自己与睡莲亲厚、却一点都顾及自己的颜面,仗着母女天伦,就敢把睡莲像烂泥般践踏在地下! 颜府颜老太爷四个儿媳妇,自己和杨氏一样,都是嫡出儿子儿媳,只因自己没了丈夫,又只想平静过活,所以从来保持缄默,对颜府之事不发一言,没有考虑过当家主母的位置。 可自己一味退让,就能确定安安稳稳的守着佑哥儿过活了吗?从睡莲之事可以看出,杨氏绝对是个卧榻之侧,不容他人安睡的人! 颜老太太活一天,杨氏就不敢对他们孤儿寡母做什么,可万一颜老太太去了呢?到时候,杨氏会用什么手段赶走自己和佑哥儿! 柳氏越想越惊,最后放下针线,从炕上起来,叫来丫鬟琥珀,“做了半日针线,怪闷的,你带上昨日新得的梅花盆景,跟我去九夫人院里坐坐。” 主仆二人到了九夫人院里,隔着门帘就听到十二少宁康格格的笑声,丫鬟高高打起夹板门帘,朗声道:“七夫人来了。” “哟,今日是挂了什么风,两位嫂子都往我这里跑。”九夫人沈氏迎过来,满面春风道:“既然来了,就留在这里吃顿晚饭吧,也尝尝我这小厨房的菜肴。” 柳氏脚步稍微一滞,见莫夫人坐在炕上抱着康哥儿、手把手的教康哥儿画猫玩笑。 只是一瞬,柳氏脚步笑容如初,“你也来了,今儿倒是巧。” 莫氏、沈氏、柳氏三人心照不宣的笑起来,气氛活络的啊。 听涛阁。睡莲和刘妈妈关上门不知说了些什么,两刻钟后,刘妈妈出了卧室,喝了半口茶,就忙叨叨的走了。 又过了一盏茶时间,杨嬷嬷带着几个婆子捆了翠簪过来。 添饭添菜请了杨嬷嬷在正厅坐着,忙不迭的上茶摆点心果子。 杨嬷嬷摆手道:“不用忙活了,我就传几句五夫人的话就走。” 此时,采菱扶了睡莲从卧房出来,杨嬷嬷说:“五夫人叫我问,‘姑娘身子可好?’” 睡莲说:“请转告母亲,我身子很好,明日一早还要去请安的。” 杨嬷嬷指着跪在正堂的翠簪说:“五夫人说,‘翠簪这丫头仗着有几分体面,竟敢隐瞒不报,冲撞了姑娘,既这样,就捆了翠簪来向姑娘请罪,这种眼里没有主子的刁奴,打死也好、撵出去也好,任凭姑娘处置。’” 言罢,没等睡莲回答,杨嬷嬷带着婆子们转身就走,留翠簪跪在堂中,竟也不管她死活了。 睡莲抱着手炉,靠在黄花梨圈椅的椅背上,脚下还有脚炉,暖和和的,鼻尖都有微汗了。 堂中跪着的少女毫不掩饰的表露她的轻蔑和不驯: 不过是个没有人依仗的继女,年纪又小,还真把自己打死么?若说撵出去,哼,自己的奴婢文书在五夫人手里呢,母亲宋妈又是管大厨房的管事,即使被撵出去,等风声过了,必然会再回来。 再说了,自己今日隐瞒不报就是五夫人指使的,来之前杨嬷嬷就说,自己不过是配合她演一出苦肉计,这九小姐根本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睡莲想:杨氏这招走的极妙,一个想法都写脸上的丫鬟应该平日也得罪过一些人,干脆将罚站自己的罪过全部推到翠簪身上,合情合理。最后把翠簪哄骗过来演一场“负荆请罪”的苦肉计戏码,让自己陷入两难境地。 如果严惩了翠簪,就会落下苛刻、睚眦必报的恶名;如果轻易放过翠簪,就会被人嘲笑连一个丫鬟都能骑在她头上!按照府里捧高踩低的风气,她以后还不得被人欺负死! 所以罚是肯定的,只是这个度很难把握……。 睡莲对着采菱一扬下巴,采菱附耳过来,睡莲低声耳语了几句,就抱着手炉回到卧房——根本没理会翠簪。 “跟我来。”采菱对两个婆子使了个颜色,婆子们也没给翠簪松绑,直接推推搡搡跟着采菱到了院子后罩房处,老远就闻到一股药味。 煎药的小丫鬟抱着蒲扇给采菱行礼:“采菱姐姐,您怎么来了,且远些罢,小心过了病气。” 采菱冷哼一声,说:“你把煎药的扇子给这位翠簪姑娘。” 小丫鬟照着做了。 采菱一摆手,“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罢,从现在起,翠帛姐姐这里就没你什么事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小丫鬟一愣,很快行了礼退下:嘿嘿,快要过年了,天又冷,谁愿意伺候病人! 采菱一行人进了屋子,翠帛躺在床上挣扎着要起来,“采菱妹妹来了,快坐。” 采菱快步走到床前,扶翠帛躺稳了,还给她掖好被角,指着拿着蒲扇的翠簪说:“夫人房里的杨嬷嬷带着她请罪来了,仍凭咱们小姐处置。小姐说你受了大苦楚,就命我带她来,给你赔罪。并且要她给你使唤,煎药喂饭、打扫洗衣、晚上上夜这些活都是她做,直至你病愈。” 翠帛直摇头,“这如何使得——。” 采菱打断道:“如何使不得?夫人说任凭处置,小姐说任你使唤差遣,还有这两个婆子在一旁监督着。” 翠簪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伺候这个曾经和自己一样的二等丫鬟?!这比挨板子还丢人! 采菱高声对两个婆子说:“从现在起,翠簪就是翠帛姐姐的使唤丫头,倘若她不听差遣、或者伺候不尽心了,你们尽管去泰正院回杨嬷嬷,说咱们一没打、二没骂、一日三顿饭食也没缺,这位翠簪姑娘居然还闹呢。” 翠簪几乎要把蒲扇的扇柄捏变形了,“我是不是伺候翠帛病好就能走?” 采菱一个严厉的眼刀杀过去,语言却模棱两可:“一切皆未可知,且看你表现如何。” 翠簪身子晃了晃,跌坐在地。 采菱回到睡莲卧房,向她说了翠簪的“精彩”表情,“小姐,你是怎么想到这个法子的?不上不下,将那翠簪高高吊起,惶惶不可终日。” “翠帛是眼线,翠簪是利刀,她们的娘吴嬷嬷和宋妈又都是五夫人房里得脸的管事妈妈,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睡莲淡然一笑,心想:至于迟迟不提如何惩罚崔簪,故意吊着她,其实这就是后世的缓期执行嘛。 卯初(早上五点),天空墨也似的黑,平日里这个时候整个芙蕖苑都睡得香甜,而今天却不同: 叽叽喳喳的丫鬟婆子们个个穿得像头熊似的,似乎能把箱子里的衣服都穿在身上了,袜子穿两双,穿上软底棉鞋后再穿大一些的厚底棉靴! 议论声在安静的清晨格外响亮些。 “我们这是造了什么虐唷!天没亮就要跟着小姐去罚站,昨日采菱站了两个时辰就冻成那样,今日比昨日还要早一个多时辰,咱们可能连小命都没了。” “没事的,咱们穿的多。再说了,小姐也发了话,允许咱们抱着手炉,轮流回听涛阁添炭火、喝姜汤呢。” “可怜见的,咱们还可以轮班回去暖和暖和,小姐却要一直站着——听说是怕内急,昨晚到现在,连水也不敢多喝哩。” …… 句句听在耳边,睡莲暗暗点头,昨晚和刘妈妈商定的人选果然不错,全都是牙尖嘴利,敢说敢做的丫头婆子,昨天一上午就能把她罚站泰正院添油加醋传遍整个颜府,这几位功不可没啊! 嘈杂的声音将同住在芙蕖苑的三小姐品莲、四小姐青莲、七小姐怡莲全都惊醒了——好吧,因为她们其实也没睡沉,都在留意睡莲一举一动。 品莲早早披衣起来,焚香弹琴,曲目《胡笳十八拍》,琴声中哀怨悲愤之情喷薄而出,和冒着严寒黑夜前行的丫鬟婆子们心意相通,好一顿煽风点火。 青莲则草草洗漱了,打着灯笼来悠心院找怡莲,说是要“切磋棋艺”! 泰正院,杨嬷嬷将酣睡的杨氏叫醒,说问睡莲已经来了,在院门外候着,放不放她进来? 杨氏大怒:“她是想要气死我!天都没亮,还让不让睡个安稳觉了!” 杨嬷嬷也面露不满,“九小姐说,昨日她来晚了,深感愧疚,今日就早起了,要伺候您穿衣叠被,梳头洗脸。” “她愿意等就叫她等!”杨氏拍着床板叫道:“就说我昨日实在太累,还没醒,等醒过来再叫她伺候!” 杨嬷嬷迟疑道:“这样恐怕不妥,留在外头,万一被老太太或者老爷知道了,您脸上也不好看。” “我管教女儿,天经地义!谁又能说些什么。”杨氏恨恨道:“就叫她在外面站着,没得进来给我添堵!” 杨嬷嬷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办了。 辰初(上午七点),添饭又来回话,说夫人这会子还没起,要小姐先等等。 睡莲笑笑,又含了片红参,说:“知道了,你受累了,回听涛阁换了添菜来伺候就行。” 添饭连说:“不用了不用了,奴婢在这里候着就成,奴婢妹子从小身子就弱,怕她受不住,咦?那是——表小姐?” “哦?”睡莲顺着添饭的视线望去,只见王素儿穿着和自己一样的银狐披风、紫貂围脖、熊皮靴子,抱着手炉独自走来。 “表姐,你——?”睡莲惊愕道。 王素儿轻松笑道:“可真巧了,我来给五夫人请安呢,在府上住了几日,还没来泰正院拜访过,想起来怪失礼的。” 睡莲心里涌过一阵暖流,“你身子不好,又有些水土不服,小心风吹了病着。” “这几日外祖母天天弄药膳给我吃,那里就成病西施了,倒是睡莲妹妹瘦了,瞧瞧,连双下巴都变成单下巴了。”王素儿眼圈一红,簌簌落下泪来。 睡莲打趣开解道:“如此也好,今日梳妆,我瞧着竟比以前俊俏些。” “你啊!”王素儿止了泪,伸手在睡莲下巴上轻轻一拧。 这时,崔妈妈和丫鬟蒹葭失魂落魄般赶过来,崔妈妈叫道:“使不得!使不得!小姐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快跟老奴回去吧!别让老太太担心。” 王素儿只是摇头:“奶娘说什么使不得呢,我是来向五夫人请安问好的,问安完毕就回去陪外祖母。” 崔妈妈苦劝无门,王素儿执意不从。 蒹葭急了,直拍泰正院大门,门口小丫鬟见蒹葭眼生,顿时柳眉一竖,“瞎嚷嚷什么?吵着我们夫人,小心你的皮!” 蒹葭道:“我们表小姐来向五夫人请安,请姐姐通报一声。” “表小姐?”小丫鬟扫了王素儿一眼,关门进去了,片刻,小丫鬟出来回信,说:“我们夫人昨日累了,今日还没醒,表小姐有事先去忙着,改日再来请安罢!” 崔妈妈觉得头脑一懵:果然!五夫人这是迁怒小姐多管闲事了! “小姐!我的好小姐,求您快点跟我回去吧!”崔妈妈又哭又劝,王素儿干脆和崔妈妈对哭,就是不肯走。 崔妈妈无法,抽抽噎噎的回松鹤堂求颜老太太去。 不过,有人比她更快。 松鹤堂。颜老太太目光一沉:“她是这样说的?” 那日说笑话替睡莲解围的大丫鬟彩屏回到:“奴婢不敢欺骗老太太,五夫人的确是这么说的,如今表小姐还和九小姐站在外面。” “好!好!好!”颜老太太沉吟道:“当家主母做了几年,如今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 七夫人柳氏给颜老太太捶背顺气,说:“母亲别生气,五嫂当家不容易,过年事情多,恐是累了,想多睡会也是有的。” 莫氏亲自端了茶送过去,并没多说什么。 “恰好”此时九夫人沈氏抱着十二少康哥儿、牵着十一小姐琪莲来给颜老太太请安,咋咋呼呼说道:“今儿可真奇了,我听说五嫂从后门出了院子去议事厅理事,难道是有要账的堵在门口,不让她出去了不成,呵呵——。” 莫氏打了个眼神过去,沈氏讪讪闭了嘴。 颜老太太抿了半口莫氏端的茶,吩咐彩屏:“去,叫五夫人过来,就说我有事找她商量。” 颜府议事厅,众管事们才回了三件事,老太太屋子里的大丫鬟彩屏就叫走了当家主母五夫人。 五夫人杨氏站在松鹤堂前,门口寂然无声。 但是杨氏不敢离开,因为彩屏很“抱歉”来回话,说:“老太太吃了早饭有些困了,睡个回笼觉,这会子还没醒。” 杨嬷嬷问什么时候醒,彩屏叹道:“这可说不准,横竖老太太醒了奴婢立刻叫夫人过去。” 听到这话,杨氏只觉得一口热血直涌心头:这和她整治睡莲的法子独出一辙!什么意思?老太太要为这个小杂种出头?! 松鹤堂内,莫夫人和九夫人沈氏相视一笑:她也有今天! 泰正院外,七夫人柳氏带着张嬷嬷款款而来,柳氏一手一个将睡莲和王素儿搂在怀里,说:“好孩子,刚才老太太吩咐我带你们两个去我院子里打过年用的络子,好好把手艺亮出来,别藏私哦。” 作者有话要说:一战写的长,因为兰舟要同时交代府里各种势力相互牵扯、各种矛盾迸发。二战三战就短些。基本可以一章搞定。 睡莲童鞋从来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因为利益也好、感情也罢,每个都可能会是盟友,但一转眼,盟友也会变对手。 事物总是在变化中,睡莲要在立足颜府,除了自身聪明谨慎,她还必须学会合纵连横!(柳氏、沈氏、莫氏正在做这件事) 图片为宅斗文必不可缺的小白花,这是兰舟家里种的一大盆栀子花,已经开了10朵,一边码字一边闻着花香,很爽。希望有一天能同时开放18朵,恰好凑成此文文名,呵呵。 32偷鸡不成还蚀把米,颜睡莲一胜狠继母 婆婆教训媳妇,需要理由吗?不管答案是是还是否,婆婆教训媳妇,总是比母亲教训女儿更不需要理由! 巳正(上午11点),五夫人杨氏在西北风中站了一个半时辰,自幼养尊处优的她,那里吃过这种苦楚? 可她不敢擅闯进去,更不敢拂袖而去,自打嫁进了颜府,颜老太太就把管家大权交给了她,很少过问家事,除了那次不得不扶正莫姨娘,就从来就没有不顾她的脸面过。 杨氏在寒风中直哆嗦,杨嬷嬷见势不妙,早已吩咐丫鬟拿来大毛衣服和手炉,可这些东西在燕京寒冷的冬天面前似乎是个玩笑! 杨氏刚开始还能维持体面,仪态端庄的站着。而后老天不作美,收去了并不灿烂的阳光,乌云遮日,西北风开始来凑热闹,热情的拥吻杨氏,几乎把杨氏“吻得”透不过气来。 慢慢的,寒风如利刃,一刀一刀剥开了当家主母威严的外表,剩下的,只是一个普通的、被婆婆罚站的中年妇人。 在杨嬷嬷第四次询问“老太太可醒了?”后,彩屏回到屋子,有些不安看着盘膝在佛堂打坐的颜老太太。 这是老太太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五夫人没脸。可是五夫人毕竟是当家主母……。 彩屏打算端杯参茶去佛堂,以此来提醒老太太,却被老太太院子里地位最高的容嬷嬷拦住了。 容嬷嬷是颜老太太嫁入颜府成为填房时的陪嫁丫头,颜老太太在颜府有如磐石般不可动摇的地位,容嬷嬷功不可没。而且容嬷嬷为了主子终身未嫁,忠心耿耿为颜府操劳,却又从不揽权生事,所以深得颜府大小主子的尊敬。在奴仆群中的威信更可以用一个词形容――德高望重。 “容嬷嬷。”彩屏忙不迭行礼。 容嬷嬷比颜老太太还长二岁,精神头却是极好,她一把将彩屏拉到耳房,低声道:“平素看你这孩子是个懂事的,这会子怎么要去佛堂打扰老太太念经?” “我是想――我见五夫人快要支撑不住了,怕有人闲话说老太太苛待儿媳,所以就――”彩屏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垂首不语了。 容嬷嬷道:“你活多大年纪?那里懂得老太太的用意,老太太是要五夫人明白――当家主母并不能随心所欲,老太太能把管家大权交给她,当然也能收回去,横竖还有好几个儿媳妇。” 佛堂内,颜老太太手里的念珠如流水般在指尖转动着,内心却在想着红尘之事: 外孙女素儿和她母亲一样,是个良善的人,可惜性子也软,容易被人拿捏,吃了亏也不敢言说。 杨氏教训睡莲太过了,可自己同样是做继母的,只要在可以容忍范围内,自己并不好说些什么,言语敲打杨氏几句,或者干脆将杨氏的作为说给五儿子听,叫他自己管教媳妇即可。 可是杨氏冷遇素儿就是不行!颜府的人大多看当家主母的颜色行事,颜氏将素儿拦在外面不见,这就是公然不拿素儿当回事! 素儿和九丫头睡莲不同,她毕竟姓王,是个外人,又是绵软性子。自己年纪大了,这些年远离家事,肯定有照顾不到素儿的地方,如果任由杨氏漠视,素儿还不知道受多少委屈! 自己已经没了亲生女儿,难道还要眼睁睁的看着素儿步女儿后尘吗? 绝对不行! 颜老太太静静看着沙漏,直到杨氏站满了两个时辰,才吩咐彩屏叫杨氏进屋。 杨氏一进屋子,就瘫坐在黄花梨圈椅上,首先打了一串喷嚏,鼻涕眼泪横流。莫夫人、九夫人沈氏坐在一旁看笑话,杨氏脸面尽失。 颜老太太歪在中间一张紫檀雕西番莲“庆寿”纹座椅上,容嬷嬷站在后面。彩屏拿着美人捶蹲在地上给老太太捶腿――年纪大了,每次盘腿打坐,双腿都会发麻。 所有人都保持沉默,所以杨氏的喷嚏声和哆嗦声显得格外的突兀。 莫氏和沈氏像尊佛像似的,眼观鼻、鼻观心端坐着,实际上身体连毛孔都在发笑。 颜老太太睁开眼,说:“不是叫你早点来,有事相商吗?怎么到了午饭时节才来?” 被罚站两个时辰,杨氏原有的气焰消耗殆尽,如论如何也不敢顶撞,只得强撑着从圈椅上起来,在杨嬷嬷搀扶下给老太太下跪赔罪,“是媳妇来晚了,耽误母亲用饭,请母亲责罚。” 颜老太太没有说话,任凭杨氏跪在地上,约一盏茶后,才淡淡说:“起来吧。” 又对彩屏说,“去把我喝的参茶给五夫人倒一碗,五夫人百事缠身,必是累了,所以才会晚来。” 杨氏大惊,老太太居然称自己为“五夫人”!这――这是摆明恼了自己啊! 彩屏倒了一盅参茶,杨氏战战兢兢喝了。 颜老太太的目光在杨氏、莫氏、沈氏面上扫视一圈,最后定在杨氏身上,说:“我也知道你忙,一大家子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管着,又要管教青莲、怡莲、慧莲三个丫头,还有宁嗣、宁勘两个小子,现在又多了睡莲,自是忙不过来了,所以即便有些疏忽,也并不是什么大错。” 杨氏心头一寒,如果被颜老太大骂一痛都还好说,可老太太越是客气,她就越害怕。 果然,颜老太太接着说道:“咱们书香门第,子女教养是头等大事,睡莲这丫头你既然‘照看’不过来,我就替你养着罢。” 睡莲这小蹄子若逃出自己掌心,那还不得成为大患了?杨氏慌忙道:“媳妇万万不敢劳烦母亲,如今素儿养在母亲跟前,现在又多一个九丫头,实在是――。” 颜老太太打断道:“你是说我老糊涂了,管教不了孙女外孙女?” “媳妇不敢――!”杨氏自知说错话,连忙改口道:“媳妇不是这个意思,母亲春秋鼎盛,保养得当,那里就老了呢。” 莫氏和沈氏也附和道:“母亲身子和精神都好着呢,媳妇若是到这个年纪能有您三分,也就知足了。” “你们莫要哄我,我确实老啦!”颜老太太感叹道:“自从佑哥儿大了,挪到外院住,就觉得愈发寂寞凄凉,每天睁开眼,就觉得一天太长,都不知道该怎么熬。” “媳妇不孝。”莫氏、沈氏、杨氏忙齐齐跪下。 颜老太太说:“不是你们的错,如今你们都是儿女绕膝的人,家事要料理、外事要打点、莫氏更是要操心儿女的婚姻大事了。没得天天陪着我这老婆子,耽误你们做事的道理。” 又说,“素儿和睡莲都大了,衣食住行有教养嬷嬷照看着、夫子在学堂教她们念书明理。所以啊,说是我教养她们,其实也就是她们两个陪我这个老东西说话玩笑解解闷罢了。” 杨氏牙齿将嘴唇都咬白了――都说到这个份上,她还能把睡莲强留在自己身边吗?老太太要孙女在膝下承欢,她若不应,便是大不孝! 颜老太太见杨氏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便悠悠来一句狠的:“五儿媳妇啊,若是你觉得九丫头不合适,那就把慧莲或者嗣哥儿送过来也行。” 那可是自己亲骨肉啊!杨氏冒出一阵冷汗,强笑道:“这如何使得,慧莲和嗣哥儿还不懂事,送到您这里那就不是解闷,而是添乱了。我看九丫头是最合适的,她又和素儿一起长大,表姐妹相处的好,您见了也欢喜些。” “唔。”颜老太太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回到圈椅上,杨氏在衣袖的掩饰下擦了一把汗,侥幸自己终于逃过此劫,暗想虽然以后九丫头就要养在老太太跟前了,自己有鞭长莫及的时候,可母女就是母女,自己又是当家主母,有一堆办法慢慢整治这个小杂种! 杨氏以为尘埃落定,暗自松了口气,坐定之时,眼角余光扫到莫氏和沈氏,见她们两个眼神与平日不同,似乎有种莫名的兴奋,特别是最年轻的九夫人沈氏,她的左手牢牢攥紧圈椅的扶手,白皙的手背上青筋都冒了出来,似乎能瞧见血液在急速的流动。 不对!今天一切都不对头!杨氏刚掉下来的心又悬起来:平日里沈氏仗着年轻,穿衣打扮以秀丽为主,衣服也尽是些湘妃色、晚霞紫、茜草红、海棠红等鲜活的颜色。今天却穿端庄的藏蓝色灰鼠风毛滚边的竖领对襟袄、石榴百子马面裙,圆髻梳得一丝不苟,斜插一支翡翠凤凰展翅簪子。 换了一身打扮,这沈氏居然看起来有了当家太太的气度来。 “这快过年了,家事自然加倍多起来,我记得自己还当家时,最累的就是过年了,每到腊月要瘦上一圈,直到次年二月才能缓过来。”颜老太太看着杨氏,问:“五儿媳妇,你觉得是不是?” 杨氏硬着头皮道:“媳妇愚笨,比不过母亲能管家,也是每年过年瘦上一大圈。” 颜老太太顿首道:“这就是了,我瞧着你脸色也不太好。” 杨氏自咐:谁在冬天西北风中站两个时辰脸色都不会好! “我说过的多少次了,妯娌之间,要互相关照。”话锋突然一转,颜老太太扫了莫氏和沈氏一眼,“难道你们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你们五嫂累成这样?!” 莫氏和沈氏“吓得”跪倒在地,齐齐说道:“媳妇愿意给母亲分忧!” 原来是要夺自己的管家大权啊!杨氏又惊又慌,连滚带爬跪在颜老太太面前,哭道:“那里敢辛苦两位妹妹。媳妇虽无能,这家也管了快八年,母亲若不满意,还请给媳妇一个改过的机会。” 沈氏却道:“那里谈得上什么辛苦?姐姐忙了八年,也该歇歇了。” 莫氏也附和说:“夫人若不嫌弃我拙笨,我也愿意帮助理家的。” 颜老太太说:“就这样吧,从明儿起,莫氏、沈氏、柳氏都去议事厅。有她们三个辅佐你当家,想必会给你卸下不少担子,你也可以好好养身子了。没得总是你一个人受累,其他三个都闲着的道理。” “不可,不可。”一想到以后都要受这三个妯娌掣肘,杨氏不顾一切的摇头,却又说不出足够的理由推脱。 沈氏和莫氏从善如流磕头称是,起来时相视一笑,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喜悦。 “母亲,媳妇当家这些年,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杨氏跪在颜老太太脚下又哭又求:“母亲要三位妯娌帮着理事,是在埋怨媳妇管家不力么?媳妇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还请母亲提醒指正,媳妇一定改正!” 杨氏心一横,忤逆就忤逆吧!我自认管家以来,从未出过大错,你若不能给个充足的理由,休想把人塞进来!你一辈子好面子,我就不信你敢强来! 好啊,当了几天家就不知天高地厚!颜府真正的女主人是我!颜老太太大怒,面上却平平静静道:“我也是为了你们五房考虑,如今你们五房只有一嫡一庶两个儿子,勘哥儿身子又弱。嗣哥儿一个嫡长子,我和五爷都觉得太少了。” 一听到颜老太太谈子嗣问题,杨氏顿时一怔。 “五房一个嫡子是肯定不够的,再过二年,你就是三十岁的人了,子嗣上只会更加艰难。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调理身体,早点给我再生个孙子出来。”颜老太太看着杨氏脸色渐渐灰败下去,最后一锤定音:“传我的话下去,以后家事五儿媳妇主理,三个妯娌分理。” “是。”彩屏应声下去。 杨氏欲再哭诉,容嬷嬷进来回话了:“老太太,今儿饭摆在那里?” “还是暖阁吧。”颜老太太道。 莫氏和沈氏忙起来扶着颜老太太往暖阁方向而去。 杨氏跌坐在地,枯如槁木。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完成!如何,撒个花吧~ 本图为本章写到的颜府女主人――颜老太太的座椅,紫檀雕西番莲“庆寿”纹座椅。这把椅子去年的拍卖价格是5750万人民币。 33阎王刚去小鬼来缠 颜睡莲二战狠继母 睡莲对着一桌饭菜,肚子确实饿了,可是她却没了胃口。 不是她娇气,而是――这tmd是昨天剩下来的饭菜吧! 按照颜府的规矩,小姐们午饭的份例是三素两荤一汤,除非你有猪八戒的食量、或者有米其林美食家挑剔的胃口,一般而言吃饱吃好是不成问题的。 可是,总有例外。 自从继母把翠簪塞到听涛阁里“赔罪”,睡莲伙食就急转而下:三素中,蔬菜永远是不新鲜,或者是摘菜摘出的老、病虫叶子,昨晚一道蒜蓉黑木耳炒鸡蛋,木耳里头的沙子差点磕碎了睡莲的牙! 二荤中,鱼总有一股阴魂不散、依依不舍的腥味,肉不是抄老了就是炖得火候不够:昨日一道粉蒸排骨卖相很好看,就是睡莲嚼酸了腮帮子,才能把那块肉咽下去。 前日那盘芙蓉鲫鱼更是极品!睡莲只吃了一口,漱了三遍口方除去嘴里的苦味――很明显,鲫鱼的鱼胆在处理时弄破了。 那天的饭食是朱砂当值伺候,采菱见睡莲苦得眼泪汪汪的可怜模样,也顾不得在成都老宅里素日的交情了,当着听涛阁众丫鬟的面,狠狠训斥了朱砂一顿,并罚了半月月钱。 朱砂老实,磕头认罚。石绿和朱砂最为交好,见朱砂遭了这无妄之灾,满心里替她打抱不平,将那破了苦胆的芙蓉鲫鱼装进食盒,拉着朱砂找大厨房说理去了。 采菱要阻止,却被睡莲使了个眼神定住了。 待朱砂石绿和几个牙尖嘴利好事的丫鬟婆子出了听涛阁,采菱问: “小姐,那大厨房是翠簪的老子娘宋妈管着,因为翠簪在咱们院子里伺候卧床的翠帛,宋妈气不过,就故意弄这些糟心的饭菜给咱们添堵,宋妈既然敢这么做,就摆明了不怕咱们找。石绿她们一去,就是撞在枪口上,还不知会受什么排揎呢。” 睡莲被苦胆夺了胃口,正拿着奶油松瓤卷酥安慰受苦的舌头。细嚼慢咽又吃了个玫瑰莲蓉糕,喝了半盅祁门红茶,才说:“石绿性子太急,也该吃了苦头才知进退。而且――。” 睡莲顿了顿,看着采菱道:“论理,她比你进门早,因为你母亲的关系,你一进门伺候就和她一样,都是大丫鬟。现在来了京城,母亲又塞进来翠帛占了一个一等丫鬟的位置,她和朱砂就委屈退到二等丫鬟了。这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 采菱急道:“可是我――。” “你不用解释,我都明白。”睡莲拿帕子沾了沾唇,“一等丫鬟那里是那么好当的?除了会伺候人,模样性格好,遇事有担当,很重要的,就是人缘和后台。你身后有刘妈妈,刘妈妈是祖母房里容嬷嬷在成都时就认下的干闺女;翠帛背后有她老子娘吴嬷嬷,吴嬷嬷又是母亲的亲信。” “所以啊,如果是你和采菱将芙蓉鲫鱼破胆的事情闹到厨房,顶多是碰几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听宋妈说几句风凉话,最后重新做一份送过来就是了。” 采菱顿首:“那朱砂石绿她们就……。” “没有金刚钻,就揽不了瓷器活,石绿有了教训,就会明白了。”睡莲其实还有句话没说――借着大厨房的手,小惩石绿,总比你和石绿暗地里较劲,窝里斗强。 采菱是个聪明人,立刻明白睡莲是借宋妈的手,帮自己立威。一直以来,石绿确实有些不服气自己刚来就占了尖儿,有时还撺掇朱砂和自己唱对台戏。 亏朱砂是个老实人,不仅没听石绿的撺掇,反而苦口婆心劝石绿不要惹事,伤了姐妹情分不说,还会给九小姐添乱。 采菱想着,出去叫了个机灵的小丫鬟进来,塞了一把钱给她,要她去大厨房打听打听动静。 不到半个时辰,朱砂搀扶着石绿回来了,石绿哭红了眼睛,衣衫也有几处破损,那几个跟着去的丫鬟婆子发髻有些散乱,看来在大厨房不仅仅是口角,还动了手脚。 受了气的丫鬟婆子撺掇着石绿去睡莲那里哭诉,石绿有些犹豫,朱砂给了几次警告的眼神,石绿最终还是垂首不语。 一个叫做春晓的三等丫头煽风点火道:“石绿姐姐,好歹你也是听涛阁的二等丫鬟,咱们九小姐可是五房的嫡长女!住得是芙蕖苑最好的院子。” “如今九小姐又养在老太太跟前,那宋妈瞎了眼、聋了耳,居然敢克扣小姐的饭食。你忠心护主,去大厨房闹一场,那宋妈还敢动起手来,宋妈敢打你,就是对咱们小姐不敬!你可千万别吃这个哑巴亏,到底要痛痛快快的闹一场!” 一个姓陈的婆子也说:“春晓丫头说的极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石绿姑娘啊,你毕竟是跟小姐来燕京的,情分不比旁人。依我看,你干脆顶着伤口到小姐面前哭去,小姐心疼你,必定去大厨房好好找那个歹毒的宋妈算账,为你出头!” “就是就是!咱们这顿排揎也不能白挨,否则,以后听涛阁的人还能在府里抬起头做人?”几个受了气的丫鬟婆子也纷纷附和道。 石绿眼睛开始活泛起来,跃跃欲试,朱砂拉着她的胳膊,摇了摇头。 门开了,采菱带着添菜进来,采菱见满屋子的人,小脸一板:“都杵在这里干嘛?这里发金子了?闲磕牙也不分是什么时候!庭院没扫,茶炉也是冷的,过年的针线都做完了?跟你们说了多少次,正月不能动针线,务必要提前把正月的针线活做完!” 采菱是一等,背后有刘妈妈和容嬷嬷撑腰,牙尖嘴利、能写会算、伶俐聪明,深得九小姐信任,又舍得花钱笼络人心,所以一来听涛阁便站稳脚跟。 听涛阁各种刺头云集,却还没有人明面上不给采菱面子。 所以采菱话音刚起,众丫鬟婆子便纷纷散了,等到采菱最后一字说完,屋子里闲人就走得干干净净,最后走得那个□晓的三等丫鬟,居然还体贴的给关上了门。 采菱拿出一瓶药酒,递给朱砂:“给石绿擦擦吧,大厨房那些人都是老油条了,惯常下黑手,石绿身上必有有几处青肿。” 都是女孩儿,也不用避讳什么,朱砂替石绿脱了小袄儿,挽起衣袖,见石绿前臂上明显的几个青黑指印,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的娘,这黑手下的!” 石绿眼里酝酿的泪珠儿低落在朱砂的手背上,“腰间,腿上也有好几处极疼,估计这会子也青肿了。” “这是上好的药酒,你每日涂三次,七日就消了。”采菱坐在石绿旁边,疼惜的看着伤痕,“小姐若是知道你受了这等苦楚,心里必会难过的,可惜她现在刚刚从五夫人手里跳出来,得老太太的庇护过了两天安稳日子,若为了这事去大厨房找宋妈再生事端,恐怕,会被老太太所不喜,觉得小姐爱生事,不安分。” 朱砂也点头说:“采菱说的很对,你细想,咱们八岁进府伺候九小姐,这些年小姐可动过你一个手指头?有什么好吃的,鲜亮的衣服料子,小姐总是会想到咱们。有小姐撑腰,咱们在老宅子里可曾受过委屈?如今刚来燕京,人生地不熟的,小姐自己说句话都要反复斟酌着,咱们更应该小心,体恤小姐的难处才是。” “可是,已经这样了,小姐她会不会――?”石绿也知道自己莽撞了,心中暗悔。 采菱很是头疼的想了想,“我先替你兜着,给那几个丫鬟婆子下封口令,这七日你就在屋子里坐针线吧,身上的药味要是被小姐闻到了,她必会起疑的。” 朱砂也说:“你就听采菱的吧,小姐已经够苦了,咱们怎么能还给她添乱呢?” “那小姐那边就缺个人伺候,还有,每日饭食若还是这样,岂不是你们要承担责任?”石绿不安的绞着手指,“还有,小姐是花为肚肠雪为肌的,如何能天天吃那些恶心人的饭菜?” 添菜安慰说:“石绿姐姐放心,小姐那里还有我们呢,我老子娘是老太太房里的管事妈妈,大厨房宋妈巴结还不急呢。我使钱给大厨房的人,以我娘的名义要几个好菜,装了食盒提到听涛阁来,小姐就能吃到好饭菜了。” …… 泰正院,杨嬷嬷来报:“已经是四天了,没听见九小姐有什么动静,不过她房里二等丫头石绿闹了一场。宋妈果然是个听话的,这几日每顿饭都‘好好’伺候着。” 杨氏灰败的脸色泛出一抹狠利,“给她饭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到大厨房去闹。” 杨嬷嬷称是,“夫人放心,她女儿翠簪还在听涛阁关着呢,宋妈那里会给九小姐好果子吃。” 自从那日被颜老太太分了权,杨氏虽还是当家主母,但处处受掣肘! 莫氏和柳氏往差事上塞自己人,九夫人沈氏因九爷是庶出,以后分家肯定是要搬出去单过的,所以塞人方面不是很感兴趣――但是,沈氏在捞钱上是一把好手,磨刀霍霍看准了采买这块大肥肉。 仅仅三天,杨氏就瘦了一圈。在杨氏看来,这些倒霉事的起源,就是眼中钉肉中刺睡莲带来的! 杨氏现在恨睡莲是以前的千倍。 可是她一来畏惧颜老太太再起雷霆之怒,二来被三个妯娌围攻,眼瞅着权力面临着渐渐被蚕食的局面,杨氏不得不集中精力对付莫氏、柳氏和沈氏。 横竖睡莲是自己女儿,还能翻了天不成? 不过尽管如此,杨氏还是不希望睡莲过的“太舒服”,便叮嘱大厨房宋妈在饭食上“好好用心”。 于是这一日,听涛阁桌上摆的是一桌疑似剩饭剩菜的午饭。 “小姐,这――这也太不像话了。”连老实人朱砂都忍住怨道。 睡莲连筷子都没动,下巴一抬,“去,把这些东西全赏给翠簪。” 采菱一乐,招小丫鬟春晓装进食盒给翠簪送过去,还嘱咐说:“既然有小姐赐饭,她自己的份例就不用送了,你们分了吧。还有,这是小姐的一片心意,你们一定要盯着她吃完!莫要辜负了!” 春晓那日凑热闹去闹大厨房,也遭了宋妈黑手,心里直恨着呢,如今又机会报仇了,春晓自是高兴的,她又搓弄了一句:“采菱姐姐,若是翠簪吃不完这三素二荤一汤呢?” “笨丫头,这顿吃不完吃下顿嘛!下顿吃不完还有下下顿!”采菱冷哼道:“上次你们说鲫鱼胆破了,要宋妈重做,宋妈拿勤俭节约来压你们,想必她亲生女儿是个最懂得勤俭节约。” “姐姐说的很是,想必翠簪会吃得连姜丝都不剩下,盘子也舔干净呢。”春晓会意,喜滋滋的提着食盒去了。 饭桌上,添饭重新摆饭,这次是她以老子娘的名义从大厨房另要的饭菜,二素一荤一汤,味美干净。 “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朱砂叹道。 睡莲细细吹着茶树菇炖鸽子汤上的热气,慢悠悠道:“最晚不过后日,就到头了啦。”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端午节回婆婆家了,今天刚肥来,嗯,更新。明日继续更。 此图是本章睡莲饭桌上的芙蓉鲫鱼。其实就是用鸡蛋液和鲫鱼一起清蒸。 我妈妈给我做过这道菜,但是她说这道菜的名字叫做贵妃洗澡,汗。。。。。。。。。。 34如意卷 引来鸳鸯锅,送菜肴众人各有心 这一日,听涛阁三等丫鬟春晓从大厨房提来装着睡莲午饭份例的食盒。 采菱揭开黑漆描金竹胎铜柄三层食盒,饭菜依旧是像是要撒手人寰要死不活的模样,只有一盘炸的金黄的吉祥如意卷还算不错。 春晓上前邀功:“采菱姐姐,这吉祥如意卷是刚出锅的。悠心院的湘月姐姐去大厨房点名中午要这道菜,说七小姐想吃,大厨房的三管事张妈洗了手亲自做的,炸了一大锅。湘月姐姐说吃不了那么多,一盘子足够了,我就开口把另一盘要了来,充当今天的荤菜。” 采菱留了心:吉祥如意卷是用整张的鸡蛋皮裹了火腿丝和烫熟的胡萝卜丝、豆芽菜、香菇调味,在油锅里炸成金黄,切成菱形装盘。并不是什么稀罕昂贵的吃食,九小姐倒是挺爱吃这道菜的。 这也太巧了,九小姐爱吃的东西恰好碰到七小姐怡莲派一等丫鬟湘月去大厨房要,而三管事张妈恰好炸了两盘,恰好又被春晓撞见,春晓一张口,湘月就给了这个人情……。 其中必定有问题!采菱单取了那盘吉祥如意卷,叮嘱春晓:“小姐的份例扔给翠簪吃的事情千万要保密,要是我听到半点风声,仔细你的皮!” 言罢,塞了一把钱给春晓:“今儿做的好,这钱你拿去顽罢。” 春晓捧了钱,乐滋滋道:“采菱姐姐放心,我嘴紧着呢,今天巴巴抢这道吉祥如意卷,大厨房的人肯定还以为小姐还在吃份例呢。” “行了,忙你的罢。”采菱端着吉祥如意卷进去。 春晓将剩下的饭菜换了个普通的红漆食盒,提着去后罩房逼翠簪吃了。 采菱将吉祥如意卷端到东暖阁,细细说了来历,睡莲夹了一块尝了尝,鲜香味美,火腿和蔬菜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加上酥脆的蛋皮,咽下去之后,还觉得满口留香。 睡莲又吃了一块,突然问:“七姐姐房里的丫鬟来瞧过翠帛?” 添饭点头,“归月是悠心院二等丫鬟,她还带了些好药材给翠帛。” 睡莲缓缓点头:“七姐姐有心了,今天的湘月去大厨房要吉祥如意卷并非巧合。” 添菜是个心直口快的,她说:“七小姐素日是个寡言少语的,从不得罪什么人,也不像四小姐那样――。” 添饭的眼睛狠狠夹了一下妹妹添菜,添菜立刻闭嘴。 添菜最后一句话往好里说是左右逢源,往歹里说就是四处巴结人。 相处十来天,自己又一直处于风头浪尖之上,睡莲对同住芙蕖苑的三个姐姐有了一定了解: 三姐姐品莲外表孤高,内心小算盘却打得顺溜。如若不然,那日睡莲和众仆去给杨氏请安,品莲就不会挑灯起来,弹一首《胡笳十八拍》“送行”了。 七姐姐怡莲谨慎小心,不多行一步路,多说一句话。但是明哲保身的同时,又有那么一点点侠骨柔肠的意思,比如送药给翠簪,借着湘月的手送自己一盘吉祥如意卷。 至于四姐姐青莲,可能是受生母颜姨娘低眉顺眼的影响,对面颜府诸多股势力,青莲谁都想讨好,谁都不想得罪,可正因为如此,她置于一个比较尴尬的位置――谁都不把她当自己人。 自罚站事件以来,青莲从未拜访过、或者“偶遇”过自己,只是当继母杨氏被祖母罚站分权之后,差遣丫鬟送了一包云南红茶到听涛阁,见风使舵那个快呀! “这吉祥如意卷味道还不错,你们分了吧。”睡莲停了筷子。 采菱说:“小姐就是爱吃这个,您自个享用罢。” 睡莲笑道:“不明不白的恩惠,还是少受些才好。” 暖阁伺候的采菱、添饭、添菜将剩下的吉祥如意卷分而食之。 因采菱知道朱砂也爱吃,就将自己那份给朱砂送去。朱砂端到和石绿同住的屋子里,两人一起吃了。 中午头的时候,睡莲吃的仍旧是添饭以她老子娘辛槐家的名义,在大厨房要的饭菜。 谁知刚起了筷子,添菜来报:“小姐,莫夫人遣了周新家的提了食盒来,说是莫夫人给小姐添菜。” 噗!添菜说添菜!站在后面布菜的采菱笑了,睡莲也是一乐,说:“进来吧。” 周新家的是个圆脸凤眼的青年媳妇子,穿着秋香色大袄、青布马面裙,外罩暗红菊纹比甲,干净利索的发髻上插着镶着米珠的红木弯月牙梳。 周新家的福了一福,说:“我们夫人说天气冷,给九小姐添一碗鸽子山药汤驱寒。” 小丫头打开粗使婆子提的红漆牡丹纹单层食盒,端了一个厚棉套子裹住的黑陶罐出来。 采菱取了长柄铜勺从黑陶罐里舀出汤水,因保温得当,热腾腾的汤水配合鲜嫩的鸽子肉、炖得糯糯的山药块,闻一闻就令人食指大开。 “请转告夫人,说我很喜欢,多谢莫婶娘关心。”睡莲朝添饭使了个眼色。 周新家的告退,添饭亲自送出去,塞了个上等的红封。 暖阁这边,睡莲收起了笑容,碰都没碰山药鸽子汤一下,说:“这汤补身子最好,你分成两半,一半给翠帛,另一半给石绿送去。” 莫氏的东西,无论好坏,还是不要碰为妙……。睡莲正想着,添饭有些诧异进来报:“九夫人也派人送菜。” 送菜的是九夫人沈氏房里的大管事沈嬷嬷,曾经是沈氏的奶娘兼教养嬷嬷,沈氏嫁到颜府后,她就成了九房的总管事。 地位相当于杨氏房里的杨嬷嬷、柳氏房里的张嬷嬷。所以睡莲不敢怠慢,亲自迎进来,送出去,临走时塞了一只景泰蓝镶红珊瑚手镯,说:“小小礼物,给沈嬷嬷孙女儿戴着顽吧。” 红封是打发管事娘子的,对于这种地位高的管事嬷嬷,要格外费些银子。 沈氏送的是龙井虾仁,一看就知道是小灶上单做的,可睡莲毫无胃口――这种别有居心的菜肴,单是看看就觉得心情沉重了。 前几日,以睡莲为引子;王素儿为催化剂;柳氏、莫氏、沈氏三人齐唱戏,促使颜老太太严惩了五夫人杨氏,还分了管家大权。 这两人打发人送菜,肯定是已经知道大厨房宋妈在睡莲饮食里捣鬼,便故意差遣身边的脸的管事,大张旗鼓给睡莲添菜! 其实就是借着睡莲的油头,打杨氏的脸罢了! 睡莲倒尽胃口,在餐桌上数着饭粒儿,添饭又来报:“小姐,七夫人房里的张嬷嬷来了,抬了个紫铜火锅。” 火锅!睡莲精神一振,说:“把这些东西都撤了,给小丫鬟吃罢,我今天就吃火锅!” 睡莲在门口迎着,拉着张嬷嬷的手,激动道:“嬷嬷,您怎么知道我馋这个了?” 张嬷嬷笑道:“在成都的时候,每到冬天,你三天不吃火锅就念叨,你不敢在你七婶娘面前说,却只找我老婆子耳边磨,我老婆子耳朵都起茧子了,每每随了你的意。” 紫铜火锅下方炭火很足,鸳鸯锅里,清汤鲜香,红汤麻辣醇厚。 切成薄纸的羊肉片肉红脂白、翠绿菠菜、白嫩豆腐、金黄腐竹、蓬松的鸡丝……等配菜摆得圆桌满满当当! 睡莲拉张嬷嬷上桌,“来来来,一个人涮火锅怪没意思的,嬷嬷陪我一起吃。” 张嬷嬷将睡莲按在凳上,“我还有事,如今你七婶娘也管了府里的事,自是不会像以前那么清闲了,我得跟着帮忙去。” 睡莲知道不能强留了,心里失落的紧。 张嬷嬷见她无精打采的模样,有些心疼,便对采菱她们说:“你们这些小蹄子,平日里个个都机灵得沾了毛就成猴儿爬树了,如今看小主子闷了,你们不得想着法子逗主子开心?!” “去添碗筷来,陪你们主子涮火锅,一起说笑解闷。”张嬷嬷吩咐道。 添饭犹豫道:“我们身份卑微,如何能与小姐同桌吃饭。” 张嬷嬷摇头道:“你们啊,主子是要放在心坎上尊敬的,不是这些假模假式的形式,你是个好的,就是不知从哪里沾染了些酸腐之气。” 添饭讪讪不语。 睡莲解围道:“嬷嬷,她们是我的丫头,自是在我这里沾了酸腐,从今儿起,我就改了,嘿嘿。” 张嬷嬷笑了,右手食指在睡莲额间轻轻一点,“你啊,就是个最护短的主,不说了,我还要忙去。” 睡莲亲热的挽着张嬷嬷出门,张嬷嬷低声说:“添饭添菜是个得用的,但暂时不要把重要的事情交给她们。” “我省得了。”睡莲给了张嬷嬷一个微笑。 她明白张嬷嬷刚才只是在试探添饭添菜两姐妹,最后说自己“护短”,明面上是在抱怨,实际上是暗示添饭添菜这个小主子是可以依靠和信任的。 颜府到处都是算计,若不能降服住身边的人,恐怕自己难以为继。 听涛阁暖阁里,睡莲坐在主位,采菱、朱砂、添饭添菜两姐妹围坐,一起涮着火锅说笑,气氛热烈,彼此慢慢消去了那份生疏。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如同餐桌上的菜蔬,极少是“自来熟”,刚开始都生,需要时间和温度慢慢“熟”起来。 采菱和朱砂都长在成都,吃惯了辣,菜肴都在红汤里涮;添饭添菜长在南京,对着红汤不敢下手,所以只敢在清汤里涮。 两方吃着吃着开始对对方的食物好奇,交换一下,添饭添菜辣得舌头都伸直了,采菱朱砂笑着说寡淡没味儿,但是最后又忍不住把菜蔬放到对方锅子里涮。 当然,对于睡莲来说,鸳鸯火锅就是诗里说的“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无论是清汤还是红汤,睡莲都来者不拒。 这是自打来京城颜府,睡莲吃的最舒心的一顿饭,各色菜肴和肠胃抵死缠绵,难舍难分。 午饭后,睡莲摸着圆圆的肚皮,懒洋洋躺在炕上,她决定:以后谁要是不让她好好吃饭、吃好饭,她就咬死谁! 作者有话要说:前几章太紧,稍微松一下,下章完结第二战。 嘿嘿,相信大家已经知道“谁不让好好吃饭,就咬死谁的出处了。” 出自《舌尖上的中国》播出后,在微博疯传的一个博文。 图片为鸳鸯太极锅,是否是紫铜兰舟就不确定。 35容嬷嬷发飙大厨房,颜睡莲二胜狠继母 昨夜大雪扯絮般纷飞着,将燕京城妆裹的一片素白,好像整个城市都沉睡在一团软绵绵的棉花堆里,静谧而平和。 不过,这一切只是表象,京城这个全国最大的名利场,永远都是暗流涌动。 颜府芙蕖苑听涛阁自打小主人睡莲入住以来,就没有平静过一天。 清晨,睡莲被一块热腾腾的、带着薄荷香的手巾从梦境唤醒。睡莲抓起手巾在脸上揉搓几下,很不情愿的睁开朦胧睡眼:添饭添菜这对姐妹花正有些不安的瞅着自己,今天是她们第一次在早上单独当值,叫睡莲起床。 因睡莲养在颜老太太跟前了,每日晨昏定省的对象也就从嫡母杨氏变成了祖母小吴氏。颜老太太年纪大了,睡得早,起的也早。早上请安时间比杨氏那里还要早上二刻。 所以睡莲算是永远告别了在成都老宅时的懒散时代,每天第一件工作就是——早起。 这是去松鹤堂请安的第六天,前五天睡莲的起居模式是这样的: 早起去松鹤堂请安,和素儿一起陪颜老太太用早餐,闲话几句,睡莲告退,回听涛阁练字学针线——因祖母在第一天看了她和王素儿的字和针线,说这两件是女儿家的脸面,马虎不得,需要勤加练习。以后每隔五天,睡莲和素儿都要把字和针线给她过目,以便督促教习。 睡莲晚上不用去松鹤堂请安,因为颜老太太“怜惜”她年幼,天气又冷,没得在路上冻坏了。 其实睡莲明白,自己和素儿名义上都养在颜老太太跟前,可自己不过是“陪太子读书”,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祖母真正在意的是亲外孙女王素儿,她看自己的目光,和看王素儿的目光是全然不同的。 睡莲若是留在松鹤堂巴巴的凑过去,说不定会惹得祖母厌烦。所以睡莲很听话的晨起去松鹤堂请安、告退回去练字,绝对不和王素儿争宠。 而且每隔一天,睡莲下午会去泰正院给杨氏请安。虽然自己养在祖母跟前了,也要尽些孝道,免得被人诟病。 杨氏再也不敢将她晾在外面喝西北风,每每客客气气的请她进去,叫丫鬟端一杯不凉不热的劣茶。 睡莲端着茶杯粘粘唇,也不管杨氏板着脸,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开始例行公事的问安“母亲今日可好?”、“明儿估计要下雪了,要注意身体。” 杨氏有时答一句,有时什么都不说,目光一如既往的怨毒刻薄。 睡莲则永远是一副如沐春风的笑容,母女俩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对坐一盏茶时间,睡莲恭敬问候最后一句:“不知母亲还有何吩咐?” 回答她的基本都是杨氏的一记眼刀。 睡莲站起敛衽行礼:“母亲保重身体,女儿告退。” 杨氏气极,偏又挑不出错处来。 今天是第六次去松鹤堂,也是交字和针线的日子,但对于睡莲来说,远远不止这些……。 添饭添菜服侍睡莲穿衣梳洗,添菜没有姐姐灵慧,却有一双巧手,除了按摩推拿,她还会梳近百种的发髻。 添菜问睡莲今儿要梳个什么髻,睡莲心里正想着事儿呢,随口说道:“你瞧着办,快点就是了。” 添菜瞥了一眼姐姐添饭,添饭比了个双髻的手势。添菜了然,一盏茶的功夫就梳好了,还做了主张挑了一对紫玉簪簪在双髻上。 发髻梳得周正,速度比翠帛快了不少。睡莲夸道:“添菜好手艺。” 添菜脸一红,“是小姐头发好,乌亮顺滑,用不着桂花油呢。” 添饭打趣道:“要是全城的小姐都有您这样的好头发,那卖头油的娘子怕是要改行了。” “你们姐妹俩这张嘴啊,难怪祖母都说巧呢。”睡莲笑了,从妆盒里翻出一个荷包,松开带子,倒出两对镀银点翠花篮耳坠来,每人一对给添饭添菜,说:“赏你们的。” 添饭添菜连说太精致,不敢要。 “我的丫头,自是要穿戴的精致些。”睡莲不容拒绝。 添饭添菜一起磕头道谢,内心都是一喜——这是服侍九小姐以来自己得到的第一份打赏!也是九小姐听涛阁众丫鬟婆子们的首次打赏!看来我们姐妹俩的辛苦没白费,终于得到了九小姐的赏识! “带上我这几天临的字还有绣好的那方手帕子,今天都要给祖母过目。”睡莲在梳妆台前站起,又补上一句,“因府里还在孝期,不适合戴点翠的首饰,这对镀银点翠花篮耳坠留在过年时候戴吧。” “是。”添饭添菜将耳坠收在腰间的荷包里,开始帮睡莲穿上出门的大毛衣服。 朱砂进来了,说:“翠帛来了,她说身子已经无碍,想问问小姐,她什么时候可以来伺候。” 添饭添菜脸色都是一沉:昨天下午吴嬷嬷去了后罩房瞧女儿翠帛,今天翠帛就要求复职,难道翠帛就不知道一旦她复职,小姐就要面临放了翠簪的压力吗? 果然是个吃里扒外东西!小姐帮她出气,命翠簪伺候她,她却恩将仇报,反而置小姐于两难之地! “哦。”睡莲低头整理着裙摆,并不觉得奇怪。 昨夜采菱来报说吴嬷嬷去后罩房瞧了翠帛,还关了房门和翠簪、翠帛密谈——翠帛是一等丫鬟,有单独房间。 那时,睡莲就猜测吴嬷嬷和大厨房宋妈在继母杨氏的压力下达成了和解! 杨氏的管家大权面临着被三个妯娌渐渐蚕食的局面,在这个关键时刻,她绝不允许手下两员大将——吴嬷嬷和宋妈窝里斗! 先许给吴嬷嬷一些好处,命她来听涛阁找女儿翠帛,要翠帛回睡莲屋里当差。 一来,是要翠帛重新当杨氏的千里眼和顺风耳;二来,翠帛既然康复,就没有理由再要宋妈的女儿翠簪伺候。到时杨氏稍微施点压力,睡莲就不得不放了翠簪! 杨氏打得好算盘,不过——睡莲抱起鎏银百花掐丝珐琅手炉,淡淡道:“朱砂,去禀了刘妈妈,取对牌请大夫给翠帛诊脉,如果大夫说确实无碍了,就叫翠帛从明天早上开始当值,翠簪那边你们继续看着,不准她迈出后罩房一步。” 朱砂有些担忧的看了看睡莲,领命而去。 添饭添菜跟着睡莲去了松鹤堂,睡莲和素儿一起给颜老太太请安,一起用过早饭后,双双奉上这五日临摹卫夫人字帖的一摞纸以及近日的针线。 素儿一摞写满字的纸张明显比睡莲厚一些,她绣的梅兰竹菊四君子扇套也比睡莲那方雁南飞手帕精致。 颜老太太都一一仔细瞧过了,睡莲和素儿的差距如此明显,老太太也没有生气,只是说:“睡莲要努力了,十一丫头琪莲小你三岁,她的字和针线比你却相差不了多少。” 王素儿原本想以睡莲年纪小来替睡莲开脱,听外祖母这么说,她也只好闭嘴不语了。 睡莲脸色微赫:在成都八年,除了七婶娘柳氏在的三年督促过自己功课针线外,其他几年基本靠“自觉”——咳咳,懒散惯了,这字和针线确实有些拿不出手。 松鹤堂总管事容嬷嬷笑道:“老太太是对九小姐期望高,所以要求就严些。九小姐在成都老宅里已经开始学着管家理事了,刘管家每次写信来,都夸小姐懂事呢。” 颜老太太缓缓点头,这几日断断续续听素儿和崔妈妈说起成都的事情,得知睡莲确实帮了素儿母女不少,素儿的宅子若没有睡莲那个租房的主意,估计早就被王家那些个虎狼族人占了。 想到这里,颜老太太不由得放缓了脸色,吩咐捶腿的彩屏,“去找针线房里的辛槐家的,她的针线是府里最出挑的。跟她说,以后有空就去听涛阁指点九小姐针线。” “是。” “至于字,别无他法,只能靠自己苦练了。”颜老太太眯着眼想了想,问:“我倒忘了,咱们府里这些孙女谁的字写的最好来着?” 彩屏笑着应道:“是四小姐。” “对,就是青莲,你父亲这么挑剔的人,都说是她的字是好的,怕是连府里的哥儿都比不上 呢。”颜老太太对表姐妹俩说:“你们也请教请教四丫头,过了明年正月,你们都要跟着夫子上学的,到时候这笔字也要说得过去才是。” “是。”睡莲和素儿对视一眼,均想要加把劲了,千万别在学堂里失了脸面。 ……祖孙三人说着练字针线的事,不知不觉过了半个多时辰,颜老太太本想按照惯例去佛堂念经打坐的,但见素儿和睡莲在炕上相对而坐,表姐妹俩讲得眉飞色舞,从练字针线、到这几日的饮食起居、到路上的见闻,还聊了成都的旧事。 颜老太太心中感叹:素儿和自己住了十天,这十天的笑容加起来也没今天多。小孩子确实和同龄人在一起才放得开说笑,何况她们还有一起长大的交情……。 颜老太太近乎贪婪的看着王素儿微笑的侧脸,慢慢找到了已逝亲生女儿的影子。可怜的媛儿,当初自己觉得王家人口简单,媛儿嫁过去后既没有公婆要伺候,又没有妯娌掣肘,夫婿相貌人品皆佳,应该会过得很好。不用像自己这样外表看似光鲜,其实一天不算计就活不下去,可惜造物弄人啊,到头来白发人送黑发人……。 老太太陷入深思,渐渐歪在炕上睡了,容嬷嬷给她盖上驼绒毯子,拉着彩屏退下。 临近午饭时,颜老太太醒过来,素儿和睡莲挤在一起绣花,睡莲不知说了些什么,两人压低声音笑成一团。 看到外孙女这么高兴,颜老太太顿时心情大好,彩屏进来问午饭摆在那里。 颜老太太说:“就摆在这里吧,还有,把九丫头的饭也一起摆上来。外面还在下雪,空着肚子顶着风雪回去,胃里必定是不舒服的。” “是。”彩屏退下,叫了添菜去大厨房把睡莲的午饭食盒提到松鹤堂来。 添菜眼睛一亮,按照吩咐做了。 酸甜苦辣咸!松鹤堂的这顿午饭吃出了五种味道! 午饭摆在暖阁中间黄花梨嵌云母石大圆桌上,当添菜揭开食盒,将睡莲的份例三素二荤一汤一一摆上。 坐着的祖孙三人、站着布菜的添饭、容嬷嬷、崔妈妈脸色越来越精彩。 同样是一道白菜,素儿那盘是单取了白菜心,用鸡汤慢慢烫熟的;睡莲那盘是叶黄生硬的白菜梆子配蒜泥炒的,大蒜的皮都没剥干净,紧紧贴在盘子上。 同样是荤菜,素儿的是色香味俱全的炸鹌鹑,睡莲的是半只劫后余生的烤鸭,烤鸭铮亮的外皮上残留着几处齿印,它的上一任食客可能是觉得这鸭肉太硬,咬了几口放弃了。 …… 容嬷嬷示意彩屏撤了这两道菜,并按住添菜的手,阻止她继续把食盒里的菜肴摆在桌上,为了挽回诡异的气氛,见盒子一道红烧猪蹄卖相还不错,便端出来摆上。 颜老太太见了,脸色稍缓,开始起筷。素儿和睡莲也动了筷子,容嬷嬷本是给颜老太太布菜的,后来在颜老太太的眼色下,夹了几道菜放在睡莲碗里,以示安慰。 睡莲感激一瞥,都吃了。颜老太太自己动手夹了一块红烧猪蹄吃了,眉头一皱,对容嬷嬷说:“你尝尝这道菜,我总觉得像是缺了点什么。” 容嬷嬷放下布菜的乌木包银的公筷,换了一双干净的竹筷夹了,侧着身子咬了半口,慢慢咀嚼咽下。 彩屏早就准备漱口的水,容嬷嬷漱口,掏出帕子擦干嘴唇,方回道:“还是老太太仔细,这猪蹄膀确实有些问题。” 颜老太太问:“到底是什么问题?” 容嬷嬷说:“猪蹄膀里面的蹄筋被抽走了,这猪蹄其实就是靠着蹄筋才有那个味道,市面上被抽了蹄筋的猪蹄价格要少一半。” 颜老太太停了筷子,缓缓道:“我竟不知府里拮据如此了,要吃抽了筋的猪蹄。” 容嬷嬷说:“咱们府里没有那么小家子气,厨房人多眼杂,有人偷偷抽了筋拿出去卖也是有的。” 见颜老太太食欲全无,容嬷嬷避重就道:“没得为了这些腌臜气坏了身子的。前日我干闺女搬了一坛在成都腌制的泡菜来,我有几十年没吃过这种老味道了,最是开胃下饭的,老太太要不要尝尝?” 容嬷嬷的干闺女,就是采菱的娘刘妈妈。 “端上来吧。” 容嬷嬷乘机撤了红烧猪蹄,换上三小碟四川泡菜来。 泡菜酸爽,颜老太太连吃了三片泡红萝卜,感叹道:“还是水土的原因,自打四十多前从成都搬到京城,就再也没有尝到这种滋味了。” 一顿午饭就这样一波三折的进行下去。饭罢,睡莲告退,素儿歇午觉,颜老太太和容嬷嬷议事,约一刻钟后,容嬷嬷叫房里和彩屏一样都是一等丫鬟的彩绣提了食盒,直奔大厨房! 此时大厨房已经封了灶火,几个婆子打水洗菜,为下午的晚饭做准备。 容嬷嬷一现身,立刻惊起丫鬟婆子无数,报到大厨房总管宋妈那里去了,宋妈整整了衣襟,急忙迎出去,对着容嬷嬷福了一福,“嬷嬷来了,外头冷,快进来坐。” “你是大厨房管事的?”容嬷嬷明知故问。 宋妈谄媚笑道:“正是奴婢。” 容嬷嬷依旧面无表情,“我是来传老太太的话,大厨房如今很不像样子了,你可知错?” “奴婢——奴婢不知啊!请嬷嬷提点。”宋妈脸色大变,扑通一声跪在雪地上,跪地的同时,借着衣袖的掩饰给容嬷嬷塞了一块五两元宝剪了一半的金子。 容嬷嬷将那金子一抛,像是嫌东西脏似的,掏出帕子擦了擦手,“那就跪到你知道为止。” “请老太太饶命!”宋妈连连磕头,“奴婢确实不知啊!” 容嬷嬷懒得理会,朗声道:“大厨房不管大小头目全给我出来。” 早在杨氏嫁到颜府以前,容嬷嬷在内宅可谓是一手遮天,连当时的当家主母先五夫人魏氏遇到大事都要和她商量,如今虽过了八年,容嬷嬷余威尚存。 话音刚落,大厨房大大小小管事的二十余人齐齐站在院子的雪地里,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容嬷嬷示意彩绣将睡莲的食盒摆在宋妈面前,打开盖子,说:“大厨房出了错,大管事却说不知道错在那里,你们都在这里陪着吧,等大管事知错为止。” 言罢,容嬷嬷到茶水间坐下,都没有叫随侍的小丫鬟盯住在这里——容嬷嬷很自信,谅她们也不敢使小动作。 其实当小丫鬟把食盒打开时,在场的所有管事的都明白了原由——只是,九小姐的份例怎么送到松鹤堂去了?还把容嬷嬷这个阎王引了过来? 宋妈跪在雪地里,眼泪鼻涕都冻成柱子了,她手下的爪牙们大急,偷跑着出去给五夫人杨氏送信。 彩绣在容嬷嬷旁边耳语道:“果然去找五夫人了。” 容嬷嬷冷哼一声:“这正好了,免得我还要去泰正院跑一趟。” 约两盏茶时间,五夫人杨氏带着一群丫鬟婆子浩浩荡荡来到大厨房。 雪一直下。 大小管事的头发衣服都盖上了薄薄一层,最惨的宋妈,直接成了冰人,跪趴在地上蜷缩成虾仁状。 “都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忙事去!一大家子人等着晚饭呢!”杨嬷嬷先吼道。 众管事略动了动,还是站着不动,宋妈被杨嬷嬷一声吼醒了,看到救星五夫人,立刻哭号起来:“五夫人救命啊!老奴冤枉!” 五夫人杨氏嫌恶的退后一步,杨嬷嬷训斥道:“快过年了,你嚎什么丧?还不快起来!” 宋妈仍是不敢,磕头道:“老太太说奴婢做错了,可是奴婢都是按照夫人的意思办的,没有——。” 杨嬷嬷一个窝心脚踢过去,“你这老货!猪油蒙了心!自己做错了事,还胡乱攀扯夫人! 宋妈受疼,也不敢说了,只是说:“求夫人饶了奴婢这一回,奴婢在厨房做了一辈子,好歹留些脸面吧。” 杨嬷嬷使了个颜色,“胡说八道!难道是夫人罚你在雪地里跪着?!” 宋妈大悟,对着茶水间方向磕头,“求老太太开恩,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容嬷嬷从茶水间不紧不慢走来,先是对杨氏福了福,杨氏不敢全受,还了半礼,笑道:“容嬷嬷,您是个最心善了人了,就饶了宋妈吧。” “夫人这话折杀我了。”容嬷嬷早脱了奴籍,所以可以自称“我”,她说:“我是奉了老太太的命来大厨房传几句话,再说了,如今我也不担当府里的差事,何来的权力饶恕她?” 杨氏碰了一鼻子灰。容嬷嬷冷冷看着跪地的宋妈,说:“我再问你一次,知不知错?” 宋妈看看容嬷嬷,又看看杨氏,正欲开口,杨嬷嬷插了话:“容嬷嬷,这宋妈忙中出错,把给粗使婆子吃的饭菜误装到九小姐食盒里去了,实在该打该罚,宋家的!你还不快向容嬷嬷认错!” 对啊,自己怎么没想到呢?宋妈连连磕头:“奴婢忙昏了头,中午要准备府里上上下下几百人的饭食,装错了九小姐的食盒,请容嬷嬷责罚!” 哼,早就料到你会这么说。容嬷嬷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微笑,“我那里有权利罚你,我不过是传老太太的话罢了。老太太说了,宋家的马虎大意,不能在大厨房待了,即刻夺了差事,逐出内院!” 杨氏大怒:“容嬷嬷,我敬重你是府里的老人,所以一直对你礼让三分,如今府里我是当家主母,大厨房大总管的差事岂是你一句话就能换人的?” “五夫人息怒。”容嬷嬷五十来许人,身形依旧健朗,腰杆笔直,“我已经说过了,这是老太太的原话,如果您不信我,尽可以去松鹤堂当面问老太太。” “你——!”杨氏气得身子颤抖起来——她那里敢再去松鹤堂!怕是这一去,老太太又会像上次那样罚自己站在外面吹北风!今天可是下着大雪的! “还有,如今大厨房总管一职空着,由二管事暂时代理大总管一职。老太太说,请五夫人和莫夫人、七夫人、九夫人明日商量大总管的人选,选出三个名单来,最后交到松鹤堂,由老太太亲自定夺。可再不能出现把下人吃食误装到小姐食盒里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更晚了,推迟了一个多小时,呜呜,本章实在太长了6300字,码到9点才完成。 图片一:是睡莲送给添饭添菜姐妹的镀银点翠花篮耳坠,小巧精致。 图片二:是兰舟为了让大家看到点翠工艺找到的一张清朝点翠工艺凤冠。 以下资料来自网络;点翠是我国传统的金属工艺和羽毛工艺的完美结合,先用金或镏金的金属做成不同图案的底座,再把翠鸟背部亮丽的土耳其蓝色的羽毛仔细地镶嵌在座上,以制成各种首饰器物。据说,翠羽必须由活的翠鸟身上拔取,才可保证颜色之鲜艳华丽。翠羽根据部位和工艺的不同,可以呈现出蕉月、湖色、深藏青等不同色彩,加之鸟羽的自然纹理和幻彩光,使整件作品富于变化,生动活泼。 。 36腊月天抄检仆役院,送棉鞋耳报神归位 芙蕖苑,听涛阁,后罩房。 翠簪早就打扮停当,将随身衣服收拾了一个小包袱搁在桌上,伸长了脖子等待母亲宋妈来接。 翠帛坐在炕上做一双鞋,天气冷,针线有点涩,她时不时将针尖往头上擦擦,蘸些头油,手里的活计方顺溜起来。 翠簪等的不耐烦了,拍着桌面,“好歹你也是这院子的一等丫鬟,怎么这个主也做不了?你出面和看门的婆子们说说,让她们放我出去。总比你我相见两厌强。” “这院子是九小姐做主。”翠帛头也不抬,继续绣着鞋面,“做奴才的没有资格讨厌谁,也没有资格喜欢谁,都是听主子的。” 昨晚母亲吴嬷嬷来看她,说五夫人知道翠帛委屈,赏了家里二十两银子和半只羊过年;宋妈替女儿道歉,还塞了一支人参和一袋子过年用的干货,要吴嬷嬷和翠帛说一声,千万要多照顾些翠簪。 明天五夫人就会给九小姐施压,把翠簪要出来,料想九小姐也不敢赖着不放人。到时候宋妈摆酒设宴,正式给吴嬷嬷和翠帛赔罪,大家都是替五夫人效力的,没得伤了和气。 吴嬷嬷心疼女儿,内心肯定是不情愿就这么说和,可自己全家都靠五夫人吃饭,她不能不听,只好和宋妈握手言和,借着探望翠帛的机会,叫她次日就去给九小姐请安,请求恢复职位,盯着些听涛阁的动静。 看着翠帛低眉顺眼、毫无脾气的模样,翠簪一脸轻蔑道:“你是府里家生子,又有五夫人做靠山,听涛阁应该以你为大,可我这几天瞧着,你竟没有那个叫春晓的三等丫鬟威风。” “那丫头的爹是马棚上的马夫、娘是外院大厨房的小管事,论理给我提鞋都不配。可这丫头拿了鸡毛就敢当令箭,天天逼我吃粗使婆子的残羹剩饭,还非要吃完方休。哼!等我出去了,非得找个油头整死那小蹄子一家!” 至今翠簪都不知道自己吃的其实是母亲宋妈“特意”做给睡莲的份例。 翠帛没有理会,继续忙着手里的活计。 “你放心,既然五夫人发话了,我不会再找你的麻烦,只是那九小姐真真可恶,一个没娘的黄毛丫头,也敢和夫人对着干。” 翠帛瞥了一眼窗外,低声道:“你要是嫌命长了,尽管胡言乱语去,只是别牵连了我和我娘。” 翠簪冷哼一声,“被她听见又怎么样?还能打我一顿?谅她也不敢,这几天有人敢动我一根头发?等我出了这院,她们休想过好这个年。” “别高兴太早,等你出去再说这些个有的没的。如今这府里已经开始变天了,我们终究一起服侍过五夫人,姐妹一场,我劝你还是小心些。”翠帛轻叹: “这几天我算是明白了,奴才就像过冬的棉袄,主子冷了就穿上,热了就脱掉,或锁在箱子里,或送人赏人,或者脏了手干脆拿去当草纸擦,身不由己。什么一等丫头,二等丫头的,都是自己骗自己罢了,我们,就是主子的狗。” 翠簪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后罩房院子的门开了,进来一些人,翠簪大喜,定是母亲来接她了! 翠簪提起包袱就往外冲,迎面而来的却是内院看门的两个粗使婆子! “我母亲呢?”翠簪踮起脚尖往外探视,那粗使婆子大声喝道:“磨蹭什么?还不快走!” 翠簪柳眉一竖,插腰叫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对我大吼大叫的,我母亲是内院大厨房的宋妈!” 那粗使婆子怒极反笑道:“哟?什么宋妈?我可没听过有这号人物,李婆子,你知道?” 李婆子嘴一撇,“没听说过。” 翠簪翻了个白眼:“瞎了你们的狗眼!我母亲宋妈是大厨房总管事!” 啪! 李婆子上来就是一巴掌,将翠簪扇得在雪地里转了一整圈! “老娘是爹生娘养的!那里能像你那样长了一对狗眼!”李婆子骂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宋家的别的不会,就会捧高踩低学狂犬乱吠!自打她当了大厨房总管事,老娘的饭菜每月没有不克扣的,三天能见一次荤就不错了。” “就是。”另一个粗使婆子也说:“老娘半夜巡夜,本该有顿热腾腾夜宵吃的,李婆子,你说说,咱们这个月是不是天天半夜啃馒头咸菜疙瘩就热水?” 李婆子道:“我的老姐姐哟,那宋家的把银子都搬到自己家了,下午老太太房里的容嬷嬷去抄检她们家院子,都搬了好几车贪墨的银钱呢!” 那婆子点头道:“宋家的得罪了容嬷嬷,这辈子休想翻身!” 翠簪先是被李婆子一巴掌打晕了,脑袋嗡嗡作响,又听到这两个婆子议论母亲贪墨,还得罪了容嬷嬷,家里被抄检了几车银钱,顿时一愣,而后叫道:“定时有人栽赃,我母亲是被冤枉的!五夫人不会坐视不理的!对!夫人!我要去见夫人!” 压在头上作威作福的宋妈被赶出了内院,李婆子她们才不怕翠簪这个丫头,平日里仗着宋妈和五夫人撑腰,摆出的款儿比府里正经小姐还大,她们早就看不惯了。 李婆子将翠簪狠狠一推,“你们家贪墨财物,人证物证齐全,老太太震怒,五夫人下令查抄财物全部充入公中,把你们全家逐出内院,在外院干杂活!你还是快些走吧,难道还要老娘拿板子撵出去?!” “不可能!不可能的!五夫人最疼我了,她还说过了年提我做一等丫鬟!”翠簪疯癫的跪下抱着李婆子的粗腿,“求妈妈带我去见五夫人!你若办得到,我给你十两,不,是一百两银子!你做一辈子门房都赚不了这么多银子!”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默契的将翠簪踹倒在地,掏出麻绳捆上,同时将翠簪头上的盘花镶珠金簪、腕上的玛瑙手镯、手指上翡翠戒指都掠下来塞进自己腰带里,又拆开她的包袱,将里头值钱的首饰衣服翻检出来。 “臭老妖婆!不得好死!有一天落在我手里,你们休想活着!呜呜――!”翠簪破口大骂,李婆子熟练的掏出麻核塞了嘴,将她捆结实了,最后像赶牲口般牵出了内院。 听涛阁书房,睡莲端坐在小叶紫檀架几式书案后临卫夫人的《名姬帖》,卫夫人是东晋女书法家,一手簪花小楷高逸清婉,流畅瘦洁。人赞“卫夫人书,如插花舞女,低昂芙蓉;又如美女登台,仙娥弄影;又若红莲映水,碧治浮霞。”所以卫夫人的簪花小楷在闺阁中盛行,百年不衰。 其实相对于卫夫人,睡莲更欣赏唐朝女诗人薛涛的书法。可颜老太太指明了《名姬贴》,睡莲当然要遵从的。 采菱站在一旁侍奉笔墨,添饭挑起门帘进来了,先是默默站在一旁,直到睡莲把这幅字写完,方开口说道:“小姐,翠簪被逐出去了。” “哦。”睡莲将毛笔搁在哥窑三山笔架山上,取帕子擦了擦手心的微汗,问:“翠帛那边怎么样?” 添饭回道:“从头到尾她都没出房门,安静的很。” 其实宋妈被逐出内院大厨,翠簪还不至于也被赶出去,但是中午宋妈心急火燎回外院东北角的仆役房处,发现一切都完了。 和普通仆役挤住在大杂院不同,宋妈是内院得脸管事,拥有一处单独的小院。 可到了门口,门锁已经被砸开,几个小厮守在门口,院子里鸡飞狗跳,十来个管事妈妈和婆子们正在抄家清点物品,家人都被捆起来扔在雪地里,绝望的看着积攒半辈子的家产被搬空了。 容嬷嬷亲自督阵,杨氏的人只得躲得远远的干着急,查没的物品单子写了十张纸都不够,有些贵重瓷器还是颜府账册上登记的丢失以及失手砸碎的物品! 宋妈管大厨房、丈夫是账房、儿子是管器皿的,这些贵重瓷器坐实了宋家监守自盗的罪名。 容嬷嬷当场夺了宋家所有人的差事,原本按照家规轻则撵到田庄里种地,重则是要打了板子撵出去自生自灭的,宋妈全家跪地求饶,凄惨无比。 这时杨嬷嬷过来求情,说按照府里的旧例,腊月是不好赶人的。宋家贪墨财物,罪无可恕,念及他们家是伺候了颜家好几代的世仆,好歹过了正月罢。 明面上杨嬷嬷是在求情,暗地里却是在提醒容嬷嬷:老太太并没有说宋妈一家怎么处置,这需要当家主母杨氏和三个夫人商量了再做决定。 容嬷嬷也没上赶着做恶人,将宋家的箱笼贴上封条锁在库里,有了这些证据在,宋家翻不了天。 宋妈一家被分到各处做了粗活,男的在南院马房清理马粪,女的进了洗衣房,大冬天的双手浸在冰冷的井水里,苦不堪言。 当然,这都是后话。且说当日临近晚饭时分,睡莲写完最后一副字,添饭来报:“翠帛已经在外候着了,她说一定要见小姐。” “叫她进来吧。”练了一下午字,睡莲着实有些累了,右手曲肘在小叶紫檀架几式书案上,拇指轻揉太阳穴。 采菱倒了清水在竹根雕的笔洗里,预备洗毛笔。 翠帛跪地:“给小姐请安,今日大夫诊脉,说奴婢已经好了,可以回来伺候。“ 言罢,高高捧起一双绣着梅花的鞋子,说:“这是这些天闲下来给小姐做的一双鞋,手工粗陋了些,小姐莫要嫌弃。” 睡莲给添饭使了个颜色,添饭接过鞋子给睡莲,睡莲看着鞋子细密的针脚,笑道:“那里就粗陋了,我瞧着就挺好。” 翠帛一喜,“奴婢明日可以回来当值了么?” 睡莲磨蹭着鞋面上鲜红的梅花,浅笑道:“不用等到明日,今晚就来伺候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修改了好几次,发晚了半小时,晋江又间歇性抽搐,发了几次都发不上,抓狂啊! 呵呵,你们猜到睡莲要干什么了吧? 此图为睡莲的书案――小叶紫檀架几式书案。去年拍卖价格是425.6万人民币。 这种没有雕饰的书案其实是明朝最典型的样式。如果大家有过注意的话,就会发现明清两朝的贵族官家虽然都喜欢用紫檀、黄花梨这种贵重木料做书案,但是明朝的书案大多是这种平头,而清朝的书案翘头居多,雕花也更多一些。 37住大院辛槐家得势,刘妈妈设宴饕餮楼 油漆斑驳的桦木架子床吱吱呀呀的响着。 女人抱着身上的男人,脸色潮红道:“当家的,今儿是喝了羊汤还是吃了虎鞭,怎么半天都不曾丢开?” “贼婆娘,前些天还嫌弃我那活儿不中用,喘气的功夫就软趴了。”男人一边喘着粗气动作着,一边说:“昨日刘管事给我一包蜀地秘药,管用着呢,你好生躺着享用就是。” 女人正是三十入四十的虎狼之年,其实才正入港,但还是似迎还拒的推了推趴在身上奋力耕耘的男人,“当家的,咱们主家还在孝期呢,可不能这样,被听墙根的告上一状,我们全家小命就没了。” 男人哼哧道:“咱们如今住在单独小院了,谁能翻进院墙听墙根不成?我又不似那宋家贪墨财物,在家睡自己的老婆还不行?” 女人正得趣,也舍不得丢开,只是提醒道:“你小心些,别在孝期弄出娃儿来,肚子现了形,咱们全家差事都不保了。” “我省的。”男人从床屉里翻出个泡制好的鱼鳔,对准那活儿戴好了,又开始在床上驰骋起来。 ……大珠小珠落玉盘之后,凝绝不通声暂歇。架子床安静下来,女人穿上里衣下床,推开窗户散一散卧房里的淫靡之气,顺手掰下屋檐垂下、如刀锋般的冰溜子,扔进铜盆的残水中,洗了几把脸。 对镜自照,冰溜子的寒意驱赶了脸上带着春意的酡红。 女人这才满意的披上穿上大棉袄,打算出门。 “今儿不是你当值,出去作甚?”男人急切的捶着床板,“陪我再睡会,贼婆娘,浪得人火上来,这会子又要走。” 女人耸动着微麻的鼻翼,颇有些得意道:“九小姐房里的刘妈妈在酒楼摆了五十两银子的席面,单请我一个呢,晚上我不做饭了,你和儿子去大厨房找点东西吃罢。” “这两口子倒是有些意思,刘管事送我秘药,刘妈妈请你吃五十两银子的席面。你也甭跟她客气,该吃吃该拿拿,她有的是钱!” “那年我去成都报丧,也去过他们家的宅子,啧啧,一家人住在锦官驿街的三进大宅子里,山珍海味的吃着,绫罗绸缎的穿着,呼奴唤婢过着日子,刘管事一家管着两个蜀锦铺子,那排场、那日子,嘿嘿,说真的,咱们府里的孙大总管家都没有他们过得自在!” 女人瞪了自家汉子一眼:“少说些风凉话,要不是刘妈妈给容嬷嬷说了几句咱们的好话,咱们能搬到这单门独院的屋子里来么?以前住在这里的可是内院大厨房总管事宋妈一家!咱们两个都是从外头买来的,不是府里的家生子,我一个管针线的,你一个外院跟车送礼的三管事,那里有资格住在这里?” 男人感叹道:“说到底,还是你有眼光,把女儿们送到了九小姐房里当差,若没有这层关系,咱们家现在还挤在大杂院里住着呢。” “咱们上头没有靠山,混到现在也不容易,当初卖身进府只求三餐有靠,何尝会想到有今天的好日子?”女人倒了杯暖茶给男人,“我也是听你讲当年九小姐五六岁就操办七爷丧事的事情,才会决定把添饭添菜送到她那里的,想来,这位小姐有些造化,咱们闺女跟着她也有前途。” 男人接过茶杯,顺手将女人往怀里一拉,呵呵笑道:“瞧,那活儿又起来了,我们再——。” 女人微麻的脸上又泛起了一抹酡红,她挣扎着起来,整了整发髻衣服,说:“别误了我赴宴的时辰——还有,那药虽管用,但也不能长吃,小心掏空了身子。” 男人喝着茶,笑道:“刘管家说了,只要一个月不超过五次就成,他自己吃了四年,不仅没事,身体反而比前些年好些。” 女人抿嘴笑着不语,揽镜自照,确定没有不妥的地方,从首饰盒里掏出半透明的冰种翡翠镯子戴上,如今她身体已经有些微微发福,白皙丰润的手腕在翡翠镯子的映衬下着实好看。 床榻上的男人看得呆了,喃喃道:“婆娘,今儿晚上就戴着这个镯子睡罢。” “呸!“女人轻啐了自己汉子一口,扬着手帕子出门赴宴去了。 辛槐家的从颜府西南角门出来,走了几步就停下了——三天大雪,街面满是冰渣和肮脏的雪水,稍不注意就沾脏了簇新的马面裙裙摆。 她掏出一角碎银子扔给守在西角门的小厮,“李家小子,给我雇一顶轿子来。剩下的钱给你打酒喝。” 李家小子摸着头顶黑色六合一统帽,嘿嘿笑道:“辛妈妈是在臊我呢,不过是跑一趟腿罢了,那里敢讹一顿酒喝。” “扯你娘的骚,啰嗦什么,还不快去。”辛槐家的笑骂道:“耽误老娘出门,以后有你瞧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李家小子将那角银子塞还给辛槐家的,说:“这银子若是要了,会被我春晓姐姐打死的,她说在听涛阁当差,添饭姐姐和添菜姐姐没少照顾她,要我好好孝敬您呢。这雪地里路滑,轿子不稳当,还是我给你去马房套一个车吧,我老子在马房干了半辈子,这点情面还是会给的。” 这些话奉承的辛槐家的很舒服,想来马车还比轿子体面,于是就应了。 一盏茶的功夫,李家小子坐在车辕子上,赶着一辆桐油马车出来,殷勤扶了辛槐家的上车。 饕餮楼原本是在南京的大酒楼,价格贵,菜肴也确实好,无论南北大菜,凡是说得上名字的,饕餮楼的厨师们都会倒腾出来,京城老饕们都喜欢在这里设宴款待客人。 今年大燕国从南京往北迁到燕京,饕餮楼也像南京其他著名商铺一样,早早在燕京盘好了铺面重新开张,生意依旧红火。 京城饕餮楼设在燕京北城崇教坊东直门大街上,国子监和文庙都在崇教坊,所以来这里吃饭的基本都是有脸面的人物。 辛槐家的挑起车帘往外瞧着,心中暗暗有些发怯,这是她第一次来饕餮楼,而且还是单独出门,因为是刘妈妈邀请,都是女客,她也不方便要丈夫陪着,添饭添菜又在听涛阁当值,不得空出来陪她。 到了饕餮楼楼下,李家小子将车停稳当了,跳下车辕子,搬了个脚踏摆上,扶辛槐家的下车,说:“您尽管忙您的,我横竖已经告了半日假,停车在这里接您回去。” 辛槐家的攥紧手帕子,紧张兮兮的进了饕餮楼,但见过往的食客个个非富即贵,衣饰鲜亮,举止非凡,辛槐家的像怀里揣了个活兔子似的,弓腰缩背前行,恨不得贴着墙根走,心想刘妈妈怎么没在楼下迎接。 一个相貌清俊的店小二迎面行了个礼,“这位客官,您是来吃饭还是来寻人的?” “我——我是来吃饭,哦,不,是来寻人嗯,嗯,也不对。”辛槐家的定了定神,说道:“我是来赴宴的,一家姓刘的娘子在这设了宴席。” 姓刘的在楼里设宴有好几家,这是——? 店小二数十来年的迎来送往的经验揣度着辛槐家的身份,试探着问道:“您是辛家的娘子?” “正是。”辛槐家的道。 店小二躬身做了请的姿势,“您跟我上二楼包间。” 辛槐家的松了一口气,跟着店小二上了二楼观鱼阁。 观鱼阁其实和普通酒楼单间差不多,但是此间西侧角有一个青花大缸,缸里养了十几尾锦鲤,给这个白雪皑皑的冬天徒添了几分鲜活。 阁内炭火烧得很足,刘妈妈带着女儿采菱迎过来。采菱亲热的将辛槐家的按在上座上,“婶子请坐,这大冬天的出趟门不容易,来,先喝杯酒暖暖身。” 言罢,从温酒大碗里提出青花鸡心壶来,倒上一盏烫好的梨花酿。末了,将甜白釉瓷盏搁在白釉菊瓣劝盘里,双手端给辛槐家的。 辛槐家的并无推辞,大大方方端着酒杯干了。 采菱又将酒盏筛满,辛槐家的捧着酒杯,对着东道刘妈妈说:“我来晚了,让刘嫂子久等,先罚酒一杯。” 仰脖喝下,采菱又是筛满。辛槐家的拉着采菱坐下,说:“添饭添菜这两个丫头还不醒事,多亏了你照看着,我心里感激不尽,这一杯婶子敬你。” …… 亥初(晚上九点),听涛阁,睡莲卧房。 又是练了一下午的字,晚上还挑灯夜战了一个时辰,睡莲精疲力竭,卸妆梳洗完毕后躺在黄花梨雕灵芝如意月洞门架子床上,此刻她还不能睡。 值夜的朱砂高高打起门帘,刘妈妈进来了,给朱砂使了个颜色,朱砂会意,关上门,搬了个小杌子坐着守在门口。 “妈妈来了,坐着说话吧。”睡莲淡淡道。 “老奴因喝了些酒,怕冲着小姐,就先回去擦洗换了衣衫,让小姐久等了。”刘妈妈规规矩矩行了一礼,搬了个绣墩坐在架子床前,低声道:“按照小姐的吩咐,老奴在饕餮楼定了五十两的席面请了辛槐家的……。” 刘妈妈将酒宴的过程细细说了一遍。 睡莲道:“按照你的说法,刚一开始,辛槐家的有些恼了?” “是。”刘妈妈道:“老奴故意没有在门口迎,进了包厢也只是要采菱去应酬,没有搭话,那辛槐家的先是有些恼,拉着采菱拼了几次酒,我在试探她,她也在试探我,后来慢慢把说开了,宴会最后也算是宾主尽欢。” 睡莲缓缓颌首道:“这样说来,辛槐家的是有些骨气的,也知进退。” 刘妈妈也点头道:“毕竟是老太太一手调教的,定是不会错。” “那她儿子在采买上当差是怎么回事?采买的总管事可是杨嬷嬷的亲儿子。”睡莲始终觉得这是一根刺,扎得她总是不敢信任添饭添菜两姐妹。 刘妈妈道:“小姐放心,依我这几天打听来的,今儿又亲耳听了辛槐家的说法,原来,她是在老太太的授意下,将亲儿子塞到采买上去的。” 原来是设的探子!看来祖母对杨氏早就起了防备之心! 听到这里,睡莲略觉得放心了些,身边已经有了翠帛这个耳报神了,若多上添饭添菜,她以后要做点什么都不方便。 “今儿一共花了多少钱?”睡莲问。 刘妈妈道:“五十两银子的席面,五两银子的梨花酿,打赏给店小二一两银子,共计五十六两。” “这样的话,上回给你的三百两银子已经花光殆尽了吧?”睡莲问。 这三百两银子都是从睡莲私帐上支的,专门用来打点关系,打听消息。 “还剩六十七两银子。” 睡莲说:“这些银子不能省的,该打点就去打点,不够的话找朱砂从我私帐上支。” 单从现银来看,睡莲应该是颜府最有钱的小姐了。杨氏塞给奶娘周妈妈的银票、周妈妈历年贪墨的银钱,最后全部都由颜老族长做主给了睡莲! 这笔银子睡莲交给口风最严的朱砂管理,听涛阁除了采菱和刘妈妈,谁都不知道有这笔钱存在! 看来在那里都不能缺了银子啊!睡莲带着这样的感慨进入梦乡。 一夜无话,清早起来时,添菜借着梳妆的机会,耳语道:“昨晚翠帛偷偷去了趟泰正院,直到院子快要锁门时才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开始第三战,来一个十八钗版本的群英会蒋干中计。 文中辛槐用的鱼鳔,是兰舟看了电影《武侠》汤唯给甄子丹用过,所以就用在文里的,此物无从考据,嘿嘿~ 图为采菱捧着的白釉菊瓣劝盘,劝盘,就是用来劝酒的盘子。劝盘这个东西我好像没有在任何一部古装影视剧看过演员使用过,但是这个东西确实存在,起于宫廷贵族,后流行民间。 38虚虚实实无中生有,颜睡莲三战狠继母 自从睡莲被杨氏罚站以来,睡莲晚上睡觉前的洗漱时间就长一倍,而且每次洗漱都只要朱砂、石绿、采菱三个从成都带来的丫鬟伺候,其他人等根本近不了身。 小丫鬟进去收拾残水布巾子时,总是会闻到各种各样的味道:比如春晓那次闻到的是大蒜的味道,丰儿当值那天闻到的是一股生姜的辣味,另一个丫鬟坚持称自己连续两日当值闻到的都是醋味! 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听涛阁的丫鬟婆子们对着这个新来的小主人充满了好奇,私底下纷纷作出各种猜想,说什么的都有,直到有一天春晓说她昨日当值闻到的是干红辣椒味时,一个积年的老婆子猛地一拍大腿:“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小丫鬟们围着老婆子问:“别卖关子了,到底是怎么了?” 老婆子道:“我原本是东北关外那里的人,因家里长兄烂赌,输了家产,还把我卖给人贩子,贩到了南京――。” “你这老货,谁要听你讲唠叨了几十年的事?跑题都跑的没边了,说正经的!”春晓翻了个白眼。 “别急啊,我就是在说正事哩。”老婆子继续道:“我们那疙瘩里,冬天老冷了,吐口唾沫出去,落地就成冰啊!南京城暖和,如今来了燕京,这地方虽也冷,但烧着火坑地龙,冬天也不算难熬……。” “说正事!”几个小丫鬟齐声叫道。 “咳咳,你们这些丫头片子那里吃过冻伤的苦头,个个都像大户人家小姐似的吃穿。冬天一冷,手脚就容易长冻疮,红肿的像胡萝卜似的,麻痒难忍,厉害的时候,恨不得拿刀把手脚给剁了!” 春晓眼珠儿一转,“你是说,小姐她――?” 老婆子点头道:“八成就是那天在泰正院罚站冻狠了,脚上长了冻疮。那冻疮有许多土方子,可以用姜片擦;把上好的红皮独瓣蒜捣碎了,放在日头下晒,晚上用纱布蘸着擦;还有把醋煮沸了,用布头蘸着擦;还有最厉害的,就是直接用红辣椒擦冻疮,啧啧,那个疼啊!” 春晓听得嘴角直抽抽,“那个,管用吗?” “有的能擦好,有的就是今天擦好了,明年冬天又犯病,有的干脆擦得破皮流脓,比之前更厉害,就看个人造化了。”老婆子接着说:“比如我那个烂赌鬼大哥,他命好,就用雪擦了几次就能好。我老婆子命苦,姜蒜醋辣椒轮着用,还是治不好,每年冬天都会红肿麻痒一阵子,直到过了三十岁才好……。” 就这样,一夜之间,九小姐被罚站两个时辰,导致脚上生了冻疮的事情传遍了听涛阁,次日,又流传到整个颜府。 杨氏听到这个流言,顿时勃然大怒,当场摔了杯子: “她在院子里站了两个时辰,我也松鹤堂站了两个时辰!这小蹄子摆明了是有备而来,穿着大毛衣服,里外发烧熊皮靴子。我呢!我就穿了灰鼠皮棉袄,鹿皮棉靴!” “再说了,她那天没刮风还有太阳晒,我头顶着阴天还喝着西北风!这倒好,我一点没事,她却长了冻疮,还嚷嚷着全府都说我这个继母刻薄!” 杨氏气得胸前剧烈起伏着,“后天是老爷的沐休日,这话定会传到老爷耳朵里,到时候我有冤无处诉,白白挨了罚、分了权、落了个刻薄的名声、老爷会怎么说我?!” 杨嬷嬷轻拍着杨氏的脊背给她顺气,一边说道:“想必是九小姐年纪小,身子弱,受不得冻。” “她身子弱?真是笑话,嬷嬷你也看到她的双下巴了,啧啧,那身肥肉割下来煎一煎过年都不用买油了。”杨氏眼睛一亮,道:“翠帛那丫头不是跟着她站了半天么?翠帛穿得更少,还直接就晕过去了,她有没有冻出冻疮来?” “这个――老奴并没有听吴家的说过。”杨嬷嬷稍一思索,“吴家的没有儿子,前些年死了汉子,她最疼翠帛,要是翠帛生了冻疮,她还不找奴婢求药?” 吴嬷嬷一家三口本是杨氏从济南陪房过来的,丈夫前几年一病死了,吴嬷嬷和翠帛相依为命。翠帛是个闷性子,虽然不够机灵,但胜在老实听话,所以杨氏会选中她作为耳报神塞到睡莲身边。 因为即使翠帛生了歪心,或者被睡莲收买了,她老子娘吴嬷嬷还在自己手心里攥着呢!谅她也不敢背叛自己! 想到这里,杨氏也认同杨嬷嬷的说法,“也是,若翠帛真的有什么毛病,依吴家的贪财性子,必定会想法设法找我要钱补偿。” 吴嬷嬷没有丈夫依靠,也没有儿子供养,女儿又迟早都是别人家的,她能抓住的只有钱财了。 杨氏眼睛里直喷火:“所以我说,定是睡莲这小杂种在背后捣鬼!什么大蒜生姜米醋搬到屋子里遮遮掩掩乱捣一气,四处传我的坏话!早晚也要整死她!” 杨嬷嬷嘘了一声,“夫人啊,小心隔墙有耳,九小姐是上了族谱的五房嫡长女,暗里咱们可以算计,这明里千万不能再胡来了!” “我一个做长辈的,还怕了一个乳臭未干的晚辈不成?”杨氏拍得黄花梨束腰展腿炕几震了几震。 杨嬷嬷原是杨氏的奶娘,看着杨氏长大的,最懂她的脾气,犯倔的时候,五头牛都拉不回来,只能顺着毛慢慢捋。 杨嬷嬷将一把宁神的百草香添进青花缠枝花卉纹熏炉里,又冲泡一杯清火的菊花茶端给杨氏,杨氏喝了半杯,方慢慢平静下来。 杨嬷嬷劝道:“夫人,请听老奴一言,老奴的话有些不中听,但是字字都是为您考虑啊。” “嬷嬷坐下说话。”杨氏面色稍缓,请杨嬷嬷坐下,毕竟是奶大自己的妈妈,主仆的感情是府里独一份的。 杨嬷嬷坐在小杌子上,“夫人这十来天对九小姐连敲带打,主要是试探她手里是否有以前写给周妈妈的密信,现在看来,她很可能并不知道密信的存在,或者觉得密信是假的,若拿出来向老太太或者五爷哭诉,反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落得个陷害嫡母,大不孝的罪名。” “所以老奴觉得,无论有或者是没有,九小姐都不打算交出来了。咱们也不能总是抓住不放,横竖有翠帛在听涛阁看着,一旦有了动静,咱们就知晓了。” 杨氏面露不虞之色:“为了这个臭丫头,我被罚站、还被分了权,又落了刻薄的名声,就这样算了?” 杨嬷嬷说:“那又如何?不过是个孩子,天天读书绣花的,还能翻得起什么大浪来?夫人啊,您现在最大的对手,不是九丫头,而是稳住当家主母的位置,防着莫氏、五夫人、九夫人夺您的权啊!” “还有,老奴大胆说一句。”杨嬷嬷趁热打铁道:“老太太那天说五房子嗣单薄,要您养好身子再生个儿子,这话并没有错!您若是再有个儿子,什么就都好说了!” 杨氏脸一红,喃喃道:“嬷嬷以为我不想要么?我――老爷一直忙着修书,甚少回来,我――。” “我的小姐哦。”杨嬷嬷一急,说出了杨氏未出阁时的称呼,“老爷的确忙,吃住都在衙门,好不容易盼一个沐休日,上午去松鹤堂给老太太请安,下午问哥儿姐儿的功课,晚上一起吃顿饭,最后不是歇在莫氏的东轩阁,就是宋姨娘处,这大半年了,在咱们泰正院歇了不到二回!有一回半夜还被宋姨娘那个狐狸精以十三少勘哥儿发热的油头叫过去了!” 杨嬷嬷将杨氏的手握在手心里,眼眶有些湿润了,“您四年前小产以后,亏了身子,月信不准本来就很难生养,还要强撑着当家,前日大夫不是还说,您思虑过重,脾虚肾亏,需要好好调养,您才二十七岁,却落得个三四十岁的人才有的毛病,这子嗣上就更加艰难了。” 提到小产死去的孩子,杨氏默默催泪,哽咽道:“即使我调理好了身子,老爷――老爷是四十七八岁的人了,不如以前,这个――。” 最后的话杨氏没好意思继续说下去,杨嬷嬷当然也明白是什么意思,她安慰的拍拍杨氏的手, “慢慢来,京城那么多有能耐的大夫,五十多岁得子的官员也是有的。再说了,莫氏已经老了,咱们五房的三个姨娘有谁比您年轻?“ “这男人啊,年纪越大,越喜欢年轻的,您穿些鲜亮的衣服,好好打扮打扮,把倔脾气收敛收敛,做出温柔娴淑的模样来,还怕老爷不来您房里?” “嗯。”杨氏缓缓点头,琢磨着那狐狸精宋姨娘平日是怎么个穿衣打扮,怎么她一个三十多岁老姨娘还能如此得宠呢……? 夜晚入睡前,翠帛偷偷跑来泰正院回话。 杨氏坐在炕上喝刚熬好的补药,丫鬟翠环正在给杨氏按摩脚心,据说这样对子宫好,有助孕的功效。 “回夫人的话,今天晚上九小姐洗漱时,奴婢使了十两银子给春晓,叫她引开守在卧房门口的石绿,奴婢偷偷掀开门帘子瞧去。” 杨嬷嬷问:“你可看清楚了?” “奴婢――奴婢看见桌子上有切开的生姜,还有捣碎的蒜泥,朱砂跪在地上给九小姐擦脚。”翠帛捏紧拳头,她也不愿意受夹板气,被人戳脊梁骨骂吃里扒外,可是,可是她也没有办法,老子娘的生死把握在五夫人手里,她不得不服从。 “这么说,那丫头的脚确实生了冻疮?”杨氏端着药碗问道。 翠帛咬了咬牙,如实说道:“朱砂确实在给九小姐用生姜片擦左脚,可是奴婢亲眼瞧见,九小姐的脚根本没有生冻疮!” 杨氏将药碗重重在炕几上一搁,厉声道:“你确定没有?!” 翠帛连磕了三个响头:“确实没有!奴婢不敢欺瞒夫人!小姐的左脚白嫩嫩直晃眼睛,根本没有红肿的冻疮!” 作者有话要说:模仿群英会蒋干中计的套路写的,呵呵,翠帛就是女版蒋干。 本图是杨氏房里的青花缠枝花卉纹熏炉 以下资料来自网络:香薰带盖,蒜头顶出尖,盖沿上方镂空,可供香料气味散出。香炉与盖子母口相合,喇叭状高足外扩。此器纹饰丰富,从上到下依次为:几何纹、莲瓣纹、梅花纹、缠枝花卉纹、花叶纹、卷草纹、卷草纹、缠枝莲纹、变体莲瓣纹、缠枝花卉纹、缠枝花卉纹。青花色泽浓郁艳丽,釉汁肥润,为宣德青花精品。 39上屋抽梯移花接木,颜睡莲完胜狠继母 哗啦! 杨氏左臂一挥,拂手将黄花梨束腰展腿炕几上的药碗砸向翠帛。(.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翠帛不敢躲,硬着头皮跪在原地不动,药碗从额角擦过,撞出一道青痕,滚烫的药汁从纤细的颈脖处倾倒而出,霎时将少女细腻的肌肤烫得通红。 翠帛咬唇强忍住剧痛,只是身体因本能反应,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杨嬷嬷看着不妥,若伤了翠帛,听涛阁的消息就传不过来了,于是吩咐翠环道:“翠环,你带翠帛下去洗脸换衣服――仔细别让人瞧出来。” “是。”翠环扶着翠帛离开。 杨嬷嬷又吩咐外头值夜的丫鬟收拾满地狼藉,再煎一碗药送上来。 她倒了杯温水给杨氏――因开始吃补药了,杨氏不宜再喝茶。杨氏一口气灌了了进去,也解不开苦到心里的苦涩。 “嬷嬷,这继母真不是人当的,稍不注意,就被人说闲话,后天老爷就要从衙门回来了,我――我该怎么办?上次因我瞒着睡莲早已康复的事情,已经被老爷训斥过了,若再这样,莫氏和那几个姨娘还不得踩到我头上来?!” “夫人莫慌,办法终究还是有的。”杨嬷嬷端了一盘蜜饯给杨氏。 杨氏拈了个蜂蜜腌制的杏脯搁在嘴里,“嬷嬷有什么好办法?三番五次被那个小鬼逃了出去,还巴结上了老太太倒打我一耙,如今我也不太敢轻举妄动,想来当初真是低估了她。” 杨嬷嬷凝神沉思了一会,说:“按照老爷的习惯,沐休日回府首先是去松鹤堂给老太太请安,若有风言风语传到老爷耳朵里,估计也是从松鹤堂出来以后了。” “你是说,我想想法子,引老爷从松鹤堂出来后直接来泰正院?横竖我的院子是不会有人乱说的。”杨氏问道。 “此法不妥,老爷好不容易回一趟府,莫氏和那几个不安分的姨娘都巴巴的盯着呢,想方设法的把老爷拉到她们院子里,到那时她们再添油加醋的说您苛待继女,老爷还不得起了雷霆之怒?” “再说了,躲过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只要有心,什么传言不会到老爷耳朵里去?” 杨氏心里泛起了阵阵悔意,狠狠的将杏脯的果核吐到漱孟里,昨日种种齐上心头,她扑到杨嬷嬷怀里哭诉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我是出身侯门的嫡女,儿时也曾定下一门极好的亲事,可惜对方短命早早的死了,我却白白落下来‘克夫’的名声,到了十七八岁也没有门当户对的人家来提亲,最后不得已做了填房继室。” “凭什么?!我是出身比那个原配魏氏低、还是嫁妆没有她丰厚?魏氏嫁过来十多年,都没有生下嫡子,我嫁过来第一年就生了一对嫡子嫡女!” “我抚养子女、孝敬婆婆、辛辛苦苦当家八年!可那又怎样?!” “颜氏宗族将睡莲这个小杂种的名字写在五房嫡长女的位置,连问都没问我一声!” “莫氏这个姨娘一夜之间就与我平起平坐做了夫人,老爷和老太太何曾对我说过一句‘委屈了’?!” “我当家八年,辛辛苦苦操持家务,结果呢?老太太说罚站就罚站,说分权就分权,那里顾及我半分的脸面!” “都说我当家苛刻――可是,难道苛刻下来的银子被我私藏送到娘家里了?还不是都填了府里积年的大窟窿!老爷一个清水衙门翰林院学士,每年的俸禄连府里一半的仆人都养不起!我若不精打细算些,全家都要喝西北风!” “更气人的,就是每逢节日祭祀还要对那个小杂种的母亲牌位行妾礼!那个魏氏有什么好?做正妻,却被个妾室活活逼死;做主母,被奴才欺上瞒下糊弄了一辈子,搞得府里的亏空到现在才填补上!” “为了收拾魏氏的乱摊子,我费了多少心思?甚至还填补了自己的嫁妆进去!更累垮了身子,呜呜。一个哥儿就那样流产了。” “好么!现在我好不容易慢慢将这个乱摊子收拾出来了,结果呢?魏氏生的小杂种来府里还不到半月,装出一副可怜样毁了我八年的功绩!贤名没了,当家的权分了,现在又要被老爷嫌弃了!” “八年艰辛,有谁怜惜?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我不服!不服!” 杨氏歇斯底里的低吼着,近乎于癫狂。 “如今已经这样了,夫人莫要轻举妄动。”杨嬷嬷陪着流泪,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啊,九小姐依仗上了老太太的势,还让老太太对咱们起了耿介之心。咱们若再有什么动作,后果不堪设想。” “解铃还须系铃人?嬷嬷是说,要老太太厌恶九丫头?让她没了依仗,咱们才好摆布这个小鬼?” “正是,而且还不仅如此,如果这事由咱们捅出去,老爷说不定还有所怀疑,但如果是老太太自己说的呢……?”杨嬷嬷徐徐点头道: “如今就有这么一个机会。老爷后天回府,肯定先去松鹤堂给老太太请安。他若是知道冻疮之事是九小姐污蔑嫡母,犯了大不孝之罪,那么无论九小姐如何哭诉罚站、克扣饮食、甚至拿出您之前写给周妈妈的信件来,老爷都不会相信她的。” 杨氏眼里闪出一抹厉色,“对,就这么办!让她自食恶果,老太太和老爷若都厌弃了那个死小鬼,府里的下人就不敢乱嚼舌根了,哼,连柳氏也不敢明面上帮她。” 杨嬷嬷眼里也露出一丝兴奋之色,但是很快平静下来,说:“万一――万一翠帛看花了眼,这个计划就不通了。” 一盆冷水泼下来,杨氏眼里的光亮熄灭了。 杨嬷嬷心中不忍,突然脑袋一灵光,说:“要不,我们先试试她。” “如何试?”杨氏不甘心的问道。 杨嬷嬷耳语了几句,杨氏缓缓点头,“就这么办。” 次日下午,正是睡莲每隔一天去泰正院给杨氏请安的时候。 和往常一样,杨氏从头到尾是一张冰块脸、刀子眼。 稍微有点变化的是:睡莲习惯坐的那张黄花梨玫瑰椅下的脚踏换成了热腾腾的脚炉。 还有,杨氏问了三个关于《女戒》的内容,睡莲早就对这个倒背如流,按照标准答案作答。 就这样待了一刻钟,杨氏不耐烦的端起了茶杯,睡莲行礼告退。 待睡莲出了院子,杨嬷嬷从屏风后出来了,杨氏迫不及待的问:“如何?到底是真是假?” 杨嬷嬷顿了顿首,说:“凡是生了冻疮的部位,骤然遇热便奇痒发作,那怕是神仙也要忍不住磨蹭一二,那脚炉生得那么旺,九小姐依旧纹丝不动,看来长冻疮一事情纯属听涛阁滋生的谣言。” 杨氏气得银牙乱咬,“贱人生的贱种,就知道耍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 翌日,正是颜五爷的沐休日,不出意外的话,颜五爷会在晚上宵禁前从衙门回来,休息一日,后日清晨回翰林院继续修书。 睡莲一早去松鹤堂给颜老太太请安,刚迈进暖阁,见到继母杨氏坐在黄花梨圈椅上,皮笑肉不笑的瞅着自己。 杨氏在颜府做当家主母,因家务繁忙,颜老太太免了杨氏的晨昏定省,每隔二三天请安一次即可,当时杨氏一来乐得自在,二来觉得颜老太太也是填房,不是什么正经婆婆,也就按照这个不 成文的规矩行了,颜老太太也从未为了请安的事情找她的麻烦。 昨日杨氏就来晨昏定省过,今日又来,这是要……。 同来晨昏定省的莫夫人、七夫人柳氏、九夫人沈氏都觉得有些纳闷。 睡莲对杨氏点了点头打招呼,先过去给颜老太太请安,而后站到杨氏面前敛衽行礼道:“给母亲请安,母亲近来身体可好。” “好,好着呢,难为你还天天惦记着我。”杨氏借着衣袖的掩饰,将抹了万金油的手帕在眼睛上一抹,顿时流泪不止。 众人皆惊,不知杨氏是要唱哪一出戏。 杨氏从圈椅上站起,扑通跪在颜老太太面前,六分真情四分假意,哭得肝肠寸断,“母亲,都说继母难为,媳妇原本是不信的,如今,媳妇真真明白这其中的苦楚了!” 颜老太太有些动容,因为她也是做继母的,如何不懂得其中的难处。 莫氏和沈氏对视一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有柳氏捧着茶杯,冷冷的看着杨氏演戏。 杨氏继续哭诉道:“睡莲给媳妇请安,媳妇的丫鬟没进去通报,将她晾在外头冻了两个时辰,媳妇将丫鬟捆了给她出气,又是请大夫又是送药材,生怕她气坏了、冻坏了。可是,呜呜,可是――这几日谣言满天飞,硬说是媳妇是存心要冻死她,最后害得她长了冻疮!” “天地可鉴,媳妇并没有歹意,却背负狠毒的罪名,媳妇怎么做都是错。最可恶那些存心造谣的人,玷辱了媳妇名声,离间我们母女感情,害得我们母女离心,那些人真是其心可诛!” 说到这里时,莫氏和沈氏心中都是一颤,这些天杨氏名声一落千丈,她们在背后没少推波助澜。 杨氏对着睡莲一招手,道:“九丫头,你快过来,给祖母看看你的脚,好端端的,怎么会被那些黑心眼烂肠子的人说是长了冻疮?” 睡莲一惊,往后退了几步,道:“没有的事,母亲向来爱护我,即使有些误会,现在也都澄清了,是那些人浑说造谣的罢了。” 杨氏看到睡莲眼里的惧色,心里越发笃定,朝杨嬷嬷打了眼色,杨嬷嬷一把拦住睡莲的退路,将睡莲连扯带拉的赶到杨氏旁边。 睡莲没站稳,歪倒在地,柳氏大急,欲过去扶,却被站在对面的刘妈妈一个奇怪的眼色定住了。 杨氏乘机握住睡莲的左腿,一把将她的鞋袜褪下,白皙光滑的纤足,那里有冻疮的痕迹? 杨氏哭天抢地道:“老天有眼,今日洗涮了我的冤屈!”,又指着睡莲骂道:“你明知母亲冤枉,为何不早出来澄清?反而任由听涛阁的谣言传遍全府?!莫非你要陷母亲于不义?故意放纵下人胡说八道?!“ 睡莲垂首不语。 杨氏膝行数步,爬到颜老太太身边,抱着颜老太太的腿大哭,颜老太太蓦地一震,身体僵硬起来,眼睛直盯着前下方。 杨氏顺着颜老太太的目光定睛一瞧,差点当场昏厥过去:只见采菱不知何时将睡莲的左脚鞋袜套上了,还脱下了睡莲的右脚鞋袜。 但见睡莲右脚的小拇指和四小指红肿得比大拇指还大,与其他三指白嫩润滑形成鲜明对比。 采菱对着颜老太太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说:“都是奴婢的的错,没有照顾好小姐。小姐冻伤后,奴婢也想向老太太禀报实情的,只是――只是小姐说,怕伤了母女情分,所以一直隐瞒不报。都是奴婢的错,请老太太责罚!” 作者有话要说:杨氏这一章马教主上身,开始咆哮着说台词了,呵呵,咆哮那段写的很爽。 以下两张图,分别是十八钗一文出现频率最多的椅子类型――玫瑰椅和圈椅,四平八稳的玫瑰椅,扶手呈弧形的是圈椅。 兰舟去仿古家具市场都试坐过,个人觉得圈椅比玫瑰椅做起来舒服! 以来资料来自网络 玫瑰椅,也叫官帽椅。是明代扶手椅中常见的形式,其特点是靠背、扶手和椅面垂直相交,尺寸不大,用材较细,故予人一种轻便灵巧的感觉。追溯起源,是吸取了宋代流行的一种扶手与靠背平齐的扶手椅并加以改进而成的。扶手与靠背平齐的椅子在宋画中一再出现,只需把两侧的扶手降低一些,其大貌就很像明代广泛流行的玫瑰椅。为了轻便适用,小型的椅子不需要有脚枨,而扶手的下降,更是合理的改进,免得把坐者的两肘架得过高以致感到不舒适。 圈椅: 圈椅是明代家具中最为经典的制作。明代圈椅,造型古朴典雅,线条简洁流畅 圈椅组图(5张),制作技艺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地,“天圆地方”是中国人文化中典型的宇宙观,不但建筑受其影响,也融入到了家具的设计之中。圈椅是方与圆相结合的造型,上圆下方,以圆为主旋律,圆是和谐,圆象征幸福;方是稳健,宁静致远,圈椅完美的体现了这一理念。从审美角度审视,明代圈椅造型美、线条美,与书法艺术有异曲同工之妙,又具有中国泼墨写意画的手法,抽象美产生的视觉效果很符合现代人的审美观点。圈椅的扶手与搭背形成的斜度,圈椅的弧度,座位的高度,这三度的组合,比例协调,构筑了完美的艺术想象空间。 40狠继母大闹松鹤堂 得承诺吃下定心丸 暖阁一片寂静,众人怕触了霉头,个个屏气凝神。(.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哐当! 王素儿手里的茶碗落地,她也顾不得其他了,跑过去用手绢裹着睡莲的伤脚,眼泪簌簌落下,“睡莲妹妹,你怎会如此——。” 王素儿哭得梨花带雨,仿佛冻伤的是她自己。 颜老太太缓过神来,眼里的怒火渐渐平息,化作冰一样的冷酷。 “扶五夫人去佛堂,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见。”颜老太太先是吩咐彩屏,而后对容嬷嬷说:“派人去衙门叫五爷今日早些回来,回府直接来松鹤堂见我。” “不!不是这样!是她!是她陷害我!”杨氏张牙舞爪扑向睡莲,王素儿则将睡莲一把搂在怀里,挡住了杨氏的一巴掌。 众人皆要去拦,可惜都离得太远,鞭长莫及。杨氏这一掌是借着身体的惯性,打得着实不轻,直击王素儿脊背。 素儿身体一震,哇的一声将早上喝的补药吐了出来! “素儿!”颜老太太慌忙要去护素儿,脚下没站稳,一个踉跄就要倒地,幸亏彩屏和容嬷嬷及时扶住了,不然颜老太太这么大把年纪,一旦栽倒伤筋动骨的,就很难从床上下来了! “母亲!”两个媳妇,柳氏和沈氏,连同莫氏这个侄媳妇一齐跑过去扶的扶,顺气的顺气。 采菱和刘妈妈扶着睡莲和素儿坐到圈椅上,采菱服侍睡莲穿上了鞋袜,刘妈妈则端了温水给素儿漱口。 暖阁内一片混乱,颜老太太歪在紫檀雕西番莲“庆寿”纹座椅,经历刚才一番惊险,老太太心跳加剧,眼前一阵白一阵黑的,容嬷嬷早遣了丫鬟叫太医。 “素儿呢?素儿有没有事?把素儿叫来我看看。”颜老太太喃喃道。 刘妈妈扶了素儿过去,素儿坐在小杌子上,饮泣道:“外孙女好好的,没事儿。” “我可怜的素儿!”颜老太太将素儿搂在怀里心肝肉似的叫着:“是我老太婆没用,竟护不住你。你母亲虽是个不中用的,也从未让别人动你一个手指头!如今跟了我太婆过活,居然还挨了一巴掌!” “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母亲早早走了,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说,如今还要眼睁睁看着你受欺负!” 莫氏脑子转的最快,她跪地说道:“老太太莫要自责,都是侄媳妇的错,没有护住外甥女。” 九夫人沈氏也跟着跪地。 柳氏眉头一皱,依旧帮着颜老太太抚胸顺气,盯着吓懵了的杨氏说道:“这会子母亲正在气头上,还请五嫂先去佛堂避一避,免得再出什么乱子。” “你——!”杨氏气极,精神濒临崩溃:这老婆子不能就这样死了,否则她就要被五爷休掉! “你们都不是好东西!落井下石——呜呜!”杨氏嘶吼着,被杨嬷嬷捂了嘴。 杨嬷嬷将杨氏往佛堂拉,还在她耳边低语道:“夫人!这个时候不能意气用事,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颜老太太喝了半杯参茶,方缓过来,见素儿无碍,又问:“睡莲丫头呢?” 采菱扶了睡莲过来,和素儿一左一右坐在小杌子上。睡莲安慰颜老太太道:“祖母,睡莲没事,您放心好了。” “怎么会没事?咱们府里连粗使丫头都不会生冻疮这种东西,你堂堂太傅府嫡出千金却受了这等苦楚。”颜老太太拍着睡莲的手,“好孩子,你都冻成这样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祖母,祖母虽不中用了,还是可以为你做主的,你毕竟和素儿一样,都养在我跟前。” 睡莲低头道:“孙女觉得,嗯,此事若告诉祖母,必定会牵扯到母亲。母亲即使有一分的不是,做女儿若是说了,女儿便是有了十分的不是,乃大不孝。所以——所以就瞒着祖母,寻了些民间偏方治着,兴许过了春天就好了。” “家和万事兴,孙女只想息事宁人,再说,这就要过年了,孙女刚从成都回来,不想因为一点小事给大家添乱……。” “傻孩子,这那里是小事。”颜老太太长叹一声,说:“若他日到了婆家,让婆家的人瞧见你的伤处,咱们太傅府都要被指指点点。你母亲是个浑人,只顾着自己那点腌臜心思,那里想得到咱们颜家的体面。” 又说,“我知道你是个好的,宁可委屈了自己也要顾全大局,可怜你小小年纪就懂得这些,忍让你母亲这个糊涂人。” “只是你要记住,你是五房的嫡长女,但更是咱们太傅府的嫡出千金!颜府的体面荣耀高于一切!若是以后你母亲再做出这等混账事,你尽可以跟我和你父亲说。“ “我们颜家好几代人的努力才有今天,祖母也是为了颜府操持了一辈子,容不得任何人玷辱颜家门楣!” 说到这里,莫氏,柳氏,沈氏皆心头一震,每个人都打起了小算盘。 和杨氏恶斗十几天,机关算计,甚至不惜自残身体,等得不就是祖母这几句话吗?!睡莲郑重点头道:“孙女牢记祖母教诲,定会全力维护我们颜家的荣耀。” 素儿脸色则一暗:颜家的荣耀么,祖母再疼自己,终究自己姓王,是个外人……。 颜老太太顿了顿首,对柳氏说:“你先带九丫头回你的院子去,待会太医给我诊了脉,我会叫他过去给九丫头把把脉,开个方子,务必要将这冻疮治好——总是用民间土方子管什么用,没得越弄越厉害。” “是。”柳氏行了礼,带着睡莲退下。 颜老太太看了依旧跪着的莫氏和沈氏一眼,说:“今儿早饭不用你们伺候了,你们去议事厅理家事吧,杨氏和柳氏都不在,你们务必谨慎行事,若有不明白的,尽可以过来问我。” “是。”莫氏和沈氏齐声说是,行礼退下。 柳氏的大院叫做来思院,取“昔我往矣,杨柳青青,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之意。 张嬷嬷含着泪,亲自给睡莲脱下鞋袜,将她的双脚按在掺了药粉的热水中。 “啊呀!烫烫烫!”睡莲呲牙咧嘴的乱叫,双腿挣扎着要从小松木桶里起来。 张嬷嬷死死按住睡莲的膝盖,不让她起来,眼泪滴落在松木桶里,“这时候知道痛了?!都冻得长了冻疮都不见你皱一下眉头?!” 睡莲依旧叫烫,夸张的挥舞着双手,对着柳氏喊道:“七婶娘救我!皮都快烫掉了!” “要泡足一盏茶的时间才能出来,再用这药泥裹上,这是宫里头的秘方,你敷上一个冬天,兴许明年就不会再患了。”柳氏仔细的将烈酒倒在碗里的云南白药药粉中,顺手取了发髻上的银簪搅拌成糊状。 烈酒和药粉充分融合,古怪的气味从碗里弥漫出来,刺激得柳氏眼圈也是一红,掉下泪来。 张嬷嬷眼里满是怒火,厉声道:“杨氏好歹毒的心肠,你还那么小,万一冻出个毛病如何了得?” “这个——。”睡莲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说:“这个是我昨天晚上自己冻的。” “什么?!”张嬷嬷一巴掌隔着热水拍向睡莲光洁的小腿,“居然是你自己冻的!” “嗯。”睡莲点头,缓缓将这几天的计谋倒出。 原来正如杨氏所说,睡莲确实是装病。那天虽被罚站两个时辰,但是她有所准备,锦帽貂裘的穿着,姜糖参片的含着,连翠帛都没有冻伤,何况是她? 之前故作神秘晚间洗漱时只要采菱、朱砂、石绿伺候,还弄得满屋子姜片、蒜头、干辣椒、醋味,就是为了方便听涛阁那些闲磕牙的丫鬟婆子们造谣,谣言重复千遍就成了事实。 杨氏在松鹤堂罚站之后,府里三位妯娌分权,肯定不会让杨氏好过,特别是莫氏,更是不会放过将杨氏苛待睡莲导致生了冻疮的事情捅到五爷耳朵里的机会。 到时候五爷沐休日回来,府里已经变天了,定会对杨氏不满,或许,对睡莲自己也有所怜惜。 杨氏塞了翠帛这个耳报神打听听涛阁消息,睡莲也授意几个小丫鬟盯住翠帛。翠帛塞了十两银子给三等丫鬟春晓引守在门口的石绿离开。殊不知春晓早就被睡莲通过添饭添菜两姐妹的手收服了。 春晓拿了银子,也答应了翠帛,可是她转首就如实告诉了添饭……。 就这样,翠帛挑开门帘偷看,睡莲脱下左脚鞋袜,和朱砂合演了一场戏。 次日下午睡莲给杨氏请安,杨氏破天荒的留她问了几句话,还在玫瑰椅下生了热腾腾的脚炉,睡莲就猜到杨氏要做什么。 当晚,采菱半夜偷偷端了一盆冰雪,睡莲将赤/裸的右脚埋在了盆中……。 “傻瓜!难道不冷么?!”张嬷嬷将睡莲的双脚从水桶里捞出来,给她糊上药泥。 “真的不冷,横竖到最后脚都麻木了,倒是今天被张嬷嬷您给烫疼了。”睡莲满不在乎的说道。 张嬷嬷无奈道:“你这孩子,居然对自己这样的狠。” 柳氏倒也不觉得意外,一脸了然道:“她若是不对自己狠一些,别人会对她更狠。” 傍晚,松鹤堂,颜老太太卧房。 五爷颜志晖跪在颜老太太卧榻前,匆匆而来,还穿着绯色官服,没有换上常服,他面色憔悴,眼下黑黑的眼袋表示他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胸前绣着四品云雀的补子似乎也晦暗无光。 原本他是站着的,后来听容嬷嬷讲述杨氏近日的所作所为,以及今日之惊险一一道来,说道颜老太太差点栽倒在地时,颜五爷不由得跪地,“都是儿子没有管教好媳妇,酿成今日大祸。” 颜老太太默不作声,过了半盏茶时间,方叹道:“杨氏是继母,我也是继母,可是啊,你凭良心说说,我可曾这样对待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五爷终于登场了,汗。 本图是明朝四品官服的朴子,明代官阶九品,一品至四品绯色,五品至七品青色,八品九品绿色。 明代文官服补子:一品用仙鹤,二品用锦鸡,三品用孔雀,四品用云雁,五品用白鹇(一种产于我国南部的观赏鸟),六品用鹭鸶,七品用鸂鶒(古时指像鸳鸯似的一种水鸟),八品用黄鹏,九品用鹌鹑,杂职用练鹊。法官(风宪官)用獬豸(古代传说中的异兽,能辨别曲直,用角争斗)。定职官常服用补子为:公候、驸马、伯,用麒麟、白泽。 明代武官服补子:一品、二品用狮子,三品用虎,四品用豹,五品用熊,六品、七品用彪,八品用犀牛,九品用海马。 杂职用练鹊。法官(风宪官)用獬豸(古丁代传说中的异兽,能辨别曲直,用角争斗)。定职官常服用补子为:公候、驸马、伯,用麒麟、白泽。 本图是颜五爷四品官府的云雀补子。 41颜老太太病榻教子,亲大嫂严斥姑太太 “母亲对我恩重如山,绝无苛待。”颜五爷给颜老太太磕了一个响头。 “起来坐着说话吧,去,把我的参茶端一杯给五爷。”颜老太太摆手道。 容嬷嬷搬来一个小杌子搁在颜老太太病榻前,颜五爷告了谢,接过参茶一气喝完了,将茶盅搁在小几上。 颜老太太示意容嬷嬷将自己的张鸣岐制海棠形麻姑献寿荸荠底手炉给颜五爷,颜五爷捧在手里里,顿时觉得身子温暖起来,脸色也好看了些。 “你觉得,我对待你,和对待你已经去世的七弟有什么不同?”颜老太太问。 七老爷颜志凌是颜老太太亲生儿子。 颜五爷微微躬了躬身,说:“母亲待我和七弟不分厚薄,并无偏颇。” 颜老太太摇摇头,说:“错!大错!” 颜五爷心念一动,连忙说道:“母亲待我比七弟好。” “错,还是错。”颜老太太虽一再否认,眼里却没有怒意,她说:“你打小是个直性子,倔强的紧,如今做了官,却也开始学会说谎话糊弄我了。” 难道我还能说你对待七弟比我好么?唉,怎么说都是错。颜五爷思忖着,索性闭嘴不说了。 颜老太太大声道:“我待七小子,自然比待你要好!他毕竟是我亲生儿子,我恨不得把心肝都掏给他,怎么会不比你好?!” 颜五爷一愣,这是——? 话锋一转,颜老太太继续道:“但是,无论是你,还是你庶出大哥和九弟,你们可能在明面上挑出我的不是来?不能吧,我自从嫁到颜家,操持家务,教养子女,还要和京城贵夫人们交际应酬,自问尽心尽力。” “我何曾克扣过你们兄弟姐妹的衣食?何曾用那些捧杀、棒杀的腌臜手段害过你们?你们兄弟几个娶妻生子,我四处张罗着,那门婚事不办的漂漂亮亮?” “还有,我何曾往你们房里塞过自己人,给你们夫妻添堵?学那些苛待儿媳的恶婆婆?” 颜五爷正色道:“从未如此!” “这就是了,我待你们虽不像对待七小子和素儿母亲那样的情意,可该尽到的责任,我都尽到了,该是一个嫡母付出的,我一样都没藏私。”颜老太太长舒一口气,缓缓躺回引枕上,“等他日去地府见你父亲时,我也问心无愧。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颜五爷道:“母亲且放宽心,养好身子,府里的孙子孙女,还有外孙女素儿还要指望你招抚一二。” “我老太婆还不知能活几日,那里能招抚到那么多哟,我老了,精神也不如以前,一日只有半日清醒。只要你们各房管好各房的人,少让我操心,就是最大的孝顺了!”颜老太太讽刺一笑,道: “至于你那个媳妇杨氏,不知从哪里学了些腌臜法子整治九丫头,却每每都被九丫头顶了回去,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她偏偏又藏不住心思,做出各种丑态来,实在不像个当家主母的模样,我做主教训了她,让莫氏、柳氏、沈氏帮衬着理家,以免出了大祸患,你有何想法?” 颜五爷面有愧色,急忙说:“母亲教训的很是!儿子一定好好训斥杨氏,让她脱簪待罪来松鹤堂请你责罚!” 颜老太太说:“她跪了一日佛堂,这时已经回泰正院——她娘家大嫂子从济南把慧莲送回来了,顺便还送了过节的年礼,我总不能不给亲家面子,所以放了杨氏回去招呼她大嫂。” “可她一时鲁莽,差点冲撞了您跌倒;还误打了外甥女一巴掌;还有虐待九丫头这些事……。总不能就这样算了。”颜五爷眉头紧锁,想着该如何处理此事。 颜老太太转动着手里的沉香木佛珠,说:“杨氏毕竟还年轻,你我都可以慢慢教,说句诛心的话——杨氏心思歪了些,但理家的本事比睡莲她母亲魏氏要好得多。” “我冷眼瞧着,当初家里的大窟窿填补的差不多了,田庄的收成、店铺每年的出息比以前高了不止四成,南京布庄的出息甚至比以前翻了一番还不止。” “她还在西城鸣玉坊的西四牌楼北街盘了个首饰铺子,每月几百两的出息,够咱们府里嚼用了。理财这一项,府里三个媳妇都比不过她……。” 颜老太太见颜五爷听得有些走神了,心里暗叹,这个继子向来不喜庶务,自己说这些当家理财的事,他实在没有兴趣。 颜老太太顿了顿,说:“九丫头睡莲确实委屈了,你做父亲的应该好好补偿才是。” 颜五爷有些茫然,他对这个女儿是有些愧疚的,可是,要他怎么补偿? 颜老太太说:“明天是她十岁整生日,因府里还在孝期,不能请戏班热闹一番,我吩咐了厨房准备一场宴席,给九丫头庆生,你恰好又在沐休日,咱们一家人好好聚一聚,坐在一起吃顿饭。(.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你呢,预备一个像样的物件送给九丫头,再问问她的学业还有在老宅子的生活起居——只要你对外表示重视这个嫡长女,杨氏就不敢轻举妄动,做出那些没脸的事情来。” 颜五爷大悟,开始琢磨着送什么物件合适。 “至于杨氏那边,你也别指望她立刻洗心革面、回心转意了,她对睡莲的恶意一时无法消除。你不妨对她明说,就说你没有指望她像对待慧莲和嗣哥儿那样对待九丫头——但是九丫头是我们颜府嫡嫡出的长女!她该享有的尊荣不容任何人盘剥!” “女孩儿家就是捧在手心娇养着,长大了才能有一副雍容华贵、娴静优雅大家闺秀的做派。那些缩手缩脚的小家子气的女孩子,如何能入得了豪门贵族太太们的眼?!” “儿子知道了。“颜五爷笑道:“说这个还早罢?九丫头才十岁。” 唉!颜老太太觉得有些头疼,和这个不通庶物的儿子说话就是费劲啊! “无论是挑女婿,还是挑媳妇,那个母亲不是早早开始盘算了?八岁出来相看都是有的。”颜老太太说:“侄媳妇那边都快急疯了,祥哥儿明年十八岁,别家这么大的儿子成婚生子都是有的,祥哥儿的媳妇还连影子都没有;三丫头品莲开了年就十五岁及笄,如今婚事也没个着落。” 颜老太太说的侄媳妇就是莫氏那一房。 “是儿子疏忽了。”颜五爷满脸愧色,又有些恍惚:“转眼间都那么大了。” 颜老太太叹道:“你一直忙着修书,也不抬头看看,当初和你同龄的翰林院庶吉士,有几个还没含饴弄孙的?” 颜五爷想了想,道:“还真没有几个。” “你啊!”颜老太太无奈的笑了笑,突然神色一凛,“看在杨氏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的份上,我这次没有严惩她。但你这个媳妇,颇有些左性子,得好好敲打敲打。” 颜五爷重重顿首,说:“请母亲放心,儿子一定会严肃对待此事,儿子会对媳妇说,如果她不知悔改,苛待子女,儿子必定毫不留情——横竖颜氏家族也是有过下堂妇的!” …… 这厢松鹤堂慈母教子已经接近尾声,那厢泰正院大嫂教姑正在进行中。 杨氏在佛堂跪了一整天,膝盖早已麻木了,此刻杨嬷嬷熬了膏药给她敷上,又劝她进了些吃食。 杨氏娘家大嫂——杨大夫人指着杨嬷嬷大骂道:“你这个没用的老东西!老太太把姑太太交给你,就是觉得你机灵忠诚,对姑太太是挖心掏肺的好!如今嫁过来八年,姑太太身子垮了,当家主母的大权被人分了,还被亲家太太关进佛堂!你就是这么服侍姑太太的?!你就是这么报答老太太恩情的!” 杨嬷嬷跪地不停的磕头,“老奴该死!老奴有罪!” 杨大夫人不依不饶,继续骂道:“你死顶个屁用!若姑奶奶出了事,我非得扒了你们全家的皮!” 杨嬷嬷磕头如捣蒜,好像这脑袋不是自己的。 杨氏见乳娘如此窘态,心中有些不忍,劝解道:“大嫂,嬷嬷年纪大了,折腾不得,你少骂几句。” 杨大夫人瞪起那双精光闪闪的三角眼,对着小姑杨氏拍起了炕几:“你还护着这个没用的老婆子?!要不是我带着慧莲来燕京,你还能从佛堂出来!” 杨氏擦了擦飞溅在脸上的唾沫,垂首不语。 杨大夫人是她的长嫂,也是济南杨家的当家主母,厉害泼辣,杨氏的大哥都不敢和她叫板,渐渐有了惧内的毛病。 偏偏老太太喜欢她泼辣的个性,肯给她做脸面,所以杨大夫人在杨府横行无忌,杨氏这个小姑未出阁时很是畏惧这个长嫂。 如今虽嫁到颜府八年,杨大夫人余威尚存,杨氏不敢顶嘴,暗自忿忿道:都说我泼辣,若真论起来,我尚不如大嫂三分呢。 杨大夫人骂够了,三角眼一横,说:“你去把当初陪嫁的丫鬟陪房都给我找来!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这伙人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杨嬷嬷磕了头退下,赶紧出去叫人了。 杨大夫人仰脖将已然冷下来的信阳毛尖茶喝光了,薄薄的嘴唇上沾了一片刀锋般的茶叶。 杨氏迟疑的用握着手帕子的右手指了指杨大夫人的下唇。 杨大夫人不耐烦的将佛手将茶叶捋在地上,说:“我的好姑太太哟!你别怨嫂子说你,这一次,你真是昏了头,没整死那个拖油瓶,反而害了自个儿。” 杨氏不服气道:“我的嫂子!你是不知道那九丫头,鬼精鬼精的!倒是像长了十个心眼的妖怪!” “一个十岁的女娃子,能够精明成怎样?她是能吃了你,还是能把你赶出去?没吃羊肉还惹一身骚!你让我们杨家的脸面往哪搁?!”杨大夫人气道: “下午我带着慧莲回来,你们老太太居然见都不见我!要一个庶子媳妇在偏厅接待!” 杨大夫人说的庶子媳妇,就是九夫人沈氏。 “明摆的是不给你脸面!我活了三十几年,就从未受过这种窝囊气!”杨大夫人尖锐的声音可谓是魔音穿耳,杨氏硬着头皮听着。 杨大夫人发泄完了,开始说正题,“九丫头一个女孩家,将来家产没她的份,过了十五岁及笄,你找个人家打发嫁了,一切不就都解决了?那个短命鬼生母还留了嫁妆给她,将来你连嫁妆钱都不用愁!岂不比那个庶出的女儿好打发多了?!” “你要搞清楚,如今你最大的对手不是九丫头睡莲,而是防住莫氏、柳氏、沈氏夺你的权!将来老太太一死,颜府肯定是要分家的,你现在计谋筹划,将来才能为慧莲和嗣哥儿争得一分家私来!” 杨氏嘟囔着:“我知道,莫氏那边我已经想法子对付了,再过二个月,莫氏休想有好日过!” “你用了什么法子?”杨大夫人问。 杨氏凑在杨大夫人耳语了几句。 扬大夫人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杨家总算没白养你这个姑太太,到时五爷厌了莫氏,你再慢慢想法子对付柳氏和沈氏罢。你要记住,千万不能让她们抱团对付你一个了!得想折子离间她们,然后一个个的解决掉!” 作者有话要说:颜老太太说话很讲究艺术,既达到目的,还让五爷感恩戴德。 图片为兰舟今天去超市买菜时看见的西红柿,见到它是,有种众人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之感! 这——这就是第37章辛槐那个喝了刘管家送的蜀地秘制药丸所呈现的状态啊!即可拍下,和读者们分享,嘿嘿,这个西红柿看来需要用一个辛槐家的逼丈夫使用的鱼鳔了。。。。。 42来思院嬷嬷评千金,华年居青莲说瑶琴 这日睡莲在柳氏的来思院待了一整天,早餐午饭晚饭都是在来思院和柳氏一起吃的,睡莲借病撒娇,吵着要吃紫铜鸳鸯锅。柳氏板着脸不允,说火锅对睡莲冻伤无益,硬生生驳回了。 杨嬷嬷教会了采菱她们云南白药配烈酒的方子和药粉泡脚的法子,免不了唠叨训斥道:“这么大的事,你好歹提前跟我说一声,眼睁睁的瞅着小姐把脚伸进盛满冰雪的盆里,你倒是忍心!” “这――这也是没法子的事。”采菱有些委屈,她也是不忍的,可是五夫人逼得那么紧! 张嬷嬷又教着朱砂按摩脚趾的手法,连老实人朱砂也不放过,说:“十个手指头笨得跟棒槌似的!你这力道连只蚂蚁都黏不死!如何能推开淤血?!” 朱砂一声不吭,加大的力度。 张嬷嬷拿起鸡毛掸子往朱砂手背上轻轻一拍,说:“你是揉面蒸包子还是怎地?把上辈子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吧?这个力道下来,我老婆子的皮都好搓破了,何况是小姐那样的细皮嫩肉!” 朱砂缩回了手,站在墙角不知该如何是好。 柳氏拿着小锤子捶小山核桃,细细拔出果肉给睡莲吃,说:“核桃补脑,你这些天太耗费脑子了,好好补补。” 睡莲吃得香甜,见朱砂尴尬如斯,就替她说了几句好话:“张嬷嬷,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朱砂擅长刺绣做针线,按摩原本就是外行,您把这个手法交给我屋子里的添菜,她是内行人,保管一教就会了。” 张嬷嬷瞪了睡莲一眼,“你就那么放心那对孪生姐妹?人心隔肚皮,还是小心为妙,千万别让采菱朱砂石绿以外的人知道你这脚是昨晚刚冻伤的。” 柳氏突然想起了什么,盯着睡莲裹在驼绒毯子的脚瞧了瞧,问:“若你泡在冰雪里,一晚上都没有长出冻疮怎么办?” “呃,这个――。”睡莲瞟了装满小山核桃的剔黑红木海棠形攒盒一眼,不说话了。 柳氏脸色一沉,目光在采菱、朱砂、石绿之间流连,最后定在最老实听话的朱砂身上,“你说。” 采菱和石绿如释重负,同情的看着朱砂。 朱砂求救的看着睡莲,睡莲躲避着她的目光。 柳氏的目光霎时尖锐的可以杀人了。 朱砂实在扛不住,老实交代道:“小姐说,嗯,小姐说如果脚趾头没有红肿起来,就要奴婢――要奴婢拿着敲核桃的小锤子砸……。” 哐当! 柳氏手里的小铁锤砸在炕几上。 张嬷嬷顾不得教训朱砂了,径直奔过去拧起睡莲的左耳,“你要砸自己的脚趾头?!” 睡莲双手护住耳朵,叫道:“横竖冻疮和砸伤后的红肿看起来差不多,只是以防万一,最后我并没有砸下去。”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以后莫要再鲁莽行事了。”柳氏示意张嬷嬷放开睡莲,自己又举起小锤子砸核桃。 睡莲说:“这个自然,既然祖母已经发话,说我要以颜家荣耀为重。哼哼,我拿着这柄令箭,不会再给自己找不自在啦。” “以后谁要不让我好好吃饭,吃好饭,我就咬死谁;谁要是故意给我找不自在,我就让她更不自在。人活一世,短短几十年,总不能像乌龟那样憋屈自己――乌龟缩在龟壳能活千年,人若总是缩着,最后会憋死自己的。” 张嬷嬷抚掌道:“就是这个理儿!这个世道原本就对女子不公!男人能在外闯出一片天地,女子每天只能困在这方寸之地――以前我和你七婶娘是困在皇宫,现在是困在大宅院,若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要委屈着自己,人生一世,就白活了这一遭了!” 只要您不再絮叨我和采菱她们就成,睡莲握着张嬷嬷的手,“千金易得,知音难求,嬷嬷,您就是我的知音啊!” 张嬷嬷心有戚戚焉,也回握着睡莲的手,说:“这府里的七个小姐,就数你爽快。” “大房的大小姐宁壁眼高于顶,轻狂的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莫氏的三小姐品莲孤芳自赏,惺惺作态,生怕别人说她是曾经做过歌姬的姨娘养的。” “你嫡母的亲生女儿十小姐慧莲我都懒得说了,实在不值一提。” “你们五房的四小姐青莲就是个墙头草,见风就摇,见雨就摆,惯常说奉承话,踩人落井下石也是一把好手。” “七小姐怡莲干脆就是个庙里的菩萨。” 睡莲纳闷了:“为什么说七姐姐是个菩萨?” 张嬷嬷笑道:“你给她上香跪拜,她不理;你咒她骂她,她也不理。表面看起来是不知好歹,其实内心比谁都明白,不过是出身低了些,一味避开事端罢了。” 睡莲嘟囔道:“七姐姐倒不是个受委屈的。” 张嬷嬷说:“府里能给她找不自在的人不多。再说了,她的生母宋姨娘是个泼辣货,你父亲最宠这位姨娘。你别忘了,她还有个幼弟十三少呢,以后出嫁到了婆家,娘家也有亲弟弟撑腰……。” 说到这里,柳氏朝张嬷嬷打了个眼色,张嬷嬷立刻想起睡莲是没有亲弟弟的,嫡母杨氏又摆明了不待见她,以后嫁出去,在婆家受了委屈,娘家谁给她撑腰?想到这里,张嬷嬷心里开始不痛快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屋子倏地安静下来,睡莲心知肚明,为了打破沉闷,她故意引张嬷嬷说话,问道:“那九房的十一妹妹琪莲呢?我觉得她是个极懂事的,就是不爱说话。每次去给祖母请安,我和她在暖阁坐着,往往都是我问一句,她答一句。而且小小年纪就懂得照看弟弟了,我冷眼瞧着,十一弟宁康在九婶娘怀里任性撒娇,她拉着宁康一起描红写大字,康哥儿偷懒了、要吃零嘴了,她一个眼神过去,康哥儿就不敢吵闹了。” 张嬷嬷点点头,说:“那丫头和你七姐姐一样,都是闷声不响的,其实都是人精。庶子嫡出,也勉强算是个嫡出罢,将来八成是个有造化的。” 评完了颜府一根藤上七朵花,张嬷嬷又拉着朱砂学按摩脚趾手法。 柳氏将小山核桃的果肉挑出来搁在茶碟大小的斗彩瓷碟里,已经堆成小山了。 看着睡莲一副没心没肺、大快朵颐吃核桃的模样,柳氏突然说: “等你出嫁了,你尽可以把我们七房当做娘家,你八哥哥宁佑就是你亲哥哥。若在婆家受了委屈,我会带着张嬷嬷打上门去讨个说法;有什么需要依仗的地方,八哥哥就是你的助力。你是我的侄女,但我一直把你当成亲闺女。” 言罢,室内众人皆惊,她们深知柳氏一诺千金,今日这番话绝对不是安抚。 是承诺,一辈子的承诺。 张嬷嬷擦了一把心酸泪,哽咽道:“我老婆子无父无母、无儿无女。这辈子当过乞丐、也见过皇宫荣华富贵。烂鱼臭虾吃过、山珍海味也尝过。打过恶狗,也斗过嫔妃!这辈子算是活够本了。老婆子愿豁出这条老命来,保你一世安乐。哼,我和你七婶娘在皇宫混了小半辈子,也不是没有筹划的。” “婶娘!嬷嬷!”睡莲扑倒在两人怀里,哭得快断气了。暂时脱掉保护自己的那层冷漠、防备、算计的外壳,彻底暴露真心。 睡莲何尝不觉得委屈绝望!自打穿越重生在这个世界,手里就是一把烂牌: 祖母不慈、生母不在;父亲不怜、继母不爱;姐妹不悌,家奴不敬;亲戚难缠、各怀鬼胎! 她能怎么办?只能宽慰自己说:不急不急,先洗洗睡吧! 每走一步,都要思前想后的算计;每说一句话,都要反复琢磨以免被人抓住把柄;每见到一个人,她就揣摸着此人是敌是友,有无用处;稍有不慎,就很难见到明天的太阳。 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藏在内心,拉拢每一个可能对自己有用处的人――即使对柳氏,她何尝没有卖萌讨好、装懵耍痴过? 可柳氏的慎重承诺,彻底击碎了她的外壳。自打睡莲来到这个世界,这是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感动。 睡莲顿时觉得,前方的路不再是黑暗一片,那怕是以后的日子再艰难,自己终究是有依靠的。 就像,对手能灭掉路边的灯笼、吹熄你的火把,但是你心中的那盏灯,是谁都无法熄灭的。 睡莲卸下所有的伪装,哭成了一锅粥。内心里却渐渐点亮了一盏灯,那盏灯的温暖支撑着她劈山开路,和路上的各种神神鬼鬼恶斗三百回合,终于笑到了最后。 待睡莲渐渐收了泪水,添饭急匆匆从听涛阁来找睡莲。 “小姐,老爷派人送了一架古琴,说是给您的生辰礼物,还说您身子不好,就不要过去磕头了,明日一早去松鹤堂给老太太请安。叫您带着素日写的字还有诗词过去,老爷要问您的功课。” 睡莲听这话又些呆呆的,柳氏立刻反应过来,说:“九丫头,你的父亲是在给你做脸面呐,快回去准备准备,明日好好表现。” 采菱赶紧帮着睡莲洗脸净面,一行人匆匆回到了听涛阁。 刚入了院子,添菜就迎过来低声说:“四小姐来了,说是给小姐送生辰礼物的。” 四姐姐果然是张嬷嬷所说的墙头草,见风就摇,见雨就摆!这些日子和杨氏斗法,四小姐青莲像避瘟神般躲着自己,如今一听到父亲给自己送了生辰礼物,她立刻转舵,后脚就跟着来送礼了! 到了正厅,青莲坐在圈椅上,茶都续了一道水了。 “四姐姐,让你久等了。”睡莲说。 青莲示意丫鬟子佩送上一个剔红富贵牡丹匣子,笑道:“妹妹明日十岁整生,做姐姐的寻了件小玩意给妹妹恭贺芳辰。” 采菱收了。 青莲说:“妹妹不打开看看么?” 睡莲对着采菱点点头。 采菱打开匣子,里面是一个三色翡翠雕秋虫戏果笔洗! 这个物件价值不菲,绝对不是个小玩意儿! ――不过,你既然敢送,我就敢接。 “多谢四姐姐。”睡莲眼睛都不眨一下,语气表情始终如一,像是接了件不起眼的“小玩意”似的。 青莲有些失望,豁出血本送礼,却没有达到她想要的效果。 睡莲面上淡淡的,青莲自说自话,冷场了。 没等睡莲端茶送客,青莲自请告辞。睡莲倒像有些后知后觉似的,还是将青莲送到了院外。 青莲没有回自己的和乐轩,改道去了三小姐品莲的华年居。 品莲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青莲暗自冷笑,说:“三姐姐可知,父亲送了九妹妹什么生辰礼物?” “不过是一架古琴而已,你我生辰之时,父亲不也同样送过礼物么?”品莲不以为然道。 青莲说:“父亲给了睡莲唐朝皇帝李享御用的‘大圣余音’伏羲氏古琴!” “那把琴!那把琴居然给了她!”品莲双拳紧握,满脸都是嫉恨之色。 品莲有两个爱好,一为品茶,二为弹琴,倾心那把‘大圣余音’伏羲氏古琴久矣,也曾斗胆向父亲求过,可父亲说,这把琴是要陪着他进棺材的。 可如今,父亲却给了进府不到一月的睡莲。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灰常重要啊,因为这是睡莲心态的重要转折,柳氏和张嬷嬷的肺腑之言,让她对人性有了期望。 如若不然,睡莲可能会对爱情彻底免疫,在内宅厮杀算计多年,见过各种丑恶。无论未来丈夫如何深情,如何忠犬,如何保持“贞洁”,换来的不过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唯独没有爱情,睡莲不是不爱,而是不敢爱。 本文是言情小说,所以,要睡莲爱,必须要充分的理由,才能让睡莲慢慢觉得,自己可以爱一个人,相信一个人。 此图为五爷送给睡莲的唐朝李享皇帝御用的大圣遗音伏羲氏古琴,由最牛x的收藏家王世襄所有。去年拍卖价格是1.15亿人民币! 一下资料来自网络: “大圣遗音”琴产生在唐代至德元年,也就公元756年.是李亨皇帝即位后所作的第一批宫琴.由于此时的听琴人是由盛唐开元、天宝时代过来的。因此,所作“大圣遗音”琴依然保持了盛唐时期的风貌,具有秀美而浑厚的气度。而它的浑厚感表现在琴面大而厚的弧度。另外"大圣遗音"琴的铭刻,也是有别于普通的古琴的。而就故宫博物院收藏的“大圣遗音”琴与传世的普通琴相比,这把琴的断纹也是表现出时代的特点:看上去像大蛇腹纹,而在这些纹理之间又出现了若干细小的牛毛断纹。很显然这些断纹是随着漆质的老化而产生的。而且这把“大圣遗音”琴具备了奇、古、透、润、静、圆、匀、清、芳等九种美好音色.可以说是集韵味于一器,是目前传世古琴中很难得的。 43过生辰璎珞圈成双,大舅母厚礼见睡莲 承平二十七年,腊月二十四,颜府五房九小姐颜睡莲十岁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采菱早早叫醒了睡莲,梳洗打扮的功夫,听涛阁的丫鬟婆子们就陆续来磕头贺寿。朱砂这个老好人拿着早就准备好的红封逐一打发了。 原本这种打赏大量银钱的工作是一等丫鬟翠帛来做的,可翠帛昨夜遣了小丫鬟告假,说走夜路不慎滑到了,摔伤了脸,盯着一张陋颜实在不好伺候小姐。 睡莲淡淡说知道了,要她好好休息,伤养好了再说。 石绿凑过去低声说:“那里是摔伤的?五夫人跪了一日佛堂,晚上杨嬷嬷派人把翠帛叫到泰正院去,昨晚快锁院门时才放她回来,守门的婆子说,翠帛左脸肿起了一个清晰的巴掌印!可能是五夫人厌她传递了假消息,打了一巴掌!” 这巴掌打得够狠的,敷了一晚上冰块都没能消去淤青。 翠帛再次受伤撂挑子,于是打赏这种讨喜的工作就轮到了朱砂,朱砂连夜备好红封,还在上面做了暗记,分出等级来。 清早石绿将几个空的荷包和一捧红封分给即将和睡莲一起去松鹤堂的采菱、添饭、添菜三人。 今日颜睡莲生辰,收到的礼物会不少,荷包就是用来装礼物的;若有下人磕头拜寿的,少不了要红封打赏。 睡莲打扮停当,听涛阁管事妈妈刘妈妈反复审视这睡莲的服装首饰,恨不得将她拆成几份,一寸一寸的检查是否有不妥之处。 因还在孝期,整体打扮还是以素净典雅为主。添菜的巧手梳成的桃心髻,插着一对白玉镶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天生莹玉透粉的好肤色,无需施任何脂粉,涂了些玫瑰香脂防皴;耳垂戴着一对点翠垂珠青玉耳坠;穿着樱草色十样锦缂丝交领长袄、雪青色撒花百褶裙,大红销金厚底小棉靴。 刘妈妈命添菜将那对点翠垂珠青玉耳坠卸下来,亲自挑了一对粉色碧玺石雕成的梅花耳坠给睡莲戴上。 最后,添饭端了一个铺着红绒布的盘子来,上面搁着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金丝八宝璎珞圈,只是一个镶嵌着一块鸡蛋黄大小的粉色碧玺石、另一个镶嵌着绿色碧玺石。 到底该戴那个呢?刘妈妈皱起了眉头。 睡莲说:“粉色那个是昨晚祖母房里的容嬷嬷亲自送过来的,说府里小姐们都有老太太送的璎珞圈,这个成色最好的粉色碧玺石一直压在箱底,专门留给我的;绿色那个是今日一早母亲房里的彩环送来的,说是母亲送的生辰礼物。” 石绿眼睛里掩饰不住鄙夷之色:这五夫人真是踩不死你也要恶心死你!知道老太太送的是璎珞圈,她也跟着送一个。如果小姐今日戴老太太的那个粉色的,就是藐视生母。如果今日戴的是绿色的,就是对祖母不敬,唉,真为难……。 “那就都戴上罢。”睡莲见刘妈妈举棋不定,干脆自己拍板了。 两个璎珞圈逐一挂在脖子上,好在老太太送的那个比较大,将杨氏送的镶绿色碧玺石圈在里头,倒像是双股金丝璎珞圈镶嵌着一粉、一绿两块成色上好的碧玺石。 就是粉绿两色搭配在一起感觉有些古怪。 采菱觉得不太妥,说:“小姐——。” 睡莲摆摆手说:“舍弃哪一个都是大错,干脆都戴着,到时随机应变就是。” 言罢,添饭给睡莲穿上银狐披风,睡莲捧着手炉出门了,身边跟着刘妈妈、采菱、添饭、添菜。朱砂石绿留在听涛阁看家。 松鹤堂。小丫鬟高高打起石青色西番花夹板门帘,高声笑道:“小寿星九小姐来了!” 虽然睡莲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刚一进门,她还是有些惊异了: 颜府除了远在扬州的大房一家人,全府的大大小小男女主子们全都到齐了! 甚至睡莲从未见过的、身体孱弱、年龄最小的五房十三少颜宁勘也由七小姐怡莲牵着手,迎在门口,给她行了一礼。 二岁多的宁勘玉雪可爱,眉眼的病容令人心生怜悯,他嘴里含含糊糊复述着昨晚生母宋姨娘教了几十遍的话:“恭贺九姐姐芳辰。” “十三弟真乖!”看到宁勘纯净的眼神,睡莲不禁也喜欢,蹲□子和宁勘平视,摸了摸他的头,解开荷包递给他一支自制的棒棒糖——其实就是将上好的窝丝糖溶化了,里面放一个杏脯或者梅干,插进一根小竹棍,重新凝结成椭圆形。 味道一样,就是手握着棍子方便小孩子舔舐罢了。 宁勘从未见过这样的糖,眼睛蓦地亮起来,伸出胖胖的小手接了,先是好奇的打量一番,而后一把放在嘴里吮吸起来。 七小姐怡莲轻拍宁勘的肩膀,说:“平日里奶娘是怎么教你的?还不快谢谢九姐姐。” 宁勘不舍的从嘴里拿出小棍子,鹦鹉学舌般说:“谢谢九姐姐。” “不谢不谢,十三弟喜欢就好。”睡莲笑道。 这时,一个弱小的声音响起,“姐姐姐姐,我也要吃棍子糖。”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伪娘”十一少宁康,今日依旧一副小女孩打扮,大红亮缎带绑着两个小包包头,眉间还点着一记朱砂!就像吉庆年画里抱着大红锦鲤的小仙童。 睡莲荷包的棍子糖其实就是为宁康准备的,一共有五支,见宁康馋馋的小模样,睡莲笑嘻嘻的朝他招了招手,也递过一支棒棒糖。 宁康乐颠颠的跑来接着,正欲往嘴里送,却被十一小姐琪莲半路拦截了。 七岁多的琪莲板着小脸道:“先给九姐姐拜寿。” 说完,琪莲小大人似的先敛衽行礼:“恭贺九姐姐芳辰。” 宁康学着琪莲的怪模怪样跟着一福:“恭贺——嗯,恭贺九姐姐芳辰。” 屋内哄堂大笑,琪莲羞红了脸,教训弟弟道:“你是个男孩子,应该是长缉行礼。” “这个,我忘记了。”宁康却也不羞,大大方方将两个小胖爪在胸前一搭,弯腰深深一缉,“恭贺九姐姐芳辰。” 那边临窗大炕上,颜老太太穿着簇新的鸭青色对襟大袄,头上戴着王素儿亲手做的佛头青五福捧寿镶翡翠抹额,歪在炕上的引枕上,听到门口的阵阵笑声,面上也带了笑意,问道:“九丫头怎么还不来?” 王素儿从围观人群里走出来,笑道:“勘哥儿和康哥儿在门口争着给睡莲妹妹拜寿呢。睡莲妹妹分给他们糖吃。” 四小姐青莲将宁康学琪莲敛衽行礼的憨态说笑着给颜老太太听。 颜老太太也乐了,对着站在一旁有些尴尬的九爷和九夫人说:“康哥儿心里明白的,他是在和九丫头闹着玩呢,你们别拘着他。” 九爷颜志成笑道:“母亲说的是,只是开了春康哥儿也要正式入家塾启蒙读书了,若还是一副假闺女的打扮,夫子可要把他撵出去啰。” “眨眼康哥儿也要读书了,我还真是老了。他刚出生时瘦瘦小小的,哭声像小猫儿似的叫,我去庙里求菩萨保佑,那和尚看了康哥儿的生辰八字,说当女孩儿养到五岁就无碍了。”颜老太太感叹道:“如今他也五岁多了,暂且装闺女装到过年吧,正月初一那天再换成男孩儿的装束。” 又对容嬷嬷说:“你去跟针线上辛槐家的说一声,康哥儿春夏秋冬四季各四套衣裳今日都送到九房去。” 九爷和九夫人沈氏忙谢过老太太。 这时,睡莲应付完了门口一堆兄弟姐妹,笑吟吟走到老太太跟前请安。 今日和以往不同,孙辈过生日是要长辈磕头的。所以彩屏铺了个蒲团,睡莲跪下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响头。 “好好,起来吧。”颜老太太抬了抬手。采菱扶睡莲起来。 蒲团铺到了颜五爷和五夫人面前,这是睡莲进府以来第一次见到父亲,颜五爷年轻时是个翩翩少年郎,如今也是位魅力大叔,他身姿挺拔,微微有些瘦,脚踏青方头履、里穿青色道袍、外罩着淡青色丝绒鹤氅、头戴黑色方顶硬壳幞头,看上去有些疲惫,但是眼神很清亮。 “女儿给父亲母亲请安。”睡莲跪下也是磕了三个响头。 杨氏的笑容虚浮在脸上,似乎风一吹就能吹走似的。 没等采菱去扶,从杨氏后面绕出一个中年妇人来,她脸上的笑容似乎能溢出来,只是那笑容始终没有进入那对精明的三角眼,她亲自扶睡莲起来,说:“好标致的姑娘,这通身大家闺秀的气派竟是我没见过的。” 一听这话,别人也就罢了,三小姐品莲眼里露出一丝不屑来。 言罢,中年妇女侧过身子对颜老太太说:“亲家的孙女、连同外孙女都是出挑的,每个我都喜欢,可见这老天是个偏心眼的,把天地灵气全都给了你们家。” 伸手不打笑脸人,颜老太太谦虚道:“我们家里的丫头啊,其实也是淘气的,今天有你这个贵客在,就收敛了些。” 睡莲明知这位是谁,却装出一副疑惑的样子。 颜五爷碰了碰杨氏的胳膊,杨氏只好上前介绍说:“这是你从济南来的大舅母。” 睡莲正经的舅舅是魏家,不过继母娘家也算是舅家了。 睡莲落落大方敛衽行礼:“拜见大舅母。” 杨大夫人褪下一支紫罗兰色的翡翠手镯做了见面礼,睡莲收下道谢。 站在杨氏身边的十小姐慧莲撇了撇嘴,盯着睡莲瞅着,这个九姐姐一来就害得母亲跪佛堂,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嘛! 慧莲仔细打量着睡莲的相貌穿着,眼珠儿一转,大声说道:“九姐姐,咱们京城不比成都那种乡下地方,璎珞圈戴一个就够了,你一口气戴了两个,不嫌脖子沉的慌么?” 作者有话要说:慧莲问兰舟,曰:无良作者!我就是专门来拉仇恨的吧! 兰舟曰:然。 慧莲问曰:那尾毛我还叫慧莲咧?! 兰舟曰:难道你不知道神马叫做反讽么。。。。。。。 慧莲满脸血的蹲在墙角画圈圈去了。 各位读者,兰舟一脸血的看着乃们:看过文章后留下评论吧!我虽然没有在章节中求过,可是每一次都期盼着你们能留下评论。我真的是每一个读者评论都仔细看过,认真回复的,呜呜呜呜,你们留个花吧,十八钗能否上季榜就全靠你们了啊! 此图是睡莲的英俊老爹在这章穿的服饰,从帽子到鞋子都是哦,帅啊。 此图出自撷芳主人所著的《大明衣冠图志》一文,兰舟买了一本收藏,是一本超级超级超级好的书哦! 44反将一军睡莲脱困,铩羽而归舅母受挫 慧莲此话一出,大人们城府深,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孙子辈的个个木着一张脸,仿佛并不吃惊。 因为慧莲七岁多,仗着年纪小,又是嫡出,平日里在杨氏的骄纵下,个性嚣张跋扈,没少给庶出的姐姐们脸色看,甚至和她同龄的九房十一小姐琪莲也受过她的气。 她出言讽刺睡莲是乡下来的土包子,往脖子上挂两个璎珞圈。言罢,还不自知自己造次,挑衅的仰着脖子和睡莲对视――在济南住了将近一个多月,慧莲那里知道母亲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被父亲和祖母厌弃的惨状,这颜府早已变天了! 品莲那没有烟火气的素净脸上有些鄙夷:唐朝“大圣遗音”琴的所有者,居然是个毫无见识的乡野村姑,真是暴殄天物! 睡莲面不改色,心想杨氏因是嫡母,碍于孝道,我不敢和她明面上对着干。而你是妹妹,我是嫡长姐,书香门第可是十分讲究长幼有序的哦! 既然你如此愚蠢的上赶着撞上门来,我就不客气了!若不给你狠狠一击下马威,你还当我是病猫啊! 睡莲一笑,目光看向父亲颜五爷:“父亲,这位妹妹我看着着实亲切,她是……?” 慧莲气得快要尖叫起来,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无视她! 看着慧莲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精彩表情,一直冷眼观看的四小姐青莲心中有些解气:蠢货!还当自己是五房唯一嫡女的时候吗! 颜五爷昨夜答应了颜老太太,今日是要给睡莲做脸面的,既然女儿主动和他说话,他也就从善如流解释道:“这是你十妹妹慧莲,在济南外婆家小住了半月,昨晚你大舅母亲自送她回来的。” “原来是十妹妹!难怪我看着觉得亲切呢。”睡莲笑容更深了,言语间满是温情,身子却纹丝不动:按照规矩,妹妹见到姐姐,是要主动行礼问好的。 慧莲若坚持不行礼,就是没教养、不懂规矩;若行了礼,呵呵,就是在所有人面前承认自己低了一头,那么刚才那句“乡下地方,不嫌脖子沉的慌”就坐实了是慧莲目无尊长的妄言! 慧莲进退两难,硬着脖子不知该如何是好。可颜五爷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了,他瞥了一眼站在身边的杨氏:怎么见了长姐还不行礼?这就是你教的好女儿?! 杨氏咬咬牙,虚浮着一张笑脸说:“慧莲,今日是你九姐姐的生日,还不快给姐姐祝寿。” 言罢,借着衣袖的掩饰,狠狠掐了一把慧莲的胳膊,以示警告。 慧莲受痛,缩了缩脖子,不情不愿的敛衽行礼:“恭贺九姐姐芳辰。” 睡莲回了半礼,亲热的褪下腕上的金镶珠翠软镯给了慧莲。 这软镯一看就不是凡品,正中是翠玉环,玉环中间嵌着莲瓣金托,金托上是一颗硕大的东珠,翠玉环两侧还分别镶嵌着三颗稍微小些的东珠,排成“品”字型。 慧莲很想表示对姐姐的礼物不屑一顾,但是看这个手镯实在是华贵典雅,到底不过是七岁多的女孩子,扛不住物质的诱惑,最后还是急切的戴在自己的手腕上,仔细打量着,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惊喜。 颜五爷见她们姐妹情深的模样,不由得放缓了脸色,觉得睡莲识大体,懂事,不仅不计较刚才慧莲那句造次的话,反而还给妹妹如此贵重的见面礼。 ――不过,慧莲初战受挫,并不代表有人会轻易放过睡莲! 三小姐品莲撒娇似的对颜五爷说:“父亲,九妹妹璎珞圈上的两颗碧玺石真好看,女儿甚是羡慕呢。” 品莲这句话貌似是一句无心的撒娇话,可是也成功的将众人的视线重新聚集在睡莲胸前两个金丝八宝璎珞圈上! 品莲是颜五爷第一个女儿,因生母莫氏受宠,五爷对这个女儿甚为看重,也是他唯一抱在怀里亲自开蒙读书写字的女儿――这份宠爱,是嫡出的睡莲和慧莲都未得到过的。 所以颜五爷并不觉得品莲有什么不妥,觉得女儿只是寻常的说笑撒娇。 杨大太太用手帕捂着嘴,貌似开玩笑说道:“九外甥女在成都久居,难道是乡下地方盛行戴两个项圈?我瞧着倒有意思,回头给我闺女也这样打扮。” 眼瞅着姑太太和亲外甥女相继被这个小丫头给阴了,连累的自己大老远来走亲戚还被冷遇,杨大太太一时手痒的慌,借着品莲挑起的油头,给了睡莲一记软钉子。 终于来了!我既然敢戴,就不怕你们说! 睡莲脸上的笑容淡去,话语依旧恭顺,但语气明显生硬起来,说:“大舅母这话有些偏颇了……。 颜五爷有些不悦,心想这孩子怎么说起长辈的不是来? 可听了接下来的话,不仅颜五爷觉得睡莲说的有道理,连杨氏都嗔怪自己的大嫂说错话了! 睡莲说:“成都虽比不上京城繁华,但并不是大舅母说的乡下村野之地。且不论此地物产丰富,民风淳朴,有天府之国的美誉。单是古往今来的名人就有许多,譬如孔圣人的老师苌弘、西晋史学家陈寿、西汉文学家司马相如、唐朝诗人陈子昂等等。” “蜀地人杰地灵,我们颜家祖先几百年前选择扎根此地,以耕读传家,乃成都名门望族。” “虽然我们这一支从祖父那一代举家迁在京城,但是成都是我们颜家根本。祖宅、祠堂、祖坟都设在那里。祖父、两个祖母、连同我大叔父、我父亲都是生于斯、长于斯。正是祖祖辈辈的辛苦打拼才有了京城颜府的荣耀。” 睡莲看着杨大太太越来灰败的脸色,说了最后一句话:“我们这一辈能有今日锦衣玉食的生活,全靠父辈祖辈的恩泽,如何能说成都是个乡野之地呢?” 颜睡莲将杨大太太的话上纲上线,原本是简单的一句笑言,直接提高了涉及颜府荣耀和不能忘本的层面上来。 瞬间杨大太太变成了全府公敌――屋子里有谁不是颜家子孙?就连刚开始听到慧莲说那句“咱们京城不比成都那种乡下地方”时,脸色一直铁青的王素儿都觉得解恨! 比起睡莲在成都暂住八年,那王素儿可是土生土长的成都人! 以后谁敢说睡莲是乡下地方来的不懂规矩?那就是□裸的数典忘祖,大不孝啊! 颜老太太面沉如水,微微阖着眼帘,只有手里急速转动的沉香木佛珠说明老太太很生气:老太太的娘家吴氏,虽然早已败落,但也是成都的大家族。 看到娘家人如此丢脸,杨氏死死盯着睡莲看,眼里的怒火似乎要把睡莲烧成灰烬。 睡莲似乎有些害怕,身子往父亲身边靠拢。 颜五爷听了睡莲一席话,虽觉得女儿当面顶撞长辈,但是言语间都是在维护颜家荣耀、感激祖宗恩德。毕竟睡莲年纪还小,难免说话有些生硬。 又见杨氏的刀子眼杀向睡莲,不由得将睡莲护在身后,冷冷的瞧了过去,那意思就是:你娘家惹出来的事,你自己解决! 杨氏收回目光,讪讪的将颜府全民公敌杨大太太拉了回去,说:“好嫂子,睡莲这孩子说话直,心里却是极孝顺的,这不是过十岁生日嘛,我和她祖母都送了璎珞圈,她不好佛了我们的心意,就干脆两个璎珞圈都戴上了。” 杨氏原意是要装着不知道颜老太太送的什么,给睡莲使绊子,让她为难,没想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了――刚才的话表示她明知婆婆送的是璎珞圈,自己却送了个差不多的璎珞圈过去。 且不论晚辈的礼物论理要比长辈轻些,以示尊重。单论杨氏这份用心,是坐实了自己恶继母的名声。 杨氏给杨大太太解了尴尬,却给自己带来了更大的难堪――颜五爷的眼神似乎要将她凌迟了! 这时,睡莲“大度”的站出来给嫡母解围,说:“母亲和祖母送的璎珞圈都是极好的,既然都是长辈的心意,女儿那里会嫌脖子沉呢,若是婶娘们也送的是璎珞圈,我今日也是都戴上的。” 青莲为讨好嫡母,也插了一句做顺水人情,说:“九妹妹的璎珞圈真是好看,母亲可别偏心哦,明年我过生日也想要这么一个。” 杨氏强笑道:“有,都有,你们每个闺女过生日我都送一个。” 慧莲再迟钝也明白这是在帮母亲,于是装萌撒娇晃着杨氏的胳膊,“我也要,我也要。” 只有怡莲依旧淡淡的站在原地,拉着十三少勘哥儿的手。 气氛稍缓,颜老太太突然睁开眼睛,说:“九丫头,你过来。” 睡莲笑着走过去,坐在炕前的铺着软垫的绣墩上。 颜老太太将佛珠套回右腕上,将睡莲脖子上杨氏送的镶绿色碧玺石璎珞圈摘了下来。 厅内蓦地一静,杨氏吓得面如土色,这是――? 颜老太太置若罔闻,慈爱的将睡莲脖子上镶粉色碧玺石的璎珞圈正了正,说:“你肤色粉嫩透白,戴这个璎珞圈最合适不过了。” “是,多谢祖母指点。”睡莲朝采菱使了个眼色,采菱小心翼翼的将脱下来的璎珞圈用红绒布包好。 颜老太太在容嬷嬷和彩屏的搀扶下从炕上下来,说“把早饭摆在正厅的大桌上,今天是睡莲生日,你们都坐下来吃碗长寿面。” 老太太发话,谁敢不从?连颜九爷明知吃完早饭再赶去五城兵马司肯定晚了,也不敢推辞。 一家人到了正厅,颜老太太首先落座,对缩在人后的杨大太太说:“天寒地冻的,亲家坐下吃碗面再走罢。” 厅内又是一静:杨大太太昨晚刚来颜府,今日一早来松鹤堂是向颜老太太请安,而非辞行! 所以颜老太太话里是在留客,其实是在逐客啊!看来老太太对那句“乡下地方”很是不满! 杨大太太被容嬷嬷请上了上座,吃毒药般咽下那碗长寿面,好容易熬到了散席,正式提出告辞,众人虚留了一番,最后杨大太太带着颜府的回礼,灰溜溜回济南去了。 饭后,睡莲跟着父亲去了内书房,将自己的诗词和字给父亲过目。 颜五爷走马观花的看了一遍,既没有赞扬也没有批评,只是说了句:“姐妹当中,你四姐姐青莲的字写的最好,三姐姐品莲的诗词还不错,你可以向她们请教一二。” 又问了些睡莲在成都老宅子的生活起居情况,才过了一盏茶时间,实在找不到找不到什么话题了。睡莲还没有摸透父亲个性秉性,不敢主动说话,于是父女俩开始大眼瞪小眼了。 颜五爷狠狠心,从黄花梨透雕牙头平头书案里拿出一支珍藏已久的雕象牙笔筒紫毫毛笔送给睡莲,总算把她打发出去了。 睡莲回到听涛阁,一上午斗智斗勇下来,早就累趴了,很想窝在被子里和枕头抵死缠绵,可是各房前来送生辰礼物的一等丫鬟、管事妈妈如过江之鲫! 睡莲连中午饭都没好生吃,脸都笑僵了,暗叹自己还是修炼不到位。 送走最后一拨送礼的,睡莲顾不得卸妆换衣,直接趴倒在黄花梨雕灵芝如意月洞门架子床上,还没数到三下呢,采菱一脸兴奋的掀开门帘进来道:“小姐!小姐!颜老族长家里的大小姐来看您了!” 颜如玉?!不是说进皇宫给公主们当伴读了么?每每给自己写信,字里行间全是得意和炫耀,一入宫门深似海,她怎么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颜如玉来了,嘿嘿,这个让睡莲又爱又恨的女孩子会有神马变化呢? 昨天评论好了些,果然是会哭的娃儿有奶吃。于是兰舟今天继续打滚求评论~~~~~~~ 此图是睡莲送给慧莲的软镯子。这个是清宫收藏品,但是是在民间制造的。 昨天放牧师说要服装首饰,兰舟想了想好像至今没有放过此类的图片,就找了这个,嘿嘿。 以下资料来自网络: 清宫旧藏,径5.9厘米。手镯分作六节,正中嵌有翠环,环中有莲瓣形金托,嵌东珠一颗。翠环两侧各镶东珠三颗,呈“品”字形。翠环背面为八角形镂空托底,光线能够自然透射,设计巧妙。金梁上刻“志成九金”戳记,为民间珠宝店制。 45手帕交重聚听涛阁,转眼间物非人亦非 看到颜如玉含着笑,缓缓走来,睡莲嘴巴张开成鸡蛋大小的状态持续了十五秒――还是双黄的大鸡蛋! 果然进了宫就是不同!以前的如玉漂亮娇俏泼辣,一双华丽的丹凤眼几乎藏不住任何情绪。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而现在――睡莲终于合上了嘴:颜如玉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十三岁的少女,身体已经长开了,该凹的凹,该凸的凸,更难得的是,即使颜如玉穿着厚重的冬装,行走之时的仪态依旧窈窕,姿容无双。 五官比以前更为精致,脂粉未施,露出少女得天独厚的好肤色和鬼斧神匠般打造的无瑕眉眼。 仍旧是那双丹凤眼,只是那双眼睛早就不像两年前那如阳光下成都郊外浣花溪水般的波光粼粼、一眼就能看到水草摇曳、鱼戏莲叶的模样。 如今的这双眼睛,如古井、如深渊、如无风时的湖泊、如无浪时的海水。 这双眼睛已经无波无澜、无喜无怒,即使见到了睡莲,也只是顷刻间滞了一下,然后平静如初。 睡莲只看过一个人有这样的眼神――七婶娘柳氏!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颜如玉在信中不是这个状态的,难道她最近遭遇突变,才会变得……。 “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以前的机灵劲都跑到哪里去了?我巴巴的来看你,你好歹陪我说会子话。”颜如玉下巴朝随侍的丫鬟抬了抬,道:“秋水、长天,把我送给睡莲妹妹的礼物呈上来。” 秋水、长天?在成都的时候,这个两个丫鬟不是叫青瓜和榆荚吗?睡莲纳闷了。 秋水捧上来一个剔彩宝相花方型匣子,长天打开盖子,颜如玉一双柔荑将礼物捧了出来。 这――也太大手笔了吧?!这是一只染色象牙葫芦型花熏!自己不过是如玉的族妹,早就出了五服的亲戚,那里能收这样贵重的礼物呢? 睡莲正要推辞,如玉朝秋水长天使了个颜色,两个丫鬟告退;睡莲也朝采菱抬了抬额头,暖阁内伺候的人流水般退下,只剩睡莲和如玉。 “即是送你的,你就收下,推推搡搡像什么样子?当我送不起么?哼!肥莲!你这个小蹄子是怎么了?那身肥肉和双下巴怎么都不见了?莫非是长大了知道要漂亮,故意不吃饭?” 众人一走,颜如玉的眼神立刻活了起来!从古井深潭变回了浣花溪的流水! 睡莲不仅感叹:人家川剧顶多是变个脸,颜如玉干脆是换了个灵魂! “还说我呢,刚才你进门的时候,我差点眼珠子都掉在地上,你问我怎么了,我还要问你怎么呢!” 长舒一口气后,睡莲将如玉拉扯到炕上,两人脱了鞋子在炕上笑闹滚成一团,闹够了,颜如玉整了整鬓发坐起来,仔细打量着睡莲,说:“我就知道,你瘦了肯定会很好看,十岁了,也是大姑娘了罢,下回有机会出宫,我带些衣服料子、胭脂水粉出来,好好给你打扮打扮。” 睡莲嘟着小嘴说:“你用在自己身上岂不更好,我又不喜欢那些东西。” 如玉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说:“你哪里知道,在宫里,即使我有了好东西,也不太敢往自己身上招呼,免得――免得徒生事端,给康嫔娘娘、还有我的家人添乱子。” 怎么又变脸了?睡莲心里有十万个疑问,可话到嘴边,不知道该先问那个问题,或者,该不该问? 睡莲知道,但凡是扯上宫廷,自己一个小人物是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柳氏曾经说过,颜如玉的母亲曹氏娘家以前也是成都诗礼传家的大家族,而从曹氏祖父辈开始,家族人丁凋落,男丁科举仕途也不顺,面临后继无人的窘境。 曹氏家族慢慢没落了,如玉母亲那一支干脆差点断了香火,曹家无子,只有嫡出两个千金――即如玉的母亲和现在宫中炙手可热的康嫔娘娘。之后为了延续香火,曹家过继了一个贫困族人的幼子养在膝下。 曹氏姐妹和那个过继的弟弟没有什么感情,两姐妹倒是有点相依为命的意思。 小曹氏被选入宫中,因颜色好,侍寝没多久就封了贵人,怀上龙胎后连升三级――直接封了婕妤! 可正是应了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盛极必衰的规律,小曹氏没能保住龙胎,流产了。后宫最不缺的就是美女,小曹氏很快失宠,被承平帝抛到了脑后。 这一沉寂,就是十年! 小曹氏从风华正茂的二八佳人,变成了二十八的老女人!在宫里,二十岁就已经被看成了老女人,何况小曹氏已经二十八了,这个年纪无宠无子,早就打上了孤老深宫的标签,永无翻身之日。 可奇迹发生了,去年春天小曹氏以二十八岁“高龄”重获恩宠!最风光的时候,承平帝一月就有十一天是由小曹氏侍寝。 颜如玉就是那个时候进宫成为公主伴读的。曹家人丁寥落,小曹氏向来不喜欢那个过继的弟弟弟媳妇,恰好曹氏的丈夫颜志书入京城国子监读书,曹氏带着二子一女跟随进京已一年。小曹氏在宫中斡旋,为如玉争取到了公主伴读的名额。 今年初夏,传出小曹氏有孕,被封为康嫔,成为重华宫的主位的喜讯,这位新出炉的康嫔娘娘比昔日更得宠信,中秋皇家宴会时,康嫔娘娘挺着刚显怀的肚子,就坐在承平帝身边――比她先晋嫔位的贤嫔、丽嫔、庄嫔反而坐在康嫔的下手! 于是宫里传出消息,说康嫔娘娘怀的一定是皇子,只要成功诞下皇子,就会晋升妃位,成为康妃! 似乎是看出了睡莲所想,颜如玉凑近耳语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无论我的小姨,嗯,康嫔娘娘诞下的皇子还是公主,皇上都会封妃的哦。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啊!为什么让我知道这些!睡莲恨不得打一盆水洗耳朵,甚至洗脑!这种事知道有什么好处! 看着睡莲牙痒痒的样子,如玉扑哧一笑,又回到了从前那个恣意好强的族长千金样子,她低声道:“哼,我就是见不得你好过,凭什么你能在深宅当大小姐,我却要在深宫担惊受怕的过日子。告诉你这个天大的秘密,就是要你陪我一起悬心,嘿嘿!” “你――!”睡莲无语,气得两腮鼓鼓囊囊,就像池水里的锦鲤。 “好啦好啦,你别生气,我能告诉你,是因为我相信你。保守一个秘密太累了,睡莲,你永远不知道我晓得多少宫闱密事,你也想象不到我在皇宫跳了多少别人挖的坑,栽了多少个跟斗,康嫔娘娘越受宠,我身后仇视的眼神就越多,对手就越强悍。有时候,我距离死亡只差那么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 颜如玉左手拇指和食指虚合,比了一根绣花针粗细的距离,对着睡莲凄然一笑,说:“你信么?” “我信。”睡莲慎重的点点头,今天颜如玉的表情言语如同神经分裂般,以前的如玉和皇宫的如玉交替出现,她有些心疼了,无力的说了句:“你――你若是不喜欢,干脆回家吧。” “我再也回不去了。”颜如玉的一截皓腕托起脸颊,目光愣愣道:“我们这一支和你们这一支不同,你们‘一门三进士,父子两探花’,你祖父是内阁大学士、天子老师、一品太傅,你父亲和两个兄弟官职也不小。” “而我们这一支呢,呵呵,我的祖父只是个没有官职的举人,我大伯虽也是进士,但混了这么多年,也只是吏部一个六品主事而已;我父亲,唉,不知明年春闱是否得中,我两个哥哥就更不用说了,在国子监捐了监生,也不知以后没有出息。” “所以说,你们这一支凭着真本事在京城站稳脚跟,而我们这一支,只能走外戚这条路了。” 睡莲第一次听颜如玉自揭其短,未免有些怔怔的,男人撑不起一个家族,女人就要去皇宫那个见不得人的地方,为家人搏杀出前程来。 颜如玉继续说道:“公主伴读,说起来很好听,在宫里也有宫女伺候,其实――我们何尝不是公主的侍女?读书的时候,依附的公主出错,挨罚的是我们;即使公主受罚,我们也要跟着受罚。” “所以真正的豪门世家、高管权贵们是不会送女儿做伴读的,她们只是陪读,不需要依附公主,出入宫廷也方便。像我这样做伴读的,有时一年只能回家一次,伴读大多是三品以下官宦人家不太受宠的女儿,来皇宫碰碰运气罢。” 睡莲听得心酸,不禁问道:“那以后你们――?” 颜如玉摇头道:“我们的归宿是说不准的,到了一定年岁、或者依附的公主出嫁了,我们就必须出宫,可能是作为滕妾随公主和亲、也可能成为皇上的女人、可能回到家里自行聘嫁、可能是太子的良娣妾侍、皇族宗亲的妻室侧室,或者某个不受宠的皇子王妃……。总之,七分靠运气,三分靠家族在背后经营。” “如玉姐姐。”睡莲晃了晃颜如玉的胳膊,强颜欢笑道:“正如你所说,一切都未成定数,你多想无用,不如放宽心些吧。” 颜如玉笑道:“那里说宽心就宽心的,身在宫中,连睡觉都要保持警醒。” 睡莲说:“你给我的来信可不是这么说的,尽是些好话,我都羡慕呢。” “傻妹妹,我能说我过的不好么?”颜如玉伸出指尖往睡莲眉心一点,说:“那些信差不多都是在宫里写的。康嫔娘娘说,在皇宫,不能相信任何人。我不能保证信件不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偷偷拆开看,所以只写了些吃了什么好吃的,见了什么好玩的等等无关紧要的话,免得给你我惹来祸患。” 原来信件的一切都是假象,如玉在粉饰太平,皇宫果然是锻炼人的地方,昔日莽撞冲动的少女变成了心计颇深的淑女。 看来自己还是算幸运的,只是玩玩宅斗。颜如玉横冲直撞的性子居然玩起了宫斗这种高端游戏,果然是环境改变人! 气氛越来越沉闷,睡莲岔开话题道:“好端端的,你怎么给榆荚和青瓜改了名字?” 颜如玉笑道:“京城地界,丫鬟的名字比乡下小姐的名字还要文雅呢。榆荚青瓜太土了,滕王阁序上说‘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如今我身边四个贴身丫鬟就叫做落霞、孤鹜、秋水、长天!” “如玉姐姐学问向来比我好,果然取得好名字。”睡莲拍马道:“不像我,采菱是她老子娘取的名;朱砂石绿还是我随手用的颜料名称;现在我房里那对孪生姐妹,你猜猜叫什么名字?” “大双小双?” “不是。” “金钏玉钏?” “不是” “唉,到底是什么?” 睡莲说:“添菜添饭!” “你这个吃货,还是老样子,就知道吃。”颜如玉捏了捏睡莲的鼻头,说:“还不记不得那年你在成都武担上暑雪轩设宴赏芙蓉花给我送行,你七婶娘还送了三盘石榴子,你要小丫鬟捣出汁水,滤出果汁来?” 睡莲点头道:“当然记得,我和你抢最后一杯,结果杯子撒了,溅了我新做的裙子呢。” “你啊,那时候年纪虽小,却事事都忍让着我,可就是吃喝一项非要和我争。”颜如玉默然许久,而后说:“有时候蓦然回首,才发现那可能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次看到满城芙蓉花了。有时我痴想着,那天若是在暑雪轩多待一刻,我的回忆就能增加一刻。” “午夜梦回时,漫天遍地的芙蓉花渲染了整个梦境,醒来时怅然若失:原来我最想要的,早在离开成都时那一刻就失去了。” 睡莲一脸惘然:我想要的,在这个时代根本得不到吧。 颜如玉说:“瞧我,又提这些不开心的事了。我也就是对你才说这些有的没的,人活一辈子,各有各的难处,我也知道,你在这个家里过的着实也不容易。” “如玉姐姐开始体谅人了,我还真不习惯呢。”睡莲笑道,开始吩咐采菱她们上茶上点心。 两人说笑了些成都往事,颜如玉八卦十足的问:“那个解元颜宁霄还住在你们家里么?” 睡莲想了想,点头道:“应该在,听七婶娘说,他去年拜了我父亲为老师,父亲惜才,又是同族,所以叫他每逢节日或者国子监放旬假时住在我家外院的客房里。” “哼,他还好意思继续住在你们家呀。”颜如玉低声道:“你知道么?他其实是泰宁侯府流落在外的五少爷,如果明年春闱得中,就认主归宗姓陈了!” 作者有话要说:颜如玉目前是两个人格在脑子里纠结,加上和旧友相逢,言行就如同人格分裂般。不过皇宫慢慢将这个恣意妄为的女子改变成了心计颇深的少女。慢慢的,她身上再也找不到过去的影子。 呵呵,大家都觉得泰宁侯府很熟悉吧,第二卷开头,那堆迎接许三叔的纨绔子弟,泰宁侯世子就出现了。 明天揭晓颜宁霄身世。 此图为颜如玉送给睡莲的染色象牙葫芦型花熏,是清宫的物品。 以下资料来自网络: 花熏呈束腰葫芦形,有盖。盖顶饰菊花钮,壁染绿色镂雕如意云头一周。颈、腰及底部染绿色镂雕花草纹,上、下腹中环刻相扣回纹,可活动。底中心饰团寿纹。花熏底有活环长链与盖相连,链上扣六条支链,分别连有灵猴抱着寿桃、双鱼、灵芝、小锺、花篮等。寓意万寿连年、如意吉祥。此器采用染色、镂雕及浅刻技法雕成,做工精细,玲珑剔透,活环长链环环相扣,可谓鬼斧神工之作,清宫造办处牙雕作中之精品。北京故宫博物院藏几件牙雕葫芦形花熏 46抛妻别子只为名利,半生坎坷何去何从 什么?颜宁霄并非颜氏族人? 睡莲听得有点懵痴了,如若是在三年前听到颜如玉这番闲话,她必定会不屑一顾,觉得是滑天下之大稽,可这句话从如今的颜如玉嘴里说出来,睡莲只敢说真是难以置信——却不敢质疑其真实性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颜如玉轻敲睡莲的脑门,说:“瞪着我干嘛?哼,你知道么,你七婶娘和你祖母其实早就知道此事了。” “为什么?” 颜如玉目光流转,“你细想去,你祖母房里谁姓容?” “容——容——容嬷嬷?!”睡莲眼睛一亮,道:“颜宁霄的母亲也姓容!莫非?” 颜如玉点点头,打开了话匣子。 原来容嬷嬷和颜宁霄的母亲容氏是堂姐妹,容家本是军人世家,几十年前卷入了逆王谋反案,被抄家灭族,容家成年男女尽被斩杀,未成年的成为官婢被发卖,容嬷嬷辗转卖到了成都吴家,最后成为陪嫁丫鬟和颜老太太小吴氏来到颜家。 容氏被泰宁侯府买了进去,从打杂的小丫鬟做起,长大后因颜色好、粗通笔墨,成为泰宁侯七老爷的通房大丫头,而且,还有了身孕。 当时泰宁侯府七老爷还没有成亲!须知大户人家、特别是家规森严的家族最忌讳庶子生在嫡子前面!因为这往往就是家乱的根源,除非正室三年无子,或者已经绝育,妾侍才会有机会怀孕,以绵延子嗣。 比如说睡莲的母亲魏氏就是因为嫁过来三年无子,而且流产后身体欠佳,当时的莫姨娘才断了避子汤,生下二子一女的。 所以通房丫头伺候了老爷后,次日是要喝避子药的,即使意外怀了孕,也没有什么好结果,运气好的能生下孩子,母子养在外头,一辈子都不能进宗嗣;运气差点的就是被偷偷送灌下堕胎药,母子俱亡,消声灭迹。 始作俑者从此妻照娶,妾照纳,反正豪门贵族从来不缺能生儿子的漂亮女人。 或许是避子汤出了问题、或许是颜宁霄注定出生、或许是当时侯府七老爷一时怜悯,容氏被送到乡下田庄里避风头,生下了颜宁霄。 宁霄出生的当月,泰宁侯府七老爷和名门贵女——当时吏部侍郎嫡出千金李氏结为秦晋之好。 李氏是个狠角色,信仰卧榻之侧安容她人酣睡的真理,一嫁过来就将通房统统打发掉,将自己的两个绝色陪嫁丫鬟开了脸,塞给七老爷暖床。两个妾侍下场更是凄凉,都被按上“不安分”的罪名,一个被打残,一个被打死! 当时泰宁侯世子之位悬而未决,泰宁侯夫人毕生只有一女,所以泰宁侯府的五个庶子为了世子之位争夺得腥风血雨:对外拉拢官员权贵,为自己造势;对内是生命不息,恶斗不止。 泰宁侯夫人作壁上观,冷眼看着五个庶子争得跟乌眼鸡似的,不仅没有从中调停,反而推波助澜,在滚烫的油锅里浇水! 反正她的亲生女儿嫁给了皇长子肃亲王做王妃,泰宁侯夫人地位稳固,无论谁当世子,最后都要尊她为泰宁侯太夫人。 况且五个兄弟内斗,每个人都想法子讨好嫡母以获得支持,泰宁侯夫人坐山观虎斗,颇得到了许多好处。 七老爷长得极好,是当时京城出了名的佳公子,吏部侍郎李大人的千金则是出了名的丑女!面黑腿短,大嗓门能直冲云霄,堪堪的河东狮吼! 七老爷娶为正妻,无非是想为世子之位多筹码,反正美人有那么多,而世子之位只有一个。 七老爷渐渐在斗争中占据了上风,甚至泰宁侯夫人也放出风声,说打算将七老爷认在名下做嫡子。 可就在这时,七老爷内院起火了!泰宁侯府大夫人“不小心”将容氏母子的消息传到了李氏耳朵里。 李氏大怒,自己都没有怀上孩子,一个通房丫头的儿子居然已经两岁,而且能叫七老爷“爹爹”了! 万一那个贱种认祖归宗,自己又像如今的泰宁侯夫人那样没有子嗣,那么自己娘家全力帮助丈夫成为世子、而后承袭爵位,成为泰宁侯,通房生的贱种就是世子了! 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为人做嫁衣。 李氏咽不下这口气,觉得自己堂堂侍郎千金,低嫁给这个草包庶子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当泰宁侯夫人、自己诞下的儿子继承爵位么? 李家也觉得这笔买卖实在亏大了——若他日容氏所生的庶长子若继承了爵位,他和李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感情冷淡,谁知道他以后翅膀硬了,会不会帮助李氏家族的仕途? 李家将唯一的嫡女嫁给泰宁侯府庶子,全力帮助七老爷登上世子之位,不就是为了求个富贵么? 李家赌注下的大了,不容出现任何闪失。 所以李家和七老爷交涉:要么你处死容氏和那个野种,以绝后患;要么我家女儿与你和离,您爱娶谁娶谁去! 一边是宠爱的女人和已经会叫“爹”的亲生儿子,另一边是泰宁侯府的爵位。 七老爷只是喝了一夜酒后做出了决定:要爵位,不要女儿和儿子。 不过,当七老爷眼睁睁的看着容氏母子的手伸向那碗掺着砒霜的燕窝粥时,七老爷瞬间良心发现,打翻了碗盏。 七老爷跪下给容氏母子磕了三个响头,直说对不起他们。然后狠狠心,将母子两人绑了,叫心腹管事发卖出去,留下两条人命。 心腹管事见她们母子凄惨的模样,心下也不忍,没有即刻将母子俩发卖给那波斯商人,而是养在外宅里,四处寻找口碑好的买主,好歹给容氏母子找个好点的归宿。 那时,已经是颜府颜老太太左膀右臂的容嬷嬷早就和容氏相认了,容嬷嬷此生只有这么一个亲人,自然是不会袖手旁观的,她求了颜老太太帮忙。 颜老太太虽向来不管人家闲事,但容嬷嬷情分不比别人,所以最后颜老太太到底没有袖手旁观。 恰好此时有个落魄的颜氏族人上门攀亲戚、打秋风。颜老太太留了意,得知其三十四五都未娶妻时,颜老太太说自己家有个远亲,寡妇带了一个两岁的孩子,没有丈夫照拂着实可怜,你可有意求娶? 横竖聘礼我出,你老大不小了,总是漂泊在外终究不妥,落叶终究要归根。不若带着妻儿回到成都老家,我写封信给颜氏族长,他会分给你几亩族田,一间族屋,你们一家子在老家也有族里庇护。 天上砸下来一个偌大的馅饼,那颜姓族人哪有不愿意的?年少轻狂时发愿出去闯荡,结果到了三十多岁一无所获,孑然一身,心里早就没有当初的锐气,只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好好过日子。 次日,颜老太太将容嬷嬷的卖身契拿出来,去官府消了奴籍。 恢复自由身的容嬷嬷和七老爷的心腹管事联络,说明了缘由,那心腹管事也觉得这是这对苦命母子的最好的归宿了,于是将容氏母子卖了容嬷嬷。 容嬷嬷拿着容氏的卖身契,也消了奴籍,送了二百两银子给容氏做嫁妆和安身立命的本钱。 容氏母子跟随颜姓族人去了千里之外的成都,与京城再无瓜葛,总算保住了性命。那颜姓族人回老家后,只说容氏母子是他的妻儿,颜老族人将两人入了族谱,那个小名叫做霄哥儿的男孩是“宁”子辈,所以族谱上写的是“颜宁霄”。 这厢颜氏族人和妻儿本本分分过起了小日子,他盘了个杂货铺子,做起买卖来,养活妻儿,容氏一直未孕,他将颜宁霄视为己出。容氏教孩子识字读书,五岁时送到颜氏族学。 颜宁霄聪慧勤奋,深得夫子器重。颜宁霄十四岁得了秀才的功名,那颜姓族人却在那年冬天得了急病死了。 容氏守寡,将杂货铺子盘出去,紧闭门户守着颜宁霄读书,好在颜宁霄成器,为义父守孝三年后,参加秋闱,成为第一名解元。 那厢京城泰宁侯府,泰宁侯夫人暗中得知七老爷最终放过了容氏母女,不仅不觉得七老爷妇人之仁、不能担当世子位而舍弃他,反而觉得七老爷心肠终究是软的,有些人情味,这样的人比较好拿捏操纵! 自己又不是什么正经母亲,未来的泰宁侯软弱一些,不是对自己这个泰宁侯太夫人更有利么? 泰宁侯夫人做出了决定,开了宗祠,将七老爷的名字写在自己名下,确认身份是嫡出。 很快,七老爷请封世子的奏折批下来了,成为泰宁侯世子。 ——不过,故事到这里并没有结束。 泰宁侯世子妃李氏生了一个女儿后,一直未能有孕,心里越来越急,也越来越善嫉,所有爬世子爷床榻的丫鬟都被李氏找了油头赶出去了,后来变本加厉的连自己两个陪嫁丫鬟都没有机会伺候世子爷过夜! 李氏一心想要世子将所有的“种子”洒向她的“田地”。 可过犹不及的后果是——世子和李氏同房时,除非借助药物催/情,世子□根本就硬不起来了! 世子深感挫败,干脆去青楼寻欢,以找过昔日床榻上勇猛的自己。 一年后,世子染了不堪言说的花柳病,□活活烂了一半!强撑了一年,在痛苦得近乎麻木中走完一生。 七老爷无子,世子位置轮空,四个庶子在灵堂上就开始抢夺了。 又是三年腥风血雨,世子位被庶长子所得。次年老侯爷病逝,庶长子继承爵位。 颜宁霄从成都到了京城国子监读书,他才华横溢,又有解元的功名,加上他酷似生父的样貌,很快就引起了泰宁侯的注意。 从颜宁霄腰间的佩玉、到他的年岁,泰宁侯府怀疑这就是七老爷的独子、府里的五少爷——陈灏。 泰宁侯太夫人还派人去成都打听颜宁霄的街坊邻居,找到了容氏所居之所,确认是五少爷无误了。 京城豪门之中,这种事并不罕见。只是泰宁侯太夫人心中开始有了盘算:如今陈氏弟子全是一群纨绔,早就没有祖先跟着太祖爷打江山的志气,世子陈钟更是“京城十大纨绔之一”。 世家子弟在军中效力是非常有前途的,可惜陈家的男儿骑在马上的时间,还没有骑在女人和小倌的时间多! 若仍由泰宁侯府后继无人下去,侯府必然走向没落,甚至被皇上夺爵也未可知。 泰宁侯太夫人觉得,自己倒是无所谓,横竖活不了几年了,可是自己的独生女儿还是肃亲王王妃,肃亲王虽是皇长子,也深得承平帝看中。 但是,肃亲王一直迟迟未能封太子,谁敢保证以后那个皇位就是他的?! 自己一死,泰宁侯没落,女儿肃亲王妃得不到娘家的支持,肃亲王那里会不会有变故? 所以泰宁侯太夫人为女儿筹划着未来,见颜宁霄如此成器,是京城出名的才子,又拜了颜府五老爷为师,必有大作为。 如果颜宁霄认祖归宗,将来必定是肃亲王妃的一大助力! 颜如玉冷笑道:“你猜泰宁侯太夫人对颜宁霄开出了什么价码?” 颜睡莲迟疑道:“难道是——?” 颜如玉说:“康嫔娘娘得到的情报是,泰宁侯太夫人找颜宁霄密谈,如果他发誓效忠肃王妃的话,她就帮他抢回泰宁侯的爵位!” 作者有话要说:泰宁侯府的宅斗比颜府更无情无耻无理取闹,血腥多了,颜宁霄的父亲七老爷花柳病是必然,非偶然,被人设计的。 所以,七老爷啊,您下辈子一定要记得用鱼鳔哦~ 因为延参法师说了,“绳命,是剁么的回晃;人生,是入刺的井猜”(请用河南话说这句话) 哦,差点忘记了,今天是七七卢沟桥事变纪念日。日本鬼子至今无耻的不承认错误,无视南京大屠杀的白骨,我们鄙视他吧!!!!!!!!!!!!!!!!!!!!!!!!!! 今天的几个图分别是剔红、剔黑、剔彩、剔犀。这个些工艺将在本文中反复粗线哦。 可能大家已经注意到了,我的文好多盒子,匣子都是剔红的。 神马叫做剔呢? “剔红”就是在器物的胎型上,涂上几十层朱色大漆,待干后再雕刻出浮雕的纹样。雕漆品种之一,又名“雕红漆”或“红雕漆”。此技法成熟于宋元时期,发展于明清两代。 以木灰、金属为胎,在胎骨上层层刷漆红漆,少则八九十层,多达一二百层,至相当的厚度,待半干时描上画稿,然后再雕刻花纹。一般以锦纹为地,花纹隐起,华美富丽。 根据漆色的不同,有剔红、剔黄、剔绿、剔黑、剔彩、剔犀之分。 剔黑就是黑漆。剔黄就是黄漆。剔绿就是绿漆。剔彩就是刷两种颜色以上的漆。 剔犀是最牛b的,因为它是在胎骨上先用一种颜色漆刷若干道,积成一个厚度,再换另一种颜色漆刷若干道,有规律地使两种色层达到一定厚度,然后用刀以45度角雕刻出回纹、云钩、剑环、卷草等不同的图案。由于在刀口的断面显露出不同颜色的漆层,与犀牛角横断面层层环绕的肌理效果极其相似,故得名“剔犀”。这种独特的效果灿然成纹,流转自如,回旋生动,取得了比纯色雕漆更富于变化的装饰效果。 好了,啰嗦到这里,请看图片吧。 47寸草心报得三寸辉,理冠服七婶娘讲古 泰宁侯的爵位不是那么容易得的吧,睡莲问:“这泰宁侯太夫人为何会如此笃定? 颜如玉啜饮了半口兑着牛乳和枇杷蜂蜜的红茶,说:“那太夫人是只老狐狸,虽然把庶长子扶上了爵位,但是一直留有一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太夫人此生只认七老爷做嫡子,所以现在的泰宁侯是以庶出的身份承爵的。” “颜宁霄是七老爷的独子,所以论理现在的泰宁侯只是借袭――有借有还,以前颜宁霄不知所踪也就罢了,如今他回到京城,若有太夫人和肃王府撑腰,拿回爵位并不难。颜宁霄又与他老子长的那么像,还有玉佩为证,身份毋庸置疑――关键是,如今泰宁侯府、甚至旁支的陈氏子弟中,有谁比颜宁霄更出色?更有前途的?” 睡莲默然点点头,说到底,还是一群人在名利中角逐。幼年时期的颜宁霄是角逐过程中的牺牲品;如今颜宁霄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也是角逐带来的。 ――只是,依睡莲对颜宁霄的印象,他不应该是那种任人摆布的人。 以目前形势来看,颜宁霄酷似生父的容貌和泰宁侯太夫人私底下的小动作,迟早有一天他的身世会公布于众。 到时候真相大白了,无论颜宁霄是否愿意,他必须认祖归宗――在这个时代,不认祖宗可是大不孝!一旦被盖上这顶帽子,颜宁霄即使中了状元,这仕途也是毁了! 想到这里,睡莲不得不有些同情他,如果换成是自己,该如何选择,何去何从呢? ――或许,趁着现在悬而未定,努力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利益吧……。 颜如玉目光如炬,猜出睡莲所想,遥想在成都时,睡莲曾经帮助容氏母女修缮房屋,颜宁霄还送了一个月樱桃给颜家老宅,颜家七夫人柳氏还和容氏交情匪浅,难道……? 不妥不妥,这丫头还小,颜宁霄好像比睡莲大九岁吧,况且泰宁侯府如此复杂,颜家五房能拿嫡长女出去做赌注,博一个并不明确的未来? 如果是这样,睡莲下半生估计就没有好日子过了。颜如玉定了定神,决定爆几出猛料,给睡莲提提醒。 “那颜宁霄不是个简单的,太夫人开出那么高的价码,一般人就早立刻答应了,跪地发誓效忠肃王妃。他却没有动声色,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提了个条件――。” 话卡在这里,颜如玉给自己续了杯奶茶,拈了块奶油松瓤卷酥,优雅的吃起来! 哪有这样吊人胃口的!如玉果然还是老样子,每当自己开始喜欢她时,她总是会做些什么,让自己讨厌她! 睡莲恨得直咬牙,憋着不去追问,哼,看你能挺到什么时候! 颜如玉早已不是过去的那个莽撞的女孩子了,她曼斯条理的吃完奶油松瓤卷酥,又开始用了块糖 蒸酥酪,还对山药糕产生了兴趣。 “好姐姐,你就别闹了,快快告诉我。”睡莲扛不住了,将装着山药糕的粉彩瓷盘拉到了自己跟前。 颜如玉也撩拨够了,掏出帕子沾了沾唇,说:“颜宁霄说,自己一旦认祖归宗,只认他的生母容氏为母亲!” 这怎么可能!封建时代正室侧室、嫡出庶出分明,颜宁霄一个庶子,只可能认嫡母李氏为母亲,生母容氏只能叫“姨娘”。 如果认容氏为生母,就是大逆不道,颜宁霄的仕途还要不要? 颜如玉讽刺一笑道:“其实这也不难,颜宁霄敢提,就有自有他的道理。因为――他的嫡母李氏已经改嫁啦。” 原来泰宁侯世子死后,李氏带着女儿在侯府守了三年孝期。李家只有这么一个嫡女,从小就娇养着,如今年纪轻轻成了寡妇,又只有一个女儿――将来李氏能指望谁? 李家绝对不会白费一个嫡女,李氏也耐不住寂寞,迫不及待要改嫁。 一拍即合,李家上门要回嫁妆,接女儿回家,过了三个月,李氏带着嫁妆嫁给了边关一个武官。 留下一个孤女在泰宁侯府,养在泰宁侯太夫人跟前讨生活。 “那个女孩真可怜,李氏也太狠心了。”睡莲心有感触,自己是母亲早死,所以不得不和继母暗战;那个女孩明明有母亲,却比没有母亲更可怜。 颜如玉却说:“陈穗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人,泰宁侯太夫人将她送到皇宫作夷陵公主的伴读,那夷陵公主是个最蛮横、最不讲理的,她居然还能妥帖周全的跟着夷陵公主。夷陵公主跟谁都合不来,唯有和她关系极好――你说,陈穗的心机是不是很可怕?” 原来不是孤女胜似孤女的女孩叫做陈穗。公主乃金枝玉叶,有些傲气很正常,看来颜如玉在皇宫的日子过的甚是艰难,睡莲将装着山药糕的粉彩瓷盘推回到颜如玉面前,嘴唇蠕动了几下,还是开口问道:“那个――你跟着的馆陶公主如何?她的脾气好不好?容不容易相处?” 颜如玉垂目沉默了一会,方说:“相对其他公主而言,还是不错的吧,如若不然,康嫔娘娘也不会安排我做她的伴读。只是这位馆陶公主母妃早就薨逝了,皇上又――唉,说起来,你和馆陶公主的情况相似,所以你肯定懂的。” 睡莲满不在乎道:“生母不在,父亲不爱嘛,我懂。不过话说回来,李氏已经改嫁,从陈氏族谱除名了,颜宁霄不用称她为嫡母。但是容氏一来身份太低,虽已经脱了奴籍成为平民,但毕竟是罪臣之后;还有,容氏曾经改嫁,陈氏家族能接受一个改过嫁的女人为正室?所以即使颜宁霄夺回了爵位,容氏可能得不到太夫人的头衔。” “话虽如此,但也有例外。比如说――永定侯府。”颜如玉侃侃而谈道: “这一代永定侯爷也是庶出,他就给自己的生母请了五品宜人的诰命,虽说依旧不能称那位宜人为母亲,但有了诰命在身,总比姨娘姨娘的叫好听多了罢?” “更何况,李氏已经从陈氏家谱除名,颜宁霄没有嫡母,到时候他给容氏请封一个比太夫人低一些品级的诰命,叫自己生母“母亲”也并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事情。” “哦,原来如此,如玉,你知道的真多。”睡莲内心感叹道:真是风水轮流转啊,以前都是自己提点如玉,如今轮到颜如玉提点自己了。 “我只是知道皮毛,你七婶娘才是真佛呢。”颜如玉笑道,正欲再打趣几句,门外传来敲门框的声音。 颜如玉停下来,睡莲大声道:“进来罢。” 采菱挑着门帘进来,说:“五夫人打发了翠环来请大小姐,说等大小姐和九小姐叙完了话,还请大小姐去泰正院陪夫人说会子话。” 自打采菱进来,颜如玉的目光就恢复成古井深潭的模样,无波无澜,无喜无悲。 睡莲想了想,说:“你去告诉彩环,就说我已经传达了母亲的邀请。” 潜台词:至于去不去,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采菱会意,应声下去了。 “真是扫兴。”睡莲嘟囔道。 “你别着急,我早就想好了应对的法子,不会给你添麻烦的。”颜如玉狡黠一笑道:“你这位继母啊,最善捧高踩低……。” 前年颜如玉举家来京,安顿下来后,颜如玉和母亲头一个拜访的就是同族的颜府。颜老太太很是热情的接待她们,当家主母杨氏见婆婆如此慎重,也不敢怠慢如玉母女。 可是十小姐慧莲背地里说如玉母女是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 颜如玉当时还是个骄傲不肯受气的娇小姐,当即翻了脸。 颜老太太知道后,逼慧莲给如玉端茶认错,还下令将慧莲禁足十天,每日抄写《女训》、《女戒》十遍! 杨氏心疼女儿,无法违抗婆婆命令,只得将恨意转移到了如玉母女身上,之后两家来往一直不咸不淡。 可去年如玉的小姨曹婕妤“咸鱼翻身”重获恩宠,颜如玉进宫做了公主伴读。 杨氏的态度大变,热情得如七月骄阳,甚至还称如玉为“侄女”! 如今听说颜如玉来拜访睡莲,杨氏就巴巴的遣人来请。 看着继母做出如此丑态,睡莲都有些脸红了:都是晚辈主动拜访长辈,那有长辈降低身份来请晚辈的。 “如今大家都盯着康嫔娘娘的肚子,我实在不好见太多人,免得惹出祸端来。你继母那张嘴,我着实信不过,所以我是不会去泰正院的。”颜如玉从荷包里掏出一只白色冰种树叶形翡翠坠子来,交代说: “这个坠子你代我送给王素儿吧,我没时间去松鹤堂了,她现在无父无母,又是多心的,你有时间多开导开导她。” “好。”睡莲将坠子收在自己荷包里。 两人又闲聊了半盏茶的时间,门框又在响。 睡莲暗怒:那个翠环也太没眼色了,这是在催促我们么? 颜如玉却心有成竹道:“进来罢。” 这次进来的却是秋水,秋水说:“大小姐,夫人派人来催小姐回去呢,说是府里来亲戚了,女客甚多,需要小姐帮着招待一二。” 颜如玉点头道:“知道了,要长天去一趟泰正院回话,说我家中有事,不能过去拜访了,请五夫人见谅。” “是。”秋水退下。 睡莲一愣,随即明白了:敢情人家来的时候就安排好了怎么走!不到三年,如玉已经成人精了啊! 睡莲亲自将颜如玉送到院门口,自己也没回去,直接带着采菱去了七婶娘柳氏的来思院――她有一肚子话要问这位深不可测的婶娘。 柳氏正在整理衣箱,刚才宫里头送来了今年兑成银子的禄米,还有规制的五品尚宫冠服。 按照规矩,在燕朝皇宫当差的有品级的女官们,终身享受禄米和规制冠服,冠服是一年四季各一套。 柳氏和张嬷嬷是先皇后在临终前托付承平帝放出宫外的,承平帝允诺了,而且开恩赐给她们这一批放出宫外的女官们每年三倍禄米! “好漂亮的冠服!婶娘!这些珠络居然全部都是东珠啊!”睡莲爱不释手的摸着柳氏的紫色团领女官服,衣身线条上缝着的散发着淡淡金色的东珠。绣着折枝小葵花上还圈着金啦! 张嬷嬷好不得意说道:“也只有你七婶娘才有这种东珠冠服,一般人都只是普通的珍珠。” “和小孩子说这些做甚么?你还去对账本去吧。”柳氏头也没抬,将冠服细细叠好,锁在箱子。 屋里就剩下睡莲和柳氏了。 柳氏端了盘糕点,说:“你有话要说?” “不是要说,是要问。”睡莲低声将颜如玉和颜宁霄的事情说了,最后道:“如玉姐姐说,嗯,她说您和祖母早就知道此事了。” 柳氏淡淡道:“如玉知道的,我全知道,如玉不知道的,我也知道。” 这――就是承认了,睡莲有些讪讪的,说:“婶娘怎么不早告诉我呢,我那时还当颜宁霄是族中弟子,巴巴的叫他哥哥呢。” “你一个小孩子,很难隐藏自己情绪,正因为不知道,才能自然而然和容氏母子打交道。”柳氏突然目光一冷,说: “你只要记住,婶娘不会害你,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你好就行了。有一些事情,你不知道要比知道好得多。” “嗯,我以后还是把颜宁霄当做族中子弟,直到他认祖归宗。”睡莲狠狠点头,心里有多了个疑问,问道:“婶娘,如玉今天还说起了永定侯府的事情,我觉得很奇怪啊,为什么永定侯由庶子继承,而不是嫡出的徐三爷许承曜呢?以前他住在姚大人府上时,姚知芳就告诉我,说她三叔是嫡出。” 柳氏说:“那么知芳有没有告诉你,许承曜是遗腹子――当时老侯爷去世,许承曜的庶出大哥是世子。永定侯太夫人在灵堂上突然晕倒,太医说是喜脉,可等太夫人生下嫡子许承曜时,那个庶出哥哥已经继承永定侯爵位了。”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继续爆猛料。 此图为柳氏的五品尚宫的冠服,依旧是撷芳主人在《大明衣冠图志》中所绘。 头上的乌纱帽有花卉,帽额缀有团珠。 紫色团领官服,窄袖,左右开衩,通身刺有折枝葵花,并圈金!而且衣身都是用珠络缝!! 当然,柳氏是的东珠,比这个还要豪华。 腰间是金带板革带,穿着弓鞋,刺着小金花。 48婶侄俩品茶论阴谋,日头西升舅家来访 睡莲无比遗憾的说道:“哎,许三叔要是早点投胎或者老侯爷多撑几个月就好了,到时候永定侯府的爵位还不知是谁的呢。” 柳氏倒是不以为然道:“丫头,你想的太天真,勋贵人家和咱们书香门第不同,书香门第弟子从小都是严加管教,也明白自己只有读书考科举这一条路可以走,科举相对公平,每个读书人都有机会往上爬,所以大多数还是听话上进的。” “但是勋贵人家就不同,你想想,爵位只有一个,能坐上去的人享有尊贵的身份和禄米,他的子女、支持者也能鸡犬升天;败下来的人呢?从此只能依附爵爷、看人脸色生活了。勋贵子弟在科举上又不济,军界混得好一些又会被爵位之人猜忌挟制,不上不下的,窝囊的紧。” “所以说,在巨大利益面前,人心算计、用意险恶、甚至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也未可知啊。” “这样说来,咱们府里还算清净的。不过,依您刚才的说法,那位以庶子身份承袭的永定侯似乎从中做了什么手脚?”睡莲吃着藕粉桂花糖糕,雪白的糖霜粘在她的下巴上,看起来颇为滑稽。 柳氏套出丝帕给睡莲擦去下巴上的糖霜,“如今你十岁整了,等明年出了七姑太太的孝期,就要踏入京城闺秀交际圈,有事情也该了解了,免得到时候说错话得罪人了都不晓得。” “婶娘教训的是。”睡莲捧起淡黄色紫砂茶盅,满眼都是即将听到八卦猛料的兴奋。 柳氏的这套“子非鱼”紫砂茶具别具一格,茶壶和五个颜色不同的茶盅都是似鱼非鱼、非方非圆的造型,取“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之意。 睡莲爱不释手,曾经腆着脸求要这套茶具,柳氏说,这是先皇后亲手烧制的绝版,临终前赐给她当嫁妆的……。 睡莲当即禁口,再也不提此事。不过睡莲每次来拜访柳氏,柳氏都会取出这套宝贝茶具和睡莲分享,算是弥补吧。 在睡莲眼里,柳氏如同这套“子非鱼”茶具:神秘、大气、明明觉得其意境深不可测,可就是控制不住想要去了解、去揣测。 柳氏捧着淡青色的茶盅沾了沾唇,说:“你要记住,物极反常必为妖,凡是看起来巧合的事情,里面几乎都有不为人道的□。” “那永定侯太夫人为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在灵堂晕倒?” “为何太夫人怀有二个多月的身孕却不自知?,嗯,女人一旦怀孕,初期别人看不出来,自己断了月信会不知晓?唉,你已经十岁了,这种事我不妨提前告诉你,女孩子到了十一二岁,可能就会葵水初潮……。” 柳氏细细解释了一番,说明应对措施。睡莲假装脸红,含羞带怯的听完了。 柳氏接着说道: “为何老侯爷会突然一病不起,并很快撒手人寰?嗯——。” 柳氏顿了顿,看着睡莲一脸孩子气的模样,寻思自己该说不该说这种事,最后还是否了,含含糊糊道:“老侯爷若真有偌大的隐疾,太夫人不可能有孕的。” 睡莲懂了,柳氏是想说,若男人真的“不行”到那个地步,不太可能有生育能力吧。但太夫人确实有孕,所以老侯爷的身体还是好的,并不会的短短一两个月就吹灯拔蜡。 “婶娘的意思是,太夫人有孕,那个庶子担心一旦嫡子出生,他爵位不保,就弑父求富贵……。” “嘘。”柳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道:“这只是我的猜测,不过我自己觉得这个猜测比那么多巧合要靠谱的多。” 婶娘说的话很有道理啊,关键时刻,为求富贵放手一搏。睡莲说:“如果属实,那位永定侯太夫人是故意在灵堂晕倒的吧,她没有老侯爷庇护,担心庶子暗地下黑手,所以干脆当众演了一场戏,以保住肚子里的孩子。” 柳氏点头道:“永定侯太夫人是继室填房,十六岁的花样年纪嫁给了四十多岁的老侯爷——那个庶子比她年纪还大呢,已经成了气候,那里是她有手腕挟制的?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她的人生是一场悲剧。” 一枝梨花压海棠,那里会有好的结局呢。睡莲也感慨:难怪许三叔是那么个放荡不羁的人,上无父母管教,永定侯脑子被人挤了才会对这个嫡出的弟弟好吧。 如果弑父是真,那么这位许三叔能活蹦乱跳到现在,简直堪称奇迹啊! 柳氏和睡莲又说了会子话,话题基本是围绕着葵水初来后的处理方式、饮食禁忌等各种注意事项,柳氏不仅反复叮嘱,而且还要求睡莲复述出来!不能遗漏任何一项! 睡莲内心又是好一阵感动:这种生理启蒙原本是自己生母做的事情吧,生母不在了,但有婶娘在,没有跨不出去的槛……。 张嬷嬷挑着门帘进来,打断了睡莲的复述,张嬷嬷面有惊讶,说:“松鹤堂老太太那边遣了人来,说魏大舅给睡莲送了生辰礼物来了!还要见见九小姐!” 什么?魏大舅?今日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吧?! 不是说自从魏大舅上门讨要妹妹嫁妆被赶出颜府后,从此颜魏两家再无来往了么? 这十岁生日过得忒戏剧化了,各色人等纷纷粉墨登场,这是唱得那出戏啊?! 睡莲惊诧无比,柳氏却像先知似的帮睡莲整了整鬓发,言谈自如,说:“上一辈的恩怨与你无关,魏家是你正经舅家,能给你助力你就亲进些,没有助力你就疏远些。自是舅甥伦理不能忽视,免得惹人闲话说你不孝顺。” “知道了。”睡莲从炕上下来,采菱蹲在地上给她穿上鹿皮小靴。 柳氏又嘱咐道:“估计你魏大舅母也在松鹤堂,如果她给你什么东西,你别傻傻拿着,回头看看老太太,如果她点了头,你就收了;如果她不点头,你就找托词先拖着,看老太太怎么反应——总之,你不用硬生生的拒绝。” “我知道啦,长者赐,不可辞。若必须推辞,也要给自己和对方一个台阶下。”睡莲应道,内心十分痛恨这个破规矩。 张嬷嬷给她穿上银狐披风,絮絮叨叨道:“夫人啊,九丫头只有这么一件大毛披风,您就不能再给她添一件?我瞧着连四小姐青莲都有个好几件呢。” 柳氏淡淡笑笑,说:“等过年时,老太太肯定会从箱底拿出上好的来,我若是提前送了,这不是给老太太添麻烦么?” “到底不是亲生的,表小姐才来了几天?老太太就给她做了好几套衣服,大毛的披风就有三件呢。”张嬷嬷有些不满道。 柳氏冷了脸,“胡说些什么?什么亲生不亲生,嫡就是嫡,内就是内,外就是外,老太太明白得很呢!那里容得我们这些晚辈议论的!” 张嬷嬷没有出声,快速帮睡莲整理好了衣服,将换了新炭的手炉给她捧着,送出了来思院。 外面已经下起了小雪,张嬷嬷要两个婆子打着伞,一路跟着睡莲采菱去了松鹤堂。 看见睡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雪地里,张嬷嬷若有所思长叹一口气,回到暖阁。 柳氏正指使丫鬟将那套“子非鱼”茶具洗净收好,张嬷嬷等她们诸事完毕了,丫鬟出了房门,才在柳氏耳边说:“今日国子监散了学,颜宁霄一出国子监大门,就被泰宁侯太夫人派的人半路截住了,去了饕餮楼,估计是在密谈吧。” “你今日也是,怎么当着睡莲说那番话?越来越糊涂了。”柳氏不忘记秋后算账,到底数落了张嬷嬷一回,末了,才点点头说:“知道了,看来泰宁侯太夫人沉不住气了,还是主动找了颜宁霄——莫非皇长子肃亲王那里有什么变故了?” “我也不知,宫里头还没有消息传出。如今都在关注康嫔娘娘的肚子,那几个皇子的明争暗斗倒是少了些。”张嬷嬷回道。 柳氏冷冷道:“皇上春秋鼎盛着呢,康嫔娘娘如此得圣宠,若果真诞下皇子,就多了一份威胁。一锅粥就那么多,多一个人分,当然就不愿意了。” “唉,皇上一直不立太子,却封了三个亲王,每个人都离那个位置那么近,任凭谁都想搏一把。”张嬷嬷突然把话题一转,问:“夫人,那颜宁霄您还考虑着?泰宁侯水太深了,睡莲若嫁过去,这辈子那里有安生日子过。” “我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我也希望她能嫁个家事简单,人品相貌才华都配得上的男子。可是——。”柳氏沉默了一会,道: “睡莲是颜府唯一嫡子嫡出的小姐,颜府肯定会将她嫁给利益最大的人家,老太太和五爷自会做主,我一个九房婶娘如何能把手伸到那里去?只是如今老太太不喜欢出门交际,很多事情都向我打听,如果我提出几个门第高、有前程的人选,老太太是乐意的。” “再说了,那个豪门不复杂?那个勋贵之家没有那些腌臜事?若都是好的,就一定会轮到九丫头?”柳氏无奈道:“所以我提前预备着,免得到时措不及手。” “哦。”张嬷嬷还是不甘心,问:“就没有其他人选了么?总盯着这么一个霄哥儿,万一被人横插一手,咱们的努力就白费了。” 柳氏用铜簪子拨着手炉里的银霜炭,淡淡道:“我不是经常说一句话么?永远都不要让自己的路只有一条。” 张嬷嬷眉心一挑,道:“你是说人选不止一个?哎呀,你就别卖关子,到底现在像颜宁霄那样的有几个?” 柳氏伸出一个巴掌。 “五——五个了?!”张嬷嬷又惊又喜。 柳氏笑笑,又伸出一个巴掌,说:“十个了,我总得做些什么,不要让睡莲白白叫我一声婶娘。” 作者有话要说:睡莲这个生日过的太热闹了,各色人等粉墨登场,魏大舅要来干神马咧,嘿嘿,亲听兰舟明天分解。 今天有三张图。 第一张是兰舟受伤的中指。呜呜,兰舟昨晚手一抖了,切西瓜时居然把指头的肉连皮带肉剁了一块!当时血流不止,还把家里所剩无几的云南白药粉冲走了,兰舟涂了快要过期的紫药水,用绷带把手指缠成了倭瓜,总算止血,各位,切记切记,切西瓜一定要注意啊,夏天热,容易滋生细菌,伤口发炎很麻烦的。 这一章是兰舟带着伤口码出来的,所以,嘿嘿,大家看在兰舟轻伤不下火线的品质下,撒个花吧~~~~遍地打滚求花花安慰可怜的兰舟~~~~呜呜呜呜呜呜呜~~~~十指连心,疼·~ 第二张和第三张都是柳氏的那套子非鱼茶具。 说起来,这套茶具是从现代“穿越”到文里的。因为这是现代紫砂艺术家吕尧臣、吕俊杰父子为了2010年世博会制作的。无论造型还是烧制,都超有水准,去年拍卖价格是322万人民币。现代中国也有很牛x的艺术家。 以下资料来自网络:,吕氏父子为2010世博会而创作,灵感来源于大海,突破但又继承传统造型,柔美之线条给人愉悦之感。该器集材资美、造型美、功能美、创意美、视觉美于一身的体现。 49来者不善舅母发难,细述往事看谁难堪 睡莲绕过小叶紫檀架子大理石大插屏,往左边抄手游廊走去,因游廊上有顶棚,遮雨也遮月光,两个老婆子收了伞,静默在一旁。(.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睡莲示意采菱打赏,还侧身对这两个婆子说:“二位辛苦了,天冷风大的,早点回去暖暖吧。” 两个婆子接了打赏,乐不可支道:“谢九小姐赏,来的时候张嬷嬷已经吩咐过了,说您去拜见舅家完毕,要奴婢们再送您回听涛阁。奴婢回去还要复命的,可不敢偷懒。” “既如此,你们去松鹤堂门房里等着罢,别在外头站着了。我指不定什么时候出来。”睡莲感激张嬷嬷周到,对这两个婆子就格外客气。 抄手游廊上铺着草垫防滑,所以即使有雪花飘进来也不会影响行走。不过即使如此,采菱还是小心翼翼的扶着睡莲。 睡莲看着采菱如临大敌的样子,暗想自打回到京城颜府,不仅仅是自己暗地算计筹谋,跟随她的仆人们谁也不是担心受怕的过日子?唉,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过些安稳日子。 正想着,人已经到了松鹤堂正厅,采菱对门口站立的小丫鬟点点头,那小丫鬟高高打起门帘,先让主仆二人进去了,站在一扇苏绣麻姑献寿图屏风后面。 采菱服侍着睡莲脱去银狐披风、摘下尖顶昭君帽、拿插梳替她抿了抿有些散乱的鬓发、最后蹲下给擦了擦睡莲鹿皮小靴上的浮雪,打量睡莲从头到脚均无不妥当之处,方低声对那个守门的小丫鬟说:“可以通报了。” 睡莲暗赞:采菱才来几天,就已经笼络了好些人了,真是人才哇。 小丫鬟亮声道:“九小姐来了。” 睡莲绕过屏风,笑吟吟的走过去,先是向坐在紫檀雕西番莲庆寿座椅的颜老太太行礼问安,而后站在一旁,静候祖母指示。 看到孙女乖巧听话,没有擅自行动。颜老太太暗自点点头,指着左手边坐在黄花梨圈椅上的中年男女说:“今天是你十岁整生日,你魏大舅和舅母来看你了,去,给你舅舅舅母请安。” 睡莲见颜老太太云淡风轻,又没有丫鬟婆子拿着蒲团铺地,便知祖母的意思是福一福即可,虽是过生日,也不用对舅舅舅母行跪拜大礼。 心中有数了,睡莲也装着淡淡的样子,走过去敛衽行礼,道:“给舅舅舅母请安。” 魏大舅应该是四十来许的年纪,相貌比颜五爷不差多少,只是他脸色疲惫,双目无神,倒像是五十多岁的年纪了。 他头戴漆纱方巾,从半透明的漆纱看去,头发全部梳起,盘在头顶,用青玉簪固定,没有戴网巾。 穿着青色宝相花夹棉交领道袍,缀着白色护领,穿着佛头青方口鞋,鞋面很干净,无水渍泥渍,应该是踏着木屐而来。 方巾道袍、方履木屐,典型的文人雅士打扮,但睡莲很清楚:自己这位大舅,平生只是个秀才,连举人的功名都未曾得到,又不善经营庶务,算是个潦倒文人吧。 从睡莲踏入正厅开始,魏大舅的目光就钉在她身上没有挪动过,见睡莲相貌出众,言行举止落落大方。走路行礼时头上的珠翠、腰间的玉佩流苏都纹丝不动,虽脸上还是一团孩子气,但那股雍容典雅大家闺秀的气质已经形成,不由得有种“吾家外甥女初长成”的感慨。 “好好好,眨眼就十岁了,舅舅足足有八年没有见到你,如今都快长成大姑娘了,眉儿九泉之下有知,必定深感欣慰。”魏大舅双目含泪,似喜似悲,想握睡莲的手,却又觉得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因此手悬在半空,又瑟缩了回去。 母亲魏氏叫做魏如眉,舅舅情急之下叫出了的眉儿,是母亲的乳名吧,看来母亲还未出阁时,这位舅舅和妹妹的关系很是亲近。 睡莲心念一动,舅舅在这个时刻提九泉之下的母亲,祖母会不会生气呢?眼角余光瞥向正座上的 颜老太太,见颜老太太脸色并无变化,睡莲也不敢由此放松——祖母心机似海,很少喜形于色……。 正思忖时,大舅母一把将睡莲拥在怀里,两只肉肉的手掌磨蹭着睡莲水当当的脸蛋,红着眼说:“瞧瞧我这外甥女,这模样儿、这通身的气派,和我那小姑岂不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可惜小姑早早的去了——。” 和魏大舅清瘦的身材截然不同:大舅母是个中等身材的胖妇人! 其体型大概是双倍的唐朝祸水贵妃杨玉环,脸上的白肉撑着起了皮肤,所以光滑如镜,一丝皱纹也无。 每当大舅母说话时,脸上的肉就一颤一颤的,像是睡莲夏天时爱吃的凉粉。 一双精明的单凤眼几乎要淹没在白肉里,眉毛画的极粗极浓,嘴唇上的口脂也涂得极艳极小。 所以乍看上去,这位大舅母脸上好像只有一对眉毛,一张樱桃小口。 睡莲琢磨着自己看到的唐朝仕女图就是这个造型:短粗眉、樱桃口、下巴好几层,脸颊就像发面馒头。 ——不过,此时睡莲最想说:您老能放手么?您老超过g罩杯的大胸挤着我的脸了,人家呼吸苦难啊喂……! “胡说些什么呢,今天是外甥女的好日子,提着伤心事作甚么。”魏大舅嗔怪道。 大舅母脸上的肥肉一抖,到底是放开了睡莲,道:“我那里说错了?是外甥女模样不好?还是她长得不像小姑?” 魏大舅嘴拙,不知该如何反驳,脸都气白了。 睡莲暗急:这个时候提生母,祖母恐怕不高兴。 颜老太太不动声色,不辨喜怒。 大舅母犹自不觉似的,接着问睡莲:“外甥女,你母亲生前可疼你了,真真捧在手心怕捏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你出生后,她还亲自奶过你呢。” “那个时候啊,连你的襁褓面料都是缂丝料子缝的!若不是怕缂丝料子磨伤婴儿的嫩皮肤,她恨不得连尿布都用缂丝!说起来,你的表哥也就是逢年过节过生日才能得一件缂丝料子的衣服呢。” “嫁妆里最名贵的一块沉香木料,你母亲居然用它做了一个摇篮,那摇篮周围还包着裹着棉花的棉布,就怕你磕着碰着了,唉,我活了这个年纪,就没见这么疼孩子的。外甥女真是有福气。” 大舅母似乎有些不吐不快,完全无视魏大舅眼里的警告和厅内越来越冷下来的气氛,她见睡莲毫无反应,并没有接着话茬的意思,干脆用肉墩墩的手拍着睡莲的小手,问道: “外甥女怎么不说话?莫非小姑走的早,你已经忘记她了?” 此话一出,魏大舅一手将大舅母拉开,低吼道:“云娘!” 这是什么意思?大舅母是在指责自己不孝,忘记母亲生恩养恩了么?! 睡莲涵养功夫再好,此时也搵怒了!这个大舅母口口声声说母亲如何爱她,却从始至终有股酸气,说什么缂丝料子沉香木摇篮,这是在说母亲不会当家,一味溺爱女儿,丝毫不照顾娘家是吧! 你儿子平日里穿不上缂丝料子,难道是我母亲的错? 笑话!可笑之极!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忘本? 当年我半死不活和母亲棺材一起打包送到成都时,你们在哪里?! 我在成都斗恶奴、和继母暗战周旋,差点生不如死时,你们在哪里?! 我滞留在那里八年,你们有谁来颜府交涉,要求接回你们的外甥女?! 我回京城不过十几天,没日没夜和继母恶斗,大冬天在雪地站立两个时辰、吃的比下人还差、甚至不惜自残身体来遏制继母时,你们又在哪里?! 母亲已逝,但她的陪嫁人口还是有些在府里的,即使他们没有给你们报信,你们难道从来没有想过要问问?! 睡莲深吸一口气,强力遏制住自己怒吼的冲动,缓缓往回退两步,语气依旧恭顺,站姿依旧完美,但目光已经冰冷: “舅舅舅母,虽然生母病逝时,睡莲还不到两岁,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记得很清楚。” “承平十九年十一月二十七日,我带着母亲的棺椁在南京码头登船,当时我身子还很弱,是由奶娘抱上船的,颜府举家在码头送别。” “奶娘说,舅舅舅母伤心过度,所以不能来送外甥女,打发了管事妈妈送来四季素服各一套。” 说到这里,睡莲故意顿了顿,厅内一片死寂,只闻得颜老太太手里的念珠在指尖碰撞的声音。 颜老太太下垂的嘴角划过一抹讽刺的笑意:这位舅舅不是不想来,而是不敢来!当时腆着脸上门讨要妹妹的嫁妆,被我和五小子撵了出去。 魏大舅脸上由白转青,最后干脆成了绿色。 魏大舅母微微一愣,似乎没有想到睡莲会捅一记软刀子,这个外甥女年纪虽小,却不似她母亲那般好拿捏的。 但是她又很快反应过来,打起了圆场:“瞧我,说错话了,外甥女记性好着呢,还记得我送你的四季衣裳。” 你侮辱我和我母亲,就想这样轻易走掉?做梦! 睡莲冷冷一笑,说:“睡莲在蜀地八年,三年斩哀自是不敢马虎。此后修养身体,每逢祖父、母亲、七叔的生日和忌日都是斋戒沐浴三日后上坟烧香、去庙宇布施粥米、或添几亩祭田给族里修缮祠堂。” “母亲坟前的松柏是我亲手栽的,八年前和墓碑一样高,今年回燕京,睡莲临走前去祭拜时,松柏已经成荫了。” 说到这里,魏大舅脸上是愧疚、魏大舅母的脸上难堪、颜老太太却开始动容了:因为提起了祖父和颜七爷,一个是她的丈夫,一个是她的爱子。 丈夫和爱子去世,棺椁运往成都老家,她都留在京城颜府主持大局,至今连他们的坟头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唉,孙子辈中,只有九丫头回过老家,蜀地八年,那些先人的牌位坟墓居然都是这个稚龄女童在打理,丈夫和儿子在地下会不会怨自己不去看他们呢? 睡莲余光撇到颜老太太面色开始有所变化,便继续说道:“每逢清明节,我就去颜家祖坟祭拜先人,除杂草、插柳条、清洗墓碑。往日种种,睡莲铭记在心,不敢忘记。” 往日种种都铭记在心,唯独没有舅家的记忆,舅舅舅母,你们说是我的记性差呢?还是你们做人太失败了? 作者有话要说:人能看到别人的错处,却看不到自己的错处。颜老太太讽刺魏大舅讨要妹妹嫁妆的丑态,却不想自己当时为了迎娶新媳妇,把快要死的睡莲和棺材打包送到成都的错处。 兰舟早上受伤的中指发炎了,去医院清洗换药包扎,医生说我昨晚用创可贴是大忌,天气那么热又不透气,很容易感染。医生说只能包扎透气的纱布,不能进水,否则会流脓。。汗,我会注意的。 于是中午泄愤般吃了一半西瓜,而且把西瓜吃出了一个造型。 咳咳,各位读者,你们问兰舟爱你们有多深,西瓜代表我的心! 图一是兰舟特意做出的“西瓜代表我的心”造型,背景依旧是兰舟的笔记本。 图二是魏大舅所穿的道袍,道袍在明朝是男子常服的一种,并非道士所穿。其宽大舒适,不管什么体型穿上这个都挺帅。甚至有些女子家居服里也有道袍。道袍基本都是交领,并且缀着白色护领。此图是各种款式的道袍,嘿嘿,大家慢慢看。 图三是真人版本的道袍造型,头上戴的是方巾,不过魏大舅是半透明的,这个男子是全黑。 50得财物舅家起贪念,知往事悲愤上心头 话音落地,睡莲缓缓退后,重新站回颜老太太身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厅内重归沉寂,魏大舅尴尬得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魏大舅母脸上的玉女桃花粉也遮盖不住面上的僵硬。 活了一大把年纪,却被一个年仅十岁的晚辈拿住了,依魏大舅母往日的脾气,是要撕破脸的,可魏大舅母生生忍住了。 一来颜府是赫赫有名的太傅府,不是她魏家的一亩三分地,二来自己这次来的目的还没有达到,撕破脸只会让目标永远落空,那可是一大笔银子啊……。 念于此,魏大舅母僵硬的陪上笑脸道:“我就知道,我的外甥女是个孝顺的孩子,咱们魏家可没出过白眼狼。” 唉,再不济,这两位也是自己的亲舅家,睡莲也不想再起冲突,默默站着不吭声,目光低垂。 颜老太太手中念珠一顿,端茶送客。 魏大舅和舅母都没想会以这种方式收场,均微微一愣,舅母还想说些什么,被魏大舅一个严厉的眼神拦住了,舅母到底闭嘴了,将脸瞥向一边。 魏大舅踌躇片刻,站起来向颜老太太告辞,还从荷包里掏出一块掐丝珐琅金怀表送给睡莲。 睡莲没有接,只是看着颜老太太,颜老太太微微颔首,她才双手接了:“多谢大舅。” 舅母庞大的身形晃了晃,目光定在那块金怀表上,热烈得似乎要把那金表灼出一个洞来! 睡莲明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却坦然接回金表,顺手给了一旁服侍的采菱收起来,好像这并不是 什么稀罕的物件似的。 舅母气得眼前一晕,咬牙强忍着跟着魏大舅告辞出门了。 魏大舅夫妻俩上了有些斑驳的黑漆平顶马车,马夫一扬鞭子,两匹老马开始慢跑起来。 马车从广化寺街西行至鼓楼下大街。鼓楼下大街是宛平县界和大兴县界的分界线,继续北上到鼓楼,然后右转至鼓楼东街、东直门大街,最后拐向东直门北小街的北居贤坊。 魏大舅的家就住在北居贤坊东直门北小街与王大人胡同交汇处的一处二进宅院里。 魏家在南京住的是大宅子,可是今年迁都燕京,魏家不得不在燕京买房置地,魏老太太坚决不同意将南京大宅子卖掉换成现银,可是魏家薄薄的家底根本无力买下大宅院。 所以当家主母魏大舅母别无他法,只好在价格相对便宜的燕京北城北居贤坊买下了这套二进的宅院。 这所二进宅院三代同堂,住着魏老太太、魏大舅和魏小舅兄弟两家人。大小主子近二十人、下人三十余口,将这个院落挤得满满当当。(.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尤其是仆人群居的廊房,狭窄得晚上谁家婆娘□换了个腔调,第二天一早全府的仆人都知道! 魏大舅承蒙去世的父亲阴泽,在国子监最不受重视的算学谋了个从九品下的博士的差事,人称魏博士。 按照国子监的制度,算学一科设博士二人,助教一人,只有资格教习八品官以下的官家子弟以及平民的子弟。 魏大舅只是个秀才,好在他在算学方面颇有研究,所以在国子监还能捧牢博士这个并不丰盛的饭碗。 这位魏大舅在国子监如同隐形人般不受重视,回到家也如一个木头人,仍凭妻子在耳边絮絮叨叨。 马车上夫妻俩冷战一路,谁也不理谁。回到家里,魏大舅母再也受不了,刚进了内宅就开始河东狮吼道:“你怎么把那个金怀表给一个外甥女了?!” “啊!你明知纬哥儿眼馋这个怀表很久了!国子监的世家子弟们谁没有个怀表充充门面?!唯独咱们纬哥儿腰间悬一个空落落的荷包!魏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魏大舅脱去木屐,坐在炭盆边向火取暖,说:“妇人见识,有没有脸面岂是一个西洋怀表决定的?纬哥儿今年秋闱是京城五十九名,十八岁就有了举人的功名,比他老子我有出息多了,有子如此,魏家中兴有望啊。” “呸,京城的举人比韭菜还多,一抓一大把,单是那些秋闱第一名解元还成堆呢,每三年还冒出一茬新的,咱们纬哥儿有没有出息,还要看明年春闱能不能高中!”魏大舅母不以为然道,话题又直指金怀表:“你当初不是向纬哥儿承诺,一旦他春闱得中成了进士,就把这块怀表送给他么?如今你巴巴的给了外甥女,看你如何向亲生儿子交代!” 魏大舅依旧坐在小杌子上向火,说:“我也没想送她金表,可是我使了好几记颜色,你都愣在那里不肯把准备好的玉镯子给她,当时气氛又僵,所以我只好用金表圆场了。”顿了顿,又说:“不过是个怀表,买一个新的就是了。” 魏大舅母一蹦三尺高,吼道:“你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啊!你以为咱们家还是以前老爷子在的时候?!自打老爷子故去,咱们魏家年年入不敷出打饥荒!连家生仆人都卖了一大半,那里来的闲钱买金表?!” 魏大舅已经习惯了媳妇的河东狮吼,眉头都没皱一下,说:“你烦不烦?每天都唠叨没钱没钱的,我冷眼看着,你这些年是少了吃还是少了穿?五两银子一盒的玉女桃花粉一个月就要买两盒。依我看,你要是想省钱,就买些便宜脂粉,再少吃些肉食,清减清减身体――最好是回到嫁过来时的重量,你现在胖成这样,衣服料子都要耗费以前双份的量。(.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魏大舅不愧为是搞算学的,闭眼心算片刻后,说:“若是按照我说的做了,省下的脂粉和衣服料子开销,不消三年,就能买一只新的西洋怀表。” 魏大舅母快要气得吐血,吼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若连吃肉、脂粉、衣服都省下了,还嫁给你作甚?不若剃了头做姑子去!横竖在庵堂里都用不着这些东西!” “又说这些干嘛?自打你嫁过来,我那里对不起你?我房里连姬妾都没有一个,也没生半个庶子庶女给你添堵。”魏大舅叹道:“你啊,就不知道满足,总是得陇望蜀想那些有的没的。” 魏大舅母一滞:丈夫说的是实情,她嫁过来后将丈夫的一干通房丫头全部打发了,丈夫从无怨 言。后来是自己怀了纬哥儿,就将自己的陪嫁丫头开了脸做通房,每次都喝避子汤或者用鱼鳔,所以通房从未有孕。 后来那个通房不安分,居然用绣花针将鱼鳔戳洞!偷了丈夫的精元! 直到通房丫鬟肚子现了形,魏大舅母才发现此事,最后好歹强灌了落胎药下去,结果药剂过猛,通房丫鬟哀叫挣扎了两天两夜,一尸两命没了。 丈夫知道后并没有责难,反而在婆婆面前维护自己。 魏大舅母此生只有纬哥儿和经哥儿两个嫡子,没有妾侍通房丫头添堵。 “比起我房里那一窝讨人嫌的庶子庶女,大嫂简直生活在天堂之中了“――这是魏小舅母的原话。 所以,魏大舅这么一提,魏大舅母气焰立刻下去了很多,她搬了一张圈椅在火盆旁边――因为小杌子太小,撑不住她肥硕的屁股。 魏大舅母坐在圈椅上和魏大舅一起向火,说:“刚才朝你发火是我的不对。可是,咱们刚从亲家府里出来,你比比看,亲家府过的是什么日子?咱们在这个小宅院过的什么日子?那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亲家府里的马棚都比咱们整个院子大!她们烧得是二两银子一斤的银霜炭,咱们烧的是河柴――一两银子能买三十担的笨家伙!” “亲家老太太抹额上的那颗翡翠,足够咱们半年的嚼用。就拿外甥女来说吧,头上戴的首饰成色都是极品好货,脖子上金丝璎珞圈镶嵌的是蛋黄大的粉色碧玺石,绣鞋上还销着真金呐。” “阿弥陀佛,她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小孩子家,鞋子最是不耐穿的,几个月就小了,到时候那双销金的鞋还不是给扔了?” 魏大舅想起睡莲冷淡的态度,又想起早亡的妹妹,心里隐隐作痛,说:“当初眉儿未出阁时,平日里在家也是这样的打扮,所以睡莲衣着不算太奢。” 魏大舅母嫁过来时,小姑魏如眉尚未出阁,所以她也是亲眼见过这位姑太太如何被老爷子老太太以及两个嫡亲哥哥娇养的盛况。 随着魏老爷子的去世,魏家迅速败落。 可是当魏府唯一的女儿出阁时,魏老太太将大半家财都给了女儿做嫁妆!足足凑足了一百二十抬! 所以当初魏如眉嫁入颜府也算是十里红妆了,风风光光。 颜魏两家都很重视这门亲事,均广发请帖,开了七天流水席,几乎将附近菜市场的一半货物买回了厨房。 赴宴的人们谁不说这是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 ――只是人们一般都只是看到了开头,却猜不中结局,唉。 魏大舅母摆摆手说:“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颜家越发显赫、我们魏家败落也是事情。咱们单议论今日之事,你送给那丫头金表,你自己觉得是莫大的馈赠,可那丫头见多识广,那里会把那块金表放在眼里?所以说,你就是抛媚眼给瞎子看――白费心机了。” 想起睡莲转手将金表送给丫鬟收着,那种淡然而又疏远的态度,可能是真的没把那块金表放在眼里吧,魏大舅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魏大舅母见丈夫同意她的想法,便将话题扯到了主题,试探说道:“你瞧瞧,这丫头要什么有什么,那里会把那笔小钱放在眼里?所以,不如――咱们不还了罢?” 魏大舅沉默了,缓缓摇头,“此事不妥,万一被母亲知道了……。” 燕京北城,日忠坊,广化寺街,颜府松鹤堂。 民间有句俗,说“客走人安”,睡莲此时心里却安不下来,舅母方才那番蛮不讲理的话和面目可憎的嘴脸,再加上舅家的往日所作所为,睡莲就像吞了只苍蝇似的,只是觉得恶心难受,平日里粉嘟嘟的嘴唇都有些发白了。 颜老太太命容嬷嬷将礼单给了睡莲,又指着紫檀长方香几上的几个匣子说:“这是你舅舅舅母送来的生辰礼物。论理这个东西该由嫡母收着的。可如今你养在我跟前,你又是个最懂事的,所以以后凡是给你的东西,都由你自己收着保管吧。” 这意味着自己有了财产权!可以支配财物了!这难道不是自己一直想要的吗? 本该是很高兴的事情,睡莲却闷闷的提不起兴致来,只是规规矩矩说是。 颜老太太给容嬷嬷使了个颜色,容嬷嬷会意,将厅内所有丫鬟婆子都带出了,只剩下祖孙两人。 看来祖母有很重要的话和自己说,睡莲强打起精神,疑惑的看着颜老太太。 颜老太太说:“今日你舅舅舅母来,除了送生辰礼物,还说要接你回魏府住两天,你外祖母很想念你。” “当初你魏大舅上门讨嫁妆,我一怒之下将他赶出去,颜魏两家几乎断了来往,可是――。”颜老太太长叹一口气,说:“今天听他说你外祖母思恋成疾,我也是做外祖母的,很体谅亲家的心情,有些事呢,不是她一个人能做主的,说句诛心的话,你舅家败落了,你魏大舅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我说,你刚回京城,需要好好休养,再说马上就过年了,也不方便走亲戚。正月十五那天是元宵节,又是你外祖母七十大寿,你正月十四一早就去魏府住着,陪你外祖母过完大寿,晚上我再派人接你回来――元宵节你不好住在外家,算是陪亲家太太过两天了。” 睡莲垂首道:“是,孙女一切听祖母的。” “你是个极其懂事的,素儿虽比你大三岁,却不及你三分。”颜老太太目光一沉,说:“有些事情,我想到了你该知道的时候了。” 睡莲道:“祖母请讲。” 颜老太太目光悠远,思虑往事,道:“当初你舅舅狼狈回家,当夜你外祖母就将你舅舅捆了,来颜府请罪道歉。” 睡莲眼睛一亮:魏家总算有个明白人! 颜老太太说:‘我和你外祖母私交甚好,不忍见她老泪纵横,痛失爱女不说,还要被不争气的儿子丢了脸面。” “当时我就说,关于你母亲嫁妆一事,我和你父亲商量过了,那些物件搬不走的东西,依旧留在颜府,我亲自收着,无论谁都不敢打嫁妆的主意,到时候你出嫁时,我一件不落的给你添妆。” “但是那些田地铺面什么的,还是由魏大舅去打理吧,我们颜家没有那么多人手管着――再说了,即使有人,我也不定信得过,不如干脆交给你舅家管理,等你出嫁了,再把田地铺面、还有这十几年的利润都还给你当嫁妆。” 原来如此!睡莲苦笑,问:“今日舅舅舅母是来说这件事的么?“ 颜老太太冷哼一声,道:“他们只字未提!看他们的意思,恐怕连利润带田地铺子都要装进自己口袋了!” 这――太不要脸了吧!睡莲大怒,顿时觉得天摇地晃,从喉头涌出一股腥甜,噗地一声,从嘴里喷出血来! 睡莲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卷完结,明天开始第三卷。 第三卷争斗会更激烈,从睡莲与继母的单打,变成多种利益群体的多打。 图一是魏大舅送给颜睡莲的掐丝珐琅金怀表,是1808年土耳其大师制作的22k金表,去年保利拍卖价格是437万人民币。 图二是魏大舅的在燕京北居贤坊的家,呵呵,就是个仆人老婆叫床换了腔调,第二天全仆人都知道的家。 51看不见未来和过去,分不清生死的差异 “废物!都是骗钱的废物!给我再找新大夫来!九丫头要是今晚还不醒!你们就是一晚上不眠不休,也要把全京城的大夫都搜罗过来!” 看到睡莲昏迷不醒,而且牙关紧闭,连汤药都灌不进去的模样,颜老太太愤怒之下连摔了两套名贵的汝窑白瓷茶具。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承平二十七年,腊月二十七,离大年三十只有二天了。 古往今来,新年都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节日,京城家家户户,甭管有钱没钱、有权没权,为了给明天讨个吉利彩头,每个人脸上挂着笑容和对新年的美好憧憬。 ——唯有燕京北城日忠坊什刹海附近的颜府死寂沉沉。无论是主子还是仆人,无不屏气凝神,连喘气都不敢大声,唯恐触了霉头,被颜老太太的怒火燃成灰烬。 颜府北院马棚里,听涛阁三等丫鬟春晓给她兄弟送去偷空新作千层底棉鞋,低声叮嘱道:“你回去和老子娘说一声,这几天千万低调行事,绝对不多说一个字。采买上的小杨管事是最得力的年轻管事罢?他家娘子还是咱们府里孙大总管的独生女呢!昨日下午,那小杨管事的女儿只是说笑声大了些,被老太太听见了,你猜怎么着?” “就是那个在广化寺私宅里还有四个丫鬟伺候的杨秀娘嘛!那秀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凭着几分姿色,一心想做姨娘的主,平日里还对我们这些看门小厮摆出主子的款来。”春晓的弟弟瞪大眼睛,眼里有藏不住的欣喜,问:“快说快说,到底怎么了?” 春晓附耳道:“老太太说,府里九小姐昏迷不醒,这秀娘还笑得那么开心,定是个眼中没有主子的,这种奴才要她做什么?不如赶紧撵出去!” 春晓弟弟难以置信,问:“秀娘是小杨管事亲闺女、孙大总管亲外孙女、泰正院总管杨嬷嬷的亲孙女,难道就这样赶出去了?” 春晓鄙夷冷笑,道:“那又怎么样?终究是个奴才罢了!谁比谁高贵呢!后来小杨总管夫妻、孙大总管、还有杨嬷嬷夫妻捆了秀娘到松鹤堂请罪,请求老太太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老太太怎么说?” 春晓叹道:“那秀娘只是说笑声高了些,恰好撞在老太太眼里了,论理罪不该逐出家门,而且有这些人跪着给她求情,尤其是孙大总管,一把年纪了,为颜府操劳一生,老太太心中不忍,就留秀娘继续在松鹤堂当差。” 春晓弟弟再问:“不可能吧,那秀娘就轻易逃脱了?!” “放屁!老太太说话向来一言九鼎,秀娘怎么轻易脱身?”春晓紧锁的眉头展开了,低声道:“老太太留了秀娘,但也同时吩咐容嬷嬷,说要容嬷嬷好好‘管教管教’秀娘,让她知道什么是做奴才的本分。” 春晓弟弟一脸兴奋问道:“容嬷嬷是咱们府里的巡海夜叉!她老人家是怎么‘管教’秀娘的?” 春晓扑哧一笑,说:“容嬷嬷将秀娘从二等丫头降到没有品级的打杂丫鬟,还用竹板掌嘴五下,从此老太太近身的活计都没有她的份啦。哼,我在松鹤堂当打杂丫鬟的时候,秀娘没少欺负我,如今我成了三等丫鬟,比她还高一级呢……。” 无论颜府如何风云变幻,睡莲依旧昏迷不醒。 生日那天吐血晕倒后,颜老太太命容嬷嬷将睡莲安置在自己卧房旁边的碧影斋里,立刻请了大夫。 可第一个大夫诊脉之后,摇摇头说:“老太太,从脉象上看,您的孙女没有病啊,恐怕水土不服,又疲劳过度,估计休息一晚就好了。” 颜老太太杵着的沉香木拐棍开始颤抖起来,若不是容嬷嬷给她捶背顺气,颜老太太的拐棍就要往大夫头上招呼了。 “没病?没病她小小年纪会吐血?!”颜老太太顺过气来,连连摆手道:“出去出去,换个大夫来!” 大夫狼狈出门,彩屏塞了十两银子的诊费,说:“对不住了,我们老太太最疼这个孙女,一时心急失言,您多担待。” 第二个大夫很快请到,将睡莲左右手的脉象都摸过之后,说:“老太太,您的孙女有些郁气凝结,所以会骤然吐血,按道理说,心头郁气沉积的血气吐完之后,对身体反而有好处,并无大碍。我开个方子,吃上两幅药就好了。” 这个大夫说的有些道理,自打睡莲来京,确实没过一天安生日子,加上得知了亲家大舅龌龊心思,睡莲气得当场吐血,这也很正常。老太太面色稍缓,命容嬷嬷给了上等红封打发大夫,叫小厮骑快马去药铺抓药。 可是药买回来了,也煎好了,采菱端着药碗,怯怯来回颜老太太:“老太太,小姐——小姐她牙关紧闭,我喂不进去汤药。” “什么?!”颜老太太急忙杵着拐棍去碧影斋看睡莲。 王素儿坐在榻边看着睡莲垂泪,堪堪的“昔日横波目,今做流泪泉”!见外祖母来了,王素儿忙站起来,掏出帕子擦泪。 看着外孙女红肿的眼皮,颜老太太怜惜的将王素儿按回榻上,安慰道:“素儿啊,你别急,大夫都说你睡莲表妹没事呢。” 王素儿哽咽道:“妹妹,妹妹昏迷不醒,药又喂不进去,如何是好。” “没事的。”颜老太太吩咐彩屏,“去,拿薄一些的银勺来,撬开九丫头的嘴,把后背垫高些,慢慢把药灌进去。” 彩屏照着做了,胆战心惊的拿着银勺子,拨开睡莲的嘴唇,冷汗湿透中衣,才插进一个小缝,但就不敢大力撬开,就怕用力过度,伤了睡莲的牙床。 “没用的东西!”颜老太太对容嬷嬷点点头,“你来!” 容嬷嬷接过彩屏的手里的银勺,定了定神,缓缓发力,最终撬开了睡莲的牙关! 采菱忙端着药碗往睡莲嘴里灌去,泼泼洒洒,加上睡莲无意间吐出来的药汁,采菱足足灌了五碗药,才勉强让睡莲咽下一碗。 之后,又亲眼见采菱喂了些燕窝粥下去,颜老太太心下稍安,好歹能和素儿一起收拾收拾,洗洗睡了。 可到了黎明时分,颜老太太被一阵喧闹吵醒,平日里就是天塌下来都面不改色的容嬷嬷神色慌张来报:“老太太!不好了!九小姐她突然把药和粥都吐得一干二净!胃里的东西呛进气管里,全身抽搐,连呼吸都停了!” 颜老太太一阵眩晕,而后清醒过来,坐在床上吼道:“你去九房找九小子!他是东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这个时辰宵禁尚未解除,京卫营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在巡街,只有他拿着腰牌才能通过官兵和路障、敲开坊门请大夫抓药!” “是”容嬷嬷吩咐下去,颜老太太披了件外衣下床,说:“请五房过来!即使他不要这个女儿!我们颜家却需要这个孙女!” 颜老太太赶到隔壁碧影斋,刘妈妈和辛槐家的正在给睡莲顺气。 好在辛槐家的懂得推拿按摩,对气管呛进食物知道处理法子,她先是叫刘妈妈将睡莲放平在卧榻上,然后爬上床榻,双腿跪下,将睡莲夹在中间,左手握拳,大拇指朝内,放在睡莲的上腹中部,右手压在拳头上,用力向上推压,压迫肺部,连续三次后,肺中产生一股强大气压,终于将睡莲气管里的残羹剩饭和药汁的混合物推入了口腔。 辛槐家的不敢大意,侧身坐在榻上,叫刘妈妈将昏迷中的睡莲放趴在她的膝盖上,胸脯以下向下倾斜,催她将嘴里的异物吐了出来,然后细细擦去嘴角的污物。 颜老太太见睡莲呼吸渐渐平稳,心下稍安。至此,采菱她们再也不敢强灌汤药和吃食了。 且说九房颜九爷得到消息后,连忙起来拿着腰牌从南院马房牵出自己的骏马一路疾驰找大夫。 被路上巡街的五城兵马司官兵和京卫指挥司的人拦下,颜九爷是东城兵马司副指挥使,亮出腰牌,巡街官兵看清了九爷样貌,便放行了。 颜九爷到了药铺敲醒酣睡的活计,几乎是闯进民宅将抱着小妾睡觉的大夫拖起来、犹如劫匪一般将瑟瑟发抖的大夫扔到马背上,然后拍马急驰。 马匹直接进了松鹤堂,颜九爷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脱下,扔给大夫穿好。彩屏早就候在外面了,引大夫去了碧影斋。 此时颜五爷和杨氏都在这里陪着颜老太太,素儿也惊醒了,站在墙角一言不发。 颜老太太淡淡说:“你下午开的药都灌进去了,可是凌晨又都吐了出来,你给这孩子再看看。” 厚实的床帘早就放下了,采菱将睡莲的手腕挪出来,并盖上丝帕,大夫喝了杯冷茶压压惊,坐在小杌子上给睡莲诊脉。 大夫依旧是眯着眼诊完左手换右手,然后轻咳一声,站起来说:“还是郁气凝结,身体并不大碍。” 颜老太太不悦,“既然不是什么大病,那么为何昏迷两天两夜都不醒,还连汤药吃食都吐了出来?” 大夫是个颇有医德的老医者,他老老实实说道:“老太太,都说人活一口气,令孙女身体并无大碍,却重度昏迷并且水米不进,恐怕是心头那口气放下了,存了死志,所以——。” “胡说八道!”老太太将沉香木拐杖扔向大夫,大夫躲闪不及,额头被拐杖上的龙头砸了,霎时擦破油皮,红肿起来。 众人皆不敢去拦。 “滚!滚出去!”颜老太太气得蓦地站起,指着大夫骂道:“我孙女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她那里懂得生死?!你欺世盗名,没有本事就罢了,还在这里污蔑我的好好的孙女?!” 容嬷嬷知道颜老太太正在气头上,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于是将那大夫连拖带骂的赶了出去,暗自吩咐彩屏拿银钱安抚大夫,切记不要让那大夫乱嚷嚷,坏了九小姐名声。 众人将颜老太太劝回座位上,五夫人杨氏劝说:“人各有命,老太太莫要过于执着了。” 言罢,杨氏拿起帕子捂着脸哭道:“好容易盼得九丫头回来了,可怜见的,谁料到我们母女只有十几天的缘分——。” 啪! 颜老太太突然暴起,反手一个耳光,将杨氏头都打耳鸣了! “呸!就知道说这些个丧气话!你就巴不得九丫头死了称愿!明白告诉你!你养的嫡女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五房嫡长女的位置就是空悬都轮不到她来坐!”颜老太太怒吼道。 颜九爷和仆从见杨氏受辱,纷纷退到门外以避嫌。 碧影斋只剩下傻眼的杨氏、惊诧的颜五爷以及愤怒的颜老太太。 颜五爷见母亲如此大怒,赶紧喝斥妻子,“还不快下去!” 杨氏捂着印着五个红肿指头的脸呜咽着回泰正院。 碧影斋内,颜老太太和颜五爷相对,心情沉重。 颜五爷试探问:“刚才母亲那话是什么意思?九丫头没了,嫡长女也不会是慧莲?难道您要将品莲挪到杨氏这一房来?” “哼,你就惦记着品莲,论理品莲也不差,但是——。”颜老太太冷笑道:“难道淮南伯府起复,莫氏就可以彻底抹掉做过歌姬的耻辱吗?!三丫头品莲就不是歌姬之女了?” “你我都清楚,她目前嫡出的身份有多么大的水分!放在家里做闺女自欺欺人也就罢了!等到议亲婚配之事,你看看她能嫁到什么人家!我们五房嫡子嫡出的长女,身份不容有任何污点!” 颜五爷沉默片刻,道:“那么依照母亲的意思,将谁提到嫡长女的位置?” “如果九丫头实在救不活,我们只能从庶出的女孩中挑一个了。”颜老太太目光如炬,说:“模样性格才学出身,只有七丫头怡莲勘当此重任。” 颜五爷道:“母亲是说,将七丫头写在杨氏名下,充当嫡长女?” “嗯。”颜老太太点点头,“七丫头的生母宋姨娘出身田庄小地主家,士农工商,农排第二,所以七丫头家世算是清白——总比四丫头青莲的母亲出身奴婢强多了。” “可是庶出终究是庶出,无论如何,还是没有九丫头名正言顺。”颜五爷犹豫道。 “所以说——。”颜老太太狠狠的盯着昏迷的睡莲:“一定要想办法弄醒九丫头!我们颜家不能白白失去一个无论是样貌性格智慧身份都近乎完美的嫡长女!” 颜五爷不由得摇摇头道:“就看这个孩子寿数如何了。” 颜老太太突然不止从哪里来的力量,将颜五爷拖到床榻跟前,扯开床帘,指着睡莲的脸,低声喝道:“你仔细瞧瞧这孩子的脸!看她长得像谁!我以为你即使忘记你自己,也不会忘记她!” 睡莲不是长的像生母魏氏么?怎么母亲会这么说?颜五爷狐疑凑过细瞧,面色越来越白,下巴的胡须不停的颤抖,喃喃道:“是她!居然像她……!” 梦境中。 睡莲回到了成都郊外浣花溪边,溪水依旧清冽婉转,如同流动的碧玉。 绿杨柳下,一个二岁的女童坐在红毯上,双手捧着一个木偶玩具不倒翁把玩。 这个女童穿着大红交领柿蒂窠通袖襕短袄,下穿凤纹襕裙,头发扎起两个小发髻,用红缎带缠绕,眼睛小脸无一不圆,如同瓷娃娃般细白的肌肤,一双乌丢丢的眼睛看着睡莲,说:“你来了。” “你是——?”睡莲大叫:“啊!你是我,不,你是睡莲!” 没错,这个女童就是自己刚穿过来那会的模样! 女童灿烂一笑,说:“我是你,你也是我,我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啊。”顿时可爱到爆! 睡莲却气得直跳脚,“你的人生太悲剧了!我看不到未来,也看不清过去!甚至现在是死是活都分不清!我才不要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亲爱的读者,上一章只有2个评论是肿么回事捏?咳咳,晋江已经抽完了,大家可以留言啊 这一章是第三卷第一章,大家来报道一下,摁爪嘛,来嘛来嘛来嘛来嘛~~~~(兰舟抱着不倒翁满地打滚求评求花中) 呵呵,大家看出来了吧,本章章节名叫做“看不到未来和过去,看不清生死的差距”是仙剑1的主题曲,非常适合第三卷第一章的气氛。 仙剑1是我唯一看过并看完的仙剑系列电视剧——只是为了看到当时胡歌和刘亦菲的绝美扮相,以及这首《杀破狼》主题曲。情节弱智,台词超雷,但是为了这三点,我都忍下来了。 此图就是2岁的睡莲抱着不倒翁娃娃可爱到爆的造型。 依旧是撷芳主人所绘。 52小睡莲开导大睡莲,宋太医妙手巧回春 “可是,我们都再也回不去了啊。”小睡莲抱着不倒翁娃娃,乌丢丢的眼睛比浣花溪的溪水还要清亮。 小睡莲说:“我永远两岁,你也永远不是水莲了。” 睡莲跌坐在红毯上,叹道:“自打我成你这个倒霉睡莲,手里就是一把烂牌,祖母不慈,生母不在,父亲不怜,继母不爱,姐妹不悌,家奴不敬――好吧,这些我全都接受了,结果呢,舅家袖手旁观也就罢了,他们还在背后狠狠捅一刀。” “怎么就这么难呢?当睡莲太累了,我不干了!” “是不是像这样?”小睡莲将不倒翁娃娃往红毯上一扔,娃娃弹跳滚动几下,然后自动站立起来。 “差不多就是这样!”睡莲指着不倒翁娃娃说道:“苦难和麻烦就像你的玩具不倒翁,每当我迈过一个坎,解决一个困难,另一个更大的麻烦会自动跳出来;我再迈、再解决、面对的是更大的挑战。” “我继续往前,阻力越来越大,我身心俱疲,可困难不会停止,它就像滚雪球般越来越大,说真的,我不知道自己能扛多久,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迈过一下坎。” “每走一步,后方的悬崖就推进一步,没有回头路可以走,有时,前方似乎是绝境。” “就好像,现在我迈到第五十步,如果前面第八十步时,我会死,那我为什么还要那么辛苦的往前走呢?横竖都是一死啊。”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既无才学也无野心,更不想当什么惊才绝艳、绝世风华的奇女子,我只想过安定一点、普通人的生活,而不是今天一记冷箭,明天一记暗刀,永无宁日的糟心日子……。” 小睡莲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颇有耐心的听完了睡莲的抱怨,煞有其事的摸了摸下巴,说:“你来的那个时代,有一种理论,说人遇到悲伤的事情,往往有五个阶段,否定、愤怒、讨价还价、沮丧,最后终究还是接受。你现在呢,就处于愤怒和讨价还价之间,很好,你继续说。” 睡莲气笑了,道:“你不过是个才两岁的娃娃,那里还懂得这些。” 小睡莲却说:“我就是你,只是永远两岁;你以为你在和我说话,其实你只是在自言自语而已啊!” 小睡莲爬过去抱回不倒翁娃娃,和睡莲对坐,问道:“你刚来到这里时,会有这种沮丧么?” “刚来的时候?”睡莲想了想,摇头道:“没有,那时我只是想怎么学会这个社会的规则,活下去,而且成都比京城简单多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其实和这个无关。”小睡莲很认真说道:“你现在之所以有那么烦恼,是因为你的本心变了。你以前只是戴着颜睡莲的面具生活,本心还是你自己的,所以母亲不在,继母那么狠,祖母和父亲不管不问这些事伤害不了你,因为你把自己当成过客,看客。既然没有感情,就没有所谓的伤害。” “但是现在,你戴着颜睡莲这个面具久了,时间一长,面具就戴在你心里,再也不会做到收放自如,面具与你的本心合二为一,你甚至会忘记你本来是水莲,因为正如你自己说的,你想过的普通人的生活。“ “可普通人的生活是什么样子?有祖母疼爱,有母亲宠爱,有父亲保护,一家人不管贫贱,都能其乐融融过日子。所以不管你是否承认,不知不觉中,你开始会对祖母、父亲、舅家有了些许期待,所以在知道舅舅舅母贪墨嫁妆后,心情跌落到谷底,甚至郁极攻心,吐血晕倒。” 睡莲冷笑道:“按照你的说话,被气的吐血,错不在舅舅舅母,而是我自己期望太高了?” 小睡莲笃定点头道:“就是啊,舅舅舅母霸占嫁妆是他们的不对,可是遇到麻烦事不去想应对解决方法,一味生气发怒,那就是你的错了。” “现实依旧残酷,你我都无法回去。除了好好活着,你别无选择。” “我两岁就没了性命,再也看不到太阳升起、听不到鸟语、闻不到花香。保持你自己的本心,戴着颜睡莲的面具继续生活吧,活着,才能有转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小睡莲突然问:“谁背叛你,你会很伤心。祖母?父亲?舅家?刘妈妈一家?七婶娘?” 这个问题很容易回答,睡莲脱口而出,“是七婶娘。” 小睡莲说:“瞧,只有你在乎的人,才能真真伤害到你。同样的,七婶娘也在乎你――她曾经说过,你出嫁,她就是你的娘家。她对你是寄予期望的,你这样赖在这里不回去,对她而言难道不是一种伤害吗?” 七婶娘,去掉一个字就是婶娘,再去掉一个字就是――“娘”。 睡莲沉默了许久,想起那晚柳氏的肺腑之言: “等你出嫁了,你尽可以把我们七房当做娘家,你八哥哥宁佑就是你亲哥哥。若在婆家受了委屈,我会带着张嬷嬷打上门去讨个说法;有什么需要依仗的地方,八哥哥就是你的助力。你是我的侄女,但我一直把你当成亲闺女。” 既然你投之桃李,那么纵使前方再苦再难,我都要报以琼瑶。想起柳氏,心中觉得暖暖的,也不觉得那么孤单了,前方好像有了光亮,顺着这个光亮走,总有一天,我会拨开云雾见月明。 若遇魔鬼,我便与魔共舞。若遇豺狼,我便与狼同行! 小睡莲嘟着小嘴说:“喂,你怎么还不回去啊?” 睡莲双手抱着后脑,缓缓躺在红毯上,懒洋洋道:“我累了,想歇一歇,你唱那首蜀地民歌《童养媳》听听看。” 小睡莲问:“你怎么想起来听这个?” 睡莲说:“那个童养媳比我还惨,我听着听着,心里就平衡了,就当是励志吧。” “哇,你心理好阴暗。”小睡莲啧啧摇头,还是乖乖抱着不倒翁娃娃唱道: “牵牛花儿墙上爬,搭上梯子我看婆家。” “婆婆十七岁,公公才十八,丈夫还在地上爬。” “喊了一声爹,苦了一声妈,为啥把我嫁给他,他不是我的丈夫是我的娃娃。” 颜府,松鹤堂。 天渐亮,凌晨的老太太的怒火已经平息。 颜五爷、莫夫人、七夫人柳氏、颜九爷、九夫人沈氏都静候在东暖阁内。 颜老太太揉了揉额角,下定了决心:“去,把宋太医叫来给九丫头治病。” 众人皆感意外。 宋太医出身杏林世家,是太医院正六品的御医,职责是为后妃、皇族宗室以及王公有爵位之人把脉看病。 除非托了人情,这种身份的御医是很少给大臣以及内宅的妇人们瞧病的。 因宋太医曾经在国子监读书考科举,那时国子监祭酒是颜老太爷,宋太医两次进士科落地后心灰意冷,最终还是捧起了药书重操祖业,悬壶济世,并考入太医院,从普通的医正、吏目开始,最终成为御医。 宋太医称颜老太太为师母,每月必主动来颜府给颜老太太请平安脉,调理身体。所以说除了老太太,宋太医还从未给其他人瞧过病。 但是,也没有人觉得遗憾。因为这个宋太医有个不是毛病的毛病:他看病有个规矩,就是无论男女老少,他都严格遵循望闻问切四法! 这无疑让身处内宅大院的女人们望而却步,因为男女大防的关系,一般大夫给贵妇以及千金小姐们看病都是隔着厚帘子诊脉――连把脉都要避免肌肤接触,中间是隔着丝帕的,早就省去观气色,看舌苔眼白等前三项了。 所以儿子媳妇们听说要请宋太医,都觉得有些不妥,睡莲毕竟已经十岁了。 颜老太太早有所料,叹道:“此事应当从权考虑,九丫头的命要紧,你们打着我的名义去请,对外说我身子有些不爽,是来给我瞧病的,横竖睡莲就住在这里,到时候引他过去就成――只要你们别多嘴,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宋太医今日不在太医院当值,颜九爷亲自去他府上请。 东暖阁内,戴着黑纱软翅唐巾、穿着青罗流云纹道袍的宋太医提着黄花梨六屉药箱快奔进来,见坐在炕上的颜老太太的气色尚可,顿时放松下来,笑道:“惊闻师母身体微恙,学生特来请脉。” 颜老太太说:“我身体好着呢,就是昨晚没有睡好,今天请你来,是要给我孙女瞧病的。” 宋太医眉心一跳:“师母的孙女多大了?” “刚满十岁,前几天突然吐出一口血来,然后昏迷不醒一直到现在。”颜老太太扶着容嬷嬷的手从炕上下来,说:“请了好几个大夫,都说不是大病,你医术高超,给这孩子好好瞧瞧。” 说完,不容宋太医推脱,颜老太太就引着他去了碧影斋。 厚实的床帘已经卷起挂在月牙弯钩上,宋太医净了手,坐在床前小杌子上,见睡莲脸色有些病态的潮红,翻看了眼白,眼白过赤,又观舌苔,见颜色发红,而且舌尖有疮。 两只手交替诊完脉,宋太医道:“舌质红,脉多弦数,这位小姐定是遭遇什么大的波折,思虑过度,暴怒伤肝,气火上逆,而且脾胃燥热,是不是吃过什么大补之物?” 守在一旁的采菱内心慌乱起来:小姐罚站那天,为了驱寒,暗自吃了很多参片!这个坚决不能说啊,可是若不说出实情,小姐的病怎么办?而且这位大夫绝不是好糊弄的? 颜老太太目光盯向采菱,采菱连忙说道:“小姐这些天喜欢吃火锅涮羊肉,晕倒一天还吃了羊肉萝卜煎饺。” 宋太医摇摇头,道:“应该还有其他。” 采菱大急,这时,七夫人柳氏从屏风后出来,说:“母亲,都是媳妇的错,媳妇见睡莲自回京之后,日渐消瘦,就隔两日炖了参汤送去听涛阁,给睡莲补身子,没想却害了她。” 宋太医道:“这就是了,十岁的孩子不能如此大补的,心火和燥热交织,骤然暴怒或者情绪急变,吐血也是有的。” 颜老太太见宋太医说得头头是道,不由得默然点头。 宋太医拉开六屉药箱中间靠左的抽屉的白铜把手,取出五个拇指大的药丸来,说:“这是我们宋家祖传秘制降火养肝的丸药,用沸水慢慢化开一丸,每天一剂,估计五天就好了,只是之后需要静养,切莫再思虑过度,情绪起伏不定了。” 颜老太太忙命人照着办了,采菱有些迟疑前去对宋太医行了礼,问道:“太医,我家小姐汤药水米不进,这可如何是好呢?” 宋太医从六屉药箱最下层的抽屉里取出一套银针来,说:“我推拿施针一番,就无妨了。” 到了中午时分,各房都在用饭,从松鹤堂传来消息:九小姐醒了。 “小姐!小姐!你终于醒了!”采菱笑泪交加,帮着睡莲靠在弹墨引枕上,关切道:“小姐觉得怎么样?那里不舒服?那里疼?您不知道,那宋太医给您扎了好几针呐!” 睡莲晃了晃有些眩晕的脑袋,目光沉静而又明净,说:“没事,我饿了,弄点吃的来。” 作者有话要说:若遇魔鬼,我便与魔共舞。若遇豺狼,我便与狼同行! 如今的睡莲更为坚强而且坚定,与各色魑魅魍魉,极品亲戚斗法,以及在波谲云诡的豪门千金交际圈中周旋。所以第三卷的主题叫做与狼同行。 这个宋太医在本文第6章就出现过了,以后会经常打酱油。 此图是宋太医的药箱――黄花梨手提式六屉药箱。黄花梨为材,包浆油润,富有质感。上置罗锅形提手,内有大小不一的6个抽屉 53颜渣爹踏雪送水仙,真小人再挑伪君子 因是在“病”中,睡莲没有下床,直接窝在碧影斋紫檀四柱灯笼锦围架子床上吃饭。 可睡莲瞧着黄花梨束腰弯腿翘头炕桌上的饭菜,原本是吃下一头牛的胃口,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梅花豆腐、素烩三鲜丸、鸡汤浇熟的菜心、主食是鲜藕粥,另外还有一碗散发着古怪药味的汤。 这——斋戒也就是这样了,好歹自己是个病人吧,怎么连肉末星子都瞧不见? 采菱见睡莲的失落的目光,便低声道:“宋太医说小姐修养这几天都不能吃荤腥油腻之物,以素菜为佳。所以老太太的小厨房送来的都是素菜。” 言罢,采菱用乌木包银的筷子开始给她布菜。 睡莲吃着寡淡无味的饭食,暗想还是赶紧好起来回自己的老巢听涛阁吧,整天在松鹤堂吃素,没病也要吃出病来。 这时,站在门口的添饭添菜孪生姐妹高高打起夹板门帘,大声道:“彩屏姐姐来了。” 在松鹤堂的丫鬟们当中,彩屏是颜老太太身边第一得力的人了,睡莲不敢大意,忙搁下碗筷,咽净口中饭食,直了直腰,朝着彩屏点点头。 彩屏年方十七,正是花一般的年纪,又拥有花一般的相貌,梳着弯月髻,戴掐丝柳叶发箍,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更显示出眉清目秀的面庞来。 ——颜老太太最不喜人梳刘海,说遮住额头显得蠢笨,所以松鹤堂乃至整个颜府都罕有人留刘海,那些年纪大的、或者额头有疤痕不好见人的,干脆就戴上抹额遮掩。 彩屏身穿白绫素面长袄,淡青马面裙,裙子底边还镶着精致的璎珞纹裙襴,外面罩着青绢夹棉比甲。 彩屏端端正正行了一礼,然后招呼跟在身后提着彩漆鹤鹿同春单层食盒的小丫鬟,小丫鬟将食盒搁在碧影斋中间的红木圆桌上,彩屏揭开盖子,从里面端出一盘笋来,笑道: “老太太听说九小姐醒了,叫我送这盘鸡髓笋来给您添菜,说您尽管放心吃,虽说是荤菜,但是口味清淡,不妨事的。” 采菱忙接过那盘鸡髓笋,搁在炕几的最中间,没等采菱布菜,睡莲自己夹了一口尝了尝。 鸡髓笋是取浙江天目山产的竹笋用高汤慢慢煨熟,然后取乌鸡腿剔除腿肉,用刀背将鸡腿骨敲散,用竹签取出骨髓,放至汤锅中加入黄酒、姜汁、糖滚透,去掉腥味,再换清汤煨透,将骨髓切成大小均匀的条状和煨熟的竹笋清炒而成,清香味美,一下子勾起了睡莲的胃口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睡莲点头道:“味道是极好的,麻烦彩屏姐姐回祖母了,我头不疼了,还吃了一碗粥呢,请祖母莫要悬心牵挂。” 彩屏笑着应下告退。 睡莲又添了一碗白粥,就着鸡髓笋吃下,其他三盘菜梅花豆腐、素烩三鲜丸、菜心只是沾了沾,命添饭添菜帮忙吃了些,免得传出去说她挑食,这里是松鹤堂,万事小心为上。 末了,采菱给她舀了半碗汤,睡莲闻着药味就摇头,采菱劝道:“好歹喝两口,这碗汤是小厨房按照宋太医写的食谱比照着做出来的,说是极对小姐的病症,每顿饭都要上这道汤呢。” 睡莲无奈接过汤碗,皱着眉头喝了一勺,岂料汤一入口,那攻城略地般的苦瞬间击溃了睡莲的味觉。 睡莲将嘴里的汤吐到漱孟里,还连连用温水漱口,那苦味如影随形,久久不能散去。 “这到底是药还是汤?怎么比药还苦啊!”睡莲抱怨道。 采菱讪讪道:“是汤,宋太医说,这是黄连牛乳汤最是去火养身的了。” 添菜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啊是啊,小姐还是喝了吧,听那宋太医说,这黄连牛乳汤是什么宋代医书《圣剂总录》的古方呢。小姐莫要怕苦,先养好身子是正经,奴婢早给您准备好了驱苦的蜜饯。” 好吧,长痛不如短痛,赶紧好起来罢。睡莲暗自握拳,以赴刑场杀身取义的姿态连喝了两碗黄连牛乳汤。 含过蜜饯,睡莲还是觉得那股苦味如牛皮糖般怎么也甩不掉,就对采菱说:“端一盘点心来。” 采菱吱唔一下,而后为难道:“宋太医说,点心大多是油腻上火之物。所以,小姐稍微再忍耐几日……。” 见睡莲脸色阴沉下来,采菱声音越来越弱,说:“奴婢去厨房要水果羹当点心。” 这还差不多嘛!睡莲满意点点头,又靠回引枕上。 添饭添菜撤了床榻上黄花梨束腰弯腿翘头炕桌,睡莲双目微阖,吩咐道:“开窗换气,这屋子里满是药味和饭菜味,单是闻着就觉得头晕的慌。” “可——。”添菜正要说话,被姐姐添饭一个眼神止住了,乖乖跑去开窗户。 添饭站在床榻前,说:“小姐要不要放下床帘?外面还刮着风雪,我怕您冻着了。” 睡莲默然点头。 窗户开了半刻钟的时间,添菜关上窗户,往炭盆里拨火添炭,因屋子里燃着地龙,还烧着火炕,所以屋子又很快暖和起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添饭撩起床帘,见睡莲躺在引枕上若有所思,便说:“小姐觉得躺着无趣了?要不奴婢陪您说会子,或者去听涛阁取几本您时常翻看的书来?” “不用了,明儿在这里过完除夕,后日我们便搬回听涛阁,好歹在自己的院里过新年第一天。”睡莲摇摇头,见添菜欲燃起颜如玉送给自己的生辰礼物——染色象牙葫芦型花熏熏香,连连阻止了,说: “莫要熏这个东西了,你去折几枝梅花来插瓶吧,看着赏心悦目,还能闻到纯正的花香。” 添菜笑道:“还是小姐考虑的周到,奴婢这就去梅园折几枝来。” 若是在听涛阁,折梅花这种事情是由没有品级的小丫鬟们做的,添菜是二等丫鬟,不会亲自动手,上下嘴皮子一合就成。 可如今是在松鹤堂,添菜不好指使这里的小丫鬟,即使有人愿意帮忙,添菜也不愿意就这样轻易欠下人情,于是她自己穿上姐姐的厚棉衣、打着伞出门了。 碧影斋只剩下添饭和睡莲。睡莲低声问:“中午吃饭时有谁来看我了么?” 添饭回到:“老太太早就发话了,说九小姐需要静养几日,要主子们都不要来打扰小姐。横竖明日就是除夕,若九小姐身体恢复的好,明晚团圆饭还是会和大家一起吃的。” “哦。”睡莲暗想,自己这次病了,颜老太太兴师动众的,恐是怕自己一旦有事,白白损失了嫡长女吧。 其实自己平日里很重保养身体,若不是那日吃多了参片,又情绪突变,那里会吐血呢?听采菱讲起来,那日自己当场吐血晕倒,场面很是吓人,所以祖母才会如此慌乱……。 正想着,刘妈妈突然挑起门帘进来了,还颇为惊讶说道:“小姐,五爷来瞧您了。” 犹如一个炸雷响在睡莲耳边!父亲来瞧自己做什么?! 一来祖母明明发话说不要打扰的,二来这个便宜爹向来对自己冷漠无情,和祖母一样,看重的只是自己嫡长女将来的联姻价值。 作为一个父亲的表现,简直可以用渣来形容吧。 这时,颜渣爹进来了,手里还捧着一盆紫檀底座白瓷盆的漳州“玉台金盏”水仙花! 这个品种的水仙因花瓣如玉般洁白柔润,中间金色的副冠如黄金般璀璨,气味清香柔和,所以叫做“玉台金盏”。 没等添饭来接,颜渣爹将那盆水仙“玉台金盏”搁在了睡莲躺着的架子床旁边的紫檀高束腰蕉叶云蝠纹三弯腿带托泥香几上。 “父亲。”睡莲挣扎要起来行礼,颜渣爹坐在添饭搬过来的黄花梨四出头高靠背官帽椅上,双手在空中虚扶了一下,说:“你身子还没好,不必行礼了。” 睡莲敛目垂首道:“多谢父亲。” 颜渣爹胡须上的雪花遇热成水,心里也莫名一软,说:“你我是亲父女,不必如此多礼。” 睡莲心里正翻江倒海呢,暗想:渣爹对自己的态度这么会如此巨变?物既反常必为妖,得和七婶娘她们好好商议才是,再弄清楚答案之前,还是小心为妙。 所以睡莲依旧恭敬中带了淡淡的疏离,道:“女儿不孝,让父亲担心了,我听说您为了女儿的病,这几天都向翰林院告假了。” 谈起工作,颜渣爹立刻眼睛一亮,侃侃而谈道:“无妨的,我带的几个学生都上手了,他们帮忙校对书籍,我偷几日空闲还是可以的,其实经书类已经校验收录完毕,就等大年初一早朝时先给圣上——。” 可是觉得和女儿谈公事不妥,颜渣爹话一顿,见睡莲双目依旧虚视着自己的下颚,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带着些许疏远,恭顺而又谨慎的听着,心中莫名一紧: 对于这个女儿,自己几乎一无所知,所以根本找不到话题像和三姑娘品莲那样聊天。 颜渣爹的话被自己掐断了,气氛有些怪异,好在香几上的“玉台金盏”水仙花被暖气烘得散发出阵阵暖香,舒缓了气氛。 睡莲开口说了几句话,都是问安或者说自己身体无碍的闲话。 颜渣爹心里稍微放松了些,问道:“那日你吐血晕倒,随即昏迷不醒。你祖母已告诉我缘由,你放心,即使舅家那边不放回你母亲的东西,祖母和父亲也会为你补上的。” 那里是为了嫁妆?那只是一根稻草好吧!你现在骤然做出慈父的姿态也于事无补!睡莲心想,也罢,也罢,没必要为了这个伤心。 见睡莲不语,颜渣爹又说:“要记住,你是我的嫡长女,你该享有的尊荣谁都拿不走的。尽管放宽心,切莫再抑郁成疾了,免得让我——祖母担心。” 睡莲乖巧点头道:“是,都是女儿的错,女儿不会再如此了。” 颜渣爹身形一晃,连忙道:“这也不能怪你,你毕竟还小……。” 看到睡莲瘦下的去的脸庞和那个人如此神似,颜渣爹不由得一楞,许久才说:“等你病好了,经常去花园散步走动,对身体和精神都是极好的。” “是。”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颜渣爹稍坐了会,问了添饭关于睡莲的起居饮食情况,然后站起来说:“好好伺候小姐。” “恭送父亲。”睡莲再次行礼。 颜渣爹嘴唇几度开阖,想要说些什么,可话都嘴边都咽了回去,最后他点点头,离开碧影斋。 颜府,芙蕖苑,华年居。 黑漆镶螺钿香几上,放着一盆底座和白瓷盆和碧影斋一样的水仙花。 三小姐品莲和四小姐青莲对坐在炕上闲话。 青莲磕着新炒的葵花籽,瞥了水仙花一样,不经意说道:“三姐姐也得一盆水仙花呢。” 品莲嫌弃嗑瓜子不文雅,损了气质,平日里只吃丫鬟剥好的瓜子仁,听道青莲说了个“又”字,她手里的瓜子仁停在离嘴唇一寸的距离,说:“这是父亲特地托了人从漳州带来的,独此一盆,谁还能有?” 青莲继续磕着瓜子,说:“当然是九妹妹了,听说父亲亲自捧着花盆送过去的,还是一盆上好的‘玉台金盏’呢。” 品莲拿着瓜子仁的手蓦地一缩,大拇指指甲将食指上的瓜子仁一分为二,落在地上,因掐的狠了,食指侧面还留下一道印记。 ——“玉台金盏”么,自己这一盆只是普通的“银台玉盏”!自打九妹妹回到府里,就处处压着自己一头! “大圣遗音”琴给了她!连一盆水仙花也自己的要好!父亲怎会如此偏心!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比起三小姐品莲的伪君子,我更欣赏四小姐青莲的真小人。 “玉台金盏”到底有多美,请诸位看图1和图2,再配合图3超美的紫檀高束腰蕉叶云蝠纹三弯腿带托泥香几,简直美呆了啊!天作之合嘛! 此香几十恭王府旧物,后流落日本,去年回归祖国。 以下资料来自网络: 此对香几几面为方形,面下带挂沿,铲地浮雕宝珠纹。方瓶式高束腰,雕有肥厚的蕉叶纹、瓜棱和宝珠纹,造型传神逼真。披肩处的雕饰遒劲细腻,有石雕之韵。四面牙子上雕刻云蝠纹,取其形似,刀法圆深柔婉、形态活泼。牙子与腿圆角相接,挖缺做三弯腿曲线流畅,外翻如意云头足,下承托泥,装龟脚。此对香几体态流畅,优雅委婉,比例完美,装饰繁简适当,做工考究,用料奢侈,几足和束腰都是用大料整挖成。 54年三十品妆入皇宫,来兮阁除夕开夜宴 大年三十清晨,颜府就开始忙乱起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因按照规定,京城四品以上的官员和诰命夫人要进宫朝贺的。 所以一大早,一品诰命夫人颜老太太和四品恭人杨氏和莫氏,皆按照按品级着朝服: 一品夫人颜老太太头戴金翟冠,上面饰着五个珠翟、两个珠牡丹开头、三个珠半开、二十四片翠云、十八片翠牡丹叶、翠口圈一副,上戴八个宝钿花,金翟冠的最上面还插着一对口衔如意珠结的金翟! 身穿御赐的真红色缂丝直领对襟大袖衫,外罩深青色蹙金绣云霞翟纹褙子和霞帔。 此外,颜老太太手里捧着圆首方脚、六寸多长的象牙笏。 杨氏和莫氏都是四品恭人,所以冠服都是一模一样的,金翟冠上饰珠翟四个、珠牡丹开头二个、珠半开四个、翠云二十四片、翠牡丹叶一十八片、翠口圈一副、上带金宝钿花八个、金翟二个、口衔珠结二个。 身穿真红色云纹直领对襟大袖衫,外罩深青色蹙金绣云霞孔雀纹、并鈒花金坠子的褙子和霞帔。 三位夫人的头冠礼服奢华耀眼,令人都不敢逼视。 杨氏因前些天被颜老太太打了一巴掌,如今青痕未消,好歹用厚厚的脂粉遮掩住了,方能见人,又见莫氏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穿戴,眼里有些发刺,干脆低垂目光,看着自己的脚尖。 九夫人沈氏眼里有藏不住的艳羡——她只是个六品安人,还不够资格进宫朝贺。七夫人柳氏倒是面色平静——她在皇宫做五品尚宫女官时,什么诰命夫人,贵妃皇后的排场没见过? 柳氏后来是这样对睡莲说的:外表越光鲜的,本人就越累。 颜五爷带着颜老太太、杨氏莫氏进了宫朝贺,行礼领宴完毕后方回。 颜九爷带着颜府孙子辈在正堂静候着,等颜五爷一行人回来,众人一起去了苍松翠柏的颜氏宗祠祭拜祖先。 除了外任扬州的大房一家人,颜府三世同堂均齐聚祠堂,连在碧影斋“静养”的九小姐睡莲都由添饭添菜搀扶着跪拜行礼。 颜九爷穿着六品武官官服,九夫人沈氏也着六品安人诰命的冠服。 和颜老太太以及杨氏莫氏的金翟冠不同,六品安人只能用银镀金的翟冠,翟冠上装饰珠翟三个、珠牡丹开头二个、珠半开五个、翠云二十四片、翠牡丹叶一十八片、翠口圈一副、上带抹金银宝钿花八个,翟冠最上方插着两个银镀金的口衔珠结银翟。(.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六品安人的深青色霞帔和褙子上绣着云霞练鹊纹,不像杨氏莫氏身上的蹙金绣云霞孔雀纹那么金碧辉煌。 寡妇七夫人柳氏头戴乌纱镶团珠帽,穿着五品尚宫紫色团领女官服,衣身线条上的东珠散发着淡淡的金色。 祠堂燃着香烛,颜五爷主祭,颜九爷陪祭,睡莲只见前方锦幛挂着几副祖先的画轴,上下搁着二十几个牌位,隔得太远,也瞧不清自己生母魏氏的牌位在那里。 礼毕后,颜家人退回正厅摆供桌祭祖,颜老太太拈香下拜,众人一齐跪在蒲团上。 寂然礼毕,颜老太太脸色有些发白了,虽说早上在宫中领宴,但那些东西都是昨天御膳房早就做好的,均已经冰凉透顶,颜老太太一把年纪了,那里能吃这些东西?只是举筷意思意思就丢开了。 从宫中回来的马车上,颜老太太并杨氏莫氏用了些热茶点心,接着又去祠堂祭祖,正厅上供,别说是颜老太太了,连杨氏和莫氏都有些扛不住! 容嬷嬷和彩屏将老太太扶上暖轿,两个粗使婆子抬着去了松鹤堂。 一到东暖阁,颜老太太来不及脱去加在一起起码十斤以上的沉重冠服,就歪倒在炕上。唬得跟在后面的颜五爷众人惊慌失措,连呼赶紧去寻宋太医。 颜老太太摆摆手,说:“大过年的,人家宋太医也要祭祀团聚。咋呼呼做甚么?我只是累了,歇会就好。” 又指着同样脸色不佳的杨氏和莫氏说:“你们两个也累了,先回自己院子换了常服,吃了中午饭再来罢。” 杨氏和莫氏心里一松,总算能喘口气了。吃罢中午饭行礼完毕后还要准备今晚的年夜饭以及守岁,样样都要反复检查核对,马虎不得。 沈氏也告退回去换妆,柳氏服侍着颜老太太换了冠服,重新理妆。彩屏和辛槐家的给颜老太太捶背揉腿。 喝了参茶,又吃了中午饭,颜老太太歪在炕上午觉——今晚吃了团圆饭还要守岁至凌晨,老太太怕熬不住了。 柳氏来到睡莲“静养”的碧影斋,张嬷嬷早就拿着装着常服的包袱候着了。 卸下五品女官的冠服,张嬷嬷给柳氏换上一套沉香色竖领对襟袄,月白色挑线裙子,饰着卷草纹裙襕。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柳氏是个寡妇,平日里打扮简单素雅,今日因是除夕,张嬷嬷给她梳了个圆髻,戴上黑色金线九梁冠,两边还插上一对八宝簇珠白玉钗。 睡莲歪在炕上看七婶娘柳氏,总觉得越瞧越顺眼,她的面庞却有一种岁月沉寂下的美丽和超然。 那种美丽很难用文字说明、用画笔描画、用胭脂水粉螺子黛涂抹,这也许就是后世所说的气质美女吧,岁月并没有夺取她的丽色,而是将那种青春年华的美丽转换成一种醇厚的、超脱的美感。 见到睡莲怔怔的样子,张嬷嬷扭身笑道:“这对八宝簇珠白玉钗是不是很漂亮?这是佑哥儿用积攒的月钱买来送给夫人的呢。” 睡莲从善如流道:“八哥哥孝顺,七婶娘您有福了。” 柳氏自谦道:“弄这些珠宝首饰有什么用?我又不缺这个,明年春闱他若是争气,能金榜题名才算真孝顺呢。” 说是这么说,柳氏还是看着镜子中那对八宝簇珠白玉钗,目光有藏不住的欣慰。 睡莲追着拍了一记马屁,笑道:“八哥哥十五岁就中了举人,前途一片光明啦!” 柳氏不以为然道:“你八哥哥有几分本事我还不清楚?今年秋闱他是第一百七十九名,他们这一科一共一百九十八人得中——所以佑哥儿中了举人已经是万幸,今年春闱各省举人云集,十四个解元,加上前几科落榜的举子,佑哥儿一个乡试一百七十九名在他们中算什么?” 睡莲撅着嘴道:“瞧您,大过年的,说这些长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的话。” 柳氏淡淡道:“我对佑哥儿也是这么说的,要他放松心态应考,他毕竟才十五,没得压力太大伤了身子——。” 睡莲心里暗暗点头,柳氏是真的爱惜儿子,京城里每隔三年都有因为春闱落榜而发疯的、投水的,十年寒窗,换来的却是街头巷口的一声叹息或者茶馆酒楼的谈资。 “佑哥儿若是有咱们府上客居的四川解元颜宁霄八成本事,就说不定能入二甲进士,只是——。”话题一转,柳氏叹道:“你父亲请假这几天抽空考过他的功课文章呢,对我说了实话,说佑哥儿文章还有欠火候,恐怕难以得中,需要再磨练三年。” 张嬷嬷和睡莲的脸色均是一沉,柳氏倒是云淡风轻道:“其实也没什么,佑哥儿这几年科举之路走的太顺了,未免有些浮躁骄傲。我有时教训他,他都说知道了,回头还是老样子。落榜至少会给他狠狠敲一记警钟,再磨练三年,个性更为沉稳,学识也能进益,若他父亲保佑,三年后中了进士,做官也好,考了翰林院庶吉士也好,才能慢慢适应官场那种复杂的环境。” 睡莲暗自佩服柳氏想得周全,不争一时之快。同为母亲,莫氏对长子颜宁祥就颇为严厉,宁祥旬假从国子监回来,莫氏都把儿子关在书房里苦读,还亲自洗手作羹汤给儿子补身子……。。 想到了这里,睡莲暖言安慰道:“即使再过三年,佑哥儿也才十八岁呢。” “可不是。”张嬷嬷附和道,“十八岁的状元郎穿红袍骑白马,这京城不知有多少夫人想找回去做女婿呢。” “那里就能中状元了。”柳氏嗔怪道:“我只盼他中个二甲进士就成,然后像他五伯那样考翰林院庶吉士,将来做官也稳当。” 睡莲瞥了一眼炕上折叠的整整齐齐的五品女官冠服,笑道:“八哥哥做了官,就为您向朝廷请封诰命,呵呵,到时您也和祖母一样,每年穿着一品夫人进宫朝奉去——哎呀,到时您莫要嫌弃冠服太沉,不肯穿了!” 张嬷嬷也跟着调笑,说:“对对!十几斤重的家伙啊,夫人肯定会嚷嚷脖子疼。” “你们呀,这话也是能浑说的。”柳氏轻啐了一口,说:“即使中了状元,最高也是个七品小官了,官场复杂,佑哥儿指不定能走到那一步呢。” 虽仍旧是自谦,柳氏向来平静如水的目光却有了些许憧憬,毕竟那个母亲不是望子成龙呢。 睡莲和柳氏又闲话了几句,几次都忍不住想问柳氏为什么父亲会对她的态度来个大转变,但这里是松鹤堂,说话不方便,就硬生生忍了回去。 这时彩屏来传话,说:“老太太醒了,传各位主子过去。” 松鹤堂正厅已经铺上了红毡毯,一片喜庆之色,颜老太太坐在紫檀雕西番莲“庆寿”纹座椅上,接受子孙们的叩拜大礼。 一时礼毕,众人坐下说了会子话,吉祥话成串的蹦出嘴皮子,不知不觉到了晚饭时间。 颜府的团圆饭设在来兮阁,除了颜府大小主子以外,还有几个因在国子监读书无法回家团圆的颜氏宗族的子弟,他们由颜五爷邀到家里暂住,等过完年再回国子监。 阁内分男席、女席,本来中间是隔着十二扇屏风的。颜老太太说都是颜氏本家的族人,又是大过年的,不用顾忌那么多,叫人把中间的屏风撤了。 睡莲和品莲、青莲、怡莲、慧莲、琪莲一桌,按照长幼顺序坐好。 席间,睡莲只吃采菱布在碗里的菜肴,不经意抬头时,她看见一双明亮的眸子,隔着满天乱飞的吉祥话、敬酒词;隔着满屋花团锦簇、环佩叮当;隔着众人虚伪的笑脸和言不由衷,缓缓的,绵绵的,带着成都满城芙蓉花的气息瞧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呵呵,大家都猜出是谁的目光了吧。 图为颜老太太一品夫人的冠服。 关于诰命夫人的冠服,本文选用的是洪武二十四年六月颁布的规则: 己未诏六部都察院同翰林院诸儒臣参考历代礼制更定冠服居室器用制度於是羣臣集国初以来礼制斟酌损益更定以闻其冠服……其命妇冠服 霞帔皆用深青匹、公侯伯一品二品上施蹙金绣云霞翟文、三品四品蹙金绣云霞孔雀文、并鈒花金坠子、五品绣云霞鸳鸯文、镀金鈒花银坠子、六品七品绣云霞练鹊文、八品九品绣缠枝花文【绣缠枝花文抱本无文字。】、并鈒花银坠子、 公侯伯及一品、冠用金事件、珠翟五个、珠牡丹开头二个、珠半开三个、翠云二十四片、翠牡丹叶一十八片、翠口圈一副、上带金宝钿花八个、金翟二个、口衔珠结二个 二品至四品、冠用金事件、珠翟四个、珠牡丹开头二个、珠半开四个、翠云二十四片、翠牡丹叶一十八片、翠口圈一副、上带金宝钿花八个、金翟二个、口衔珠结二个 五品六品、冠用抹金银事件、珠翟三个、珠牡丹开头二个、珠半开五个、翠云二十四片、翠牡丹叶一十八片、翠口圈一副、上带抹金银宝钿花八个、抹金银翟二个、口衔珠结二个 七品至九品、冠用抹金银事件、珠翟二个、珠月桂开头二个、珠半开六个、翠云二十四件【翠云二十四件广本抱本中本件作片,是也。】、翠月桂叶一十八片、翠口圈一副、上带抹金银宝钿花八个、抹金银翟二个、口衔珠结二个。 图为颜老太太一品夫人的冠服,是撷芳主人所绘,当然,请各位读者自动将次美人的年龄脑补到60岁的样子,兰舟找了很久,实在找不到老妇人穿一品夫人画像了,如果大家有,请在微博上暮兰舟。我把图换掉。 55年夜饭险成鸿门宴,华年居慈母严训女 是泰宁侯五少爷陈灏!不,现在还是暂且把他当做颜氏家族的族兄颜宁霄吧。 睡莲定定神望去,浓密纤长的睫毛遮掩了她的惊讶:短短几年,颜宁霄几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儿时在成都老宅初见他时,他还是个腼腆少年,因家中困窘,终年出门做客都是一套半旧的襕衫,清秀无比的面庞中隐隐带着读书人的酸气。 后来高中成都布政司秋闱第一名解元,颜宁霄成一举成为意气风发的成都新贵。那年在五担山蜀雪轩设芙蓉宴给颜如玉送行时,就远远听到不远处芙蓉塔上颜宁霄和成都出名的雅妓雪魄姑娘大大方方词曲相合,俨然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样。 而如今的颜宁霄已经没有那股身处逆境时的酸气,也没有初战成名时的轻浮傲骨。 他穿着依旧是那身生母容氏亲手做的蓝布襕衫,但身量高大沉稳了许多;他几乎收起了所有锋芒,言行谦和有礼,丝毫不见国子监年轻监生眼里常见的倨傲自得;气质成熟,不仅在五位颜氏族兄中有鹤立鸡群之感,甚至和睡莲的几位堂兄相比也丝毫不逊色,难怪向来以收徒严格出名的父亲会认他做了学生! 岁月和家族巨变如一把锋利的刻刀,将他的心性慢慢雕琢,日臻完美……。 睡莲陷入沉思,手中一时脱力,右手瓷勺轻轻一抖,洒出些许汤汁在碗里,十小姐慧莲就坐在她的斜对面,见她席间失仪,便抬了抬下巴表示不满:哼,连只调羹都拿不稳!有什么资格做我的嫡长姐! 采菱眼疾手快,迅速取了帕子抹去飞溅在桌布上的汤汁。 ——可是睡莲碗里是一道什锦甜羹,汤汁滴在大红台布上,帕子可以抹掉汤汁,但是绝对抹不去残留的污渍! 睡莲因在沉思中,对场面犹然不觉,采菱大急。 这时,坐在睡莲右手边的七小姐怡莲掏出帕子来擦拭嘴唇,左手胳膊肘似乎不经意间碰了碰睡莲的右手手肘。 睡莲一惊,从沉思中醒来,赫然见到了大红桌布上飞溅的几滴汤渍,而且还有抹过的痕迹,顿知是自己席间失仪了。 唉,在松鹤堂静养了几日,没有继母姐妹的“骚扰”,自己也开始放松打盹了,这样不好,很不好。 睡莲不动声色,将瓷勺放进汤碗,借着衣袖的掩盖,打算偷偷将汤碗连同碗下的瓷碟挪动一寸,以遮盖这几滴汤渍。 ——不过,慧莲可没打算这样放过睡莲!自打她随着舅母杨大太太回到府里,先是发现母亲颜色憔悴,神情哀怨,短短一月不见,居然像是老了好几岁! 奶娘裘妈妈偷偷告诉她,是九小姐设计使得母亲受辱罚站,如今管家大权被几个婶娘分了。而后舅母杨大太太在九小姐生日那天说了句“乡下地方盛行戴两个项圈”,干脆被睡莲狠狠驳斥,闹得颜府上上下下都怪舅母说错话,看不起颜家祖宗!舅母在济南是多么厉害风光的人啊,却生生被这个嫡长姐逼得丢了脸面! 哼!如今可是报仇的大好机会!慧莲眼珠儿一转,先是轻咳一声,吸引诸位姐姐妹妹的注意,而后大声道:“九姐姐!你要小心衣袖哦,袖子就要擦在汤渍上了!” 睡莲一顿,收回了手——此时若将碗碟遮住污渍,这就坐实了自己心虚遮掩。不如彻底放开,借着机会探探各位姐姐妹妹的真实想法。 席间六个小姐的目光齐聚睡莲桌前大红台布上的几滴污渍,脸色各有各的精彩: 因年龄最大,坐在小姐席面主位的三小姐品莲目光如炬,似乎要把污渍灼烧一个洞来!然后责怪的看着睡莲,似乎在说:大过年的,又有外人在,你这样冒失失的,丢不仅是你的脸,还有我们这几个颜姓女儿的脸! 四小姐青莲坐在品莲左手第一位,她其实早就看见睡莲失仪,但是她可不愿意出头惹了这个最不好对付的嫡长女!所以她只是看了一眼污渍,而后飞快将目光收回去,转而看向品莲,那意思是:你是长姐,我就看你的了! 七小姐怡莲坐在品莲右手第一位,她早已经提醒过睡莲,可看来还是晚了,席间自己是老三,又是庶出,还是莫要再管闲事了。 念于此,怡莲夹了块花雕蒸鲥鱼,对身后给自己布菜丫鬟湘月使了个颜色,湘月会意,默默站着不动,怡莲举筷,细细挑去根根鱼刺——按照这个速度,在她挑完鱼刺之前,污渍风波应该已经结束了。即使没有,怡莲暗想:我可以再夹一块鱼肉慢慢挑刺嘛。 王素儿坐在品莲的左手第二位置,她见睡莲出错,心下着急,恨不得席间失仪的是自己!可这该如何是好?!光天化日之下,我如何替睡莲表妹遮掩呢? 琪莲年纪最小,所以奉陪末座,她只是瞥了一眼坐在右手边的睡莲,而后挪开目光,垂首默默吃着食碟上的吉祥如意卷,这如意卷不耐吃,几口就没了,身后的布菜的奶娘又是个没眼色的,没及时布菜。 琪莲却也不慌,学着七姐姐怡莲的样子自己夹了一块鲥鱼慢慢挑起鱼刺来! 睡莲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暗暗夸道: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张嬷嬷说十一妹妹将来恐怕是个有造化的,果然是慧眼识英雄啊! 琪莲的奶娘却是个糊涂的,见自家小姐夹了鲥鱼,便咋咋呼呼说道:“我的好小姐哟,若被鱼刺卡到了,老奴可担待不起!来来来,还是让老奴给您挑鱼刺吧。” 噗!众人皆倒!这奶娘也太没眼色了!直接捅破了窗户纸!将暗箭转变成了明刀! 这一下,轮到七岁多的琪莲大急了:奶娘这么一嚷嚷,九姐姐会不会责怪自己啊?我——我可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啊!呜呜! 哈哈,真是半路杀出了程咬金!十一妹妹做了替罪羊!慧莲幸灾乐祸,几乎要笑出声来。 品莲拿住把柄不愿放手,定要睡莲出个丑,以弥补自己得到不到“大圣遗音”古琴和“玉台金盏”水仙花的遗憾! 所以品莲端了端身子,摆出颜府长姐的架势来,眼睛盯着琪莲、话却直指睡莲,说道:“十一妹妹要小心了,今日是除夕夜宴,从明儿起,你就又长了一岁,莫要像你九姐姐那样冒冒失失的,没得被人说我们颜家的女儿没教养。” “知道了,妹妹一定注意。”琪莲糯糯道,脸色通红,因年纪小,蓦地被长姐训斥,眼泪在眼眶里直转,几乎要滴出泪来! 就在十一小姐琪莲快要哭出来时,坐在右手边的睡莲往前坐了坐,身体稍微一倾,遮拦住了品莲刀子般冰冷锋利的目光! 睡莲将琪莲护在身后,让幼小的琪莲有片刻喘息整理情绪的机会。 小姐的坐席气氛倏然紧张起来,一触即发! 青莲和慧莲乐得坐山观虎斗。 素儿脸色发白,目光在品莲和睡莲之间流转,随时准备做和事老说好话。 怡莲低头挑着鱼刺,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到席面的冲突。 琪莲心下稍缓,硬生生将泪珠儿憋了回去!她奶娘是个蠢人,但是最疼琪莲,见琪莲心情不佳,便舀了一碗她最爱喝的七翠羹,哄她喝下。 品莲一愣,然后和睡莲对视,淡淡道:“怎么了?难道我说错了?妹妹们出了差错,难道我就不能提点几句?!” 睡莲淡淡一笑,目光越比三九天的北风还要寒冷刺骨!霎时将品莲的气焰压了下去! “三姐姐年长,学识见识自是不凡,那里会错了呢,只是——。”睡莲将琪莲面前放着鲥鱼的菜碟拖到自己面前,举起乌木包银的公筷将鱼刺一一挑去,确定只剩下鱼肉后,才推回到琪莲面前,视线在席间环视一圈,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品莲身上,慢悠悠说道: “只是啊,妹妹觉得,这样做才更合适一些。琪莲妹妹喜欢吃鲥鱼,但年纪小,一不小心就会卡住鱼刺。我做姐姐既担心妹妹伤了喉咙,又不忍见妹妹舍弃心爱的食物,所以伸手帮琪莲妹妹一把,怎么?三姐姐觉得这么做不对么?” 众人皆一震,这——睡莲体贴的帮助琪莲挑去鱼刺,品莲严厉训斥和她一比,便落了下乘——何况今晚是大年夜,是最要体现大家庭和谐团圆的! 这时,琪莲突然弃了七翠羹,改吃睡莲挑好鱼刺的鲥鱼,几口下去,琪莲真诚的向睡莲道谢,大声道:“谢谢九姐姐!鲥鱼很好吃呀!” 琪莲很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王素儿和怡莲都松了口气,青莲和慧莲很失望:好戏没看成,反倒显得自己做姐姐的不关心妹妹,须知十一妹妹琪莲是年纪最小的。 品莲气得几乎要吐血,瞳孔蓦地一缩,“你——你们!” 隔壁席面以颜老太太为首,坐着杨氏、莫氏、柳氏、沈氏妯娌几个。 小姐席面的动静传到这边,颜老太太皱皱眉道:“那边是怎么了?” 一直用眼角余光冷眼瞧着鸿门宴的彩屏收回了目光,笑着回道:“六个姐姐争着给十一小姐挑鲥鱼的鱼刺呢。” 颜老太太内心明镜似的,淡淡笑道:“很好很好,这些女孩子们果然进益了,知道疼爱小的。都说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其实做老大的就是要先疼小的,做小的才能恭敬大的。” 柳氏附和一句,笑道:“母亲说的很是,我瞧着素儿就是个好的,睡莲静养这几日,素儿天天陪着她说话解闷,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统统搬到碧影斋里。睡莲那里吃得下那么多,反倒是伺候她的丫鬟们得了便宜,个个吃得都胖了一圈呢。” 听柳氏夸自己的亲外孙女王素儿,颜老太太立刻高兴起来,道:“在成都的时候,她们表姐妹就互相照应,像一对亲姐妹似的,两个都懂事,两个都是好孩子。” 柳氏一笑,也跟着说起了成都旧事,其他三个妯娌见颜老太太开心,也跟着说笑起来。 这厢品莲窘迫无比,想要说点什么挽回颜面,却被身后丫鬟踏雪掐了一记腰间的软肉以示提醒! 别无他法,品莲干脆借口更衣,离席出去透透气。 年夜饭渐入尾声,散席后齐聚松鹤堂守岁,到了子夜放烟花炮竹,子女们给颜老太太磕头行大礼贺岁……。 一切完毕,已到凌晨,众人各自回院休息,准备大年初一拜年。 九房大院里,沈氏冷着脸听完琪莲断断续续的讲述,气得嘴唇发白,她心疼的抱着琪莲,委屈的对同样面色不佳的颜九爷说:“咱们虽然是老小,可是那品莲算是个什么东西!一个歌姬养的女儿有什么资格说咱们宝贝闺女没有教养!如今淮南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摇身一变成了嫡出——可是嫡出又怎样?!” “她是大伯父房里的孙女,颜府却是咱们老太爷一房的产业!按道理说,莫氏一房早就该搬出单过了!如今她们母子四个腆着脸住在颜府就算了,还敢摆出架子教训琪莲!琪莲可是颜府货真价实的孙女……。” 芙蕖苑,华年居。 莫氏望着跪在地上的女儿,问道:“你可知错?” 品莲泪流满面,从小到大,她从未被罚跪过!品莲梗着修长白皙的脖子道:“女儿不服!” “你可以不服九丫头——但是,你不能不服命!”莫氏眼里满是失望和心疼,说:“你今晚差点害死自己知不知道?到了春天你就十五岁及笄了,母亲一心想你嫁个好人家,有富贵,有权势,不用像母亲这样一辈子仰人鼻息。” “可是你今日所为,完全没有一房长姐风范,被慧莲青莲一挑唆,就失了分寸,乱了阵脚!你这个样子,如何能坐上豪门贵族当家主母的位置!” 品莲哽咽道:“那里是我的错?是九丫头席间失仪,我教训一下能有什么错?都说长幼有序,嫡庶有别,我即是长姐,又是嫡出,我为什么不能教训她?!凭什么父亲会偏爱这个连勺子都拿不稳的九丫头?!” 莫夫人大怒:“你到如今都没找准自己的位置!也没有看清自己的方向!我养你教你!你却盯着一点小事不放!简直是本末倒置,蠢不可及!” 品莲跪着膝行到莫夫人身边,抱着母亲的大腿哭道:“那里是小事?九丫头是个最难对付的!都说她生母是被您逼死的!如今她回到府里,还不知会用什么龌龊的法子报复母亲啊!杨氏的处境您是最明白不过的!女儿今夜冒险出头打压她,还不是为了母亲——呜呜!” 莫夫人闻言,用力捂住品莲的嘴巴,平日里娴静优雅的面目瞬间扭曲狰狞! “谁跟你说的?是谁告诉你的?!”莫氏浑身发抖,低声吼道:“颜家书香门第,最重脸面,如何会容忍妾室逼死正室?你这个蠢货!别人怎么说你都相信?!” “你知不知道,当时九丫头的生母魏氏必须要死的!魏氏再无能,她也是高高在上的正室!颜老太太绝对不容许妾室骑在正室头上!我——我是被逼无奈,做了替罪羊,白白背负着逼死正室的罪名啊……!” 作者有话要说:莫氏一房开始了艰辛历程。大家表问我睡莲长得像谁了,下一章一定揭晓答案。 图一是那道花雕蒸鲥鱼。张爱玲有句很经典的话,说人生有三恨,一恨鲥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三恨红楼未完!所以,大家可以理解尾毛兰舟会写鲥鱼那么多刺了。。。 其实兰舟只吃过一次鲥鱼,话说,觉得没有书中描写那么好吃。。。。。。。 图二是五服孝期,因有读者反应搞不懂古代五服是肿么回事,什么人该守第几等孝期间,古文又看的不明白,所以兰舟把这章五服图贴上来,大家比对一看就明白了。 56献寿礼颜睡莲做客,见外孙魏老太受惊 正月的那些天,睡莲总算是过了几天悠闲惬意的日子。 首先,品莲和慧莲险些将年夜饭变成鸿门宴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各自被母亲教训敲打,次日除了听说三小姐品莲病了,颜府一切如常。 睡莲在大年初一下午坐着暖轿回到自己的地盘听涛阁。松鹤堂碧影斋虽然也舒适,还有王素儿说话解闷,但毕竟没有听涛阁自在。 再说了,自打睡莲回到颜府,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从未觉得闷呢。王素儿是个外姓人,虽对睡莲的遭遇表示同情,但也不敢直说颜渣爹偏心、继母杨氏狠毒、品莲等诸位做姐姐背地捅刀子挖坑使绊子等话,到最后都是素儿默然流了泪,睡莲反过来还要暖言安慰表姐,说什么“不妨事”、“你放心,我省的”等废话。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当睡莲说这些天打扰祖母了,要搬回听涛阁时,颜老太太没有拒绝,只是要彩屏找两个稳当的婆子抬暖轿,还反复叮嘱刘妈妈等人好生回去伺候着。 最后还命容嬷嬷去大厨房说一声,派几个手脚干净、善做素菜的媳妇子在听涛阁搭了小厨房,专门伺候九小姐在“病期”的饭食。 还有,免去九小姐的晨昏定省,一直到“病愈”为止。 其他几条也就罢了,最后一条令睡莲狂喜万分: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睡懒觉了,成为名符其实的“睡”莲! 于是乎,睡莲开始了如冬眠动物般的生活:吃了睡,睡了吃。 从大年初一到正月十三,睡莲几乎都在床上度过的,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躺得骨头都酥了时,还有添菜这样的按摩高手按摩的“腐朽”生活。 睡莲本来以为这样会使得掉下去的婴儿肥重新长回来,好歹再装几天孩子,继续混萝莉这碗饭吃。 可奇怪的是,十三天过去了,尖下来的下巴依旧没有圆润起来,腰间的肥肉反而一分为二,朝着胸部和臀部两个方向移――简单的说,就是睡莲的体型从冬瓜往葫芦方向发展了了。 正月十三的下午,睡莲终于睡够了,披衣起床,打算踏雪寻梅散散心。这日是石绿当值,她半跪在榻前给睡莲穿鞋,抬头见睡莲皱着眉头,便问道:“小姐,这鞋是不是穿着有些挤脚?” 睡莲点头,说:“不用穿新鞋,穿那双旧的即可,我又不是出去串门子。(.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可是,这就是小姐惯常穿的旧鞋啊。”石绿惊讶道:“这些天小姐的脚又长了。” 采菱坐在小杌子上给睡莲的手炉添银霜炭,说:“愣在那里作甚么,那就换一双的大的新鞋来,别耽误小姐逛梅园。” 石绿应声下去,片刻找了双大红绣缠枝莲纹的厚底棉靴来。 睡莲一见鞋面的熟悉的绣工,便问:“这是成都容氏婶婶寄来的生辰礼物吧?” “对呀。”采菱接过石绿手里的棉靴,放在熏笼上驱走寒气潮气,预备给睡莲穿,“您十岁生辰 那日,她家霄哥儿托了容嬷嬷送过来的,一共是两双棉靴,还有一匣子上好的画图颜料呢。” 睡莲心想:鞋子是容氏亲手做的,那颜料恐怕是颜宁霄自个挑的吧……。 睡莲去了梅园逛了圈回来,折了两只最好的梅枝插瓶,一瓶命添菜送到松鹤堂,另一瓶命添饭送到了泰正院杨氏那里。 早早吃了晚饭睡觉,次日卯正起床梳洗打扮――她今日就要去北居贤坊的舅家住下,明日是外祖母六十大寿。 翠帛已经“病愈”重回职位,睡莲首次回舅家,本来不愿带这尊耳报神同去,可昨夜泰正院杨妈妈带了嫡母杨氏送给外祖母的寿礼,还格外“叮嘱”翠帛要“好生”照顾小姐。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睡莲不好不带翠帛走。 翠帛刚给睡莲梳好头,松鹤堂彩屏突然来了,后面跟着的两个小丫鬟还提着两个大包袱。 彩屏打开第一个包袱,里面是个剔红凤穿牡丹正方形匣子,上面还挂着一个精巧的小锁。 彩屏摘下腰间的一串钥匙,挑出耳挖大小的白铜钥匙开了锁,揭开盒子,用丝帕隔着手,小心翼翼捧出一只鬼斧神工般的金镶玉鱼篮观音银簪! 簪首是金镶玉,中心为白玉双层透雕一叶形背光,前立一鱼篮观音。束腰仰覆莲座,背光周围花叶枝蔓均以累金丝片焊接而成,缀四粒东珠,五块红宝石。 彩屏解释说:“这是先五夫人嫁妆里的物件,是昨夜老太太亲自去库房挑出来的,说小姐去舅老爷家就戴这个,以全了亲家太太思女之情。” 睡莲心中冷笑:祖母用心良苦!这是在变相提醒自己别光去做客拜寿,还要记得要回那一半嫁妆吧。 凭借着自己嫡子嫡出嫡长女的身份,将来肯定是高嫁,所以陪嫁不能少了,如果要不回生母魏氏另一半产业,将来颜府势必要另外贴补不少银子进去! 祖母此生,只要她得便宜的,哪里容得别人沾她的便宜?!魏大舅吃进去的东西,最后肯定要吐出来! 彩屏解开另一个包袱,捧出一件紫貂大毛披风,轻轻抖开,立刻紫气煌煌、贵气逼人! 连一直觉得颜老太太偏心外孙女的刘妈妈也不得不点头,暗想:表小姐王素儿虽然得了好几件大毛的衣服,可加在一起,都比不上这一件紫貂披风! 彩屏笑着献过去,说:“这一件紫貂披风是老太太选了最好的紫貂毛皮,去年腊月时命针线上日夜赶工做出来的,就是预备着九小姐出门子时候穿。” 睡莲顿时觉得,自己就是颜府精心饲养的一头猪,平日里好吃好喝的供着养肥了,一旦到了年纪,颜府会毫不留情的将她卖个好价钱……。 翠帛拆了发髻,预备给睡莲重新梳妆。彩屏却没有丝毫要走的迹象。 采菱亲热问道:“彩屏姐姐可还有什么话要传的?” 彩屏一笑,说:“老太太说了,跟随九小姐去舅家拜寿的丫鬟不宜太多,带两个得力的就足够了,没得说咱们颜府的小姐太过娇弱,住在别人家,还是客随主便的好。” 采菱笑道:“这可巧了,我们家小姐也是这么想的呢,就指了我和翠帛姐姐过去。” 彩屏面色稍微有些为难道:“翠帛是个稳重的,但若她也跟着去了,听涛阁这些个小蹄子不就翻了天?” 翠帛刚要开口解释,采菱赶紧插话道:“还是彩屏姐姐考虑的周到,这样吧,翠帛姐姐这个稳妥的人留下,添饭和我一道去吧,小姐觉得呢?” 翠帛顿时哑然。 睡莲想了想,点点头,暗笑采菱和彩屏这处双簧唱得甚妙,昨晚不过是托付刘妈妈向彩屏投了点风声,今日采菱就和彩屏就像彩排过了似的,配合默契,一唱一和,果然聪明人和聪明人之间是一点就透。 睡莲打扮妥当,带着采菱和添饭先是去泰正院辞别父亲和嫡母。 杨氏的脸色像只瘟鸡,慧莲的眼睛自打睡莲进门就没有挪开过她头上的金镶玉鱼篮观音银簪。颜渣爹最为奇妙:先是一怔,而后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了句好好陪你外祖母之类的闲话。 才出泰正院,又去松鹤堂。 颜老太太仔细看了睡莲的打扮,满意的点点头,问:“是谁跟着去你外祖家?” 睡莲回道:“是采菱和添饭。” “嗯。”颜老太太对彩屏说:“你叫她们两个进来。” 采菱和添饭进来暖阁给颜老太太磕头。 颜老太太看了看这两人的穿衣打扮,眉头一皱,说:“未免太素淡了些,虽说咱们府里还是孝期,但是你们是跟着小姐去拜寿的,没得被人笑话失礼了。” 采菱和添饭的目光飞快交流了一下,而后异口同声道:“老太太教训的是,奴婢这就回去换。” “天色不早了,别耽误出门――亲家估计还在门口巴巴的等呢。”颜老太太对彩屏说:“她们两个身量和你差不多,去,带她们两个去你的房间,换一身鲜亮的衣裳,戴一套赤金点翠的首饰就行了。” “是。”彩屏应声下去,一盏茶的功夫,复又带着打扮停当的采菱添饭回来了。 颜老太太又是一轮检视,确认无任何差错后,才点了头。 出了松鹤堂,坐上暖轿到了二门,垂花门外早就停了三辆黑漆平头平顶马车。 采菱和睡莲坐在第一辆马车,添饭上了第二辆马车――里面全是睡莲的衣服首饰以及各种起居的物件,第三辆马车被各色寿礼塞得满满当当。 马车上,睡莲打量着采菱头上簇新的赤金点翠蝴蝶钗,心想即使是大地主家的小姐也少有这种打扮吧,老太太这种装点门面最是擅长的。 想到这里,便对采菱说:“衣服首饰都是彩屏的,你和添饭都仔细点穿戴,回明儿回去,你和添饭都要把衣裳洗净熨平了再还给人家。” “奴婢省的。”采菱咪咪笑道:“小姐,都说女大十八变,您才十几天的功夫,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她们都说三小姐长的最好,如今奴婢瞧着,您比三小姐漂亮多了――即使比颜老族长家的大小姐也是不差多少的。” 睡莲抱着手炉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莫要把我和如玉姐姐比,她如今身处深宫,是非多着呢,连带着我也会有麻烦的。” 果然如颜老太太所料,马车从东直门大街往东直门北小街拐的时候,就有一个老仆骑着骡子等候,见马车上颜府的灯笼,忙迎过去道:“可是什刹海颜府的马车?老奴是魏府的小管事,奉了老太太的命在这里迎候车驾。” 赶车的应了,那老仆就骑着骡子在前面引路。 燕京北城北居贤坊虽不像权贵云集的西城和什刹海,但地段也不算差,因为国子监和文庙都在附近,所以此地居住的大多是准备参加春闱的各地举子,此外燕京新贵和国子监的老师博士们也有许多住在此地。 用睡莲的话说,就是此处是有文化底蕴的宝地。 魏府就在北居贤坊王大人胡同和东直门北小街的交叉口。 二进的宅院,住着魏府上下六十多人口,仆役的廊房干脆和马房一处,夜深人静时,甚至能听到马匹放屁的声音。 马车到了魏府,下人早就拆了门槛,睡莲的马车直入府里。 睡莲感觉轮子都没转几转呢,马车就停住了,可见这二进的宅院有多小。 采菱先下,而后扶着睡莲下了马车。 “我的心肝宝贝外孙女!”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睡莲见一个头发已然全白的老妇人带着一堆媳妇孙女们站在垂花门外迎接。 睡莲抬头的瞬间,魏老太太的话音骤然停住,伸出的右手无力垂下,脸色大变! 冤孽!真是冤孽啊!外孙女这么会长得像那个落水而亡亲家大小姐!颜五爷的亲大姐! 也罢也罢!一报还一报!魏家对不起那位大小姐!已经陪进去了眉儿的性命还有魏氏全家人的前程! 如今眉儿的孩子长得那么像她,颜家看着这张脸的份上应该不会再薄待睡莲了! 作者有话要说:睡莲母亲魏氏之死很复杂,睡莲大姑姑之死更复杂,从某种程度上说,魏家是帮凶。魏氏和大姑姑都是政治斗争和宫斗的牺牲品。 才出泰正院,又去松鹤堂套用了太祖爷才饮长江水,又食武昌鱼, 图为睡莲的母亲魏如眉的陪嫁:金镶玉鱼篮观音银簪。是1981年兰州市白衣寺塔天宫出土的文物。明崇祯五年高6.5cm,重36克兰州市博物馆藏 57江河日下难挽狂澜,风竹图道尽未语事 睡莲见到了魏老太太,心中也是一惊:魏老太太和颜老太太是同年,怎么两者看起来倒像是差了二十岁?! 发色皆白,脊背微驼,瘦小的身体若没有那一堆大毛衣服压着,貌似就会被北风吹走。 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似乎若用熨斗烫平整了,那张皮会多出两倍的面积! 这哪里像过六十大寿的人?!说过九十大寿都有人信! 不过只是一瞬,睡莲收回了所有的情绪,她缓步走向女眷簇拥的魏老太太,欲行大礼跪拜。 魏老太太这才缓过神来,忙疾行几步扶住睡莲,说:“大冷的天,快别如此多礼了,咱们祖孙回屋慢慢说话儿。” “就是就是。”魏大舅母挺着傲视群芳的36g胸围挤在最前面,她左手搀着魏老太太,右手一把拉过睡莲,风风火火的朝着正厅冬晖堂方向前行。 冬晖堂是魏府的正厅,平日是用来接待贵客的,不过在睡莲看来,这恰好说明魏府对这个外孙女的淡漠和疏远: 比如去年她和王素儿入颜府,颜老太太是在松鹤堂正厅和她们见面,而且初见后颜老太太怕王素儿冷,直接是牵着她们俩的手坐在炕上。 同样是外孙女,同样许久未见,颜府魏府稍一比较,便亲疏立现。 到底是为什么呢?王素儿她母亲即使远嫁到成都,颜老太太也是托付刘管家好生照应着,时不时写信嘘寒问暖,每年过年都有礼物送到王宅。后来七姑太太病逝,颜老太太也是逼着父亲将孤女素儿接到颜府亲自教养,以防止王家本族伸出黑手。 素儿个性绵软,胆小怕事,又欠缺灵活机变,但是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颜老太太就用各种办法帮素儿立威,试问一句: 如今颜府上到主子,下到仆人,谁敢对王素儿这个外姓人不敬?连孤高清冷如三姐姐品莲之流,对素儿说话都是带着笑的!更别提四姐姐青莲这样惯常见风使舵的人了! 睡莲暗想,说起来,我也是魏府唯一的外孙女,魏府为什么会对生母魏氏的凄凉下场无动于衷,任由一个妾侍莫姨娘嚣张跋扈?母亲死的蹊跷,他们不打上门讨说法,却只惦记着那些嫁妆? 为什么会对自己八年来的遭遇不管不问?好吧,除却亲情,咱们单论利益:魏府败落,颜府如日中天,他们应该和魏府多走动走动,顺便拉拢我这个身上有一半魏氏血缘的外孙女,以谋个照应才是啊? 睡莲坐在魏老太太身边的绣墩上,虽然脚下还生着脚炉,睡莲却觉得这股暖意始终到不了心里,每个人好像事先排演好的,都对着她笑,连表情都一样。(.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既如此,还是先尽到晚辈的礼数吧。睡莲示意采菱将礼单递过去,魏老太太只是扫了一眼,淡淡的说亲家客气了,就转手将礼单给站在旁边伺候的一个李姓嬷嬷。 李嬷嬷将礼单放到袖子里,身材娇小的魏小舅母早在见睡莲那身紫气煌煌、贵气逼人的紫貂披风,和头上那只金镶玉鱼篮观音簪子时,便对她带来的寿礼充满了期待,只是伸断了脖子都没看见礼单上的内容,内心颇为遗憾。 而身材高大的魏大舅母眼角余光瞥见礼单前几项礼物时,眼睛蓦地一亮,但见魏老太太命李嬷嬷收下礼单,内心隐隐有些失望:看来,这礼物是要入魏老太太私账了,目前谁都沾不上,除非……。 睡莲着意要给魏老太太行跪拜大礼,说:“外孙女久居成都,从未给外祖母祝过寿,今日恰逢您六十大寿,外孙女这个头是一定要磕的。” 魏老太太只得命人铺上崭新的大红团花蒲团,睡莲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魏老太太亲自扶起她来,说:“好孩子,来,见见你大舅舅大舅母。” 似乎还记着睡莲十岁身体那天的不快,魏大舅母有些端着,魏大舅则面有愧色。 魏老太太的目光往魏大舅母的手腕上一扫,魏大舅母脸色蓦地一僵,轻咳一声,从手腕上褪下一个成色一般的白玉手镯来给睡莲当见面礼。 魏老太太又指着右边一对身形瘦小的中年夫妇说:“这是你小舅舅小舅母,好孩子,你还记得吗?你小的时候,小舅舅还趴在地上给你当马骑呢。” 睡莲脸一红,敛衽行礼道:“见过小舅舅、小舅母。” 魏小舅只是点点头,魏小舅母给了一个银质虾须镯做见面礼。 睡莲谢了,双手接过,还是交给采菱收着,采菱不动声色的装进荷包里,内心暗暗说这两位舅母真是小气――咱们颜府打赏的得脸下人的也比这白玉手镯、虾须镯好啊! 不过,当后来采菱服侍睡莲进客房休息时,看到魏府的房子和仆人装扮,顿时了然:看来,两个舅母不算小气,只是魏府着实家境困难。 和一辈子都只是个秀才的魏大舅不同,魏小舅是两榜进士出身,在官场混了二十多年,目前却只是在鸿胪寺做一个从八品的主簿――十多年来从未升迁过! 这位魏小舅仕途大大的不顺,总是怨自己时运不济,读书人么,总少不了借酒消愁,醉卧美人膝。 魏小舅母生性懦弱,不敢管这位曾经的才子;魏大舅自己一辈子都只是个秀才,所以更不敢管――没得管教不成,反而伤了自己颜面;而魏老太太又是疼爱小儿子,又希望多子多福的。 于是,魏小舅将自己工作以外的所有精力都投入了内宅各色侍妾美人中!同样的,那些侍妾美人的肚子相继大了又小,小了又大,庶子庶女生下了一窝! 到底数目有多少?睡莲也不清楚,只记得那日和表姐表妹相认时,二房里共有六个女孩,其中有两个是魏小舅母嫡出,另外四个是庶出。 但是――消息最灵通的添饭在晚间悄悄告诉睡莲:“那四个是比较得宠的庶女,还有十来个没让出来见客呢!” 睡莲顿时无语。其实更令人无语的还在后头: 很多年以后,睡莲无意中得知,舅家二房一共有庶子九个,都挤着住在五间卧房里,年纪小时还凑合,可年纪大了之后,庶子们慢慢对伺候的丫鬟们动了“淑女之思”。 魏家为节省仆役开支,一个人至少兼两个人的活计。所以庶子院子里只有五个丫鬟伺候着,所以――咳咳,那个院子一到晚上就成了窑子! 好么,成了窑子,长辈应该管管了吧。可是,魏小舅和魏小舅母居然坐视九个兄弟同槽而食!这件丑事魏府皆知,只瞒着魏老太太一个人。 想当初,魏老爷子和颜老爷子是莫逆之交,两人惺惺相惜、同住一个旅店,参加同一科春闱,同科高中:颜老爷子是第三名探花,而魏老爷子则是第二名榜眼! 而后两位老爷子一起成为翰林院庶吉士,两年后,颜老爷子继续留在翰林院修书搞学问;魏老爷子外放成为某江南小城的同知,一脚踏入征途。 六年后,颜老爷子去了国子监教书;魏老爷子在当地留任,成为知县。 ……,当颜老爷子成为国子监祭酒时,魏老爷子早已回京,成为正三品的吏部右侍郎!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魏老爷子不愧为是榜眼,就是比探花郎强。 可世事难料,颜老爷子的国子监祭酒之位做的风生水起,桃李满天下,那些后起之秀有几个不称他为“恩师”的?即使是如今的官场,也有一半人是出自或者间接出自颜老爷子门下。 前人植树,荫泽子孙。 颜府颜大爷在扬州任两淮盐运使,以往坐在这个肥差上的官员那一个每年不被御史参个百八十回?可颜大爷的耳根清净许多,因为这些御史没有几个不是颜老爷子门生。 颜五爷更是不用说,以从四品翰林院侍讲学士的身份参与《承平大典》的修撰工作。须知《承平大典》的总编者直接由承平帝挂名!而其他几位总撰官和总校官要么是当世大儒、要么是几位尚书大人和内阁大学士,所以明眼人一瞧就明白承平帝是有多么看中这位颜五爷,将来颜五爷必定能和颜老爷子一样入内阁。 可当初那位风光的榜眼呢?魏老爷子在吏部左侍郎的位置待了六年,先是老母病逝,告假丁忧三年,而后魏老爷子告病,一身毛病时好时坏,二年后不治而亡。 魏老爷子不曾纳妾,和魏老太太一辈子琴瑟相合、举案齐眉,此生只有二个嫡子一个嫡女,应该是很美满的家庭。 可是魏家后继无人,长子才小志气也小,只希望能捧牢国子监算学博士这个并不丰盛的饭碗。 次子才大志疏,想当初是与颜五爷一起成名的才子,可惜如今只是在鸿胪寺冷灶上混饭吃,回家抱着小老婆饮酒作乐。 至于孙子辈,魏家更是无法和颜家相提并论了。魏大舅长子还算出息,而魏小舅房里的完全是只管生,不管养了,居然还放任庶子同槽而食,这等儿孙,不提也罢。 和亲戚一一见过,魏老太太拍着睡莲的手说:“多年不见,原本是想和你多说会子话。可昨日亲家太太派了容嬷嬷跟我说,你初到燕京,有些水土不服,夜间也睡不好,要我好好照看与你。” “这样吧,你先去厢房歇息,等到了中午饭再出来和表哥表弟们见过。吃完中午饭我们祖孙俩再叙话,横竖现在天冷,日头短,也不用睡午觉了,免得晚上走了困,反而不妥。” 睡莲低头应下,魏大舅母热情亲自引路到了预备好的厢房,出了门子之后,魏大舅母收起了笑容,回头去找魏大舅抱怨:“她是来给娘祝寿还是来要嫁妆的?!她头上的那支金镶玉鱼篮观音簪就是姑太太的陪嫁!你没见娘一见到那支簪子就楞住了吗……!” 魏老太太卧房里,李嬷嬷取出一个画轴,说:“这是表小姐亲手画的图,给您祝寿的!您老有福了!” 魏老太太面露欣慰,点头道:“打开看看,唉,我这外孙女,只记得她比这椅子腿还高不了多少时,就喜欢拿着笔到处乱画,眉儿疼她,一天糟蹋几件袄子也不皱一下眉头。” 李嬷嬷展开画轴,却见魏老太太顷刻间面如死灰! 魏老太太瘫坐在炕上,老泪纵横喃喃道:“这孩子――睡莲这孩子到底吃了多少苦头,才能画出这种意境来!眉儿啊!母亲对不起你!母亲也对不起你的孩子!” 李嬷嬷忙将参茶端与魏老太太,这才瞧见了睡莲的亲笔画轴: 这是一幅风竹图,竹杆笔直挺拔有力,在狂风暴雨中威武不屈!枝叶清丽,反而有了逗雨舞风之意! 画中风雨无情,但更显竹之坚强,以及在风吹雨打之中恣意傲然之意。 魏老太太一把推过茶盅,收去了泪水,将画轴小心翼翼的卷起收好,对李嬷嬷说:“把大小子和大媳妇叫来,眉儿的嫁妆也该交还了。” 李嬷嬷迟疑道:“可是表小姐刚满十岁,这些嫁妆万一被――?” 魏老太太摇摇头,苦笑道:“能画出风中之竹意境的人,还不管管好区区嫁妆?睡莲是借着这幅 画告诉我,她已经做好准备了。” 作者有话要说:魏老太前半生顺利,后半身坎坷。 魏家没落是烂道根里头的,并非只是缺少银钱,书香门第一旦后继无人,便是没落。 本图是睡莲所绘风中竹,是兰舟参照了明朝归昌世的《风竹图》---归昌世画竹,《无声诗史》称:“枝叶清丽,逗雨舞风,有渭川淇澳之思。”此图竹竿刚劲,竹叶随风,摇荡不止,而竹竿挺直不屈。笔势挺拔,着意表现竹的坚强气质,并含有清丽纵逸的情意,得宋元人墨竹的意态而自具新意。此为其晚年之作。 58魏大院自有极品出,奇葩齐放风骚百年 睡莲歪在炕上看一本从家里带来的文人杂记,采菱则扫了一眼炕桌上红漆绘牡丹八宝攒盒里的零嘴,不由得眉头一皱:这些零嘴恐怕是过年招待客人时剩下的“遗物”吧! 松瓤鹅油卷已经硬邦邦的了,马蹄糕、山药糕上的糖霜似乎像是被人舔过似的,东缺一块,西少一块,瓜子花生之类的干果倒是保存的很好,可是小姐恰好不能吃这种容易上火的炒货。 采菱摇摇头,心想幸好朱砂提前准备了一个放满点心零嘴的食盒,不然这里就真的没什么可以下口的了。 采菱打开黄花梨三层提盒,每一层都选了一样吃食摆在炕几上,睡莲挑了个玫瑰莲蓉糕吃着。 此时正在整理床褥的添饭比采菱更要犯愁:怎么办?这床上垫的、身上盖的勉强还能入眼——可是,这些都很明显是刚从库房取出来的,摸上去潮乎乎的,还隐隐带着驱虫的药味,这叫小姐怎么睡啊! 阴冷天也不能抱出去晾晒,别无他法,添饭叫人送个大熏笼过来,从荷包里摸出二两百合香,打算慢慢驱去潮气和药味,暗想幸亏只是住一晚,若要是住长了,自己还不得累死。 睡莲抬了抬头,说:“今晚你们都睡在炕上值夜吧。” 小姐还真是体谅下人,采菱都快哭了:魏府供她们休息的耳房连个炭盆都没有,若要取暖,基本靠抖。 这时,两个小丫鬟抬着方桌大小的竹编熏笼过来了,还帮着支在炭盆上,添饭谢过,采菱胡乱抓了一把钱打赏她们。 两个小丫鬟眼睛立刻亮晶晶的,硬是要给采菱磕头,采菱暗笑:这两位还真是有奶就是娘,有钱就是主子,放着小姐这尊大佛不拜,非要拜我,一把钱的玩意儿用得着跪拜么? 不过这是在魏家,若被人传出去说她们跪拜自己这个奴婢,别人会议论她太过张狂的。采菱忙拦住她们,笑道:“两位妹妹莫要客气,这两天还有许多事情要麻烦诸位呢。” 尖脸的丫鬟看着兜里的钱觉得眼晕,圆脸的丫鬟说:“姐姐有事吩咐就成,我们就在院外候着。” 两个丫鬟刚出门,睡莲歪在炕上就听见从窗外传来“你一个啊我一个,你一个,我……”分钱的声音! 采菱不由得苦笑:这是没见过钱么?好歹你们走远一点再分嘛,唉。 添饭拿着铜火钳拨炭盆里的灰,撒了些百合香进去,然后和采菱一起搬被褥,铺在熏笼上慢慢熏。 睡莲眉心动了动,暗叹原本来之前就说好不要多事,客随主便,可是魏大舅母表面殷勤,暗地却是另一套——明明过年前就知她要来住一天,前几天都是大晴天,怎么没想过吩咐下人把被褥拿出晾晒呢,这潮呼呼还散着霉气的被褥叫我如何客随主便……。 正思忖着,魏小舅母房里的七娘和五娘不请自来了。可能魏小舅觉得女儿总归是泼出去的水,干脆不给女儿起名字,所以魏家二房十几个小姐,都是以排行为名字,其中四娘和七娘是嫡出。 在东晖堂初见时,魏四娘给睡莲的印象最深:因为她是唯一不盯着自己衣饰看的小姐。 而这位魏七娘嘛,就明显对自己头上那支金镶玉鱼篮观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就差把眼珠儿贴在上面了! 魏五娘和睡莲的四姐姐青莲有些相似,在嫡母手下战战兢兢讨生活,紧跟着嫡女背后拍马讨好卖乖,以求获得一些其他庶女没有的东西。 这种女孩心机不是最深,但是左右逢源很有一套。 虽说对方是不请自来,但这里是人家的地盘,做客人的是没有理由挑剔主人的。 睡莲放在手中的游记,在采菱的搀扶下从炕上起来,笑着迎道:“两位姐姐来了,来,快坐。” 魏七娘和睡莲隔着黄花梨炕几对坐,魏五娘则坐在七娘身后,半边屁股挨着炕沿,似坐非坐,好像随时准备起来端茶倒水似的。 这那里是个庶出的姐姐,倒像是魏七娘的贴身大丫鬟!睡莲心想:比起这一位,四姐姐青莲的姿态可没有放得如此低。 睡莲和魏七娘寒暄了几句,魏五娘忠于职守的扮演着应声虫的角色。 场面稍微熟络后,魏七娘便迫不及待的问起睡莲发髻上那支簪子是在燕京那个铺子买的,多少银子之类的话。 睡莲淡淡答道:“这是我生母留下来的物件。” 魏七娘无限艳羡道:“这金镶玉上的金子黄橙橙的,真看不出来是放了十多年的老物件,大姑姑真是好福气,有这么好的嫁妆,听我母亲说,足足有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呢,而且都是实抬,没有一抬是虚的,那压箱底的银子呀,差点把抬嫁妆的肩膀压垮啰!” 丈夫冷漠、婆婆装聋作哑,被妾侍逼迫而死是好福气? 生命垂危之时,娘家大哥上门讨嫁妆这是好福气? 唯一的女儿像只小猫小狗似的和棺椁一起打包送到千里之外,这也是好福气? 这位表姐的脑子是怎么长的?睡莲脸上的笑容淡去:这个时候若还不表示点什么,就是自己缺心眼了。 魏五娘打起了圆场,将话题扯开,说:“以前听府里的人说大姑姑如何美若天仙,气质出尘,我还不信呢,今日见了表妹,我才明白原来他们说的都是实话。” 五娘这句话将睡莲和生母一起夸了进去,睡莲面色稍缓,捧起茶盅喝茶。魏七娘讪讪的说了几句话,睡莲一一回应了,但是依然不复刚才的热络。 魏七娘本以为睡莲年纪小,想把话题从大姑姑嫁妆再引到睡莲头上的金镶玉鱼篮观音簪子——如果时机恰当,说不定可以把簪子哄到自己手里来! 可惜这位表妹不接招,闷头闷脑喝起茶来,怎么办呢? 魏七娘朝五娘使了个眼色,魏五娘无法,只得按照预先排演的清咳一声,取下耳垂上一对银镀金灯笼耳坠子,捧个睡莲,道:“表妹初来,做姐姐的这对耳坠子虽说不值钱,但是燕京名匠所打,现在送给表妹做见面礼吧。” 睡莲有些纳闷:这唱的那出? “表妹在成都住得久了,对京城的习俗有所不知吧?像我们这种姑表亲的亲戚初见,或者和谁家的小姐特别投缘,都会取下惯常戴的物件交换,以纪念彼此的情谊。”魏七娘取下腕上的雕凤金镯子,也递给睡莲,说:“这我给表妹的见面礼。” 睡莲内心有个小人在狂笑:哈哈,这是两个表姐合谋,诓骗自己的首饰吧! 七娘和五娘的原计划是这样的:以互赠礼物为由头,先取下自己身上并不贵重的首饰为鱼饵,目标是睡莲头上的金镶玉鱼篮观音簪子和手腕上的玻璃种翡翠镯子——因为睡莲身上除了那个镶粉色碧玺石金丝璎珞圈,就是这两件首饰了! 璎珞圈是祖母给的生辰礼物,玻璃种翡翠镯子是在成都的时候七婶娘柳氏给的,而金镶玉鱼篮观音是生母魏氏的遗物——每一件东西都不可能送人,更何况是这两个可笑的表姐! 睡莲面露难色,右手顺势一抬,朝发髻上抹去,魏七娘眼睛直放光道:“表妹还真是大方呢。” 簪子归七娘,我至少可以得到那个玻璃翡翠镯子!魏五娘眼睛也是一亮,顺水推舟道:“这簪子是大姑姑带到颜家的,如今表妹给了七娘,都说‘完璧归赵’,如今可是‘完簪归魏’了!” “对啊对啊。”魏七娘的眼睛如胶水黏在睡莲的右手,只恨这位表妹速度太慢。 睡莲右手触碰到发髻的瞬间下滑,改为抚了抚鬓边的碎发! “两位表姐如此好意,做妹妹的应该回赠自己惯常戴的物件,可我今日所戴的都是初次上身的东西,怎么办呢?对了!”睡莲一拍脑袋,吩咐躲在墙角暗笑的采菱,道:“采菱,把我素日所戴的那两个香包拿来送给两位表姐。” 采菱强忍住笑意去取香包:其实睡莲从来不在腰间戴香包这种玩意儿,这两个香包都要从自己的箱子里取。 采菱开了箱子,取了两个半旧香包送去。 七娘和五娘都像拿炭火似的接了香包:这笔买卖亏大发了! 偏偏睡莲还犹然不觉的说:“这香包是我的这个叫采菱的丫鬟做的——她的绣工可真不错哦,是正宗蜀绣师傅教习的手艺,回京城这些天,我瞧着大多用的苏绣,很少见这种纯正的蜀绣。” 魏七娘双手紧攥着香包,似乎要将香包撕扯成两半;魏五娘僵着身子说:“表妹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 采菱突然说:“四表小姐来了。” “四姐姐。”七娘和五娘齐齐站起来,睡莲也站起打招呼,“四表姐。” 魏四娘穿着蜜合色折枝花卉风毛对襟长袄,桃红百褶裙,髻长插着一支金丝镶绿色碧玺石挂珠步摇,笑容恬美静怡。 睡莲暗赞:这位四娘真是出淤泥而不染,魏家二房这个烂泥塘里居然开出了一朵白莲花。 四娘一来,七娘就将和睡莲对坐的位置让给了她,自己坐在五娘的位置,五娘则依旧恭顺的坐在七娘身后。 “我们这里房间狭小,不知表妹可否住得惯?”魏四娘笑道:“原本我是打算挪出自己的房间给表妹住的,可伯母说正月移房不吉利,所以就作罢了。” 这——这是在隐晦的向自己告魏大舅母的状么?睡莲暗自皱眉:这可不是大家女子所为——哪有在外人面前拆自己家人的台的? 魏四娘浑然不觉,见炕几上摆着的粉彩瓷碟不是自己素日见过的,再见瓷碟上的零嘴点心均是上等货,便明白这是睡莲从家自带过来的。 四人喝着茶闲话约半盏茶的时候,魏四娘端了端身,从粉彩瓷碟里取了最常见的炒葵瓜子尝了尝,瓜子脸一皱,还是将果仁咽了下去,抿了一口茶。 魏七娘见姐姐面色有异,伸长胳膊也取了枚瓜子,刚放到嘴里就不顾礼仪的吐了出来,叫道:“好苦!” “是么?”睡莲拿了枚瓜子嗑着,淡然道:“这是加了蛇胆炒制的葵花籽,吃了不上火,我素日吃习惯了,就不觉得苦。其实多吃几颗,慢慢就能体会到回甘,和喝茶差不多。” 魏四娘学着睡莲的样子继续嗑蛇胆葵花籽,而魏七娘是打死不敢尝了,魏五娘讨好的取了一块玫瑰莲蓉糕给七娘去去苦味。 连嗑了数十粒瓜子,魏四娘在心里暗示下终于体验了到了“回甘”,见睡莲相貌虽丽,但还是脱不了孩子气,于是试探着说:“府上吃的东西真是讲究——听说妹妹喜欢画画?可真巧呢,我三哥哥也是爱画画了,他画的鱼,放到水里就能游似的,画的牡丹,能引来蝴蝶呢。” 魏家二房三少爷是唯一的嫡子,所以深得魏小舅真传——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风花雪夜佳人在怀都是如此! 只是科举考的是八股文章,这些统统不管用,魏三少又没有当初魏小舅被老爷子挥着皮鞭逼写八股文章的严父,所以目前只是个秀才,和大房二少爷纬哥儿举人比起来还差一大截。 因大房的经哥儿和纬哥儿都未娶妻,所以魏三少也尚无妻室,魏三少乐得自在,房里伺候的丫鬟无论燕环肥瘦统统睡遍了,幸存者只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奶娘。 魏三少偶尔还去九个庶出弟弟院子吃吃“大锅饭”,逛一逛免费的“窑子”,逍遥快活。 当然,当时睡莲还不曾见过这位三表哥,但是与生俱来的警惕感让睡莲立刻防备起来,睡莲淡淡 一笑,谦虚道:“是那个说的?表妹愚钝,如今只能不把荷叶画得不像荷花罢了,那里谈得上什么擅长呢。” 睡莲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可魏四娘却玩笑似的说了一句,“哎呀,妹妹可别把荷叶化成鸳鸯了!” 采菱和正在熏被褥的添饭都是一惊:鸳鸯?这是什么意思?刚提了三表哥,下一句就是鸳鸯!这位四表小姐打的好主意! 睡莲听了,倒也不恼,暗想果然人不可貌相,东晖堂上初见时,这位四娘不是对自己的首饰不感兴趣,而是人家的胃口太大了——直接打算把她的陪嫁都搬到二房去! 像是听不懂四娘是什么意思似的,睡莲只是顺着自己的话题说:“祖母常说,我们女孩儿家,作诗弹琴画画都只是消遣,最重要是女红和品行,若这两样不好,其他再怎么出类拔萃都是不成的。” 四娘碰了个软钉子,觉得这个表妹着实不好唬弄:你和她说正事吧,她和你装傻充愣;你和她开玩笑吧,她却板着小脸和你谈女红和品行! 简直就是一个活刺猬,让人无从下口,反而伤了自个儿。 睡莲暗自冷笑道:如果你还谈“树上的鸟儿成双对”、“表哥表妹好做亲”之类的话,我就和拉着你看星星谈人生谈理想去!绕不死你! 此时,采菱突然高高打起了夹板门帘,大声道:“哟,您是?怎么不进来说话,外头多冷啊!” 睡莲彻底无语:得,还有个潜伏在外听壁角的。 “宋嬷嬷。”三位表姐齐齐站起,朝着门口脸色有些尴尬的嬷嬷行了半礼。 魏四娘介绍说:“这是大伯母房里的宋嬷嬷,内院的总管事。” 魏大舅母的人!依旧是来者不善。 宋嬷嬷眼珠儿一转,见房内的熏笼,立刻说道:“听说添饭姑娘要熏被褥,我是来看看表小姐房里的银霜炭够不够用。” 添饭笑道:“那就麻烦嬷嬷差人送两篓来,着实有些不够了呢。” 宋嬷嬷一晕:而家里平日里烧的都是一两银子三十担的河柴。这银霜炭是魏老太太为了迎接睡莲特意吩咐她买的。银霜炭二两银子一斤,一篓是五斤,共十两银子!如果依照添饭说的再添两篓,那么这个月单是柴炭就要超支三十两银子! 宋嬷嬷眩晕着去回话,想着当家主母听到银霜炭的“噩耗”时会是什么表情。 谁知魏大舅母并没生气,说:“你打发人买就是了——横竖老太太已经发话,说表小姐这两天的开支最后都从她老人家私帐上支银子。” 宋嬷嬷心下稍安,就将四娘、五娘、七娘和睡莲的话都复述给魏大舅母听。 听说魏四娘扯到“鸳鸯”上去时,魏大舅母乐得将嘴里的茶水都喷了出来,笑骂:“扯她娘的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颜家连我们纬哥儿都不可能看上,何况是三小子这个浑人!做她娘的千秋大梦去吧!” 宋嬷嬷说:“奴婢听着也觉得异想天开了,要不要把这事捅到老太太那里去?” “你我都闭嘴,就当不知道。”魏大舅母嘲笑道:“就让弟妹这头蠢猪亲自说给老太太听,哈哈,到时候,老太太不得煽她两个耳刮子才怪呢!” 一旁向火的魏大舅听得直叹气摇头,这时门外小丫鬟说:“李嬷嬷来了。” 李嬷嬷来给魏老太太传话,说:“老太太请大爷和大夫人过去。” 魏大舅母胸有成竹的站起来,对着丈夫点点头,还眨了一下眼睛:我猜对了吧,定是要去说姑太太嫁妆的事了,到时你一定要按计划行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呵呵,魏家二房不仅仅是庶子成灾,而且嫡女庶女皆奇葩,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啊。 熏笼除了小件熏香的,还有这种大件用来熏衣服被褥的 本图是明朝画家陈洪绶的代表作——《斜依熏笼》,此图存于上海博物馆,本章中添饭用来熏被褥的就是种竹编的大熏笼。 图一是为了让大家更清晰的看这个抬头逗鹦鹉的贵妇人,特地从画中截取出来的。她几乎是兰舟笔下睡莲结婚生子,斗完各种极品亲戚后,趴在熏笼上闲情优雅的模样,这幅图表现的家庭温情,贵妇人的优雅美丽和怡然自得,很吸引人去猜测她到底是什么身份,这幅画兰舟一直保存在电脑里,时不时拿出来看看,真美。 哈哈,你们猜猜这个画中的丫鬟会是谁呢? 一下资料来自网络: 画中一少妇拥被懒懒地斜倚在用细竹篾条编制成的熏笼上,笼下香炉既香且暖。抬头右上方,一只鹦鹉高悬架上,架旁一木根矮几,几上铜瓶中插一支盛开的木芙蓉,榻前一小儿正用一柄团扇去扑一只大黑蝴蝶,一侍女侍奉在旁。图中人物、珍禽、花卉、器物,刻画入微、充满了动感,少妇身披的锦被上布满白鹤团纹,发上的首饰与宫绦上的玉佩,榻面浓丽冷艳的石青色,花朵与小儿衣服上的浅红色,鹦鹉与叶子上的浅绿色,器物上深浅不一的赭色,作品构图、笔墨、色彩、意境无不令人赞叹,显示出作者无所不在的独到匠心。 59因果报应繁华落尽,恩威并施保全嫁妆 “怎么?是不是我老婆子的话已经不管用了?!”魏老太太将青花瓷茶盏在炕几上狠狠一的顿,茶盖在杯口上震了两震。(.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魏大舅和魏大舅母齐齐跪地,魏大舅更是跪着膝行到炕沿边,抱着魏老太太的腿劝道:“母亲千万莫要动怒了,大夫说您这个年纪的老人家最忌讳大喜大悲,明日就是您六十大寿,儿子已经广发请帖,明日宾客迎面,您千万要放宽心些才是啊!” 方才魏大舅夫妇来见魏老太太,魏老太太张口就说起睡莲母亲嫁妆单子上的田地铺面等产业,魏大舅说如今外甥女还小,提这个太早了吧。 魏大舅母干脆说了实话:“这些年家计着实困难,姑太太产业上的出息已经挪用了一部分,媳妇实在是没办法了――咱们府里的田地产业有限;大老爷在国子监的俸禄银子养下人都不够;小叔在鸿胪寺当差了十几年,从未向家里交过一两银子。” “再说了,小叔房里庶子庶女又多,每个人都是从公中出钱养着,这每个月的月钱,少爷们的纸笔费用,小姐们的胭脂水粉,那样不是要钱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媳妇这个当家主母手里没有银子也是寸步难行,今年迁都燕京的路费,买房子的银子几乎都是从媳妇骨头缝里抠出来的钱。姑太太的嫁妆产业我们并没有变卖,只是稍微挪用了些银子救急……。” 魏老太太听了大媳妇一箩筐推辞,就是迟迟不拿出嫁妆单子,所以勃然大怒。 魏大舅母从袖中掏出嫁妆单子,双手奉上,也是劝道:“母亲莫要生气,您是误会我们了,我们没说要扣下姑太太的嫁妆,这不,单子就在这里,请母亲过目!” 李嬷嬷端上参茶,魏大舅站起来亲自给母亲捶背顺气,魏大舅母递上嫁妆单子。 魏老太太从木壳镜匣子里取出玳瑁腿、水晶打磨的老花镜戴上,细细的看嫁妆单子,末了,还从鸡翅木炕几的暗隔里取出八年前抄录的单子一一核对! 魏大舅母冒出一身冷汗,幸亏她放弃了在嫁妆单子里做手脚的想法――果然老太太留了一手! 魏老太太核对了约一盏茶的时间,末了放下老花镜,将嫁妆单子叠好还给魏大舅母,叹道:“大媳妇啊,我知道你的难处,俗话说的好,‘当家三年狗都嫌’,咱们魏府早就不如以前风光,年年如不敷出,现在孩子们也都长大了,娶妻的娶妻,嫁人的嫁人,都是费银子的事儿,只是――。” 魏老太太顿了顿,喝了一口参茶,方慢慢说道:“眉儿的嫁妆绝对不能动!如今外孙女也大了,也是个极有主见的孩子,比她母亲不知强了多少,嫁妆交还给她我是放心的,至于你挪用的部分出息――。” 魏老太太神情有些哀伤,擦了几把老泪,长叹一口气,道:“把南京的宅子卖了吧!” “娘!”魏大舅不可思议的看着母亲,魏大舅母则松了口气:老太太总算松口了。 南京那个几乎占了一条街的豪宅,即使二房九个庶子加上十五个庶女每个一个院子都绰绰有余! 可是这个大宅子对魏家而言,不仅仅是老宅那么简单:她象征着魏家曾经有过的显赫,有她在,魏家人觉得子孙后代们总有一天会重振家业,重显辉煌。 正因为如此,当初要在新都燕京买田置地急需银子时,魏大舅母急得口舌生疮,脸上直冒红疙瘩,再好的玉女桃花粉都遮掩不住,逼得要变卖魏老爷子珍藏的古董时,魏老太太也咬紧牙关坚持不松口。 因为魏老太太不愿意看见唯一的希望就这么变成几张轻飘飘的银票。 银子再多,也是死物,魏老太太和丈夫盛年时期携手看着这栋豪宅一天天的建成,儿子在这里娶媳妇,女儿从这里出嫁,承载了太多美好记忆,在魏老太太眼里,这栋房子是个活物,无价之宝。 如今决定变卖,大概是已经屈服在命运脚下了。 “母亲!”魏大舅抱着魏老太太的腿嚎啕大哭,就像个孩子似的。 他是长子,亲眼见魏家从燕京新贵,到如今的落魄之极。想当初父亲当上吏部右侍郎时,门口车水马龙,前来拜见的官员士子如过江之鲫,而后祖母病逝,父亲告假丁忧,客人就慢慢少去,渐渐门前冷落车马稀,再后来,一天里,大门的铜环都不响过一声……。 魏老太太抚摸着大儿子的肩膀,满眼都是绝望,可眼睛里没有一滴泪水,她木然说道:“我们魏家败落已成定局,死守那栋豪宅又有什么用?徒添伤悲罢了!” “母亲。”魏大舅母心有所触,跪在魏老太太左膝边饮泣起来:想当初她嫁入侍郎府是多么风光!娘家姐妹谁不羡慕她有个好婆家! 一嫁入魏府便是当家主母,丈夫老实,婆婆好伺候,从不刁难媳妇,家里只有一个小叔,一个小姑子――而且都是嫡出! 小叔书读的好,每每给家里争脸面;小姑子眉儿温柔可人,总是怯生生的偷偷瞧她,还说“我没有姐姐,好嫂嫂,你做我姐姐好不好?” 娘家出嫁的姐妹谁不抱怨“婆婆难伺候,小姑难缠”?可她每次回娘家都喜滋滋的说婆婆如何好,小姑如何贴心,当时母亲都欣慰的说:“你是个有福的,嫁到这么好的人家。” 可后来,公公病逝,家境迅速衰败,为了小姑能风风光光嫁到颜府,婆婆几乎掏空了大半个家底!小叔郁郁不得志,整日饮酒抱美人,银钱只出不进,个性还越来越古怪;弟妹更不用说了,本来是个蠢的,还自不量力和她争起了管家大权……。 魏大舅母的哭声越来越大,是在哭魏家没落,也在哭自己主母难为。 待这对儿媳慢慢收了声,魏老太太说:“南京的大宅子连同里面搬不走的笨重家伙,应该能卖三万两银子,首先是填上你们挪用眉儿嫁妆出息那部分;剩下的来银子也够咱们过上三年五年的。媳妇啊,从今日起,你把我的各项份例减半――。” “不可!”魏大舅母一惊,连忙阻止道:“即使要裁份例,也是裁我们和孙子辈的,那里能动您的东西――再说了,前几年咱们府里已经统一裁过两次,您的份例已经不多,怎么能再裁呢?这要是传出去,我可是不敢出门了――您儿子在国子监也不敢和人打照面啊!” 魏大舅也同意媳妇的说法,“您的月例和京城大户人家老太太比起来才是个中等,若要是再少,儿子和弟弟何来的颜面做官呢?再说儿子好歹还是国子监的博士,应当以身作则,才能降服那些学生。就这样吧,裁儿子和弟弟房里的份例,横竖儿子每个月的月钱都有多余的,花不完的。” 魏老太太听了,便说:“份例不动,只是伺候的人减去一半吧,或发卖,或放出去,横竖我很少出门,也很少见客,不用这么人伺候。留下李嬷嬷和两个婆子、四个丫鬟就成。” 魏大舅母含泪答应了。 魏老太太怜惜的拉魏大舅母起来,拍着她的手说道:“我跟着你公公享福了大半生,这辈子什么样的世面都见过了――即使现在去了,也死而无憾。” “母亲可千万别这么说!您长命百岁着呢!”魏大舅母急忙道:“这些去不去的话,等到您看着纬哥儿、经哥儿的儿子结婚生子再提也还早呢,” 魏大舅不善言辞,也说:“就是,抱了重重孙再说。” 魏老太太缓缓摇头,说:“我是个心慈没用的,害得你跟着受罪操心,好歹活到六十岁,有些事情慢慢也想开,也明白了。有些事情必须坚守,有些事情可以变通。” “比如你小姑嫁妆的事情,就必须要坚守承诺,完完整整的把产业还给外孙女。人无信则不立,你教养的两个儿子都很好,若是歪了自己身子,纬哥儿和经哥儿如何服你?他们以后做人也难免会寻捷径,走了歪路,当初你公公若不是――。” 说到这里,魏老太太神情一怔,魏大舅闻言捏了捏母亲的手,也是满脸惘然。 魏大舅母是个聪明人,从这些年丈夫含糊其辞中,对当初的事情早就猜出了一半:肯定是当初公公为了利益,狠狠得罪了颜家,所以当魏府败落时,颜家选择了袖手旁观。 但这种关系到前辈脸面的事情意会可以,言传坚决不行,所以魏大舅母装着不知道,只是低头擦泪。 魏老太太又是长叹一口气,将话题重新扯回来,说:“做人难啊,想出头更难,捷径谁不想走?可佛家说,因果报应,你种下什么因,就结什么果,你若种下恶因,那恶果子迟早会吃下去――即使你侥幸逃过了,你的孩子辈、孙子辈也会替你承受恶果!” 魏大舅心有戚戚焉,默然不语:父亲种下的恶果,可不是他们这一辈吃下了么?妹妹惨死、弟弟从才子堕落成酒色鬼、自己一辈子也没有出头之日……。 魏老太太见长子默然垂泪,心下一酸,也拉着魏大舅坐在炕上,眼睛往他腰间一扫,说:“听说你把那块怀表给了睡莲?” 魏大舅点头,说:“她十岁生日那天给的,是当做见面礼。” “给了她也好,其实那怀表本来是一对,当初一块给了你,另一块当做嫁妆给了眉儿。如今又重新凑成了一对,也算是天意吧。”魏老太太对李嬷嬷点了点头,“拿来吧。” 李嬷嬷取了腰间的钥匙打开暖阁左角处的黄花梨圆角柜,取了一块红绸布包裹的物件来。 魏老太太打开红绸布,里面是两块金怀表! “这一块珍珠镶珐琅的给你。”魏老太太将那个双面都镶嵌着珍珠、中间是青葫芦叶,以及红绿双果围绕花卉的珐琅的怀表亲手挂在魏大舅腰间。 “这一块稍次一点的珐琅是给纬哥儿的,他在国子监的同窗几乎人人都有这个,唯独他没有,原本我是打算在他有朝一日进士及第时送给他,如今――唉,媳妇儿,还是你交给他吧。”魏老太太将那块黑地绘花卉珐琅的金表给了魏大舅母。 魏大舅母双手接了,迟疑道:“这――这是孙子辈独一份呢。” 魏老太太如何不懂大儿媳的意思?她挥挥手道:“纬哥儿是我的长子长孙!又有了举人的身份,这是他该得的,若有人闲话,你叫她尽管来找我。” 这个“她”,就是指魏小舅母。 “我就只剩这两块金表,谁要都没有了。”魏老太太话题一转,接着说道:“刚才说,有些事情可以变通。如今我们府上家计困难,孙子辈又多,没得总是苦你一个人,全府都袖手旁观的道理。” 魏老太太神情一肃,道:“从今儿起,你小叔每个月必须将月俸的一半交到公中来维持家计!不能再放任他吃酒享乐了!他那一房的孩子已经够多了,妾室也不少,他若要再纳妾,就由他自个掏银子养活,公中绝对不出一分钱!” 什么?!魏大舅母大喜:婆婆终于狠心整治二房了! 颜老太太说:“还有,二房的九个庶子,若无心功名,就干脆谋个事情做吧,或管理田庄,或打理铺面,或出去另谋生计都可以,咱们府里养不起闲人了。” “二房女儿多,不管是嫡出还是庶出,都要做好女红,以后家里的针线都由她们亲自动手,我们已经养不起针线班子了。” 魏大舅母差点高兴得晕倒!但是――这话该怎么和二房说呢? 魏老太太说:“你放心,等过完六十大寿,你就按照我说的吩咐下去,明儿晚上,我会亲自和你小叔和弟妹说的。” “母亲!”魏大舅母喜极而泣,这会子她的泪水是货真价实的。 魏老太太叹道:“如此一来,你肩膀上的担子就轻了许多,咬咬牙再挺过几年,纬哥儿和经哥儿都出息了,娶了媳妇,你的好日子就来了。” 魏大舅母哭道:“有了您这些话,媳妇还要小姑的嫁妆做什么?媳妇就是卖了自个的嫁妆,也会补上窟窿,将嫁妆完完整整的送回去。媳妇不是那贪心欺负外甥女的小人,只是家计实在困难,媳妇实在没有法子了,才动了歪心思,婆婆莫要怪媳妇。” 魏大舅心疼妻子,说:“都是儿子的错,儿子没有出息,护不了眉儿,也支撑不起这个家……。” 快到中午饭时,魏大舅和魏大舅母收了泪回自个院子里整理装饰。 魏老太太缓缓展开睡莲送的《风竹图》,喃喃道:“莲儿啊,外祖母是快要进棺材的人了,也只能为你做到这些,接下来的路,还是要靠你自己走……。” 作者有话要说:魏老太太恩威并施,循循善诱,以图保全睡莲的嫁妆,对于她而言,也只能为睡莲做这些了。 嘤嘤嘤嘤,童鞋们,最近留言量开始以1打头了,真是太悲催了啊,兰舟那么努力码字,这几天家里昏天黑地装修也没有断更,很是不容易挖,童鞋们,撒个花花奖励一下吧吧吧吧。。 图一和图二就是魏老太太送给魏大舅父子的金怀表,都是18世纪瑞士古董金表。 当然,上次魏大舅送给睡莲的掐丝珐琅金怀表要比这个好的多,那个表是法国制表大师宝玑的代表作哦,比这两个精致多了。大家可以去第50章比对一下。 60癞蛤蟆三挑天鹅肉,贺花甲魏府开寿宴 幸亏来之前采菱劝她先垫了几块点心,若不然这顿饭肯定要挨饿——睡莲四顾舅家奇葩齐放的景象,不由得心生此念。(.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为了迎接睡莲的到来,中午家宴上魏大舅魏小舅两房人马皆数来齐,这一方怎样的壮观景象? 东晖堂里,整整开了四桌宴席! 分别是魏大舅和经哥儿、纬哥儿两个嫡子、魏小舅带着唯一嫡子魏三少咏哥儿,一席五人。 然后是魏老太身边紧挨着颜睡莲,二房的两个嫡女四娘和七娘,以及六个比较受宠的庶女五娘、三娘、九娘、十一娘、十五娘,还有最小的十八娘作为陪客坐在这一桌当陪客。 魏大舅母和魏小舅母站在后面尽媳妇的义务帮忙布菜。 二房九个庶子挤了一桌。 最后一桌十二房十一个庶女们挤在一桌! 这——这魏小舅是有么旺盛的精力、妻妾们是有多么的母性,才能生出这么多孩子来啊! 睡莲只是看了一眼乌压压的人群,就有些发晕了,魏老太太以为她没休息好,就拿眼睛夹了夹魏小舅母:因为刚才李嬷嬷说,外孙女刚刚躺下呢,二房的四娘、五娘、七娘就凑过去说了半日闲话! 魏小舅母有些心虚:四娘用话试探睡莲,这是她背地指使的。 魏大舅母心里满是鄙夷:哼,癞蛤蟆即使吃了天鹅肉或者跳了龙门,那也是只癞蛤蟆! 坐定后魏老太宣布开席,丫鬟婆子们鱼贯而入上菜摆盘。 魏大舅母是个精明人,这四个席面一共控制在二十两银子之内,山珍海味都全了,而且每个席面都有一道鲥鱼! ——当然,庶子席和庶女席的鲥鱼像是登陆上岸很久了,不是那么新鲜罢了。 开席后,魏大舅举起酒杯说了几句不知从那本诗书里背下的祝酒诗,众人齐齐举杯共饮,睡莲以及几个年纪比较小的女孩是以茶代酒——途中,魏老太太还要魏大舅母把睡莲杯里的茶水换成鸡汤,说她身子还在调理,不适宜饮茶,魏大舅母恭顺的照着做了,还朝着睡莲“温柔”一笑! 睡莲掉了一地鸡皮疙瘩:这大舅母的态度转变得太快了吧! 因为这个原因,睡莲稍微注意了一下魏大舅母,发现她的眼睛有些微红,玉女桃花粉比任何一次都擦的厚!咦,大舅母眼皮好像有些肿哦,难道是哭过了?这是为何?可能是外祖母看来那副《风竹图》把大舅母叫过去骂了?不对!魏大舅眼皮也是肿的……! 睡莲心思重重,那里还有心情吃饭?正在这时,二房魏三少主动站起来吟了一首祝寿歪诗,照例满堂叫好。(.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睡莲虽不善诗词,但也能品出这实在不算什么好诗,反而被其中的酸腐气酸倒了牙齿,暗想这种诗连嫡母杨氏的亲子七少爷颜宁嗣都能做的出来。 魏老太太听了还是很高兴,亲自夹了清蒸酒酿鸭子的鸭头在瓷碟里,要魏小舅母端过去给孙子,说是用这鸭头赏他做的诗。 魏三少得意的站起来,走到魏老太太这一桌对祖母长长一辑,眼神却往睡莲身上瞟! 魏大舅母暗自冷笑,将庞大的身体往前一挪,将睡莲护了个严实! 魏三少视线受阻,秋波无法传送,只得站起来,挺了挺胸膛,试图显示出他“伟岸”的身形,朗声又背了一篇他昨日做的咏春诗! 又一个满堂彩!魏大舅母可不想干看着二房出风头——我儿子才是正经举人呢。 所以魏大舅母朝着对面席面上的纬哥儿和经哥儿直使眼色:你们也别太低调了,咱们该炫的时候还是要出场炫一炫才是! 可是两个儿子都没有看到母亲的眼色:纬哥儿刚得了梦寐以求的西洋金怀表——虽然比起父亲以前腰间的那块次了不少,但也算是精品了,纬哥儿喜滋滋的把玩着金怀表上黑地绘花卉珐琅,那里瞧得见母亲的眼神! 魏大舅看着席面上大儿子低头玩金怀表,一时各种滋味齐上心头:想当初自己和大儿子一般年龄时,何曾把这种成色的金怀表放在眼里过?!如今,唉,连南京老宅子都保不住了……。 所以魏大舅也在走神,没理会到妻子眼里的急切。 二儿子经哥儿因马上就要参加童子试了,连年都没好生过,日日泡在书房里苦读,手不释卷,现在人虽然还在席面上,心里还想着做了半截的文章,所以也没看到母亲的示意。 魏大舅母“求援”无望,只得亲自出马了,她拍手“称赞”魏三少道:“咏哥儿诗词果然进益不少,想来过几年的秋闱必定得中了!” 这句话看似是褒扬,其实是在暗贬:魏府虽没落了,但是大家还是懂的秋闱只考八股文章,那里管你诗词做的如何?魏大舅母越是夸诗词做的好,就越是再说魏三少不务正业! 哼!看你好不好意思再继续显摆!我家纬哥儿高中举人都没出风头,你一个破秀才瞎折腾什么?!魏大舅母见弟妹魏小舅一脸猪肝色,心中顿时大快! 不过总有例外,魏大舅母自认是个脸皮厚的,可魏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长江后浪推前浪,将前浪拍死在沙滩上! 这魏三少的脸皮更厚!那怕是张飞一击丈八蛇矛、关二爷舞着青龙雁月刀、外加刘皇叔挥着雌雄双股剑围攻,也砍不透魏三少的脸皮! 魏三少置若罔闻,脸不红心不跳,从宽大的袍袖取出一个画轴来,魏小舅母还走过去帮忙展开。[.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这是孙儿画的麻姑献寿图,原本打算明天做寿时献给祖母,只是孙儿听说今天睡莲表妹献了一副画,孙儿就干脆也改在今日送上,恰好凑成一对。”魏三少的嘴皮子是对着魏老太说的,可眼神直往睡莲的坐处瞟! 只是无奈魏大舅母体型实在太过庞大——足足是魏小舅母的三倍!所以无论魏三少如何挪动眼珠子,就是看不到睡莲的表情如何。 魏四娘接口道:“三哥哥说的极是,成双成对多吉利,讨个口彩也好嘛。” 能坐到魏老太席面上的庶女那有一个是笨的?听道魏四娘这么一说,六个庶女也都跟着凑趣。 睡莲就当自己是在看戏,表情自如的喝着那碗魏老太太亲自舀的冬笋汤,好像根本不明白魏三少和魏四娘唱的是什么双簧,小舅一房打的是什么腌臜主意。 魏老太太的笑容僵在脸上,半天才缓过神来,她夹了一块香酥鹌鹑给魏三少,半是玩笑半是训斥着说道:“喝了几口黄汤就胡言乱语起来,和你老子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赏了一个鸭头还堵不住你的嘴,给,这个鹌鹑你端回席面上慢慢吃。” 又说:“食不言、寝不语。虽说今日是家宴,可以说笑,但也有个度,你看看你大哥哥和二哥哥就安静的紧,你啊,就是我宠坏了,以后要好好向两位哥哥学习才是。” 魏三少那张脸皮肯定和孙悟空一起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炼过的!魏老太太这番话犹如一拳打在棉花堆里,没有起任何作用! 他依旧笑嘻嘻的朝魏老太太躬身长缉,“多谢祖母赏赐。” 言罢,还大刺刺的端着香酥鹌鹑的瓷碟回了席面,一双眼睛得意的朝着纬哥儿和经哥一扫:瞧瞧,你们就没有祖母赏的吃食。 纬哥儿不屑,经哥儿干脆从头到尾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魏老太太摆了摆手,对两个布菜的媳妇说:“都坐下来吃吧,才都快凉了,横竖有丫鬟妈妈们帮着布菜。” 魏大舅母和魏小舅母顺从坐下。 魏老太太夹了一筷子鲥鱼肉,挑完了鱼刺才递给魏大舅母,说:“我记得你是最爱吃这个的,明日你又是个最忙的人,那里顾得上吃呢,来,今天好好吃饭,明天有得忙了。” 魏大舅母受宠若惊,连忙谢过吃下。 魏老太太又舀了碗汤,命李嬷嬷端给魏小舅母,淡淡道:“我就两个儿媳,可不是偏心,这碗汤最适合你。” 魏小舅母则战战兢兢的谢过,埋头喝毒药似的将那碗汤喝了个底朝天。 哦,差点忘了说了,魏老太太指给小儿媳的那碗“最适合”的汤是——百合猪肺汤! 次日,魏府朱门大开,迎接来给魏老太太祝寿的八方来宾。 魏大舅母头上戴着最时兴的七寸长的高狄髻,狄髻上插的是燕京城最著名的首饰铺子百芳斋定做的全套赤金头面首饰!加上魏大舅母的丰满体型,赫然一个真人版本的唐朝仕女图。 相比魏大舅母八面玲珑、春风满面的当家主母做派,魏小舅母则逊色不少,虽也是狄髻加上赤金头面,但是笑容僵硬,脸色晦暗,一日补了好几次妆容都不管用。 魏大舅和魏小舅带着三个嫡子在外院迎接男宾,二房九个庶子也是一身新衣,负责打理一些杂活。 女宾在内院拜寿说笑,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开席时间,魏大舅母请了两个女先儿在宴席上说新故事,所以宴会上气氛很是热闹。 睡莲原本以为魏家已经没落的不成样子,宾客会很少,凑三四桌席面就撑死了。 谁知这一日宾客迎门,差点连空位置都没有了!连什么侯府、伯府、郡王府里都有女眷带着厚礼前来! 按照这个态势下去,事先准备的席面根本不够——起码需要补一半! 魏小舅母急得要哭,魏大舅母看着各府送来的丰厚礼单,咬了咬牙,命管家向贵死人的饕餮楼定了六桌五十两银子的席面,还另外加了二十两银子,要速速送到魏府来,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当那些贵妇人都表示要见见魏府唯一的外孙女,并纷纷掏出事先准备好的见面礼时,睡莲总算明白了魏府宾客盈门的原因——人家是在看在颜府的面子才来的啊! 见面礼接到手软,睡莲感叹不虚此行。可敏感的她还是发现了一个问题:有几个贵妇总是暗暗盯着她瞧,而且还心神不灵、目光闪烁的样子,有个一贵妇初见她时,就干脆像见了活鬼般惊讶! 这是为什么呢?睡莲强按住内心的疑惑,打算回家向七婶娘请教。 午宴宾主尽欢,一半人在饭毕后告辞,另一半人留下来在内院听戏,睡莲因还在孝期,不方便听丝竹之声,所以回到房里歇息了。 可是她刚歪在炕上不久,魏四娘就带着一个秀丽端庄、气质不俗的少女进来。 魏四娘介绍道:“这位是泰宁侯府六小姐陈穗,因方才宴会上裙子粘上汤汁了,想借表妹的房间换一换裙子。” 泰宁侯府?陈穗?睡莲大悟:这不就是颜宁霄同父异母的妹妹吗?颜如玉说陈穗心机可怕,这样的人怎么会“不慎”弄脏裙子?定是找了个由头,寻自己说话吧! 作者有话要说:呵呵,十八钗之一陈穗终于出场了,她尾毛要找睡莲咧?请看兰舟明晚分解。 今日三个图全是介绍狄髻和头面首饰的。魏大舅母就是戴着图2,和图3那种头面首饰 狄髻类似于假发,古人崇尚高髻。 头面首饰是一套,非一种首饰,一套完整的头面首饰至少由八种首饰组成哦! 图1是出土的几种狄髻头面,以及古人绘画中的妇人戴狄髻头面的画像,右下角是撷芳主人所绘的q版头面首饰。 图2是八种头面首饰分解, 图3是头面首饰插在狄髻上,前面和后面的效果图,大家慢慢看。 61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刀子嘴难撬河蚌口 陈穗笑着对她点点头,“那就麻烦颜九小姐了。” 果然有备而来!甚至还摸清了她在颜府的排行!不好对付啊!睡莲暗想: 这人和如玉姐姐一样都在宫中给公主做伴读,如玉姐姐说过,凡是牵扯到宫中,便是麻烦无比,能躲开便尽量躲开。可是魏四娘和陈穗这么一唱一和的,自己当然无法拒绝。 睡莲笑道:“那里就麻烦了,如今日头短,我也不歇午觉——屏风后面是净房,姐姐去宽衣便是。” 说完,睡莲捧起了手中的文人札记,摆出一副默默等候的样子来。 正如睡莲所猜想的那样,陈穗来此地换衣只是幌子,她那里肯就这样轻易被打发了? 陈穗微微一笑,道:“可能要打扰颜九小姐一会子了——我的丫鬟出门时忘了拿装着衣裙的包裹,如今她坐着快车往侯府赶,估计要半个时辰往返。” 魏四娘附和道:“就是啊,表妹有所不知,泰宁侯府在燕京西城鸣玉坊西四牌楼北街的泰宁侯胡同里——偌大的侯府占了整整一条胡同呢。从咱们北城居贤坊到那里最快也要半个时辰呢。” 每见魏四娘一次,她总会给睡莲“惊喜”,第一次是孤高白莲花;第二次是贪婪无耻伪君子;这一次干脆是谄媚真小人。 ——这个人居然帮着外人欺负自己的表妹,泰宁侯府占了一条街又怎么样?当初魏侍郎府也占一条街来着……。 哼,若是之前如玉姐姐没说过泰宁侯府□,我说不定还真的被你们唬住了! 如今泰宁侯府后继无人,早就显示颓败之势,泰宁侯以庶子之身继承爵位,空有侯爵名头,里外事物还不是都把持在泰宁侯太夫人手里? 至于你陈穗——一个父亲早死,生母改嫁的孤女,也只敢在魏四娘这种没落户面前摆一摆侯门女的架子吧?! 想在我面前以势逼人,打听什么消息或者毁我名誉,做你的千秋大梦去! 我是颜太傅府正牌嫡女,若是被你欺负了去,我以后还怎么在燕京城混下去? 念与此,睡莲放下书本,请陈穗坐下,采菱上茶摆点心果子,陈穗姿态优雅的端起茶杯沾了沾唇,然后缓缓搁下杯子,摆出一副长谈的架势来。 睡莲很是抱歉的说道:“这里是我外祖家,我也算是半个小主人。只是如今我身量尚小,裙子不适合陈六小姐穿,如若不然,定是要鼎力相帮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说完,眼神有意无意的,朝着魏四娘身上飞了一下。 魏四娘这个身量和陈穗相似,又是正头小主子有些坐不住了,她急忙解释道:“我衣饰简陋,怕侯府小姐看不上呢。” 睡莲瞥了一眼魏四娘身上穿的郁金裙,捧着茶水但笑不语:看你们怎么圆谎! 郁金裙乃是用郁金香草染制的金黄色裙子,穿着身上不用带香包就能发出沁人心脾的香气,杜牧有诗云:“烧香翠羽帐,看舞郁金裙”。四娘身上这件颜色纯正,气味淡雅,犹若盛开的郁金香,那里配不上陈穗的身份? 若说陈穗真看不上,那就是陈穗太过孤高了。总之,不是四娘的错,就是陈穗的错。 陈穗心中一惊,不过是个刚满十岁的女孩子,如何能有这样心机?一句话就逼得四娘上串下跳的,还弄得自己都差点下不了台了。 “颜九小姐误会了,一来呢,是我自己穿不惯他人的衣裙,二来呢,我今日在寿宴见妹妹面善的紧,就存了结交的意思,所以要四娘带我到你这里歇一歇。”陈穗眼神往魏四娘身上一扫,道:“劳烦四娘帮我和听戏的二嫂说一声,就说我在这里和颜九小姐说话呢。” 魏四娘身形微微一震,还是离开了。 支开了四娘,陈穗先是寒暄道:“听说九小姐在成都养病八年,去年冬天才刚回府,这燕京的冬天可真冷,九小姐可还习惯么?” 睡莲言简意赅吐出两个字,“还好。” 陈穗又说:“我看妹妹气色很好,倒不像是久病之人。” 睡莲说:“甚是。” 看来这位颜家九小姐对外人很是提防,于是陈穗开始拉关系套近乎,省去了“九小姐”的客套说法,直接“你我”相称起来,说:“你表姐是个很好的人,我和她相交已久。今日又与你如此投缘,我们以后定要多聚聚才是。” 睡莲点头道:“嗯。” 这——敢情还越说字越少了!陈穗顿时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块顽石,简直无从下口嘛! 不过陈穗并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她心想自己寻了个幌子被她三言两语戳穿,看来这位颜九小姐不喜欢拐弯抹角,不如改变策略,开门见山的好。 心下稍定,陈穗看着睡莲的眼睛,直接道明了来意,说:“颜氏乃书香门第,历来都是人才辈出的,颜府里更是‘一门三进士,父子两探花’。(.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妹妹父亲那一年回成都老家参加秋闱,成为四川布政司第一名解元,那时人们都称颜解元——说来也巧啊,三年前成都也出了个颜解元,叫做颜宁霄,也是你们颜氏族人吧?” 睡莲眼睛都不眨,点头道:“嗯。” 陈穗追问道:“听说这位颜解元拜了你父亲为师,成为正式弟子了?” 睡莲又恢复成两个字的状态,说:“不知。” 就是河蚌也没有这位嘴严了! 陈穗心里直冒火,但面上还是做出和善的样子,说:“这位颜解元与你家还真是有缘呢,他和你父亲同是四川解元,每逢国子监放假,他都住你们颜府。” 这次睡莲头都懒得点了,直接说:“嗯。” 这可怎么办?祖母要求的事情一件都没完成,我回去怎么交代?陈穗想起泰宁侯太夫人那张喜怒难辨的脸,心里越发着急了。 见睡莲一脸稚气,陈穗暗想,莫要慌张,慢慢来,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 这位颜九小姐的弱点是什么呢?对了!她的生母早死,回燕京后本该在继母手下讨生活,但是据太夫人说,这位正牌嫡女养在颜老太太膝下——这样不难推断,她的继母杨氏很是个不能容人的人物! 陈穗脸色立刻变得哀凄起来,她缓缓道:“妹妹可知道去年腊月京城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睡莲应景的说了声:“嗯?” “鸿胪寺少卿张大人府里,继母苛待原配的幼女置死事件。后来御史参了张大人治家不严之罪,最后张大人被革职了!你猜,那个继母下场如何?” 陈穗循循善诱,企图以此为突破口,激起两人的共鸣,然后慢慢撬开睡莲的嘴。 睡莲淡淡摇摇头,干脆不说话了! 陈穗觉得一口热血涌上心头!这位颜九小姐是缺心眼呢,还是惧怕继母到了闭口不敢谈的地步?! 既然问题已经抛出,陈穗只好继续说道:“虽说张大人丢了官位,但是继母却依旧稳稳当当坐在当家主母的位置上,官府和张家都说那位可怜的小姐死于意外。唉,你说,大冬天的,连棉袄都没穿,活活冻死在雪地里,这也是意外?难道当别人都是瞎子么?” 陈穗愤愤不平,目光灼灼的看着睡莲,期待她对那位惨死的原配嫡女能有所动容。 禽兽之人,只顾自己,那里会管别人的看法?睡莲拿了块玫瑰莲蓉糕慢慢吃着,并没有搭腔: 七婶娘柳氏反复教导过,千万不要和你不相信的人谈论别人的家事,或者旗帜鲜明的表示对某种敏感事件的看法!否则你被人利用死都不知道! 世界如此美好,睡莲还想多活几十年,她才不会上陈穗的当! 看着睡莲一副懵懂无知、无动于衷的模样,陈穗大为失望,她只得自说自话道:“张家人说,这位嫡女有梦游的毛病,所以大冬天的穿着单衣就跑到雪地里慢慢冻死了!” 在睡莲看来,这个说辞很拙劣——豪门贵族那个小姐不是十几个丫鬟婆子伺候着?看门的,值夜的难道都是死人不成?明知小姐有梦游的毛病,还不得格外小心才是? 可是又不得不说这是个很管用的说辞:张家完全可以将几个下人们屈打成招,承认自己忘记锁门了、或者睡迷糊了,推出几个替死鬼了事。 睡莲平静如水,陈穗尤不死心道:“这也难怪,那位张夫人是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的嫡女,听说因前头定的人家早早死了,有克夫的名声,所以不得已做了填房——这位张夫人娘家后台硬着呢,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其实按照律法,苛待原配子女至死是应当以命偿命的。” 睡莲暗想:有克夫的名声,所以不得已做填房?这倒是和继母杨氏很像嘛,如果陈穗所说属实的话,这两位继母聚在一起应该有很多共同语言。 “陈六小姐懂得真多。”睡莲总算是完整的回了一句话,可惜这句话这句话等同什么也没说,而且还暗藏的两个意思:有夸奖陈穗的意思、也有觉得陈穗太八卦的意思。 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呵呵,只有当事人陈穗自己知道了。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宣告失败,陈穗觉得自己在咬一块顽石,不仅没咬动,反而磕掉了几颗牙齿。 怎么办?我陈穗绝对不是这种轻言放弃的人! 陈穗暗自握拳,干脆豁出去,半是要挟要是玩笑问道:“住在府上的颜谢元和你很相熟吧?听说你还在成都老宅里养病时,他的寡母容氏和你家经常来往?” 这就是质问我和颜宁霄的关系么?睡莲不怒反笑,装着一副天真无邪小女孩状,笑道:“哎呀,陈六小姐今日说的许多话其实不该和我说的。” “哦?那我该和谁说去?”陈穗心中大快,看来当头喝棒果然管用,对于这个女孩,就应该来硬的! 睡莲附耳在陈穗耳边低语,笑眯眯道:“我不过是颜解元的族妹而已,难道这种事你不该去找媒婆问去?” “你——?!”陈穗大骇:颜宁霄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可这件事目前还处于保密状态,外人很少知道啊!万一自己向睡莲打听颜宁霄这件事传出去,会对自己的清誉有损! 这个死孩子,怎么那么难缠! 作者有话要说:陈穗无功而返,泰宁侯太夫人会有神马反应咧,呵呵。 虽然十八钗依旧没爬到季榜,但是看到她依旧在金榜的位置,兰舟内心是很高兴,至少读者用订阅来肯定这个文。 所以灰常感谢各位读者一如既往的追这个文,大家追文很辛苦,兰舟码字码的也很累,上次切西瓜诡异的把手切了一块肉之后,兰舟家里就开始忙着装修了,住了5年的房子,墙皮厨房什么的需要重新处理一下,兰舟去百安居购买乳胶漆时,发现立邦有一款颜色居然叫做——睡莲! 天!我当时就选了睡莲这种颜色,真的如睡莲的花瓣一般,带着一种柔和的黄色。兰舟客厅和两个卧室都刷上了这个颜色! 这就是缘分吧,我文中的女主和家里墙面上的乳胶漆都是睡莲! 所以,咳咳,图1是兰舟伤口结疤脱落之后和睡莲墙壁色的合影,由于光线和手机的原因,这个颜色有些失真了,呵呵。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兰州的中指会保持缺块肉的状态——唉,谁叫现在肉太贵了呢,兰舟只好自力更生了。 图2是本章所提到的郁金裙,这件裙子据说是出土文物,勉强可以看出当初这件裙子的主人穿郁金裙的芳华吧。兰舟找不到其他图了。 图3是为弥补图2的缺憾,放了一朵郁金香上去,大家可以yy一下,古代真正郁金裙的丽色。 一下资料来自网络: 古时用郁金香草染制的金黄色裙。亦泛指黄裙。唐杜牧《送容州中丞赴镇》诗:“烧香翠羽帐,看舞郁金裙。”宋柳永《少年游》词之五:“淡黄衫子郁金裙,长忆箇人人。”清龚自珍《隔溪梅令·<羽陵春晚>画册》词:“郁金裙褶晚来松,倦临风。”宋代士庶妇女出行,喜欢骑驴,为了乘骑的方便,多穿一种前后开衩的“旋裙”。富贵之家还有用郁金香草来浸染裙子的,染出的裙子多为黄色,在身上能散发出阵阵香气,称为“郁金裙”。 62台上渑池完璧归赵,台下大舅母还嫁妆 陈穗面色铁青,睡莲依旧一副懵懂无知的孩童模样,反而还委委屈屈的瞧着她:“陈六小姐,你可是觉得不舒服?要不然就在这里歇歇吧。(.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陈穗捏了捏袖中的手帕,好不容易憋出一丝笑容来,说:“那就麻烦妹妹了。” 睡莲命采菱新换了炕几上的点心,热情的邀请陈穗同享用。 既然已经说了是“歇歇”,陈穗不好再继续说些什么,两人说了会子闲话,外头魏四娘邀功似的带着陈穗去取裙子的丫鬟回来了。 才半个时辰,这速度也太快了罢?睡莲暗想,看来取裙子是假,前来探话是真了。 打发了陈穗出门,睡莲觉得轻松许多,回想起刚才陈穗的种种作为,内心暗暗替颜宁霄惋惜:都是一个爹生的,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论相貌,陈穗幸运的随了她的风流俊俏死鬼爹,而不是如玉说的那个面黑腿短大嗓门的河东狮老妈,所以细细瞧去,陈穗和颜宁霄有些相似,尤其是眉眼口鼻的轮廓。 只是颜宁霄的眼神是温和眷美,如同成都满城芙蓉花似的缓缓的,那股温暖能透到心里。可是陈穗的眼神截然不同,那种工于心计、难以捉摸的飘突,令睡莲很是不安……。 睡莲思忖着,居然歪在炕上睡着了。 添饭对采菱做了姿势:要不要叫小姐起来?免得晚上脱了困。 采菱附耳过去道:“就让小姐睡吧,这两天人来人往的,她一个客人比魏家的那些个小姐还忙。” 添饭点点头,给睡莲盖了一床杏子红的薄被,因正月里有不能动针线的习俗,所以采菱和她无所事事,最后两个人都依在熏笼上打起了瞌睡。 因为今天是正月十五元宵节,都要回家团圆的,所以下午的客人听了几折戏后慢慢散了,就要唱到最后一出戏《渑池会》(又名《完璧归赵》)时,就只剩下魏府自己人在看了。 魏老太说:“今日你们都辛苦了,都坐下来看戏喝茶吧,我听了一下午觉得头疼,先回去歇歇。” 说完,魏大舅母和李嬷嬷扶着魏老太走了,诸人皆起身相送。 魏老太太一行人却没有回自己院落,转而来到睡莲的客房。 睡莲午睡刚醒,添饭正服侍着她洗漱呢,采菱高高打起帘子请魏老太太和魏大舅母进来,李嬷嬷则搬了三个小杌子,叫添饭和采菱和她一起坐在外面晒太阳闲话。 两个丫鬟都是聪明人,一见这架势,便知是魏老太太有体己话和小姐说,于是笑着应了,还端了两盘干果糕点出去和李嬷嬷一同分享。(.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睡莲睡了一下午,又刚洗脸净面,精神为之一振,忙不迭的招呼魏老太和魏大舅母坐下,还亲自上了茶水。 魏老太太只是沾了沾唇,魏大舅母则一口气喝了半盏――忙了一整天,午饭没好生吃,为了少去净房省时间,她甚至连茶水都没粘几滴。 喧嚣散去,难得静谧时分,戏台上高亢的唱词飘到睡莲的房间,唱的正是《渑池会》开场。 《渑池会》讲的是战国时期,秦王邀赵王于渑池,要赵王带着国宝和氏璧同去,赵国大臣蔺相如和大将廉颇携手保全和氏璧和赵国尊严的故事。 赵王对臣子们诉苦,念白道:“众卿,今有秦国,遣使臣前来下书,欲将西阳十五城,换孤和氏之璧。欲待将璧与秦,惟恐秦君得璧,不与城池;若不将璧与他,定然触动刀兵。故此宣诏卿等,筹议此事。” 这厢魏老太太开口道:“睡莲啊,今天我和你大舅母来,就是要说说你生母的嫁妆。” 好啊,戏台上唱的是完璧归赵的故事,戏台下面唱的是保嫁妆归外孙女的故事。 睡莲明知故问道:“我生母的嫁妆?外祖母,那嫁妆不是在我祖母那里么?” 魏大舅母的脸迅速腾红。睡莲犹然不觉,还站起来给魏大舅母续了半杯热茶。 魏老太太则眼圈儿一红,怎么说呢?难道如实说你生母还没去世,你大舅舅就上门讨嫁妆被人撵出去了? 唉,无所谓了,反正魏府已经败落,把话说委婉些就是了。 魏老太太拉着睡莲的手道:“当初你生母病逝,我和你祖母商量着将她的嫁妆一分为二,那些衣服首饰、古玩字画、压箱银子等物都挪到你祖母的私库里保管;陪嫁的田庄、房屋、铺面、铺子等能生息的东西,就交给你大舅舅和大舅母打点。等到你出嫁时,这些都一五一十的还给你添妆。” 睡莲先是一脸惊讶,而后很快平静下来,对着魏大舅母敛衽行礼道:“多谢大舅母,让您费心了。” 魏大舅母的脸更红了,连忙站起来扶着睡莲,说:“那里那里,你是我亲外甥女,这些都是我和你大舅应该做的。当初你生母还没出嫁时,我们就像亲姐妹似的,眉儿是个再体贴不过的小姑……唉,不说这些伤心往事了,今日我将嫁妆交还给你,也算是全了我们姑嫂的情意。” 魏老太太一听魏大舅母提到幼女眉儿,顿时老泪纵横,睡莲和魏大舅母齐齐去劝,只是人入暮年,悲伤难禁,一时止不住泪水。(.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窗外继续飘来唱词,正是蔺相如慷慨陈词道:“臣愿捧璧一往,秦与赵城,则臣以璧与秦。如其不然,臣当完璧归赵,决不有损国威。” 睡莲捧着手巾,魏大舅母给魏老太太擦拭泪水,劝道:“今日是母亲六十大寿,莫要伤心了,您瞧,小姑的女儿出落的这么好,您应该高兴才是。” 魏老太太慢慢止了泪水,说:“睡莲啊,如今你也大了,也是个稳妥的孩子,把嫁妆交还给你,我是极放心的。” 说完,魏老太看了魏大舅母一眼。 魏大舅母忙从衣袖里掏出准备好的嫁妆单子递给睡莲。 睡莲只是看了一眼,复又递还给魏大舅母,很是为难道:“我年轻,田庄铺子诸事都不太懂,再说了,大舅舅大舅母这些年为了这些陪嫁操碎了心,我若不做点什么表示感谢,母亲在天之灵恐怕不能安心的。” 魏老太太和魏大舅母听了心里均是一暖: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想起自己还打算吞没小姑子留给外甥女的嫁妆,魏大舅母羞愧得无地自容,一时口快,说道: “好孩子!大舅母对不住你啊!说句实话,这八年来田庄铺子的部分出息被我挪用一部分了!不过舅母有一笔银子放出去和人合伙做买卖去了,等到了年中或者年末一定会收回来的!到时候舅母一定会把窟窿补上!” 魏老太太感激的看了魏大舅母一眼:这个媳妇虽然有些毛病,但心底还是极好的。她宁可对睡莲说做买卖收回银子,也不愿告诉她其实魏家要卖掉南京的豪宅填补窟窿。 这时,戏台上已经步入中段。蔺相如举着和氏璧说道:“今大王坐而受璧,礼仪甚为倨傲。亵渎已极,以此便知大王无偿城之意,臣故复取此璧。大王今若逼迫,臣头与璧,皆碎于庭除之下,断不使秦邦得此全璧也。” 言罢,蔺相如作势就要用头撞,来个玉石俱焚! 为了给大儿媳妇挽回颜面,这厢魏老太太打起了圆场道:“睡莲啊,你莫要责怪你大舅母,如今魏府败落,早就支不起这个大架子了。偏偏她又是个极其孝顺的媳妇儿,无论府里的窟窿有多大,家计如何艰难,她都瞒着我,从不诉苦,就是怕我气着了、急病了,说起来,还是怪我这个婆婆没用,没能……。” “母亲莫要自责,家门败落,那是大老爷们的事情,岂是我们一介内宅妇人能阻止的?”魏大舅母忙去劝魏老太太,安慰道: “如今我们不讲究那些虚面的排场,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府里日子虽然有些紧,但是比那些平头老百姓还是好的吧?您啊,什么都别想,也别操心,内事一切由我扛着,外事呢,如今纬哥儿和经哥儿也快出息了,您就安心颐养天年吧。” 唯恐婆婆将责任拉到自己头上,魏大舅母又对睡莲说:“外甥女,舅母一时贪心,走了邪路,挪用了小姑的嫁妆,千错万错都是舅母的错,你要怪就怪舅母好了, 睡莲连忙说道:“大舅母何出此言呢,您辛辛苦苦打理着母亲的陪嫁,我感激还来不及,如何能责怪您呢,至于嫁妆的事情,我年纪还小,这种大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做主了。” “您看这样成不成?嫁妆单子我先收着,去祖母那边打个招呼,就说您和外祖母和我提起了母亲的另一半嫁妆,打算今年年末的时候将历年的账簿、还有出息什么的送回去,看看祖母如何说。如何?” 魏大舅母和魏老太太对视一眼:这个法子甚妥,还有一年,肯定能买了房子把出息补回来,账面上好看,也不至于在亲家那里失了脸面。 魏老太太点头道:“那就这么办吧,你先回去和你祖母提一提这事,她也有个准备,安排好管理田庄铺子的人手。” “是。”睡莲应下。 这厢的“完嫁妆归外孙女”的戏已经唱完了,那厢戏台上却步入了高/潮: 只见那蔺相如面对秦王的军士抬出的油鼎,毅然脱去外袍赴死,唱到:“笑你秦邦犬戎性,贪而无礼君与臣。行同桀、纣设油鼎,诈璧不得反烹人。独我相如不惧恨,;偏要在此留美名,何妨脱袍与漏顶!” 秦王大骇,赞蔺相如乃忠勇之士,命人撤去油鼎,保全蔺相如性命。 士大夫皆唱了一曲西皮摇板:“不愧使命是先生!” ……因魏老太太和魏大舅母脸上皆有泪渍,尤其是魏大舅母,因擦的玉女桃花粉太多了,和泪水 一起揉搓成了面团! 所以睡莲贴心的打了水,伺候两位洗脸净面,还给魏大舅母重施脂粉。 魏大舅母生□美,荷包里都装着胭脂水粉螺子黛备用,睡莲小心翼翼的举着螺子黛给大舅母画眉,妆成后将铜镜递与她自照。 魏大舅母瞧着甚妥,竟比梳头丫鬟画的还好,不由得赞了几句,睡莲开玩笑说我喜欢画画,其实化妆和画画有异曲同工之妙。 瞧着睡莲语笑嫣然的样子,昔日小姑魏如眉的音容笑貌浮上脑海,魏大舅母歉意道:“外甥女,舅母实在对不住――。” “大舅母快别说这些了。”睡莲拿出自己的玉梳给魏大舅母理了理鬓边的碎发,笑道:“戏台上刚唱完渑池会呢,你自己就要粉墨登场唱一出《将相和》了,你硬要去扮大将军廉颇,我却没有脸面当蔺相如的。” ――《将相和》又叫《负荆请罪》,是说渑池会上蔺相如立功,完璧归赵,赵王封相如为上卿,廉颇不服,屡次挑衅蔺相如,后来被相如大义感动,背着荆条上门请罪的故事。 这个场景和现在舅母外甥女和好的情境何其相似?见到家庭和睦,魏老太太心下快慰,想虽然失了南京豪宅,但却促成大儿媳妇和外孙女重归于好,这也是值得的。 睡莲在魏府吃了晚饭,饭毕后就告辞回家了,来之前颜老太太就说过,虽然是外祖母生日,本该留宿一晚,可是这日是元宵节,必须回来早早回来才是。 回了颜府,睡莲先是去泰正院给颜渣爹和杨氏请安,而后去了松鹤堂和颜老太太说了嫁妆的事情,还把嫁妆单子递过去。 颜老太太摆摆手,说:“你自己收着,好好琢磨琢磨,等年末亲家交回田庄铺子,也是由你亲自出面收回、选管事打理,我们颜府的嫡长女,必须要懂得这些庶物,将来也好……。” 睡莲听着,竟有一种天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感觉,回去听涛阁的路上,添菜打着灯笼候着,见睡莲一行人走来,急忙迎过去,低声道:“九小姐,七夫人听说您回来了,早早就在正厅里等着您呢。” 亲自来访,还早早等着?莫非有什么急事?睡莲加快了脚步,一到正厅,还没来得及换下紫貂披风,七夫人柳氏就将睡莲拉到卧房里密谈了。 “婶娘寻我何事?”睡莲问。 柳氏默然不语,只是盯着睡莲的脸看,半天才喃喃道:“像,真像,我之前居然没瞧出来。” “像――像谁?” 柳氏道:“像你大姑姑,而你大姑姑就是因为这张酷似先皇后的脸,而早早丢了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兰舟是将戏曲和故事穿插写,为了写好这章,兰舟还特地去看了《渑池会》,只是兰舟喜欢看昆曲,对于京剧兴趣泛泛,只是实在找不到昆曲版本的渑池会,所以看着京剧先凑合凑合。 唱完渑池会,便是将相和,兰舟总觉得廉颇被诡计多端的蔺相如算计了。。。。 呵呵,将魏大舅母洗白,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图1和图2都是京剧《渑池会》的剧照。 63忆往事惊起千层浪,道原委揭开生死谜 听涛阁睡莲的书房,黄花梨马蹄足炕桌上摆着一对掐丝珐琅海晏河清烛台,烛台上插着一双小儿臂粗的巨烛,将黄花梨透雕莲塘荷花罗汉大床周围照亮得如同白昼般。 睡莲和柳氏坐在罗汉床上对弈,七婶娘在说大姑姑而酷似先皇后而丢了性命后,就沉默了,还硬要来书房和她下棋。 睡莲心乱如麻,很快就弃子认输:“婶娘,我大姑姑到底为何而死?” 柳氏没有说话,慢慢将黑白棋子收入棋罐,就像是在收拾自己的思绪。 “我在宫里的时候,时常陪先皇后下棋。”柳氏一粒一粒的捡回棋子,头也不抬,像是在自言自语,“世人都说先皇后早已失宠多年,又无子嗣,也从来不理后宫之事。每年都有大臣们上奏废后,可先皇后在那个位置坐了十几年,直到死亡,皇上都没有废后,而且――。” “先皇后薨逝多年,无论朝野如何议论重立新后,皇上都没有准。直至如今,后宫连皇贵妃、贵妃之位都是空悬。” “贤、淑、庄、敬、惠、顺、康、宁八妃中,贤妃疯癫被锁冷宫。” “淑妃娘家满门抄斩,赐白绫自缢而亡;庄妃暴病而亡,没留下半点血脉;敬妃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若不是皇上将顺妃的馆陶公主交给她抚养,她早就惊吓而亡;慧妃傻人有傻福才能活到现在,只是她的女儿夷陵公主嚣张跋扈,估计早就将皇上的那份恩宠折腾没了;顺妃死于难产,馆陶公主生下当夜就薨了;康妃自打进宫,就是个会喘气的死人,万事不管,万事不参与,韬光养晦、又凭着几分运气,才能生了一对儿女活到如今――不过,她也到头了,她现在还想着贵妃和皇贵妃的位置吧,呵呵,真是可笑,皇上怎么可能晋升她的妃位?真是做梦!” 睡莲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迟疑道:“还有一个宁妃呢?” “宁妃之位从皇上登基开始就一直空悬着。世人都以为那个‘宁’字和皇上亲妹安宁公主相冲,所以没有将任何一个嫔妃封为宁妃。”柳氏讽刺一笑:“其实这些都是幌子,实因先皇后的小名里有个‘宁’字,在皇上眼里,除了先皇后,谁都配不上这个‘宁’字!” 睡莲顿时目瞪口呆:因为无论是在朝堂或者民间,都以为先皇后失宠多年,最后郁郁而终,柳氏今日所言,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 黑白棋子都已经收拾殆尽,柳氏怜悯的伸出一双柔荑,轻轻抚摸睡莲的脸庞,低声道: “这些事情你知道的越多,麻烦也就越多,所以我一直避讳和你聊这些――其实连我自己都想忘记宫里头的事情。可是啊,唉,你这张脸偏偏和先皇后有几分相似,可能长大了会更加神似,你大姑姑就因此被暗算丢了性命,我不得不和你一一说清楚,免得――免得你懵懂无知,又被人嫉恨算计了去。” 睡莲脑子里很快整理零碎的信息,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婶娘是说,其实皇上对先皇后情有独钟,但是又不得不冷脸相对,以保全先皇后。还有皇上忌惮后宫外戚势力壮大,担心以后皇子被外戚所控,江山易主,所以干脆将那些妃位高的嫔妃找了各种理由打压了?” “嗯,你很聪明,猜得□不离十了,唉,和当初你大姑姑何其相似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以后――。”柳氏无奈叹道:“今日外祖母六十大寿,当初见过你大姑姑风采的人见了你心中必定卷起千层浪,估计不出三日,你长得像你大姑姑的事情就传遍京城了。” 柳氏用银剪剪短了烛芯,蜡烛复又明亮起来,照到了墙角的麒麟纹花鸟书柜,柳氏的思绪也像是飘到很远: “当初皇上在夺储位时,还是王妃的先皇后被人暗算,从此不能繁衍子嗣。而后皇上登基,逆王谋反,以先皇后的全族为要挟,逼先皇后偷出国玺,先皇后不从,逆王就将先皇后全族几百人推到土坑里,浇上火油,活活烧死。” 听到如此惨烈的景象,睡莲似乎看到了几百人在火坑里尖叫挣扎的场面,不由得打了个寒噤,紧紧抓住了柳氏的手: “活活烧死么?先皇后为了皇上江山稳固,赔上了整个后族,她既然无法绵延皇嗣,这个举动也如同砍掉了自己所有臂膀,后位如何能稳?――在吃肉不吐骨头的后宫,就连性命也难保吧?!” 柳氏定定的看着睡莲,问:“你觉得皇上保护不了先皇后?” “您别开玩笑了,左手江山,右手女人,这个也许很难抉择――但是,最后都还不是眉一皱,头一点,舍了女人,紧握江山不放手。”睡莲道:“马嵬坡上,唐明皇再不舍杨贵妃,最后‘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江山不保,就拿一个女人祭旗!” “自己逃到蜀地,说什么‘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好一番惺惺作态!祭奠一个死人有什么用,当初在马嵬坡干嘛去了……。” 睡莲说道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心想不好!柳氏是老宫人,对皇上和先皇后尊敬无比,自己说这些乃是大逆不道之词,于是收了声,讪讪道:“我刚才是瞎说的,婶娘别见怪。” 柳氏却没有说什么,淡淡道:“你明白这些道理就好,只是别对他人说了,免得被人议论你无情,冷面冷心。其实男女情爱,原本就是过眼云烟,虚无缥缈的物事,莫要被那些话本小说,戏曲杂词欺骗了,女人一旦被感情蒙蔽双眼,自己便坠入地狱而浑然不觉,不死不休。” 七婶娘是在说女人要活得好,就必须断情绝爱么?睡莲暗想,其实柳氏说的很有道理,在这个小三、小四、小五……都是合法的时代,丈夫轮流将一屋子女人睡了个遍,然后对我说:我爱你! ――我信,才是笑话! 柳氏缓缓道:“正如你所说,先皇后全无依仗。皇上为了江山稳固,平衡朝野势力,纳了不少有拥立之功,或者勋贵世家的女子。这些女子或心机深沉、或嚣张跋扈、或作壁上观,为的是什么?无非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人。” “所以后位风雨摇摆,先皇后干脆称病不出,后宫事宜交给几位妃子打理。” “每个妃子都觉得自己才是皇后的最佳人选,她们互相争斗,一时后宫腥风血雨,十年来,皇上宠信的美女无数,却只有五个皇子四个公主活下来。” “后来贤妃逐渐胜出,膝下皇长子肃王还被封为亲王,四皇子也被封为楚王,楚王自幼聪颖,颇得皇上和太后的喜爱,贤妃似乎成为了后宫无冕皇后。” “贤妃的父亲是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杨阁老,是朝野一呼百应的人物,哥哥戍边有功,被封了镇国大将军。” 睡莲心道:恩宠无边,又为皇上生了两个儿子,还拥有这样的家世背景,贤妃又有野心,不想当皇后才怪呢。” 柳氏继续说道:“当时朝野一片呼声,要封贤妃为贵妃。” 睡莲纳闷道:“为什么不是废后,立贤妃为皇后?” “你啊,毕竟还小,那里知道那些政客心里的弯弯绕绕?”柳氏看着掐丝珐琅海晏河清烛台上大雁嘴里含着的夜明珠,“一来是杨阁老觉得女儿风头太足,如果贸然要求废后,会被皇上猜忌,所以决定徐而图之,先封贵妃,过个几年,再加封皇贵妃,慢慢逼死先皇后,你想想,一旦先皇后薨了,皇贵妃入住中宫便顺理成章。(.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二来嘛,贤妃是个极其聪明的人,皇上迟迟不提废后,慢慢的,她猜出了皇上的真实想法――那就是皇上心里念念不忘的始终是先皇后,不管后位看起来如何风雨摇摆,都轮不到她坐!所以她选择先当贵妃,压制诸位后妃,以后再慢慢筹划。” 睡莲喃喃道:“贤妃认识到这些,内心也很是痛苦吧,至始至终,她只是皇上平衡朝野势力,肃清后宫的匕首,而且不会有任何承诺。” 柳氏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道:“就当贤妃册封贵妃几乎要成定局时,你大姑姑出现了。” “你大姑姑是公公原配嫡长女,自幼聪慧无比,公公怜之爱之,还亲自教她读书,即使后来有了你父亲和你大伯父成为南京才子,他还是觉得儿子们都不如你大姑姑一个。” “公公当上国子监祭酒时,你大姑姑十七岁,相貌风华绝代、才学在闺阁中举世无双、个性温和识大体――就连婆婆这个继母也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她。” “那一年春天英国公府桃花诗会,英国公夫人将十八支流苏凤钗送给桃花诗会中相貌才学最为出挑的十八个豪门贵族女子。那时都城在南京,古称金陵,所以人们戏称那十八个女子为‘金陵十八钗’。” “你大姑姑在诗会中照例拔得头筹,英国公夫人向来很喜欢她,说你大姑姑堪称‘金陵十八钗’之首,当时有人反对,说你大姑姑的出生和诸位侯门或者一品大员的女儿相比,实在差了太多,如何能称‘金陵十八钗’之首?” “英国公夫人说,你大姑姑品貌酷似年轻时候的皇后娘娘,如何担不起‘金陵十八钗’之首的位置?!” 睡莲身形一震,道:“就是这句话害死了大姑姑吧!” 柳氏长叹一声,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你大姑姑就死在这句话上了。英国公夫人在闺阁中时,与先皇后是手帕交,对先皇后在后宫西面楚歌的遭遇报以同情,所以爱屋及乌,十分看重你大姑姑。” “这句话一夜之间传遍京城,你大姑姑一举成为了京城闺阁中最为耀眼的女子。” 睡莲苦笑道:“贤妃知道了,肯定对大姑姑忌惮万分,势必除之,她很清楚皇上对先皇后的深情,估计也担心皇上会爱屋及乌,将大姑姑纳入宫中,万千宠爱,一旦诞下皇子,便会危及她的地位。” 柳氏说:“那个时候,我还是宫中的女官,先皇后得知了这个消息,就传了英国公夫人觐见询问实情,过了几天,英国公夫人就带了你大姑姑进宫了,先皇后见了你大姑姑,就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直拉着你大姑姑说了一下午的话才休。说来也巧,那天恰逢初一,皇上去瞧先皇后,也见到了你大姑姑。” 睡莲问道:“皇上他――?” 柳氏摇头道:“皇上一生只爱先皇后,并没有纳你大姑姑为妃的想法,先皇后也只是回忆往事罢了。贤妃和杨阁老却再也无法平静了,他们担心你大姑姑,也很忌惮公公国子监祭酒的身份。” 国子监祭酒品级虽不高,但是却代表着天下士子之心。一旦颜家大小姐进宫,势必成为贤妃劲敌! “婶娘,当时,我祖父可有把大姑姑送入宫中的想法?”睡莲问,这个非常关键啊。 柳氏望了望天,缓缓摇头,“彼之蜜糖,我之砒霜。公公一生最疼你大姑姑,他怎么舍得将女儿 送到那种地方?” 睡莲继续问道:“既然祖父不想,那么干脆给大姑姑说个婆家啊,凭大姑姑的才貌出生,找个好婆家不难。” “你想的太简单了。”柳氏道:“当时皇上千秋鼎盛,英国公夫人那句‘品貌酷似年轻时候的皇后娘娘,如何担不起‘金陵十八钗’之首的位置’的断言,加上坊间风言风语,京城那里有人家敢娶你大姑姑?!” 对啊,谁敢碰皇上要的女人,这不是找死吗?如此一来,大姑姑处境就很微妙了! ――可是睡莲再问:“闺中女子不都是从十五岁及笄就开始说亲吗?怎么大姑姑那么优秀的女子到了十七岁还没有婆家?” “你大姑姑当年,可谓是一家有女百家求。”柳氏道:“可公公宠爱你大姑姑,又怜她年幼丧母,所以想多留她几年,打算十七岁说亲,十八岁嫁人。却没想会这个举动使得你大姑姑遭遇天来横祸啊。” “那年夏天,金陵十八钗相约在玄武湖赏荷,画舫进水沉没,十八钗有两人溺水而亡,其中就有你大姑姑。” 睡莲的后背早起了一阵冷汗,“是贤妃的娘家搞的鬼?” “当时涉及十几个豪门贵族,对外宣称是意外,其实整个调查都是暗处进行,你公公无论如何不敢相信女儿死于意外,因为他知道――你大姑姑是会水的啊!而且出事之后,附近有许多游船来救,画舫的船娘也会游水救人,怎么唯独是你大姑姑溺水?” “你公公葬下爱女,表面认命了,暗中却托了关系翻看卷宗,结果发现,其中一位小姐是气管呛水,窒息而死,而你大姑姑被发现时,身上缠着渔网!” “渔网!”睡莲拍案而起,“凡是闺秀游玩之地,都会遣人将闲杂渔民清走,那里来的渔网?这其中必有蹊跷!” “杨阁老位高权重,贤妃在后宫如日中天,岂是一个国子监祭酒能撼动的?”柳氏叹道:“公公原本无心政治,打算毕生教书育人的;你父亲当时和你魏小舅一样,都醉心诗词,发誓学李白游遍山川大河,无心科举功名。” “你大姑姑惨死,公公父子两个都转变了心性,你父亲从此弃了诗文,潜心考取功名,最终成为探花郎。” “公公在国子监蛰伏十几年,桃李满天下,最辉煌的时候,一年新晋官员十之□都是公公的学生。加上皇上有意栽培,以挟制杨阁老,公公慢慢参与朝政,入了内阁,成为内阁大学士,领导朝中少壮派官员和御史言官,与杨阁老一派分庭抗议,最终获胜。大仇得报,而那时,公公早已心力交瘁,没过两年就去了。” 睡莲沉默了,到了最后,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 柳氏瞧着烛光下的睡莲,突然觉得恍惚起来,睡莲稚嫩的面庞和先皇后交替出现。 心中一定,柳氏一掐睡莲的手,低声道:“有件事,还是告诉你吧――原本我是打算带进棺材的。” “婶娘请说。” 柳氏握着睡莲的手,道:“你生母之死,其实并非外面传的那样,是莫姨娘逼迫而死。” 睡莲苦笑道:“其实我也有怀疑,但一直找不到答案。颜家书香门第,如何能放纵一个姨娘骑到正室头上,何况那时淮南伯还没起复,安宁公主还不是她的嫂嫂。” 柳氏看着睡莲,目光满是怜悯:“杨阁老势败,圈禁在家不得出,他手下的人进了监狱熬不住严刑,就开始乱咬起来,就这样,你已经去世的外祖父魏大人被咬出来了。” 睡莲不可置信道:“外祖父和大姑姑之死有关?!” 柳氏无奈缓缓点头:“涉及亲家,公公和你父亲手里必是有了确凿的证据。魏大人当时明面上并无派系,实际上他早就投靠了杨阁老!当初你大姑姑溺水之事,他即使没有亲自参与,也是早就知道此事,但是为了利益,他并没有向公公示警,任你姑姑冤死在玄武湖中!” 睡莲喃喃道:“我大姑姑去世那年,我父亲已经和母亲定了亲事吧?” 柳氏安慰似的抚了抚睡莲的手,道:“公公和魏大人是好友,同科考试,魏大人高中榜眼,公公是探花,两人携手骑白马簪花游街,之后一起入翰林院成为庶吉士。你父亲八岁,你母亲五岁时,就定下儿女亲家了。” “后来魏大人去世,家族败落,有人议论颜家会悔婚另选嫡长媳,连婆婆都有了这个意思,可是公公和你父亲坚持娶你母亲过门。你外祖母几乎将大半个家产给你母亲做了陪嫁,风风光光办了这场亲事。” 睡莲望着跳跃的烛光,道:“母亲嫁过来没几年,杨阁老倒台,东窗事发,祖父和父亲得知此事,便开始嫌母亲碍眼了吧。” 柳氏沉默良久,点头道:“公公深感被老友背叛,使得最珍爱的女儿蒙冤而死。你父亲也――他最为敬重你大姑姑,当初他还是你大姑姑亲自启蒙读书的。” 睡莲说:“所以父亲甚为厌弃母亲,祖母本来就对母亲不满意,就纵容莫姨娘……。” 余下的话太过诛心,睡莲没有明说――其实莫姨娘是替罪羊!祖母和父亲借她的手逼死生母魏氏! 以后即使有人说魏氏蒙冤而死,颜家也可以将莫姨娘推出来顶罪,而父亲,不过是一时失察,给生母写一篇祭文、或者写一首类似“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的悼亡诗,便可以挽回名誉,还落得个情深的传说!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马嵬坡那段是取自白居易的《长恨歌》。 明月夜,短松冈那段取自苏轼纪念亡妻的《江城子》,这个人还算专一。 图为睡莲书房那对掐丝珐琅海晏河清烛台,金银器和她比起来,简直逊毙了。 以下资料来自网络:烛台以雁为柱,上设圆柱烛扦,竖直笔挺,烛扦中部置圆形小盏,盏身平沿浅腹,腹壁外侧雕莲瓣造型,烛扦圆柱接于雁首,大雁神态安详,温和柔顺,曲颈垂首,雁喙微张,雁身挺胸,做竖直站立,两侧双翅微展,造型逼真传神,大雁双眼炯炯有神,雁身以白釉为地,上作掐丝金线,以其身体不同部位分大小勾描羽毛纹路,掐丝精细,勾线流畅,展现大雁通身肌理,极具写实之功。其间大雁喙足翅边均以镀金为饰,更显端庄静穆之感。大雁双足踏于底盘托座内部神龟玄武之上,底盘托座以珐琅彩绘施染,平口外延,直腹,底作如意纹三足,盘内描画海水江崖图案,其间海水汹涌澎湃,海浪翻卷交叠,内壁绘山崖立于海浪之上,山峦重叠,气势威严。而大雁踏玄武立于翻卷海浪之上,使整件烛台意取海晏河清主题,寓意黄河水清、浪静风平,天下太平 64藏慧守拙只为保命,韬光养晦以谋前程 蜡烛燃烧过半,此时夜已深,芙蕖苑的大门将锁,柳氏穿上大毛衣服,睡莲递过换了新炭的手炉。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次夜话之后,睡莲眼睛多了些陌生的情绪,是惊?是怒?是忧?柳氏琢磨不清,只是看着那张熟悉的轮廓,柳氏心里也是五味混杂,她叹道: “当时先皇后从英国公夫人得知你大姑姑的死讯,两人都悔恨不已。英国公夫人说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从此不再办桃花诗会。先皇后则从此紧闭宫门,坤宁宫竟像与世隔绝般,先皇后油枯灯灭之时,曾经笑着对我说――。” 柳氏眼里波光闪动,似乎那一瞬间有泪水在流,但很快平复如初,“先皇后说,终于可以离开这活死人墓般的地方了。” 别人梦寐以求的坤宁宫,对于先皇后是活死人墓般的地方? 其实对于生母魏氏来说,颜府何尝不是一座活死人墓,在这里,她葬送了青春、爱情、亲情,如行尸走肉般生活着,被娘家当做烟雾弹和探子、被婆婆嫌弃、被丈夫厌恶、被一个姨娘踩在头上、对她而言,死亡算是一种解脱吧……。 睡莲送走了七婶娘,复又回了书房,这夜是朱砂石绿当值,两个丫鬟并不知她和七夫人谈了些什么,只是觉得小姐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小姐,夜已深了,还是早点洗漱歇息吧。”朱砂担心道。 “没有睡意,睁着眼躺在床上会头疼的,好些天没有练字,估计又倒退了不少,过了正月就要进学了,这笔字到底还是拿不出手。”睡莲坐回罗汉床上,说:“把素日练的卫夫人簪花小楷字帖拿出来,我写的累了自然回去睡的。” 朱砂撤了棋盘,取了笔墨纸张和字帖铺在炕几上,石绿拿着银剪,剪短蜡烛的灯芯。 书房里,睡莲对着洁白的宣纸,却不想提笔练字,一个人对着蜡烛枯坐。 朱砂和石绿在外头耳房里候着,她们两个伺候睡莲的时间最长,石绿低声道:“从来没有见小姐这么不高兴过。” 朱砂点头,问:“你有没有觉得,小姐和以前不一样了?” 石绿道:“小姐每天都在变啊,越来越漂亮了。” “不只是这些。”朱砂忧心道:“我是觉得小姐心事越来越多,长此以往,会伤身的。” 石绿却不以为然道:“小姐打小就老成,现在身体还不是好好的,比那些见风就倒的娇弱小姐好多了罢?是你多心了,唉,待会我端碗燕窝给小姐当宵夜去……。” 睡莲趴倒在黄花梨透雕莲塘荷花罗汉床上,柔嫩的手指划过罗汉床三屏风式围栏上精致的莲塘荷花透雕上,这是生母魏氏留给她的物品之一。 青莲曾经有意无意的说,听涛阁原本是嫡母杨氏准备给十小姐慧莲的住处,所以这个院落是芙蕖苑无论是房屋还是布局都是最好的,因慧莲年纪还小,就一直空落着,直到确定睡莲要回府,听涛阁才重新布置起来。 当时布置这个院落的是颜老太太房里的容嬷嬷,杨氏瞧见一件件精致大方的家具摆设往这里抬,未免说了些风凉话,可容嬷嬷一句话就顶回去了:“都是先五夫人的陪嫁物件,老太太命我从库房提出来,给九小姐使用,五夫人可有意见?” 杨氏当场变了色:因为若一件一件的比起来,她的陪嫁的家俱摆件的成色,还真的不如那位她称之为“窝囊废”的原配! 而原配魏氏所有的嫁妆,杨氏进了颜府八年,连毛都不曾摸到一根!她也曾经委婉打听过,可颜老太太防贼似的防着她,从来不透露半句! 生母十里红妆又如何?家门不幸、遇人不淑、最后还是以悲剧收尾。摸着打磨得光滑圆润的荷花镂空雕饰,睡莲不由得感叹万分: 这个世界,女子活的着实艰难,闺阁中尚可万千宠爱于一身,一旦出嫁,便半点都由不得自己了! 大姑姑十七岁在玄武湖香消玉损,生母魏氏其实在嫁来颜府的那一刻,就已经走向死亡,这两个女子若在地府相逢,会有怎么样的感慨? 她们都是花一样美好的女子,她们没有做错什么,可是最后均走向末路。 睡莲指头蓦地一凉,缩回到脸颊旁:这张酷似大姑姑和先皇后的脸,搞不好最后成也萧何败萧何! 正因这张脸,她避免了像生母一样被颜府漠视的命运,从此以后,她的嫡长女之位坚如磐石,任何人都无法撼动,也不容任何人――包括继母杨氏轻视与她,更不可能出现初来颜府时克扣饮食的事情出现! 可就是因为这张脸,她未来的命运会更加难猜,如雾里看花,难以捉摸,说不定前方会有无数凶险等着她! 怎么办呢?睡莲坐起身来,打开黄花梨炕几里的暗屉,取出一副大字在罗汉床上缓缓展开,这是七婶娘柳氏所赠的十六个大字: 以退为进,步步为营,徐而图之,云开月明。 睡莲取笔,在后面写了八个小字:藏慧守拙,韬光养晦。 当晚,睡莲子夜方睡,次日一早,皇宫传来喜讯:康嫔娘娘在正月十五夜里产下龙子,母子平安。 皇宫已经十来年没有听到婴儿啼哭声了。皇上大喜,当即封康嫔为康贵嫔,封了刚出生的小皇子为齐王! 出生即封王,这是连疯癫的贤妃娘娘所生的皇长子也没有过的殊荣――皇长子在八岁时才封肃王,二十岁行冠礼时封肃亲王。 至此,颜如玉一家一夜之间,跃为燕京新贵,连颜府作为族人,也着实火热了一阵,。 正月就在新皇子齐王诞生的喜庆中过去,也许正因如此,颜府嫡长女酷似当年金陵十八钗之首的颜大小姐的消息,似乎还没传起来,就淹没在齐王的喜讯之中了。 正月过后,颜睡莲进了府里的学堂,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女红,均表现平平。 尤其是诗词一项,无论学堂夫子如何指点,她几乎都毫无进益!那水平连十小姐慧莲和十一小姐琪莲都不如! 用字粗陋,韵律对仗皆不工整,夫子急得落发三千丈,不到三月头顶便秃了一大块,胡须全白! 他实在搞不明白,颜府女子无论庶出嫡出在才学上皆是十分优秀: 三小姐品莲最为出众,能七步成诗。 四小姐青莲虽说不能七步成诗,但也能在一盏茶时间作出像样的来――再说了,她的那手漂亮的字,就能弥补诗词的不足。 七小姐怡莲资质一流,虽说用心不在读书上面,但是也说得过去,和青莲差不多。 十小姐慧莲和十一小姐琪莲资质一般,但胜在肯勤学苦练,因年龄还小,所以相比而言水平也是不俗的。 唯有这位正牌嫡长女九小姐颜睡莲,诗词几乎从一入学堂开始就垫底! 好吧,垫底也就罢了,你多练练不就成了了吗?夫子一直觉得睡莲的资质能和品莲平起平坐,可她就不肯在诗词方面下工夫! 夫子好话歹话说尽,睡莲每每都是恭恭敬敬应了,第二天交上诗文,还是外甥打灯笼――照舅(旧)! 夫子濒临崩溃,偏偏女学生打打不得、骂骂不得,于是狠下心罚睡莲一夜作诗十首,睡莲也乖乖应下,彻夜不眠,第二天黑着眼圈交了十首诗,篇篇都是绝世烂诗! 无奈之下,夫子拿着睡莲的诗作找沐休日回家的颜五爷,颇有一种“君家师难为,何日相遣归”的意思。 颜五爷将厚厚一摞烂诗都瞧了,居然也不恼,对着诗作发了一阵子呆后,颜五爷长叹一声,安慰夫子道:“先生辛苦了。” 东家这是“由她去吧”的意思吗?!夫子不解,颜府向来重视教育,无论男女嫡庶都要求异常严格,在京城是出了名的。 “这笔字比起以前来,也是有些进步的。”颜五爷居然先夸起了自家女儿来,说:“先生莫急,这孩子估计是长处不在诗词方面,再说她之前在成都老宅子里胡闹惯了,一时拗不过来也是有的。” 夫子暗想:我倒是没有看出这位小姐的长处在那里,也罢也罢,你做家长都不急,我一个坐馆的急什么? 于是,夫子算是放弃了这个头疼的女学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正的由她去了。 颜老太太听到了风声,就乘着颜五爷请安时说道:“听说,夫子对九丫头的诗词很是不满,还特地为这事找过你?” “正是。” 颜老太太问:“你是如何说的?” 颜五爷先是沉默半晌,而后缓缓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长得又越来越像长姐了。儿子私心,实在不想她重蹈覆辙,所以,唉,还是由她去吧。儿子失了长姐,不能再这样失了她。” 颜老太太也陷入沉思:当初自己一心盼着那位十全十美的继女能嫁个好人家,那样的话,当自己资质平庸的亲生女儿七小姐及笄成年之时,能沾光跟着嫁入豪门。 可天不遂人愿,继女不明不白惨死玄武湖后,自己就害怕了,担心女儿会想她姐姐一样挡了别人的道,莫名其妙的被人暗算,离开人世。 于是想起多年前丈夫和成都王家的儿女亲家的诺言,自己原本存了私心,想要庶女嫁过去,亲生女儿留在燕京嫁入豪门。 可继女血淋淋的教训摆在面前,自己就改变了主意,决定将女儿代替那个庶女嫁过去! 想必女儿在千里之外的成都,那里虽然不能荣华富贵,但女婿人品好,又上无公婆伺候,下无妯娌掣肘,带着丰厚的陪嫁,肯定能平安快乐的过一辈子吧! 可……。女儿嫁到成都只过了不到十年的好日子,女婿便宿命般的落水而亡,女儿青春守寡,和外孙女素儿相依为命,最后还被王家族人逼迫如此! 相反,那个庶女嫁了个两榜进士,夫婿没考上庶吉士,一直在外地做官,庶女跟在任上,如今儿女双全,小日子过得顺心如意。 唉,难道这就是命吗……? 颜老太太和颜五爷相对枯坐,各自想着各自的心思,足足待了一个时辰。 很快就是春闱,各地举子拎着考篮,齐聚贡院参加进士科考试,可人群之中,并没有风头正劲的四川布政司解元颜宁霄。 据说,这位颜解元在临考前接到家母病危的消息,连夜买船登舟回到成都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颜渣爹:先生辛苦了。 夫子:为人民服务。。。。。。。。 呵呵。开个玩笑。 颜老太太机关算计,最后总是逃不过宿命,天意啊。 下一章,时间会跨度大半年,进入秋天。 图为睡莲的书房的黄花梨透雕莲塘荷花罗汉床,去年从海外购回。 一下资料来自网络: 此床造型敦实厚重,沉稳大方,三屏风式床围透雕莲塘荷花纹,繁缛纤细,雕工细腻,内翻马蹄,纹饰伴底。寓意圣洁高贵。床面攒框镶席心,冰盘沿。整体古朴大气,格调高贵,可陈设于厅堂。 罗汉床的功能多样,可用以歇息,与友人会谈,床上置一小炕桌便可弈棋。此床造型敦实厚重,沉稳大方,三屏风式床围透雕莲塘荷花纹,繁缛纤细,雕工细腻,内翻马蹄,纹饰伴底。寓意圣洁高贵。床面攒框镶席心,冰盘沿。整体古朴大气,格调高贵,可陈设于厅堂。 古代中国睡觉有大睡和小睡两种,大睡就是晚上正式的睡眠,小睡指午休等小憩,榻和罗汉床用于小睡,可以用来待客,而架子床和拔步床用于大睡,不能用来待客。 罗汉床名称俚俗,至今尚无令人信服的解释,推测与明人所称弥勒榻有关。弥勒榻是大型坐具,短不能卧;而罗汉床也是坐的功能大于卧的功能。古人隋唐以前的生活习俗是席地坐,虽宋以后演变为垂足坐,但盘腿打坐的习惯一直保留着。弥勒榻、罗汉床都是为适应国人旧俗而保留的家具品种。另一说“罗汉床”,是原来汉榻(汉朝的坐具)的演变。“罗汉床”是明清宫廷“宝座”的前身,小的称榻,如现代的“沙发”。 中国古代家具中卧具形式有四种,即榻、罗汉床、架子床、拔步床。后两种只作为卧具,供睡眠之用;而前两种除睡眠外,还兼有坐之功能。我们知道,汉朝以前中国人的起居方式是席地而坐,故生活中心必然围绕睡卧之地,待客均在主人睡卧周围。久而久之,形成了国人待客的等级观。清朝以前,甚至民国初年,国人待客的最高级别一直在床上或炕上。榻和罗汉床的主要功用反而不是睡卧,而是待客。自唐至五代《韩熙载夜宴图》以来,通览历朝历代的绘画作品,频频可以见到古人以榻或罗汉床为中心待客的场面。明代以降,特别是在清代,这种礼仪已成定式。因此罗汉床由朴素向华丽发展,逐步强调自身的装饰,三屏风式罗汉床即为一例。此应酬原为美国的中国古典家具博物馆所藏,三屏风式,攒框装入七块黑白大理石,正面围子略高一些,此床清式特点已明显,但仍保留了明式的基本特征。譬如围子,正面围子虽装入三块大理石,可仍采用通长平式,有别于清式中间高两头矮的装饰风格,而且正面围子仅略高于两侧的围子,这在明式罗汉术中很普遍。而清式罗汉床,往往正面呈现山家形围子,两侧也常用台阶形式,形成一定落差。这要求正面围,尤其中间一块要高,才能使围子几经落差不至于太矮。清代罗汉床,五屏风式、七屏风式渐多,甚至九屏风式也有出现,这就迫使正面围子加高,高到令人难堪的局面。按这种思路,罗汉床围子越矮,年代就越古。 65及笄礼为人做嫁衣,争恩宠两夫人受辱 成都子龙塘街,颜老族长宅院。(.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是母亲连累你了。”病榻之上的容氏紧握着风尘仆仆儿子的手,眼泪簌簌而落。 “娘,莫要哭了,虽说错过了这一次考期,三年之后还会重开春闱,可娘只有一个,儿子怎么能舍弃您呢?”颜宁霄回握着母亲的手,觉得像是握着一把骨头似的,三年不见,母亲清减了许多,鬓边发白,脸庞更是一脸的病容,心里不由得一阵刺痛。 容氏也上下打量着儿子,除了连夜赶路眼角有些疲色外,他已经成长一个男子汉了,身形相貌、甚至那张脸,居然和当初那个抛弃他们母子的那个男人那么像! 改嫁之后来成都守着父子俩过活,每日都有不少琐碎的事情要做,丈夫体贴,儿子也争气,十几年过去,当初的恩怨早已散去,她不愿意提起往事,也没想去京城给儿子添麻烦,打算就这样在成都平平淡淡过一生。 可是老天不愿意,儿子去京城国子监读书一年后,家门口频频出现窥探的陌生人!她日夜担惊受怕,最后实在无法,只得去向颜老族长求助。 老族长和老族长夫人邀她密谈,一语道出了她的真实来历和那些暗地打听她的陌生人身份!原来族长家的大小姐颜如玉进宫做伴读,知道了他们母子和泰宁侯府的过往。 泰宁侯太夫人以爵位为诱饵,要儿子认祖归宗,效忠她的女婿肃亲王,儿子并没有轻易就范,还要求认容氏为母亲。 容氏知道了那帮人的来历,更加深居简出,紧闭门户。可泰宁侯太夫人心狠手辣,决定“去母留子”,深夜一把大火烧了学道街的宅子! 幸亏颜老族人有所防备,和宵禁巡街的官兵打了招呼,容氏人缘还不错,邻居们也都肯出手相帮,将人救了出来,可房子烧塌了一半,财物也所剩无几,容氏受到惊吓,一病不起,暂居颜老族长家里。 消息传到燕京,颜宁霄急忙买船回蜀,看望母亲,所以就有了今日母子重逢。 容氏长叹道:“三年,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三年呢,都是母亲没用,害得你误了这次考期,终究是损了一次机会。” 颜宁霄安慰母亲道:“来之前我向恩师辞行,恩师说不要急,会有否极泰来的一天。而且,恩师考了我的文章,说还欠火候,进前两甲有些困难,若考了第三甲同进士,将来做官却要低人一等的,不如潜心再磨砺三年,前程会更好些。 燕京春闱取士一到三百多人不等。分为三甲,一甲三人,状元、榜眼和探花;二甲从第四名到一百多名不等,赐进士出身,其中第四名称为“传胪”;剩下的,就都是三甲,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凡科举之人,以前两甲为傲,第三甲同进士就有些那么“特殊”,虽然大家都是进士,但一个“同”字,其实就是显示和前两甲的不同,将来做官时,同进士往往是进士的副手,总觉得低人一等。 正因同进士的这份尴尬,所以就有了“给如夫人洗脚,赐同进士出身”的笑谈。 听儿子这么一说,容氏脸上有了笑意,道:“睡莲的父亲是个有才学的人,你拜了他为师,我心甚慰。” 颜宁霄笑道:“恩师收的学生不止我一个,个个学问都是极好的,当初在成都我还曾自命不凡,到了燕京,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 容氏摸着儿子的头,说:‘才子也好,井底之蛙也罢,都是娘的好儿子……。” 燕京西城,泰宁侯胡同,泰宁侯府。 泰宁侯太夫人的孙女陈穗刚从颜府三小姐颜品莲及笄典礼上回来,就撞见祖母大发雷霆。 “你确实亲眼见到他去颜氏族长家?”泰宁侯太夫人怒道。 阶下仆役连连磕头道:“千真万确,奴才不敢欺瞒太夫人。” 太夫人握着蜜蜡佛珠的右手蓦地一紧,“好!很好!你下去吧。” “祖母莫要生气了,您小心伤了身子。”陈穗小心翼翼的递过参茶的茶盏。 太夫人粗暴的将茶盏一推,目光满是寒意,说:“你大伯父在爵位上待了十几年,自觉翅膀硬了――他好狠的算计,居然遣人暗自去了成都,一把火烧了你哥哥生母的房子,还嫁祸给我!意图离间我和你哥哥的关系!” 陈穗恭顺的将茶盏搁在炕几上,蹲下来给太夫人捏腿,说道:“祖母是唯一有本事帮哥哥、也是唯一会帮哥哥的人。哥哥如此聪慧,自会想明白这一点,咱们再派人稍信过去,解释原委,想必哥哥就会回来了。” “去吩咐周管家,叫他支五千两银子去成都,送给你哥哥重新买房置地,莫要住在别人家里了。”泰宁侯太夫人目露凶光,缓缓道:“那颜氏族长的二儿媳妇就是颜如玉的母亲、康贵嫔的亲姐姐,他们都是齐王的靠山,将来必定是肃亲王的敌人。” 陈穗踌躇片刻,道:“孙女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泰宁侯太夫人道:“你说,我不怪你。” “孙女觉得,齐王才几个月大,将来储位怎么也轮不到他。”陈穗目光清明,说: “但是贤妃娘娘早就疯癫了,肃亲王则搬出了皇宫单独开府,咱们王妃也不是说进宫就能进宫的。而康贵嫔却在宫里如日中天,深得皇上宠信,所以咱们现在不妨以拉拢收买为主,康贵嫔母子为了将来有个靠山,估计也会为咱们的肃亲王说好话的。” 泰宁侯太夫人说:“你的意思,是要你哥哥在成都游说颜氏族长?” 陈穗道:“颜家在成都是百年望族,京城颜太傅府更是赫赫有名的书香门第,那颜五爷还是哥哥的老师呢,所以,如果拉拢颜氏族长,那颜太傅府和咱们泰宁侯的关系,岂不是又进了一步?” 也对,颜府向来以清流自居,从来不和我们这样的侯门勋贵过于亲近。但颜宁霄出面,一切将会有大不同――若为肃亲王拉到了颜家,获得朝廷清流一派的支持,将来储位岂不是唾手可得……? 太夫人瞥了一眼地下的孙女,说道:“你父亲是个糊涂虫,却生了一对聪明的儿女。” 只要哥哥能承袭爵位,我就是泰宁侯的亲妹妹,将来那里需要像现在这样步步小心,时时算计,在这个喜怒无常的老妖婆手里讨生活! 陈穗姿态更加恭敬了,说:“孙女虽愚,愿意为祖母分忧。” 太夫人将陈穗扶起来,说道:“颜府三小姐及笄典礼很是热闹吧。” 陈穗答道:“安宁公主和淮南伯一早就携手入颜府,给莫夫人撑起了面子。因看在安宁公主的份上,皇室宗亲去的人着实不少。” “但是正经书香门第,清流一派的人不多,即使有去的,也是府里无关紧要的媳妇太太们,正经当家主母一个都没出现。及笄大典上,颜三小姐戴上了太后亲赐的点翠祥云镶金串珠凤尾簪。” “你确定是凤尾簪?”泰宁侯太夫人问道。 “正是。” “呵呵,毕竟那位莫夫人做过歌姬,即使爬到正室的位置,也不是那么光彩。”泰宁侯太夫人冷笑道:“太后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赐的簪子,但赐的是凤尾,而不是凤首,这其实大有讲究。” 陈穗微微颔首,问道:“若是赐给颜九小姐,恐怕就是凤首了罢?” “那个丫头今日也在场?” 陈穗答道:“今日颜家除了远在扬州的大房,五房、七房、九房的人都到齐了,还有一位王姓外甥女,叫做素儿,因父母双亡,目前和颜九小姐都养在颜老太太膝前,品貌不俗。” 泰宁侯太夫人道:“颜家把那个九小姐当宝贝似的藏着,据说去年冬天因水土不服,生了场病,很少出来见人,有传言说这位小姐相貌和当年享誉京城的颜大小姐很是相似,可是才华就远远不及了。” 陈穗另换一盏热的参茶端给太夫人,道:“若不是正月十五那天和颜九小姐言语交锋,我也误相信这些传言。” 太夫人抿了半口参茶,也感叹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传言大多不可信的――今日颜九小姐首次出现在那么多贵妇人面前,那些人呐,个个都是眼尖的,恐怕颜府想藏也藏不住了。” 陈穗道:“祖母说的极是,宴会上安顺伯夫人说,颜九小姐谦和豁达,言行皆有章法,小小年纪就有一股大家气度,席上诸位夫人也对颜九小姐赞不绝口,一时间反而没有人提起今日的主角颜三小姐了。” “其实颜九小姐出众只是原因之一,其二嘛――。”泰宁侯夫人讽刺一笑,道:“你以为那些人愿意参加一个半吊子嫡女的及笄礼?不过是借着夸正牌嫡女颜九小姐,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罢了。” 陈穗扑哧一笑,道:“同去的各府小姐们,也多和颜九小姐说话,今日颜如玉和新任鸿胪寺少卿姚大人府上的三小姐姚知芳也去了,两个人几乎和颜九小姐形影不离,帮着引荐各府千金呢。” “还有――。”陈穗看了看泰宁侯太夫人的脸色,低声道:“英国公十小姐张莹,似乎和颜九小姐格外投缘呢,当场就邀她下个月去国公府赏新荷――这个邀请,连今日正主儿颜三小姐都没有得到。” 泰宁侯太夫人倒没觉得意外,只是淡淡说:“恐怕是英国公太夫人要孙女这么做的,拐弯抹角的要见颜九小姐,唉,我这位老姐妹啊,到底放不下那些老黄历,总是和自己过不去……。” 时光飞逝,眨眼半年过去,颜府渐渐除了服,门口的白灯笼换了红的,上上下下都换了鲜亮的衣服首饰,整个颜府都焕然一新。 但是对于五房姬妾们来说,这表示暂停了九个月的夺宠大战重新开始――颜五爷九个月大功孝期已过,要争宠的、要怀孕生孩子的,都指望着老爷能歇在自己院子里呢。 那日,颜五爷回来的极早,先是去松鹤堂给颜老太太请安,而后去外院的学堂查看儿子、侄儿们的功课,最后到泰正院和五夫人杨氏以及双胞胎一家四口气氛融洽的吃了顿晚饭。 晚饭过后,杨氏暗示杨嬷嬷要儿子女儿赶紧回房,读书的读书,做针线的做针线,自己则沐浴更衣,重施脂粉,给丈夫端了碗搀着补药的参茶。 颜五爷喝下参茶,和杨氏叙了些闲话,而后站起来说:“你早些歇着。” 言罢,就出了门,朝着莫夫人的东轩阁方向去了! 杨氏气得将颜五爷喝过的茶盏摔得粉碎。 莫氏闺名叫做莫幽兰,东轩阁是颜五爷亲自取的名字,取宋代诗人苏澈的“兰生幽谷无人识,客种东轩遗留我香”之意。 听闻颜五爷往东轩阁里来了,莫夫人换了一身素白中衣,将一头青丝松松挽了个发髻堆在头顶,只用打磨光滑的竹簪簪住。 曾几何时,颜五爷意乱情迷时说:“我最喜欢拔下你头顶的簪子,看着满头青丝倾泄而下的样子,如浣花溪溪水流淌般,好美。” 颜五爷刚进院子,就听到箜篌空灵如天籁般的声音,还有莫夫人低吟浅唱那首《郑风.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但见院子花架下,莫夫人坐在一架龙身凤形,连翻窈窕,缨以金彩,络以翠藻的凤首箜篌旁边,低眉顺手拨动着箜篌的琴弦,朱唇轻启,声音婉转缠绵。 颜五爷一怔,初在教坊司见她时,也是这般坐在凤首箜篌旁边低吟浅唱,清丽脱俗如神仙妃子般,顿时一见倾心。 “已到夏末,外头有些冷,怎么还穿着单的呢。”颜五爷怜惜的扶着莫夫人起来。 莫夫人轻叹道:“睡不着啊,就弹弹箜篌。” “还是在为品莲的婚事担心么?” 莫夫人点点头,峨眉微蹙道:“不上不下的,真是愁人。” 颜五爷牵着莫夫人的手进入卧房,道:“莫要太操心了――横竖我还有几个不错的学生呢,他们尚未婚配,品行才学都还是不错的。” 莫夫人那里看得起那几个寒门子弟?但也不敢直说,只是道:“再看看罢,哥哥和安宁公主也再帮忙呢。” 言罢,莫夫人脱去了中衣,里面只穿着轻薄的纱衣。 颜五爷又是一怔,方才月光之下,箜篌之侧的女子是多么美好,而到了卧房,怎么像是变成另外一个人呢? 轻薄的纱衣残酷的透露出了莫夫人的年龄,下垂的胸部,腰臀已然开始松弛,烛光下,额头和眼角的细纹是那么的明显。 颜五爷眨了眨颜,面前依旧是体态开始臃肿的中年妇人,见自己发愣后,她的眼神慢慢有了不自信、愤狠与绝望。 当初那个窈窕羞涩、眼睛明亮的少女早就一去不复还了! 颜五爷淡淡道:“快要入秋,你盖得厚些,免得着凉了。” 言罢,离开东轩阁。 莫夫人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拔下了头顶的竹簪,也不知哪里来的的力气,居然将厚实的竹簪折成两段! 颜五爷来到了宋姨娘的小院。宋姨娘没有想到五爷会来,哄了儿子十三少勘哥儿睡着了,自己泡在浴桶里洗澡。 同样是烛光下,宋姨娘的身体是那么紧致诱人,丰满的胸脯傲然挺立,在热水里若隐若现。 宋姨娘出身地主家,连字都不识几个,但是她的眼神单纯而又充满着惊喜和诱惑,瞬间点燃了颜五爷的欲望。 当晚,颜五爷歇在宋姨娘处,而且――一夜要了三回水……。 作者有话要说:先公告一下,信守承诺,长评加更。明天兰舟会双更。是为了感谢读者尼罗粉为天下遭受继母虐待的原配子女励志的长评。 兰舟剁完手,装修完房子,总算能抽了空多写了些。明天第一更在中午12点,第二更仍旧是老时间晚八点。 好了,颜五爷一夜要了三回水,这充分说明禁欲太久,一旦爆发便不可收拾~~~~~~~。 图一是莫夫人谈的凤尾箜篌,这种乐器据说是从天竺传到中国,古代上到宫廷雅乐,下到民间俗乐,都能见到箜篌。 图二是一张美女弹箜篌的画作,大家可以yy一下这是莫夫人年轻时在教坊司的靓影,不过她弹的普通箜篌,非凤首箜篌。 图三,是和箜篌特别相似的西方竖琴!这是兰舟在钟爱的美剧《生活大爆炸》中截取的段落,女博士艾米用竖琴谈了一首《亡命天涯》,呵呵,当时我快笑趴了。强调一次,竖琴和箜篌虽然灰常相似,但是它们完全是不同的乐器哦。 一、外形上: 竖琴单排弦,箜篌双排弦: 竖琴长匣形共鸣箱,箜篌琵琶形共鸣箱: 竖琴共鸣箱侧面光秃,箜篌共鸣箱的左右两面各有一行雁柱: 竖琴琴柱是圆柱,箜篌琴柱一般是方柱。 另外作为一种装饰,琴柱顶端有凤凰首的一定是箜篌。竖琴的共鸣箱是窄梯形的,边缘比较直,而且弦的下端直接连在共鸣箱的斜面上而箜篌的双面琵琶形共鸣箱要更大一些,侧面是垂直的,弦压过雁柱连接在共鸣箱下端。 二、音色上: 竖琴的声音好像是水下发出的,整块水吸收了一些散射的能量,比较清纯、柔和、稳定:箜篌的声音好像是从透明的水上发出的,连水面也在微微震动,比较清亮、浮泛、飘忽。把箜篌和竖琴的音色对比一下:竖琴更醇厚幽远,更容易融合,溶溶如荷塘绿水之夜:箜篌更清越空灵,更鲜明一些,冷冷似雪山清泉之声。 。。。好了,废话少说,大家知道两者不同就是行了。 66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图穷匕现杨氏发招 次日,睡莲早早起来,因今日是父亲沐休日,昨晚老太太就说你明日不用来松鹤堂了,直接到泰正院给你父母请完安就去学堂读书吧。 睡莲去泰正院的途中又“巧遇”四姐姐青莲,说起来青莲和品莲的生日相差不过半月,可春天时,品莲十五岁及笄礼何等排场风光,青莲十四周岁的生日只是全家人在松鹤堂围坐吃了碗面,兄弟姐妹们赠一诗、一扇、一帕而已。 “其实也没什么,三姐姐的及笄礼要紧。”青莲在接到生日最为贵重的礼物——睡莲送的名家所刻竹雕莺莺拜月香筒时,也曾酸溜溜的开导自己,内心冷暖,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青莲很清楚,身为庶女,明年她的十五岁及笄礼远远比不上品莲,将来的婆家也……。 唉,大家曾经都是庶女,品莲算是鱼跃龙门了吧,自己是个婢生子,永远都不会有那么一天了。 因睡莲送的生辰礼物与其他姐妹们不同,青莲不由得和睡莲亲近了许多,指导睡莲练字时也亮出真本事,睡莲的字因此也在短短数月进步飞快,连向来横眉冷对的夫子眼里也有了几分赞赏。 青莲和睡莲一前一后来到泰正院,七小姐怡莲照例是踩着辰初的鼓点进门,这位七姐姐自从在年夜饭上暗自指出睡莲溅出的污渍后,就恢复了素日冷淡疏离的常态。 出乎意外的是,父亲颜五爷并不在泰正院。五夫人杨氏歪在炕上,胡乱披着件月白通袖袍,颜色憔悴,黑眼圈和眼袋尤其明显,竟是一副彻夜未眠的样子! 睡莲心下暗惊,仍旧不动声色的和青莲怡莲慧莲一起敛衽行礼。 四个女儿一齐说道:“给母亲请安。” 杨氏猛地抬首,目光如一记匕首般刺向七小姐怡莲! 怡莲纹丝不动,垂眸敛手,淡定的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杨氏没有发话,谁都不敢动,屋内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睡莲有些意外——平日里,这种目光是自己“专享”的,今日如何给了怡莲? 十小姐慧莲沉不住气了,虽说她也不明白母亲为何如此仇视怡莲,但也狠狠的瞪了怡莲一眼,走过去给母亲端了一杯热茶。 乒! 杨氏拂袖将慧莲手中的茶盅远远的摔过去,茶盅恰好落在怡莲脚下,迸出的陶瓷碎片和滚烫的茶水直接扑向怡莲的脚踝和双脚! 因是夏末,天气依旧很热,怡莲她们都只穿着单衣、单鞋,所以碎片和热茶几乎没有任何屏障的刺穿、烫伤了怡莲,就连站在她身边的睡莲也是殃及池鱼! 睡莲只觉得脚踝有几处像是针刺般的疼,大拇指则烫得火辣辣的疼! 余光瞥到怡莲额头上的黄豆大的冷汗和倏然绷紧的膝盖,睡莲暗想:自己都这个样子了,可想而知怡莲在忍受多么大的疼痛! 长这么大,母亲是第一次对自己发这么大的脾气,慧莲委委屈屈想要说些什么,但见杨氏那杀人般的脸色,便默默退到一旁。[.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杨嬷嬷拍拍她的肩膀,算是安慰,命丫鬟们将重伤的怡莲、轻伤的睡莲扶到外间查看伤口敷药,又另斟了热茶给杨氏,叹道:“夫人何必如此动怒呢,不过是第一个晚上,再说咱们老爷并不是那好色的,过几天回转回转,还是会来泰正院歇息的。” 杨氏眼圈一红,只有对着这位儿时的奶娘,她才会表现出脆弱来,杨氏抿了一口热茶,眼泪滴落在茶盅里。 “嬷嬷,你说说,那莫氏和老爷情分长,我比不过也就罢了,怎么连个姨娘都要踩在我头上?!这五房里,论年纪,我是最年轻的罢?论地位,也是我最高!论姿色,难道我就比宋姨娘差了?老爷怎么就偏偏去了宋姨娘处啊!” 杨嬷嬷正色道:“夫人啊!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您是正室夫人,和一个小妾比什么?没得看低了您自个的身份!小妾不过是爷们的玩意儿罢了,您才是老爷敬重的妻子啊!” 杨氏扑到杨嬷嬷怀里哭着,道:“我何曾不知道这些!只是——只是我这心里苦啊!” “莫要哭了,您好不容易调理好身子,昨夜彻夜未眠,今日又是大哭,糟蹋了身子怎么办?”杨嬷嬷安慰杨氏道: “老太太不是说过咱们五房单一个嗣哥儿是不够的,至少还需要一个嫡子么?您用不着和那些卑贱的妾侍争宠,老太太自会发话,老爷是个有分寸的,顶多三日,他还是会歇在咱们这里,补药一天不能断的,您可别只顾着怄气啊,别忘了,今日是图穷匕见的时候,那莫氏……。” 那日,怡莲和睡莲房里的丫鬟和管事妈妈相继去学堂向夫子告假。怡莲的大丫鬟湘月说:“我们七小姐喝茶时失了手,烫伤了脚踝。” 睡莲房里的刘妈妈则说:“我们九小姐恰好坐在旁边……。” 夫子只是点头不语,当即允了两位小姐的假,想了想,又从书架上选了全唐诗的第三本,要刘妈妈转告睡莲:“你的诗词稍有起色,修养的日子不能荒废学业——务必在这几日将这册书里的诗抄写五遍、或者背熟皆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其实夫子很了解自己的学生,说慧莲砸了茶杯他是信的,可怡莲是个最稳重的女学生,如何连个茶杯都捧不稳?唉,罢了,东家家事还是少知道为妙。 两位小姐受伤的消息很快传到松鹤堂,王素儿听闻了,赶紧翻了四瓶上好的云南白药,要崔妈妈送到分别送到听涛阁和悠心院各两瓶,嘱咐完毕,才去了学堂。 颜老太太暗自点头,对容嬷嬷说:“素儿这孩子进步不少,若是以前,肯定是四瓶药全部送给九丫头,那里会顾及到七丫头。” 容嬷嬷笑道:“表小姐刚来时有些不通实务,但是个极聪敏的,您稍微指点几句就明白了,如今她和府里的几个小姐都处得来。” 颜老太太道:“比起七丫头和九丫头,她还是差了些。” 容嬷嬷说:“哟,您还谦虚什么呢,今年三小姐及笄,那些个夫人太太还不是都说咱们表小姐品貌皆佳,还有几个暗地里打听表小姐有没有婚约呢。” “若论人品家世,倒是有两家相配的,可是两家家里太复杂了些,素儿无父无母,我若是一蹬腿啊,她就全无依仗了,以后的日子如何过?”颜老太太摆摆手道:“莫要再提这些事了。” 容嬷嬷心念一动,刚才的话只是应了七夫人柳氏所托,稍加试探,如今看老太太的反应,恐怕是七夫人的猜测是对的——老太太可能有撮合王素儿和佑哥儿的想法! 论才貌品行,这对表哥表妹倒是可以凑成一双,但是——佑哥儿本来就没有父亲了,若娶的媳妇也是个没有背景的,没有得力的岳家提携,将来仕途恐怕艰难的紧,七夫人恐怕不太愿意呢……。 “你在想什么?”颜老太太见容嬷嬷出神了,便问道。 容嬷嬷脑子转的飞快,连忙回道:“我是想啊,那宋姨娘可真有本事,生了一对儿女,年纪又不小了,五爷却还是宠她的——。” “昨夜,五爷就歇在她处,而且——”容嬷嬷凑过去低声道:“听说一夜就要了三回水,老爷今日一早也是在她那里吃的早饭,竟没回泰正院去,五夫人自觉丢了面子,就摔茶杯朝宋姨娘生的七小姐发火呢。” 颜老太太连连叹气道:“她也就这点出息!老的争不过,就拿小的出气!” “说起来,五房前后两个媳妇,魏氏和杨氏都没本事栓住丈夫,我一个做婆婆的,难道要管到儿子床上去?”颜老太太连连摇头道:“说句大实话,五爷并不是个贪色的——除了年轻时坚持要那教坊司的莫姨娘,他就从未主动将丫鬟收房或者纳妾。” “颜姨娘是我给的通房丫头,是用来教他人事的,没得新婚夜冷淡了新娘,做个傻姑爷,那颜姨娘是生了四丫头青莲才抬的姨娘位份;温姨娘是先头魏氏的陪嫁丫鬟,也是魏氏主动开了脸做的通房丫头,可惜她命薄,生下的儿子活不长;那宋姨娘是当初魏氏为了分莫氏的宠,从乡下地主家聘来的良妾,是规规矩矩写了纳妾文书的。” 颜老太太数了三个手指头,叹道:“五房统共就这么三个姨娘,个个年老色衰,五爷爷可曾抱怨过什么?杨氏比她们都年轻,相貌也好,谁知居然争不过一个半老徐娘宋姨娘!” “偏偏杨氏又善嫉,嫁到咱们颜家,连个通房丫头都没给五爷安排过。”颜老太太继续道: “我是瞧她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也不容易,就没说什么通房纳妾的话惹她不高兴——可她若是个聪明的,早就给五爷寻几个颜色好、十七八岁的丫鬟做通房——只要把五爷栓在泰正院,杨氏还怕自己没机会?唉,一味善嫉,最后只能眼睁睁看见五爷往宋姨娘院子里跑!” 容嬷嬷给颜老太太捏着肩膀,闲话道:“那宋姨娘其实很本分,长得好吧,也从不做出狐媚样子。她不善绣活,识得的几个字勉强能看懂账本,那里会像莫氏那样弹琴下棋,吟诗作赋?” “但她却擅长庄户人家纺线织布的活计,院子里织布机、纺线机几乎终年不停的,买来北疆最好的棉花,亲自动手纺成线、再织成棉布。” “五爷穿的袜子和寝衣、七小姐和十三少勘哥儿的里衣鞋袜都是她裁了棉布动手缝制的,虽然没有咱们针线上做的好看,但穿在身上妥帖舒适,和外面买的棉布不一样的。” 颜老太太问道:“她织的棉布比松江三梭布还要舒服?” “可不是。”容嬷嬷翻开玄青色对襟单衫的下摆,指着纯白色里衣道:“我也得了一件,您摸摸看,是不是比三梭布还软和?” 颜老太太摸了摸,觉得触手细腻柔和,就像婴儿皮肤似的,不禁点点头道:“嗯,确实不错。” 容嬷嬷道:“要不我向她要些布料,给您裁上一件寝衣试试?” “也行,不过你就说是你自己要穿,别提我,还有,寝衣你亲自动手,不要交给针线班子做。”颜老太太有些无奈道:“没得被人说我看重一个姨娘,不给正妻面子。” ……议事厅里,五夫人杨氏坐在主位,协理家务的莫夫人、七夫人柳氏、九夫人沈氏坐在两旁的黄花梨玫瑰椅上。 议题不出意外的再次进入僵局,四位夫人均捧着茶盅喝茶。 自打杨氏手下的宋妈一家被逐出内院之后,内院大厨房总管事之位就一直空悬着,由几个大管事轮流代理。 四位夫人分为两派,杨氏使了钱给沈氏,要她支持自己的陪房吴嬷嬷做总管事。莫氏则和柳氏都看好外院大厨房的钱嬷嬷做总管事。 两派僵持不下,就这样过了大半年,内院大厨房几个轮值的大管事累得苦不堪言! 茶水喝得多了,几位夫人难免会起身去净房更衣,莫氏出来时,杨氏笑吟吟道:“恭喜恭喜!” 莫氏淡淡道:“喜从何来?” 杨氏笑颜不改,说道:“你二小子瑞哥儿都快当爹了,难道你还不知道?别哄我啰!” “你——!”莫夫人正色道:“你莫要胡说八道!瑞哥儿才十五,那里来的儿子!” 杨氏笑道:“呵呵,翠簪怀孕过了三个月,估计这个月肚子就要现形了,你难道不想认这个孙子么?” 翠簪?!她不是和她老子娘宋妈赶到外院洗衣房里了吗?她怎么会神不知鬼不觉爬上了瑞哥儿的床?! 三个月!那时府里还在孝期啊!瑞哥儿怎么会在孝期做出这种事来!若被五爷知道了,还不得打断他的腿! 还有,若传出去她这一房在孝期出了这么件丑事,那品莲婚事岂不是更没有着落了! 莫夫人面如死灰! 当日,议事厅终于定下了大厨房总管事的人选——正是杨氏的陪房吴嬷嬷。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是感谢尼罗粉的长评而加更的,咳咳,长评加更,我还欠2章,慢慢还。 翠簪大家木有忘记吧?就是嫉妒翠帛做了一等丫头,被杨氏当枪使,结果全家被赶出内院的那个。 杨氏的嫂嫂——杨大太太送慧莲回来时,那时杨氏就已经布下翠簪接近瑞哥儿了,因为颜府男子十岁后,是要搬出内院,到外院单过的,于是,丫鬟们爬床的机会就到了。。。。。。 图为睡莲送给青莲的竹雕莺莺拜月香筒,取自《西厢记》人物故事。 直筒形,雕松下仕女。此器以浮雕、透雕相结合,疏密有致,空灵剔透,刀法娴熟。据《竹人绩录》载:圆径一寸或七八分,长七八寸者,用木作底盖,刻山水人物,地镂空,置各香于内焚之,香气喷溢,置书案间或衾枕旁,补香篝之不足,名曰“香筒”。此件香筒图案纹饰选用西厢记人物故事中“莺莺拜月”的故事,隐含了焚香拜月的场景,极为贴题 67莫氏急智险中脱困,柳氏试探一语双关 东轩阁,颜家九少爷颜宁瑞趴倒在院中,苦苦哀求莫夫人:“母亲!求您放过翠簪吧!她腹中还有您的孙子,大夫说,定是个男胎!他是您的第一个孙子啊!” 这个孩子!这孩子至今还执迷不悟!朝着杨氏设好的全套往里钻! 莫夫人哭过好几场,已经没有泪水了,她枯坐在房中,三小姐品莲坐在一旁低声安慰,“母亲,九哥哥只是一时被那贱婢迷了心窍,他会想开的。” 话说莫氏让出大厨房总管事的位置,并且步步退让为代价,换来了一天的时间。 当日下午,莫氏先是使心腹将翠簪连同宋妈一家捆了,送到乡下田庄里关着,以封闭消息。然后向夫子告了假,从外院学堂将小儿子带到东轩阁,关上大门挥鞭就打! 那瑞哥儿从小养尊处优惯了的,平日里顶多被父亲颜五爷或者学堂夫子打几下手心,那里能挨得了皮鞭。 莫夫人连挥三下,瑞哥儿便疼得满地打滚了,丫鬟婆子那里见过夫人这种雷霆手段,个个悄悄退回去藏起来,机灵点的忙出去寻三小姐品莲,无一人敢过来劝! 九少爷身上的道袍被皮鞭撕裂,□出少年白皙匀称的身体,莫夫人稍微停顿了一下:才满十六岁的孩子,又是从小诗书礼仪的教着、四书五经的读着,怎么会在孝期做出这种事情来?!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一旦传出去,不仅毁了他自己――连同自己这一房也会跟着抬不起头来啊! “你到底知不知错?!”莫夫人问。 瑞哥儿跪地磕头道:“儿子知错,都是儿子的错!翠簪她――是儿子逼她的!翠簪无辜!她肚子的孩子更是无辜!您怎么打儿子都无所谓,请您放过她们母子吧!” “你这个孽障啊!”莫夫人再次挥动皮鞭,事到如今,还想着护住贱婢一家! 也不知打了多少下,闻讯而来的品莲跪下哭着抱住了莫夫人,“母亲,莫要再打了,九哥哥连哭声都没有了,还是赶紧找个大夫看看吧!” “找什么大夫!这种丑事若宣扬到外面去,你父亲就打死这个孽障的心都有了!”莫夫人扔了皮鞭,命四个粗使婆子将半昏迷的瑞哥儿抬到床上趴着止血上药。 莫夫人还扯着瑞哥儿的耳朵说道:“待会无论谁来问,你都不做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你若还想要保那洗衣房贱婢一条贱命,就给我听话!” 过不久,颜五爷来了,好不容易有个沐休日,他午觉完毕正打算出门访友,却被莫夫人的大丫鬟请来,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 见到莫夫人母女跪在地上相对流泪,二儿子则趴在床上半死不活,脊背上更是触目惊心――撕裂的皮肉连同药粉膏药混合在一起,如雨后的烂泥般! “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打的?!” “是妾身打的。”莫夫人哭诉道:“这个孩子闯了天大的祸患,玷辱颜家门楣,死不足惜啊!” 颜五爷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居然是素日温顺恭良的莫氏动的手,看来确实是二儿子闯了大祸了! “他怎么了?杀人放火?还是欺男霸女?!” 莫夫人抽抽噎噎道:“洗衣房的丫鬟怀了孩子,都说是他做的,已经三个月了!” “三个月?那岂不是在孝期就――。”颜五爷颓然跌坐在黄花梨仿竹材玫瑰椅上,孝期行淫,乃大不孝,若被人抓住把柄,这一辈子都是污点啊! 莫夫人瞧着颜五爷的脸色,继续说道:“那丫鬟全家我都送到乡下庄子了,封了口,就怕他们瞎说,坏了颜府名声。老爷,不管是不是他做的,既然人都指向他,便是他平日里言行不检点,被人钻了空子!总之都是他的错,请老爷责罚!” 听到已经封口,那就意味着不管那洗衣房贱婢的大肚子是否是二儿子犯了浑所为,至少都能息事宁人,保全颜府颜面,总比刚才他猜测的杀人放火、欺男霸女好多了。 想到这里,颜五爷脸色一缓,道:“奴婢从主,主家都还在孝期,那洗衣房贱婢如何能有孕?!此等刁奴,打死干净,送他们去庄子里做甚?!” 听丈夫如此说,莫夫人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幸亏自己临危不乱,想到以退为进这招果然管用,自己先将儿子打一顿,儿子脊背的伤口看起来可怕,其实并没有伤筋动骨,将养几日便好――况且丈夫见自己已经狠狠责罚过瑞哥儿了,也不好再打他。 至于洗衣房那个贱婢!一家人算计得瑞哥儿入了圈套,迷了心窍,以为从此攀上高枝飞上枝头,来个咸鱼翻身! 做梦吧!颜府绝对不允许庶子生在嫡子前头,乱了嫡庶伦常! 莫夫人坚信这一点:颜府家规森严,即使她当初和颜五爷一见倾心,几乎是独宠,但颜五爷也只是将她从教坊司赎出来,放她在书房当做普通丫鬟伺候着,一直喝避子汤。 后来五爷娶了原配魏氏,魏氏三年未能诞下子嗣,这才断了她的避子汤,才有了后来的两子一女! 莫夫人擦了擦泪,道:“那贱婢一家胡乱攀咬,妾身也想着绝不能留他们了,可是一来妾身并不是当家主母,没有这个权力;二来再过一月就是老太太六十大寿,怕这个时候出人命,冲撞了老太太的喜气,三来也担心府里突然少一户人家,有人妄加猜测、胡说八道,坏了府里名声。” “所以我以他们家生了急病为由,送到乡下去了,想着等这件事淡去,再请当家的五夫人或者老太太定夺。” “嗯,此时就按照你说的办。杨氏那边你就说是我吩咐的,她知道该怎么做。”颜五爷沉吟片刻,见床上昏迷的二儿子,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又是猜疑,不禁忿忿而起,指着莫氏骂道: “你生的好儿子!若不是他平日立身不正,那洗衣房贱婢一家如何能咬住他不放?!他亲哥哥和亲妹子都还在说亲、祖母也要过六十大寿,这个时候却捅出这种事情来,若真的传到外面去,颜府百年的好名声都被这浑小子毁了!” 跪在一旁的品莲吓得都忘记哭了:长这么大,头一次见父亲发这么的火,平日里那个慈祥温和、时不时送她小礼物的父亲去那里了? 莫夫人则呜咽不语:昨夜被丈夫厌弃,头一次从她这里去姨娘房里;今日又第一次受这样严厉的训斥。今年除了大儿子五少爷颜宁祥春闱考中了二甲进士,还顺利考了翰林院庶吉士外,其他事情均不顺心,难道这就是报应么……。 颜五爷越骂越火起,道:“这个逆子!去年和七房佑哥儿一同参加秋闱,人家佑哥儿只比他大两个月,我也只是得空指点了几回,最后佑哥儿就能考上举人,这个逆子却名落孙山!我们五房的脸都让他丢尽了!” 听到丈夫拿七房颜宁佑做例子,品莲有些不服,说道:“父亲,八哥哥今年春闱和大哥哥、五哥哥一起入贡院春闱,大哥哥和五哥哥都进士及第,唯有八哥哥落――。” 今年春闱,颜府有三人去贡院考试,分别是住在扬州的大房长子、也是颜府的大少爷十八岁的颜宁瑾;五房兼祧一房的莫氏所生五少爷十七岁的颜宁祥;七房丧父的八少爷十五岁的颜宁佑。 最后是大房大少爷、五房五少爷分别中了二甲第十七名和二甲第一百零三名,七房颜宁佑落第。 “品莲!”莫夫人厉声喝止。 颜五爷气得坐回了玫瑰椅上,指着品莲骂道:“佑哥儿还能去贡院试试场,虽说他这次落第,可凭他的资质和勤奋,三年之后必然高中,名次肯定不会比祥哥儿差!这个逆子干脆连去贡院的资格都没有,你觉得还不够丢人?!” 见到父亲大怒,品莲吓得扑到莫夫人怀里呜呜哭起来。 莫夫人恨铁不成钢的轻拍宝贝女儿的肩膀,哭道:“好歹祥哥进士及第,还考了庶吉士,两个儿子总算有个出息了。” 颜五爷怒道:“你莫要再提庶吉士了!他考个一百多名,若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以为他能顺顺利利的入翰林?!” 其实宁祥十七岁进士及第,并入翰林院,算是十分优秀的了,只是天下做父亲的,都希望子孙后代能比自己强。 丈夫自己就是个探花,巴不得儿子能高中榜眼或者状元,可榜眼探花六分考实力,另外四分还要靠运气,京城才子云集,那里就能轻易脱颖而出呢……? 莫夫人是这么想的,可是她那里敢说出来?所以只是抱着女儿呜呜哭着,希望丈夫怜惜。 果然,颜五爷见莫夫人母女哭得凄惨,又见二儿子浑身的伤,昏迷之中还疼得直哼哼,心里就软下来。 尤其是见品莲哭得身体都开始抽搐了,颜五爷顿时心痛起来,他伸出手打算安慰安慰珍爱的女儿,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最后以拂袖道: “你们莫要哭了,还嫌家里不够乱的。天气热,瑞哥儿的伤口若处理不当,会伤了根本,你们偷偷请个大夫来瞧吧――老太太那边,我去说。” 莫夫人连忙道:“老太太那边还是妾身脱簪待罪去说吧,她老人家免不了会动气的,都是我管教不严,让那些贱婢钻了空子。” “子不教,父之过。”颜五爷叹道:“我公务繁忙,以后再忙也会好好督促瑞哥儿功课。咱们这样的人家,若不能在科举上出人头地,就很快败落了,愧对父亲,愧对祖宗啊!” 言罢,颜五爷拂袖而去,莫夫人和品莲依旧跪在地上哭着,似乎觉得颜五爷这一去,总有些什么,她们永远得不到了。 瑞哥儿其实半昏半醒,父亲和母亲决定处死翠簪一家的对话,他都听在心里去了,后来父亲离开,瑞哥儿连忙爬下床来,请求母亲饶了翠簪一命,保住他的儿子。 莫夫人气得几乎要眩晕过去,于是就有了开头那一幕。 也不知颜五爷是怎么对颜老太太交代的,只是颜五爷出了松鹤堂之后,颜老太太命人叫了五夫人杨氏过去,命她即刻将田庄上的翠簪一家秘密杖毙!对官府报得了急病而亡,消案了事。 杨氏很快照做,因为此事若传出去,对颜府名誉有损,她到底脱不了干系。 她费尽心机给翠簪勾引瑞哥儿制造机会,甚至提供某种药物催/情,若翠簪一家嚷嚷出来,颜老太太还不得扒了她的皮! 所以翠簪一家必须死!而且不能死在自己手里,不如借莫氏的手除掉吧,呵呵。 瑞哥儿事发,虽然不能一击即中,将莫氏彻底打垮,但是颜五爷和颜老太太心里免不了会埋怨莫氏失职,没能管教好儿子,差点祸及整个颜府。 只要埋下一粒种子,我再浇浇水、施施肥,当这颗树越长越大,就是我反击的时候了――一个歌姬出身的贱婢有什么资格与我平起平坐! 杨氏越想越得意,突然叫来杨嬷嬷,说:“嗣哥儿再过两年就要搬到外院单独住了,我要挑几个稳妥的丫鬟妈妈过去伺候,免得被翠簪这样的贱婢爬了床,生出事来!” 瑞哥儿的事情虽然在莫夫人快速狠辣的反应下压住了,但是瞒不过七夫人和九夫人这样神通的人。 来思院里,张嬷嬷愁容满面道:“夫人啦,佑哥儿快要了十六岁,您是不是该找个稳当的丫鬟开了脸,给他安排个通房了?免得被那些狐媚歪倒的算计了去?” 柳氏也是在愁这个问题,说:“儿大不由娘啊,总得安排个通房让他通晓人事,我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可是――什么时候安排,人选是谁都不能由我决定。” 张嬷嬷笑道:“您是他母亲,这个怎么就不能定?” 柳氏低声道:“容嬷嬷那边有了消息,说老太太确实有撮合佑哥儿和素儿的意思。” “这个――?!”张嬷嬷一惊,道:“不是我说,这位表小姐并非佑哥儿良配――您想想,将来佑哥儿当了官,没有岳家依仗,就等于少了一个臂膀,而且咱们老爷又不在了,您一介妇孺又帮不上什么,再说了,咱们老爷和大爷、五爷、九爷又不是一个娘生的,将来老太太一去,咱们佑哥儿能指望谁?” 柳氏道:“谁说不是呢,不是我势利,看不上素儿。只是这官场就是如此,佑哥儿将来若有得力的岳家支持,仕途肯定就不一样了。” 晚间请安,颜老太太见柳氏眼里有话,便单独留了她在松鹤堂。 柳氏无不担忧的将打算给佑哥儿寻通房的事情说了。 颜老太太淡淡道:“你是他母亲,你做主就成。” 唉,老太太还是那么爱试探,柳氏一语双关道:“媳妇只养了一个儿子,当眼珠子似的宝贝着,就怕误了他。觉得那几个备选的丫鬟各有各的好处,也各有各的歹处,不知选哪个好?可这事又拖不得,唉,只觉得寝食难安。” 颜老太太沉默了一会,道:“你先回去吧,我也想想选哪个好。” 柳氏告退。 颜老太太陷入沉思:她再明白不过,一个得力的岳家会给佑哥儿带来什么好处;可她也清楚,王素儿家世单薄,将来根本找不到像佑哥儿这个知根知底、家世人品皆好的夫婿。 一个是亲孙子,一个是亲外孙女,该怎么办呢? 作者有话要说:柳氏很小心的伺候这个不好惹的婆婆,颜老太太也有为难的时候啊。 话说写到这里,我突然很理解尾毛红楼梦王夫人不喜欢黛玉了,唉,我最最心爱的黛玉啊。 图为莫氏房里的黄花梨仿竹材玫瑰椅,这个椅子很符合莫夫人装x的个性。 玫瑰椅名称的由来则仍有待考证。明清时期有以珍贵木材仿制竹材或藤编样式的家具,如现例黄花梨。此外,竹子也具像征意义,被文人称作“岁寒三友”。圆材搭脑两端以挖烟袋罗锅榫连接后腿上截,后腿穿过椅盘成为腿足一木连做。圆材扶手后端飘肩出榫纳入后腿上截,前端同样以挖烟袋榫与前腿鹅脖连接,鹅脖穿过椅盘成为腿足一木连做。椅背嵌入一个以四根起双混面作肩枨子接合成的框架,内框四角各装一根作肩短材。类似的框架以栽榫嵌入两侧扶手与椅盘间。椅盘为标准格角榫攒边,四框内缘踩边打眼造软屉,现装旧席为更替品,下装二根穿带支承。边抹起三混面。抹头见明榫。座面下二根起双混面的横枨出榫嵌入腿足,中间以榫卯装入二根作肩矮老,使二根横枨间构成三个长方形。此构件下装圆材卷口牙子,二侧嵌入腿足,底端出榫纳入踏脚枨。左右两侧及后方安相似的横枨、矮老及牙子,唯顶端横枨与矮老起单混面。前方腿足间之踏脚枨及其它三面之管脚枨皆起双混面,并全出透榫。 68谈婚事婆婆设门槛,为子女莫氏探五爷 当夜松鹤堂内,颜老太太辗转难眠,直到天蒙蒙亮时,才迷迷糊糊睡了会,醒来时,摸了枕边的怀表看了,居然已到辰初! 彩屏听到卧房的动静,便带着两个丫鬟提着热水炭盆进来伺候,颜老太太埋怨道:“都这个时辰了,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彩屏笑道:“容嬷嬷说,您昨夜没睡好,叫我们都放轻手脚,别吵着您呢。” “素儿他们还等着给我晨昏定省,我却还在这里躺着,没得耽误他们吃早饭读书去。”颜老太太忙坐起来,因起的太急,头脑眩晕发昏,若不是彩屏眼疾手快的扶着,就要倒下去了! 彩屏看起来身姿如柳,胳膊腰身却是极有力气的,她稳稳的扶起颜老太太,还伸出大拇指帮忙揉着太阳穴,片刻后,颜老太太觉得好多了。 “老太太别着急啊,今日是十天一次的旬假,小姐少爷们都不用上学,连在国子监读书的佑哥儿都回来了呢,这会子人都在厅里候着,丫鬟上了点心和茶,饿不着。” 听彩屏这么一说,颜老太太悬下的心才放下了――天天数着日子,盼着佑哥儿旬假回来,今天到了正日子,自己反而不记得了,唉,年纪大了,不能不服老啊! 颜老太太洗漱完毕、穿衣打扮妥当,在彩屏的搀扶下来到正厅,坐在紫檀雕西番莲庆寿座椅上,除了因“意外”不得不在院子里养伤的怡莲、睡莲和九少爷宁瑞,各房媳妇孙儿连同外孙女素儿十来余人齐齐向她行礼问安。 颜老太太在人群中一眼找到佑哥儿和王素儿,顿时思绪万千: 佑哥儿玉树临风,穿着国子监监生的青袍、头戴大帽,这身装扮也是举人的常服。今年春闱发榜,高中的祥哥儿和大房的瑾哥都穿着簇新的进士蓝罗袍进宫上表谢恩,唯有落榜的佑哥儿黯然把自己关在书房苦读……。 论品貌,这佑哥儿和素儿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是偏偏这两个苦命的孩子都没了父亲,若把他们凑成夫妻,等于弱弱结合,彼此都得不到好处。 将来佑哥儿官场没有岳家帮衬,对素儿心生埋怨――那岂不是佳偶变成了怨偶! 而且昨日看七儿媳妇柳氏的意思,似乎也不太愿意亲上做亲,唉,不怪柳氏势利,若换成是自己,多半也是不情愿的――统共这么一个儿子,下半辈子的指望全靠他了,当然是愿意寻个得力的亲家! 至于素儿,颜老太太目露怜悯:这孩子来了大半年,行事越发稳重得体,比当初她母亲强多了。她没有强势的娘家的可以依靠,将来一定要给她寻一门好亲事……。 众人在行礼和早饭时,几个媳妇均瞧出了颜老太太心事重重,莫夫人、五夫人、九夫人均以为是瑞哥儿的糟心事闹的。 于是莫夫人惶恐不安,五夫人幸灾乐祸,九夫人沈氏最近则比较烦心:因为莫氏现在几乎对杨氏百依百顺;七嫂柳氏独木难支,干脆保持缄默,所以现在议事厅等于五嫂的“一言堂”,五嫂自然用不着再给自己好处了,后悔啊,当初怎么见了一点小财就动心,站到五嫂那一边了呢,闹得现在七嫂都对自己有了耿介……。 只有柳氏知道颜老太太闷闷不乐的真实原因,可是她也无能为力,对她而言,儿子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他,她一个寡妇人家,实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柳氏唤了佑哥儿过去,说:“你祖母疼了你一辈子,她老人家心情不好,你又恰逢旬假,把今天的诗文会友推了吧,好好陪你祖母说说话,逗她老人家开心。” 今年春闱颜府三人去贡院科考,宁佑一人落榜,情绪很是低落。颜老太太也着实想法子开导了他一阵,祖孙两人感情是府里独一份的。 所以听母亲这么一说,宁佑眉头都没皱就应下了,遣小厮去诗会地点――什刹海的一个大画舫里向主人家打招呼,道明原因,自己果真陪了颜老太太一整天。 宁佑给颜老太太揉肩捶腿削水果,还说了许多新鲜的笑话见闻,连一同侍奉的王素儿都听了进去,笑意也多了。 松鹤堂丫鬟婆子都讨好说佑哥儿孝顺、贴心、有出息,颜老太太平日里听惯了倒没觉得什么,今天听起来尤为用心:越是看见佑哥儿的好,她就越担心若将素儿配给了他,将来佑哥儿万一仕途不顺,得不到岳家扶持,会不会埋怨这门亲事呢! 不行!不能因为只顾着外孙女素儿,而毁了亲孙子佑哥儿的前程!佑哥儿十年寒窗,不就是为了将来在官场上有所作为么?! 晚饭前,柳氏照例过来晨昏定省,颜老太太单独叫了她去佛堂。 “你昨日说挑通房的事情,我想着,也是到了该预备的时候了。”颜老太太道。 柳氏恭顺点头道:“媳妇也是这么觉得。” 颜老太太说:“昨日你说挑了三个女孩子,就是还没决定是谁。不如这样,明日一早,把这三个孩子带我瞧瞧,我虽老了,也能帮你长长眼,那些狐媚魇道心术不正的,坚决不能要。” 老太太的意思,就是决定放弃撮合佑哥儿和素儿了!柳氏大喜,面上却也不显,只是点头道:“是。” 颜老太太瞧着这个几乎无可挑剔的儿媳妇,暗想佑哥儿虽没了父亲,可有这样的母亲,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再过一个月就是我的寿辰,本来我只是打算请素日交好的各府女眷听听戏,玩闹一场也就罢了。”颜老太太心下一横,道:“可我昨日想了想,如今咱们府里的孙子辈都慢慢大了,都是要说亲的,莫氏的宁祥、品莲,连那宁瑞也要考虑在内、再有的――。” 颜老太太顿了顿,终于说到:“再有的,就是你的佑哥儿了,到了八月就满十六岁,一般人家这个年纪也有成婚的,虽然咱们府里的规矩是男子十八岁到二十岁说媳妇,但提前相看相看也是常事,没得到了年纪抓瞎,或者看好的女孩子定了别家。” 柳氏等着就是这一句话,不过她也只是笑道:“母亲的意思,是打算大办寿宴、广邀宾客?” “就是这个意思,横竖现在帖子还没发出去,你把我的意思给你们妯娌几个说说,重新拟定宾客名单,那家里有适龄男女的,大概多大年岁,什么性格儿,有无人家,等等这些能打听到多少就是多少,三天后你们一齐把宾客名单、还有座次安排交给我瞧瞧――。” 颜老太太目光突然一冷,道:“你跟她们说,这件事十万火急,关系重大,别把挑大厨房总管事使的劲用在这个名单上!谁要是误了我的事,谁一辈子就别想再沾上管家大权!” 原来自己妯娌四个的小动作,老太太都是一清二楚的!柳氏微微有些心惊,道:“知道了,我会跟她们说的。” 颜老太太继续道:“还有,你们妯娌四个都有儿子,我有句话放在前头,无论是嫡子还是庶子,我的孙媳妇们,无论门第高低,都只能是嫡女!庶女不管才华如何,在家受不受宠,有多少陪嫁,是否养在嫡母名下,或者已经写在嫡母名下,一概不行!” 柳氏这些真的是惊着了:老太太怎么突然定下如此严苛的规则?这等于将大半京城淑女一棍子打死啊! “嫡庶天壤之别,老太太说的很是。”柳氏先肯定了婆婆的看法,然后又拐弯抹角表示了自己的想法,她说:“媳妇心里有些犹豫,佑哥儿今年春闱落榜,他一个举人身,恐怕很难说到名门嫡女,媳妇心想着,三年后若佑哥儿金榜题名,情况可能会大同――可是啊,媳妇又担心看中的媳妇儿等不得咱们佑哥儿,另定了亲事,唉,真是为难。” 柳氏的话其实只说了一半,还藏了一半话:佑哥儿父亲早逝,恐怕在家世上,和庶子差不多啊,如何能一举定下名门嫡女?老太太,我也希望挑个好媳妇――您得要多帮衬帮衬我们……。 颜老太太是个人精,如何不明白柳氏的意思?庶子们娶的嫡女家世可以低一些,可佑哥儿是自己亲孙子,既然已经决定放弃王素儿了,那么佑哥儿一定要娶到名门嫡女! 婚姻如同买卖,你愿意买,人家也要愿意卖啊!佑哥儿没了父亲,这个是致命的弱点,人家名门凭什么把嫡女嫁给他? ――不过,这并不是不可能的……。颜老太太脑子形成了好几个主意,柳氏瞧着婆婆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便知老太太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你只管出去相看打听,其他的,我自有安排。”颜老太太笃定的点点头,而后语重心长道:“你可要仔细了,佑哥儿将来的前途,还有下半生的幸福,全都掌握在你手里了。” 柳氏应声道:“媳妇省得。” 有了老太太如此肯定的表态,柳氏心里有了底,暗道自己终于可以放开手脚了――之前因自己是个寡妇,一直深居简出,很少出门参加贵妇们的聚会。 如今老太太发了准话,她出门就方便许多,除了可以给佑哥儿挑个好媳妇,还能获得老太太的信任,将来为睡莲的婚事铺路……! 柳氏正筹划着将来,颜老太太突然问:“怡莲和睡莲的脚伤好些了没?” 柳氏道:“都好些了,只是还不能出门。” 其实这是安慰颜老太太的话,两人的伤情并没有她说的这么轻松,如今天还热着,烫伤加刺伤怎么可能好那么快?睡莲的伤轻,疤痕已经开始脱落,慢慢长出了水嫩嫩的新皮肤,可以下床在院里里慢慢走动,而怡莲却严重的多,脚面上的红肿才刚消失,估计老太太大寿那日能好就不错了。 “嗯,你这个五嫂啊,心眼比针鼻还小,五爷越来越不待见她了。”颜老太太说:“我记得春天品莲及笄礼上,英国公府十小姐请她夏天去赏荷?” 难道老太太要……,柳氏心中浮起一个念头,小心翼翼回道:“正是,只是后来英国公的荷花宴因太夫人身体不适,宴期一直往回推,如今定在后天了,可惜睡莲伤病未好,不能去。” 颜老太太说:“我前儿接了英国公太夫人的帖子,请我过去瞧瞧,我最近不愿意出门。不如这样吧,你代我去,顺便相看各府的女儿们――还有,既然睡莲伤还未好,你就把素儿带过去吧。” 果然!这就是颜老太太交换的代价――她可以给自己佑哥儿挑媳妇的权力,但是同时也必须给王素儿找一个好婆家! 婆婆的算计真是滴水不漏,从不会吃亏!柳氏恭敬应下,觉得肩膀上担子沉了许多,佑哥儿,睡莲,王素儿三个人的婚事就靠自己了。 东轩阁里,颜五爷看着次子宁瑞脊背的伤势渐好,心下稍安,但是面上依旧冰冷,他指着《孟子.告子上》的一段话说:“你以‘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为题做一篇文章,明晚交给我。” 宁瑞还趴在床上,可怜兮兮的点点头:“是,父亲。” 东次间,颜五爷坐在黄花梨仿竹玫瑰椅上喝茶,莫夫人看了看丈夫的脸色,说:“关于祥哥儿的婚事,妾身哥哥那边有了消息,说安顺伯府有意将嫡次女五小姐薛敏许配给咱们的长子。” “安顺伯府?此事当真?”颜五爷想了想,安顺伯祖先虽然是蒙古人,但是向来效忠大燕,且族人骁勇能战,当今圣上能登基大宝,安顺伯府起了很大作用,所以圣上向来看重安顺伯府。 安顺伯府的嫡长女早已婚配,嫁给以前的内阁大学士王大人的孙子,如果祥哥儿能娶到嫡次女,也算是一门不错的婚姻了。 “当真,是安顺伯夫人亲自开口和安宁公主说的。”莫夫人道:“只是――安顺伯夫人说,她喜欢亲上做亲,想――想讨了睡莲做安顺伯世子妃。” “什么?”颜五爷将茶盅重重一搁,怒道:“难道你不知道,安顺伯世子薛辅是京城十大纨绔之一!出了名的浪荡子?!” “世家子弟年纪轻,有些淘气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娶妻生子就好了,再说――。”莫夫人道:“安顺伯夫人说,襄阳侯夫人正为长子册封世子,那长子尚未婚配,若睡莲的婚事能成,她可以促成咱们品莲成为襄阳侯府世子妃……。” 作者有话要说:莫夫人为了儿女婚事,开始对睡莲下手了。 呜呜呜呜呜,各位,尾毛我卖力双更一次,留言怎么反而成了个位数咧?太悲剧了,各位看官好歹撒个花吧,让兰舟多点动力,准备下一次双更。 图一为颜宁佑穿的国子监监生和举人的服装,这是撷芳主人根据唐伯虎的画像而画。 图二是祥哥儿和瑾哥进士及第那日面圣穿的进士巾服,帽子上面簪花,手持槐木笏板,颜老太太和柳氏都盼着佑哥儿能有穿着这件衣服的一天。 69母子夜谈渣爹定心,怒极攻心品莲找茬 第六十九章 母子夜谈渣爹定心,怒极攻心品莲找茬 “……这样的话,将来咱们颜府就能出两位世子夫人,再以后,就是一位伯夫人、一位侯夫人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莫夫人缓缓将自己的打算道来,眼角余光小心观察着丈夫的脸色,见五爷至始至终没有什么变化,心里也不知丈夫对这件事情是怎么看的。 她本以为,登上正室之位后,至少能将三个孩子的婚事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将来不会被杨氏乱点鸳鸯谱、胡乱嫁娶,害了三个孩子的终身大事。――自己过去卑贱的出身,使得三个孩子在婚配上异常艰难。 今年春闱发榜,长子颜宁详虽然没能像他父亲那样高中探花,但也是规规矩矩的二甲进士,还如愿考中了翰林院庶吉士,记得那日宁祥穿着簇新的蓝罗袍、头戴黑色进士巾,纱帽上插着翠叶绒花进宫上表谢恩,她关在屋子里哭了整整一上午!多年的艰辛,到了这一刻,算是熬到头了罢?! 从卑贱的教坊司歌姬、到书香门第颜府颜五爷书房的丫鬟,原配正室魏氏进门三年无子嗣,她才能顺利生下两子一女才抬得姨娘,她本想低调过活,本本分分做个妾,可却在颜老太太和五爷的暗示下,不得不装作飞扬跋扈的亲狂样子来逼死原配! 狡兔死,走狗烹,她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魏氏死后,她日夜担惊受怕,怕颜府把她当做替罪羊打死了事。 老天可怜她!娘家成功起复,哥哥还尚了公主,逼得颜府想出兼祧的法子来,扶了她为正室! ――可这又如何呢?昔日的污点无法洗刷,再怎么遮掩都不行!今年宝贝女儿品莲及笄大典上,九丫头睡莲却抢了女儿的风头!品莲那样不比睡莲强百倍?不就是输在出身上了吗? 睡莲是颜府正头嫡长女又如何?只要我筹划得当,她照样成为我的女儿品莲的垫脚石! 莫氏言罢,颜五爷并有接茬,只是眼睛虚浮的看着白玉盖碗茶盅里的最上等的西湖龙井,但见芽一叶如长枪旗帜般的茶叶刀刀而立在碧波荡漾的茶水中,在夏末的季节里,居然感到了丝丝冷意。 丈夫只是闷坐喝茶,莫夫人也不敢以言语相催。 两口子相对枯坐,莫夫人纵使有满腔心思,此刻也硬生生忍住了。 末了,颜五爷的白玉盖碗茶盅见底,莫夫人欲起身换盏重泡,颜五爷挥手阻止了,说:“此事关系重大,我去和母亲说一说。” 这意思,是丈夫已经有意了?莫夫人心下微喜,忙道:“妾身也知此事非同小可,咱们长子娶媳、长女嫁人、还有睡莲将来的亲事,万万马虎不得,唉,只是祥哥儿和品莲年纪不小了,聘礼、嫁妆样样都得操心,妾身一天时间,都恨不得掰成两天花……。” 松鹤堂,窗外的凉风正慢慢驱散佛堂里的檀香味道,颜老太太越来越热衷念佛经了,以前是上午念两个时辰,现在每晚也要念半个时辰方能入睡。 颜五爷一直负手在院子站着等,看着清风明月,彩屏命小丫鬟搬来的椅子搁在院中,长腿案几上还上了茶和点心,颜五爷碰都没碰。 直到里间咚咚的木鱼声停歇,彩屏上前施礼来请到:“老太太请五爷去佛堂说话。” 颜五爷默然点点头,跟着彩屏进佛堂。 佛堂神位上供着一尊翡翠圆雕净瓶观音立像,翠玉香炉缓缓散着残余的檀香。 “怎么一直在外面等着?也不叫丫鬟进来通报一声。”颜老太太坐在黄花梨独板围子马蹄足罗汉床上,手里的念珠还是转个不停。 颜五爷坐在旁边的小杌子上,上身微微一躬,道:“是儿子不要她们打扰母亲的,今晚清风明月,儿子就在外面赏景。” “这么晚了,你一定有些重要的事情要说吧。”颜老太太抿了一口红枣茶,念了半个时辰的经文,她有些渴了。 “是关于儿女们的婚事……。”颜五爷将莫氏的话转述完毕,端起茶盅抿了半口白开水――因担心晚上走了困,他只是让丫鬟们上了白水。 颜老太太细细听了,末了,哑然失笑道:“你自己已经决定了,又何必来问我?” “母亲――?”颜五爷嘴唇微张,没想到老太太已经猜出他的决定。 颜老太太叹道:“你若是应下这三门亲事,必定会带着莫氏一起来松鹤堂找我相商,如何会独自前来,还有闲情在外面赏清风明月呢?” “知子莫如母,母亲最明白儿子的心思了。”颜五爷点头道:“儿子觉得,祥哥儿娶安顺伯嫡长女尚可,可是将睡莲嫁过去当世子夫人就大大不妥了,咱们颜府结亲,从来不会同时和一户人家结两门亲事,说句不好听的,万一亲家犯了事,就白白损失了两个孩子。” “嗯。”颜老太太认同的点点头,道:“还有,那安顺伯府,虽然目前在军中地位稳固,但是将来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如今圣上身体不如从前,却一直未确定东宫之主,储位之争时,安顺伯府必定会牵扯在内,伯府最后站准了位置也就罢了――若选错了皇子,伯府最后必定灰飞烟灭,到时候,睡莲也要跟着陪葬。” “母亲说的很是,儿子也是这么认为的,娶媳尚可以考虑考虑,但是将我的嫡长女嫁到安顺伯府,未免风险太大了。” 颜五爷继续道:“至于襄阳侯那边,一切尚未定数,襄阳侯夫人正在筹划着长子的世子之位,只要对她长子有利,她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若将来出尔反尔,咱们也无可奈何。况且,她能对莫氏抛出襄阳侯世子夫人的诱饵,也能对其他府里许下这种似是而非的承诺。” “你不相信襄阳侯府?”颜老太太淡淡道:“你那个媳妇姓杨,说起来也是襄阳侯府旁支的嫡女,他们都是一个祖宗。” “杨氏心胸狭窄,还屡教不改,去年冻伤睡莲的脚,前些日子又发疯烫了怡莲和睡莲,若不是看在她生了慧莲和嗣哥儿,又操持着家务,儿子心里早就――。”颜五爷重重叹了口气,道:“这就是儿子的命,这辈子凑合的过就是,我只盼着儿女们争气,其他别无所求。” 颜老太太一惊:正值壮年的儿子,居然有暮年老人似的想法! 颜五爷宽慰老太太道:“儿子也是在为子孙后代打算,前人植树,后人乘凉,当初父亲在国子监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我们几个弟兄今日的官职才会如此稳当,若不是后来长姐――唉,父亲可能为国子监奉献一生了,如今儿子只愿全心修书,无心仕途经济,将来《承平大典》修成之时,编撰者能有儿子的名字,颜氏一族便能万古流芳。” 颜五爷的期望是将颜府变成类似山东曲阜衍圣公孔家那样的家族! 无论是那个皇子坐上皇位,也无论哪朝哪代,只有世上有读书人存在,孔氏家族就坚如磐石,万古长青。 颜老太太何等聪明之人,立刻明白了儿子的意思,笑道:“这世上怎么可能出现第二孔家呢?” 颜五爷道:“儿子那敢将自家和孔家相提并论,只是希望能为颜氏一族多做点事情,教书育人也好,修书立说也罢,将来子弟们恪守祖训,即使一朝败落,也能耕读不辍,诗礼传家,千秋万代。” 颜老太太得知儿子的意思,心下稍慰,但想起今日莫氏所言,不由得皱紧了眉头,说:“莫氏那边你打算怎么回她的话?” 颜五爷又是一躬,道:‘儿子就是为此事来找母亲的,儿子可以不理莫氏所言,可是淮南伯和安宁公主那边怎么办?如果咱们生硬拒绝,恐怕他们的面子会不好看。” “唉,为了这个莫氏,咱们想尽了办法,又是改族谱、又是兼祧的,看在皇室的面子上,将她扶了正。以前她还算本分听话,现在越发张狂起来!”颜老太太目光一厉,道: “说起来,她这一房只能算颜府别支,我看在三个孩子、还有你的份上,容许她像五房、七房那样住在府里头,拿着颜府夫人的份例,当做规规矩矩亲媳妇对待着。” “可她蹬鼻子上脸,手伸得未免太长了些――九丫头的婚事非同小可,连她的嫡母杨氏都无法决定,莫氏一个名义上的婶娘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她能左右九丫头的婚事?!” “母亲莫要生气,都是儿子的错,当初执意将她从教坊司赎出来,哪想淮南伯府会起复,生出那么多事端来让母亲操心了。”颜五爷忙递过蜜枣茶盅,道:“品莲和祥哥儿婚配不易,等两个孩子的婚事定下来,儿子定会好好管教她。” 颜老太太愁容满面,道:“扶正莫氏这件事,在外人看来,是咱们颜府白白捡了个偌大的便宜,其实啊,淮南伯府起复又怎么样?纵使他尚了安宁公主又如何呢?” “淮南伯府不可能有子嗣承爵,一代即亡,将来根本靠不住的!如今因为莫氏的原因,这两位还要插手咱们颜府孙子辈的婚事,这是大麻烦啊!” 颜五爷垂首道:“都是儿子惹下的祸患,让母亲受累了。” “也罢也罢,事已至此,也只能由我出面,豁出去这张老脸来为你拦下了。”颜老太太正色道:“你父亲虽然不在了,我们颜府却也不能由外人来随意摆弄的!” 颜五爷垂首说是,颜老太太却心念一动,从罗汉床上起来,说:“我们去瞧瞧九丫头去,看看这个孩子有什么反应。” “这是要做什么,此时有些晚了,不如明天再去。”颜五爷纳闷道。 “唉,你去了,就知道我要做什么,总之你什么也别说,在一旁看着。”颜老太太叫了外头的人进来伺候。 听涛阁,因明天不用早起请安上学,睡莲这些天睡得有些晚,此时还在书房的黄花梨透雕莲塘荷花罗汉床上临帖,采菱慌慌张张来报:“老太太和五爷来了。” 什么!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睡莲急忙要起来行礼。 “脚还没好利索,起来做什么。” 颜五爷和容嬷嬷一左一右搀着颜老太太进来了,颜老太太和睡莲对着在罗汉床上,中间隔着黄花梨炕几,颜五爷则坐在旁边的黄花梨圈椅上。 “恕睡莲不能向祖母、父亲行礼了。”睡莲坐在罗汉床上,分别向颜老太太和颜五爷深深的躬了躬身。 烛光下,睡莲的轮廓和去世的长姐如此相似,颜五爷不禁恍惚起来。 颜老太太看着炕几上临了一半的书帖,点头道:“这字比去年冬天进益许多,脚伤了还坚持临帖,也不枉我素日唠叨你了。” “祖母教诲,孙女不敢忘。”睡莲心里七上八下的:今夜这对母子唱的是那出戏? “今儿我和你父亲来,是要说说你的终身大事。”颜老太太突然抛出一个炸弹来! 睡莲一愣,而后快速反应,切换到古代淑女应该有的模式,先是脸红,而后垂首嗫嚅道:“孙女还小呢,三姐姐、四姐姐还有七姐姐都还没有……再说,孙女的终身大事自有祖母和父亲母亲做主。” “你虽还小,但你是颜府嫡长女,我和你父亲已经为你打算将来的婚事了。”颜老太太问道:“近日有人来讨我和你父亲的口风――。” “祖母不必多说,孙女一切都听从家里安排。”睡莲打断了颜老太太的话,半是羞怯、半是认真道:“孙女是颜氏女,从小到大,一饭一茶、一针一线都是家族所赐,所以无论祖母和父亲母亲如何决断,孙女都心甘情愿。” 颜老太太盯着睡莲的眼睛,问道:“你就不怕我们把你许配给浪荡子?” 睡莲也看着颜老太太的眼睛,干脆跪在罗汉床给老太太和父亲都磕了一个头,道:“孙女听从安排,孙女相信,无论祖母和父亲母亲的决定如何,都是为了整个颜府着想。” 睡莲能在逼问下对答如流,全都归功七婶娘柳氏的教导,柳氏说过无论自己私心如何,都必须在明面上表示颜府利益大于一切,如此方能在大义上站稳阵脚,以不变应万变。 也不知为何,听到睡莲这番话,颜五爷内心最后一丝犹豫都消失了:这样的嫡长女,将来对颜府大有益处,可不能由着莫氏胡来,至于品莲,唉,总会有合适的人家……。 “我就知道,你这孩子是最最懂事的,我和你父亲定不亏待你。”颜老太太又问了几句伤情,何时可以回学堂读书等闲话,最后嘱咐服侍的丫鬟妈妈们好生伺候着,就和五爷离开听涛阁。 颜五爷先将颜老太太送回松鹤堂,颜老太太说:“我知道品莲是你的心头宝,你怎么宠她我都不管,姑娘家娇养一点也没什么。可睡莲才是咱们这一府的嫡长女――刚才我只是一试,你也瞧出这个孩子是个不俗的,小小年纪就懂得隐藏自己的想法和情绪,我觉得她比品莲强多了。” “这样的孩子,难道你还打算牺牲她为品莲的婚事铺路吗?儿子啊,你就当我是私心,睡莲才是我正经嫡孙女,品莲她毕竟是隔房的,莫氏求助淮南伯和安宁公主我没法阻止,但是他们的手休想伸到我们这一房来!” 颜五爷忙道:“虽然两房住在同一屋檐下,但是毕竟两房人家,各不相干的,儿子不会再犯糊涂了。” 当夜,颜五爷去东轩阁对莫氏交代了几句,晚上却歇在了泰正院,杨氏大喜。 次日上午,品莲黑着脸来到听涛阁,把所有伺候的丫鬟婆子全赶了出去,睡莲摸不着头脑:这位姐姐是想怎样? “你昨晚到底对老太太和父亲说了些什么?!”品莲重重一拳砸在睡莲面前的炕几上,低声怒吼道:“你就是不是还记恨年夜饭那天我让你下不了台的事情?所以昨晚向老太太和父亲进谗言,毁了我大好婚事!” 作者有话要说:第六十九章 母子夜谈渣爹定心,怒极攻心品莲找茬 “……这样的话,将来咱们颜府就能出两位世子夫人,再以后,就是一位伯夫人、一位侯夫人了。” 莫夫人缓缓将自己的打算道来,眼角余光小心观察着丈夫的脸色,见五爷至始至终没有什么变化,心里也不知丈夫对这件事情是怎么看的。 她本以为,登上正室之位后,至少能将三个孩子的婚事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将来不会被杨氏乱点鸳鸯谱、胡乱嫁娶,害了三个孩子的终身大事。――自己过去卑贱的出身,使得三个孩子在婚配上异常艰难。 今年春闱发榜,长子颜宁详虽然没能像他父亲那样高中探花,但也是规规矩矩的二甲进士,还如愿考中了翰林院庶吉士,记得那日宁祥穿着簇新的蓝罗袍、头戴黑色进士巾,纱帽上插着翠叶绒花进宫上表谢恩,她关在屋子里哭了整整一上午!多年的艰辛,到了这一刻,算是熬到头了罢?! 从卑贱的教坊司歌姬、到书香门第颜府颜五爷书房的丫鬟,原配正室魏氏进门三年无子嗣,她才能顺利生下两子一女才抬得姨娘,她本想低调过活,本本分分做个妾,可却在颜老太太和五爷的暗示下,不得不装作飞扬跋扈的亲狂样子来逼死原配! 狡兔死,走狗烹,她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魏氏死后,她日夜担惊受怕,怕颜府把她当做替罪羊打死了事。 老天可怜她!娘家成功起复,哥哥还尚了公主,逼得颜府想出兼祧的法子来,扶了她为正室! ――可这又如何呢?昔日的污点无法洗刷,再怎么遮掩都不行!今年宝贝女儿品莲及笄大典上,九丫头睡莲却抢了女儿的风头!品莲那样不比睡莲强百倍?不就是输在出身上了吗? 睡莲是颜府正头嫡长女又如何?只要我筹划得当,她照样成为我的女儿品莲的垫脚石! 莫氏言罢,颜五爷并有接茬,只是眼睛虚浮的看着白玉盖碗茶盅里的最上等的西湖龙井,但见芽一叶如长枪旗帜般的茶叶刀刀而立在碧波荡漾的茶水中,在夏末的季节里,居然感到了丝丝冷意。 丈夫只是闷坐喝茶,莫夫人也不敢以言语相催。 两口子相对枯坐,莫夫人纵使有满腔心思,此刻也硬生生忍住了。 末了,颜五爷的白玉盖碗茶盅见底,莫夫人欲起身换盏重泡,颜五爷挥手阻止了,说:“此事关系重大,我去和母亲说一说。” 这意思,是丈夫已经有意了?莫夫人心下微喜,忙道:“妾身也知此事非同小可,咱们长子娶媳、长女嫁人、还有睡莲将来的亲事,万万马虎不得,唉,只是祥哥儿和品莲年纪不小了,聘礼、嫁妆样样都得操心,妾身一天时间,都恨不得掰成两天花……。” 松鹤堂,窗外的凉风正慢慢驱散佛堂里的檀香味道,颜老太太越来越热衷念佛经了,以前是上午念两个时辰,现在每晚也要念半个时辰方能入睡。 颜五爷一直负手在院子站着等,看着清风明月,彩屏命小丫鬟搬来的椅子搁在院中,长腿案几上还上了茶和点心,颜五爷碰都没碰。 直到里间咚咚的木鱼声停歇,彩屏上前施礼来请到:“老太太请五爷去佛堂说话。” 颜五爷默然点点头,跟着彩屏进佛堂。 佛堂神位上供着一尊翡翠圆雕净瓶观音立像,翠玉香炉缓缓散着残余的檀香。 “怎么一直在外面等着?也不叫丫鬟进来通报一声。”颜老太太坐在黄花梨独板围子马蹄足罗汉床上,手里的念珠还是转个不停。 颜五爷坐在旁边的小杌子上,上身微微一躬,道:“是儿子不要她们打扰母亲的,今晚清风明月,儿子就在外面赏景。” “这么晚了,你一定有些重要的事情要说吧。”颜老太太抿了一口红枣茶,念了半个时辰的经文,她有些渴了。 “是关于儿女们的婚事……。”颜五爷将莫氏的话转述完毕,端起茶盅抿了半口白开水――因担心晚上走了困,他只是让丫鬟们上了白水。 颜老太太细细听了,末了,哑然失笑道:“你自己已经决定了,又何必来问我?” “母亲――?”颜五爷嘴唇微张,没想到老太太已经猜出他的决定。 颜老太太叹道:“你若是应下这三门亲事,必定会带着莫氏一起来松鹤堂找我相商,如何会独自前来,还有闲情在外面赏清风明月呢?” “知子莫如母,母亲最明白儿子的心思了。”颜五爷点头道:“儿子觉得,祥哥儿娶安顺伯嫡长女尚可,可是将睡莲嫁过去当世子夫人就大大不妥了,咱们颜府结亲,从来不会同时和一户人家结两门亲事,说句不好听的,万一亲家犯了事,就白白损失了两个孩子。” “嗯。”颜老太太认同的点点头,道:“还有,那安顺伯府,虽然目前在军中地位稳固,但是将来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如今圣上身体不如从前,却一直未确定东宫之主,储位之争时,安顺伯府必定会牵扯在内,伯府最后站准了位置也就罢了――若选错了皇子,伯府最后必定灰飞烟灭,到时候,睡莲也要跟着陪葬。” “母亲说的很是,儿子也是这么认为的,娶媳尚可以考虑考虑,但是将我的嫡长女嫁到安顺伯府,未免风险太大了。” 颜五爷继续道:“至于襄阳侯那边,一切尚未定数,襄阳侯夫人正在筹划着长子的世子之位,只要对她长子有利,她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若将来出尔反尔,咱们也无可奈何。况且,她能对莫氏抛出襄阳侯世子夫人的诱饵,也能对其他府里许下这种似是而非的承诺。” “你不相信襄阳侯府?”颜老太太淡淡道:“你那个媳妇姓杨,说起来也是襄阳侯府旁支的嫡女,他们都是一个祖宗。” “杨氏心胸狭窄,还屡教不改,去年冻伤睡莲的脚,前些日子又发疯烫了怡莲和睡莲,若不是看在她生了慧莲和嗣哥儿,又操持着家务,儿子心里早就――。”颜五爷重重叹了口气,道:“这就是儿子的命,这辈子凑合的过就是,我只盼着儿女们争气,其他别无所求。” 颜老太太一惊:正值壮年的儿子,居然有暮年老人似的想法! 颜五爷宽慰老太太道:“儿子也是在为子孙后代打算,前人植树,后人乘凉,当初父亲在国子监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我们几个弟兄今日的官职才会如此稳当,若不是后来长姐――唉,父亲可能为国子监奉献一生了,如今儿子只愿全心修书,无心仕途经济,将来《承平大典》修成之时,编撰者能有儿子的名字,颜氏一族便能万古流芳。” 颜五爷的期望是将颜府变成类似山东曲阜衍圣公孔家那样的家族! 无论是那个皇子坐上皇位,也无论哪朝哪代,只有世上有读书人存在,孔氏家族就坚如磐石,万古长青。 颜老太太何等聪明之人,立刻明白了儿子的意思,笑道:“这世上怎么可能出现第二孔家呢?” 颜五爷道:“儿子那敢将自家和孔家相提并论,只是希望能为颜氏一族多做点事情,教书育人也好,修书立说也罢,将来子弟们恪守祖训,即使一朝败落,也能耕读不辍,诗礼传家,千秋万代。” 颜老太太得知儿子的意思,心下稍慰,但想起今日莫氏所言,不由得皱紧了眉头,说:“莫氏那边你打算怎么回她的话?” 颜五爷又是一躬,道:‘儿子就是为此事来找母亲的,儿子可以不理莫氏所言,可是淮南伯和安宁公主那边怎么办?如果咱们生硬拒绝,恐怕他们的面子会不好看。” “唉,为了这个莫氏,咱们想尽了办法,又是改族谱、又是兼祧的,看在皇室的面子上,将她扶了正。以前她还算本分听话,现在越发张狂起来!”颜老太太目光一厉,道: “说起来,她这一房只能算颜府别支,我看在三个孩子、还有你的份上,容许她像五房、七房那样住在府里头,拿着颜府夫人的份例,当做规规矩矩亲媳妇对待着。” “可她蹬鼻子上脸,手伸得未免太长了些――九丫头的婚事非同小可,连她的嫡母杨氏都无法决定,莫氏一个名义上的婶娘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她能左右九丫头的婚事?!” “母亲莫要生气,都是儿子的错,当初执意将她从教坊司赎出来,哪想淮南伯府会起复,生出那么多事端来让母亲操心了。”颜五爷忙递过蜜枣茶盅,道:“品莲和祥哥儿婚配不易,等两个孩子的婚事定下来,儿子定会好好管教她。” 颜老太太愁容满面,道:“扶正莫氏这件事,在外人看来,是咱们颜府白白捡了个偌大的便宜,其实啊,淮南伯府起复又怎么样?纵使他尚了安宁公主又如何呢?” “淮南伯府不可能有子嗣承爵,一代即亡,将来根本靠不住的!如今因为莫氏的原因,这两位还要插手咱们颜府孙子辈的婚事,这是大麻烦啊!” 颜五爷垂首道:“都是儿子惹下的祸患,让母亲受累了。” “也罢也罢,事已至此,也只能由我出面,豁出去这张老脸来为你拦下了。”颜老太太正色道:“你父亲虽然不在了,我们颜府却也不能由外人来随意摆弄的!” 颜五爷垂首说是,颜老太太却心念一动,从罗汉床上起来,说:“我们去瞧瞧九丫头去,看看这个孩子有什么反应。” “这是要做什么,此时有些晚了,不如明天再去。”颜五爷纳闷道。 “唉,你去了,就知道我要做什么,总之你什么也别说,在一旁看着。”颜老太太叫了外头的人进来伺候。 听涛阁,因明天不用早起请安上学,睡莲这些天睡得有些晚,此时还在书房的黄花梨透雕莲塘荷花罗汉床上临帖,采菱慌慌张张来报:“老太太和五爷来了。” 什么!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睡莲急忙要起来行礼。 “脚还没好利索,起来做什么。” 颜五爷和容嬷嬷一左一右搀着颜老太太进来了,颜老太太和睡莲对着在罗汉床上,中间隔着黄花梨炕几,颜五爷则坐在旁边的黄花梨圈椅上。 “恕睡莲不能向祖母、父亲行礼了。”睡莲坐在罗汉床上,分别向颜老太太和颜五爷深深的躬了躬身。 烛光下,睡莲的轮廓和去世的长姐如此相似,颜五爷不禁恍惚起来。 颜老太太看着炕几上临了一半的书帖,点头道:“这字比去年冬天进益许多,脚伤了还坚持临帖,也不枉我素日唠叨你了。” “祖母教诲,孙女不敢忘。”睡莲心里七上八下的:今夜这对母子唱的是那出戏? “今儿我和你父亲来,是要说说你的终身大事。”颜老太太突然抛出一个炸弹来! 睡莲一愣,而后快速反应,切换到古代淑女应该有的模式,先是脸红,而后垂首嗫嚅道:“孙女还小呢,三姐姐、四姐姐还有七姐姐都还没有……再说,孙女的终身大事自有祖母和父亲母亲做主。” “你虽还小,但你是颜府嫡长女,我和你父亲已经为你打算将来的婚事了。”颜老太太问道:“近日有人来讨我和你父亲的口风――。” “祖母不必多说,孙女一切都听从家里安排。”睡莲打断了颜老太太的话,半是羞怯、半是认真道:“孙女是颜氏女,从小到大,一饭一茶、一针一线都是家族所赐,所以无论祖母和父亲母亲如何决断,孙女都心甘情愿。” 颜老太太盯着睡莲的眼睛,问道:“你就不怕我们把你许配给浪荡子?” 睡莲也看着颜老太太的眼睛,干脆跪在罗汉床给老太太和父亲都磕了一个头,道:“孙女听从安排,孙女相信,无论祖母和父亲母亲的决定如何,都是为了整个颜府着想。” 睡莲能在逼问下对答如流,全都归功七婶娘柳氏的教导,柳氏说过无论自己私心如何,都必须在明面上表示颜府利益大于一切,如此方能在大义上站稳阵脚,以不变应万变。 也不知为何,听到睡莲这番话,颜五爷内心最后一丝犹豫都消失了:这样的嫡长女,将来对颜府大有益处,可不能由着莫氏胡来,至于品莲,唉,总会有合适的人家……。 “我就知道,你这孩子是最最懂事的,我和你父亲定不亏待你。”颜老太太又问了几句伤情,何时可以回学堂读书等闲话,最后嘱咐服侍的丫鬟妈妈们好生伺候着,就和五爷离开听涛阁。 颜五爷先将颜老太太送回松鹤堂,颜老太太说:“我知道品莲是你的心头宝,你怎么宠她我都不管,姑娘家娇养一点也没什么。可睡莲才是咱们这一府的嫡长女――刚才我只是一试,你也瞧出这个孩子是个不俗的,小小年纪就懂得隐藏自己的想法和情绪,我觉得她比品莲强多了。” “这样的孩子,难道你还打算牺牲她为品莲的婚事铺路吗?儿子啊,你就当我是私心,睡莲才是我正经嫡孙女,品莲她毕竟是隔房的,莫氏求助淮南伯和安宁公主我没法阻止,但是他们的手休想伸到我们这一房来!” 颜五爷忙道:“虽然两房住在同一屋檐下,但是毕竟两房人家,各不相干的,儿子不会再犯糊涂了。” 当夜,颜五爷去东轩阁对莫氏交代了几句,晚上却歇在了泰正院,杨氏大喜。 次日上午,品莲黑着脸来到听涛阁,把所有伺候的丫鬟婆子全赶了出去,睡莲摸不着头脑:这位姐姐是想怎样? “你昨晚到底对老太太和父亲说了些什么?!”品莲重重一拳砸在睡莲面前的炕几上,低声怒吼道:“你就是不是还记恨年夜饭那天我让你下不了台的事情?所以昨晚向老太太和父亲进谗言,毁了我大好婚事!” 颜老太太和五爷都是很现实的人,私底下谈话都是直切利益,不谈感情,因为他们彼此都明白,能打动对方的只有利益。 伪君子品莲受害妄想症在极端压力之下爆发,不过这次不是真小人青莲挑唆的了。 刷后台刷得手都抖了的兰舟一脸血的声明:这章早就码好了,可是晋江大抽啊,根本无法进入后台更新,所以就晚了,这是晋江的错啊! 图为颜老太太佛堂里摆的翡翠圆雕观世立像,是清乾隆时期的物件,流失日本,去年在佳士得拍卖回国。 以下资料来自网络:器物以上等翡翠立体圆雕而成,质地细嫩润滑,通透清澈,局部有黄色斑块,观音左手持净瓶,右手执仙桃,脚踏莲花,肩绕帛带,衣履飘逸,面容清秀,神态安详,雍容中带着雅静,柔和中带着华贵,形象生动逼真,配有红木底座。此器玉质上佳,晶莹凝重,碧亮喜人,雕工洗练,蕴含着平安吉祥的寓意,为收藏之选。 70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积年干戈难成玉帛 对于品莲的突然发怒,睡莲实在摸不着头脑——昨晚祖母和父亲来访难道和品莲的婚事有关? 难道自己昨夜那番慷慨陈词无意拦了品莲的道了? 哎,不对啊,当时书房只有自己和祖母、父亲三人在,谈话完全是秘密进行的,难道莫氏也有耳报神在听涛阁,而且在采菱、朱砂石绿、添菜添饭等人的严防死守下窥听到了? 不可能!所以品莲很可能是胡乱猜测,或者情急之中被人挑唆——难道是四姐姐青莲又跑到华年居吹风去了? 但是品莲朝自己发难,对青莲有什么好处……? 睡莲一时脑子里有千万种的猜测,但是在品莲看来,这个妹妹向来诡计多端,睡莲的眼里的迷茫完全是在装蒜! 品莲强忍住掀翻炕几的念头,手掌往上一拍,道:“事到如今,你还想着怎么狡辩?!” 呵,瞧着架势,这位伪君子纯属来挑事的,而不是来说道理的! “姐姐仔细手疼。”睡莲目光一敛,将喝了一半的甜白瓷茶杯推回去,缓缓道:“不如摔这个吧,声音大,能解气,还不伤手。” “你——!”品莲的肺经历了前所未有的考验,迅速收缩扩张,面目也变得狰狞起来,她高高举起甜白瓷茶盅,做势就要往下砸! 睡莲冷冷的看着她,毫无惊慌之意,眼神里居然还露出某种玩味来。 砸吧!赶紧砸!砸完了我就哭给全府的人看!你苦心树立的孤高形象就全毁了。 品莲气得浑身颤抖,手里的茶盖和茶杯杯口发出霍霍的震响,刺耳也刺心。 最后一丝理智强行将品莲手里茶盅慢慢放回炕几,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又缓缓睁开,目光稍微清明起来。 睡莲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三姐姐请坐。” 品莲和睡莲对坐在黄花梨透雕莲塘荷花罗汉床上,为了“安全”起见,睡莲没有叫丫鬟上茶,只是淡淡道:“三姐姐前来所为何事?” “你心知肚明,何必再问我。”品莲冷冷道。 “哦。”睡莲闭嘴,提笔继续抄写起夫子交给她的《全唐诗》第三册来,果真不问了! 品莲觉得头脑一晕,笼在月白色绣翠竹缂丝褙子宽袖的双手十指紧握,尽力克制住内心的愤恨之气,说:“我知道,你一直恨我们母子三人,巴不得我们倒霉。” 睡莲搁下笔,道:“三姐姐怎么会这么想?我们是一家人呐。” “你——。”品莲一时语塞,心想这小蹄子是打算和自己绕弯了,不如开诚布公和她谈吧。 “传言都说是我母亲逼死了先五夫人,你也相信,是不是?”品莲问。 睡莲说:“我生母死于疾病。” “你不用拿这些话来糊弄我。”品莲冷冷道:“不妨告诉你,我母亲只是替罪羊,当时她只是一个妾侍,如何敢逼迫正室夫人呢?” “三姐姐慎言!长辈的事情,岂是我们做晚辈能谈论的?”睡莲正色道:“今天的谈话到此为止!妹妹累了,姐姐请回。” “其实妹妹心知肚明不是么。”品莲冷冷一笑:“我虽然不明白祖母和父亲为何厌弃先五夫人,但是我可以肯定,逼死你生母的罪魁祸首绝对不是我母亲!” 睡莲道:“我最后说一次,第一,我生母死于疾病,第二,莫婶娘的言行不是我一个晚辈能评说的,第三,姐姐若还是胡言乱语,妹妹没有法子,只得回禀了祖母,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姐姐若愿意受罚,尽可以继续说下去!” 品莲笑道:“呵呵,除了寻求祖母庇护,你就别无他法了,真可怜啊,堂堂颜府嫡子嫡出的嫡长女,在雪地里被嫡母罚站不说,居然连生母之死都不敢面对——。” “刘妈妈!给我更衣,我要去松鹤堂见祖母!”睡莲大声说道。 外头候着的刘妈妈听到动静,忙进来伺候,品莲笑着对刘妈妈点点头,道:“我和九妹妹玩笑呢,你还当真了,妹妹脚伤还没好,如何行得路。” 刘妈妈不卑不亢行了个礼,道:“奴婢听从九小姐吩咐。” 这意思,是说自己不是她的主子,就无权下令,果然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都是牙尖嘴利的! 品莲从荷包里取出一个黄翡包金叶子递给睡莲,道歉道:“刚才是我说话造次了,妹妹莫怪,这个小叶子给妹妹当扇坠子吧。” 这块黄翡圆润光泽,确实是上品,可你当我是那眼皮子浅的?睡莲不冷不热的拒道:“此物甚好,妹妹岂敢夺爱,姐姐留着自己玩去罢。” “妹妹不接,那就是还再怪我啰?”品莲耍起了赖来。 “我那里敢怪姐姐?姐姐自幼就饱读诗书,最知礼义廉耻,父亲一直要我向你学呢。”睡莲将黄翡包金叶子往外一推,道: “妹妹从未怪过姐姐,何谈一个‘再’字,妹妹若接了,岂不是冤枉的紧——姐姐最深明大义,如何忍心见妹妹白白受了这委屈?” 刘妈妈听睡莲连敲带打的一番话,便知品莲方才确实得罪自家小姐了,这会子拿着一块黄翡包金叶子打圆场。 她向睡莲投去询问的目光,睡莲面无表情,突然,乘着品莲讪讪将黄翡收回荷包时,睡莲飞快的对刘妈妈比了个“七”的手势! 刘妈妈立刻会意,悄悄退下了。 品莲不敢再提睡莲生母之事——若真的被睡莲捅到颜老太太那里去,自己就落得个非议长辈,挑唆事端,闹得家庭不和的罪名!又是在这个说亲的节骨眼上,她不敢闹大了。 品莲暗自调整着对策,打量着睡莲,这个妹妹松松的挽着发髻,只用缎带扎束,显得那张脸如花瓣初绽般娇嫩水润;天生一双柳眉如烟似颦,不需要螺子黛的修饰;那双沉静的眼睛,亮若星辰;双唇灿若烟霞,下巴的婴儿肥早已消失,形容举止间,有一种说不来的俏丽风情。 她只穿着金线缘边的杏子红单衫,下着黄色郁金裙,腰间并无配饰,连品莲自己都不得不承认,睡莲身上但那股恍若天成的典雅贵气,是颜府独一份的……, 很难相信,这是一个没有生母招抚、没有强势的舅家依仗,没有父亲疼爱、没有亲兄弟姐妹做依仗的女孩。 “其实,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品莲道:“因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对手。” 品莲伸出食指,沾了沾甜白瓷茶盅里已然凉透的茶水,在黄花梨炕几上写了个“杨”字。 五夫人杨氏。 “如今她步步紧逼,等到她挤走我和母亲,那么她下一个眼中钉,绝对就是你。”品莲说道:“你刚回府,她明里暗里生了多少事端?虽然此时暂且罢手了,但这也只是缓兵之计,这个人,为了她的亲生女儿,什么腌臜事做不出来?” 睡莲暗想:同样的话,也适用你生母莫氏吧……。 品莲伸手就要拉睡莲的手,说:“所以,我们放下昔日的恩怨吧,我若嫁得好,夫家得势,将来也会提携你,帮你对付她。” 睡莲不动声色将手缩回炕桌底下。 “怎么?你不相信?”品莲道:“你别忘了,我还有个伯爵舅舅,和公主舅妈,我大哥已经是庶吉士,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听到这话,睡莲不禁抽了抽嘴角,讽刺一笑,道:“我怎么觉得,刚才听到了今年最有意思的笑话呢?” “是笑话还是真话,不日便得知。”品莲凑过去低声道:“淮南伯和安宁公主已经为你物色了一门极好的亲事,你会成为将来的安顺伯夫人,可是因为杨氏作梗,此事就此搁浅,如果你向祖母父亲请愿,他们说不定能直接迈过杨氏,同意这门亲事。” 难道昨晚颜老太太和五爷夜访听涛阁就是为了此事?难怪会没头没脑的说什么“嫁给浪荡子”之类的话,不过,这和品莲的婚事有什么联系? 正想着,一个念头在脑子浮起来,睡莲淡淡问道:“三姐姐呢,如果祖母和父亲许下安顺伯府的亲事,姐姐会嫁入那家?” “是襄阳侯府。”品莲脱口而出后,心中暗暗后悔,忙解释道:“虽说是侯府,比伯府高一等,但是,嗯,对方只是普通嫡子,并非像妹妹那样可以嫁给世子,做世子夫人。” 说到这里,品莲脸颊微红,显示出少女的娇羞来。 哦,睡莲恍然大悟,她虽然不知安顺伯府和襄阳侯府的底细,但是听品莲遮遮掩掩的话语,她也猜到那个安顺伯府世子恐怕很是不堪,而襄阳侯府那个所谓的“普通嫡子”更不是品莲说的那么简单! 她如果相信莫氏全家加上娘家淮南伯府良心发现,比亲生女儿/外甥女还要疼自己,那么这就是比刚才品莲说诚意合作更大的笑话! 拿自己的婚姻大事做垫脚石,给品莲铺路,莫氏其心可诛! “婚姻大事,自有长辈做主,岂是我们女儿家议论的?”睡莲一大桶冷水浇过去,道:“姐姐今日说了许多禁忌之词,虽说长幼有序,但妹妹也不得不提醒姐姐一句,切莫要再如此了,若被外人得知,恐怕要说我们颜府的女儿轻狂!” 软硬不吃,怎么说都不管用!品莲低吼道:“你就如此执迷无悟,定要与我们做对吗?” 睡莲不语。[.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品莲以为她意念松动,便说:“你此时若能与我们联手,还来得及。” 睡莲却问了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三姐姐喜不喜欢冬天?” 品莲不耐烦道:“你不要回避我的问题,谁在和你说这些琐事。” 睡莲不理,还是重复了一遍:“三姐姐喜不喜欢冬天?” 品莲只好如实说道:“我讨厌冬天,冰天雪地的,琴声会变得生涩难听。” “每个都有各自的立场,不能强求统一的。”睡莲一笑,提笔将方才抄写的《全唐诗》宣纸翻了翻,找出一张来,在一行诗下,用毛笔画了一个圈,最后将纸递给品莲。 品莲张开一看,脸色顿时煞白,只见标注的诗歌内容唐朝诗人白居易的《卖炭翁》一句——“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作者有话要说:第七十章 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积年干戈难成玉帛 对于品莲的突然发怒,睡莲实在摸不着头脑——昨晚祖母和父亲来访和品莲的婚事有关? 难道自己昨夜那番慷慨陈词无意拦了品莲的道了? 哎,不对啊,当时书房只有自己和祖母、父亲三人在,谈话完全是秘密进行的,难道莫氏也有耳报神在听涛阁,而且在采菱、朱砂石绿、添菜添饭等人的严防死守下窥听到了? 不可能!所以品莲很可能是胡乱猜测,或者情急之中被人挑唆——难道是四姐姐青莲又跑到华年居吹风去了? 但是品莲朝自己发难,对青莲有什么好处……? 睡莲一时脑子里有千万种的猜测,但是在品莲看来,这个妹妹向来诡计多端,睡莲的眼里的迷茫完全是在装蒜! 品莲强忍住掀翻炕几的念头,手掌往上一拍,道:“事到如今,你还想着怎么狡辩?!” 呵,瞧着架势,这位伪君子纯属来挑事的,而不是来说道理的! “姐姐仔细手疼。”睡莲目光一敛,将喝了一半的甜白瓷茶杯推回去,缓缓道:“不如摔这个吧,声音大,能解气,还不伤手。” “你——!”品莲的肺经历了前所未有的考验,迅速收缩扩张,面目也变得狰狞起来,她高高举起甜白瓷茶盅,做势就要往下砸! 睡莲冷冷的看着她,毫无惊慌之意,眼神里居然还露出某种玩味来。 砸吧!赶紧砸!砸完了我就哭给全府的人看!你苦心树立的孤高形象就全毁了。 品莲气得浑身颤抖,手里的茶盖和茶杯杯口发出霍霍的震响,刺耳也刺心。 最后一丝理智强行将品莲手里茶盅慢慢放回炕几,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又缓缓睁开,目光稍微清明起来。 睡莲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三姐姐请坐。” 品莲和睡莲对坐在黄花梨透雕莲塘荷花罗汉床上,为了“安全”起见,睡莲没有叫丫鬟上茶,只是淡淡道:“三姐姐前来所为何事?” “你心知肚明,何必再问我。”品莲冷冷道。 “哦。”睡莲闭嘴,提笔继续抄写起夫子交给她的《全唐诗》第三册来,果真不问了! 品莲觉得头脑一晕,笼在月白色绣翠竹缂丝褙子宽袖的双手十指紧握,尽力克制住内心的愤恨之气,说:“我知道,你一直恨我们母子三人,巴不得我们倒霉。” 睡莲搁下笔,道:“三姐姐怎么会这么想?我们是一家人呐。” “你——。”品莲一时语塞,心想这小蹄子是打算和自己绕弯了,不如开诚布公和她谈吧。 “传言都说是我母亲逼死了先五夫人,你也相信,是不是?”品莲问。 睡莲说:“我生母死于疾病。” “你不用拿这些话来糊弄我。”品莲冷冷道:“不妨告诉你,我母亲只是替罪羊,当时她只是一个妾侍,如何敢逼迫正室夫人呢?” “三姐姐慎言!长辈的事情,岂是我们做晚辈能谈论的?”睡莲正色道:“今天的谈话到此为止!妹妹累了,姐姐请回。” “其实妹妹心知肚明不是么。”品莲冷冷一笑:“我虽然不明白祖母和父亲为何厌弃先五夫人,但是我可以肯定,逼死你生母的罪魁祸首绝对不是我母亲!” 睡莲道:“我最后说一次,第一,我生母死于疾病,第二,莫婶娘的言行不是我一个晚辈能评说的,第三,姐姐若还是胡言乱语,妹妹没有法子,只得回禀了祖母,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姐姐若愿意受罚,尽可以继续说下去!” 品莲笑道:“呵呵,除了寻求祖母庇护,你就别无他法了,真可怜啊,堂堂颜府嫡子嫡出的嫡长女,在雪地里被嫡母罚站不说,居然连生母之死都不敢面对——。” “刘妈妈!给我更衣,我要去松鹤堂见祖母!”睡莲大声说道。 外头候着的刘妈妈听到动静,忙进来伺候,品莲笑着对刘妈妈点点头,道:“我和九妹妹玩笑呢,你还当真了,妹妹脚伤还没好,如何行得路。” 刘妈妈不卑不亢行了个礼,道:“奴婢听从九小姐吩咐。” 这意思,是说自己不是她的主子,就无权下令,果然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都是牙尖嘴利的! 品莲从荷包里取出一个黄翡包金叶子递给睡莲,道歉道:“刚才是我说话造次了,妹妹莫怪,这个小叶子给妹妹当扇坠子吧。” 这块黄翡圆润光泽,确实是上品,可你当我是那眼皮子浅的?睡莲不冷不热的拒道:“此物甚好,妹妹岂敢夺爱,姐姐留着自己玩去罢。” “妹妹不接,那就是还再怪我啰?”品莲耍起了赖来。 “我那里敢怪姐姐?姐姐自幼就饱读诗书,最知礼义廉耻,父亲一直要我向你学呢。”睡莲将黄翡包金叶子往外一推,道: “妹妹从未怪过姐姐,何谈一个‘再’字,妹妹若接了,岂不是冤枉的紧——姐姐最深明大义,如何忍心见妹妹白白受了这委屈?” 刘妈妈听睡莲连敲带打的一番话,便知品莲方才确实得罪自家小姐了,这会子拿着一块黄翡包金叶子打圆场。 她向睡莲投去询问的目光,睡莲面无表情,突然,乘着品莲讪讪将黄翡收回荷包时,睡莲飞快的对刘妈妈比了个“七”的手势! 刘妈妈立刻会意,悄悄退下了。 品莲不敢再提睡莲生母之事——若真的被睡莲捅到颜老太太那里去,自己就落得个非议长辈,挑唆事端,闹得家庭不和的罪名!又是在这个说亲的节骨眼上,她不敢闹大了。 品莲暗自调整着对策,打量着睡莲,这个妹妹松松的挽着发髻,只用缎带扎束,显得那张脸如花瓣初绽般娇嫩水润;天生一双柳眉如烟似颦,不需要螺子黛的修饰;那双沉静的眼睛,亮若星辰;双唇灿若烟霞,下巴的婴儿肥早已消失,形容举止间,有一种说不来的俏丽风情。 她只穿着金线缘边的杏子红单衫,下着黄色郁金裙,腰间并无配饰,连品莲自己都不得不承认,睡莲身上但那股恍若天成的典雅贵气,是颜府独一份的……, 很难相信,这是一个没有生母招抚、没有强势的舅家依仗,没有父亲疼爱、没有亲兄弟姐妹做依仗的女孩。 “其实,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品莲道:“因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对手。” 品莲伸出食指,沾了沾甜白瓷茶盅里已然凉透的茶水,在黄花梨炕几上写了个“杨”字。 五夫人杨氏。 “如今她步步紧逼,等到她挤走我和母亲,那么她下一个眼中钉,绝对就是你。”品莲说道:“你刚回府,她明里暗里生了多少事端?虽然此时暂且罢手了,但这也只是缓兵之计,这个人,为了她的亲生女儿,什么腌臜事做不出来?” 睡莲暗想:同样的话,也适用你生母莫氏吧……。 品莲伸手就要拉睡莲的手,说:“所以,我们放下昔日的恩怨吧,我若嫁得好,夫家得势,将来也会提携你,帮你对付她。” 睡莲不动声色将手缩回炕桌底下。 “怎么?你不相信?”品莲道:“你别忘了,我还有个伯爵舅舅,和公主舅妈,我大哥已经是庶吉士,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听到这话,睡莲不禁抽了抽嘴角,讽刺一笑,道:“我怎么觉得,刚才听到了今年最有意思的笑话呢?” “是笑话还是真话,不日便得知。”品莲凑过去低声道:“淮南伯和安宁公主已经为你物色了一门极好的亲事,你会成为将来的安顺伯夫人,可是因为杨氏作梗,此事就此搁浅,如果你向祖母父亲请愿,他们说不定能直接迈过杨氏,同意这门亲事。” 难道昨晚颜老太太和五爷夜访听涛阁就是为了此事?难怪会没头没脑的说什么“嫁给浪荡子”之类的话,不过,这和品莲的婚事有什么联系? 正想着,一个念头在脑子浮起来,睡莲淡淡问道:“三姐姐呢,如果祖母和父亲许下安顺伯府的亲事,姐姐会嫁入那家?” “是襄阳侯府。”品莲脱口而出后,心中暗暗后悔,忙解释道:“虽说是侯府,比伯府高一等,但是,嗯,对方只是普通嫡子,并非像妹妹那样可以嫁给世子,做世子夫人。” 说到这里,品莲脸颊微红,显示出少女的娇羞来。 哦,睡莲恍然大悟,她虽然不知安顺伯府和襄阳侯府的底细,但是听品莲遮遮掩掩的话语,她也猜到那个安顺伯府世子恐怕很是不堪,而襄阳侯府那个所谓的“普通嫡子”更不是品莲说的那么简单! 她如果相信莫氏全家加上娘家淮南伯府良心发现,比亲生女儿/外甥女还要疼自己,那么这就是比刚才品莲说诚意合作更大的笑话! 拿自己的婚姻大事做垫脚石,给品莲铺路,莫氏其心可诛! “婚姻大事,自有长辈做主,岂是我们女儿家议论的?”睡莲一大桶冷水浇过去,道:“姐姐今日说了许多禁忌之词,虽说长幼有序,但妹妹也不得不提醒姐姐一句,切莫要再如此了,若被外人得知,恐怕要说我们颜府的女儿轻狂!” 软硬不吃,怎么说都不管用!品莲低吼道:“你就如此执迷无悟,定要与我们做对吗?” 睡莲不语。 品莲以为她意念松动,便说:“你此时若能与我们联手,还来得及。” 睡莲却问了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三姐姐喜不喜欢冬天?” 品莲不耐烦道:“你不要回避我的问题,谁在和你说这些琐事。” 睡莲不理,还是重复了一遍:“三姐姐喜不喜欢冬天?” 品莲只好如实说道:“我讨厌冬天,冰天雪地的,琴声会变得生涩难听。” “每个都有各自的立场,不能强求统一的。”睡莲一笑,提笔将方才抄写的《全唐诗》宣纸翻了翻,找出一张来,在一行诗下,用毛笔画了一个圈,最后将纸递给品莲。(70章结束) 兰舟有话说: 品莲张开一看,脸色顿时煞白,只见标注的诗歌内容唐朝诗人白居易的《卖炭翁》一句——“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呵呵,品莲目的一个没达到,反而被睡莲套出了实情。 半夜内急,起来开了电脑,发现居然可以更新了,就赶紧把70章贴上来,免得明天再抽,我又没法更。 有读者强烈要求我虐莫氏一房,其实不需要我刻意操刀去虐,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个尴尬啊。 图为品莲用来打圆场要塞给睡莲的黄色翡翠包金叶子,是现代作品,去年北京歌德拍卖行成交价格是32万人民币。 71煽风点火为女复仇,划界限分房不分家 来思院,七夫人柳氏和九夫人沈氏对坐在东次间临窗大炕上闲话。 自从杨氏抓到莫氏把柄,莫氏不得以暂时对她言听计从后,沈氏的应声虫作用即刻消失,被杨氏抛弃了。 沈氏后悔莫及,悔不该当初为了蝇头小利背叛莫柳沈三人联盟,如今她在家务里捞不到任何好处,手底下的人还被杨氏排挤,沈氏孤立无援,几乎每天找柳氏拉家常闲话,借以缓和两人的关系。 身为庶子媳妇,沈氏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分出府单过,而且她娘家并不得力,若要以后能继续沾上太傅府的光坏,就必须和杨氏、柳氏两个嫡子媳妇搞好关系——而杨氏是肯定靠不住的,寡嫂柳氏却容易亲近多了,再说佑哥儿也是个出息的孩子,将来说不定能依仗几分,为琪莲和康哥儿铺路子。 两个人正说着一个月后颜老太太六十大寿的事情,张嬷嬷进来说:“夫人,听涛阁的刘妈妈来了,说您前几日送的宫廷秘制祛疤的膏药用完了,若还有,烦请再赐一瓶。” 柳氏一听,便知听涛阁出了急事,因为她昨晚上才送去一瓶,不可能这么快就没了。估计是张嬷嬷见沈氏在场,隐晦的提醒自己。 “娣妇先慢慢喝茶,我去问问睡莲的伤情怎么样了。”柳氏来到西次间耳房,刘妈妈急忙将品莲气势汹汹去听涛阁找茬的事情说了,最后道: “方才九小姐喊奴婢给她更衣,说要去松鹤堂见老太太。三小姐却拦着不放,九小姐偷偷给奴婢比了一个‘七”的手势,奴婢想着,小姐是想要奴婢来找七夫人帮忙。” “莫氏太骄纵三姑娘了。”柳氏缓缓摇头,目光一定,说:“你先稍等,我和九夫人一起去。” 柳氏回到待客的东次间,笑着对沈氏说道:“我有两天没去听涛阁了,现在天也凉快,不如咱们妯娌两个一起去瞧瞧九丫头?” 难得柳氏会主动邀请,沈氏那里会拒绝,笑道:“嫂子倒是拿着药瓶去,我空着手总归不合适,嫂子好歹疼我些,给我些果子点心什么的,我借花献佛当礼物送给九丫头,定不负恩泽。” 柳氏莞尔一笑,说:“我的陪嫁田庄刚送了几篓苹果梨,外表粗糙不堪,味道却是极好,不如拿这个去给九丫头罢。” 两人才说了几句闲话,张嬷嬷提了一个柳条编制的篮子进来了,里面整齐的码放着苹果梨,还衬以绿叶和各色花朵,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丑梨经过张嬷嬷巧手打扮,居然看起来颇为养眼。 “给九夫人房里送一篓去。”柳氏转而对沈氏说:“你们家琪莲和康哥儿也尝尝——不过小孩脾胃弱,不能多吃,每日一个就足够了,可不能由着他们胡吃海喝的。” 一听这话,沈氏大为感动,去听涛阁的路上连连道谢,说:“……难为七嫂还惦记着我屋里那两个淘气的。” 柳氏淡淡一笑,道:“琪莲懂事听话、康哥儿聪明活泼,我心里是极疼他们的——就连老太太也天天惦记着呢……。(.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妯娌两人说笑着,很快来到听涛阁,刘妈妈在后面远远的朝着采菱打了个手势,采菱会意,在窗棱上偷偷敲了两下。 此时睡莲刚刚把白居易那首《卖炭翁》的诗句圈出来递给品莲。 品莲气的脸色煞白,这时,窗棱上突突两声微响,睡莲会意,定是刘妈妈拉着救星七婶娘来了,顿时计从心来: 三姐姐,若任由你大闹听涛阁,还完完整整的出去,那我这里就是菜园子,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了。 还是给你几分颜色瞧瞧,别以为把我这一亩三分地当成是你的华年居! 此刻品莲已经将写着诗句的宣纸攥成一团抹布,睡莲摊手道:“三姐姐还给我罢,夫子要我抄写五遍,少一遍都不行的,我得留着它交差呢。” 品莲将那团宣纸一扔,再也顾不得淑女形象,几乎是嘶吼似的说道。“你一定要与我们为敌是吗?!”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三姐姐,说句实话,我和卖炭翁是一个想法呢。”睡莲笑眯眯低声道,眼神里满是嘲弄。 哗啦! 几声乱响,品莲暴怒,拂袖将炕几上笔墨纸砚全部掀在地上! 于是当柳氏和沈氏刚到书房夹板门帘前时,就听到哗啦啦的响动,紧接着是睡莲的哭声! “呜呜,三姐姐,妹妹若是做错了什么,你直说便是,为何要砸我东西?!”睡莲掩面而泣,肩膀一抽一抽的,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三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如市井泼妇般大闹听涛阁,岂是我们颜府千金小姐所为?!” 只闻门帘外柳氏一声大喝,刘妈妈和采菱高高打起夹板门帘,七夫人柳氏在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推门而入,紧跟其后的居然是兴奋得面目扭曲的九夫人沈氏! 品莲顿时目瞪口呆:这两位婶娘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会来的这么巧?还有,我的丫鬟去那里了?她们怎么没过来提醒我? “拜见七婶娘、九婶娘。”品莲回过神来,忙给柳氏和沈氏敛衽行礼。 柳氏只是轻轻点点头,然后沉着脸坐在罗汉床上低声安慰睡莲,懒得再看品莲一眼,还掏了自己的帕子给睡莲擦泪。 沈氏侧过身去,没有受品莲的礼,冷冷一笑:“三小姐好大的火气,明知你九妹妹身体不适,还来这里吵闹——我们颜府可没有这种欺负弱小的家学渊源。” 自打年夜饭那晚宝贝女儿琪莲被品莲公然训斥没教养,沈氏心里便种下了耿介——一个旁支的半吊子嫡女,有什么资格训斥颜府正经嫡出的小姐? 于是当柳氏教训品莲时,沈氏乘机跟着说了几句风凉话,“颜府可没有欺负弱小的家学渊源”,更是话里藏刀暗指品莲生母曾经不堪的身份了! 一个歌姬的女儿,还敢骑到我的女儿头上来! “你——你们欺人太甚!”品莲又羞又怒,一张秀丽的瓜子脸涨得通红! “哎哟,都说恶人先告状,我今日可是见识到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沈氏丝毫不留任何情面,说:“你母亲就是这样教你说话的?与长辈居然‘你我‘相称?’,哼,说起来我家琪莲刚学说话时,就知道叫声‘婶娘’了!” 柳氏也冷冷的说:“三姑娘说话造次了,还不赶紧向九夫人道歉。” 品莲那里受过这样大的压力和尖锐的嘲讽?她以前虽然是庶出,但因是颜五爷的长女,自幼聪明好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因此五爷待这个女儿与众人不同,格外疼她一些;生母莫氏怕她在嫡母处受了委屈,平日里也就格外宠着她,甚至说放纵也不为过。 后来淮南伯府起复、伯爷还尚了公主,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生母莫氏扶正,品莲摇身一变,奇迹般的从庶女变成嫡女,拍马奉承的人如过江之鲫,品莲愈发清高骄傲起来。 原本莫氏觉得女儿这样不妥,但是又想女孩儿是娇客,待字闺中时若不宠着,等到嫁人做别家媳妇时,就永远没有宠着的时候了,所以莫氏也没有十分拘束女儿。 “你们都欺负我!”品莲哇的一下哭了,用手帕遮着脸朝外跑去。 睡莲觉得不妥,吩咐刘妈妈她们好歹盯着——毕竟人是从听涛阁出去的,若被人瞧见了,指不定以为是睡莲欺负了品莲呢? 品莲泪奔都院子里,这时她的丫鬟丹阳不知所措的跟上去——方才,添饭添菜两姐妹拉着她去了自己房间,添菜大展按摩手艺,添饭则坐在一旁滔滔不绝八卦府里家生仆的奇闻秘事,两姐妹着实伺候得踏雪姑娘很舒服。 出了院子,一阵凉风让嚎哭不止的品莲平静了不少,想起方才所为,她不禁有些害怕:今日一口气得罪了两位长辈!还当众失仪!如何是好?! 刘妈妈命两个粗使婆子抬了一顶软轿过来,恭恭敬敬道:“我们小姐说三小姐不小心扭了脚,吩咐我们预备软轿抬三小姐回华年居。” 品莲拼命止了泪,在丹阳的搀扶下上了软轿,回到华年居,禁止的委屈顿时又狂涌出来,品莲坐在琴架后垂泪,丹阳自知闯了大祸,赶紧叫人去东轩阁请莫夫人过来。 听涛阁里,在柳氏和沈氏的联袂安慰中,睡莲渐渐收了泪,抽抽噎噎道:“还是两位婶娘疼我,帮我主持公道,可是三姐姐这样哭着回去,外头还不知会胡说些什么呢,横竖我年纪小,被祖母骂一顿、抄几篇《女戒》就没事了,只是两位婶娘恐怕就要被冤枉欺负晚辈了,两位婶娘请放心,侄女一定将实情道来。” 张嬷嬷则上前施了半礼,道:“我托大说两句,两位夫人啊,如今咱们不怕小人乱嚼舌根,怕的是有人恶人先告状,先朝咱们头上泼污水,到时咱们恐怕百口莫辩了。” 也对!都是做娘的,沈氏很明白如果莫氏知道女儿是被自己气哭的,到时还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来报复自己呢! 怎么办呢?沈氏暗急,柳氏“瞧出了”沈氏所想,站起来拉着沈氏的手,说:“为今之计,只能先去松鹤堂将此事回了老太太,要罚要训,全凭老太太才是。” “可是见三姑娘欺负九丫头,我太冲动,言语尖刻了些,实在有失长辈的风度,老太太恐怕会不悦。”沈氏有些暗悔,刚才急于为女儿报一箭之仇,有些激动了。 “你放心。”柳氏整了整鬓边的头发,慎重说道:“我与你一同去,我为你作证,想必老太太是相信的。” 沈氏心下稍慰:柳氏毕竟是老太太的嫡亲媳妇,老太太可以不给自己面子,但是肯定会给柳氏面子! “你先回卧房休息,书房暂时不要人打扫。”柳氏叮嘱了睡莲,和沈氏携手去了松鹤堂。 睡莲瞧着窗外两位婶娘的背影,不由得对柳氏和张嬷嬷默契的配合佩服的五体投地:什么叫借刀杀人?这才是借刀杀人——杀完人后,那把刀还要反过来感谢她! “唉,比起七婶娘,自己这点皮毛道行还差的远呐!”睡莲顿首道。 话说莫氏听完心肝宝贝女儿品莲的哭述,顿时气得火冒三丈!一来气女儿沉不住气,冒冒失失大闹听涛阁,二来气沈氏柳氏不知廉耻,居然联手欺负一个晚辈! 看着女儿哭得几乎断气,第二种情绪顿时占了上风,莫氏决定等五爷下衙后,哭天抹泪请丈夫讨个公道。 松鹤堂里,沈氏将品莲所作所为一五一十讲述给颜老太太听,之前柳氏叮嘱过,千万不要添油加醋,否则老太太根本不会站在你这边。 颜老太太面沉如水的听完沈氏的叙述,以及柳氏适当的补充,沉默良久,又默默喝完了一盏茶,才吩咐容嬷嬷去请莫夫人过来。 莫氏来到松鹤堂,柳氏和沈氏早就回避了,偌大的正厅上,孤孤单单坐着颜老太太一个人。 “给母亲请安。”莫氏虽然早就嗅出气氛不详,但也面不改色的给颜老太太行了礼。 颜老太太指着左手边第一张椅子,说:“坐吧。” 莫氏一惊:这张椅子向来都是五夫人的位置,我那里敢坐? “坐。”颜老太太坚持。 莫氏小心翼翼的坐了半边椅子。 “以后你莫要再叫我‘母亲’了。”颜老太太说:“你既然在族谱上是兼祧大哥一房的儿媳妇,就应该叫我‘婶娘’。” 莫氏慌忙跪地道:“媳妇一直将您当做母亲看待的。” 颜老太太说:“规矩就是规矩,以前浑叫着也就罢了,如今两个侄孙、一个侄孙女都要说亲了,再这样乱叫亲戚,就要被人耻笑我们颜家没规矩!” 老太太已经叫自己的孩子为“侄孙”、“侄孙女”了! 莫氏深知颜老太太的脾气,一旦决定,便不会更改! “你放心,只要五爷还在,就只是分房,而不是分家,你们这一房依旧和我们生活在一个屋檐下。”颜老太太道:“只是从今日起,你就不要管颜府的事情了。你就是你们这一房的当家主母,从此人情来往、家里的收入开支,都由你一人做主,我一个做婶娘的,不会干涉你任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分房不分家,其实最大的获利者是柳氏,颜老太太为了亲孙子佑哥儿,对莫氏和杨氏出招了。 尾毛兰舟今天要写苹果梨咧?实乃昨天晚饭兰舟家餐后水果只剩下一只苹果梨,两只西红柿了。 兰舟超爱苹果梨,于是将梨独食,将其中一个西红柿分给了舟公。 舟公很不满,问:“尾毛不分给给我梨,要给我西红柿?” 兰舟:“难道你不觉得分红,比分梨要好么?” 舟公:“。。。。。。。。” 呵呵,作为吃货,随时找借口是必修课哇~~~~ 还有,关于妯娌之间的称呼,兰舟选用了娣妇和姒妇的说法。而娰娣一共有2中解释。 第一是妯娌。兄妻为姒,弟妻为娣。《尔雅·释亲》:“长妇谓稚妇为娣妇,娣妇谓长妇为姒妇。”郭璞注:“今相呼先后,或云妯娌。”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贤媛》:“钟郝为娣姒,雅相亲重,钟不以贵陵郝,郝亦不以贱下钟。”《南齐书·皇后传·武穆裴皇后》:“后少与豫章王妃庾氏为娣姒,庾氏勤女工,奉事太祖、昭后恭谨不倦,后不能及,故不为舅姑所重。”唐李翱《杨烈妇传》:“妇人女子之德;奉父母舅姑尽恭顺,和於娣姒。”清曾国藩《欧阳氏姑妇节孝家传》:“诸娣姒次第入门,节母躬其难者,让其易者。” 第二是妾侍之间的互称,古代同夫诸妾互称,年长的为姒,年幼的为娣。《尔雅·释亲》:“女子同出,谓先生为姒,后生为娣。”郭璞注:“同出,谓俱嫁事一夫。”郝懿行义疏:“娣姒即众妾相谓之词,不关嫡夫人。“ 也就是说,只是在妾之间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利互称。其中不包括正妻。 图为柳氏的陪嫁庄子产的苹果梨,苹果梨是北方寒温带地区名贵果品之一,因其外形丑陋又称“中华丑梨”。 果肉细脆多汁、清香爽口、石细胞少、可溶性固形物含量达到11-13%。每100克果肉中含蛋白质0.1克、脂肪0.1克、碳水化合物12克、钙5毫克、磷6毫克、铁0.2毫克、胡萝卜素0.01毫克、硫胺素0.01毫克、尼克酸0.2毫克、抗坏血酸3毫克等人体必不可少的营养物质,具有燥湿健脾、软化血管、和胃止呕止泻、消痰止咳等保键功能,被营养学家誉为“保健食品”、“功能食品”。苹果梨特耐贮存,在普通菜窖中无伤害的果实可放至翌年5、6月份,而且色泽更加艳丽——金黄色衬托鲜红色晕,十分美观;果肉更加脆嫩多汁、香甜味浓。 72声东击西老太施恩,处心积虑为人做嫁 莫夫人一房单独过活的前三天,五夫人杨氏高兴得见人三分笑,连睡莲都给了几分好脸色――据耳报神翠帛来报,三小姐品莲先来听涛阁闹一场,下午颜老太太才决定分房过。所以莫氏能彻底从议事厅退出,睡莲居功不小。 分房不分家,就是大家还是住在同一屋檐下,但是各过各的日子,从此当做亲戚来往。 可话虽如此,莫氏很清楚的明白:只要颜五爷活一天,她们这一房便能在颜府住一天,但一旦颜五爷去了,她们这一房肯定是要搬出去的――因为太傅府是颜老爷子的产业,与大伯爷一房毫无干系。 既然莫氏是已经去世大伯爷的儿媳妇,大伯爷和颜老爷子是嫡出兄弟,所以颜府目前能分给莫氏的产业有两项: 第一,是颜老爷子继承曾祖父的祖产,祖产部分一分为二,将属于大伯爷的一半交给莫氏打点。 可问题是:这部分祖产田地、铺子、房子全部都在成都!莫氏那里够得着那些地方,所以颜老太太将这一半折算了现银五百七十两,当场给了莫氏。 莫氏并无异议,颜府祖产上每年出息的大头――包括三个蜀锦铺子都是精明能干的颜老太太用自己的陪嫁和原配吴氏的陪嫁打理的产业,莫氏无法沾染。 而且曾祖父那一代颜家只是富足的耕读世家,那里有那么多产业?颜老太太折出的五百七十两银子,已经很照顾她这一房了。 此外,颜老太太还在成都留了一处房产和五十亩上好的祭田给莫氏,说:“这是你们这一房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你赶紧找了一个得力的管事过去打理,再买一百亩水田做祭田,以后颜氏宗嗣祭祀、大伯牌位的灯油香火都靠祭田的出息,我就只管我们这一房了。” 第二,是曾祖母留下的嫁妆,曾祖母只有大伯爷和颜老爷子两个亲儿子,按道理也要将曾祖母一分为二,可曾祖母出身普通耕读世家,当时的陪嫁全部折成银子也不过一百两,其中大部分还都花用了,莫氏当然推辞没好意思要。 颜老太太却说:‘若不分给你们这一房,便是我这个老婆子欺负侄媳妇了,以后我们都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过日子,更是要丁是丁卯是卯,我一个长辈,怎么好意思占一个晚辈的便宜呢。” 五个账房师傅噼里啪啦又是一顿算盘,算出了十七两银子零五钱来!颜老太太四舍五入,一共给了莫氏十八两! 为了以示公平,颜老太太特地请了住在京城的几个颜氏家族族人以及关系交好的家族作证,比如西城颜府二房夫妇(即颜如玉的父母)、西城咸宜坊丰城胡同姚府姚大人(姚知芳的父亲)和姚老太太等有头脸的人物。 众人皆赞颜老太太公平公正,绝不藏私,而且体恤晚辈,实乃大义之人! 颜老太太谦虚了几句,其实今日算清产业只是表面――她就是想借着这几位的嘴,将颜府分房而居的消息传遍京城!到时候,不管淮南伯和安宁公主如何神通广大,他们还能把手伸到隔了房的亲戚头上来? 即使伸过来了,也名不正言不顺,到时颜老太太站住了天时地利人和,可以理直气壮的回绝这两位棘手的人物。 当晚睡莲通过柳氏得知此事,并听柳氏分析完其中玄机厉害之处时,不由得暗自感慨:老太太还没动手,就先制造社会舆论,顺理成章的推掉淮南伯和安宁公主关于安顺伯府求亲的提议,这对夫妇休想挑出祖母的错处来!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莫氏看着沉甸甸的五百八十八两银子,心情异常沉重,她倒不是觉得钱少,将来单独过日子艰难――她不缺银子,淮南伯府起复、莫氏扶正之后,弟弟淮南伯出面给她补办嫁妆,田地、铺子、大宅、压箱底的银子、各色衣料等等折成现银也值两万银子的数量,总之,一切都和五夫人杨氏的嫁妆持平。 而且弟弟没有子嗣,他和安宁公主很疼爱宁祥、宁瑞、品莲三个孩子,将来无论是两个外甥娶妻,还是外甥女嫁人,淮南伯府肯定鼎力协助,定会让婚事办得风风光光的。 莫氏担心的是,一旦分房而居,丈夫的心会不会离她们这一房越来越远,三个孩子舅家虽好,但毕竟不如亲爹啊……。 分房大会上,颜老太太对于莫氏这个侄媳妇,表现出了身为长辈莫大的“仁慈“和”体贴“! 颜老太太慎重的将一摞纸给莫氏,说:“这是如今你们这一房使唤仆人的卖身契约,无论是颜府的家生子、还是外头买来的,我都给了你,你好好保管,若他们不听使唤,由你处置!” 莫氏急忙推辞道:“这些人都不是我们这一房花钱买的,而且以前都靠府里养活,侄媳妇如何敢要?” 颜老太太坚持道:“侄媳妇就收着罢,不过是三十几个人口,难道你还要算了卖身银子给我不成?你把我老太婆想的忒小气了。再说这些人以后都靠你发月例银米养活,你的担子不轻啊。” 莫氏只得收了――这些仆人当中,有好几个都是颜老太太的心腹,是当做耳报神插在她这一房的! 既然没有给银钱,那么这些仆人就是长者赐,以后仗着颜老太太的势,恐怕是不服自己管的……。 说完了人口大事,颜老太太又说:“既然分了房,你们这一房就单独开火吧,置办厨房采买物品,专供你们这一房主子仆人的一日三餐,不用吃大厨房了。” “是。”莫氏苦笑:单独开厨房啊,说是分房不分家,可这和分家也差不多了。 “你放心,我已经吩咐几个媳妇们,在你们的厨房修好之前,大厨房还是会按照以前的月例给你们主仆送饭食,不格外收银子。”颜老太太眼里满是慈爱,道: “三个孩子依旧住在现在的院子里。东轩阁附近的两个院子已经开始收拾修缮了――费用从我的私帐上支,这两个院子就留着两个侄儿将来娶媳妇用的,就当是我这个做叔祖母的一片心意吧。” 没有提品莲,因为品莲横竖是要嫁出去的,院子空下来,过两年琪莲和慧莲到了十岁,还不知谁会住进去。 最后,颜老太太对颜五爷说,“你既然兼祧大伯一房,定要一碗水端平,不能有偏袒之心,你的俸禄银米,以后都要分给一半给侄媳妇这一房。” 颜五爷应声说是,莫氏看着丈夫木然的神色,心里顿时冰凉一片:三天前的晚上无论她如何哭诉,三个孩子如何跪地哀求,丈夫都咬牙说,分房一事不易再缓,一切听老太太的。 莫氏心想:说是一碗水端平,其实哪有那么容易?丈夫对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大伯父能有什么感情? 丈夫虽然和颜老太太只是面子情、而且对继室杨氏也不满、但是一旦两房同时有事发生,丈夫毫无疑问的选择先帮杨氏一房! 因为太傅府才是他的根本!颜老爷子才是他亲爹! 至此,从颜老太太提议分房到分房结束,一共三天时间。 第四天时,莫氏按旧例给颜老太太请安,颜老太太说:“侄媳妇,你也是快要当婆婆的人了,不用天天来我这里晨昏定省的。” 潜台词是:你是侄媳妇,每天来我这个婶娘房里请安做什么?没得坏了规矩,将来如何给你的儿媳立规矩。 莫氏强忍住泪水,应声告退。从那以后,她和三个孩子都是三天来一次松鹤堂请安,请安完毕也不会多待,说几句闲话便散了。 从此,什刹海颜府就开始了“一府两治”的生活,果真是两房人家在一个屋檐下过起了看似很和谐的日子。 品莲闯了祸,颜老太太并没有什么惩治的意思――既然分了房,你自己的孩子,你自己瞧着办吧! 莫氏带了素衣的品莲和几盒点心来听涛阁向睡莲赔不是。 品莲面有不虞之色,但是也递过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说:“那日我摔了妹妹的东西,内心甚是惭愧,还望妹妹原谅。” “姐姐言重了。”睡莲宽宏大量的表示十分愿意和品莲重归于好,最后还说:“细想来,那天也有我的不是呢。” 于是两人唱了一出姐妹情深的好戏,品莲母女离开后,柳氏来访,睡莲说:“婶娘,我总觉得三姐姐变了。” 柳氏查看睡莲的脚已经全好,一丝疤痕都没有,心下稍定,说:“你三姐姐若再不收敛些,恐怕将来会吃大亏,你这几天都闭门不出,那里知道……。” 原来品莲事出后,莫氏带着厚礼去学堂见夫子,说感谢夫子这些年的教导,如今品莲已经及笄,该安心在闺房里绣嫁妆了,所以后便不能来学堂上学! 品莲不爱针线爱诗词,绣了几针便丢开,莫氏干脆把品莲的书房上了锁!逼着品莲在绣房刺绣! 分房过后,一切都要自己做主,修厨房,给仆人发月钱,采买针线班子都要设起来,莫氏每天上午将品莲唤道东轩阁,要她帮忙理家,品莲瞧不上这些俗事,也不耐烦和管事妈妈们打交道,很快掉链子不干了。 莫氏没有再惯着女儿,平生第一次罚品莲在院子里跪了一个时辰! 次日也不管女儿膝盖疼的不能行走,照样要旁听莫氏理家事,每晚针线都做到深夜方休。 品莲几番哭闹都没用,去求父亲,父亲却点头说你母亲做的很对,还训斥品莲太过骄纵。 所有的路都堵死了,品莲撞到南墙,终于肯回头跟着莫氏学家务,做针线,性子也慢慢稳下来。 睡莲叹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三姐姐当才女清高惯了,恐怕不甘心做贤妻良母。” 柳氏笑道:“这有什么办法?谁家愿意娶个才女高高的供着?女人呐,嫁了人便不由得自己了。” 分房之后,颜五爷虽然天天晚上都睡在东轩阁,以表示自己“一碗水端平”,但是五夫人杨氏还是整整高兴了三天。 到了第四天,颜五爷来泰正院向杨氏要颜家祖传的翡翠镯子,那镯子是一对,成色极好。杨氏取了出来,颜五爷却只拿走一只。 次日,恰逢莫氏带着子女来松鹤堂请安,杨氏发现那只翡翠镯子出现在莫氏的左腕上! 杨氏脑子顿时乱成一锅浆糊,迷迷糊糊回到泰正院,把这事给杨嬷嬷细细说了。 “姑爷这三天都睡在东轩阁,每晚都要了水。”杨嬷嬷大叫不好,说:“夫人啊,您得防着莫氏,千万不要掉以轻心!莫氏虽然没有资格分咱们颜府一针一线――但是她的三个孩子毕竟是咱们姑爷亲生的。” “将来老太太一蹬腿去了,咱们和大房、七房、九房分家。即使分得了大头,可若是姑爷怜惜莫氏,说不定将来要把咱们分得的产业分给莫氏一半去!” 杨氏顿时明白过来:当初自己想着赶走莫氏,那么将来分家就只有大房、五房、七房和九房四房人家。 大房和九房都是庶出、七房一个寡妇当家都不足为惧,自己这房是原配嫡出,占了大份。 可若是自己辛辛苦苦争了家产,却被莫氏又分出一部分去,那么自己所得的,很可能还不如七房! 这样算来,自己处心积虑除掉了莫氏,最大的受益者不是自己,而是七房的柳氏了! 作者有话要说:由此可看出,柳氏和颜老太太是一个等级了,两人心照不宣,就把事情给办了。 品莲狼女能回头么,呵呵,看表现了 此图为莫氏腕上戴的颜家祖传翡翠镯子,成色不错,我原想把2011年12月北京保利那个拍了1150万的翡翠镯子图片贴上来,可是在网上搜了许久,都找不到那个图,就挑了个还行的放上来。 73看光阴易过摧人老,听扫雪煮茶话家常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杨氏将莫氏逼出颜府议事厅,最大的受益者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七房。 柳氏狡猾如狐,头上又有颜老太太罩着,杨氏一时对付不得,况且杨氏更担心的是将来分出的偌大家业要被莫氏一房分一杯羹,心里颇为恼火,当晚几乎被折腾的彻夜不曾合眼。 可次日起床洗漱梳妆时,杨嬷嬷将梳头的丫鬟翠钿赶了出去,自己拿起玉梳一下一下的给杨氏通头,低声道:“夫人,奴婢得了消息,原来老爷这几天虽然都宿在东轩阁,晚上还要了水,可是伺候的并不是莫氏。” “你说什么?”杨氏将杨嬷嬷的手往下一按,瞪着浮肿的眼皮问:“难道说,莫氏她甘心为人作嫁衣,给别人邀宠?!” “莫氏偷偷给姑爷备下了年轻漂亮的女人做通房,这几天姑爷都是睡在东轩阁西偏院的通房丫鬟处,晚上的热水也是送到西偏院。”杨嬷嬷的手腕被捏得生疼,说:“莫氏过两年就是快四十的人了,又是生过三个孩子的女人,而且这些年养尊处优的,身子已经开始发福,那里能像以前在教坊司轻盈能做掌上舞的时候?” “奴婢说句粗鄙的话,莫氏平时穿衣打扮甚为得体,看不出什么老态来,可若是——可若是洗了脂粉、脱去衣裳,恐怕那身子已经不不堪入眼了。” 杨氏放开杨嬷嬷的手,却将梳妆台上铜镜抓过来细照,从西洋运来的水银玻璃镜面残酷的将杨氏憔悴的颜色一览无余的摆在自己面前: 杨氏其实才不到三十岁,可镜中的女人看起来起码三十出头的样子,穿着白绸桃红滚边的中衣,越发映衬得她面色黯淡无光,上眼皮浮肿、下面则是阴魂不散的黑眼圈和眼袋,嘴唇干燥,因经常着急上火,导致白色唇皮暴起——这样的嘴唇,只有饥不择食的男人才会吻上去吧……。 杨氏越看越伤心,才八年多,活生生就从鲜活明丽的少女变成了磨成了衰老的怨妇! 补药天天喝着,月事也逐渐规律起来,胭脂水粉也都是用京城最好的,可这些药物和脂粉都掩盖不住内心的落寞与荒凉。 蓦地,杨氏突然觉得自己和莫氏心意相通起来:强颜欢笑着,将自己的丈夫引荐给年轻女人,再亲眼看看他们携手步入欢床——这对于曾经最受宠爱的莫氏来说,决定走出这一步时,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承认自己年华老去、承认自己从此最多只能得到丈夫的“敬”而不是“爱”、承认自己若想要将丈夫留在院子里,却要借着漂亮通房的吸引力! 原来丈夫将那个镯子送给莫氏,是对莫氏引荐美女的补偿! 当莫氏戴上那个翡翠镯子时,她会是怎样复杂的心情!可她必须要时常戴在腕上,因为对于外人来说,这个所谓祖传的镯子是丈夫对她的承认! 当别人夸那个镯子成色好,五爷真会疼惜妻子时,莫氏做出满足幸福的表情,内心却是在滴血吧! “呵呵……!”杨氏突然将镜子往地下一摔,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涌出来了。 水银玻璃镜落地后碎裂成几十个尖锐的镜片,每一个小镜片都有杨氏疲惫、衰老、扭曲的面庞! 都说岁月无情、其实人比岁月更无情! 看着杨氏又哭又笑,杨嬷嬷心疼的厉害,可是她无计可施,却必须硬着心肠劝道:“夫人,奴婢知道您心里难过,可是再难过,也要先把姑爷抢到咱们这一房啊!” “奴婢托大说句话,您嫁入颜府八年,从来没有姑爷预备过通房伺候,那时您年轻能干,还给姑爷生了一对儿女,有没有通房都不太打紧。可看如今的形势,咱们这一房也不得不学着莫氏那样,找个颜色好、还听话的人预备着。” “依奴婢看,府里家生子奴婢就不要考虑了——个个都有后台,怕到时候得了宠,爬到您头上来。不如干脆去外头寻个绝色的、或像现在宋姨娘那样写纳妾文书,聘为良妾、或买进来,开了脸先从通房做起。总之,先把姑爷的心拴在咱们这一房再说,以后那些贱婢要打要骂,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 杨氏愣愣的看着地上碎裂的镜子映出的影像,无力的摆摆手:“按照你说的安排去吧。” 杨嬷嬷告退,叫丫鬟翠钿进来打扫碎镜子,然后去外院找了她丈夫杨大管事细细说了在外头寻美人的事情。 杨大管事道:“唉,早就该预备着了,咱们夫人吃亏就在太要强上,如今又比莫氏晚了一步,恐怕即使寻个绝色的,也很难把五爷的心再拉回来。” 杨嬷嬷感叹:“可不是呢,我想劝又不敢劝,只希望夫人吃了这次亏后,得了教训,从此改了那执拗的性子。” “此事非同小可,还是给济南修书一封,告诉杨大太太咱们府里的事情。”杨大管事无比担忧道:“上次因为冻伤九小姐的事,杨大太太把咱们从济南陪房过来的人好一顿骂,若这次咱们又知情不报,一旦生出了什么事端,恐怕到时候连济南的老太太都饶不了咱们了。” 杨嬷嬷也点头说:“我这就找儿子写信,今天连夜送出去,日夜兼程的,顶多两天就到了济南。” 松鹤堂,颜老太太刚歇了午觉起来,样子还是有些乏,容嬷嬷见老太太精神不好,就决定说几句新鲜话,给老太太提提神。 容嬷嬷端了一盘切成月牙状的北疆蜜瓜来,说:“老太太,您可知道,东轩阁里,住了个神秘的美人,五爷这几天天天宿在那呢。” 颜老太太淡淡道:“早就知道了,迟早的事,莫氏是个识时务的,知道自己颜色已衰,就寻了个年轻貌美、懂得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的来,相貌和莫氏年轻时有几分相似,听说以前也是千金小姐,因父亲犯了事,全家发卖为官奴,莫氏花了大价钱买了来,调教了一个月,还教了她歌舞,前几天偷偷开了脸做通房,这会子,估计泰正院那边也得了消息。” 容嬷嬷笑道:“府里风吹草动,那里能瞒得了您呢。” “佑哥儿未娶、素儿未嫁,我那里能闲下来做痴翁。”颜老太太吃了一弯蜜瓜,“嗯,这个味道不错,留一半给素儿下了学回来吃。” “早预备了。”容嬷嬷回道。 “九丫头那里也预备了?”颜老太太问。 容嬷嬷笑道:“您忘了?今日是姚府三公子成婚的日子,莫氏带着三小姐、九夫人带着九小姐和十一小姐送贺礼去了,估计参加完晚宴才能回来呢。” “哟,瞧我这记性,睡个午觉起来就忘了。”颜老太太道。 今日是西城丰城胡同姚府新上任的鸿胪寺少卿姚大人的长子姚知仁大婚之日,本来应该是颜五爷和当家主母杨氏和兼祧一房的莫氏一起带着各房的贺礼去喝喜酒的,可是今日一早泰正院管事妈妈杨嬷嬷来说杨氏病了,不能去。 姚府和颜府素来交好,颜五爷更是和姚大人是同窗好友,颜五爷独自一人喝喜酒终究不妥,而莫氏又不能代表颜府,所以要另派女眷同去。 七夫人是个寡妇,要避着喜事,当然不能去,所以只能由九夫人作为颜府女眷代表去姚府庆贺了。 颜老太太又觉得一个庶子媳妇不够显示颜府的诚意,于是命脚伤刚刚好的九小姐睡莲同行——睡莲毕竟是规规矩矩的嫡子所出嫡长女,已经十周岁的女孩子也能代表五房。 杨氏知道后,暗恨颜老太太偏心——怎么不叫慧莲去?难道慧莲不是五房嫡出的小姐? 机会难得,九夫人当然不放过任何一个把乖巧懂事的宝贝女儿琪莲推向京城名门闺秀交际圈的机会,于是乐颠颠的回去把琪莲从学堂叫回来,给她着实好好打扮了一番。 睡莲想到马上要见到阔别大半年的好友姚知芳,其兴奋程度不亚于九夫人,为了不失礼,睡莲换上了杏子红卷草纹缂丝妆花缎交领褙子,金灿灿的郁金裙。 添菜难得见睡莲如此高兴,心知小姐十分重视姚府的婚礼,于是拿着梳篦问道:“小姐要梳个什么头呢?其实小姐的头发厚、还顺滑油亮,梳个牡丹头最好看了,而且还喜庆。” “梳一对双髻即可。”睡莲道:“钗环什么的一概不要,用钉着各色碧玺和松绿石的缎带把发髻缠紧。” 添菜有些犹豫,心直口快的石绿笑道:“我们小姐和姚大人千金在成都时就是关系极好的手帕交,今日去了姚府,那位千金小姐必定是要拉着咱们小姐蹴鞠、骑马、射箭玩儿的。你把发髻梳得紧些,没得蹴鞠时散了头发,失了礼数……。” 朱砂轻轻扯了一下石绿的胳膊,石绿自知自己话多了,赶紧闭嘴。 添菜照着做了,几乎将双髻像裹粽子似的扎的严严实实。 睡莲满意的摸了摸有些紧绷的头皮,暗想:即使京城突然刮起十级台风,也休想吹散这对发髻! 燕京西城,权贵云集,姚府就在黄金地段咸宜坊丰城胡同,和武定侯府是邻居。 已故的姚老太爷和颜老太爷一样,都曾经是内阁大学士,死后被追封太傅,所以姚府也称为太傅府。 姚老太爷只有两个嫡子,都是原配姚老太太所出,长子读书不济,只是个秀才,醉心于火器制作与研究,目前在工部军器所当一个从九品的副使。 次子和颜五爷是同窗好友,颜五爷中探花郎时,姚二爷入了二甲,进士及第。 姚二爷做了十几年的外放官,去年冬天回京述职时,姚二夫人以三十八岁“高龄”怀了第四胎,姚二爷就放弃了继续外放的想法,托了关系在鸿胪寺谋了个从五品右少卿的官职。 长子大婚,姚二夫人挺着快要生产的大肚子,居然健步如飞似的在女宾中应酬,吓得姚老太太忙命姚大夫人带着两个孙儿媳妇将姚二夫人替换下场。 姚知芳跟着母亲应酬了大半日,脸都笑僵了,也就乘机以回去伺候母亲的名义,偷偷拉着睡莲避到后花园竹林深处说体己话去了。 竹林深处的小溪边,铺着厚重的大红猩猩毡毯,摆放着炕几、坐垫等物,姚知芳脱去了华丽的礼服,拆下钗环,换上男装道袍,将一头青丝盘在头顶,用男式的网巾罩住。 这便是目前燕京贵族女子最流行的打扮了,通常在骑马或者蹴鞠时这样装扮,穿上宽大舒适的道袍,头戴网巾,有的还在网巾上簪花或者插一支金钗,英气中带着娇俏。 姚知芳和睡莲对坐在炕几上,两人握着手唧唧咕咕说着话,直到口干舌燥。 趁着姚知芳烹茶的功夫,睡莲从荷包里取出一方帕子来,说:“这是素儿表姐托我带给你的,你也知道,她身上还有两年的孝,不能来喝喜酒。” 姚知芳接过帕子,看也没看,直接塞进衣袖,然后给睡莲倒茶,说:“这是去年我扫了竹叶上的雪,放在缸里头,封实了埋在竹根底下,今天刚挖出一缸来,你尝尝味道。” 睡莲抿了半口,皱着眉头道:“酸,酸的紧呐。” “是么?”知芳也跟着尝了尝,觉得清甜中带着一股淡雅的竹香,那里酸了? 睡莲笑道:“我是说啊,大半年不见,你居然学会了这种文人的酸气,还扫雪煮茶呢。” “就你贫嘴!”姚知芳咯咯笑着,就要拧睡莲的鼻子,睡莲那里让她得逞,偏到一边躲开了。 两人疯闹了一会,姚知芳突然叹了口气,说:“自打回了京城,我就没有这么笑过了。” “唉,颜如玉也这么对我说过同样的话。”睡莲劝慰道:“人长大了,自然会有烦恼,你想开些。” 姚知芳猛地摇了摇头,像是要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忘掉似的,笑道:“我给你说个特别好玩的事情,我父亲不是当鸿胪寺右少卿吗?前些日子,他接待一个从高丽国来的使团……。” 鸿胪寺是主管外交和礼仪的衙门,姚少卿上个月接待高丽国来使,那个使团里有八个美女,要敬献给皇上,可不知怎地,高丽国大使在宴会上得罪了最受宠的康贵嫔,皇上为了安抚美人,就没有接受这八个美女入宫,还转手把这八个美女分别赐给了鸿胪寺。 鸿胪寺卿得了四个,鸿胪寺左少卿得了两个,姚右少卿也得了两。 “你是不知道,那两个高丽女人连汉话都讲得结结巴巴,但是却懂得邀宠。”姚知芳说:“那个叫韩燕姬邀我父亲去吃晚饭,说是不远千里从家乡带来的最好的食物。我父亲那里敢碰番邦女子,但因为是皇上所赐,所以给了面子去赴宴了。” “最好的食物?”睡莲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清楚是什么,问道:“难道是人参炖东珠?” “那东西也能当饭吃?”姚知芳优雅的翻了个白眼,道:“那韩燕姬布置了整整一桌子泡菜!齁得我父亲喝了一晚上的茶水!” 作者有话要说:比岁月更无情的是人心,莫氏和杨氏都体会到了。 姚府的两个高丽贵妾属于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且不说姚二夫人是河东狮,姚老太太也不会容许番邦女子生下孙儿的。 今天有个几个图片都是明朝女子头戴网巾的图,这些装扮在后来的图画和器皿里都有表现。 图一和图二是林青霞在电影《新龙门客栈》里戴网巾的打扮。 图三是周迅在《龙门飞甲》网巾打扮。 图四是称考据特别严格的电影《柳如是》中柳如是头戴网巾,插着金钗的打扮。 图5是电影《柳如是》中,柳如是轻吻戴着网巾的楠竹,一枝海棠压梨花的剧照。。。。 至于图6咳咳咳,如果各位亲爱的读者不想找虐的话,就不要看, 这是一代名妓柳如是真实模样的画像。。。。。。。。。 74谈笑间蓓蕾变残花,爆冷门两黑马齐奔 睡莲乐得咯咯直笑,姚知芳也笑靥如花,道:“从此以后,我父亲再也不敢去赴宴啦,那韩燕姬次日早上给我母亲晨昏定省,突然跪在地上双手高举一个小鞭子,还卷起自己的裤腿,把小腿全露出来!” “她恳求我母亲,说,‘请您鞭打我的小腿!教训我的糊涂吧!’,我母亲那里理会,罚她禁足了三个月。谁知她禁足也不安分,拿起鞭子把自己的小腿打得血肉模糊,还托丫鬟把带着血肉的鞭子呈给我母亲,表示她已经自我惩罚,请求我母亲原谅!” “我母亲怀着身孕呐,那里见能这种血污的东西?那丫鬟把鞭子扔了,唉,真搞不懂她是怎么想的,偏偏又是皇上赐的贵妾,除了禁足,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那另一个高丽美女呢?”睡莲问。 姚知芳摊手道:“另一个自打进了府,就天天念佛,足不出户。说起来也可怜,听说在高丽国两人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如今花一样的年纪,却已经开始凋谢了。” 睡莲一时投趣,也跟着八卦起来,说:“高丽国每次来使团,都会献美女,这已经成了惯例,咱们太祖爷的时候,太祖爷派了宫里头的太监黄俨、监臣海寿去高丽国赐礼物。黄太监传太祖爷的口谕,说‘去年你这里敬献的女子,胖的胖、麻的麻、矮的矮、都不甚好。只看你们国王敬心重的份上,朕封妃的封妃,封美人的封美人,封昭容的封昭容,都封了也。如今若有寻下的女子,多便两个,少则一个,送将过来便是。’。”(出自朝鲜史书《李朝实录》) 噗!姚知芳笑得花枝乱颤,趴在炕几上道:“你莫要浑说,那高丽国是咱们的附属小国,是臣子,高丽国国王若真的把那胖的、麻的、矮的当做美女敬献给太祖爷,便是欺君之罪了。” 睡莲揶揄一笑,说:“那可不一定,说不定高丽国的审美与我们不同呢?觉得那些胖麻矮的是美女。” 姚知芳乐得锤桌道:“你又瞎说,纵使唐朝杨贵妃是个胖子,终究是颜色极好,还能做霓裳羽衣舞,又麻又矮的如何使得?再说了,我瞧着那韩燕姬面目清秀,肤色白皙,长得还凑合。” 睡莲道:“可能是太祖爷只是找借口不想要高丽国美女,所以最后说‘多则两个,少则一个,寻了送来便是’。” “嗯,应该是这个理。”姚知芳压低声音道:“我母亲说,恐怕这次也是皇上不想要那八个美女,借口高丽使者得罪了康贵嫔,就将她们赐给了鸿胪寺三位大人,唉,父亲也真是倒霉,刚上任便摊上这棘手的事……。” 姚知芳一边抱怨着,一边开始挥着扇子烧第二壶“窖藏雪水”。[.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睡莲瞧着红泥小炉上金光灿灿的纯金雾霰纹壶,这是扶桑国匠人的作品,心想若你老子不是鸿胪寺右少卿,你那能随随便便拿金壶煮水呢。 刚才说的太祖爷关于高丽国美女的评价,是七婶娘柳氏闲时当做笑话讲给睡莲听的,睡莲心想:高丽使者诚惶诚恐的,那里敢惹康贵嫔不快?恐怕是康贵嫔得了皇上的授意,故意向高丽使者找茬,然后闹大了,让皇上有借口把那八个美女拒之宫外。 唉,后宫嫔妃都只是皇上的棋子,康贵嫔得宠如斯,也要冒着被人议论骄纵的危险,为皇上分忧。许久没见颜如玉,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想来她明年及笄,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样的未来,唉,嫁谁都好,可千万别跟着公主和亲,否则高丽美女的现在,便是颜如玉的将来……。 睡莲正想着出神,姚知芳已经煮沸了第二壶窖藏雪水,倾斜倒在竹筒杯子里。 “喂,想什么呢?”姚知芳伸出双手正欲往睡莲嘴角两边一扯。谁知睡莲的皮肤一触即滑,姚知芳的手居然溜到两旁,扑了个空! 姚知芳道:“你这小蹄子,脸上都抹了什么?皮肤比我那三个月的小侄儿还滑溜?” 睡莲笑闹道:“你若三天不洗脸,肯定比我还滑呢。” 于是两个人又笑闹成一团,末了,姚知芳缓缓收了笑容,木着脸,欲言又止的瞧着睡莲,突然说: “你还是老样子,虽然一肚子心眼,但是为人却没有变。可如今你和素儿住在同一屋檐下,而且都由你们老太太教养着,朝夕相处,你难道就没有发现,素儿她变了吗?” 睡莲一愣,道:“我、你、如玉姐姐、素儿表姐到了京城之后都在变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姚知芳摇头道:“比如如玉,她变得心有城府,我现在根本琢磨不透她了;你呢,从小就是个小大人,肠子里的弯弯绕绕现在恐怕只多不少;可是素儿却不同,她和我几乎是一起长大的朋友,个性内向秉性柔弱,不会玩心眼,受了委屈也忍着,乖乖顺顺的,就像小时候我养的小白兔。” “可现在素儿她城府已深,对人也不说实话了,那次英国公荷花宴上,你七婶娘带她同去,我也受了英国公十小姐张莹的邀请去了,本来朋友许久不见,应该像现在我和你一样有许多话要说。” “可无论我如何真心对她,她总是轻轻避开,尽说些客套话,和京城那些虚情假意的豪门闺秀没什么两样了。” 看着姚知芳落寞的眼神,睡莲突然明白了为何刚才将王素儿精心刺绣的帕子递过去时,姚知芳看也没看就撩在一旁不理会。 姚知芳打小就重情重义,有一种侠骨柔肠的肝胆,和她母亲姚二夫人个性相似,喜欢和爽直的人打交道。 所以在成都的时候,虽然那时的颜如玉逞强好胜,经常无故找睡莲的麻烦,姚知芳在护着睡莲的同时,也依旧和颜如玉相处的很好,两人即使闹了什么小别扭,也会很快重归于好。 正因如此,姚知芳在英国公府与王素儿重逢,觉得素儿虚与委蛇,敷衍自己。 “你莫要误会素儿表姐,她也是没有办法,虽然她现在养在祖母膝前,不会像在成都时被王家豺狼亲戚欺负,可是——。”睡莲有些为难,对姚知芳这个外人袒露家事毕竟不妥,可若是不说清楚,两人的误会就大了,再说知芳人虽爽朗,但是行事说话极有分寸,不会讲自己的话乱传出去。 想到这里,睡莲干脆敞开心扉,道:“我一个正儿八经的颜府嫡子嫡出的小姐,每行一步路,每说一句话尚要斟酌再三,何况她一个外姓的表小姐?” 睡莲低声将继母杨氏和婶娘莫氏的所作所为稍微透露了些,姚知芳听得小脸煞白,盯着睡莲穿着绢袜的脚,道:“居然害得你生了冻疮?还拿你的终身大事做交易,给那个京城出了名难嫁的半吊子嫡女说婆家铺路?真是蛇蝎心肠!” “我费了好些功夫,慢慢在府里站稳了脚跟,压制住继母,让那捧高踩低之人再也不敢小瞧于我。”睡莲叹道:“表面上看,素儿表姐上面有祖母招抚,所有人都不敢在明面上怎么样,可是实际上,她的日子并不怎么好过。” “祖母疼她,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不忘给留她一份,我无所谓,可和别人可不这么想,暗地里说老太太偏心,只顾着疼外孙女——这些话谁敢传到老太太耳朵里?都拐弯抹角的全说给素儿表姐一个人听,她又是个极孝顺的,受了委屈从不在老太太跟前抱怨哭诉,全是一个人死撑。” “还有,表姐和我们一起在内院学堂上学,她若表现的差些,那些人就讽刺她辜负了老太太的教诲,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她若表现的好些,那些人更饶不了她,说什么吃的是颜家饭、穿的是颜家衣,一个寄居的外姓人,反过来还要压着颜家小姐们一头,真是个不识好歹的白眼狼。” “唉,总之,我们家人多事也多,素儿表姐也是没有办法,不得不把自己封闭起来,少惹些事端罢了,那天英国公荷花宴,是她第一次外出,心里自然是惴惴不安,生怕被人取笑了去,丢了府里的脸面。其实她一直很挂念你,不信的话,你瞧瞧手帕上的绣工就知道了。” 颜如玉果然抖开帕子细看,绣的是傲梅凌雪雪图,梅花在风雪中开放,顿生一股坚韧傲然之意。 “唉,大家过的都不容易,现在想想那几年在成都蹴鞠登山赏芙蓉花的时光,真是老天对我们四个女孩儿的恩赐。”姚知芳仔细将帕子叠好,小心翼翼踹到怀里。 对饮半晌,姚知芳神神秘秘的将一个剔犀云纹匣子,道:“你猜,里面装的是什么?” “没头没脑的,我怎么猜啊。”睡莲撇了撇嘴。 “是你最喜欢吃的东西哦。”姚知芳揭开盖子,里面居然是巧克力! “啊!你从哪里得的?!”睡莲一把将剔犀云纹匣子抱在怀里,贪婪的闻着黑褐色又苦又甜的香味。 姚知芳笑道:“我就知道你肯定喜欢,就早早就央求我两个哥哥去寻啦,二哥哥从我三叔那里得的,上个月有只海船在天津海港靠岸,那艘大海船有三叔的份子,所以就寻得此物。海船来回航行了三年多,运丝绸纸张还有瓷器等物去西洋贩卖,回来又带着苏木、象牙、钟表、麝香、水银镜子等物品,听说一来一回,利润足足有百倍之多呢。” 睡莲感叹:“百倍啊,如果当初投入一万两银子,那么现在至少三百万两啰?!” “风险也大,除了担心风浪、航向、还要准备火器防海盗呢,赚钱的多,血本无归的更多,简直是一场豪赌啊。”姚知芳倒是不以为然,“再说了,赚的钱也不见得都会装进自己腰包,交税啦,打理官员啦,那样不花钱?” “就算一半都花出去了,还有一百五十万两是自己的啊!”睡莲啧啧称赞:“你三叔真是个人才,今年中了秀才,如今还大赚一笔。” 今年京城童子试有两个人爆冷,第一是院试第一名居然是名不见经传的张姓青年,很快就传出,这位新案首居然是去年冬天被革职的鸿胪寺少卿张大人原配的嫡子! 去年冬天京城张少卿府上因为继母虐待继女致人死亡事件而闻名遐迩,泰宁侯府六小姐陈穗就拿这件事试探过睡莲。 如今这位继子成了案首,张家继母和继子的争斗又成为京城人民津津乐道的话题。 而第二匹黑马,就是京城十大纨绔之首的永定侯府三老爷许承曜居然顺利通过县试、府试、院试三场大考,一举得了秀才的功名! 更令人吃惊的是,这位纨绔秀才得了功名没几天,又提起长枪去京卫指挥司当小军官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呵呵,先把张案首和三叔放出来溜溜,霄哥儿下下章会肥来。三个备选男主家庭情况都足够的复杂。 本章睡莲关于太祖爷那段话,是兰舟翻了朝鲜史书,《李朝实录》上的话,那句话是永乐皇帝朱棣说的。 第一部分:《李朝实录》太宗(记住,这个太宗指的是朝鲜王)九年(永乐七年,1409年) “五月甲戌,太监黄俨、监氶海寿、奉御尹凤至,来赐礼物也。俨口宣圣旨:‘去年你这里进将的女子等,胖的胖,麻的麻,矮的矮,都不甚好。只看你国王敬心重的上头,封妃的封妃,封美人的封没人,封昭容的封昭容,都封了也。王如今有寻下的女子,多便两个,小只一个,更将来。’置进献色,禁中外处女婚嫁。” 八月甲寅,遣户曹参议吴真如京师,奏选就女子二名,侍候进献,并为王上求药物。以黄俨尝言,若得绝色,即必托他事以奏故也。 第二部分:《李朝实录》世宗八年(宣德元年,1426年) “三月丙午,使臣尹凤、白彦……钦传宣谕:‘选拣会做茶饭的女仆进献。’”“七月壬辰,遣上户军金时遇赉奏本三道如京师。一奉谕选送女儿五名,并开列生年月日及父职事姓名籍贯;二选送会做茶饭的妇女六名进献……” 而明朝《胜朝彤史拾遗记》关于朝鲜美女的记载是, “权妃者,朝鲜人。永乐七年五月,朝鲜贡女充掖庭,妃随众女入。上见妃色白而质复粹,问其技,出所携玉吹之,窈眇多远音。上大悦,骤拔妃出众女上。逾月,册贤妃,授妃父永均为光禄卿。八年十月,妃侍上北征,凯还而疾,至临城曰:“不能复侍上矣。”遂死。上哀悼,亲赐祭,谥曰恭献,命厝其柩于泽县,敕县官守之。时朝鲜所贡女,其见具位号者,复有任顺妃、李昭仪、吕婕妤、崔美人四人,皆命其父为京朝官。顺妃父添年为鸿胪寺乡,昭仪父文,婕妤父贵真为光禄少卿,美人父得霖为鸿胪少卿。” 权妃也好,其他妃子也罢,从未生过孩子。 图1是姚知芳煮水用的纯金雾霰纹壶,这是日本制壶大师石川光一的作品。 图2是石川光一的简介,我百度找不到,谷歌找到了,可是我又不不懂日本语,所以,亲爱的读者若懂得扶桑语的,能否帮忙翻译一下? 图3和图4都是兰舟那本小说《大长今》里关于高丽国喜欢打小腿的片段,我用手机拍下来了。。。现在想起来,觉得好像sm。 75永定侯府嫡庶斗法,偷不得浮生半日闲 “人什么才哟。(.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姚知芳抽了抽嘴角,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我三叔二十五六岁的人了,以前就是因为名声太差,总是说不到门当户对的媳妇。如今三叔中了秀才,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浪子回头,可喜可贺,渐渐有人开始打听他的婚事来,可是他又偏偏闹出一桩丑事,让那些人家望而却步……。” 原来徐三叔中了秀才,虽然此后又提着长枪去了军营,但也勉强算是浪子回头,有人家和开始明里或者暗里打听这位秀才军官的婚姻大事来。 二十五六岁,这个普通男人家里的孩子都能打酱油的年岁,徐三叔依旧保持着单身王老五的状态,加上他在海船里有股份的风声传出,令家有待嫁女的大嫂们为之动心:在任何年代,财物都能当做弥补缺憾的万金油。 于是许三叔一跃成为女婿最佳人选,正所谓长兄若父、长嫂如母,各色说媒的盯上了永定侯和侯夫人,夸东家女儿美、西家女儿贤惠。 正当永定侯府三夫人的人选达到第十个时,一件丑事将徐三爷好不容易建立的浪子回头形象击得粉碎! 徐三爷和永定侯夫人的远房表妹丁氏有了私情!有了私情也就罢了,两人居然还相约私奔,还被人在半路上拦截了! 好吧,拦截了也不要紧,把婚事办了,丑事也能成佳话,可这位徐三爷却改口说:“自古以来都是聘为妻,奔为妾……。” 总之,许三爷坚决不肯娶那位丁氏表妹,可怜侯夫人的表妹被坏了名声,也不能嫁给他人,只得 委委屈屈穿着一身桃红,坐着软轿从永定侯角门进了府,当夜开了脸做了姨娘! 好么,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做了姨娘够委屈了吧?不!更委屈的还在后头! 丁姨娘当晚独守空房,许三叔睡在军营。 永定侯夫人为表妹遇人不淑垂泪,第二天永定侯黑着脸亲自去军营找了弟弟回来。 许三叔人是回永定侯府了,可是他却是带着一个陌生的美人回来的! 盛装打扮的丁姨娘听着卧房男女嬉笑的声音,当即气得昏厥过去! 又是一桩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老套故事,管家敲门来报丁姨娘昏迷不醒,请三爷过去瞧瞧。 许三叔搂着美人不舍得撒手,将一把酒壶砸向房门,“滚!爷忙着呢!” 卧房男将军持枪、女将军挥剑酣战直到次日黎明方休,据茶水房的人说,那晚三叔房里断断续续要了六回水。 次日两人睡到中午午饭时方醒,三叔房里又多了位姨娘,人称雪姨娘。 这位来历不明的雪姨娘仗着许三叔的宠信,将贵妾丁姨娘打压得抬不起头来,几乎在三房横着走,那丁姨娘寻死了几次,都被人救活了,如今只是苦熬日子罢了。 可许三叔的名声算是比那茅坑还臭,没有人再考虑把女儿嫁给她:正室还没进门呢,房里就有一个贵妾、一个飞扬拨扈的宠妾,谁家女儿嫁过去不是活受罪? “唉,你说,我三叔这个人是不是太过分了?”姚知芳一口气灌了半竹杯水进去,“那个丁氏我见过的,人不怎么样,一股小家子气,也不知道三叔怎么会看上她——既然喜欢人家,为何不明媒正娶,偏偏要私奔呢?把人当贵妾抬进门,却扔到一边不管,还抬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做姨娘,任凭那个什么雪、什么霜的姨娘作践丁氏。” 睡莲脑子转得飞快,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想必是嫌我啰嗦了?”姚知芳道。 睡莲提起纯金雾霰纹壶,给姚知芳和自己都续了水,缓缓摇头道:“这件事不简单呐,知芳,我当你是好朋友,有些话我就直说了,你可别往心里去。” “有话就说,我又不是那不懂事的。”姚知芳道。 “我觉得,许三叔并非是那么不堪之人,这件事情看似是三叔好色风流,其实必有隐情。”睡莲问: “许三叔在成都卧龙书院读书时,和你们一家人住了三年,我也经常出入府上,和徐三叔也算相熟——那个时候我们还小,三叔曾经还手把手教我们骑马射箭呢。他这个人耐心仔细,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但是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吧?” “嗯,确实。”姚知芳小嘴一撇,道:“除了丁氏这件事。” “所以我觉得,许三叔绝对不是好人,但他也绝对不是坏人。”睡莲笃定说道:“丁氏这件事,实在大有蹊跷。” “正如你所说,丁氏是永定侯夫人表了好几表的亲戚,一个江南芝麻小官的女儿,人不怎么样,又有股小家子气,而你三叔虽然不能承爵位,但也好歹是正儿八经的永定侯嫡出幼子,十六岁入军营,如今又有秀才的功名,算是能文能武吧?这两人根本不般配啊,若娶那位丁氏做正妻,那真是白瞎你三叔这个人了。” 姚知芳不服气道:“按照你的说法,是那个丁氏不知廉耻,故意赖上三叔?” “不。”睡莲依旧摇头道:“丁氏畏畏缩缩的,那里敢如此大胆?始作俑者另有其人。” “赶紧的。”姚知芳假装生气道:“你当自己在茶馆说书呢?”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睡莲笑嘻嘻的捧起竹筒杯喝水。 姚知芳兴起,接下腰间挂的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宫绦抛给睡莲,道:“赏你的。” “多谢您咧。”睡莲笑道:“这事关系到好几家的体面,我不能说的太真,否则你我都会有麻烦,你不妨当我在说故事——哎,其实我也是猜测的。” 姚知芳道:“说。” 睡莲清清嗓子,道:“话说这世上越是富贵人家,是非就越多。其实说一千道一万,无非是那么几种:第一,妻妾相斗;第二,婆媳相争;第三各房家产之争;第四嫡庶之争;我今天是说的,便是那最后一种——嫡庶之争。” “其实众所周知,嫡庶天壤之别,纵使庶出的闹出什么幺蛾子,但最终成不了大气候,嫡出在风俗、法律上都占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无论庶出如何蹦跶,也盖不过嫡出的,没办法,谁叫人投胎投的好呢?” “但凡是皆有例外——若嫡母早逝,嫡子幼小,无人招抚,那么庶出的就有了上位的机会。这种情况,就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 姚知芳想:原来睡莲是在说自己呢,她那么小就没了母亲,那莫氏最后还被扶了正……。 可睡莲话题一转,道:“话说有个空空侯,侯爷只有两个庶子,其中庶长子还被封了世子。侯爷突然病逝,侯夫人却在灵堂上晕倒,被诊出了三个月的身孕!” 姚知芳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在说许三叔这个遗腹子嘛! “庶长子继承了爵位,那位太夫人也生下了嫡子三爷,说起来,若侯爷多挺几个月,或者三爷早生几个月,那庶长子的世子位就废了,爵位铁定是嫡子三爷的。” “如此一来,空空侯的爵位就大有争议了,庶长子日夜担心爵位被夺,寝食难安,怎么办呢?” 姚知芳心里咯噔一下:除掉他! 睡莲仿佛看出姚知芳心中所想,说道:“想要除掉看不顺眼的幼弟,其实无非也是两种办法,第一是棒杀,从身体到心理的虐待打压!虐死最好,最后做手脚,弄得看起来是意外死亡就成;即使虐不死,也要幼弟一辈子畏畏缩缩,不敢起争夺爵位之心!” 姚知芳的目光立刻充满同情的看着睡莲:她的继母杨氏,用的就是棒杀啊!还有以前的鸿胪寺少卿张大人家里,那位张夫人不就是虐待继女致死吗! “棒杀太过明显,而且名声不好听,所以真正高明的人不会用这种办法。”睡莲若有所思道:“真正高明的人,会用第二种办法——捧杀!” “捧杀比起棒杀更为阴损、隐蔽,纵使是个天才转世,被从小捧杀过后,也会变成蠢材了。幼弟要银子,空空侯夫妻就给他金子,幼弟要美人,空空侯夫妻就预备一屋子美女,足够幼弟夜夜当新郎,幼弟就是要天上星星,空空侯夫妻也要做出一种尽力而为的姿态来给世人看。” “把幼弟惯宠的无法无天,成为众所周知的纨绔子弟,让人对这个嫡子死心,不敢推嫡子上位争爵位,也因如此,正经家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幼弟没有强势的岳家依仗,更不可能在爵位上造成威胁了。” “可是那个幼弟最后并没有让空空侯夫妇如愿以偿,他虽然纨绔,但也不是祸害,还出乎意外的考中了秀才,于是就有人家问起他的婚配来。” “空空侯夫妻着急了啊,捧杀不成,若幼弟真的结了一门好亲事,那还不是如虎添翼?于是,空空侯夫人选了她表了好几表的表妹来塞给幼弟,堵了他的亲事。” “啊!果然有问题!我就说呢,三叔那么挑剔的一个人,如何能瞧上丁氏。”姚知芳如梦初醒,道: “若真是侯夫人所为,那么私奔就是莫须有的事情,恐怕是设计赖上三叔,迫使他娶个芝麻官的女儿做妻子。” “幸亏我三叔是个脸皮厚的,死不承认,侯夫人没法子,就改正妻为姨娘了。” 睡莲摊手道:“谁知道呢,总之许三叔就是不想要,又担心这位丁姨娘仗着她是贵妾,在三房横行无忌,乱打听消息,所以干脆抬了个宠妾出来压制丁姨娘。” 姚知芳咂舌道:“永定侯府是非真多。” “只要有利益冲突的地方,就免不了争斗。”睡莲艳羡道:“相比而言,你们府上就清净多了。你大伯、你父亲都没有妾侍,京城出了名的家风井然。” 正因如此,姚知芳的大哥姚知仁在国子监成绩平平,今年春闱落第,没考中进士,但也如愿以偿娶到了内阁大学士李大人的嫡长女! 姚知芳哭笑:姚家从曾祖母开始,就是强势的妻子,不许丈夫纳妾。而恰好姚家的男丁从曾祖父那一代开始,个个都有些惧内,所以姚府还算平静。 但也正因如此,婆媳关系就甚为紧张——都是说一不二的性格,一旦意见相左便火花四溅……! 两人又对饮了一杯,姚知芳的丫鬟红枫急晃晃的跑过来,道:“老太太要请小姐出去见客,我谎称您服侍二夫人累得歇下了,等梳洗打扮完毕再去,小姐快随我回去罢,您穿着这身衣服可不能见人的。” “什么时辰了?又要去见客,就不能让我多歇会子么。”姚知芳嘟嘟囔囔的掏出荷包里的金怀表,打开一瞧,顿时失色道:“哎呀,不知不觉已经快过一个时辰,我得赶紧回去,估计这会子母亲也醒了。” 红枫服侍姚知芳穿上小靴,正欲在帮睡莲,睡莲摆手道:“你们先走,别耽误了,我待会自己慢慢走回去,横竖我记得路。” 主仆二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竹林中,四顾无人,睡莲往后一仰,躺在毯子上,叹道:“偷得浮生半日闲,能待一刻就是一刻。” 这时,竹林簌簌响一阵,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好一个‘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没想到你还为我说好话,呵呵,等得了空,我再送你一匣子西洋点心。” 睡莲一惊,迅速站起来,但见一双修长有力的大手拨开竹叶,一个头戴黑色方巾、身穿淡蓝色道袍,腰系深蓝色宫绦,左手提着一个约两斤重酒坛的男人转出来。 “三——三叔。”睡莲喃喃道。 作者有话要说:修文,三叔年龄是23,而非昨晚写的二十五六岁,因为许三叔被永定侯送到成都时,他20岁,三年过后,现在是23. 汗,同样的计算错误也出现过,柳氏写“以退为进,步步为营,徐而图之,云开月明”时,我说是12个大字!有亲爱的读者指出说,其实是16个字好吧。。。我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确实是我的错。。。。。 呵呵,其实当初叫他三叔,是因为兰舟兴冲冲买了号称大结局的《盗墓笔记8》,结果得到一个并不是结局的结局,兰舟怨念了整整一周,就干脆用了三叔的名字,可劲儿虐(捂脸,俺阴暗了) 图为三叔这次出场造型:头戴黑色方巾、身穿淡蓝色道袍,腰系深蓝色宫绦,(请各位自动脑补一个约两斤重酒坛)。 76闻弦琴曹操知敌意,谈家学杨紫丹借刀 什么叫说曹操曹操就到,睡莲此时就深刻体会到了。 没想到在姚府后院的竹林深处,这位许三叔如同召唤兽般这么不经念叨就出来——不对!后院重地,那里容得外男擅入,何况这位还只是远亲。 自己已经是十多岁的大姑娘了,若被人撞见,后果不堪设想,睡莲防备的穿上鞋子,连连后退几步,闪到竹子后面去,可又发现自己情急之中忘记那装着巧克力的剔犀匣子了! 睡莲躲在竹子后面探了探头,许三叔将那剔犀匣子轻轻一抛,道:“丫头接着,你小时我还教你骑过马呢,这会子却开始扭捏起来。” 睡莲接过匣子,宝贝似的捧在怀里——果然对于吃货来说,食物的诱惑永远最大。 许三叔看着翠竹后面单衫杏子红,双鬓鸭雏色(出自《西洲曲》)、穿着金黄郁金裙的女孩,居然觉得有种“见客人来,袜铲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出自李清照《点绛唇》)的感觉。 自打上次在大船被睡莲的手炉砸到脖子后,许三叔就没见过她,没想到大半年不见,曾经的小肥莲也变成窈窕淑女,就是满肚子的心眼没有变。 睡莲定了定神,暗想:怎么就乱了阵脚呢,明明是他的错,凭什么要我躲起来。 稳了稳情绪,睡莲落落大方的走出竹林,板着小脸道:“这里是内宅后院,三叔您走错地方了。” “哟,肥莲好大的胆子,开始教训我来。”许三叔晃了晃手里的酒坛,“你放心,我是姚府的常客,大郎、二郎都是我的朋友,这姚府的家仆不会奇怪我出现在内院,这酒坛是我几年前埋在这个竹林里,今天进来挖一坛尝尝味道。” 许三叔可以不羁,睡莲却不能,她敛衽行礼道:“既如此,请三叔慢慢享用美酒,小女子告退。” 许三叔敲着酒坛说:“诶,别急着走啊。” 这位许三叔当自己在大街上调戏良家女子吧!睡莲搵怒,正色道:“三叔莫要为难小女子,告退。” 许三叔一怔,这个女孩已经不是以前在成都时那样可以玩笑的,于是将酒坛往炕几上一搁,规规矩矩弯腰长缉赔罪道:“是我造次了,你莫生气。” 睡莲一愣:这位许三叔还真是能屈能伸。(.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许三叔笑道:“前些日子姚二郎满京城寻这种西洋点心,恰好我那里有,就给了他,没想到转转绕绕的,到了你的手里。” 这意思,是在邀功么?睡莲道:“多谢三叔。” “你一个闺阁女子,居然还知道那么多宫廷秘闻,而且还不人云亦云,在乱象中做出自己的判断,还真是不简单。”许三叔脸色突然一肃,问道:“你是如何得知我们永定侯府捧杀棒杀的事情?” 宫廷秘闻?莫非这位三叔从她和姚知芳说高丽国美女时便来了? 睡莲想了想,道:“京城大户人家那里有什么秘密,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捧杀一事,明眼人一瞧便知。” 这个意思就是:在这个名利场的中心,谁家的那点脏事不被抖得清清楚楚?您老人家被捧杀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得出来。 侯府爵位只有一个,永定侯夫妇又不是没有儿子的,再说这两口子又不是一对圣父圣母,你在一日,他们就永远不会罢手。 “一瞧便知么?”许三叔冷笑三声,道:“既然一瞧便知,为何京城人都说永定侯夫妇宽厚待人,招抚弱弟,还说我无德无形,烂泥糊不上墙?” 睡莲讽刺一笑,脱口而出道:“只因坐在永定侯位置上的,不是三叔您。” 许三叔神色顿时一凛!那眼神尖锐的都可以杀人了! 睡莲暗自后悔:叫你多话!谁当永定侯和你有半毛钱的关系! 还好这位许三叔立刻缓和了神色,从愤怒青年变回儒雅的道袍方巾文艺青年模样,拍手赞道: “是我眼拙了,以前只是觉得你有几分小聪明,今日若是不是你一番开导,知芳这个丫头以后见了我,还会是一张冷脸。” 睡莲道:“知芳姐姐是个爽直之人。” 潜台词是:姚知芳甩脸子不是她的错,实在是三叔您老人家名声太臭。 许三叔闻弦琴而知“敌意”,却也不在乎小姑娘的弯弯绕绕,痛快一挥手道:“我那里还有几盒这样苦兮兮的西洋点心,全都是你的。” 顿了顿,许三叔又道:“放心,我托知芳转交给你。” 回到姚知芳院子里整理妆容时,睡莲看着剔犀云纹匣子,暗想这位三叔也算是粗中有细,知道男女授受不亲,拐了知芳这道弯送巧克力……。[.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添饭进来说:“小姐,几处戏都唱完了,马上就要开晚宴,九夫人要奴婢来找小姐去宴席。” 九夫人沈氏难得有机会代表颜府出席宴会,卯足了劲拖着女儿慧莲周旋于京城贵妇和名门闺秀之间,那里还顾得上睡莲? 睡莲也自觉的避开了,和几个相熟的闺秀闲话,谈话中,她总觉得安顺伯府七小姐薛敏的眼神总是若有若无的飘到自己身上来。 英国公府十小姐张莹说:“今年的荷花宴,本以为你会来,谁知听说你病了,我这心里一直悬着呢,今日见你的脸色甚好,我才松了口气。” 睡莲道:“难为姐姐还念着,我已经大好了。” 薛敏跟着说道:“那天去的是你的王姓表姐,她赋的荷花诗真不错,论才学,她和贵府的三小姐不相伯仲。” 比起三姐姐品莲,王素儿还是有些差距的罢?睡莲虽然有些狐疑,但依旧谈笑自若道:“素儿表姐和三姐姐才学都是极好的。” 什刹海颜府兼祧两房谁不清楚?那莫夫人以前是个侍妾,风闻做姨娘时仗着宠爱飞扬跋扈,逼得原配魏氏早亡,既然如此,莫夫人所生的三小姐品莲还能和这位九小姐相和? 薛敏但笑不语,过了会子,方道:“久闻颜府书香世家,无论男女才学都是诗词满腹,才华横溢的。说起来,我还没有读过颜九小姐的诗词呢——想必你耳濡目染,定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 这是什么意思?暗讽自己徒有虚名吧,这位安顺伯千金最近和品莲走的很近,难道是朋友的敌人就是自己对手,借机朝自己发难了? 或者是安顺伯夫人以娶自己为儿媳妇为条件、将薛慧许配给品莲的大哥的事情被祖母婉拒了,所以伺机报复? 无论这位安顺伯千金是什么原因朝自己发难,面对这种几乎是赤/裸/裸挑衅,睡莲若刻意回避,会落得个胆小怕事的印象,若直言反击,则更为不妥——因为这里是婚宴,做客人怎可无礼,不给主人家面子? 初秋的下午还是很热的,尽管姚府的下人举着拍子,随时准备粘蝉,可依旧有那么几个漏网之“蝉”依旧聒噪的叫着,令人好不心烦。 睡莲缓缓摇着象牙丝编织菊蝶图画珐琅柄宫扇,道:“薛姐姐谬赞了,诗词歌赋,都说三分靠勤学苦练、七分靠天赋,而天赋之事可遇而不可求——不过我们颜氏老祖宗有云,‘非澹薄无以明德,非宁静无以致远,非宽大无以兼覆,非慈厚无以怀众’。怀着谦逊平和的心态,修身养性,不在乎名利得失,宠辱不惊,这才是我们族人所追求的。” 说了这么多,其实就一个意思:诗词歌赋只是表象,修身养性才是硬道理,薛姑娘您抓错重点了。 薛敏被睡莲一番云山雾罩的话绕得头晕,隐隐听出睡莲有暗讽自己见识浅薄之意,不禁脸色一僵,暗想果然品莲说的没错,这个九小姐年纪虽小,但是个极其难缠的主! 这时,襄阳侯府嫡出四小姐杨紫丹摇着象牙柄富贵牡丹纨扇走过来,还一边说道:“颜九小姐说的很是,家学渊源极好的世家小姐就是与众不同。哎呀,薛姐姐,请恕妹妹多话了。” 言罢,杨紫丹用纨扇遮着半边脸,朝着薛敏施礼赔罪。 安顺伯府五小姐薛敏顿时气得小脸煞白!英国公府十小姐张莹皱了皱眉,睡莲心中暗叫:糟糕!自己被这个襄阳侯府四小姐杨紫丹当枪使了! 须知安顺伯府最忌讳被人谈家学渊源和祖宗! 因为安顺伯的祖宗是叫做脱火赤的蒙古人,元朝覆灭时,脱火赤背叛了族人,矛头反指元朝军队,帮着太祖爷将蒙古人赶出中原,驱到大漠成天儿唱“你是风儿我是沙”去了。 脱火赤因战功而得以封为伯爵,世代罔替,其数代子孙也都在均在军营,为大燕国效力。 和安顺伯府类似情况的,还有永顺伯府,永顺伯府祖先是一个叫做脱欢的蒙古人。 他们丢掉蒙古姓氏,都改姓“薛”,子孙继承了草原祖先们骁勇善战的天份和热血,其忠诚也得到大燕国的承认,但也不得不说,上到皇室贵族,下到普通子民,对这些血液里流动着曾经入侵国土的外族人始终怀着戒备和轻视。 单是看他们的封号便知:安顺伯、永顺伯。安分顺从、永远顺从。 从字面上看,这就表示这上位者对他们的防备——好比春闱发榜,一甲状元、榜眼、探花;二甲进士及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一个“同”字,真实的意思其实是“不同”。 安顺也好,永顺也罢,这个封号看似表示信任,其实是不信任他们的忠诚。 所以杨紫丹一句“家学渊源”,等于将恩宠的表象撕开,□裸的暴露出安顺伯府尴尬的地位来。 薛敏的脸色由白转红,涨得如同傍晚的烟霞。不过睡莲没有心思管这些,她马上想到的是姚知芳的母亲姚二夫人——这一位也是安顺伯嫡出小姐!也流着蒙古人的血! 杨紫丹这句话一旦传出,不知会造成什么恶劣影响。可无论如何,都是自己开的头谈颜氏家训的,杨紫丹来个移花接木,故意曲解,以此攻击薛敏,还假惺惺的道歉,须知她不提还好,一道歉,便最后一点窗户纸都撕破了。 姚二夫人对自己一直很照顾,今天是她长子的婚礼,怎么才能化险为夷,解决事端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些女孩子,将来都是睡莲的对手或者盟友,个个都是狠角色。 安顺伯和永顺伯是兰舟直接采用明朝安顺伯和永顺伯的历史,当然,开头相似,末尾不同。 历史是这样记载这两位伯府兴衰的: 安顺伯薛贵。(原名脱火赤,蒙古人)永乐二十年封。后代依次为薛山、薛忠、薛龙,后世不予袭。 永顺伯薛斌。(原名脱欢,蒙古人)永乐十八年封。后世依次为薛绶、薛辅、薛勋,后世不予袭。 图为睡莲手中的象牙丝编织菊蝶图画珐琅柄宫扇,保利拍卖价是302万人民币。 此扇的扇面是象牙丝编织而成!!!奢华之极! 象牙丝的工艺现在已经失传, 明代文人祝京兆在所著《野记》中曰:编牙席的细丝,是把象牙“用法煮软,逐条抽出之,柔韧如线,以织为席”,且能折叠自如而不断裂,但文献中无详细技艺记载。很难想象用贵重的象牙和繁复之极的工序制成象牙丝去仿制至为廉价易得的蒲席编织,这或许就是奢侈品制作登峰造极后的一种“独孤求败”的境界吧。 ,《魏书·列传第三十·韩务》载:“务献七宝床、象牙席。并有“汉武帝尝以象牙簟赐李夫人”的记载。 故宫收藏的象牙丝宫扇也只有三柄。 77姐妹花笑谈杭州风,姚知芳警语护睡莲 没等睡莲张口解围,两个脆软的女声一唱一和响起,打破了这里的尴尬气氛。[.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十岁左右,穿着鹅黄色银丝牡丹团花褙子的娇俏少女问道:“姐姐,‘杭州风、一把葱,花簇簇,里头空’是什么意思啊?” 约十二三岁,和杨紫丹同龄,穿着荔枝红葡萄纹长身褙子的修长少女娇嗔道:“你这个鹅头,怎么这都不明白?说的是啊,杭州人喜欢掺假,酒里头兑水,鸡鸭里头塞沙,鹅羊里头吹气、鱼肉里注水,绸缎上刷油粉,所以外面漂漂亮亮的,里头却是空心、腐败一片呢。” 安顺伯府薛敏像是看到救星般站起来,招手道:“贤儿,惠儿,你们坐这里,这里凉快。” 来人正是祖先同是蒙古人的永顺伯府的嫡出姐妹花――五小姐薛贤和六小姐薛惠! 襄阳侯府四小姐杨紫丹在听见“杭州风,一把葱”时便变了脸色。 英国公府十小姐张莹朝着睡莲使了个眼色,暗示她静观其变。 薛贤和薛惠却没打算轻易放过杨紫丹,薛惠又明知故问道:“姐姐,好好的鸡鸭鹅羊塞沙子、吹气、注水做什么?若要增加重量,为何不塞些盐进去?横竖先腌一腌,味道会更会呢。” 杨紫丹脸色比睡莲手里的象牙丝宫扇更白了!睡莲隐隐约约猜到这对姐妹花下一句要说什么了。 睡莲心想若不是因她要出来应酬交际,七婶娘柳氏见缝插针的说过京城数个豪门的家室底细,否则自己就连薛贤薛惠话里刻薄的讽意都听不出来了! 安顺伯府和永顺伯府的祖先是蒙古人不假,但是襄阳侯夫人――杨紫丹的母亲,却是不折不扣的杭州人、“盐三代”! 襄阳侯夫人马氏的祖父是徽州盐商,食盐暴利,马家赚得盆满钵满,都说“饱暖思□”,马家却在最巅峰的时刻金盆洗手了,居家迁往杭州。 来到杭州后,马家一掷千金买豪宅、修建画堂、园林、书房、学堂,搬空了杭州城的几个书店,将书房填满。还三顾茅庐请大儒教习子弟读书考科举,一心一意做起“诗礼传家”的模样来。 马家“盐二代”男丁们扔掉算盘称砣,拿起书本笔砚,在马老爷子的鞭策下几乎头悬梁、锥刺股的苦读,居然也有几个成材的。 其中襄阳侯夫人的父亲成就最高,规规矩矩两榜进士出身,马进士为改善家族基因,还娶了书香门第的小姐为妻,生了几个“盐三代”。 “盐三代”的女儿中,就数杨紫丹的母亲运气最好,嫁得最好。她十四岁定亲时,未婚夫只是襄阳侯府的旁支的嫡子。 一年后,襄阳侯府世子去郊外骑马打猎时坠马而亡,而侯府又没有其他嫡子或者庶子继承,最后襄阳侯将马氏的未婚夫过继到自己名下,以延续香火,还请封了世子。 所以当马氏嫁到侯府时,摇身一变成了世子夫人! 老侯爷没几年就撒手人寰,世子承袭爵位,成了襄阳侯,马氏也随之坐上了襄阳侯夫人的位置。 可纵使如此,“盐三代”的身份终究是抹不去的,古人讲究“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连大燕国太祖爷在登基之前,也要篡改家谱,否认自己做小本生意的商人祖先,改认战国七雄之一燕国燕简公姬载为祖宗,而且采用铁血手段,将所有质疑之人全部铲除。 襄阳侯夫人当然不可能有太祖爷堵住天下人之口的手段和能耐,所以自己出身盐商家族的事情京城皆知,不过是看在她一品诰命的面子上,假装不知,或者在其面前避讳谈“盐”字而已。 可是人们忌讳襄阳侯夫人,安顺伯府和永顺伯府高傲的小姐们却看不惯杨紫丹首先出言讽刺她们的祖先是蒙古人,所以薛贤和薛惠姐妹唱了一处双簧,讽刺杨紫丹是个“花簇簇,里头空”的“盐四代”! “你这个鹅头哦。”薛贤伸出纤纤玉指,轻轻往薛惠额头上一点――“鹅头”是苏州土话,意思是没有见识的乡下人。永顺伯夫人出身苏州书香名门,苏州人将乡下人比作等着人宰割、压榨,伸长脖子的笨鹅。 两姐妹受母亲影响颇深,都说一口绵软的苏州官话,薛贤的声音软糯,就像掺了蜂蜜的美酒,但是话里有种说不出的嘲讽和尖刻,薛贤道: “傻妹妹,盐比沙子、水要贵许多倍,那些见利忘义的商人那里舍得用盐哦。” 薛惠一副懵懂不知的模样,视线若有若无的往杨紫丹身上一扫,道:“盐很贵么?咱家大厨房每年腌腊鱼腊肉,一买就是一车呢。” 噗! 周围已经定力差一点的几个小姐忍不住笑出声来,又觉得这样失礼了,干脆借着天热,拿着扇子或者帕子遮了脸,发出哧哧的闷笑声。 偏偏此时蝉声暂歇,更显得这几位小姐的嗤笑声尤为刺耳。 这下轮到杨紫丹的脸涨成猪肝色了――薛贤薛惠的话句句刺心,但是说得隐晦,根本挑不出错处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睡莲垂首把玩着手里的象牙丝编织菊蝶图画珐琅柄宫扇,若不是这永顺伯府这两位千金,自己休想这么容易脱身。 张莹则对天边的晚霞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似乎对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知情。 薛敏见同盟为自己复了仇,壮起了声势,也跟着打趣道:“惠儿啊,你可知道,什么叫做‘杭州风’?“ 薛惠耳垂上的翡翠银杏耳坠子直摇摆,瞪着水灵灵的杏子眼,道:“妹妹不知,还请姐姐解惑。” 薛敏笑道:“据说杭州人喜欢道听途说、不过脑子的,浮华荒诞,轻誉而苟毁,你若当面质疑,此人却信誓旦旦,犹如目睹,其实是捕风捉影,毫无根据。若有什么新奇的玩意或者装扮,一人倡之,则百人和之。而且来得快,去得也快,所以就有‘杭州风,会撮空,好和歹,立一宗’的说法呢!” 言下之意,就是说杨紫丹不知好歹,人云亦云,乱咬人了。 嘻嘻! 三位薛姓小姐都躲在纨扇下笑起来,杨紫丹气得牙齿都格格作响了! “哎,我说几位姐姐妹妹们,这会子怎么还不入席啊,晚宴快要开始了。”姚知芳被几个体面的丫鬟妈妈们簇拥着过来。 张莹笑道:“就等你这个新小姑来请呢。” 姚知芳忙吩咐下人道:“什么时辰了,还不快引贵客们入席?” 丫鬟妈妈们走过去向各自要引领的小姐们行礼,齐齐说道:“请小姐入席。” 杨紫丹有了下台阶的机会,灰着脸跟着丫鬟走了,众人渐散,睡莲因得了姚知芳的眼色,慢吞吞的留在原地整理衣衫。 直到众人散尽了,睡莲拉着姚知芳的手,满是歉意道:“是我错了――。” “不关你的事。”姚知芳爽快的摇头道:“丫鬟们偷偷来报这里出了点事,是杨紫丹故意找薛敏的麻烦,却反而被薛贤薛惠两姐妹弄了个没脸。襄阳侯府与安顺伯府以及永顺伯府政见不合,所以这三家人势同水火,襄阳侯夫人与两位伯夫人也是宿敌――你没瞧见么?她们看戏、吃饭的位置我母亲都故意安排的远远的,就怕意外生事。” 睡莲松了口气,低声道:“难怪素儿表姐在英国公府荷花宴上不敢多说话,今天这个仗势下来,连我也要再警醒些了。” “所以说嘛,我最讨厌和她们聚会聊天打机锋了――坐上一个时辰,比我读一个月的书还累!”姚知芳无奈的叹道:“可也没其他法子,若一味闭门不出,外头还不知会胡乱编排什么难听的话呢。” 睡莲缩了缩脖子。 姚知芳笑道:“你也清净不了几日了,等到像我这样十三四岁的时候,那些夫人的眼睛就会像刀子似的,恨不得把你看透了,好聘做儿媳妇。” 睡莲讪笑道:“说什么混话呢,你羞也不羞。” 姚知芳见四顾无人,一把将睡莲拉到荼蘼花架下,低声问:“安顺伯夫人是不是向你祖母透露过想要你嫁给世子的婚事?” “嗯,这个啊。”睡莲不知道该不该说。 “哎呀,你不说我也知道,我母亲在和父亲闲聊时,都被我听见到了。”姚知芳正色道:“我那个世子表哥,实在是个无可救药的纨绔,京城好人家的谁肯把嫡女嫁过去?去年我们全家刚回燕京的时候,安顺伯夫人还跟我母亲说什么‘亲上做亲’,要娶我回去当世子夫人呢,当即就被我母亲回绝了。” “唉,我这个世子表哥,从小就被伯夫人惯得无法无天,现在虽然没有娶妻,但是――。”姚知芳压低声音说道:“听说外头包了戏子,还生了孩子呢,若不是伯夫人坚决不要她们母子进门,这会子庶长子都有了。” 姚知芳警告道:“你可别犯傻,以后那个薛敏也好,安顺伯夫人也罢,你千万要离她们远远的,别一不小心,被人算计了去!” “嗯。”睡莲点头如啄米,没有金刚钻,就别强揽瓷器活,惹不起,就尽力躲出去。 “还有,那薛贤薛惠心眼不坏,但是嘴巴不够严实,你和她们谈些胭脂水粉什么无关紧要的话题即可,千万不要被她们姐妹两个在聊天时牵着鼻子走,套出实话来!”姚知芳顿了顿,说:“至于那个张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对你好,所谓物既反常必为妖,你小心为上,摸到虚实之前,也别亮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睡莲心里有些小小感动:姚知芳这番话,是毫无保留的指导她如何与这个豪门闺秀相处之道。 “至于襄阳侯府的杨紫丹,这个人极其阴损,而且敢说敢做,是个棘手的,总之你别惹她就是。”姚知芳眼珠儿一转,道:“你继母杨氏是襄阳侯府旁支的嫡女,你家那个十小姐慧莲总是像个哈巴狗似的跟着杨紫丹,恐怕以后你的麻烦会不少。” 睡莲脸色一沉。 姚知芳伸手往她的下巴一捏,嬉笑道:“放心,我和颜如玉也不是没有交好的朋友,杨紫丹看在我们的份上,也不敢十分为难你。” 睡莲差点泪流满面,道:“还是你们对我最好。” 姚知芳扬了扬眉,晚宴时,睡莲就坐在姚知芳的左手边,两人亲热无比,依知芳那个架势,好像在宣称:这个人是我罩着的! 婚宴结束后,宾客告辞,依次上了马车各自回府。 “睡莲妹妹,我母亲唤你同车回去呢。”品莲笑容和煦,如四月春风,挽着睡莲的手往莫夫人豪奢的马车走去。 “不劳烦莫婶娘了,我还是像来的时候那样,和九婶娘和琪莲妹妹一起吧。”睡莲婉言谢绝,她实在不相信三姐姐会转了性子。 “我母亲在马车上煮好了茶,请你过去说话。”品莲不容睡莲拒绝,抓紧了她的胳膊,硬是将她推上了马车! 睡莲年纪小,拼不过力气,只得进了马车。 莫夫人的马车足足有两米宽,坐、卧、躺着打滚都是可以的。 此刻马车车厢里铺着柔软的芙蓉箪,中间是一张紫檀炕几,炕几上摆放着一套造型别致的炉壶合一春华紫砂茶具。 “侄女来了?来,坐。”莫夫人点头道,笑容如沐春风。 睡莲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坐在蒲团上。 “知道你爱喝红茶,尝尝这个祁红味道如何?”莫夫人亲手倒了一杯。 睡莲谢过,捧在手里沾了沾唇。 “听品莲说,你和姚府大小姐姚知芳很投缘。”莫夫人问道:“你觉得,这位小姐性子如何?” “很好。”睡莲捧着紫砂杯子,内心却道:您老人家不会是想要求娶知芳做大儿媳妇吧?!拜托!您能不能现实一点,考虑一下门当户对啊!姚知芳是姚府唯一的千金,她怎么 作者有话要说:有读者说在收藏夹看不见更新提示,我就再修改一下。 杨紫丹,薛敏,薛贤,薛惠,都是十八钗人物,以后会经常粗线哒。有这几人在,就永远充满硝烟。 本章关于杭州的内容,均用明朝时候的杭州,资料来源出自《华夏地理》杂志,2007年5月版《狂欢时代――生活在明朝》一书。 图为莫氏马车上的炉壶合一春华紫砂茶具,是现代紫砂壶大师何道洪的作品,去年拍卖价格也是三百多万。 图一是高清图,图二是兰舟为了让大家看清壶的下放可以放个小炉子,用手机拍下书上插画图片(因为网络上找不到)。 这两个是一样的。 78马车被困琪莲解围,剔犀礼盒暗藏玄机 “很好”是多好?这个孩子嘴巴可真紧。莫氏微微一笑,无所谓,横竖从西城丰城胡同到北城什刹海颜府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再说她已经吩咐车夫,“路途颠簸,要慢些赶车”,估计一个时辰才能到家。 我就不信,一个时辰都撬不开这个小鬼的嘴!莫氏自信满满,打开剔红凤穿牡丹葵花六隔攒盒,里面放着六样零嘴点心,然后以毒蛇引诱夏娃吃苹果的笑容说道:“这是婶娘小厨房做的,给侄女尝尝。” 睡莲那里敢吃莫氏的东西,推辞道:“婶娘好意,侄女心领了,只是方才在晚宴上吃饱了,怕这会子进了点心会积食。” 莫氏叹道:“唉,你定是嫌弃我们小厨房点心不够精致了。说起来,婶娘现在独自撑着一房,事无巨细都要管着,总觉得力不从心,若你五哥哥娶了贤妻,我也能有个臂膀——今日姚府婚宴,我瞅着他们家大小姐姚知芳就是个极好的,谈吐大方,性子也爽快,帮着她母亲招呼客人,很是能干。若有此贤媳,便是我们颜府之大幸,侄女儿,你说是吗?” 这个——有些棘手啊!若说不是,便是自己嫉妒姚知芳,背后说她坏话;若说是,莫氏就会抓住这一点不放,追问到底,到时候,不管自己如何打马虎眼,莫氏肯定会拿自己作伐,对外宣称是因自己和姚知芳交好,有意要她当嫂嫂! ——不过,睡莲这半年诗词长进有限,和京城豪门闺秀聚会几次后,说东指西、话里藏话、指桑骂槐的本事却学了不少。 睡莲搁下茶杯,也不答话,只是瞅着品莲直乐。 品莲藏在衣袖里的素手紧了紧,还是和颜悦色道:“九妹妹盯着我做什么?母亲在问你的话呢。” “呵呵。”睡莲将半个小脸都藏在象牙丝编织菊蝶图画珐琅柄宫扇里,对着莫氏笑道:“请恕侄女斗胆问一句,您刚才说的谈吐大方,能干贤惠,其实是在夸三姐姐罢?” 睡莲这话有两层意思是:第一,坚决避开正面谈论姚知芳;第二,暗示莫氏的女儿品莲是要说婆家的人,外界也评价品莲知书达理,贤惠大方,可为何至今婚事还没有着落? 您老人家该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别总是好高骛远,胡乱攀高啊——凭什么人家姚府好端端门当户对的人家不找,非要把唯一的女儿嫁到你们这一房? 品莲听这话,有些害羞的别过脸去。而莫氏是何等修为之人,自然是听出了睡莲看似在夸品莲,实则在暗讽自己做白日梦的意思。 这小鬼实在难缠,难怪杨氏数次在她手里吃瘪,从来讨不到便宜! 莫氏貌似自谦,实则抱怨的说道:“你的三姐姐若真有这等本事,我就不会这么累,急着想寻一个像姚知芳这样贤惠的媳妇了。” 这倒是一句大实话!睡莲装着马车气闷,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宫扇打起瞌睡来。 莫氏那里轻言放弃?正欲开口再探,马车却陡然停下,车厢外飘来琪莲略有疲倦的稚嫩声音,道:“莫婶娘,三姐姐,我母亲说天色不早了,请改日再叙话吧,要我接九姐姐一起回到马车里去。” 睡莲略有些惊讶,没想到沈氏居然还能在百忙之中想起了自己! 也好,和居心叵测的莫氏母女同车,纵使这个马车比沈氏所乘的豪奢数倍,睡莲也觉得不舒服,不如和沈氏母女挤一挤得了。 于是睡莲朝着莫氏歉意一笑,道:“琪莲妹妹亲自来请了,我还是回去吧。” 莫氏想着怎么挽留,品莲却沉不住气了,撩起门帘、板着脸对琪莲说:“十一妹妹,这里已经是姚府外院了,你一个女孩子居然跳下马车,抛头露面来请九妹妹,这成何体统?” 时隔半年,琪莲已经不是大年夜那个被品莲一训,便眼泪汪汪的小女孩了,她指了指头上戴着的帷帽,这是贵族女子用来遮拦容貌用的,垂下来的白纱连琪莲的手指尖都遮住了。 琪莲不紧不慢道:“三姐姐,母亲说九姐姐年长,我应该亲自来请才是。” 顿了顿,琪莲看着品莲撩起门帘的一双柔夷,说:“三姐姐,外头暑气大,别热着了。” 言下之意,是在说品莲自己才不懂规矩,在外院掀开门帘,露出手脸了! 睡莲顿时对琪莲刮目相看:啧啧,十一妹妹才刚满八岁啊!三言两语的就让品莲吃瘪。 品莲果然狠狠的将门帘一摔,闷声闷气的坐回原位上。 莫氏见女儿碰了一鼻子灰,处处都落了下乘,连琪莲都斗不够,心里满是失望,不过机会难得,莫氏那会轻易放睡莲回去? “琪莲也上来和两个姐姐一起吧,姐妹们坐在一起也能说笑解闷。”莫氏隔着门帘,“诚挚”邀请琪莲。 “多谢莫婶娘。”琪莲在车厢外一口应承了,可是当门帘掀开,首先露面的竟然是不知何时来此的九夫人沈氏! 沈氏帮助女儿摘掉帏帽,扶着她坐下,吩咐外头的车夫,道:“赶紧赶车,你停在路中间,后面夫人们马车都堵着不能走了。” 没等莫氏开口,沈氏笑道:“恕我无礼了,在马车等了许久不见琪莲和睡莲,就下来寻她们,又见后面几户人家的马车停滞不动,便自做主张拉着琪莲一起上来,免得还要等睡莲下车上车的,耽误时间。” 原来沈氏虽然在宴会上几乎忘记了睡莲,但是来之前颜老太太是千叮嘱万嘱咐的要她好好的照顾两个孙女。晚宴结束向主人辞行后,跟着来姚府伺候的添饭悄悄回了沈氏,说:“我们小姐被三小姐‘请’到莫夫人车里去了。” 沈氏暗叫不好,这莫氏和原配魏氏的恩怨全府皆知,她虽然不相信莫氏会蠢到在自己马车上对睡莲做什么手脚。 但是万一睡莲少了根头发,颜老太太第一个要罚的便是自己——因为莫氏已经是外房人了,老太太不会直接对一个侄媳妇发难,但是自己可是正儿八经的媳妇! 所以沈氏急忙要女儿去“请”睡莲回来,并左等右等不来后,自己也戴着帏帽走到莫氏豪华马车前,恰好听见莫氏“邀请”琪莲同乘。 总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吧——沈氏自己小心眼,那次品莲大闹听涛阁,她出头狠狠训斥了品莲,就一直防着莫氏伺机报复,所以她那里会让宝贝女儿深入“虎穴”? 沈氏一咬牙,也就跟着女儿一起上车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莫氏也不能赶沈氏下去,只得朝着品莲使了个眼色,品莲会意,给沈氏母女倒茶,请琪莲吃果子点心。 沈氏这一天下来,光顾着说话聊天拉家常,晚宴也未曾好好吃,这会子上了车,才觉得腹中饥渴,那红茶点心大多进了她的嘴里。 倒是琪莲轻抿慢咽的,做小淑女状。 有了沈氏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莫氏不敢再提儿女婚事逼问睡莲,暗叹大好机会被沈氏母女搅浑了。 睡莲则觉得沈氏母女前所未有的顺眼,再结合今日三个薛姓小姐与杨紫丹的杀人不见血的口水仗,暗叹燕京名利场上,无论是贵妇还是闺秀交际圈、单打独斗肯定是不行的。 ——须知唐三藏去西天取经,收了神通广大的大徒弟孙悟空还不够,还要收下天蓬元帅猪八戒和老实和尚沙悟净。 取经尚且要组团同去,何况宅斗乎? 此时,车厢炕几上那套别致的紫砂茶具引起了琪莲的兴趣:紫砂壶下方空出的部分,既可以放小炉子煮茶,四个杯子恰好也可以将杯沿朝外一一塞进去,形成一体。 琪莲毕竟才八岁,一时手痒痒想去摆弄摆弄,可又看莫氏和品莲脸色不善,便强忍住不去碰那套茶具。 睡莲瞧见了,便亲亲热热的拉着琪莲说话,还从荷包里套出一个小铜人来,那铜人是个光头和尚,睡莲取出耳挖大小的钥匙,将铜人的脑袋扭下来,钥匙插进去扭动三圈,然后取出钥匙,重新按上铜人的光脑袋,还往头上轻轻一拍,机括启动,那铜人居然是会动的,在芙蓉箪上打起一套拳来! 虽然只是短短的十八路少林拳法,但也足够消除琪莲不能碰紫砂壶的遗憾了。 琪莲瞪大眼睛,想要去碰铜人,半途又缩回来,可怜兮兮的看着睡莲。 沈氏眼睛一酸:女儿长到八岁,还没有玩过这种稀罕物件。 “给你玩儿罢。”睡莲大大方方的将铜人连同钥匙塞给琪莲。 “这么贵重的东西,若是玩坏了还了得?”沈氏婉拒道。 睡莲摆手道:“横竖是一件玩物,就是用来玩的呢,又不是什么贵重摆设,坏了也不打紧。还是我在成都时,偶得的玩意儿。其实是一对,两个铜人可以对打,可惜丢了一个,只剩下这个,我搁在荷包里,偶尔拿出来解闷。” 琪莲听了这话,甜甜笑道:“谢谢九姐姐。” 顿了顿,又问:“我以后可以带着康哥儿到听涛阁找九姐姐玩么?” 琪莲脸一红,道:“弟弟肯定喜欢这个。” 果然是姐弟情深啊!睡莲羡慕得不得了。 沈氏骄傲的看着自己女儿——无论何时何地,这位长姐都想着弟弟。 睡莲拿铜人出来,就是为了“组团”,搞人际关系的,借以拉拢九房,当然说愿意了。 沈氏也有意向和这位正牌嫡女交好,也从善如流道:“我这两个孩子看似文静,其实也是淘气的,若吵着你了,你只和我说便是,我来教训他们……。” 于是沈氏和睡莲、琪莲三人其乐融融,莫氏和品莲面面相觑,两米的车厢里居然有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氛,甚为诡异。 回到听涛阁,睡莲累得趴倒在书房的黄花梨雕莲塘荷花罗汉床上,古代马车没有减震装备,一路上如同筛糠般颤抖,抖的睡莲骨头疼。 采菱和添饭则在整理各府夫人们给的见面礼等物,逐一登记造册。 “咦?这个剔犀匣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我记得这个是姚府大小姐送的。”添饭纳闷了。 “哦,那黑乎乎的东西是一种西洋点心,你们不用记在上头,横竖我几天就吃完了,”睡莲趴在罗汉床上有气无力的说道。 “可是小姐,除了点心,还有这个——。”添饭好奇的从剔犀匣子取出一个类似银制酒杯的东西。 睡莲接过一瞧,居然是前朝金银器雕铸大师朱碧山的一件银槎杯!顿时一愣:她记得姚知芳送给她时,里面并没有此物。此后碰到这个剔犀云纹匣子的只有许三叔一人! 睡莲猛然记起在竹林见到许三叔时,他手里提着一个酒坛,难道这个银槎杯是他偷偷放进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睡莲童鞋开始有意识的寻找狼一样的队友了哒,这就是从单打独斗,到组团宅斗~~~ 图为三叔偷偷塞进剔犀匣子里的元朝朱碧山银槎杯。 朱碧山,中国元代金银器雕刻铸造工艺家。字华玉,室名长春堂。生卒年不详,活跃于元代中晚期天历、至正间。浙江嘉兴引魏塘镇(今嘉善魏塘镇)人。一直生活在木渎镇,故或称苏州木渎人。 此槎白银制。槎周身作桧柏纹理,形如老树杈枒,屈曲之致,一道人斜坐槎上,道冠云履,长须宽袍,双目凝视手中书卷。正面槎尾上刻“龙槎”二字,杯口下刻行楷“贮玉液而自畅,泛银汉以凌虚。杜本题”十五字,槎下腹部刻楷书“百杯狂李白,一醉老刘伶,知得酒中趣,方留世上名”廿字,槎尾后部刻楷书“至正乙酉,渭塘朱碧山造于东吴长春堂中子孙保之”廿一字,并篆书图章“华玉”二字。此银槎杯为铸成后加以雕刻,头、手、云履等部分是铸成后接焊的,接焊处混然无迹。这件兼有传统绘画与雕塑特点的工艺品,标志着元代时期铸银工艺的技术高度与艺术水平,对于研究元代艺术发展的历史有很大意义。 79为儿女颜五爷受气,贺寿辰大房突回府 且说姚府婚宴,颜五爷因和姚二爷是同窗好友,就多喝了几杯,五爷酒量有限,又不擅长酒桌上劝酒挡酒的水磨工夫,最后姚二爷这个新公爹没有醉倒,颜五爷反而被姚二爷灌醉,两个师爷将其扶上马车,睡到次日下午方醒。 莫氏亲自服侍颜五爷梳洗完毕,泡了一壶金坛雀舌给丈夫醒酒。 宿醉过后的人,舌头像是被砂纸磨过似的,再好的茶水也品不出滋味来。 颜五爷的手碰到白玉盖碗圆润的杯身,突然想起莫氏给他备下的那个气质高华的通房如花似玉的身体来,抚摸上去的手感,和这个白玉盖碗何其相似……。 想到这里,颜五爷的嗓子蓦地一干,便复又端起白玉盖碗,连抿了几口。 莫氏和颜五爷话了几句家常,试探的道出了自己掌家的难处,以及对姚二爷千金姚知芳的态度,说:“我们颜家和姚家也算是世代交好罢,又是互相知根知底的,姚知芳这个孩子我甚是喜欢,老爷您和姚二爷是同窗好友,不若――。” 铛! 没等莫氏把话说完,颜五爷将白玉盖碗重重顿在茶案上,“简直是异想天开!你整日都在胡想些什么?!祥哥儿一个男子倒还能拖个一两年,品莲眼瞅着明年就十六了,你怎么还尽想着些不靠谱的人选?!” “妾身如何异想天开了?祥哥儿十八岁就中了进士,堂堂翰林院的庶吉士,如何配不上姚知芳?是家底薄了、还是家世不显?”莫氏又气又急,道: “说道品莲,襄阳侯那位嫡长子听说就快要封世子了。襄阳侯夫人昨日在婚宴上见了妾身,和妾身聊了许久,叹息不能结秦晋之好――若老太太能点头睡莲的亲事,咱们品莲明年嫁过去,不就是世子夫人?妾身为了这两个孩子的婚事,急得都有白头发了!” 颜五爷豁然站起身来,负手在房里暴躁的走动着,道:“你莫要再提那位襄阳侯夫人了,哼,一个盐商的后代,说话言而无信――她那个嫡长子封世子的消息都传了三年,至今都没有正式册封,这其中必有问题!安顺伯府那边你赶紧断了这个念头――我好端端的嫡长女,岂能白白给那昏聩无能的世子糟蹋了?” 莫氏气不过,也犟着脖子道:“睡莲是老爷的嫡长女,难道品莲就不是老爷这一房的嫡长女、祥哥儿就不是这一房的嫡长子了?!凭什么我的儿女不能嫁娶好人家的孩子,非要从那五六品官以下的官员家里挑人?!” 言下之意,就是怨颜五爷偏心,不照顾自己这一房。 颜五爷哑口无言,对于莫氏的委屈,他自己是心虚的: 因为无论他对老太太、原配魏氏、继室杨氏有多么不满,但是他依旧是偏向那一房的,因为他的根基在那里,血缘也在那里。他再怎么宠莫氏、疼爱品莲,但也绝对不会以牺牲五房利益为代价,来满足莫氏这一房。 名义上是兼祧两房,却根本不可能实现一碗水端平,他之所以一听莫氏打姚知芳的主意,就立马反对,主要还是他在内心里,莫氏一房矮了好几等,还是把祥哥儿、品莲当成是庶出! 面对多年的同窗好友姚二爷,颜五爷怎么也张不了口,求对方的掌上明珠做莫氏一房的儿媳妇!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莫氏和颜五爷对女婿和儿媳妇的人选几乎没有交集,永远达不成一致意见。 可现在问题是,祥哥儿的婚事可以暂缓,品莲却不能再拖了。 颜五爷毕竟最疼这个女儿,当然不忍见她拖成老姑娘,于是叹道:“你只管好你这一房,别瞎操心――先把品莲的婚事定下来再说吧。” 言罢,颜五爷拂袖而去。 莫氏的泪水在颜五爷出门的那一刻倏然停滞,她擦干眼泪,重施脂粉,吩咐她这一房的大管事陶妈妈:“预备车马,我要去淮南伯府。” 陶妈妈有些踌躇,说:“瞧着天色,您去了淮南伯府,安宁公主必定是要留晚饭的――夫人呐,老奴斗胆说一句,这个月才过一半,您倒是有五个晚上都在淮南伯府吃晚饭,夜间才回府。这回娘家太勤了些,奴婢担心老太太那边会有什么想法。” “我若不回娘家,这三个孩子的婚事还不知拖到猴年马月去。”莫氏冷哼一声,道:“老太太不是说了吗,我这一房,外事和五爷商量着办,内事自己做主即可,她一个做婶娘的,那里能把手伸到侄儿房里来?” “话是这么说,可是……。”下面的话陶妈妈不敢说,无非是毕竟住在同一屋檐下,您出行无忌,恐怕不太好。 莫氏细细涂着唇上的胭脂,道:“婆家靠不住,自有娘家撑腰。我就不信了,祥哥儿非要低娶、品莲就一定要低嫁!同样是嫡长,舅家还是淮南伯府,我的孩子婚事一定要比五房风光!” 颜五爷心思重重的去松鹤堂给颜老太太请安。 颜老太太正站在抄手游廊上,给雀儿喂食。(.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颜五爷示意众人退下,坦言道:“眨眼半年过去了,祥哥儿和品莲的婚事都没有着落,儿子着急,还请母亲指点。” 颜老太太眼睛都不抬一下,拿出耳挖大小的银勺给雀笼子里的珐琅瓷杯里添小黄米,缓缓道: “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婆子能指点什么?你那媳妇儿本事大着呢,差不多天天往淮南伯府跑,伯爷和安宁公主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定会给侄孙和侄孙女寻一门了不得的亲事。” 颜五爷受夹板气习惯了,倒也不恼,只是弯腰长辑赔罪,道:“莫氏好高骛远,儿子说了她也不听,还怨儿子偏心――殊不知结亲讲究门当户对,她碰壁多了,自然会回头的。” 颜老太太连连摇头道:“等她撞得头破血流,想到回头时,黄花菜都凉了,更何况女孩家是不经等的,你好歹疼爱品莲一场,就忍心她熬到十八九岁,嫁给三十四十岁的人家做填房继室?” 颜五爷默然不语,他肯定是不舍的,但若品莲真的到十八九岁,恐怕也只有填房这条路可以走了――杨氏不就是因为这样而嫁给自己的么? 颜老太太喂完小黄米,又给鸟笼子里的水罐添新鲜的泉水,据说这会使鸟叫声更加婉转动人。 “还有,你别怨我老太婆狠心,只顾着自己家里人。”颜老太太严肃道:“同族的品莲迟迟不说婆家,却不能耽误了我们这一房的丫头们出嫁,到时候妹妹们嫁在姐姐的前头,品莲就更难找婆家了。四丫头青莲明年及笄,后年就是七丫头怡莲――虽然这两个都是庶出,但也要好好挑人家,颜府将来总有用得着这些女孩子的时候。” “这个是自然。”颜五爷忙道,“若实在不行,横竖儿子还有几个学生尚未婚配,到时不管莫氏愿不愿意,品莲是一定要出嫁的。” “那我就管不着了,你们两口子自己商量着办。”颜老太太暗想,还有我的佑哥儿和素儿呢,总不能为了你们举棋不定,耽误了婚事。 一趟松鹤堂走下来,颜五爷的问题非但没有解决,反而弄得更加复杂起来,五爷长吁短叹,大呼琐事烦人。 想到青莲和怡莲的婚事还是需要杨氏出面,可这杨氏居然从未对自己说过半分关于子女婚事的事情――唉,还是母亲说得对,这个继室心眼比针鼻还小,只顾着一对儿女,其他一概不管,最后还是要自己出马收拾烂摊子。 颜五爷来到泰正院,杨氏虽然还怨着丈夫贪恋莫氏房里那个新通房的美色,但见五爷来了,心里还是隐隐有些高兴,亲自沏了茶端上去。 颜五爷说:“昨晚宿醉到下午才醒,肚子里空空的,煮点粥饭小菜上来吧。” 杨氏忙不迭的吩咐下去。 用罢粥饭,颜五爷打算和杨氏商量两个庶女的婚事,可他还没张口,杨氏却喋喋不休的说起睡莲来。 “昨日晚上九丫头从姚府赴宴回来时,居然带着几套弓箭和三个箭靶子,还连夜要人把那箭耙子竖在听涛阁里,说是姚二夫人赏给她射箭用的。” “妾身想着,可能是九丫头在成都时跟着姚二夫人骑马蹴鞠射箭野惯了,只是那姚二夫人是安顺伯府出来的千金,蒙古人的后代自是弓马娴熟;九丫头可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再说她也大了,怎么能像小时候那样恣意妄为……。” “妾身也是为了她着想,所以今天早上她来请安时,我就说了几句。谁知这丫头丝毫不放在心上,说什么她昨晚已经向老太太说过了,老太太容许她这么做,唉,既然母亲都允了,我这个做嫡母的也只好同意,刀剑无眼的,别闯出什么祸患来。” 言罢,杨氏期待的看着颜五爷,期望他能说几句“公道话”。 颜五爷却有些恍惚:长姐在时,也擅长骑射,和姚二夫人这样的军人世家比起来,也毫不逊色。父亲为了她,不顾颜老太太的反对,居然在后院修建了耙场和跑马场,专供长姐使用。 后来长姐惨死,父亲一夜之间白发苍苍,睹物思人,痛不欲生,就命人将靶场和跑马场圈起来挖坑,引了活水,修成一个长姐生前最喜欢的荷花池。 为了纪念长姐,颜五爷所有女儿的名字里都有一个“莲”字,后院女孩子们居住的院落,也命名为“芙蕖苑”。 颜五爷的这点小心思,也只有颜老太太明白,所以睡莲昨晚将姚二夫人所赠弓箭之事说给颜老太太听,颜老太太便同意了此事,乐的做个好人。 而作为最晚嫁到颜家来的杨氏,当然一无所知,信息不对称之下,一头撞到了颜五爷的痛处。 杨氏见丈夫没有反应,欲再说几句,颜五爷说道:“既然老太太都同意了,那就这样办吧,练习弓箭有助于腕力和臂力,以后画画写字都会进益的。” 又说,“以后莫要出去乱说姚二夫人是蒙古人后裔这样的混话,安顺伯是我朝大臣,勋贵世家,都是大燕国子民。” 几天没来泰正院,一来就劈头盖脸教训自己一顿,杨氏委屈的紧,暗想丈夫太偏心了,明明都是五房嫡女,慧莲在院子踢毽子笑声大了些,都要会被丈夫训斥无礼,失了体统。如何睡莲大刺刺的在院里里射箭,反而还要夸赞对写字画画有利?! 这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不公平啊不公平! 听涛阁。 剁! 射到第四箭,终于不至于脱靶了。睡莲收回弓箭,自打来了燕京,就不曾碰过弓箭,退步了许多。 睡莲从箭筒取羽箭,缓缓吸气,拉弓上弦,这弓箭包金镶银,彩线缠绕,华丽无比,是闺阁女子所用,所以即使叫做千金弓,其实只有两担的拉力。 对准靶心,放。 揪! 第四次脱靶。 睡莲有些懊恼,她的心不静:昨晚那个前朝朱碧山银搓杯神奇出现后,就一直困扰着她,这东西来历不明,留着是个祸害,但扔掉又可惜了。 ――不如,偷偷融成银块,当做银子花用算了? 睡莲正想着,朱砂来报,说:“大房大夫人带着二少爷、七少爷、大小姐从扬州回府了,这会子都在松鹤堂,老太太请各位少爷小姐都去说话。” 睡莲纳闷了,下个月八月初二是颜老太太六十大寿,因外地大员非召不得擅入京城。在扬州做两淮盐运使的大房颜大爷得了圣上恩准,可以举家回京参加寿宴,七月底到京城,八月中旬再回扬州。 如今才七月中旬,为何大夫人会先带着孩子进 作者有话要说:从上次送给睡莲和素儿貂裘的重礼之后,大房大夫人终于粗线了。 颜大小姐也要亮相,哈哈~她是品莲的噩梦。 颜五爷看似坐享齐人之福,其实麻烦和烦心事也是加倍的――谁都觉得他偏心。 图为颜五爷端的那个白玉盖碗,光滑圆润,就像莫氏给他准备的那个年轻通房的美肌。。。。 清乾隆时期的玉器。朴实无华。 由整块白玉雕琢而成的白玉碗,玉质为典型和阗羊脂白玉,温润若凝脂,色泽纯净洁白。碗侈口,丰腹,底圈足,上盖圆钮式样,通器表面琢磨光滑而无纹饰,充分展现玉文化所推崇的素简本质与面貌。 80松鹤堂两冤家聚头,做低伏小姬氏求救 消息传到华年居,正在绣嫁妆的品莲听着一愣,一时收不回绣花针,扎到了左手食指上。 品莲怕污了绣品,倏然将受伤的食指含在嘴里,心绪如天边翻滚的云霞――她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颜家大小姐颜宁壁对于品莲来说,是一个噩梦般的存在。 这个两个女孩只相差一岁,难免会被人们比较,品莲从小聪慧过人,又得父亲宠爱,下面的妹妹们无一能比的过她。 可是无论她多么努力、多么出众,人们总是夸赞一通后,在后面加上一句:“可惜了,偏偏是个庶出。” 所以去年母亲莫氏扶正,她和两个哥哥由庶变嫡,品莲得以扬眉吐气:这下总算比得过大姐了罢? 谁知大夫人带着宁壁从扬州来南京贺喜,宁壁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根本视她为无物,也不引荐各个世家的嫡女与她相识。 京城闺秀圈等级严格,庶女很难进入到嫡女的交际圈,所以与品莲相熟的基本都是庶女。 但问题是,品莲从名分上变成嫡女,若再回到以前的交际圈,就好比凤凰立在鸡窝里头,总有些那么格格不入了。 凤凰觉得别扭,鸡们更觉得别扭! 新凤凰要加入新的团体,十分需要宁壁这样的老牌凤凰引荐铺垫,否则很难得到新团体的承认。 宁壁为什么对品莲漠视?因为对于宁壁而言,品莲同样是一个噩梦般的存在! 区区一个庶女,还比自己小一岁,琴棋书画居然样样比自己强!丝毫不给自己这个做长姐的面子! 每每比试败下阵来,人们总会虚伪的安慰道:“唉,她毕竟是个庶出,你才是嫡长姐嘛。” 也就是说,自己若不是嫡出,就要被品莲踩在脚底下了! 所以当品莲跃上枝头成了嫡女,宁壁觉得自己唯一的优势也没了,心下惶恐,那里还乐意把品莲引荐到嫡女交际圈! 每每见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在聚会上落单,莫氏焦急不已,可是她同样也面临着贵夫人交际圈身份认同的问题,自顾不暇……。(.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睡莲因射箭出了汗,匆匆洗浴了一番,换了衣服,重新梳妆,这带着刘妈妈和采菱来到松鹤堂,所以她是最后一个到的。 抄手游廊上,笼子里的雀儿啼声婉转清亮,迈入正厅,隔着苏绣麻姑献寿屏风,就听见里面的有人呜咽不止。 转过屏风,但见颜老太太坐在紫檀雕西番莲“庆寿”座椅上,一个头戴狄髻,插着全套金镶红宝石头面、身穿遍地金妆花褙子、靛蓝马面裙的中年贵妇带着两男一女跪在前面饮泣。 长媳跪着,杨氏、柳氏、沈氏当然不敢坐着,都默默站在一旁。 睡莲觉得很奇怪――怎么唯独不见莫氏,难道这位连最后的面子情都不顾了吗? 品莲和宁瑞站在最末。 四小姐青莲穿着一身杨柳绿宽袖衫裙,也跟着垂泪不止。 七小姐怡莲脚伤刚好,站在青莲身边默然不语。 琪莲和已经是男童打扮的宁康一左一右站在沈氏身边,宁康见睡莲进来了,乌丢丢的眼珠儿轱辘一转,朝她吐了吐粉嫩的舌头。 睡莲很想笑,但也强忍住了,只是对宁康点点头。 宁康很是失望,正欲再做个鬼脸,却被琪莲暗中拧了拧胳膊,好歹消停了。 慧莲和宁嗣也是一左一右站在杨氏身边,旁边还有奶娘抱着最小的庶弟十三少宁勘。 这样的话,五房的人都到齐了,看来杨氏对大房很是看重。 相比而言,七房就显得很冷清,只有柳氏一人。宁佑在国子监读书,每逢节日或者旬假才能回来。 睡莲先是对长辈默然行礼,而后按照序齿,站在怡莲和慧莲之间。 “好了好了,都别哭了,你们一路风尘,先回去歇歇,掌灯摆饭的时候再过来。”颜老太太起身将大夫人扶起。 大夫人又对颜老太太磕了三个响头,才在子女们的搀扶下站起来。 睡莲觉得纳闷:为何大夫人会做出如此低姿态?据柳氏所言,大夫人姬氏,出身东平郡王府,但因是妾侍所生的庶女,所以没有册封县主, 这位大夫人与老太太向来不合,在颜大爷还是在京城做官时,大夫人和老太太婆媳明争暗斗,各自不服气。 大夫人觉得颜老太太一个继母,又不是什么正经婆婆,摆出的款儿却比天还大,而颜老太太觉得大夫人虽是郡王之女,却无县主封号,但那身皇家傲气却足得很,老太太十分看不惯。 大燕国的诸王是按照“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降等承袭。 亲王过后,每一代承袭都降一等,依次是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 国中尉、奉国中尉。 所以颜老太太内心里觉得姬氏皇室出身又如何?不过是几代而衰,而颜家诗书传家,几代过后,颜家依旧在,而你娘家东平郡王府还不知怎么样呢。 这对婆媳对外一团和气,关起门来内斗的厉害,颜老太太工于心计,大夫人滑不溜丢,战局基本上平分秋色。 睡莲暗自佩服大夫人――能和颜老太太打成平手的人,绝对不简单,今日大夫人做出如此低姿态来,肯定是有所求了。 一听颜老太太吩咐大房一家先下去休息,杨氏有些着急,她讪讪道:“母亲,因上次信上说是月底回来,所以媳妇手脚有些慢了,现在只有木斋院收拾出来,恐怕大嫂带着三个孩子住着有些挤。媳妇已经派了人连夜收拾外院的两个院子,给两个侄儿住下。” 大夫人忙道:“麻烦悌妇了。” “还有一件事。”杨氏的视线往王素儿身上一顿,然后有些为难的看着颜老太太,道:“芙蕖苑那个快要修好的空院――?” 睡莲心里一惊:那个院子是颜老太太为王素儿准备的。因王素儿快十四岁了,颜老太太有意锻炼她管理自己的院子练练手,将来嫁了人无论是否主持中馈做当家主母,都不至于在夫家露了怯。 颜老太太虽然疼王素儿,但是颜府长女宁壁提前回来,王素儿一个外姓人,势必要让出新房子给宁壁入住,等宁壁一家回到扬州,素儿才能再搬进去了。 果然颜老太太先是怜悯的看了王素儿一眼,对杨氏说道:“你赶紧派人收拾妥当了给宁壁住下。” 睡莲眼角的余光看着王素儿,见她依旧面色平静,只是凭借多年来相处,睡莲还是是觉察出这位表姐心情很是不好。 宁壁说道:“多谢祖母,多谢五婶娘。” 颜老太太笑笑,朝着睡莲招了招手,又指着王素儿道:“你们来认认自家人。” “哟,睡莲都这么大了,当初见你时,个子还没有枕头大呢。”大夫人早有准备,褪下腕上一对冰种翡翠镯子做见面礼,一个塞给睡莲,另一个给了王素儿,笑道:“七姑太太的女儿就是生的好。” 睡莲和王素儿一起敛衽道谢。 睡莲笑道:“大伯母去年在镇江港赠的大毛衣服还有熊皮靴子管了大用处,我和表姐从蜀地而来,到底是缺这些保暖的物件。” 王素儿也道:“船上寒冷,多亏了大舅母赠物,外甥女感激不已。” “你们两个太客气了,都是自家人,何必言谢呢。”大夫人指着中等身材,面目俊秀的少年道:“这是你们的二哥哥。” 大房大少爷颜宁瑾今年春闱得中进士,还和莫氏一房的宁祥一起考了翰林院庶吉士。这位二少爷叫做宁瑜,快要十七岁了,去年秋闱落榜,所以至今仍旧是秀才。 睡莲和王素儿一起敛衽行礼道: “二哥哥” “二表哥” 宁瑾长辑回礼。 大夫人又指着一个胖敦敦的少年道:“这是七哥哥。” 又是一番行礼,回礼。这位七少爷是庶出,叫做宁珂,十六岁,目前还是个白身,连秀才功名也无,所以在颜府也算是个另类的奇葩了。 最后,没等大夫人张口,大小姐宁壁就主动介绍了自己:“我是你们的长姐。” 睡莲和王素儿都乖顺的行礼道: “大姐姐。” “大表姐。” 宁壁十六岁,身材高挑窈窕,上着湘妃色百花对襟褙子、下着月华裙,梳着圆髻,发髻上别无他物,只是插着一支睡莲从未见过的犀角长簪。 犀角长簪以席纹为底,刻着菊花数朵,以缠枝连接,清新淡雅,低调而奢华。 犀角在任何时代都是珍贵的,一般用来雕琢成百宝阁上的摆件,用来做首饰实属罕见。 宁壁笑着从荷包里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羊脂玉葫芦和一个翠玉蝈蝈来,先把玉葫芦给了王素儿,道:“表妹肌肤白皙如玉,堪配得此物。” 又把精工细雕的翠玉蝈蝈给了睡莲,道:“九妹妹,你去成都时还小,可能不记得我了,小的时候,你最喜欢听蝈蝈的叫声呢。” 睡莲脸颊很应景的一红,道:“多谢大姐姐。” 颜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宁壁作为颜府长女,已经有几分风范了。 睡莲暗想:大房孙子辈的名字瑾、瑜、珂、壁都是美玉的意思,难道是颜大爷喜欢美玉的缘故么……? 晚饭过后,大夫人主动服侍颜老太太去佛堂念经,颜老太太屏退众人,坐在罗汉床上,叹道:“大媳妇莫要再演戏了,你难受,我看着更难受。扬州到底出了什么事?” 大夫人扑通跪地,全无方才的端庄矜贵之色,她哭道:“求母亲救救宁壁!”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在外办事跑了一整天,偏偏老天还下雨制造麻烦,唉,果然祸不单行。 图文宁壁的犀角长赞 发簪犀角材质,甚为少见。簪体扁平,上部浅浮雕,以席纹为地,上有菊花数朵,有缠枝相连接。清新淡雅,惹人喜爱。犀角材质珍贵,雕琢杯件已经稀缺,做发簪使用,且工艺精湛,是为另一种低调的奢华。 81攀龙凤颜大爷退婚,姬氏毒计一箭双雕 颜老太太是第一次见到大儿媳妇张煌恐惧的表情,心中也不免一乱,不过还是稳定了情绪,淡淡问道:“宁壁闯了什么祸?逼得你托儿带女的匆匆回京?” 大夫人收了眼泪,膝行到颜老太太跟前,道:“是大老爷,他――他打算把宁壁送到肃亲王府做侧妃。(.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什么?!”颜老太太一拍案几,怒道:“去年不是说宁壁的事情已经定下,是湖广布政司布政使王大人的嫡次子,明年就要嫁到武昌吗?你们怎么那么糊涂,好端端的亲家不要,偏要去趟肃亲王府的浑水!” 大燕国的行政区划为两京十三布政司。两京,即旧都南京,也称应天府;新都燕京,也称顺天府。十三布政司分别为陕西、山西、山东、河南、浙江、江西、湖广、四川、广东、福建、广西、贵州、云南。 湖广所辖湖北、湖南两地,布政司衙门在武昌府。 王大人是湖广布政司右布政使、从二品的朝廷大员,与颜家颜大爷从三品两淮盐运使的官位也堪称是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大夫人委屈的直掉眼泪,哭诉道:“媳妇很中意这门亲事,那个嫡次子我亲眼见过,长的是一表人才,与宁壁家世容貌性情都是相配的。可是去年深秋的时候,大爷突然有了这个念头,说肃亲王是大皇子,才德兼备,又礼贤下士,朝中立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宁壁现在嫁过去虽然是侧妃,但也是上皇族玉碟,有诰命在身的。他日肃亲王入住东宫,便是太子侧妃,再以后,后宫妃位唾手可得――。” “好大的胆子!别说是去当侧妃,就是正妃也不行!”颜老太太目光冰冷,道:“他老子生前遗训,凡颜氏子孙在朝廷为官,要做到不偏不倚,做一个纯臣,莫要被一时的利益蒙蔽双眼,卷入皇子立储纷争,否则会召来灭族祸患!如今大爷翅膀硬了,就要背叛祖训了吗?!” 大夫人连连磕头道:“是媳妇没用,未能劝阻大老爷。” 颜老太太何等聪明之人,大脑灵光一现,冷哼道:“这件事,恐怕东平郡王也有参与吧。” 东平王是先皇的亲弟弟,因以前的皇太后在世时疼惜幼子,所以成年封王之后留在了京城,并没有去山东东平县就藩,东平王去世后,其世子降等承袭,封为东平郡王。 颜大爷能有今日的官位,除了颜老爷子的荫泽,也有深受岳父东平郡王提携的缘故,同样的,颜大爷这个两淮盐运使肥差,也为东平郡王谋了不少利益。 如今宁壁的婚事突然有变,颜老太太不得不怀疑这其中也有东平郡王的意思。 大夫人心一惊,正欲否认,但又怕惹怒了颜老太太,不管宁壁的事了,于是干脆说了实话,“母亲说得很是,我父亲他――唉,我一个出嫁女,在娘家也说不上什么话。” 颜老太太难得扬眉吐气一把,道:“亲家公是想有一番大作为,牺牲一个外孙女算什么。” 大夫人急得抱着颜老太太的大腿道:“媳妇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对她最了解不过,宁壁有些女孩儿家的娇气,平日里也会耍些小聪明。但她性子还是太单纯了,又没有经过什么风浪,也不学来那些狠毒的伎俩,别说是以后入皇宫――就是进了肃亲王府都会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事到如今,只有母亲可以力挽狂澜了,只要您出面把和王大人嫡次子的婚事过了明路,木已成舟之后,无论是大爷还是我父亲,都不能再说什么――横竖宁壁的嫁妆我已经备好,即使今年出嫁也不会仓促的。” 大夫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全然不顾形象,“母亲!只要您办成此事,救宁壁于水火,媳妇做什么可以,听候差遣。” 末了,大夫人开始感情攻势,哭道:“侧妃万万做不得,什么上不上玉碟,说到底不过是个妾。媳妇的生母就是妾侍,她生下媳妇之后,连怀的几个儿子都没有保住――这其中的缘由母亲最明白,王妃那里容得一个妾侍儿女双全?” “当今的肃亲王妃是泰宁侯太夫人的独女,这位太夫人手段了得,当初泰宁侯府几个儿子争夺世子位,太夫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中。当今泰宁侯依旧都受她掣肘,肃亲王妃和太夫人都是一路狠角色。” “媳妇早打听清楚了,肃亲王府一正妃两侧妃五个侍妾、另加通房十几个,两个侧妃皆以亡故――冯侧妃死于难产,一尸两命,卢侧妃生下庶次子之后不到两年得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怪病死了。母亲,您说说,宁壁这样有家世有容貌的女子进了肃亲王府,能熬几年?” 动之以情后,大夫人开始晓之以理,并给颜老太太施加压力,她哀求道: “母亲,宁壁是您的大外孙女,颜府第一个出嫁的孙辈,她若给人做了侧室,下面好几个妹妹,包括九丫头睡莲、连同您的外孙女王素儿要说好婆家就难了,您说是不是?” “况且即使肃亲王真的能入住东宫,谁又能保证一定能登基大宝?媳妇虽然愚笨,但也清楚,这历朝历代,有几个太子能顺利即位的?万一肃亲王保不住储位,咱们颜府必然牵扯其中,他日天降横祸,公公辛辛苦苦奠定的基业便毁于一旦了。” 颜老太太面有动容之色,大夫人确实说得处处在理,颜大爷的举动太过凶险,违背祖训,而宁壁――这个大孙女在老奸巨猾的肃亲王妃面前,简直是蝼蚁至于大象,毫无胜算。 佛堂一片静默,只闻得大夫人偶尔的抽泣之声,至始至终,这位曾经骄傲的皇族一直跪在地上,态度恭顺无比。 若在二十年前,颜老太太说不定也会控制不住野心,像颜大爷那样狠狠博一把,可如今她老了,只求安安稳稳的进棺材,富贵荣华么?呵呵,即使得到了,也享用不了几日,为人作嫁衣罢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颜老太太闭目转动着蜜蜡佛珠,心念已定。 大夫人看着老太太的脸色,强忍住催促的欲望,跪地静候。 颜老太太缓缓睁开眼,问:“你怎么早不来报?就是写封密信,我也能有所准备。” “之前大爷也有所犹豫,举棋不定的,媳妇怕老太太担心,所以没说。”大夫人早有准备,说道: “上个月大爷突然跟媳妇说,要断了王大人那边的亲事,媳妇找由头推脱了,可最近大爷越逼越紧,郡王和王妃那边也来信……,媳妇实在扛不住了,就带着孩子们先回京城,求老太太做主。” 颜老太太冷笑道:“你就不怕大爷、郡王、王妃恼了你,婆家娘家都不讨好?” “为了儿女幸福,媳妇连命都可以不要的。”大夫人重重磕头道:“求母亲救宁壁于水火。”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个大媳妇何等强硬骄傲之人,现在为了宝贝女儿,又跪又求的,还不惜冒着与丈夫婆家决裂的风险。 颜老太太自问是个心肠硬的,如今也动了恻隐之心,何况这关系到颜府存亡,老太太思虑片刻,道:“你莫要慌,别让人看出来,明日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若有人问起,你就说孩子们思恋祖母,都吵着要提前回京,你扭不过,只好早些回来。” “是。”大夫人内心稍安,只要老太太肯出手,宁壁就有救了。 颜老太太又道:“单是我一个人出面是不够的,明天我会和你五小叔以及九小叔说这件事,他们没有你丈夫有本事,却谨记你公公教诲,不牵扯储位之争,肯定会支持和武昌王布政使家的婚事。” 大夫人点点头,暗想这样至少有八分胜算了。 颜老太太最后说:“你伺候笔墨,我修书一封给王老夫人,以前王家在京城的时候,我和她相熟,我写封信过去探探口风,看能不能马上把亲事定下来,过了明路,断了大老爷的念想。” “唉,都说抬头嫁闺女、低头娶媳妇,不管你现在多么着急,都得忍着。总是要男方主动提出结亲才好。” “是。”大夫人知道该适可而止,也不哭了,强忍着膝盖的剧痛,给颜老太太铺纸磨墨。 颜老太太写废了四稿,终于搁笔,用火漆封信,命容嬷嬷立刻派了稳妥的管事带着信件和礼物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发,日夜兼程送到湖广武昌府。 大夫人感激涕零,又服侍了颜老太太洗漱入寝,临睡前,颜老太太说:“若王老夫人也极力赞成这门亲事,那么在我寿辰之前,就一定有回音的。” “一切听从母亲安排。”大夫人低眉顺眼道,犹豫了片刻,又说:“媳妇这次回来,还带了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儿,叫做玫儿。” 颜老太太问道:“那个字?” 大夫人回道:“美玉意思的那个玫。” 颜大爷给孩子们取的名字都是美玉的意思。 颜老太太顿时明白了,问:“是大爷外室生的女儿吧?” 大夫人管得紧,内宅只有两个妾,但是颜大爷风流,所以在外头到底有几个外宅,连大夫人自己都不知晓确切数字。 大夫人淡淡道:“是。” 颜老太太接着问道。“你是想要给这个孩子名分,以颜氏女的身份发嫁?” 大夫人凄然一笑,坦言道:“她的生母是大爷最宠信的外室,从南京到外放扬州都一直带着,大爷对这个女儿也颇为看重,也一直想要她们母女入府,承认她们的身份,是媳妇坚决拦着不让。” “如今媳妇违抗夫命,带着孩子们提前回家,大爷必定恨毒了媳妇,但以后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所以媳妇想以给玫儿认祖归宗、说一门像样的亲事为条件,以求大爷原谅。” 认下一个无关紧要的庶女,以缓和颜大爷的关系,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颜老太太不置可否,说:“得空带她给我瞧瞧,看其品行才华个性如何――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做我们颜氏女的。” 大夫人道:“媳妇明白,早就吩咐下人们叫她玫儿姑娘,不能称其为小姐。” 颜老太太打了个呵欠,随口说道:“她生母已经不在了吧。” 什么都瞒不过老太太!大夫人说:“今年夏天没了。” 还真巧呢。颜老太太讽刺一笑,说:“我累了,你也早些歇着吧。今天的事情,谁都不要提。” “是,母亲。”大夫人告退。 入夜,木斋院。 颜大小姐宁壁用冰凉的井水掺着药汁,给大夫人敷红肿的额头和膝盖,大夫人在佛堂把额头都快磕破了。 宁壁心疼母亲,道:“祖母真是狠心,就让您一直跪着说话。” “你啊,莫要胡说,你祖母让我跪着,这表示她愿意听我说下去,若她对我客客气气的,那情况可就不妙了。”大夫人伸出中指往宁壁眉心一戳,靠在弹墨引枕上松了口气,“有了祖母庇护,你就不用去王府受委屈了。” 宁壁眼圈儿一红,“可是女儿让母亲受委屈了。” “我委屈什么。”大夫人哑然失笑道:“你祖母是婆婆,我是媳妇,她教训几句,罚跪都很平常,何况我冷眼瞧着,婆婆这些年心境慢慢变了,以前有时候还喜欢无事生非,找媳妇们的麻烦。现在虽然依旧工于心计,但是也不愿意折腾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宁壁猜到:“或许祖母是迷上念佛经的缘故?” “这世上念佛经的人多了,有几个能真正把经书里的话念道心里去?不过是追求心里平静,以求来生安乐而已。”大夫人话题一转,道: “你要相信母亲的眼光,那王家确实是一户好人家,王老夫人和你祖母是旧相识,我又和王夫人交好,王二郎才学品行不错――你见过那个二郎不是?母亲没骗你吧。” “娘――。”宁壁脸颊绯红,这时,门框闷闷响了两声,外头丫鬟低声道:“夫人,玫儿姑娘做了素粥,给夫人当夜宵。” 宁壁乘机将话题扯开,道:“女儿晚饭没好生吃,这会子有些饿了呢。” 大夫人却说:“你就说我睡下了。” “是,夫人。”门外立刻无声无息。 宁壁有些不高兴,“玫儿她也是想尽尽孝道。” 大夫人正色道:“以后无论这个小蹄子送什么东西,绣品、鞋袜、吃食、胭脂水粉、首饰什么的,你一概给我扔掉,一件都不能留!” 宁壁一愣,“这是为何呀?” 大夫人眼里闪出一抹寒光,道:“你知道她的生母是怎么死的吗?” 宁壁看了看大夫人,默然不语:难道不是母亲您动的手么……? “人不可貌相,你别看她一副弱风扶柳的模样,其实内心比石头还硬。”大夫人缓缓道:“那个外宅狐狸精屹立二十年不倒,谨慎小心,老爷又护着她,我那里能动她一根寒毛?” “您是说――?”宁壁脑子里突然起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是她最信任、最宝贝的亲闺女玫儿动的手。”大夫人笑的很阴森,说:“我给了玫儿一包药,说事成之后,我就可以帮她认祖归宗,给她颜姓,成为颜府小姐,将来才能嫁给好人家。” “那个玫儿平时喜欢炼制香粉胭脂,专给狐狸精使用,她把毒药一点一点的掺进口脂里,狐狸精慢慢中了毒而不自知,一年之内就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的口号是:没有最狠,只有更狠,长江后浪推前浪,将后浪拍死在沙滩上。 颜府这些媳妇,大夫人心机不亚于七夫人柳氏。 明朝湖广布政司,是指现在湖南、湖北两省。我若不去查资料,还以为是湖南广州两省,汗,差点闹了大笑话。 有读者问兰舟加更的条件,其实我在第一章就说明了:长评对于我来说,就是刺激加更最好的春/药。 曾经有读者说,尾毛我要给女主取名为睡莲?其实很简单,因为兰舟是在看了图1之后,才定下女主名字的。夜色下的睡莲好美。 图1是夜色下的睡莲。 图2是睡莲的不同品种,中间那个墨西哥黄睡莲就是兰舟刚装修完房子,内墙刷的颜色,立邦的牌子,颜色名字就叫睡莲。 82往事随乱红飞花去,入梦里不知身是客 宁壁大惊失色,双手一松,浸满井水和药汁的布巾砸落在地,溅了一地的水。(.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怕什么?你一个快要出阁的嫡小姐,一心绣嫁妆是正经,别想那么多了。”大夫人仔细打开一个小包裹,拿出一个掐丝珐琅花卉纹胭脂盒来,一按机括,盖子弹开,里面还剩下一半酡红的胭脂! 宁壁后退半步,仿佛大夫人手里拿的是一条毒蛇,在朝她吐信。 “即使她能顺利认祖归宗,也不过是个庶女,越不过你去。没了生母,将来她嫁了人,也要依仗娘家,靠你哥哥们给她撑腰的。如果她有幸嫁与好人家,夫家得力,将来也能反过来帮衬你和哥哥们。”大夫人磨蹭着胭脂盒上精致的花卉纹,说道: “这件东西,便是她一生的把柄,她不得不听从我的话,乖乖的,做你和哥哥们的垫脚石。” 啪!大夫人合上胭脂盖,收到小包袱里,对惊魂未定宁壁说:“东西先放在我这里,将来我再给你――说不定那天有用得着的时候。” 玫儿望了望天,今夜又是乌云遮月,她提着剔红牡丹食盒静静候在院中的梧桐树下。 大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秋葵回来传话,说:“大夫人已经歇下了,请玫儿姑娘先回去吧。” 其实就在意料之中,玫儿却故意装出失望的样子,提着食盒缓步回到她自己的卧房。 玫儿将食盒搁在黄花梨方桌上,两个丫鬟草草伺候了她梳洗,然后忙不迭的回到值夜的耳房里歇下了――在大船上晃了四日,又在马车上颠了半天,这些丫鬟们那里吃过这种苦头。 当丫鬟们的鼾声和梦中呓语声时不时传到玫儿耳边,玫儿拨开绡帐,只穿着玉白色交领中衣,摸着黑打开火镰,点燃了蜡烛。 烛光照得少女的肌肤似玉似瓷,就像镀了一层光似的,玫儿掏出随身带着的菱花小镜,揽镜自照,镜中的脸和生母越姬越来越相似。 “女儿啊,晚上的时候不要照镜子,这样不吉利,容易招来鬼魅。” 生母越姬在时,经常夺过玫儿的镜子教训她,而且每到入夜,无论是梳妆台上的小镜,亦或是墙角的穿衣大镜,越姬都会吩咐丫鬟们用布盖严实了,次日早上才会揭开。 玫儿默默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心想:这样会不会把母亲的魂魄招来呢……? 一年前,她带着丫鬟和奶娘去寺庙上香,用罢斋饭歇息,丫鬟和奶娘不知何时被人下药,睡得人事不省,带着帏帽的大夫人却进来了! 她惊恐大叫,却没有任何人回应。 大夫人以看脚下蝼蚁的眼神瞧着她,说:“我若是想害你,这会子你早就是个死人了。” 她不知所措的缩到墙角,大夫人却没有步步紧逼,只是将一个羊脂玉小瓶放在案几上,问:“想不想认祖归宗,正大光明的做颜府的小姐?” 当然想!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期望,一个外室的女儿,无论过着多么豪奢的生活,将来出嫁都是个大问题。书香门第想都不要想,商户人家勉强可以接纳她,可是她却心有不甘,明明自己身上流着高门贵族的血,却要嫁入沾满铜臭的商人? 大夫人还和她说了好些话,有一句话她记得最清楚,“一年之内给我结果,若事成了,我就厚葬你的生母,把你写入族谱,以颜氏女的身份发嫁。” 等丫鬟奶娘们醒过来时,大夫人早走了半个时辰,那个羊脂玉小瓶藏在她的荷包里。 回到家,一夜未眠,次日,她颤抖的将瓶子交给了越姬,说:“当时我没有直言拒绝,只是说要想想,母亲,大夫人心肠太狠毒了!居然用这么恶毒的法子害您!” 越姬将羊脂玉小瓶紧紧攥在手心,似乎若有所思。 她狠狠了心,说道:“母亲,女儿认命了,商户人家也好、乡下地主也罢,女儿嫁就是了,只要好好过日子,不会比官宦人家差。” 越姬依旧沉默不语。 她说:“我们母女住在这里好端端的,父亲又时常来瞧,大夫人的手还伸不到这里来。母亲,别再想着要回颜府了,大夫人是个不能容人的,您若是去了,还不知会被她怎么折腾呢。” 越姬笑了笑,摸着她的头,说:“好孩子,你小小年纪,向来思虑周全,母亲很放心。” 她见母亲笑得古怪,心下惴惴不安,道:“若父亲来了,您就把这个小瓶子给他瞧,父亲若知大夫人的狠毒,必定会将咱们住的地方护得铁桶似的,叫她再也害不到您。” 姬则将她拉到罗汉床上坐下,说:“你啊,刚才我还夸你聪明,怎么眨眼又糊涂了呢?无凭无据,又没有人证,即便是你父亲相信我的话,他如何拿着一瓶没有任何标记的毒药去发作大夫人?” “即使你父亲过去兴师问罪,大夫人也根本不会承认,说不定会反咬一口,说我们母子合谋算计嫡母,其心可诛!或者将此事捅到京城颜府颜老太太那里去,哭诉你父亲宠妾灭妻,将你父亲置于炭火上烤,若颜老太太大怒,逼你父亲在正室和外室之间做出一个选择怎么办?” 她缓缓低下头――若真的非此即彼,父亲最后肯定会彻底抛弃她和母亲! “如此一来,便更得了大夫人的意了。她不费吹灰之力就除掉了我们母子,还赢得老太太的支持。”越姬叹了口气,说: “只有千年做贼的,没得千年防贼的,再严实的铁桶,也迟早会出漏洞的。更何况,人心难测,你疼惜母亲,敷衍大夫人,将这瓶毒药给了我,可若是其他人呢?缺钱的,大夫人给她几百两银子;缺房子的,大夫人给她一个院子;向往自由的,大夫人还给她卖身契。” “孩子,每个人都有她毕生都达不成的欲望!当她突然知道不费多少力气,也不用等多久,就很快能得到她想要的东西时,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诱惑?” “孩子,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抵抗住这种诱惑。”越姬的眼里满是疼爱,说:“我是你的母亲,你出生时,是我亲自剪断了脐带,但是血脉已然定下,紧紧相连,又有着十三年的母女情分,所以你能抵抗住这种诱惑,将这瓶毒药交给了我。” “可若是其他人呢?她们与我能有什么情分?我一个朝不保夕、随时可能被正室夫人打上门来的外室,自己都没有安全感,又如何给她们许诺前程富贵?甚至连片瓦遮身都不能保证啊!” 她强笑着,安慰母亲道:“瞧您,说这些丧气话做什么?这院子里的人都尊称您为夫人,我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逍遥日子,管他春夏与秋冬。” 越姬见女儿不愿意听,也就住口不说了,却把那瓶毒药偷偷放进衣袖里。 她闲来无事,喜欢采了玫瑰花,放在石臼里捣成汁水,过滤熏蒸出粉末来,再调成擦脸的胭脂和涂唇的口脂,自己年纪尚小,很少用这些,基本都送给越姬梳妆打扮时使用。 小的时候,母亲教她读书写字,握着她的小手,在宣纸上写下“颜玫儿”三个字。 她胖胖的小手,指着中间那个“玫”字,奶声奶气的问母亲:“这是玫瑰花的意思吗?” 越姬猛地丢开她的手,大声道:“玫是美玉的意思!我好好的女儿,怎么会是任人攀折丢弃的玫瑰花!” 她吓得哇哇大哭,可母亲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安慰她,还严厉的教训道:“你要记住,玫是美玉,是纯洁的、高贵的、只能与君子相配的美玉!” 等她慢慢懂事了,再回想幼时记忆最深的那一刻,她明白了母亲为何发那么大的脾气,原来母亲并不是在训斥她,而是在遮掩自己不堪回首的过去――都城南京,秦淮河边,各色花船首尾相连,而母亲,曾经何时,是最当红的舞姬绿腰姑娘。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花落空折枝。 妓/女,可不就是仍人攀折的花朵么? 她无法知晓母亲的过去,越姬到底是从小被妓院豢养,教以琴棋书画,专门培养的“雅妓”?还本是官宦人家的小姐,遭遇灾难后被卖入青楼的? 一切都无从考证,只是颜大爷将绿腰姑娘赎身后,改名为越姬,养在外宅里。 半年后,越姬的身体每况愈下,还很少请大夫,颜大爷偶尔问起,越姬只是说自己并无大碍。 玫儿清晰的记得,去年冬天,扬州下了一场大雪,母亲和她在花园的避风亭里煮茶赏梅。 越姬的脸色苍白如梅园里的雪,但是她的唇却是触目惊心的嫣红! 喝罢了茶,越姬在暖炉上温了一壶荔枝酒。玫儿担心的连连阻止,说您还在吃药呢,别喝酒了。 越姬摆摆手,斜倚在熏笼上,自斟自饮,举杯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雪嘛,玫儿,你来陪母亲喝一杯。” 玫儿只是轻轻抿了半口,越姬却一饮而尽,还将手中的翡翠玉碗一抛,趴在熏笼上咯咯直笑。 刹那间,越姬冷艳绝美如雪中梅花。 玫儿看呆了,越姬问:“母亲是不是很美。” 玫儿点点头。 越姬敛起笑容,道:“无论多么美丽的花朵,都有凋零的那一天。枯萎落地,化成丑陋粗鄙的泥土。” 玫儿说:“母亲何出此言,都说‘化作春泥更护花’呢,即使零落成泥碾作尘,也有香如故。” 越姬但笑不语,拿起玫儿的翠玉碗,继续自斟自饮,美酒将她苍白的脸庞抹上霞光,目光流转之时,倾国倾城。 “什么唯有香如故,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越姬讽刺一笑,转动着手里的酒杯,说:“我不要化作春泥!也不要零落成泥碾作尘!我要时光永远停滞在我最美的时候!我要生如夏花!死也如夏花般绚烂!” 言罢,越姬又是仰脖一饮而尽,将酒杯抛入雪中! “母亲!”玫儿心下莫名的慌乱起来。 “好女儿,过来,让母亲抱着你,就像小时候那样。” 母女两个紧紧相拥,靠在暖烘烘的熏笼上,越姬在玫儿耳边低语道:“孩子,母亲只能做你做这些了,母亲就要死啦。” 玫儿大惊,却被越姬紧紧捂住了嘴。 越姬说道:“那瓶毒药,母亲掺在你送给的胭脂还有口脂里了,慢慢的用着,母亲的身体已经破败不堪,回天乏术啦。” “母亲以色事人,岂能长久?色衰过后,你父亲肯定会把我们母女抛在脑后,不若让母亲死在最美的时候,让你父亲永远记得母亲的美、母亲的好,那样他才能怜惜于你。” “母亲已经把大病的消息放出去了,过不了几天,大夫人定会找你核实,你就说是你干的。” “等母亲死后,大夫人定会来接你回颜府认祖归宗,堂堂正正的当颜府金尊玉贵的小姐” “好孩子,你是我的女儿,玫儿是一块美玉,不是路边任人攀折的玫瑰花!你这块美玉,一定是要规规矩矩的嫁入书香门第,挺直腰杆做少奶奶。而不是嫁给商户人家,整日与账本铜臭为伴;也不是嫁给乡下地主家,让那些沾着泥土的手随意触碰!” 我不要!我只要母亲好好活着!玫儿拼命挣扎着,将越姬捂在嘴上的手掌咬出了血! 可是越姬不知从那里来的力气,禁锢得玫儿不得动弹,越姬继续耳语道:“你放心,大夫人对你有所求的,她不会食言――她要用你交换自己女儿的婚事。” “那两盒有毒的胭脂和口脂已经扔掉了,母亲现在用的是没有毒的,等我死后,大夫人必定会以为那口脂有毒,拿去要挟你听话。你就顺着她的意思即可,懂吗?” “至于你父亲那边,我写了亲笔信,交代始末,信件就在你书房琴案的暗格里,这是证明你清白的证据,你要好好保管,不到万不得已时,千万不要拿出来。” “记住,无论如何,不要和大夫人撕破脸,这对你没好处……。” 深夜,燕京颜府,木斋院。 玫儿趴在桌上睡去,在梦中,又回到了漫天大雪的桃花林,越姬斜倚在熏笼上,慈爱的朝她招手,“玫儿,过来陪母亲饮酒。” 梦里不知身是客,玫儿愉快的跑过去,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 避风亭中,母女语笑嫣然,仿佛早春已至,春暖花开……。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春暖花开”四个字,兰舟自己哭成一锅粥了,这章写得好文艺。。。。。 图为避风亭中,玫儿和越姬饮酒用的翠碗。是读者在微博上推荐个给兰舟看的,谢谢你! 各位亲爱的读者,您也可以推荐啦,我会用在文中的。 83梧桐夜雨各有心思,大小姐喜迁浣纱院 玫儿在梦里不知身是客,可王素儿却是很清醒的知道自己是客。 火红的花轿,似一匹怪兽般张着狰狞的大嘴,欲将她吞咽。 “外祖母!求求您了!我不要嫁到孙家!他们只想着霸占我母亲的嫁妆!外孙女嫁过去,肯定就被日夜折磨,生不如死啊!” 王素儿穿着嫁衣,跪在颜老太太面前悲戚欲绝。 颜老太太说:“傻孩子,是女子就要出嫁的,再说了,这门婚事是王氏族长安排的,你毕竟是王氏女,外祖母那里管得着呢。” 绝望之中,王素儿抓着睡莲的裙角,哭道:“睡莲妹妹!好妹妹!你最有本事!也是最疼姐姐的!求求你帮帮我!” 睡莲纹丝不动,悲悯的看着她,道:“表姐,我能帮得了你一次,也能帮你二次,可是,这一次我实在无能为力。” 王素儿被逼到绝境,从衣袖拿出一把银剪刀来! 她凄厉大笑,如同地狱饿鬼,“我不过是个外姓女!说什么情同姐妹!说了什么亲如一家!事到临头,谁都帮不了我!王家贪婪无德、孙家狼子野心,我清清白白一个女孩儿,岂不是被他们玷辱了?!” “不如就此了断,去九泉之下和父母团聚!”说完,王素儿将利剪刺向自己的咽喉! 啊! 王素儿从噩梦中惊醒,额头背心起了一层薄汗,她看着头顶陌生的百花床帐,在看看身边熟睡的睡莲,狂跳的心脏渐渐平复下来。 当初逼婚的孙家二房已经破败、王氏族长也答应放她来京城、颜老太太如眼珠子般疼惜她、睡莲和她相互扶持,亲厚无比。 梦境,终究是反的。 觉得胸口闷闷的,王素儿轻轻的将睡莲搁在她胸口的手拨开,睡莲身子一张,睡成了大字形,几乎霸占了整个床铺,手脚都搁在了王素儿身上。 王素儿微微一笑,唉,白天看上去一副大家闺秀稳重的气派,谁知到了夜晚居然是这幅张牙舞爪的睡姿。 昨晚吃罢给大房一家的接风宴,睡莲看出王素儿因房子的问题心情欠佳,便拉着她来听涛阁散心、去梧桐树下新立的箭靶处射箭玩儿。 小的时候,素儿、睡莲、知芳、如玉经常射箭做戏,彩头不过是一方手帕、一包点心,玩得却很是开心。 王素儿至母亲病重后,就很少摸千金弓了,手生的紧,连发三箭,箭箭脱靶,睡莲也好不到那里去,两人互相取笑着,心情豁然开朗。 天黑以后,两人又在书房手谈对弈了几局,夜色渐深,睡莲邀王素儿在听涛阁睡下,王素儿欣然答应。 本来解开了轻愁,奈何依旧做了噩梦。 梦醒过后,王素儿辗转难免,一来是睡莲的睡姿太过霸道,幸亏身下是黄花梨雕灵芝月洞门架子床,有月洞门的栏杆拦着,否则她就要被挤到床下了;二来是只要闭上眼,残酷的梦境就会在脑海里重现,令她心痛不已。 王素儿心情烦闷,干脆披衣下床,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突然想起箭靶场的那株据说有五百年的梧桐树,王素儿左手提着一盏宫灯,右手打起一柄小伞,悄悄的绕过外间值夜的丫鬟,到了梧桐树下听雨。 谁知她刚在梧桐树旁边的听雨亭搁下宫灯,身后就响起睡莲的声音,“表姐可是睡不着了?” 王素儿一惊,回过身去,只见睡莲裹着一件带着兜帽的纯白色的大氅缓步走来。 “下着雨呢,你怎么没打伞?”王素儿拿着伞迎过去。 “不妨事的,这件大氅是用‘雨缎’做成,只要不是倾盆大雨,就淋不湿。”睡莲走到听雨亭,脱下白色大氅,轻轻一抖,那玉碎般的水珠儿如在荷叶上般滚落在地。 王素儿触手一摸,大氅干燥依旧,便觉得惊奇无比。 睡莲笑道:“据说是用天鹅绒做成的,织的极细密,也称‘鱼纱’,南京那边叫做‘鸟衣’。” “这就是鸟衣啊,今年在英国公府荷花宴时,我也听张莹她们说过,没想表妹倒有一件。”王素儿感叹道。 睡莲说:“这是上个月父亲给的,我只是在屋子里披一披,还从未穿出去过。” “表妹聪明,又善解人意,难怪五舅舅越来越看重你呢。”王素儿心中暗替睡莲高兴。 去年冬天回府时,五舅妈那么折腾表妹,五舅舅都不管不问的,从那次表妹吐血晕倒之后,五舅舅态度转变,得了什么好东西也不再单想着品莲表姐,睡莲表妹得的东西总是独一份的。 父亲不过是爱屋及乌,看在已经去世的大姑姑情分上,其实父亲最宠的依旧是三姐姐品莲,但这话不能对王素儿实说,所以睡莲只是一笑。 王素儿见了,暗道虽然五舅母凶横,但睡莲毕竟有父亲疼惜,境况总比自己这个无父无母的强多了……。 表姐妹对坐在听雨亭的绣墩上,睡莲见王素儿满腹心思,便开玩笑道:“我以后可不敢再留表姐了。一觉醒来,不见表姐,倒是见到表姐的枕头都被我挤到栏杆上了,真是罪过罪过。” “不妨事,我醒过来看了漏壶,横竖黎明将至,我又毫无睡意,就干脆起来了。”王素儿嗔道:“你啊,不知是在睡觉,还是在打拳,差点就在床上翻跟斗了。” 睡莲害羞道:“翻了什么跟斗,我又不是属猴的。” 雨声渐大,王素儿说:“京城足足有两月没有下雨了,人们四处拜神求雨,如今总算得偿所愿。” 睡莲正想着母亲的田庄几乎都在南京和太湖附近,听魏大舅母说,今年那里风调雨顺,应该会有收成,等缴了租子,年末会一并将母亲的嫁妆交还。 唉,为了保护自己未来的嫁妆,真是费了不少心机,如今一半嫁妆看似已经是囊中之物,可是一天不到自己手里,就要悬心一天……。 听到王素儿谈起求雨,睡莲心下顿生感慨,随口说道:“天助自助者,单是求老天是不够的,自己也要辛勤耕作才能在秋天丰收。” 天助自助者?! 王素儿一愣,联想起方才的做的噩梦,自己被逼嫁入虎狼家,外祖母说她管不着,睡莲说“我能帮得了你一次,也能帮你二次,可是,这一次我实在无能为力”! 不能总是想着别人的疼爱和帮助,也许真有那么一日,这些助力终究消失,自己需要独自面对那些算计倾轧,以求得生存……。 梧桐夜雨下,两个少女,两种心思。 离颜老太太六十大寿的日子越来越近,杨氏、柳氏、沈氏都是从早忙到晚,相比之下,莫氏就显得格外的清闲――因为这一位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府里。 宁壁在第三天搬到了芙蕖苑新居,她给这个宅子取名为浣纱院。同住芙蕖苑的几个妹妹也都送了礼物恭贺喜迁新居。 四小姐青莲的礼物照例是第一个送到,还在浣纱院坐了半个时辰,闲聊了些这些年府里的新鲜事才走。 至于七小姐怡莲,她去年送到睡莲听涛阁的礼物,是遣了体面的丫头送过去。因宁壁是长姐,所以这一次的礼物是她自己亲自送到,在浣纱院喝了半杯茶就告辞了。 “都还是那个性子。”宁壁把玩着怡莲送的竹雕山水人物香筒,对身边的管事娘子疏桐说道。 疏桐原本是宁壁身边的一等大丫鬟,去年配了大房管事的儿子,是大夫人给宁壁预备的陪房。 疏桐笑道:“四小姐从小就喜欢跟着您,小尾巴似的;七小姐跟谁都很疏远,性子淡的紧,话说三小姐怎么还没――。” 正说着话,门口丫鬟来报,说:“三小姐遣了管事的陶妈妈来送贺礼了。” 宁壁和疏桐相视一笑,说:“进来吧。” 陶妈妈如今是莫氏一房的内管事,进来先是替小主子三小姐赔礼道歉,说偶感风寒,不能亲自来了等等。 眼不见心不烦,宁壁最厌品莲,好言打发走了陶妈妈,宁壁看都懒得看剔红匣子里的礼物,随口问道:“三妹妹可是像我一样关在屋子里绣嫁妆?她今年也及笄了。” 疏桐低声道:“三小姐还没有定亲呢。” 宁壁纳闷道:“家里已经定下,只是没有过了明路罢?对方是哪家?” 疏桐说:“您别问了,现在连影子都没有了呢。” “想来也是这样,莫氏和品莲都是极要强的,肯定是挑挑练练,势必要找个金龟婿来。”宁壁讽刺道:“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半吊子的嫡女,她瞧得上人家,人家还瞧不上她呢。” 疏桐不敢顺着说,只是道:“三小姐没有亲自过来,恐怕是亲事未定,不好意思吧。” “就喜欢这样装模作样的!好像谁要欺负她似的!”宁壁不禁火气道:“难道她没有定亲事,我就能拿这个来取笑她不成?!也太小瞧我这个做长姐的了!难道我就这么小气,有闲功夫去数落一个隔房的堂妹?!” 疏桐熟悉宁壁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刀子嘴,豆腐心,若品莲真的来了,宁壁一定不会借机讽刺她的,心下也觉得这位堂小姐太多心了些。 疏桐正欲相劝,门口丫鬟又来报,说九小姐睡莲来了。 宁壁收了抱怨之声,请睡莲进来。 睡莲的贺礼看似比较贵重,因为单是装着礼物的剔红携琴访友盒子就精致无比。 上了茶,宁壁说:“你一去成都八年,想必是和素儿表妹是极熟的吧?我听说这个院子原本是给素儿准备的,如今我搬进来,她却依旧要住在松鹤堂,真是抱歉哦。” 睡莲极力化解两人之间小小的耿介,笑道:“大姐姐说到哪里去了,素儿表姐不是这般小气的人呢。她昨日在学堂里还跟我说,大姐姐是个亲善的人,等那日得了空,就和我、还有十一妹妹琪莲一起来浣纱院玩呢,到时大姐姐可别嫌我们闹腾。” 宁壁心下稍安,暗想王素儿极受祖母宠爱,可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又有个女孩的亲事要定下来,,只是,咳咳,依旧不是品莲的。 睡莲的“鸟衣”,类似现代纳米技术,雨淋不湿,我是在古人杂记上看到的。 至于是否那么神奇,我也不知道哒。 图为:睡莲送给宁壁的剔红雕携琴访友图套盒,想来各位亲爱的读者已经明白什么是剔红。。。就是把 红油漆刷个几百遍啊几百遍,然后在油漆上雕出图形来。 高19cm,此盒为木胎,为极少见明初剔红套盒,盒面以携琴访友、亭阁、松树作主体。老者悠闲信步而行,其后一童子携琴相随,。此盒打磨精绝,堆漆浑厚圆润,漆质坚实光亮、构图疏密有致。符合明朝文人品味,是继元朝后元明早期雕漆精品。 84背盟誓夫人变怨妇,莫奈何五爷定亲家 睡莲和宁壁说了会子闲话,觉得这位大姐和几位姐姐比起来,明显容易相处。说话直接了断,果敢干脆,很少话里藏话,或者说一半藏一半的。 正因如此,睡莲不知不觉比计划中多坐了一会方告辞。 回听涛阁的路上,睡莲寻思大夫人真的很了解自己的女儿,宁壁这种性子做当家主母是不成的,但是做嫡次子媳妇非常合适——至少不会引起嫡长媳的警觉,制造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就在这日夜晚,玫儿坐着一顶封得严严实实的软轿也搬到了浣纱院。 宁壁一想起那盒有毒的口脂就觉得全身发寒,她央求大夫人道:“母亲,她在木斋院继续住着不行吗?为什么一定要搬到这里来和我同住?” 大夫人说:“你祖母寿辰之日越来越近,我整日迎来送往的忙的很,万一她被某个夫人瞧见了,问她是谁,我怎么回答?再说了,你父亲马上就要回来,见她和你住在一起,吃的用的都是一样的份例,心下便知我帮她认祖归宗的诚意,那样的话——。” 大夫人漠然一笑,道:“估计能早些原谅我自作主张,请老太太做主定下你的婚事吧。” 宁壁眼眶里有泪珠在闪动,咬咬牙,又咽了回去,安慰大夫人道:“父亲不是那不讲道理之人,他对您还是敬重的。” 敬重么?大夫人有些恍惚,当年和颜大爷少年结发夫妻,也曾经有过画眉添妆,红袖添香的美好日子。 那个时候颜大爷是户部小京官,生活在南京颜府大家庭中,颜老太太横竖看她不顺眼,婆媳斗法,颜老太太越是打压她,颜大爷越是对她好。 她肚皮又争气,连生两胎都是男丁。颜府四房人家,五房、七房、九房三个媳妇从怀孕到生产,颜老太太谁的房都不塞人,唯独不放过她大房,两次怀孕,两次都塞了美婢给大爷做通房。 大爷连碰都不碰她们,守着她和儿子们过日子,那个时候,夫妻两个真的是相敬如宾,大夫人甚至想过,所谓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罢。 可是,在宁壁满周岁的时候,大老爷外放到扬州成为从五品两淮盐运司副使,他们的夫妻关系从相敬如宾,急转而下,成为相敬如“冰”! 因为大夫人发现颜大爷的秘密——这位信誓旦旦承诺一辈子对她好,不看美婢一眼的君子,居然在外头至少有三个外室!其中最受宠的一个还是青楼女子! 一想到丈夫的怀抱躺过“一弯玉臂万人枕,一点朱唇千人尝”的妓女,然后转身又情意绵绵的抱着自己吟风弄月,年轻气盛的大夫人顿时觉得无比恶心!当即一巴掌挥回去! 啪! 就是这一巴掌,将过往那些以欺骗为前提的夫妻情爱与信任、丈夫的虚伪、全部摧毁! 从此以后,两人就只剩下相敬如“冰”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颜大爷倒不觉得有什么缺憾——反正他可以在外室那里找到爱。 那些女人个个都拥有仙子般的容貌,水润光滑的身体,她们的目光永远都是是炙热的,她们永远倚在门外,盼望着他的到来,永远服从于他,不会给他带来任何的不快。 大夫人觉得自己很可笑,少女时期的她还在东平郡王府做闺女的时候,她曾经觉得看起来高高在上的东平郡王妃其实很可怜:无论她如何残酷的打压那一群或妖艳、或清纯的姬妾们,永远都会有貌美的婢女要爬床、永远都有人往王府塞美女,东平郡王身边永远不缺新鲜的美人! 时光飞驰而过,如今大夫人自己变成了当初她觉得可怜的正室夫人,重复走着嫡母东平郡王妃的老路……。 其实怨妇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负心的男人多了,也就有了怨妇。 没有女人天生就是怨妇,都是后天逼出来的。 “母亲,母亲您怎么了?” 大夫人从往事中回过神来,见女儿宁壁担心的看着自己,“没得事,可能是路上劳累,这几天又忙着准备老太太的寿辰,精神不太好。” 宁壁忙扶着大夫人坐下,说:“这怎么行呢,不若让女儿去帮帮您,横竖女儿在扬州的时候,已经会管家理事了。” 宁壁满了十三岁,就学着大夫人理家,如今蛮像那么回事了。 “不行。”大夫人果断拒绝,说:“你一个快要定亲的女儿,安安静静在深闺绣嫁妆就成,八月初二那天老太太寿辰,你出来应付一下就成,切莫带着那些手帕交乱疯了。” “是,旧时的手帕交,大多都定了亲,还不知那日她们害羞来不来呢。”宁壁小脸微红,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道:“可是我若太过矜持,招呼不过来那些贵女,得罪了客人怎么办?” 大夫人笑道:“你放心,老太太早有安排,你九妹妹睡莲年纪虽还小,但是心智也足够应付,那天你负责给她引荐,你们两人互相搭把手,也就应付过去了。” “那十妹妹呢?”宁壁问,“她也是嫡女,今年八岁多了。” 大夫人无所谓的摆手道:“老太太说了,那一个现在还上不了台面,别出来丢人了,你若得空,可以为你四妹妹青莲、七妹妹怡莲多引荐几个。” “四妹妹也倒罢了。”宁壁为难道:“七妹妹性子淡的很,我怕她招呼不来,反而得罪了客人。” 大夫人道:“七丫头表面是一截木头,内心精着呢,是个极会看人脸色的,你放心交给她便是——再说了,这是老太太的意思,你总不能违绕她老人家。(.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是。”宁壁应下。 没有人提到品莲,这位曾经的五房庶长女已经变成隔房的嫡女,到了老太太生日那天,不能算是颜府真正的小主人。 品莲渐渐被颜府正经主子们排斥、遗忘,可是有一个人心里还是深深惦记着她的——颜五爷。 虽然这些日子,颜五爷和莫氏积年的情意几乎在无休止的子女婚事问题上消耗殆尽,可颜五爷内心还是心疼这个长女。 前天晚上东轩阁,颜五爷和莫氏又是一番大吵,颜五爷选了一个他自认为家世品行都还不错的学生和莫氏说了说,有意把品莲许配给他。 颜五爷说:“虽然现在还只是个举人,但底子不错,三年后春闱开考,这个学生有望高中。” 莫氏脸色一沉,这一次,她都懒得软声软气和颜五爷敷衍推脱了,直接回绝道:“我的宝贝女儿怎么能嫁一个普通举子?他父亲只不过是通州府的六品通判,家里在京城毫无根基,一旦致仕,便只能回安徽老家了,你舍得女儿远嫁千里吗?” 颜五爷当然是舍不得,但是他也有他的考量,说道:“他是家里幼子,父母自有大哥和二哥照料。将来考上进士,运气好的话能考上翰林院庶吉士,几年散馆之后,我再帮衬一些,他留任京城并非难事。品莲嫁给他,一来不需要伺候公婆、立规矩,二来他是我的学生,凭着这层师徒关系,他也不敢不对品莲好。” 莫氏连连摇头道:“幼子就更不行了,这做父母的大多偏疼幼子,若是幼子对媳妇稍微好些,做婆婆的就以为娶了媳妇忘了娘,在内宅里使出一些阴损的房子折腾幼子媳妇,你一个做父亲的, 即使管得住女婿,那里能管得住亲家太太——更何况我还从未与他母亲谋面,性格什么的一无所知,那里能轻易把女儿许出去?” “再说了,幼子在外做官,把媳妇留在老家伺候公婆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莫氏眼泪汪汪,似乎看到了品莲受苦的模样,道: “女儿一旦嫁到别人家,就由不得你一个做父亲的了,不如就在京城找户人家,想来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还有她舅舅舅妈撑腰,婆家就得高看品莲三分。” 听到前面还觉得莫氏说的有些道理,听到后面“她舅舅舅妈”时,颜五爷心下便大怒,道:“我颜家的女儿!我自会照看,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操心!” “那是她亲舅舅、亲舅妈,怎么会是外人了?!”莫氏忿忿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在外在内都举步维艰,老太太又彻底撒手不管了,她舅舅舅妈好心帮一把,难道五爷还觉得我娘家做错了?!” “你——!”颜五爷暴怒,道:“两房这几个子女,我为品莲操的心最多,难道我这几个月日夜奔走都是白费力气吗?!” 莫氏向来对颜五爷百事顺从,可是在子女婚嫁一事上,出乎意外的强硬,因为她自己的几经坎坷的人生经历,太明白嫁对人的重要性了! 当初她只是教坊司的歌姬,只因被五爷看中赎了出来,即使刚开始只是在书房伺候笔墨的通房丫头,但是她在最美好的年华牢牢抓住了颜五爷的心,生下二子一女,后来娘家起复,扶了正室夫人,教坊司的比她美、比她有才华的女人多了去了,但如今谁能比她风光? 大树底下才好乘凉,莫氏坚信,品莲一定要嫁到豪门,所以她反驳颜五爷道: “可是五爷都提的什么人家?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难道不能嫁得好些?如今爷连一个普通举子都觉得是个宝贝,妾身却舍不得。” “简直不可理喻!你和淮南伯寻了大半年,不就依然一场空吗?!”颜五爷瞧着心有不甘、倔犟的莫氏,觉得一刻都没法在东轩阁待下去,干脆拂袖而去。 这已经是第几次大吵了?莫氏记不清了,也没有奔过去挽留颜五爷,她抓起五爷喝过的白玉杯子就要砸,但终究缩回了手,将身后的缠枝团花卍字纹引枕摔到地下。 引枕摔下去没有什么声响,在地上弹了几弹,撞到墙角的香几上——但是莫氏觉得心口很疼。 今天大夫人刚从浣纱院出来的时候,几乎是同一时间,颜五爷又气急败坏的从东轩阁出来了! 临近泰正院,颜五爷停住了脚步,重重的叹了口气,虽然人还没进去,但颜五爷已经猜出会是个什么结果: 杨氏热情接待,上茶,然后坐下来开始唠叨管家多么累、老太太的寿辰要办的热闹喜庆,可是公中的银子不多了,拆了东墙补西墙——西墙什么时候能补上?离秋收还有两个月呢,即使收割了,还要换成银子,起码要到冬天。 到了冬天更麻烦,张罗着过年,又是大笔的开销,西墙就更难补了……! 颜五爷想想都觉得头疼,干脆回头,转向松鹤堂。 老太太那会子还没进佛堂念经,颜五爷赶紧道明了来意,依旧是关于品莲的婚事,说:“……莫氏心气太高,上次儿子千挑万选的学生都瞧不上了,如今连今年京城童子试第一名案首都推了——。” 颜老太太眼睛一亮,问:“你说什么?那个案首是不是姓张——前任鸿胪寺张右少卿家里的大公子、他的亲妹妹被继母苛待致死的那个?” “正是那位张公子。”颜五爷说:“张兄是父亲的学生,去年因为幼女夭亡,被御史参了几本,夺了职位,现在已经起复,外放到九江府做正五品的知府,九月就要举家赴任,张公子留在京城读书。昨日张兄向我提起他的长子,有意结亲。” 去年张家风波闹得京城皆知,本来平息下去,今年童子试张公子成为案首,此事又开始在京城重提,估计这位张大人要出去避避风头,起码三年以后才能回来。 这位张公子家世过于复杂,所以在婚配上甚是艰难。虽然是案首,但今年已经十九尚未定亲,颜老太太沉吟良久,没有说话。 颜五爷说:“母亲莫要听外头谣言,其实张兄并非那任由岳家揉圆搓扁的懦夫,幼女之死一半是意外,一半是人祸,况且张兄只有一个张公子一个儿子——张兄说,那继室在子嗣上艰难,恐怕不会……。” “再说了,品莲她的情况,婚配也是艰难,所以儿子也有这个意思,可莫氏坚持不同意,说张家妇难为。”颜五爷说: “张家先祖是户部左侍郎、候补内阁大学士;张兄的父亲也官居工部尚书,与父亲生前关系甚好;张家在朝中还是有些势力的——如若不然,张兄被夺职之后,也不会这么快重新起复,去九江府当知府……。” 唉,男人看问题的角度与女人是不同的,颜老太太萌生一个主意来,说:“既然莫氏态度那么坚决,就不要勉强了,不过——我觉得这也算是一门好亲,四丫头青莲明年及笄,她个性圆滑世故,懂得进退,倒是可以与那个继母周旋。若将来她在张家站稳脚跟,便是张氏一族的当家主母了。” 颜五爷一愣,道:“这个,不妥吧,青莲毕竟是庶出。” 颜老太太冷哼一声,道:“青莲虽是庶出,但也是我们颜府正儿八经的小姐,说不定你去提一提,张大人就巴巴的应下呢。” 颜五爷踌躇片刻,点点头。 次日,颜五爷约张大人喝茶,提到了四小姐青莲,张大人果然欣然应下,两人交换了随身带的玉佩作为信物,算是将此事定下了,约定明年青莲及笄之后,就交换庚帖,商量婚期。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张公子第一个出局,成了睡莲的姐夫。 其实怨妇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负心的男人多了,也就有了怨妇,大夫人曾经是真心爱颜大爷的,只是结局就像有首歌的歌词那样,“被爱是奢侈的幸福,可惜你从来不在乎”。 大爷不在乎,那个时代又不能离婚,所以大夫人就成了怨妇、毒妇。 至此,宁壁和青莲的婚事都有了眉目,,,品莲依旧剩下。 图为莫氏扔在地上的缠枝团花卍字纹引枕,好像一个大南瓜,哈哈。 85迫压力颜大爷让步,定亲事大小姐远嫁 七月三十日的中午,颜大爷终于到家,他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松鹤堂拜见颜老太太,跪着哭了大半个时辰,直说自己不孝,晚上颜五爷和颜九爷都早点下衙,颜府全家团圆,在来兮阁吃了顿团圆饭。(.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席间颜大爷频频向颜五爷和颜九爷敬酒,感谢这两人替他在颜老太太面前尽孝道,同父异母的三人看起来兄友弟恭,比亲兄弟还亲。 接风宴散后,颜老太太唤兄弟三人到松鹤堂叙话,这一叙,就到了半夜! 颜大爷灰败着脸回到木斋院,大门一关,长房夫妻到底是在“小别胜新婚”呢,还是做点别的,外人就不得不而知了……。 只是次日大夫人眼眶微红的到了芙蕖苑浣纱院,对一脸忧心的宁壁说:“你的终身大事有九分准了,最后的一分,就看王家有什么表示。” “那个玫儿呢?”宁壁问。 大夫人说:“你祖母说了,可以认她这个孙女,但是要等寿宴过后,而且必须写在已经亡故的徐姨娘名下。” 宁壁担心的看着大夫人的脸色,嗫喏道:“那父亲他――?” “他自是不甘心的,不过颜府他一个庶长子能做什么主?你五叔和九叔都站在老太太那一边,他最后只得同意了。”大夫人坐在罗汉床上,觉得身心俱疲。 宁壁贴心的取了美人锤来,蹲下给母亲捶腿。 大夫人暗神感慨:唉,怨不得人们都希望生儿子,女儿虽然是母亲贴心的小棉袄,但同样也揪心的紧,锦衣玉食的养到十六七岁,不论自己舍不舍得,都要说婆家、赔上嫁妆嫁出去,而且宁壁这一嫁,便是远嫁武昌,以后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着她……。 浣纱院母女情深,听涛阁婶侄正谈着大房的风波,柳氏悠悠道:“你大伯父想放手一搏,可颜府不能由着他乱来,肃王府水深不说,皇储一事更是千万不能牵扯半分,他日风雨飘摇、大厦将倾之时,别说区区一个颜府,就连多少国公侯爵之家也说灭就灭,公公苦心奠定的基业,便毁于一旦。” 睡莲暗自点头,想来这位大伯父虽然是颜最官职最高、最有本事的长子,但是其实无论颜府自己人、还是在外人看来,其地位并不如父亲这个四品的翰林,嫡庶天壤之别,除非颜大爷在官场上有非凡的成就,此生休想越过父亲。 也正因为如此,颜大爷不甘心屈居人下,所以起了那样的心思,将来凭借拥立之功上位。 只是个人的小心思,那里能和颜府大方向的利益抗衡?所以一个晚上下来,颜大爷不得不低头定下宁壁与王家嫡次子的婚事,颜老太太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吃,提出将他最宠爱的私生女认祖归宗,写在已经过世的姨娘名下,相当于给了玫儿一个不错的出身。 睡莲顿时觉得自己很渺小无力,作为颜府嫡子嫡出的长女,将来自己的婚事肯定是以颜府利益为重――连颜大爷这样位高权重的三品官员尚且不能左右女儿的婚事,她一个闺阁女子,更是不能对自己的婚事有半分的发言权! 即便是疼她如亲闺女的七婶娘柳氏,也只能顺着颜府利益方向走,尽量给自己挑一个不那么讨厌的人做夫婿而已。 这,便是自己的命运。 柳氏见睡莲无精打采的样子,她是深知这个侄女早慧,便猜出的八分,劝慰道:“这女孩儿家,终究是要出嫁的――。” 正欲再说几句,张嬷嬷进来报,说:“夫人,武昌府王家来人了!老太太说赶紧让四位夫人和几位嫡出的小姐都去松鹤堂帮着接待呢。” 这么快?!柳氏问道:“来的是何人?” 张嬷嬷回话道:“王大夫人亲自带着嫡次子王二少还有五小姐王嫱来拜访,他们昨天就来了京城,住在王家在京城置下的新宅子里。” 王大夫人,宁壁的未来婆婆!这是来上门提亲的?!睡莲觉得很诧异,千里迢迢从武昌府赶到燕京!这王家也太心急了些! 一切都要等见面谈话试探才知道答案,柳氏对着镜子整了整鬓发,和睡莲一道去了松鹤堂。 王大夫人年纪四十如许、圆胖的妇人,穿着雨过天青如意纹亮缎对襟褙子、雪青色马面裙,额头戴玄色金镶红宝石抹额,头戴狄髻,插着全套的金镶红珊瑚头面首饰,这种打扮可谓是隆重了。 王家五小姐王嫱是嫡出幼女,比颜府十一小姐琪莲小两岁,和母亲一样都是圆脸,身形却是苗苗条条的――至于以后是否会像她母亲那样横向发展,就不得而知了。 王嫱也是精心打扮过,穿着喜庆的大红洒金折枝牡丹妆花褙子、湘妃色八幅裙,梳双髻,插着一对玉镶珠蝶恋花发簪,王嫱性子活泼,极其爱笑,每当喜笑颜开之时,嘴角就会出现两个讨喜的梨窝。 初次见面,颜老太太和姬氏、杨氏、柳氏、沈氏四位夫人自然是要给王嫱见面礼的,而且因为对王家远道而来所谓何事心知肚明,所以给的礼物都非常贵重,比如大夫人姬氏就给了一支镶猫眼石簪子! 这位王五小姐面不改色,大大方方的接了诸位夫人礼物,还冲着大夫人直笑。 这次来拜见王大夫人的都是颜府嫡女,大房的宁壁、五房的睡莲和慧莲以及九房的琪莲。 王大夫人笑呵呵的给了她们一人一个装着一串南珠的荷包。当然,王大夫人的目光停留在宁壁身上的时间比三个妹妹长的多了。 “多谢夫人。”宁壁脸色微红,带着三个妹妹谢过王大夫人。 “你这个女儿啊,越大越成一朵花儿了,我瞧着甚是欢喜。”王大夫人十分满意,笑着对大夫人说。 大夫人当然是自谦了一番,借着开始吹捧王嫱可爱懂事。 睡莲瞧着王大夫人嘴角浅浅的酒窝,便知这位和四大美女(王嫱,字昭君)同名的王五小姐从相貌到性格都深得王大夫人“真传”。 众人寒暄了一会,无非是颜老太太问候千里之外的王老夫人身体啦、王大夫人则反过来说颜老太太身子精神都好,真是有福气等等。 大夫人带着杨、柳、沈三个妯娌轮番上阵,夸赞王嫱聪敏可爱啦,王大夫人照例谦虚几句,说什么“这孩子淘气的紧,府上这四个小姐都是极好的”等等之类的话。 末了,颜老太太眯着有些老花的眼睛,慢慢步入正题,说:“好多年没见过你家老二了,想当年你们举家搬到武昌府赴任的时候,那二小子还穿着开裆裤呢。” “可不是,一晃十几年过去了。”王大夫人也跟着感叹道。 柳氏笑道:“既如此,母亲何不叫他进来瞧瞧?” 这话还必须是大夫人以外的媳妇说出来,否则就太直白了。 大夫人对着柳氏感激一瞥,柳氏淡然一笑,她也是为了佑哥儿将来谋划。 王大夫人正等着这句话呢,也笑道:“这会子在外院和颜大人喝茶呢,我这就叫他进来。” 言罢,吩咐了管事妈妈要王二少赶紧来拜见颜老太太。 因有外男要来松鹤堂,宁壁强忍住胸膛扑通通的小心肝,带着三个妹妹避在了苏绣屏风后面去,慧莲和琪莲虽然没有睡莲知道的多,但都觉察到什么,拿帕子捂着嘴朝着宁壁无声的笑,睡莲觉得自己太淡定就不和谐了,于是也跟着无声傻笑。 宁壁的脸更红了,干脆别过身去,不去瞧她们。 少顷,王二少跨步进来了,睡莲、慧莲、琪莲三姐妹都直直的瞪着半透明的屏风,恨不得将屏风灼烧一个洞来细看未来的大姐夫长的是什么模样。 宁壁羞得脸通红,可还是忍不住侧了身往屏风方向瞟啊瞟,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 隔着苏绣屏风,外面影像隐约可见,王二少中等身材,至于体型嘛,呵呵,明显也是深得王大夫人“真传”――也不能叫胖,暂且描述为壮实吧。 老实说,王二少的相貌比起颜府兰芝玉树的宁瑾、宁瑜、宁祥、宁瑞、宁佑确实差得有点远。 不过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大夫人觉得王二少相貌敦厚可亲,是个能疼人的,再看他行礼问安进退有法,行事光明磊落,翩翩然有君子之风,目光便更多了几分热切。 王大夫人看在眼里,心下稍定,她也知道这样大张旗鼓的来颜府有些急躁了些,可事到如今,不得不如此了……。 颜老太太也喜欢,赏了一套文房四宝给王二少,姬氏、杨氏、柳氏、沈氏作为长辈,也跟着送了些小礼物。 王二少陪着颜老太太说了会子话才告辞,姬氏瞧着王二少的背景消失在夹板门帘外才回过神来。 颜老太太朝着柳氏顿顿首,柳氏会意,对着屏风后面的女孩们说:“你们王家妹妹远道而来,你们带着她去花园子转转。” 这是要把女孩子们支开,切入正题了。 “是。”宁壁带着妹妹们告辞离开,去了后花园游玩。 王嫱是个爽利性子,因而与宁壁特别投缘,睡莲、慧莲、琪莲她们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些,推出宁壁这个主陪,自己做陪衬而已。 颜府家教甚严,无论内斗的多么厉害,对外还是抱成团,慧莲讨好卖乖一声声的叫“九姐姐”、“琪莲妹妹”那个甜啊!好像多么喜欢睡莲和琪莲似的。 琪莲平日里几乎只和睡莲一处玩,对强势蛮横的慧莲避退三舍,可今天却也破天荒的主动和慧莲搭话,还与她合作放风筝。 睡莲暗暗佩服这两位妹妹小小年纪,演技都是影后级。 那天,颜府内外比过年还要和谐,颜老太太、大夫人等和王大夫人说了一个时辰放休,还留了王大夫人一家三口在府里吃了顿晚饭。 席间,颜大爷完全不见昨晚的晦色,谈笑自若,对王二少频频点点头,看似很满意这位未来女婿,颜家几个宁子辈围着王二少轮番敬酒,称兄道弟,好不热闹。 王家在颜老太太六十寿辰过后的第三日,请了鸿胪寺卿赵大人夫妇做男媒、女媒,带着好几担登门提亲,双方交换了庚帖,合过生辰八字,大吉,随后就定下了明年二月初九的婚期。 几年以后,睡莲明白了为何王家那样的急的要宁壁过门。 原来武昌府王老太太身体每况日下,盼着王二少早点成亲,生下重孙子。王大人忧心不已,因为一旦王老太太去世,就意味着他要辞官丁忧! 一个萝卜一个坑,王大人一走,布政使的位置就被人占了,等三年孝期满,还不知道何时会起复、任何等官职。 若再不和颜家定下婚事,恐怕颜家等不了王二少三年,另寻了亲家。同样的,三年之后,王二少未必能找到宁壁这样的好媳妇。 所以王大夫人咬咬牙,拖儿带女的来京城提亲了。 不过世事无常,王老太太身体时好时坏,但是总是死不了,很多年以后,直到王大人和王大夫人相继去世,连宁壁都做了祖母,八十多的王老太太才闭眼睛进了棺材! 作者有话要说:那些年,哥哥姐姐们追过的姻缘,大姐姐宁壁的婚事终于搞定。 图1为王大夫人戴的抹额,玄色为底,很是端庄,画像是典型的明朝贵族妇女。 图2是金抹额,嗯,带上去估计不舒服。 图3是红楼梦里夫人们的抹额造型。 86羞愤交加杨氏施暴,救人水火睡莲进言 睡莲那个时代有位学贯中西的学者(钱钟书先生)曾经说过,结婚不是异性相爱,大多是同性相吸――往往是老丈人相中了女婿的才华人品、或者相中了亲家公的财力地位。 亦或是丈母娘觉得亲家母可亲、谈得来,总之,真正将来要合伙过日子的男女是否愿意,是否相爱,这个因素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 对于庶出的颜府四小姐青莲而言,她的生母颜姨娘是没有权利过问青莲婚事的,嫡母杨氏不管不问,所以颜五爷和张大人两个同性看对眼了,就立即定下亲事,交换随身玉佩为信物,君子一诺千金,这个玉佩好比一纸婚书,一旦交换,就不得悔婚。 所以当颜五爷将玉佩交给青莲,说明原委,要她妥善保管时,青莲如晴天霹雳般愣在原地,双手颤抖的接过玉佩――自己的终身大事,就这样被父亲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决定了。 当晚,青莲捧着那块玉佩闷坐到了半夜,下半夜的时候,要丫鬟端来各色丝线,择了大红的颜色,围着玉佩打了个同心结的络子,贴身戴在颈脖处。 既然木已成舟,就好好过日子吧,青莲看着玉佩上的同心结,心想他日洞房花烛之夜,那位张公子看见自己贴身佩戴、细细保管,心下应该是欢喜的吧……。 才十四岁的颜青莲,已经开始为了将来筹划了。 次日清晨,青莲用脂粉勉强遮盖住熬夜熬出来的黑眼圈,去泰正院给嫡母杨氏请安,刚进院门,就见生母颜姨娘头顶着茶叶残渣,狼狈的跪在院中! 一定是杨氏干的!她最习惯将热茶没头没脑的砸或者浇过去! 这又是怎么了?姨娘从不争宠,自打杨氏嫁入颜府,姨娘就像个丫头似的在她身边服服帖帖的伺候,差点要跪下去舔她踩过的地板了! 姨娘这么大年纪了,又是伺候父亲的老人,嫡母连最后一点点体面都不给!欺人太甚!这是逼死姨娘吗?! 青莲站在原地,双拳攥紧,刹那间,一双秀目似乎要迸出火来! 颜姨娘微微抬首,以几乎不可觉察的姿势微微摇头,眼睛里露出警告之意,要女儿稍安勿躁。 平日里,为了避嫌,怕杨氏猜忌,青莲和颜姨娘形同陌路人,若青莲被这一激,露出了马脚,恐怕要功亏一篑了。 青莲知道厉害,瞬间面色如常,目不斜视的去正屋给杨氏请安。 杨氏面色铁青,坐在临床大炕上,青砖地面上还残留着茶水渍和破碎的瓷碗碎片。[.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果然又是这一套!只是为何今日杨氏要对姨娘发作? 青莲不动声色,安安静静站在一旁,和怡莲慧莲一起给杨氏请安。 杨氏冷哼一声,先对怡莲慧莲说:“你们先去上学。” “是。”怡莲和慧莲退下,临走时,慧莲狠狠的剐了青莲一眼,而怡莲目光却又一种安抚之意,只是没等青莲细想,怡莲就收回那种目光。 正屋只剩下青莲和杨氏,杨氏一拍镶楠木的炕沿,大声喝道:“不知廉耻的孽障,你可知错?!” 青莲默然跪下,道:“女儿请安来迟,请母亲责罚。” 按照规矩,除了养在颜老太太跟前的九小姐睡莲,五房的小姐们都是辰初给杨氏请安,青莲一惯是来的最早的小姐,今日因为施脂粉晚了些,却也是在辰初准时进的正房,不算来迟。 青莲这么说,是在以退为进,提醒嫡母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 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杨氏目露凶光,冷笑道:“好啊,如今你也大了,也学着你九妹妹和我顶嘴了?!” 杨氏怒极,一时口不择言道:“九丫头背后有靠山我管不了,你一个贱婢生的贱种也敢如此放肆!” 杨氏今天是怎么了?先是当众侮辱生母颜姨娘,现在又像只疯狗般胡乱攀咬! 贱种么?看来今天自己无论怎么做低伏小,低声下气也没有用,杨氏摆明了要无端找茬,定要惩治自己,骂还不够,还想让自己像生母那样受皮肉之苦。 受罪可以,但是不能白受!上次七妹妹怡莲被杨氏烫伤了脚,怡莲“小事化大”,生生的“疼”了快三月才好!她生母宋姨娘又受宠,父亲对杨氏发了好几次火,连祖母也发了话,现在杨氏那里还敢再动怡莲一个手指头! 青莲眼珠儿一转,计上心来,决心豁出去给自己和生母颜姨娘谋一个体面,于是也跟着冷笑一声,姿态却依旧恭顺无比,眼里却满是不屑和嘲讽,她说: “女儿是嫡母是您,生父是颜府五爷,母亲何出此言,说什么”贱种”不“贱种”的话来呢?” 这意思,是在讽刺那句“贱种”不仅将杨氏自己骂进去,而且还暗示杨氏不尊敬夫婿! 果然,杨氏勃然大怒,指着青莲的鼻子道:“你――!好啊,如今连个庶女也要骑在我头上了!今天若不给你点教训,他日定要祸害家门!翠环!给她掌嘴!” 杨氏气成这样,是因为昨晚颜五爷都懒得和她商量,说青莲的婚事已经定下,还要她开始给青莲置办嫁妆! 岂有此理!她一个做嫡母的,居然从头到尾都不知情! 青莲静静的跪在地上,挺直的脊背和脖子显示出她的倔强和不服,刺得杨氏更加疯狂! 杨氏对着翠环一瞪,道:“用戒尺打,没得脏了你的手!” 翠环大惊,她是杨氏屋里专管戒律的一等大丫鬟,掌嘴不听话的小丫鬟们是常有的事,熟来生巧,她掌下自有技巧:既可以打得人疼得半死,但是外表不太显,也可能打得听起来啪啪作响,嘴唇流血,但其实并没有那么痛苦。 青莲虽然是庶出,但也是规规矩矩的小姐,翠环打算用第二种打法,一来可以让杨氏消气,二来让青莲少受皮肉之苦。 可是一旦动用了毛竹板做的戒尺,那就麻烦大了!几板子下去,轻则脸颊红肿,重则连牙齿都要打飞的! 翠环大骇,突然想起去年被赶到外院洗衣房当差的翠簪!她全家在今年突然“暴病”而亡!其原因翠环不清楚,但是她清晰的记得翠簪被赶出去原因: 当初就是翠簪听了杨氏指示,大冬天的要刚从成都回来的九小姐睡莲在雪地里站了二个时辰,最后颜老太太大怒,杨氏就把翠簪推出来当了替罪羊! 再后来翠簪的母亲、当时的内院大厨房大总管宋妈又是得了杨氏的暗示,克扣九小姐的饮食份例,结果全家被连根拔起,赶出内院,最后不知怎么得罪了莫夫人,全家又被撵到田庄,过不了几天,就传出一家三口得了急病暴亡的消息……。 翠环顿时明白,这一次估计五夫人又故态重萌,拿自己当枪使,掌嘴四小姐。到时候追究下来,五夫人肯定不顾惜什么主仆情意,将自己推出来,给自己按上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轻则赶到外院做粗活,重则打死了事。 五夫人当初没有提翠簪全家求情,以后也不会替自己求情。 奴婢命贱如狗,翠帛姐姐那么一个聪明通透的人,头上还有亲娘吴嬷嬷照看着,结果呢,还不是被杨氏送到九小姐的听涛阁当耳报神,天天受夹板气,两面不讨好! 兔死狐悲,翠环一个从外头买来的丫鬟,毫无根基,若一戒尺打过去,岂不是自寻死路!不行!说什么也不能动手! 想到这里,翠环干脆跪在地上,既不给青莲求情,也不动手掌嘴,只是不停的磕头道道:“夫人息怒啊!求夫人息怒!切莫伤了身子!” 见翠环公然违抗她的命令,杨氏差点气得晕过去!叫道:“好好好!连你也不听话了!从今天起,革了你一等丫鬟的银米,归到院子里打杂去!” 又叫道:“外头还有喘气的人没有?” “夫人。”翠书、翠鹦和翠钿战战兢兢的进来了。 杨氏将掌嘴的戒尺往地上一扔,说:“四小姐大逆不道,顶撞嫡母;翠环违抗我命,你们给我掌嘴!” 连翠环姐姐都不敢做的事情,我们那里敢啊!翠书、翠鹦和翠钿都不是笨的,个个缩着脖子做鹧鸪装――没有人去捡地上的戒尺。 杨氏冷冷一笑,道:“谁掌嘴,谁就提一等大丫鬟,月钱银米都是双倍。”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年纪最小的翠鹦动了心,正欲去捡戒尺,却被翠书和翠钿夹在中间动弹不得!翠书在衣袖的遮掩下狠狠的掐了一把翠鹦,逼迫她跟着一起跪下磕头道:“求夫人息怒!求夫人息怒!” “反了!反了!全是一群吃里扒外、没用的废物!”杨氏气得眼前一黑,将黄花梨炕桌上装着干果蜜饯的青花釉里红包银边菊瓣盘拂在地上。 正屋里这么大动静,在外头跪着的颜姨娘心下焦心如焚,她咬咬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挣扎着站起来,踉踉跄跄的朝正屋走去。 屋内外的丫鬟婆子都怕殃及池鱼,所以都悄悄躲开了,所以没有人阻止颜姨娘。 颜姨娘拨开门帘,赫然看见杨氏走下炕头,捡起地上的戒尺,朝青莲的瓜子脸上挥去! 翠环、翠书、翠鹦和翠钿装模作样的要拦,其实都没有出力――反正打四小姐的不是她们,到时候也罚不着她们! 颜姨娘也不知那里来的力气,一口气冲过去将青莲抱在怀里。 啪! 一声闷响,戒尺砸在颜姨娘瘦弱的脊背上!这一下打的甚是狠,戒尺反弹的力道都震得杨氏手疼! 颜姨娘哼都没有哼一声,紧紧护住青莲的头脸,哭求道:“夫人息怒啊!您要打就打婢妾吧!四小姐是定了亲事的人了!若打坏了脸,将来岂不是要误了婚事!你怎么打骂婢妾都可以,千万不要破了四小姐的容貌啊!” “贱人快给我滚开!”杨氏怒不可止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拿婚事来要挟我?!我打破这个贱种的脸又如何?颜府又不止一个庶出的贱货!她坏了脸不能见人,不是还有个七丫头吗!” “你以为你生的贱种嫁入张家做大少奶奶就从此飞上枝头?!扯你娘的屁!我才是她的嫡母,要她生就生!要她死就死!要她破了相生不如死!她就得受着!” 言罢,一个窝心脚踹在颜姨娘的腰间软肉上,挥舞着戒尺朝母女两人身上乱打! “住手!” 门外一声尖喝,冲进来两个松鹤堂的管事妈妈,一左一右将杨氏插开,夺了她的戒尺。 但见睡莲缓步进来,朝着杨氏甜甜的笑,道:“我当那个婆子在发疯呢,没想到却是母亲教训姨娘和四姐姐。母亲仔细手疼,伤了自己就不好了。四姐姐犯了错,您慢慢教导便是,何必大怒动刀动枪的呢?伤神又伤身的。” 睡莲朝着刘妈妈使了个眼色,刘妈妈扶着颜姨娘和四小姐起来,睡莲正色道:“老太太说了,姨娘如今年纪大,笨手笨脚的,伺候得五夫人很不舒服,受罚是应该的。” “不过看在姨娘从小伺候父亲的情分上,饶了姨娘这一回。以后姨娘不用来泰正院伺候,没得又惹五夫人烦心,就在自己的院子吃斋念佛,为老爷和夫人祈福便是。” 青莲和颜姨娘均是一愣,而后又是一喜:明面是惩罚,暗地里却是救颜姨娘于水火,从此不用来泰正院受辱了! 睡莲对青莲说:“四姐姐,今天学堂夫子要考诗经,待会姐姐与我一同去吧,莫要迟了。” 最后,睡莲对着快要气疯的杨氏又是甜甜一笑,道:“母亲,祖母要您去松鹤堂,说是有要事相商呢。” 作者有话要说:杨氏是典型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又要被老太太罚了哈。 钱钟书那句话貌似是在谈艺录或者七缀集里的话,原话我不记得了,反正就是那个意思哒。 钱先生是兰舟最佩服的学者,膜拜至今,觉得他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 如今睡莲腰杆渐硬,慢慢可以与之抗衡了。 图为杨氏扔的青花釉里红寿字菊瓣盘,外面还包着一层银呢。 87惜生母四小姐涂药,为嫁妆颜老太教媳 颜府五房的三个姨娘中,只有最受宠、而且儿女双全的贵妾宋姨娘拥有单独的院落。 家生子出身的颜姨娘和原配魏氏陪嫁丫鬟出身的温姨娘共住在一个小院子里,以院中天井葡萄架为分界线,颜姨娘因为生下四小姐青莲的原因,住在采光通风好一些的东院,温姨娘幼子夭折后一无所出,也亏了身子,就住在冬冷夏热的西院。 因今日算是和嫡母杨氏撕破脸,青莲也顾不得避嫌,扶着受伤的生母颜姨娘回到东院,亲自给她擦身上药。 脱下颜姨娘的月白中衣,赫然看见杨氏戒尺所到之处青紫交加的淤痕! 青莲强忍着泪水给患处上药,可她绝望的发现,姨娘背后几乎被打的没有几处好皮!整个药瓶都倒尽了,仍旧有一块青紫没有擦上。 青莲忍无可忍,看着空空如也的药瓶泪如雨下。 这时颜姨娘屋子的里的管事妈妈进来了,手里拿着两盒药,说:“刚才九小姐院子里的春晓姑娘送来了这两盒药,一个内服,一个外敷,说是宫里内造的。” 青莲背了墙擦了擦泪,转过身来问:“她人呢?” “把药盒放下,告诉了如何服用外敷之法就走了。”管事妈妈拿出一个荷包,说:“老奴给的打赏也没要。” “知道了,你来给我上药。”颜姨娘无力的摆了摆手,说:“她一个嫡小姐是要避嫌的,送来膏药已经是仁至义尽,你又何必多事,塞什么荷包打赏,这不是让她难做吗?” 管事妈妈低了头,按照春晓说得法子将药丸用滚水化开,放凉了喂给颜姨娘。又吩咐小丫鬟捣碎了芦荟,滤出芦荟汁来,搅拌在外敷的膏药里,轻轻抹在伤患处。 呲! 颜姨娘一皱眉,青莲忙停了手,问:“这膏药的药性是不是太猛了,姨娘受不住?” “我又不是那娇生惯养的,那里就受不住了?”颜姨娘缓缓舒展眉头,道:“刚抹上去像针扎似的疼,过一会就觉得清凉,不再一抽一抽的疼了,药是好药,你继续用吧。” 青莲战战兢兢的上完药,裹着纱布,帮着颜姨娘趴在罗汉床上。 颜姨娘看着身形窈窕的亲生女儿,心里痛的厉害,叹道:“是我出生太低,拖累的你也跟着受苦了――。” “母――姨娘千万不要这么说。我的命都是您给的,我从来没有抱怨过。”青莲坐在罗汉床边打起羽毛扇,微风徐徐而来,减轻了颜姨娘背部伤痕的灼烧感。(.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颜姨娘摇摇头,正色说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可是同一件事情,怡莲可以做,你就不能做!” “我和宋氏都是姨娘,享用同样的份例,可是宋姨娘是正儿八经写了纳妾文书抬进门的贵妾,她既得你父亲宠信,又惯会做人――这府里上上下下谁不说她本分老实的?连老太太房里的容嬷嬷也对她另眼相看。” “何况她还生了一个勘哥儿,每天由奶娘抱着勘哥儿去松鹤堂老太太那里请安,老太太年纪大了,喜欢看小孩子到处跑、讨要果子。宋姨娘自己不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多年盛宠却不骄不躁,连老太太都说她知进退、懂规矩。” “所以五夫人再看她不顺眼,也不敢无事生非打骂与她,上次一时激愤,发怒烫伤了怡莲,也不是没把宋姨娘怎么样?你别看怡莲和她生母一样,平时闷头闷脑的,其实内心是个聪明的,一个月能好的伤,她生生拖到三个月才好。你父亲怜惜她,名贵药材,各色珍奇吃食汤水什么的成天往她院子里送,还隔三差五的去瞧。那些日子,连三小姐品莲都有些嫉妒怡莲。” 青莲默然:品莲能嫉妒怡莲,也有自己从中挑拨的功劳……。 “为了这事你父亲和老太太都动了怒,几次警告杨氏不得再犯,杨氏心里才有了顾忌。” “可是啊,你要搞清楚,你父亲和老太太为怡莲做的事,不见得肯为了你做啊!”颜姨娘怜悯的看着青莲,说: “我不过是婢女出身,当初是老太太房里伺候的人,老太太把我塞给你父亲做了通房丫鬟,唉,你也知道,老太太是继母,他们母子有些不合,你父亲不信我、你祖母也怨过我背主,唉,你也觉察出来吧,我其实像九小姐听涛阁的翠帛一样,受着他们母子的夹板气。” “后来先五夫人魏氏进了门,连续三年无子,才断了我和莫氏的避子汤,我没有莫氏两子一女那么大的福气,只生了你一个,抚养到周岁的时候,才抬了姨娘的位份。” “你啊,平日里是极小心的,今天行事太过莽撞,差点就毁了你自己。”颜姨娘想起今早的凶险,惊魂未定的抓住青莲的手,言语间也严厉的许多,她说: “五夫人就是看出我在五爷和老太太之间两头都不讨好,所以才淋了我一头茶水,罚跪在院子里头,因为她确定无论是老太太还是你父亲,都不会因此怪罪于她!” “至于你,一来因为受我拖累,在五房这几个小姐当中最不受重视,品莲瞧不上的婚事,你父亲转手就给了你。所以啊,五夫人看菜下碟,专捻软柿子,敢对你用掌嘴之刑。” 颜姨娘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说:“二来呢,五夫人也心如死灰啦,她二十八九的大好年华,却已经失去了你父亲的尊敬和宠信,也失去了老太太的欢心,如今老太太和你父亲不过是看在她生儿育女、打理家事的份上,明面上继续让她做当家主母而已。” “五夫人正是自知这一点,而且无法挽回,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就干脆破罐子破摔,不再演戏去做什么贤妻良母,装疯卖傻拿戒尺打我们,横竖马上就是老太太六十大寿,凡事都缺不了她这个当家主母,老太太能把她怎么样?” 青莲听得小脸煞白,喃喃道:“她若打坏我的脸,老太太和父亲真的不会为我出头吗?” “傻丫头,你以为五夫人拿戒尺打你的脸是一时兴起吗?她为什么不打你的手,拿针扎你?”颜姨娘目光满是愤恨,说:“她是故意的!她就是要打坏你的脸!毁了你的容貌啊!” “你毁了容,将来不是嫁个小户人家,或者是送到庙里修行,那里用得了那么多嫁妆!”颜姨娘伺候了杨氏八年了,深知其险恶禀性,说道: “对于五夫人来说,除掉一个庶女,就少了几千、甚至上万两银子的嫁妆啊!” “你不能嫁入张府做大少奶奶,这个婚约照样能继续――七小姐怡莲只比你小一岁!到时候她替你嫁过去,你父亲也不算毁了婚约。他为了体面,也不能追究五夫人什么的。” 青莲大惊,差点自己就撞上门给人打了。秋高气爽的天气,居然吓出了一身冷汗。 “所以五夫人敢如此大闹,她是有恃无恐啊。”颜姨娘无可奈何说道:“这次老太太和你父亲顶多是小惩,五夫人当家主母的位置不会动摇半分。” “如今老太太年纪大了,她老人家不可能重新出山去当家;莫氏已经成了别房的媳妇,当家名不正言不顺;长房大夫人给老太太过完寿辰就要回扬州忙着你大姐姐的婚事了,不能管府里的事――再说,老太太和大夫人很是不和。” “七房七夫人是嫡子媳妇,也很有本事,但偏偏是个寡妇,很多事情不方便做,而且老太太为了避嫌,也不会让七夫人做当家主母的;最后是九房,九夫人是庶子媳妇,还是最小的,跟着理家勉强可以,但若她做了当家主母,颜府就要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难道――难道就只能这样忍气吞声,看着五夫人继续作恶吗?”青莲心下害怕,离婚期至少还有两年,两年内都要和这条毒蛇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想想都怕。 “你莫要慌。”颜姨娘拍了拍青莲的汗湿的手背,“既然老太太发了话要我从此在东院吃斋念佛,就是在给你体面,不容五夫人做出妹妹顶替姐姐出嫁的事来。” “这人在世上,谁活的容易?你不要慌,也不要急,慢慢来,你年纪还小,看谁能熬得过谁。”颜姨娘劝慰青莲,说道:“颜府的几个小姐,过的最艰难的,还数你九妹妹睡莲,她都不惧不怕,你怕什么?” “都说张府家世复杂,可那个官宦人家是简单的?不过是将脏的臭的捂得严实罢了。再说你那未来公公还是你祖父的学生,将来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那个继母婆婆为难与你。” “你安安心心的绣你的嫁衣,嫁妆自有老太太和你父亲敦促着办,你就瞧着吧,五夫人再不愿意,她也要给你置办一份不薄的嫁妆――老太太和你父亲都是要脸面的人。谁叫她是你的嫡母、又是当家主母呢,她不办谁办?” “这女人啊,不论怎么闹腾,最后还是逃不过夫为妻纲这句话,她若真的反了天去,颜家就有足够的理由休妻,她若被休,慧莲和嗣哥儿怎么办?她可以不疼自己,以所有人为敌,却不能不顾及自己子女。”颜姨娘冷笑道:“由得她闹去,其实她心里,比你姨娘我憋屈多了。” 青莲听了这些,心下稍安,又开始打起了手里的羽毛扇。 颜姨娘看见青莲脖子上的红痕,便知就是挂着那块定亲的玉佩了,目光一暖,说道:“给姨娘瞧瞧玉佩。” 青莲小脸一红,取下贴身佩戴的玉佩递给颜姨娘。 这是一块翠镂雕莲花的玉坠,白色的那一部分雕的是白莲花,中间翠色的部分雕琢的是荷叶,巧夺天工。 颜姨娘仔细瞧了,又抚摸着玉佩的大红色同心结,慎重还给青莲嘱咐她好好收着,笑道:“张家有心了,知道五房的小姐都以莲为名,就提前准备了翠镂雕莲花玉佩。” 又指着中间碧色荷叶道:“这就是缘分,恰好你的名字叫做青莲,可不就配上了?” “姨娘――。”青莲满是小女儿态的别过身去。 颜姨娘看着女儿娇羞之态,心下叹息:其实她只是安慰女儿而已,这门亲事说得不好听些,就是品莲挑剩下不要的给青莲。可她一个从来就没有宠爱的老姨娘能做什么呢?只能认命,尽全力想办法让女儿开开心心的嫁到张家。 松鹤堂。 果然如杨氏所料的那样,这一次颜老太太并没有罚她在院外站两个时辰,而是客客气气的请她进去说话。 颜老太太没有提杨氏泰正院发疯一事,只是淡淡道:“四丫头的婚事是我和五爷一起定下来的,本该要提前知会你一声,只是一来你最近太忙了,没得给你添乱,二来呢,这桩婚事也很突然,张家急着去九江府赴任,所以就仓促定下了。你可是对这门婚事不满?” 我能说不满吗?这婚事是您和五爷定下的,我对婚事不满,就是对您和五爷不满! 杨氏强笑道:“媳妇并无此意,只是此事太过突然,四丫头明年春天就要及笄,这嫁妆要慢慢置办着,银子又不趁手,媳妇现在还忙着寿宴,所以就着急了,发了些脾气。” “当家主母自然是要忙的,不用急,一件一件的办――只是,四丫头是五房第一个出嫁的小姐,婆家又是有名望的张家,这嫁妆肯定不能薄了,让人笑话,没得坏了名声,将来你的慧莲也是要出阁的!” 杨氏咬碎了牙齿,也只能道:“是。” “至于那个颜姨娘,不过是个妾,生死都在你手上,何必放在心上?”颜老太太说:“我把她圈禁在佛堂里待着,少出来惹你烦心。唉,四丫头也是你的女儿,她嫁过去是要当张府大少奶奶的,将来也需要依仗娘家,你还怕她反了天不成?” “再说了,她在张家立足稳了,对你的嗣哥儿只有好处没有歹处,你给颜姨娘体面,就是给她体面,最终还是给自己体面。” “做正室夫人的,要宽宏大量,才能做的稳当,做的舒心,若总是纠结一点小事不放,就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唉,我也是过来人,我知道你厌恶这些道理,可没有法子,事情就是如此,你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杨氏默然,倔强的就是不肯点头附和。 颜老太太不急不躁,闭眼默念佛经,默默的等她回应。 正在僵持之时,彩屏来报,说:“老太太,济南的亲家杨老太太和杨大太太已经到了二门。” 杨氏如蒙大赦:母亲和大嫂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杨老太和杨大太太来了,给杨氏出谋划策,力挽狂澜了哈。 杨氏不笨,她很清楚自己做什么。 图为青莲的订婚信物――翠镂雕莲花玉佩 88波涛暗涌唇枪舌战,春花秋月没完没了 今天是承平二十八年七月三十日,距离颜老太太寿辰还有两天。 今天颜府发生大事情有:四小姐青莲婚事已定、五夫人杨氏在泰正院悉心“教导”妾侍庶女、五夫人娘家人杨老太太等人乘专车抵达燕京什刹海颜府。下面请看详细内容。 七月秋高气爽、阳光明媚、鲜花斗艳,四处欢声笑语,洋溢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颜老太太率颜府四位夫人和几位孙女,在松鹤堂正厅亲切会见亲家杨老太太以及大媳妇杨大太太和孙女杨五小姐一行,双方进行了亲切友好的双边会谈。 双方高度赞赏了对方的孙女漂亮懂事,并互赠见面礼例如手镯簪子若干。 杨老太太用长长的礼单和真诚的问候,表达了对亲家六十岁生日的祝福。 颜老太太对杨老太太亲自带着贺礼拜寿的举动表示感谢,颜老太太说:“路途遥远,亲家一路辛苦了。” 杨老太太说:“亲家说那里的话,我此次来京,一来是为了给亲家祝寿,二来是看看我这个不成器的女儿有没有给您添麻烦。” 颜老太太高度赞扬了五夫人杨氏管家理事的本领,对杨老太太的到来再次表示欢迎,最后说:“五儿媳妇贤惠,自打她做了当家主母,我就能清闲下来念佛了。” 接下来的时间,两位老太太和几个媳妇亲切的拉起了家常,松鹤堂里,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席间,杨大太太“愉快”的回忆起去年冬天造访颜府的情况,感谢那些颜府的“热情”接待,并夸赞“贵府九小姐睡莲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并再次对那句“成都是个乡下地方”表示深刻的歉意。 颜老太太和杨老太太听到这话都但笑不语。 七夫人柳氏“亲切”的笑道:“让杨大太太见笑了,九丫头是个小孩子家,难免有些口直心快,您别往心里去,睡莲,还不快给你杨大舅母道歉?” 睡莲愉快的端了一杯茶,要给杨大舅母奉茶道歉,杨老太太朝随行的管事嬷嬷使了个眼神,管事嬷嬷在半路上截住了茶杯,转手搁在杨老太太面前的案几上——如果这茶到了杨大舅母手里,就坐实她不仅不得理、而且还不饶人的错处。 杨老太太笑着对颜老太太说,“上次我这个大儿媳妇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吧,唉,孩子们不懂事,您只管和我说就是,我一定好好教训她们。” 言下之意,就是我的媳妇,我自己来教训,就不用麻烦您了,上次毕竟是您给了我的大儿媳妇没脸,下了逐客令。 颜老太太毫不含糊,也笑着对睡莲招了招了手,睡莲乖巧的走过去,颜老太太好不慈爱的拍了拍她的手,对杨老太太说:“我这个孙女啊,是个最孝顺的不过的孩子,在成都的时候,家庙祠堂祭祀都是她亲自打理的,就是心直了些,得罪了亲家大太太,还请亲家莫要与小孩子见识,原谅她这一宗吧。(.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睡莲心直?这小鬼心里不知有多少弯弯绕绕!五夫人听得直冒火,都快憋出内伤了。 颜老太太言下之意,就是我的睡莲是“二十四孝”好孙女,若她真有什么错处,也是因为你大儿媳妇口不择言,辱及颜氏祖先,睡莲只是出言相驳而已——总之,还是你大儿媳妇的错! 颜家既然摆明了在这件事情上坚决不会让步,杨老太太只得另辟捷径,她谈笑自若,也拉过睡莲的手好生安慰着,说道:“说起来,她也是我的外孙女,亲家将这个孩子调/教的如此之好,我心里甚是安慰。” 这便是讲和了,颜老太太也给了台阶,轻飘飘的撇过这个话题不谈,又重新拉起了家常,再次对杨老太太不远百里远道而来祝寿表示感谢,双方开始对子女教育问题深入愉快的交换意见。 杨大太太对上次受辱之事依旧忿忿不平,本来还要对此事表示遗憾,暗示抗议,并打算继续关注时,被杨老太太一记眼刀杀过去,不得不住嘴喝茶吃点心了。 时隔八年多,这是杨氏第一次见到生母,她激动万分,在席间屡次表示在颜府温暖和谐的大家庭中,我一直过的很好,丈夫敬重、婆婆疼爱、妯娌互帮互助、子女们都很孝顺。 言罢,杨氏还忍不住流下了“幸福”的泪水。 杨老太太则教训女儿杨氏出嫁从夫,要贯彻贤妻良母的重要精神,切实为颜府办好事,办实事。情为颜家所系,利为颜家所谋,切实履行当家主母的职责,不要辜负亲家母和女婿的信任和嘱托。 颜老太太说,五儿媳妇当家这些年来,解决了颜府许多实际问题,受到了颜府上下的一致好评。 当晚,颜府在来兮阁设宴,热情款待了从济南远道而来的颜老太太等人一行,借着宴会更衣的时间,杨大太太偷偷告诉五夫人杨氏,说她出嫁前养的那只叫做萌萌的、久经考验的忠诚的小奶狗,于承平二十八年六月九日辰时三刻逝世,享年十岁。 杨氏对萌萌的去世表示深切的哀悼……。 出席本次宴会的还有莫夫人一房人家。 入夜,颜府后院客房。 杨大太太扭了扭身,道:“娘,您瞧瞧您的好女婿,咱们大老远来给亲家拜寿,他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说今晚也要歇在姑太太处不是?他倒好,酒宴一散,居然到了姨娘的院子里去了!” 杨氏坐着无声抹泪,半天才道:“娘,若不是为了慧莲和嗣哥儿这两个孩子,我早就——。(.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你早就什么?!”杨老太太将茶杯重重一搁,宴会时的慈祥之色全消,满脸都是狠戾:“你别想着那些不可能的事情!我们杨家可从未有过和离的女儿!” “娘,你也瞧见女儿过的什么日子了!”杨氏委委屈屈道:“夫婿不敬、婆婆不爱、妯娌个个都是厉害的,子女不孝顺,连个庶女都敢顶撞我!我为了颜家做牛做马整日忙碌,拿自己的嫁妆银子补府里窟窿,可谁能记得我半点好处!” “这又能怪谁?如果说亲家有二分错处,你自己倒有八分的错!”杨老太太恨铁不成钢的瞅着这个唯一的女儿,“我早就写信给你,无论你背地里做些什么,都要在明面上叫人挑不出错来!” “你身为嫡母,无论嫡出还是庶出的子女婚事都该由你打理,难道你心烦躲着不理,她们就不出嫁了?庶子们就不娶媳妇了?” “子女婚事本来就是你手里握着的把柄,你尽可以用这个来和婆婆与姑爷讨价还价、或者拿捏庶子庶女,达到你的目的。可你凭着一时意气放弃了把柄,任由你婆婆和姑爷定下亲事。” 杨老太太敲着桌子道:“现在好了,连青莲这个出身最差的庶女都攀上了张家这一门好亲,接下来的怡莲是贵妾生的、睡莲是嫡长女,她们只会越嫁越好,你就等着掏空自己的底子,贴了自己的陪嫁给她们准备嫁妆吧!” “做她们的千秋大梦去!我的嫁妆是留给慧莲和嗣哥儿的!”杨氏恨得牙痒痒,“庶女的嫁妆从公中开支,睡莲这鬼丫头自有魏氏那个死鬼留下的嫁妆,休想从我这里弄一个铜板!” “你又犯了左性!”杨老太太恨不得拧着杨氏的耳朵教训,道:“公中能出多少钱?张家那么大的门楣,你觉得姑爷和你婆婆能看着青莲只带着几担嫁妆出门?到时候丢了颜府的脸,又是你的不是!” “到底是谁不要脸?!”杨氏见周围没有旁人,便道出了自己的心里话,“那对母子才是真不要脸!没钱还要死撑着那么大的排场!逼着媳妇掏嫁妆补贴家计、给庶女置办嫁妆!” 啪!杨老太太猛地一拍杨氏的手,杨氏吃痛,搓着手背叫娘。 “这话也是能浑说的?!若传了出去,杨家的脸面都丢尽了!”杨老太太低声喝道:“若不是有颜家在京城看顾着,你父亲的考绩能连续两次都是上等?你大哥犯了事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莫要胡说八道了,婆家有些艰难,做媳妇的拿嫁妆银子周转周转又不是什么稀罕事,你不仅不能张扬出去,还得捂紧啰,千万别让外头看出端倪来!” “你既嫁入颜家,就与颜家成了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莫要生什么邪门心思!” “父亲和兄长的事情,咱们杨家本家襄阳侯府不是也有帮忙吗?凭什么都是颜家的功劳。”杨氏尤为不甘道。 杨老太太讽刺一笑:“什么本家不本家,咱们不过是襄阳侯府庶出旁支的族人,早就出了五服,有荣耀侯府就沾着,有麻烦候府就躲着,那里顾得了我们的死活?” “再说了,如今的襄阳侯夫人是盐商的后代,见识不同于以前的候夫人,尽去提拔自己娘家人,浑身铜臭,对候府的族人倒是不管不问的,咱们递了帖子去襄阳侯府求见,还不一定能见到这位真佛呢。” 杨氏不满道:“我倒是和侯夫人偶尔走动走动。” 杨老太太道:“难道侯夫人是看在你是襄阳侯旁支的份上和你打交道?还不是念在你是颜府当家主母的面子上!” 杨氏低着头又不说话了。 杨老太太朝着扬大太太使了个眼色,杨大太太轻咳一声,劝道:“我的好姑太太哟,我们也知道你的委屈,只是女人活在这世上,谁个不委屈,说句老实话,姑爷还算是不错的了。” 杨老太太不满道:“说正事!” 唉,看来还是要自己做这个恶人。杨大太太只好硬着头皮说:“女人嘛,你一味硬碰硬是不行的,该服软时就得服软,你看嫂子我平日里霸王般的人物,还不是给做主给你大哥哥备了三个通房,纳了两个小妾?” “难道——?”杨氏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杨老太太和杨大太太。 啪啪!杨大太太拍了两次手,她的管事妈妈带着两个丽装女子走过来,都是十六七岁,一个娇俏可人、一个温柔娴静。 “奴婢春花。” “奴婢秋月。” 两个女子齐齐敛衽行礼道:“拜见五夫人。” 杨氏双手颤抖,愤恨的看着春花秋月。 “都退下吧。”杨大太太挥挥手。 春花秋月默然行礼退下,态度恭敬顺从。 “她们都是杨府的家生子,老子娘都在我手里攥着呢,翻不了什么风浪。”杨大太太解释道:“这两个是母亲为你准备的,在身边调/教了大半年了。” 杨氏浑身的不情愿,嗫喏道:“母亲,不用劳烦您操心,女儿已经要吴嬷嬷他们在外头寻了,只是还没合适的。” 杨老太太最了解自己的女儿,她长叹一声,道:“寻了一个多月都没有合适的?你能等,姑爷和你婆婆等不得了。” 杨氏埋头不语,吴嬷嬷一家寻了好几个来,漂亮的她觉得是个狐媚子祸害;端庄的她又觉得一个妾有这种气质明显就是在挑战自己的地位;最后好不容易弄到一个合适的,她又觉得这个女人简直就是怡莲生母宋姨娘的翻版!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寻找一个强有力的对手嘛! 杨老太太道:“不管你内心是怎么想的,起码要做出贤惠的样子,姑爷和你婆婆就不好挑你的毛病了,将来儿女们的婚事你才能说上话。总之,这两个丫头就是你预备给姑爷的通房,等你婆婆的寿辰一过,就择了吉日开了脸吧。” 杨氏内心痛苦挣扎着,终究,终究还是不甘心呐……。 八月初二,颜府老太太六十大寿,府里高朋满座,宾客迎门。 颜老太太穿着大红五福捧寿缂丝褙子、鸦青色马面裙,头戴佛头青镶猫眼石抹额,发髻上插着一对金镶珠仙人乘鹤簪,富贵荣华之极。 快要午饭时,帖子邀请的宾客基本都到齐了,颜老太太端坐在松鹤堂正厅紫檀雕西番莲庆寿座椅上,各府女眷按照辈分尊卑或站或坐在两边的黄花梨圈椅上,其中就有东平郡王妃和安宁公主。 杨氏瞧着时辰差不多了,正要宣布摆饭,门口突然有人来报,“亲家魏老太太和魏大太太给老太太贺寿来了!” 这话别人听也倒罢了,杨氏和杨老太太却大惊失色。 特别是杨老太太,她坐在颜老太太左手第二的位置,若魏老太太来了,无论是诰命等级还是原配继室的关系,她必须起来让位! 这个老婆子!我嫁过来八年了都不见她来颜府,怎么偏偏今天过来了?!杨氏恨得几乎将衣袖下的帕子都绞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上半章亲家见面,我昨晚就码了,可总觉得不满意,今天中午推翻重写,想来想去,终于想到av新闻联播的套路写出来——有什么能比新闻联播更加妥帖的表示颜杨两家那种虚伪的、粉饰太平、面和心不合、表面繁荣内心肮脏的气氛呢? 所以,我就这么写了。 咳咳,我来吆喝一下,各位亲爱的读者,如果你能撒一朵的话留评的话,,,十八钗应该就能上季榜了。。。。。 图为颜老太太头上那对超级牛x的金镶珠仙人乘鹤簪子。这是放大的,实物木有介么大啦~~~ 89水榭楼台仙桃献寿,采莲船上品莲发难 虽然颜魏两家在颜大姑姑惨死之谜揭开后,就彻底决裂,颜五爷漠视魏氏被妾侍逼死而无所作为;魏家自知理亏,也不敢打上门来寻求说法。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但为了面子,这两家最起码在表象上来看还是亲家,只是因为魏氏的去世而稍显冷淡而已。 不过外人对此也并不起疑――毕竟颜五爷已经续弦,目前颜府是杨氏当家,杨氏脑抽才会与魏府频频走动呢。 所以魏老太太来给亲家拜寿,宾客们倒没觉得意外。 其实说心里话,魏老太太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来,可是一来是睡莲毕竟回来了,她这个做外祖母的至少要出面给她装一装排场;二来嘛,最近南京的豪宅卖了个合适的价钱,钱袋子很足,腰杆也能挺硬,祝寿的同时,抽个空把睡莲她娘的嫁妆交代一下。 于是,魏老太太在身形硕大的魏大舅母陪同下,坐上新卖的马车从北居贤坊往什刹海方向走。 天有不测风云,新马车固然好看,可是却在半路上掉链子,车轮开裂了,马车夫怕出事,不敢继续前行,又碍于面子,没有雇街上的马车。 魏大舅母遣了小丫鬟回去叫了旧马车来接,来来回回的耽误了时辰,所以到了中午饭时才到了颜府二门外。 杨老太太觉得尴尬,站起来让位和坐着不动装憨都丢人,杨氏更是脸红的要低出血来!心里直骂为什么这个魏老婆子还不快死。 颜老太太在人间修炼六十载,什么场面没见过?她和颜悦色的缓缓起身道:“午宴已经准备停当了,请各位先移步水榭,我的老亲家来了,我们好久没见,得先去迎一迎。” 在座各位女眷个个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估计是怕原配和继室两个亲家碰上尴尬,所以这边先去莲花池水榭宴席,那边去外头迎接,每个都不得罪。 各府女眷们、包括杨老太太等人在大夫人等媳妇的引领下往摆着寿宴的水榭进发。 颜老太太朝最懂自己的柳氏使了个眼色,柳氏会意,加快脚步去水榭重新安排席位,给魏老太太和魏大舅母预备位置。 当松鹤堂诸人散尽时,颜老太太和魏老太太互相搀扶着走向正厅,简短的序了会子闲话,颜老太太估摸着柳氏已经准备完毕之后,两人才去了水榭的宴席。 因避着男女大防,颜老太太的寿宴分为内院外院,外院的寿宴设在来兮阁,由颜大爷、颜五爷、颜九爷带着几个成器的孙子辈招呼男宾。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内院的寿宴设在后花园莲花池的水榭,用大红地毯、幔帐装扮。只招待女宾和七岁以下的懵懂男童,好在八月初天气不冷不热,后花园各色花朵姹紫嫣红开遍,好一番良辰美景的气象,有女客玩笑说,贵府不用摆菜肴了,单是这景色就可以下酒了。 过生日当然是以老寿星为大,水榭中央最好的位置摆放着一张黄花梨镶大理石圆桌,颜老太太坐在东面,左手第一是年纪最大、地位最显赫的大房亲家东平郡王妃;右手第一是有二品诰命夫人在身的五房原配亲家魏老太太;左手第二是六品诰命安人、五房继室亲家杨老太太;右手第二是六品诰命安人、九房亲家沈夫人。 安宁公主和几位候伯一品夫人坐在一桌,杨大太太和魏大舅母也坐在一桌,“同台竞技”。 比起在济南土生土长的杨老太太和杨大太太,在京城摸爬滚打多年、见识过南京魏府繁华的魏老太太和魏大舅母的言行举止更加得体大方些。 特别是魏大舅母,自打荷包鼓起来、长子纬哥儿今年春闱得中第三甲同进士之后,身上那股市侩气息全然不见,俨然一股贵妇气象,在席间谈笑风生,应付自如。 杨大太太交际能力也是一流,不过她那口山东济南味的官话在席间太过突兀――基本大家都说的是金陵官话,只得闭嘴多吃少说,做出一副温柔娴淑的模样来。 但都说相由心生,杨大太太薄唇高颧骨、眼神锋利,和温柔娴淑不沾边,所以她的沉默寡言,在外人看来就显得有些缩手缩脚了。 杨氏招呼着宾客,见母亲和大嫂这幅模样,心下又羞又恨又气,不免出了点小错,大夫人瞧见了,淡淡道:“你若是累了,就下去歇歇。” 这正是露脸的时候,若这个时候下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次寿宴是大房、七房、九房的人出力呢。 杨氏那里肯?直推说不累,喝了半盅茶,静了静心,又招呼客人去了。 荷花池搭了一个戏台,此时大戏还未开锣,颜九爷为讨颜老太太欢心,特地请了个来自蜀地的杂 耍班子在表演吞火、变脸等绝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此刻戏台中央站着一个年约三十多岁、颇有些风姿、蓝色帕子包头、身穿蓝色交领窄袖布衫,下着膝裤,做花鼓妇打扮半老徐娘。 两个丑角装模作样的拦住她,问道:“娘子是要往何处去?” 花鼓妇说:“今日是颜府老太太六十大寿,我去献艺讨几个果子,沾一沾老太太的福气。” 一听这话,水榭内贵妇小姐们都应景的笑了。 丑角甲摇头晃脑道:“花鼓做戏太过平常,估计你能府里门都进不去呢。” 花鼓妇道:“这可怎么办呢?” 丑角乙说:“你可有其他的技艺?” 那花鼓妇面有难色,而后一敲腰间的花鼓,道:“我会穿针!” 水榭内又是一阵笑声。 丑角甲头摇的跟破浪鼓似的,“不可不可,这世上女子谁不会穿针。” 花鼓妇笑道:“我手指头笨得跟棒槌似的,不过舌头倒是很灵活,不如来个‘舌内穿针’如何?” 言罢,花鼓妇从荷包里取出一把绣花针来,那丑角甲数了十根递过去,揶揄道:“十根都穿上,这才算真本事。” 花鼓妇接过绣花针,捏住针尖,在拇指和食指间轻轻一捻,绣花针的针鼻排成扇形,花鼓妇伸长舌头,将十根绣花针搁在舌内,还闭上嘴! 呲! 虽说都知道是绝技,水榭内的贵妇小姐们不禁也捏了一把汗,只有颜老太太年轻时在成都见过这种技艺,很淡定的颌首微笑不语。 谁知丑角乙又递过十根绣花针去,笑道:“都说好事成双,小娘子若加上这十根进去,那颜府老太太给的果子就是双倍了!” 水榭内又是一片嬉笑。 花鼓妇但笑不语,接过十根绣花针,面不改色的放在嘴里,张口闭口之时,但见嘴里寒光四起,二十根绣花针清晰可见! 花鼓妇从荷包里取出一根大红丝线,在手指间理顺了,也放在嘴里,下巴迅速蠕动着, 水榭内外,除了鸟语风声,一片寂静。 当一只蜻蜓落在荷花池红莲之上,花鼓妇张开嘴,双手牵出两个线头,二十根绣花针的针鼻都穿在了大红丝线之上! 哇! 水榭内惊叹一片!颜老太太乐的合不拢嘴,说:“四十多年前我还在成都的时候,也见过这个班子‘舌内穿针’的绝技,只是当时是十根绣花针,如今变成二十根,赏!双倍的赏!” 戏台上花鼓妇和两个丑角一起行礼道谢,丑角退下,上来两个仙童打扮的童男童女,童女捧着剔红寿字纹大匣子,童男则提着一篓青蛙! 童男带着哭腔说:“我也要去颜府贺寿讨果子吃,可是没有贺礼,只捉了一篓子青蛙,这可怎么办呀?” 水榭又是一阵笑声。 花鼓妇蹲□子,摸了摸童男的小包包头,说:“不妨事的,青蛙也能变寿桃。” 童女乖巧的揭开匣子的盖子,那花鼓妇捉起青蛙,一个个的往剔红寿字纹匣子里放,最后盖上盖子。 童女捧着匣子,奶声奶气的大声说道:“颜府的小姐少爷们都是极孝顺的,必定会感动上天,将青蛙变成了香喷喷的寿桃,有那位将这寿桃献给颜府老太太?” 一听这话,最小的五房勘哥儿和颜府最漂亮的男孩九房康哥儿首先坐不住了,琪莲笑盈盈的看着睡莲道:“弟弟们还小,九姐姐可要一道去?” 杂耍班子是是九叔请来的,自然是提前通了风声,睡莲不去白不去,便牵着勘哥儿的小手,邀请慧莲、青莲、怡莲、品莲、宁壁、王素儿她们。 王素儿觉得自己是外人,就不去出这个风头了;宁壁因其未来的婆婆在场,害羞的紧,推脱不去;品莲想起那花鼓妇捉青蛙的样子就觉得恶心,也说不去;怡莲向来淡定,从不做出风头的事情,横竖有亲弟弟勘哥儿也推脱不去;慧莲忙着陪襄阳侯府四小姐杨紫丹说话,根本不理会睡莲。 倒是青莲见睡莲诚挚邀请,虽然心中依旧狐疑,但也跟着同去。 于是到了最后,是青莲领头、睡莲牵着勘哥儿的手、慧莲牵着嗣哥儿,五人一起走出水榭,早有仆妇接过童女的剔红寿字纹匣子递了过去。 因青莲年纪最大,捧的稳当,就由她接过匣子,后面跟着牵着手的两房姐弟。 青莲端着匣子,觉得入手沉稳,感觉不到青蛙跳动和叫声,于是心下稍定,稳稳当当的捧着匣子走到颜老太太跟前。 勘哥儿和嗣哥儿都是顽皮好奇的年龄,觉得里面跳出青蛙来才好玩呢,两个小男童一起揭开匣子,但见十几只蝴蝶从匣子飞出,在水榭飞舞!九夫人沈氏得意的从匣子里端出一盘蟠桃来,放在圆桌的中间,那里还见什么青蛙?! 戏台上花鼓妇打起了花鼓,边跳边唱,内容就是颜府孝子贤孙感动上天,将青蛙变成仙桃的故事。 水榭内觥筹交错,各府女眷们应景的都夸颜府孙子们孝顺。颜老太太听着各色吉祥话,心下舒畅无比。 寿宴结束后,撤下菜肴,摆上果品茶水,戏台上唱起了最近流行的“水磨腔”昆曲,此刻正上演着一折《断桥》。 从武昌远道而来未来小姑王嫱不耐烦看戏,黏着未来二嫂宁壁,撒娇要去荷花池采莲。 宁壁拗她不过,只得吩咐船娘们将船撑过来,一听可以采莲玩儿,又有一些不愿听戏的女孩子要跟着去,颜府两艘采莲船都坐满了。 睡莲和青莲跟着上船招呼客人,品莲最近亲事不顺,心绪烦闷,也登上了采莲船散散心。 说是去采莲,其实当船驶进莲花深处,没了长辈的约束,这些女孩子乐得自在,采荷叶、荷花、菱角、莲蓬,甚至连浮萍都是有的。 姚知芳性子最为欢脱,她折了许多,一股脑的塞给坐在身边睡莲,自己又要去折。 睡莲从里面挑出一枝青莲花来,笑嘻嘻的递给青莲,说:“这个和四姐姐就配上了。” 青莲捧着青莲花,笑道:“多谢妹妹。” 品莲很不高兴:平日里,青莲都是像只哈巴狗一样围着自己转,自打她婚事定下后,却和睡莲她们走的近了。哼,得意什么,不过是我挑剩下不要的亲事! 于是品莲摇着纨扇,轻飘飘说了一句:“四妹妹还是这样,就喜欢别人挑剩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舌内穿针”和换寿桃那段,兰舟是参考了老成都杂记上的写的,咳咳,我稍微夸张了些。。。。 图为花鼓妇的装扮,依旧是撷芳主人所绘,大家仔细看,她的裤子很有意思。 其实花鼓妇虽然低贱,但是在宋朝曾经有位花鼓妇做上了皇后! 她叫刘蛾,已婚,和丈夫在大街上打花鼓的时候被当时还是皇子的赵恒看中了。。。。。。。 后来,咳咳,经历各种困难,宫斗,朝斗什么的,这位花鼓妇当上了皇后,太后,还垂帘听政来着。。。。。。。 历史其实比小说更大胆,更狗血啊!!!!!!!!!!!!!!!!! 图2是青莲。 90采莲船上烽火又起,魏家豪宅花落谁家 青莲这桩婚事的来由,瞒得住下人,颜府的主子小姐们可都是知道的,一听品莲这“挑剩下”的话,睡莲和宁壁都皱了皱眉――品莲未免太刻薄了些,今天是老太太的寿辰,当着那么多宾客,何必弄得你和对方都下不了台,这种事情,连个性最为冲动的慧莲都不会做! 和这位姐姐相处了十几年,表面上来看是青莲围着最受宠的怡莲转,其实却不然,颜府的几位小姐,也只有青莲原意捧着品莲,目的是期望颜五爷的目光能停留在自己身上多一些,让自己在颜府的日子能好过一点,如此而已。 而当莫氏一房分出去单过,品莲的亲事几经波折,青莲对她就慢慢淡下来,除了颜五爷每次都怒气冲冲从东轩阁出来的原因,还有她也不想造成外界认为自己对品莲情绪有影响的印象,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而品莲心里虽然从未瞧得起青莲,但是她早就习惯了青莲的陪伴,也只有这个妹妹愿意和她说话解闷,所以对于青莲的疏远,心里未免有了怨气,加上自己亲事一直悬而未定,比她还小一岁的青莲却已然算是定亲了,品莲徒生危机感,又酸又气又鄙视,于是口不择言说了这句伤人的话。 青莲城府够深,往往能用“不经意”的几句话控制品莲的情绪,所以品莲此言一出,青莲并没有往心里去,反而觉得好笑,什么时候高傲如许、目无下尘的三姐姐也开始学会吃自己的醋来。 青莲面不改色,借着采莲船的晃动扶了扶品莲,亲亲热热道:“三姐姐坐稳了,小心池水溅了衣服。” 又把玩着手里的青莲花,爱不释手道:“这株莲花开的极好,诸位觉得呢?” 这株莲花是姚府大小姐姚知芳亲手采的、颜府五房嫡长女转手赠送的,岂有不好之处?在场的诸位小姐都是有眼色的,均说好看。 品莲默然不语,宁壁摆出大姐的威风来,逼品莲表态,她问:“三妹妹觉得呢?” 如此软硬兼施下,品莲不得不低头道:“很好看。” “嗯――?“宁壁似笑非笑的继续盯着品莲,似乎对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 品莲咬牙又加了一句道:“与四妹妹甚是相配。” “我也这么觉得呢。”宁壁满意的点点头,转头去招呼未来小姑王嫱去了。 岂料这边风波刚平,那边又起了战火! “盐四代”襄阳侯府嫡出四小姐杨紫丹和蒙古人后裔永顺伯府六小姐薛惠再次交火,两人的一只素手都掐着一支并蒂莲不放。 这两个小姐分别坐在两艘采莲船上,薛惠与宁壁睡莲一船,慧莲和杨紫丹同坐一条船,这两位小姐同时看中了这支少见的并蒂莲,薛惠要船娘快点把船撑过去,杨紫丹也毫不示弱,也命船娘撑船。 薛惠这条船速度快些,可是奈不住人家杨紫丹年纪大些,胳膊比较长。 所以这两位冤家对头几乎是同时伸手掐住并蒂莲! 杨紫丹自打上次在姚府被安顺伯千金薛敏和永顺伯千金薛贤薛惠一起暗讽之后,心里怨气冲天,今天又狭路相逢,而且只有年龄最小的薛惠在场,她岂能放过这个得天独厚的“报仇”机会? 于是杨紫丹冷冷一笑,道:“这枝并蒂莲是我先瞧见的,还请你放手。” 薛惠是个鬼机灵,自知力争不过,只能智取,于是立刻绽放出一个甜美的笑容,道:“紫丹姐姐在玩笑我呢?明明是我先要船娘把船撑到这里来的。” 杨紫丹道:“我可没有和你开玩笑,即使你的船先到了这里,也不定是想采这朵并蒂莲。” 杨紫丹的下巴朝着并蒂莲旁边的那朵白莲花抬了抬,目光露出警告之意,道:“你是想要采这朵白莲花对吧?” 薛惠从小就和亲姐姐薛贤练嘴皮子惯了,立刻反驳道:“你又不是我,如何知道我要的是白莲花?” 薛惠从船舱里挑出一枝白莲花来,笑道:“这种我已经得了,就缺并蒂莲呢。” 杨紫丹吃瘪,当着这么多小姐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得强撑着不肯撒手。 于是乎,场面呈现僵持状态。 若在平时,慧莲肯定会替好友杨紫丹出头,可是她今日是东道,太过偏颇会招人非议。 宁壁心下暗急,帮那一边都不合适,可也不能任由这么僵持下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个时候,必须由一个人缘不错的外人出面调停才是,睡莲朝姚知芳眨了眨眼睛,姚知芳会意,正欲开口解围,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个穿着海棠红单衫的女孩也伏□去,左手端起并蒂莲上端,右手持采莲的剪刀,嚓的一声剪断花茎,将那并蒂莲揣在自己怀中! 杨紫丹和薛惠均张大嘴,愣愣看着空空如也的花茎,久久都没有收回手。 杨紫丹暗想:好一个河蚌相争渔翁得利! 薛惠则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后面还跟着一只老鹰……。 宁壁着急了,因为这个“程咬金”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未来小姑王嫱! 王嫱笑嘻嘻的对着杨紫丹和薛惠欠了欠身,解释道:“得罪两位姐姐了,我远远瞅着这朵含苞待放的并蒂莲,无论是颜色还是形状就好像是颜老寿星盘子里的大蟠桃似的,所以就剪下来,待会以诸位姐姐的名义献给老寿星,以表感谢。” 此话一出,杨紫丹和薛惠都悻悻然收回了手,王嫱的理由实在太无私太伟大太冠冕堂皇了,谁反对谁就是小气鬼,而且还不敬长辈! 不如坦然大度做君子状吧,杨紫丹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说:“拿去吧。” 薛惠眼珠儿一转,抱着王嫱的胳膊撒娇道:“哎呀,妹妹和我想的一样哦!” “这是个好主意,不若多采几个并蒂莲,一起献给祖母。”睡莲当机立断,马上吩咐两个采莲船上撑船的船娘,说:“我们还是分头找吧,你这条船去东边,我们这条船去西边找。” 于是两条船就这么分开了,总算隔断了杨紫丹和薛惠这对冤家对头。 在寻找并蒂莲的过程中,睡莲眼角的余光扫了扫大姐宁壁和贵客王嫱,暗暗替宁壁捏了一把汗:大姐这位未来小姑可不是表面上的天真无邪!若宁壁得了王嫱的欢喜和帮助,她未来在婆家会过的很舒服,可是若王嫱不喜欢宁壁,那么王嫱就真是个难缠的小姑了! 颜老太太的寿宴上,大风波基本没有,小风波接连不断,最后都在主人家的调停下平息。 杨老太太是个聪明人,自知自己诰命等级太低,而且原配老母亲在场,相见尴尬,进退两难,所以在午宴结束后并没有和女眷们看戏喝茶聊天,干脆推说从济南到燕京一路太过劳顿,这会子还没歇过来,回到房间午睡去了――这一睡,便是整整一下午! 杨大太太一口纯正的济南官话在京城豪门女眷的金陵官话中“鸡立鹤群”,于是干脆藏拙闭嘴,在自己的位置上喝茶吃零嘴看戏,从开场戏《断桥》一直看到最后一场戏《思凡》,茶水喝的太多了,中途“更衣”四次。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原配和继室的娘家还没开战就胜负即分,让心存“看热闹”的贵妇们好不失望。 颜老太太在午宴结束后在贵妇圈里应酬了一会,就和魏老太太去了松鹤堂的佛堂谈正事――关于收回魏如眉另一半嫁妆事宜去了。 半个时辰后,两个老太太笑呵呵的携手出来,颜老太太的荷包里沉甸甸的,多了几张银票和房契地契。 魏老太太本打算办完正事,和睡莲说会子话就走,可是魏大舅母却央求魏老太太多留一会,因为她要借这个机会给纬哥儿相一门好亲事! 魏家虽然败落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特别是纬哥儿今年春闱高中同进士――须知春闱得中的大多是三四十岁左右的大叔,纬哥儿年纪轻轻一只脚就迈入了政坛,算是青年才俊了。 魏大舅母最近刚卖了南京旧宅,腰包很鼓,底气自然足,那双眼睛在未嫁仕女中飘来飘去,明眼人一瞅便知是她是来做什么的。 在这些名门贵妇看来,魏家纬哥儿肯定不算是什么金龟婿,但也勉强算是“铜龟婿”吧,所以席间也有几家和魏大舅母眉来眼去,暗通曲款的,打哑谜似的说一些云山雾罩的话互相试探。 魏大舅母这次绝对不虚此行,最后纬哥儿定下的亲事还真的是在这次寿宴中的仕女,当然,这都是后话,呵呵。 下午宴会将散之时,姚知芳塞给睡莲一个剔红雕莲花的匣子,说:“这是三叔给我的西洋点心,我想着你最最爱吃这个,便给你留了,喏,全都给你,哎,你说巧不巧,这个匣子上恰好雕刻的是睡莲花呢。” 睡莲讪讪的接了匣子,暗想这就是许三叔的谢礼? 送走了八方宾客,颜府从主子到仆人都累得够呛,晚上吃了家宴,就都早早歇下了,只有当家主母杨氏强撑着疲倦的身体,清点器皿等物入库。 杨氏很郁闷,因为寿宴所有开销都是公中出的银子,但是丰厚的贺礼都入了颜老太太的私库……。 入夜,舒舒服服泡了个澡的睡莲穿着月白寝衣躺在黄花梨雕灵芝如意月洞门架子床上,她将里面的巧克力全部倒了出来,反复看着空空如也的匣子。 上一次许三叔在里面偷偷塞了个元朝朱碧山铸造的银搓杯,这一次会有什么把戏? 睡莲曲中指敲打着匣子,发现底部传来“咚咚”的脆响,明显不同于其他四个面,底部必然是夹层。 睡莲取了尖锐如匕首的镶蓝宝石簪子撬开底板,从里面取出一个信封来,信封正面草书“谢礼”二字,睡莲用簪子裁开信封,从里面掏出两张纸来。 打开铺平,嗯,是一张地契和一张房契。 如果睡莲没有看花眼的话,两张契约的地址,都是她舅家魏家在南京的豪宅……。 作者有话要说:呵呵,房子算是物归原主了。。。。 对了,各位亲爱的读者,兰舟现在筹划着明年的新坑,题材也是古言,但是面对三选一的困境,各位可否帮忙拿个主意?因为每个文都需要查阅大量资料,而我只有精力对付一个。 第一,是从已婚花鼓妇到皇太后,宋朝草根太后刘蛾的传奇。此文定位宫斗、朝斗、帝王爱。 第二,是名动天下的后蜀花蕊夫人,这个文会是个玛丽苏爽文。 第三,是卧底小妾,是讲明朝大臣徐阶将自己的亲孙女送给的奸臣严嵩的儿子做小妾,以麻痹对方,最后扳倒严家,将其满门抄斩,历史上徐阶最后毒死了这个可怜的孙女,不过我会给出一个不一样的结局。此文定位宅斗、和朝廷斗争,和十八钗差不多。 图1是杨紫丹和薛惠争夺的并蒂莲。 图2是睡莲用来撬木板夹层的镶蓝宝石簪子,这个足可以用来杀人了。。。。 91颜睡莲梦醒黄金屋,柳氏妙计借鸡生蛋 入夜,睡莲在床上翻来覆去不曾好睡,枕头芯里藏着的房契地契就像火苗似的灼烧着她敏感的神经。 上次藏的元朝名匠朱碧山铸造的银搓杯交给朱砂入了私库,打算找个机会把这个烫手山芋还回去,谁知隔了不到一月,又一个火炭塞了进来! 这位许三叔到底要做什么?不会是哪天自己说了那番话,这位三叔将自己视为红颜知己……? 睡莲摸了摸自己刚刚发育、呈现小莲蓬状的胸部,不由得生出一股恶寒!徐三叔的口味也太……。 不对,徐三叔和自己一样都是逆境求生的人!万事趋利避害,自己不过是无意间“仗义执言”了一把,许三叔怎么会拿价值几万两银子的豪宅来当谢礼――而且明知这个宅子是自己舅家的! 除非――这只是一个试探,许三叔另有所图。 那么他图自己什么呢? 美色?许三叔第一不是酒色之徒,第二他也不缺美女,何况自己还是半成品……。 联姻价值?嗯,这个倒有可能,如果娶了颜府当家五房嫡长女,会对许三叔将来夺爵大战的大为有利。 而且这个房子虽说在自己手里,但将来出嫁肯定是作为私房带过去――徐三叔好算计,这等于将左手的银子转到右手,人家横竖都没吃亏嘛! 可问题是,许三叔风险太大,前景不明。颜老太太和父亲,连七婶娘都是力求稳妥之人,可能并不看好这门亲事,最后会将自己许配给前途更加明朗的人家。 如此一来,这栋豪宅必定要还给许三叔――作为一个女子,若被人发现手里有不明之财,无疑会有损名节。 总之,无论将来如何,南京豪宅兜兜转着,都会落到许三叔手中,自己不过是过过手,徒添烦恼而已。 好险,差点被这天降之财蒙蔽了双眼,他日定要找机会将契约奉还,这等意外之财,简直就是引火烧身、作茧自缚嘛,自己实在无福消受。 睡莲感叹到了千年以后,女子才能独立、合法的拥有财物,若那个时候有人送她一栋这样的豪宅,她一定欣然接受,坐拥豪宅混吃等死即可,那里还用操心每个月的房屋贷款,唉,这就是生不逢时吧。(.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入梦里,睡莲惊喜的发现自己有一栋黄金屋!连地板都是金条铺就!她在黄金屋里打滚撒欢,快乐无比,可没过不久,腹中便饥渴难耐,她打开水龙头,里面流出的是黄金液、打开冰箱,里面全是黄金铸造的水果点心! 她跑到庭院的苹果树下,想摘苹果充饥解渴,结果却悲催的发现绿叶枝头上,一个个金苹果黄的耀眼。 “守着黄金万两饥渴而亡,真是悲剧啊,呵呵。”许三叔从苹果林中出现,就像上次竹林见面那样,只是右手提着一个酒罐,左手拿着银搓杯,优哉游哉饮酒作乐。 “可恶!”睡莲抓起一个金苹果砸过去,许三叔却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娇滴滴的丫鬟,那丫鬟急切的拿着帕子给她擦汗,不停的叫道:“小姐快醒醒!可是梦魇住了?” 睡莲睁开眼睛,眼前正是值夜的添饭添菜姐妹花,添菜将铜鎏金錾花卉嵌玉花鸟宫灯移过来,添饭则俯身给她擦汗。 还好是做梦,睡莲坐起身来,问:“什么时候了?” “刚敲了三更鼓。”添菜答道。 “做了噩梦,全身都汗湿了,去要热水来,我想泡一泡。”睡莲起床穿鞋,顿了顿,又道:“我饿了,备下夜宵吧。” 睡莲洗完澡,将夜宵一扫而光,添饭添菜看的目瞪口呆,次日又见睡莲精神不好,病恹恹的,请大夫来看过,也说不出什么毛病来,开了个养生的方子吃了。 添饭怕出事,偷偷将睡莲昨晚梦魇的事说给刘妈妈听了,刘妈妈是个管事的老人,经验丰富,思忖着是不是寿宴那天在荷花池撞到了什么神鬼之类的东西。 可是神鬼之说终究不吉利,何况那天还是颜老太太的好日子。刘妈妈是个聪明人,去了来思院,遮遮掩掩的和张嬷嬷透露出了消息,张嬷嬷听了大急,古人都很信这些神鬼之说,又和七婶娘说了,两人赶去听涛阁看睡莲。 睡莲刚喝完药,含着蜜饯躺在罗汉床上拿一本杂记胡乱翻看,脑子却一直在想用什么法子把东西送回去。 正愁的心肝儿疼呢,采菱来报说七夫人和张嬷嬷来瞧她了。 睡莲欲起来迎接,张嬷嬷脚步快进来了,将睡莲按住不动,七夫人淡淡道:“你们都退下。” 众人告退,睡莲摸不着头脑,七夫人看了看大夫开的药方,知道无碍,便松了口气。 张嬷嬷直言问道:“怎么听说你昨晚梦魇住了?出了一身汗,还突然半夜吃了那么多东西?” 睡莲一惊,道:“谁说的?” 张嬷嬷道:“你放心,别人都不知道,只是刘妈妈担心你,悄悄的和我说了。” “哦,是有那么回事。”睡莲松了口气,道:“已经无妨了,可能是昨天太累。” “你胆子也真大,那么大的荷花池,平日里少有人撑船过去,别是撞到什么吧。”张嬷嬷低声问道。 柳氏加上一句,“你昨晚梦见什么了?” 黄金屋自是不能说,不过――睡莲突然脑门一亮,想到一个法子,她低头做哀伤装,道: “下个月初五是我亡母阴生,以前在成都时候,我可以自行安排祭扫上香,也不用顾忌什么,可现在在燕京,我不知道该怎么提这件事,眼瞅着只有一个月了,我心里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柳氏面色一沉,先五夫人魏氏被逼而死,颜老太太和颜五爷都是默许的,睡莲这个知情者确实很难为。 张嬷嬷也面露难色,这是不好办啊,先有杨氏这个继室压在头上,再有颜老太太对魏氏不喜,颜五爷更是迁怒于魏氏久矣,而没有这三个人的点头,睡莲又不能擅自出门。 柳氏低头沉思已久,最后拍了拍睡莲的手,说:“你放宽心便是,这件事包在婶娘身上,家祭估计会简单些,但是八月初五那天放你出去寺庙上香肯定是可以的。” 睡莲心下稍定,柳氏问了些饮食起居便和张嬷嬷去了松鹤堂。 柳氏走后,睡莲吩咐采菱伺候笔墨,提笔给姚知芳写了封信,信中说自己八月初五那天要去寺庙上香,不知你是否有空同去……。 搁下毛笔,睡莲亲自用浆糊封上信封,暗想这个鱼饵抛出去了,不知道徐三叔这条鱼会不会上钩? 松鹤堂,柳氏伺候颜老太太用完了中饭,又陪着说了会子闲话。 颜老太太问:“寿宴用的那些物件都清点入库了?” 柳氏道:“都入库了,昨晚五嫂忙到了后半夜呢。” 颜老太太道:“她今天一早打发管事嬷嬷来说,说她又累得起不了床了,我送了几样上好的药材过去,亲家母还在,总要给她三分颜面。” 柳氏恭顺道:“是我们这几个妯娌没用,帮不了五嫂。” “你五嫂管家理财都是有能耐的,昨日寿宴办的不错,可惜――。”颜老太太叹道:“一味贪权揽事,把库房守得严严实实不肯放手,情愿自己累到趴下都不叫你和姬氏、沈氏帮忙。” 柳氏和沈氏帮着掌家大半年,并没有分去杨氏多少权力,柳氏不过是安插了几个人手,沈氏只为捞银子,横竖以后也要分出去单过。 柳氏笑了笑,杨氏之所以霸着管家大权不放,是因为和失宠有关吧,既然管不住丈夫,就紧紧把握着财物不放,以寻求慰藉吧。 不过,柳氏这次可不是来说闲话的,她的责任是煽风点火,于是,柳氏说了句:“五嫂能者多劳嘛。” 颜老太太暗暗摇头,最近杨氏尾巴又开始翘起来了,得找个机会再敲打敲打杨氏――嗯,还是等她亲娘走了再说,暂且忍一忍吧。 柳氏淡淡道:“有件事情想和母亲说一说。” “什么事?” “唉,说起来,睡莲这个丫头前些日子问我府里祭祀上香是个什么章程,我私心想着,下个月初五是她生母魏氏阴生,可能她要张罗这些了。” “您也知道,她房里管事妈妈是成都跟过来的,府里和老宅子的规矩又有些不同,以前九丫头都是在成都自己张罗,现在回来了,她实在不好去问杨氏,所以就找我问了。” 也是,这事还真不好问杨氏这个继母,颜老太太默然点点头,问:“你是怎么说的?” 柳氏淡淡道:“媳妇那里能让她一个小孩子张罗这些事呢,没得惹外人闲话,当然是我们这些做婶娘帮着做了。媳妇对她说,你只管放心,到时候府里自然就准备妥当了。” “嗯。”颜老太太简直就是瞌睡遇到枕头!她沉吟片刻,这八年来,魏氏的忌日都草草了事,阴生根本就没有操办过,如今睡莲回来了,无论是为了这个嫡孙女的颜面,还是为了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敲打敲打杨氏,都要把魏氏的阴生好好办一办! 颜老太太继续说道:“这件事就交给你和沈氏一起按照府里旧例办,该用什么、领什么,你们只管去找杨氏要,库里没有的、或者品相不好的,你们就找杨氏支了银子买好的,莫要吝啬银钱。” “至于上香――。”颜老太太想了想,说:“就定下什刹海附近的法华寺,离家近便,咱们家在那里每年都供奉不少香油钱,你拿我的帖子过去,要寺里的主持在八月初五那天清理闲杂人等,也莫要接待其他香客,睡莲去给她生母上一炷香。” “是”柳氏应下,暗想还是杨氏这个幌子好使,只要一提她,婆婆气上心头,就忘了魏氏之死了。 也是,和一个死人计较什么呢,还是对付活人要紧。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其实,睡莲梦境中的黄金屋和苹果都有隐喻。。。。各位亲爱的读者目光如炬,肯定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忍不住说一句,我昨日手抽在网上搜索十八钗的盗文,还去看了盗文的评论,结果是我终于知道我文下几个负分是怎么来的了,奉劝这几位看了盗文还来我文下刷负分骂我二货脑残的人,你打负分和看盗文不要用一个马甲行不? 这个,出来混迟早要还的,留人一条生路吧,不要做的太绝了。 图为睡莲卧室的铜鎏金錾花卉嵌玉花鸟宫灯。 以下资料来自网络: 此件錾胎鎏金宫灯造型富丽堂皇,周身用器华贵非凡,镂空莲瓣卷草纹为灯头装饰,中嵌浅刻花卉碧玉,下覆莲状灯帽罩于宫灯之上,垂檐饰以如意云纹。灯身四方,以浅刻花卉纹铜鎏金柱框为体,四面镶嵌碧玉板,每片玉板均浮雕花鸟纹,旋转观之犹如四屏册页,逸趣横生。灯身周遭有回格纹井栏,下承装饰与灯头呼应,并有四足。整器造作华美异常,一显宫廷气派,所用玉材亦价值不菲,同类器物存世稀少,十分稀见。 92背主求荣作践主母,后悔不迭自食恶果 作为颜府唯一的贵妾,长宠不衰的宋姨娘是所有妾侍中唯一拥有独立小院的姨娘。 偏偏这个宋姨娘越是受宠,却越是低调,从来不争宠,锦衣玉食三餐无忧,膝下还有一子一女傍身的她,却整日关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纺线织布,还在院子里开了个小菜园自己种菜,过着乡下庄户人家般的生活。 以前先五夫人魏氏在时,她每日带着女儿怡莲去正房晨昏定省,态度恭顺,偶尔也能陪着骨瘦如柴的魏氏说说话、添衣端药的伺候。 宋姨娘是魏氏亲手聘回来的贵妾,用来分莫姨娘的宠,平衡几个妾侍势力的。 魏氏也很信任宋姨娘,甚至在最后弥留之际,丈夫颜五爷和婆婆颜老太太都不在身边,因怕吓着孩子,过了病气,亲生女儿睡莲也被当时的奶娘周妈妈抱得离的远远。 所以到最后,是宋姨娘静静的看着魏氏咽下最后一口气,帮着逝者擦身换衣的。 相比而言,先五夫人魏氏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头、后来生了儿子抬成的温姨娘就显得格外白眼狼了。 那位温姨娘在生子之前还算恭顺,生子之后嚣张跋扈的态度和当时生下二子一女的莫姨娘可以并肩了。 当时温姨娘最大的爱好就是和莫姨娘一样,每天抱着宝贝儿子在魏氏病榻前炫耀,说一些看似安慰,其实很刺心的话。 看着魏氏日渐灰败绝望的眼神,温姨娘打心眼里觉得解气――曾经高高在上、能主宰自己生死的小姐,今日也能如微不足道如尘埃一般被自己践踏在脚下! 和温姨娘一样都是奴婢出身的颜姨娘曾经偷偷奉劝过她:“你莫要做的太过了,莫姨娘背后有老太太和五爷做靠山,而你原本是夫人的陪嫁丫鬟,你这样逼她,别人会戳你的脊梁骨,说你背主的。” “什么背主不背主?”温姨娘赤红了眼:“我已经是颜府的人了,和夫人有什么相干?我的主子是五爷。” 颜姨娘道:“虽然夫人婆婆不喜、丈夫不爱,但是她无论是生还是死,都是五房的夫人,你我都要视她为主,再说了,夫人膝下还九小姐,九小姐是我们五房嫡长女,等她长大成人,若提起过去的事来,她会怎么看你?她将来嫁入好人家,又会怎么对待你的哥儿?有些时候,做人要留有余地啊!” “夫人太软弱了,咱们跟着一个没用的主子,能有什么好日子?说不定那天颜府的这份家私都要被七房占了呢!七夫人是从宫里头出来的女官,精明的像个狐狸精,她生了儿子,又是老太太的亲儿媳妇,依我看,若不是七老爷身子不好,老太太留了一手,咱们五房还不知道会被挤兑成什么样呢?” 温姨娘不屑一顾,道:“再说了,九小姐和她娘一样都是个病秧子,还不知活不活的长――。(.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妹妹慎言!”颜姨娘大惊失色,连忙截住温姨娘的话。 “姐姐怕什么?明摆着夫人快不行了,九小姐自打落地就七灾八难,没学会吃饭就开始吃药。” 温姨娘扫了颜姨娘一眼,轻轻一笑,道: “姐姐自然要比我小心些――你伺候老爷时间最长了,却只有青莲一个丫头。我可是生了儿子的,将来颜府这份家私有我儿子一部分,你放心,凭你我多年的情分,等他日青莲出嫁了,我会叫我儿子照看着,给她在婆家撑腰。” 这是什么意思!诅咒我生不出儿子来吗!颜姨娘一片好心却被温姨娘深深鄙视了,顿时气得脸都发白! “哎哟,姐姐别生气,我只是想说,咱们夫人不中用,有她在一日,咱们五房就要被七房压在头上,将来分到我儿子手里的产业就少了。”温姨娘尤为不觉,继续说道: “若换了个厉害的新五夫人,把七房狠狠的压下去,将来五房真正当起家来,把控整个颜府的家财,你女儿青莲的嫁妆不是也更丰厚些嘛!” “你――!”颜姨娘怒极反笑,冷冷道:“看在多年姐妹情分上,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言罢,拂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温姨娘毫不在意,叫奶娘抱来哥儿,自己抱着逗弄着,心想你又没有儿子,何必在我面前摆什么姐姐的谱?将来你青莲出嫁了,还不是要靠着我的哥儿在娘家撑腰么? 先五夫人去世,九小姐扶灵锦官城。 一年后,继室杨氏进门,一来就给了莫姨娘几个下马威,将五房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再后来,杨氏生下一对孪生兄妹,五房有了嫡子。 等杨氏出了月子,再次披挂上阵,将矛头对准七夫人柳氏,正是天随人愿,当时七老爷病情日益加重,柳氏要照顾丈夫和管教年幼的儿子,慢慢退出了管家之争;大房一家去了扬州,九房沈氏还是个小媳妇,于是杨氏一家独大,很快掌控了整个颜府。 ――事情发展到现在,都是温姨娘愿意看到的:五房如日中天,她的最大竞争对手莫姨娘被打压。 只不过,她以为这便是结局了,可这却只是一个开始。 杨氏在府里站稳了脚跟,便开始磨刀霍霍向“姨娘”。 宋姨娘本分老实,杨氏挑不出错来;莫姨娘娘家日渐得势,杨氏不敢轻易出手。 于是,颜姨娘和温姨娘就倒霉了,颜姨娘本是家生子,谨慎小心,是老太太给五爷安排的通房,又只有一个女儿;而温姨娘是原配魏氏的陪嫁丫头,在府里毫无根基,不得颜五爷宠信,生了个儿子,人缘又是最差的。 所以,杨氏想,若不先拿温姨娘开刀,简直就是对不起自己的智商嘛! 温姨娘渐渐发现,无论她怎么讨好、怎么做低伏小、怎么痛表忠心,新五夫人杨氏却毫不手软的给她小鞋穿,折腾得她一年内像是老了好几岁。 再后来,温姨娘刚刚排了序齿的儿子没能熬过水痘,在高烧和奇痒中挣扎了一个晚上,次日一早去了。 因是得病暴亡,儿子连一副棺材都没有,抬出去烧成了灰烬,骨灰收在一个瓷坛里,被杨氏安排在金陵城外的一个小庙里供奉着,至今都没能埋进颜家成都老家的祖坟。 没了宠爱、没了儿子,温姨娘的命运画了一个圈,弯弯绕绕的,最后还是回归到了婢女的路线,只不过她伺候的对象从好脾气的魏如眉,变成了冷酷暴躁的杨雪梨。 颜姨娘夹着尾巴过活,为保护唯一的血脉青莲,不得不装做与女儿形同陌路人,和温姨娘一样如婢女般伺候在杨氏身边。 温姨娘和颜姨娘这八年来简直就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忍受着脾气越来越暴躁,行事也越发冷酷无情的杨氏。 只有本分老实的宋姨娘在杨氏嫁过来这八年里生下勘哥儿。 “你如今,也算是熬出头了,不像我,唉――。” 东院里,温姨娘和素衣银簪的颜姨娘对坐在罗汉床上,两人相对无言,良久,温姨娘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这几天杨氏因母亲和大嫂远道而来,三个女人整日在泰正院说着体己话,杨氏嫌温姨娘碍事,就放了她几日假,还暗示她这几日也不能闲着,经常去东院礼佛的颜姨娘走动走动,看颜姨娘母女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温姨娘像木偶般应下,每日中午、晚上吃了饭,就穿过院子天井的葡萄架来看颜姨娘。 颜姨娘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也没有闭门谢客,坦坦荡荡的上了茶和她说话儿。 颜姨娘受伤的脊背还在作痛,好在这些日子天气凉下来了,伤口渐渐愈合,睡觉都是侧躺或者趴着,这算是熬出头了么? 颜姨娘淡淡一笑,道:“老太太要我在这里礼佛,为老爷夫人祈福。” 温姨娘动了动嘴唇,眼里露出凄哀之色,道:“姐姐且放下心,妹妹不会做那耳报神,更不会和夫人乱讲。” 能放下心么?如今我谁都不相信,只信自己的女儿。颜姨娘只是笑笑,说:“妹妹喝茶,都快凉了。” 温姨娘身形一震,泫然欲泣道:“自作孽,不可活,妹妹早就食下昔日种的恶果,姐姐还不能原谅妹妹吗?” “妹妹何出此言?我从未怪罪过妹妹,何谈什么原谅。”颜姨娘道。 “都是妹妹的错,不听姐姐的劝告,还奚落姐姐没能生儿子。妹妹犯了大错,害人害己,失了哥儿,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像一只狗般在夫人面前讨好乞食。”温姨娘泪如雨下,哽咽道: “先五夫人还在的时候,她把我们这几个姨娘当人看,从来不朝打暮骂,也不无事生非,你我有孕时,她请大夫请乳娘,还单独给我们开小厨房,好生调养着――。” 颜姨娘打断道:“妹妹提这些做什么?先五夫人已经去了。” 颜姨娘暗想:当初你踩她一脚时,何尝犹豫过半分?现在惺惺作态又有什么用? “妹妹听我把话说完。”温姨娘扯着颜姨娘的袖子,哭诉道:“我心里难受,也只敢和姐姐说这些心里话,今天是来给姐姐示警的――青莲说了门好亲事,五爷和老太太都逼着五夫人准备嫁妆,可五夫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啊,你莫要以为你躲在佛堂,青莲婚事已定就高枕无忧了!五夫人她――她真的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妹妹魔怔了,敢议论主母,请速速回你的西院去!”颜姨娘扯回自己的衣袖,下了逐客令。 “姐姐别赶我走,我做了孽,这辈子翻身无望,如今只是等死罢了,可是姐姐不同,你还有青莲能指望。”温姨娘低声道: “你要小心五夫人,她可能会对青莲下手。我那哥儿死的蹊跷,好端端的得了什么水痘去了。前几年七夫人从成都回来时,本来是打算带着九小姐一起的,可是那个时候九小姐偏偏也得了水痘!” “那里有那么的巧合?!”温姨娘凑过去耳语道:“九小姐命大,躲过一劫。我的哥儿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如今九小姐听涛阁防的严实,上头又有老太太和七夫人罩着,五夫人不敢下手,可是你的青莲怎么办?夫人心肠歹毒,你要比以前更警醒才是。” 颜姨娘瞳孔猛地一缩,依她对杨氏的了解,杨氏胆子大下手狠,青莲一个小小庶女,该如何应对呢? 温姨娘擦了擦了泪,从荷包里取出一个金镶宝石排花簪子放在炕桌上,说:“这是我给青莲的添妆,姐姐替她收着罢。” 弧形的金丝架上排列着十一朵以黄金为花瓣,宝石为花蕾的簪子,无论是造型还是成色都堪称极品。 颜姨娘不敢接,推了过去,说:“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再说青莲婚事还早,等以后再说。” “以后?”温姨娘凄然一笑,道:“我是个没有以后的人,还不知能不能活着看到青莲出嫁那天。你放心,这个簪子来历清白,是先五夫人在我生了哥儿之后赏的,如今我也没脸戴着这个进棺材,不如给了青莲,将来在娘家也能撑一撑场面。” 言罢,温姨娘起身告辞。 颜姨娘没有去碰炕几上名贵的簪子,杨氏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手里已经有好几条人命,青莲如何才能自保呢? 作者有话要说:温姨娘也是个猜到开头,却没有猜中结果的女人。 魏如眉给了温姨娘体面,得到的却是背叛。 图为温姨娘送给青莲的添妆――金镶宝石排花簪子。 这个是湖北明朝藩王博物馆的藏品,中间那个尖锐的部分足足可以把脑袋扎破了。 93机杼声唯闻女叹息,芳心错付悔恨而亡 颜五爷昨天在寿宴上应酬了一整天,颜家三个爷中,九爷最善豪饮、大爷擅长劝酒挡酒水磨工夫,只有五爷一无所长,而且酒量最浅,好容易熬到晚上家宴给颜老太太敬了两回酒,就由书童小厮扶了下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老爷要歇在那里?” 半醉半醒的颜五爷微微一怔,歇到那里呢?泰正院和东轩阁里都住着他的妻,可是他在那里,感觉不到一丝家的温馨快乐,永远都是沉闷、冰冷。 “去宋姨娘处。”颜五爷说。 次日快到午饭时间,颜五爷在一阵阵织布机的咔咔声中醒来。 他起床端起圆桌上的冷茶,一气喝了三杯,宋姨娘处的茶永远都是庄户人家喝的那种粗茶,涩的可以,几乎没有茶味,但另有一番风味。 这倒不是杨氏明目张胆苛刻姨娘的份例,而是宋姨娘自己要喝几十文就能买半斤的粗茶,说这个对她的脾胃。 卧房西次间是宋姨娘纺线织布的地方,见颜五爷进来了,她停了飞梭,站起来,双手自然的在腰间的围裙上擦了擦手,道:“吵醒老爷了?” “无妨,横竖也睡醒了。”颜五爷摸着织布机上的梭子,笑道:“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 颜五爷拖长了音调,示意宋姨娘接下去。 宋姨娘紧张的搓了搓手,接道:“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昨夜见——见?” 颜五爷将宋姨娘有些薄茧的小手一拉,笑道:“什么昨夜?是昨日将军报,可汗大点兵。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你就是不长记性,白白教你背了十几年,连首《木兰辞》都记不住。” 宋姨娘脸一红,扯回了自己的手,兜在袖间,道:“老爷,婢妾就是记不住这些干啊湿(诗)啊的,您就饶了婢妾吧。” “背错了就要挨罚,这样吧,你把院子种的小水萝卜挖出来洗干净削了皮给我吃,就算是惩罚。”颜五爷莞尔道。 宋姨娘喜笑颜开,说:“这个好说,老爷你稍等,我马上就好。” 颜五爷却将宋姨娘轻轻一带,搂在怀里,脸颊贪婪的磨蹭着宋姨娘因为劳作而微微出汗的鬓发,低喃道:“还是傻乎乎的,我几日都不曾来你这里,你不好好陪陪我,去菜园里刨坑挖土做什么?这些让小丫鬟去做,叫她们把午饭摆在这里,我就在这里吃。” 宋姨娘身体一僵,委屈道:“老爷不说,俾妾那里知道。(.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颜五爷呵呵一笑,放开了宋姨娘,说:“你先忙着,我看会书,中午一起吃饭。” “嗯。”宋姨娘坐在织布机前继续劳作。 颜五爷拿了一本宋词选注翻着,听着单调的咔嚓咔嚓织布声,颜五爷心里渐渐平静踏实起来,暗想“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耕田织布的田园生活便是如此吧? 中午的这顿饭吃的很是香甜,颜五爷吃到一半,见宋姨娘滴米未沾,端着碗给刚满三岁的勘哥儿喂饭,便说:“喂饭交给奶娘便是,你先过来吃饭,别饿着了。” 宋姨娘摇摇头,道:“老爷您不知道,勘哥儿皮着呢,奶娘每次喂饭都要跑遍整个院子,若是我来喂,他才老老实实吃上一碗。” 颜五爷面色一沉,道:“这奶娘也太娇惯孩子了,跑遍整个院子追着喂饭,家里那个孩子惯成这样?将来必定是纨绔子弟无疑了!” 宋姨娘头也不抬,继续给勘哥儿喂饭,说:“勘哥儿打小身体不好,三灾八难的,奶娘可怜他,就有些娇惯。” 十三少宁堪是在杨氏进门后唯一生养的的孩子,杨氏明里暗里使了不少手段,所以宋姨娘虽然辛辛苦苦保下了这个孩子,但是勘哥儿成长也甚为艰难——须知奶娘是杨氏“精挑细选”塞进来的! 在这位奶娘“精心”照料下,勘哥儿大毛病没有,小毛病常有。而且奶娘一味骄纵孩子,看样子,是得了杨氏的意思,要使出“捧杀”这一招,把勘哥儿养成废人。 宋姨娘隐忍许久,如今勘哥儿三岁了,若再这样下去,恐怕再好的苗子也要养成歪脖子树,所以就有了今天喂饭一出戏。 因为宋姨娘深知,老爷其他事不管,但是对于孩子的教育是相当重视的。 果然,颜五爷筷子一顿,道:“勘哥儿这么大,也用不着喝奶了,你打发这个奶娘走,我下午去松鹤堂跟母亲说一说,求一个管事嬷嬷来你的院子。” “都听老爷的。”宋姨娘给勘哥儿抹去嘴角的饭粒。 颜五爷道:“叫他自己吃,又不是拿不动筷子调羹。” “是。”宋姨娘将鸡汤泡软的饭碗搁在勘哥儿面前的小几上,又夹了几样菜放在空盘子里,取了个闪闪发亮的银勺子给勘哥儿,摸了摸他的头,说:“乖乖自己吃饭。” 勘哥儿瘪了瘪嘴要哭,见颜五爷虎着脸、生母宋姨娘安慰似的朝他点点头,就笨拙的挥舞着银勺子自己吃起来。 午饭完毕时,勘哥儿吃得一头脸都是饭粒,糊墙似的,汤汁菜肴从头顶到鞋子都有,吃一半,漏一半。 颜五爷看的直皱眉,正待要教训勘哥儿“锄禾日当日,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道理。 宋姨娘抢过去一把抱起勘哥儿,吧唧一下亲了亲,鼓励道:“我的勘哥最乖了,以后都自己吃饭好不好?” 勘哥儿墨葡萄似的眼睛亮晶晶的,重重点头道:“好!” 言罢,勘哥儿躲在宋姨娘身后,可怜兮兮的看着颜五爷,好像也想得到父亲的赞美。 颜五爷将训斥的话咽下去,勉强笑道:“勘哥儿很好。” 命丫鬟抱着勘哥儿下去换衣擦洗,宋姨娘坐回罗汉床上,给颜五爷削小水萝卜的皮。 萝卜本来就小,削去皮之后才鹌鹑蛋大小,颜五爷一口一个吃了,清冽甘甜,微微有些辣,很适合宿醉的人享用。 又说了会子闲话,宋姨娘服侍颜五爷回卧房歇下午觉,颜五爷瞧着宋姨娘依旧挺拔窈窕,又因生了两个孩子,带着成熟女人特有韵味的身体,心下一荡,不过士大夫忌讳白日宣淫,所以生生忍下了。 “你放心。”颜五爷突然说。 最近颜府疯传最善嫉的杨氏转了性子,泰正院出现了两个陌生的少女,娇俏可人的叫春花,温柔娴静的叫秋月,都是杨氏给五爷预备的通房! 有了这对尤物在,恐怕宋姨娘这个半老徐娘要让位了。 宋姨娘半跪在榻前给颜五爷脱鞋袜,抬头笑了笑,随口说道:“俾妾一直很放心。” “那就好,你保重身子,好好照顾勘哥儿,等他过了五岁,我亲自给他开蒙读书,严加管教。”颜五爷顿了顿,继续说道: “如今怡莲也大了,该说亲了,我指望不上她嫡母,自己慢慢考量着京城里的青年才俊,将来——怡莲嫁入的人家总不会比青莲差。” 宋姨娘目光沉静,说:“孩子们的事情,俾妾一个做姨娘的说不上话,一切都靠老爷了。” 颜五爷闭上眼,慢慢睡下。 宋姨娘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她走到纺线机前开始纺线,这是棉花和熟麻混纺,纺出来的线织成布匹,柔软耐磨,是给颜五爷做鞋袜专用的料子,五爷穿了十几年,已经习惯她的手艺,从来不碰杨氏亲手做的那些用名贵料子缝的鞋袜。 “鞋袜用得上这么好的布料吗?好端端的绫罗,就这样被糟蹋了。”颜五爷背地里这样评价。 虚伪!宋姨娘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来。 棉麻的确比绫罗便宜许多,可是她使用的棉花是北疆最上等的棉花中从抽取最柔软的部分,麻也是如此,这种混纺出来的线织成布比绫罗贵重多了! 她自幼聪颖,虽出身庄户人家,但也识得几个字,颜五爷教的那首《木兰辞》她早就倒背如流,可是她偏要装傻,做出一副愚笨的模样来。 因为有个人在弥留之际这样说过,“男人对女人一味索取,以为这些都理所当然,可当他真正得到了,又会厌倦。” 夫人啊,您说的正是呢,莫氏还是姨娘时,为了得到五爷宠信,和他吟诗作对,日夜抱着诗词苦读,最后真的有本事与五爷诗词相和了,可结果呢……。 五爷不过是新鲜了一年多,就丢开了,无非是那些伤春悲秋,无病呻吟,闺怨凄凉的诗词,五爷偶尔拿来作乐,看多了,就厌倦了。 得不到,就越想得到,得到了,就烦了。 宋姨娘摇了摇头,还是做一辈子愚妇吧,诗词靠不住,男人更靠不住,还是好好保护教导两个孩子是正经。 还好,九小姐长的不像夫人,性子豁达,心机深沉,将来不会走她母亲的老路的吧? 宋姨娘是乡下小地主的女儿,就住在魏家田庄附近,当父母双亡,弟弟年幼无知,家产面临着被大伯小叔叔们分割的危险时,是魏老太太暗地里救了他们姐弟,保住了田庄。 她感激魏老太太,经常送一些庄子新鲜的瓜果蔬菜,直到有一天,魏老太太屏退了众人,颤悠悠的求她帮帮她嫁到颜家的女儿,魏老太太对他们姐弟有再造之恩,她无法拒绝。 就这样,宋氏成为了颜府姨娘,凭借着独特的淳朴风情,慢慢的,将刚生了庶长子的莫姨娘的宠信分过来。 那个时候,颜五爷对夫人还是敬重爱护的。可当宋姨娘的青莲满月之后,颜五爷不知怎么了,对夫人有一种说不来的厌恶和憎恨! 那时夫人已经有孕,几乎拼了半条命生下九小姐,颜五爷和老太太都没有瞧这个嫡出的小姐几眼。 五爷久久没给九小姐取名字。夫人抱着九小姐,小心翼翼的瞧着颜五爷的脸色,说:“这孩子爱睡,叫她睡莲如何?” 五爷只是冷哼了一声,就走了。 宋姨娘在一旁伺候汤药,她似乎听见了夫人心破碎的声音。 不到两年,夫人从丰润的少妇,变成骨瘦如柴的怨妇。 夫人就要走了,只有她在日夜守在身边,凌晨的时候,夫人悠悠转醒,回光返照似的。 夫人说:“我父亲与公公是世交,从小就定下婚约,小的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玩,所谓青梅竹马也不过如此罢。” “那天,他高中探花,骑着白马簪花游街,我偷偷跑出府去,躲在大树后面瞧他,觉得全金陵城的男子、连状元郎都不如他,那个时候,我就将自己的心交出去了。” 夫人脸色绯红,似少女的娇羞,眼神似夜空闪烁的星星。 “这是我这一辈子做的最错的事情,许诺身心,却将自己和亲生女儿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夫人强撑着坐起来,命宋姨娘取纸笔来,写了“守心”两个字。 夫人将纸张叠成钱币大小,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蝴蝶状的香包来,塞进去系紧带子,递给宋姨娘。 夫人叮嘱道:“你替我收着,将来睡莲懂事了,你把这个香包给她。” “你就跟她说——。”夫人猛地咳嗽了一阵,道:“你就跟她说,把一颗心牢牢守住,好好保护自己。女子在世上过的不易,千万别像她母亲那样,把一颗痴心交了出去,结果落得个凄凉的下场……。” 只有宋姨娘知道,先五夫人在撒手人寰之后,那双眼睛是睁着的!那双眼睛毫无生气,却满是绝望与悔恨! 宋姨娘费了一盏茶的时间合上先五夫人的眼睛,才嚎哭举哀。 宋姨娘默想着:如今,是该把香包交给九小姐吧,免得她情窦初开,错付芳心,走了夫人的老路……。 “姨娘,外院来了客人,老太太要五爷亲自去接待。”五爷身边的书童坎六来请。 “是谁这么大的面子,要五爷亲自过去?”宋姨娘笑着塞了个五分重的金馃子给坎六。 坎六将金馃子用衣袖一兜,笑嘻嘻道:“回姨娘的话,是家族的老族长夫妇和五爷的学生叫做颜宁宵的从成都回来了,过来拜访咱们府上。” 作者有话要说:和晋江战斗半个小时,终于更新了。 颜渣爹自以为在宋姨娘处找到了真爱,其实宋姨娘是不齿他的人。。。。 咳咳,我宣布一下截止到今天晚上八点的统计结果: 花鼓太后13票 花蕊夫人11票 卧底小妾31票 考虑到很多读者是养肥党,我决定将投票时间延至9月初一。 这段时间的都可以投票,各位亲爱的读者,为了数据的准确性,也为了明年的文不会扑,请勿重复投票哦。 图为清朝的各种香包,美死了。 94久别重逢宁宵送礼,泰正院母女又生计 下午的时候,睡莲还在学堂听夫子讲玄而又玄的易经时,松鹤堂管事容嬷嬷先是抱歉的夫子和打招呼,然后唤她赶紧回去。 “老族长夫妇大老远从成都来京,老族长夫人说很想见你。”容嬷嬷说。 族长是要在老家处理繁琐的族务的,如今举家赴京,是卸了族长之位,来京城养老享福的吧? 因为康嫔娘娘的关系,西城颜府现在也是炙手可热的外戚了,颜大爷长期在户部当一个未入流的宝钞提举司典史,康嫔娘娘生下六皇子后,升了正九品的户部宝钞提举司副提举。 须知不入流和正九品天壤之别,不入流只算是吏,不能称之为官,正九品副提举就是正宗的朝廷命官了。 颜二爷今年春闱高中三甲同进士,在礼部任正九品检校,女儿颜如玉是馆陶公主的伴读,在外人眼里,颜家二房前程大好。 到了松鹤堂,远远就听见颜老太太和老族长夫人说笑的声音。 “……转眼四十多年过去,我们都成了老太婆啦。” “可不是么,想那年我们举家去金陵,老嫂子亲自送到了万里桥码头,那时候,老嫂子家的长子才刚会走路呢,唉,现在想想,仿佛就在昨日似的。” “那个时候我看着你们的大船远去,当时觉得,成都金陵千里之遥,这辈子恐怕难得再见了,没想到到了快入土时还能见着……。” 睡莲入了正厅,敛衽行礼道:“祖母安好,见过老夫人。” “快过来让我好好瞧瞧。”老族长夫人笑得满脸菊花,转头对颜老太太说:“你家九丫头是个极好的,和我做了八年的邻居,小大人似的学着打理家务,宽待族人,倒比我那个淘气的大丫头如玉懂事多了,我喜欢的什么似的,把她当亲孙女疼爱。” 颜老太太笑道:“多亏了老嫂子照顾,这孩子去成都时还是药罐子,八年过去,脱胎换骨似的康健起来,去年回来的时候下巴还是胖嘟嘟的呢,我都不敢认了。” 老族长夫人将睡莲拉到怀里细看道:“哟,瘦了,高了,比以前好看,将来必定是个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 “那里那里,睡莲这孩子还欠雕琢。”颜老太太自谦道:“你家如玉才真是绝了,那模样,那性子,啧啧,我这个孙女拍马都追不上啰。” 老族长夫人照例也是一番谦辞。 睡莲很同意颜老太太的看法,颜如玉本来颜色就比自己好,聪明伶俐,加上在皇宫那种棒槌都能磨成针的地方历练数年,心机深似海。(.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老实说,睡莲现在也猜不出颜如玉的心思了,曾经那个清澈透明的女孩、一切情绪都写在脸上的女孩,如长江之水,奔流到海不复回。 睡莲坐在老族长夫人旁边的绣墩上,做乖巧状听两位老太太闲聊往事。 谁家中兴、谁家败落、谁谁去世了,两个老太太聊着过去一个又一个熟人,发现活着的并不多了,又是一番唏嘘。 正聊得兴起,外头管家来报,说族人颜宁宵要来给颜老太太拜寿。 “叫他进来吧。”颜老太太心情颇好,又对睡莲说:“不用回避了,都是自己族人。” 睡莲端端正正坐好,轻轻摇着惯用的象牙丝编织菊蝶图画珐琅柄宫扇半遮面。 老族长夫人感叹说:“宵哥儿是个孝顺孩子,为了赶回去看他生病的母亲,连春闱都错过了,直到伺候痊愈了才回京。” “春闱三年后再有,娘只有一个,宵哥儿确实是纯孝。”颜老太太揣着明白装糊涂,她早就得了成都老宅刘管家的信,说容氏其实是房子被人纵火,吓出病来,心下怀疑是泰宁侯太夫人或者泰宁侯指示人纵火。 容氏现在被老族长奉为上宾,生病后一直住在族长家里,可能就是怕再出“意外”。 颜老太太问:“容氏没跟着老嫂子来京么?” 老族长夫人摇摇头,说:“宵哥儿要接她来,她说怕拖累了儿子,就是不肯跟着来。说要看着宵哥儿三年后高中,衣锦还乡。” 颜老太太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容氏一个寡妇家,也快熬出头了。” 说到这里,别人也就罢了,坐在一旁陪客的七夫人柳氏眼圈有些红。 老族长夫人立刻反应过来,朝着柳氏点头道:“你的佑哥儿也是个好的,年纪轻轻就是举人了,将来必然也是高中的。” 柳氏笑道:“承蒙您吉言了。” 正说着,颜宁宵来了,穿着八成新的蓝布直裰,看来依旧是他母亲容氏巧手缝制,头戴黑色方巾,腰间悬着一个米黄色缎平金银绣杂宝花果纹扇套。 因是拜寿,颜宁宵行了跪拜大礼,颜老太太喜笑颜看叫他起来,从上到下打量一通,道:“我看着倒像是瘦了。” “这个孝顺孩子亲自伺候他母亲汤药,还要抽空温书做文章,可不就瘦下来了。”老族长夫人笑呵呵道。 颜宁宵奉上寿礼,说:“这是我母亲给老太太做几双鞋袜,不成敬意。” 颜老太太示意容嬷嬷接了,笑道:“劳烦你母亲了,拖着病体做这些细活。” 颜宁宵道:“母亲说我这几年寄居在府上,承蒙老太太照看着,心下感激不尽。” 言罢,颜宁宵又向老族长夫人和陪客的柳氏行了礼。 睡莲站起来,将宫扇搁在腰间,敛衽行礼道:“宁宵哥哥。” 大半年不见,眼前的女孩已经有了少女的轮廓,举止文雅娴静,好像荷塘里含苞待放的莲花。 “睡莲妹妹。”颜宁宵长辑还礼,目光依旧明亮亲和,他也递过一个竹子编制的小匣子给睡莲,笑道:“母亲一直惦记着妹妹,临行时托我把这个交给妹妹。” 采菱上前帮着接了,睡莲连忙道谢。 外男不能在内宅长留,颜宁宵拜完寿,陪着说了会子话,就告辞了。 容嬷嬷自打颜宁宵进来,那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他,看着外甥一表人才、品行俱佳,不由得暗自点头。 颜老太太早瞧出来了,对容嬷嬷说:“宵哥儿回来了,赶紧派人打扫他以前的房间,有什么少的缺的赶紧补上。” 容嬷嬷应下,出了松鹤堂,亲自去外院收拾外甥的房间——她还有许多话要问颜宁宵,妹妹差点葬身大火,到底是谁下的狠手? 外院里,颜家三兄弟陪着颜老族长说话,颜大爷表现的格外热络,因为他最疼爱的私生女颜玫儿认祖归宗还得需要这位前任老族长帮帮忙呢。 泰正院,杨大太太气得直拍炕几,道:“岂有此理!都是嫡女,凭什么只要睡莲一个去陪族长夫人?难道慧莲就不是嫡出了?!” “大嫂何必动怒,大房的宁壁不也没去么?睡莲那丫头在成都住了八年,和族长夫人是邻居,老太太就叫她去陪客了。”杨氏亲手剥开一个荔枝,放在杨老太太面前的空盘子里。 杨老太太若有所思道:“看你们老族长这个架势,是要在京城常住了,那谁来打理族务?” 杨氏道:“这府里每年都往族里送银子,也不见有什么回报,谁知道老族长整天都忙些什么?或许现在颜氏族长之位已经换人也未可知。” “你这都不知道,做什么当家主母!”杨老太太变了脸,低声训斥道:“你莫小看了族长之位,把关系打理好了,将来分家产都是有好处的!” 杨大太太点头道:“对呀,分家都会请族长和长老到场做见证,他们一句话,抵过上万两雪花银。” “知道了,我这就吩咐下人去打听新族长是谁。”杨氏低头道:“娘和嫂子就别教训我了,咱们好生说话聊天,别想这些糟心事,横竖过不了几日你们就要回济南去,再见面还不知是什么时候。” 杨大太太将杨氏剥好的荔枝用牙签去了核,献给杨老太太。 杨老太太摇头推开,看着芳龄二十八,却活像三十八的宝贝女儿,她实在吃不下去。 杨老太太劝慰道:“你也别太担心,事到如今,也并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再说了,女婿是颜府唯一的嫡子,你儿女双全,持家有道,当家主母的位置坚如磐石,受你婆婆几个冷眼又怎样?这世上有几个婆婆看得惯儿媳妇的,何况你又不是她亲儿媳妇。” 这是大实话,不过身为儿媳妇的杨大太太觉得有些尴尬,真是躺着也中枪啊。 不过杨氏母女都没有注意杨大太太的异状。杨老太太继续安慰女儿,为她建立自信心,道:“其实你把那个狐媚子莫氏排挤出去的法子就很好,以后做事就按照这个套路来,再把痕迹抹干净了,任谁也挑不出你的错处来。” “是,母亲。”杨氏拿起一个荔枝继续剥起来。 “别剥了,小心伤了指甲,我年纪大了,也不能吃太多。”杨老太太拿了自己的帕子给杨氏擦手,问:“你打算怎么处理青莲的事情?” “那是一大笔的嫁妆,婆婆说她从私房拿出一千两银子,还有几套上好的头面首饰;老爷说他出五百两压箱银子;按照份例,公中只能拿出两千两来——这还把喜宴的银子都算进去,可是按照张家的门户,青莲这场婚事连同嫁妆一起至少要一万两,少不得由我补上七千多两银子的亏空。”杨氏咬牙切齿道,一想起这个,她就觉得肉痛的厉害。 杨大太太沉吟良久,道:“其实也不用你填七千多两银子进去——张家横竖会有聘礼的,又是嫡长子成婚,聘礼不会少的,你把聘礼都陪进去得了,最后你要补的,撑死了一千多两。” “我的银子都是留给慧莲和嗣哥儿,别说是一千多两,我连一个铜板都不愿意给!”杨氏狠狠道。 “你啊,又犯起了倔。”杨老太太看到女儿目光里的狠戾之色,心下顿时明白了,叹道:“青莲的婚事是铁定不会有变化的,你热热闹闹把事情办好了,讨你婆婆和丈夫喜欢,对你只有好处。” 杨氏急道:“可是——!” “没有可是!你听我说!”杨老太太对着杨氏耳语几句。 杨氏一愣,道:“这样可行?万一婆婆和五爷发怒怎么办?” “你放心,这世上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他们如何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杨老太太冷笑道:“再说了,同样的事情,你婆婆也是做过的,她怎么好意思说你呢?” “婆婆她——?”杨氏又是兴奋又是害怕,道:“真的?” “那当然是真的,母亲怎么会骗你。”杨老太太笃定的点头道:“说起来你和你婆婆都是做继母的,但你的手段不及你婆婆年轻时十分之一。” “娘——!” 杨老太太叹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耐心些,等到我和你嫂子都走了再动手,春花秋月两个通房也要等到我们走之后再开脸伺候女婿,别让亲家多想,说我的手伸的太长了。” “是……。” 那天下午的时候,从西城丰城胡同姚府传来喜讯——姚二夫人生下一个九斤重的千金,母女平安! 姚知芳有了亲妹妹,巴巴的回了睡莲的信,说八月初五那天,要和她一起去寺里上香还愿去。 作者有话要说:嘻嘻,宁宵送的神马捏。。。。 今天七夕情人节,祝福各位亲爱的读者有情人终成眷属~~~~~~ 抱歉今天更晚了,留言什么的我明天回复。兰舟和老公出去吃晚饭,还喝了点啤酒,头好晕~~~~~~我果然不能碰酒啊~~~~~~~~~~~~ 图为宵哥儿的骚包的扇套 以下资料来自网络:米黄色缎平金银绣杂宝花果纹扇套,正面平金银绣杂宝花果纹及如意云头纹,金、银绣线交相辉映,绣品光亮,针脚平匀齐整,衬以黄色缎地,富贵之气难掩。白色纳纱博古纹扇套,白色素纱作地,按纱孔行针,或垂直,或斜向。边缘以回纹为饰,其间饰琴棋书画、投壶、铜鼎、如意等图案,寓意博古通今,为明清两代甚为流行的题材,极受王公贵族、文人雅士的青睐。上方绣如意云头及蝙蝠纹。扇套两面纹饰相同,色彩不同。针路规整匀齐,绣工精细,色调雅致,织纹感及装饰效果强。米色缎绣花鸟人物纹扇套,米色缎地,两面以金线锁绣形成开光,一面绣杏林春燕,上配诗文梅柳渡江春,后落山水篆书方章印款;另面绣修竹湖石、花卉人物,上题诗文修竹引熏风,钤生风篆书方章印款。扇套顶部锁绣如意云头纹,并以金线勾边。诗画相宜,寓意吉祥风雅,配色淡雅素丽。装饰墨绿色绦带,上穿粉色料珠。 95伤离别不会太遥远,风中烛覆灭古井中 如果用一句话来总结颜府的七月,那就是――不要烦我了,我们很忙的。 颜老太太六十大寿就不用说了,上上下下累得像死狗,第二天也有各色客人陆续拜寿补寿礼,到了第三天,颜府开大门迎接前来替武昌府王家提亲的男媒女媒――鸿胪寺卿赵大人夫妇。 由于双方你情我愿,且都急着婚嫁,所以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在五天之内全部搞定,最后择了明年二月初九的吉日为婚期。 消息传出,京城贵妇们露出“你瞧我猜就是这样吧”的笑容,须知王家夫人突然拖儿带女独上京城,而且回京后第一个造访的人家就是颜府,加上颜家老太太大寿那天,颜大夫人和王大夫人“眉来眼去”“互通款曲”的模样,一看便知有情况啊。 王家五小姐王嫱则整日都黏在颜家大小姐身边亲亲热热的叫“姐姐”,王颜两家简直就是在宣布――这个坑我已经占了,你们还是找别家去吧! 外人给这门婚姻的评价是――天作之合。当然,在这种喜庆的事情上,人们说的都是这句话,当初魏如眉嫁给颜五爷时,也不是都说天作之合么。 定亲的这五天里,大小姐宁壁都害羞的躲在闺房不出,按照那个时代对大家闺秀矜持的标准,起码要害羞三个月才能出门。 但是宁壁等不了三个月了,因为颜大爷的假期已至,必须回扬州继续做他的两淮盐运使;大夫人也急着回去打点宁壁的嫁妆,好在她几乎是在宁壁出生后就开始给宝贝女儿攒嫁妆,早就准备的七七八八了,只是还需要再斟酌一二。 但又想着离婚期只有半年时间,大夫人心下又是一紧,恨不得一天当两天使。 ――不过,在临行之前,大夫人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做。 松鹤堂。 自打大夫人回京,就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恭顺,丝毫瞧不出当年与颜老太太在内宅恶斗时的骄傲与不屑。 大夫人给颜老太太揉着肩,说:“母亲,论理宁壁应该从京城发嫁,只是从京城到武昌又是水路又是陆路的,太过遥远,怕将来王家迎亲时出乱子,这是孩子一辈子的大事,所以媳妇想让就叫宁壁从扬州发嫁,从长江走水路到武昌府,也不过三天时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颜老太太顿首道:“嗯,自然是要从扬州发嫁的――宁壁的嫁妆都在扬州,总不能都运到京城来,绫罗细软压箱银子倒好说,可那些家具瓷器等物最怕磕着碰着,别到了武昌府成了几块木头板子,惹人笑话。” “还是母亲考虑的周到。”大夫人应景的笑了笑,说:“宁壁那孩子昨日突然哭哭啼啼的,媳妇耐着性子问了许久,她才抽抽噎噎的说她害怕啦,嫁得那么远,将来要见祖母和这些妹妹都不容易。” 颜老太太叹道:“宁壁这孩子心实,你得好好教教她,以后做人媳妇可由不得她这么说了,嫁入夫家,生是夫家的人,死是夫家的鬼。” “媳妇刚开始也是虎着脸这么说她的,可是她哭的更厉害了,说她知道这些,只是舍不得嫁呢。” 颜老太太一怔,想起王素儿的母亲当初远嫁成都时何尝不像宁壁这样忐忑不安,一会哭一会笑的? 大夫人感叹道:“唉,养女儿就是这个歹处,出嫁前是娘的小棉袄,最体贴娘的心意,比混头小子好十倍。可一旦嫁出去,小棉袄就变成悬在头上的利剑,日日悬心挂念,担心她在婆家过的好不好。” 颜老太太心下一软,说:“王大夫人是个宽厚的,再说王家当家是她大儿媳妇,宁壁嫁过去,只需要做个万事不管、只需要讨婆婆丈夫喜欢就成的小儿媳妇。” “但愿如此吧,等嫁了宁壁,我也像您这样去寺里请一尊菩萨回去,设一个佛堂,夜夜念经为宁壁祈福。”大夫人说着说着,面露难色,道: “宁壁是咱们府里孙子辈第一桩亲事,自然是要办的热热闹闹的才好,说句老实话,媳妇是真心希望您能去见证宁壁的婚礼,只是京城扬州路途遥远,媳妇总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让您老人家奔波劳累。” 这才是大夫人的真正目的:请颜老太太这座大山坐镇宁壁的婚礼,这样既有面子,又能防止颜大爷生出什么其他心思来。 “这也不算什么劳累,去年迁都,我这把老骨头不也是从南京坐大船来燕京?”颜老太太说:“大孙女出嫁,到时候我若身体还好,你就派了大船来接我吧,总得让王家看到我们的诚意。” 虽然不算是特别肯定,但也达到了大夫人的预期,大夫人高兴道:“若能带几个妯娌和侄女素儿一起去扬州就好了,您一路上有个伴说话解闷,宁壁出嫁前有妹妹们陪着,也不孤单。” 当初颜大爷肯让步,也是提了条件的:玫儿认祖归宗,排行老五,而且和五房的九小姐睡莲一样养在老太太跟前,直至发嫁。这也表示颜大爷和颜五爷两兄弟都对妻子很不放心,担心女儿被苛待了。 颜老太太想了想,说:“杨氏是当家主母,她走不开;柳氏是个寡妇,不方便去;沈氏到时也不知得不得空,到时候再说吧。素儿我会带着,青莲也算是定了亲,要留在家里绣嫁妆,剩下的怡莲是个庶女、慧莲年纪小还不大懂事、我就带着睡莲和琪莲去吧,睡莲可以代表五房,琪莲是嫡出,也能代表九房了。” 正合我意!大夫人喜笑颜看道:“一切听母亲的,媳妇回去就准备着,定让您和侄女们在扬州过的舒坦。” 颜老太太笑着点点头,明年素儿也及笄了,扬州倒是有几户人家是世交,不知素儿的缘分在不在那里呢……。 婆媳两个都没有提到莫夫人一房和品莲,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莫氏一房倒像是远亲了。 七月中旬的时候,颜府“挥泪送别”了一波又一波人:赶着回武昌府预备娶媳妇的王大夫人;赶着回扬州预备嫁闺女的颜家大房一家人;以及塞给颜府两个美貌通房、和杨氏商议完“大计”的杨老太太一行人。 接下来的日子,颜府过的格外平静,似乎从去年搬迁到燕京就没有歇过,乘着这段时间好好补回来。 宁壁和青莲相继定亲,大房长子宁瑾的婚事也快有了眉目,这使得莫氏心情更加惶急起来,宁壁定亲那天,莫氏笑的很是勉强。 于是莫氏更加频繁出没淮南伯府,甚至有几晚都宿在那里。 淮南伯空有伯爵的名头,可莫氏一族早就在几十年前抄家灭族时散落殆尽,想过继嗣子继承爵位也无望了。 加上伯爷莫幽卿宫廷乐师的身份,即使起复后,也罕有爵位人家与他来往。 安宁公主本来就是个深居简出的老寡妇,来往的皇族有限,又不善言辞交际,因此能帮莫氏这个小姑也有限。 当然,这对夫妇也不是没有出力,只是他们看中了人家的子弟,几番暗示结亲后被各种理由委婉拒绝。 拒绝一次两次算是运气不好,三次四次可以再接再厉,可五次六次呢? 安宁公主频频被人打脸了,这滋味着实不好受,加上莫氏催的越来越急,品莲那张小脸越来越幽怨,淮南伯也日夜唉声叹气。 安宁公主觉得自己豁出去了脸面,得不到一声“辛苦了”,反而惹一堆抱怨,于是再好的耐心也磨没了,干脆称病躺下,莫氏造访也找借口不见。 莫氏这下真急了,若拖到明年青莲及笄定亲,品莲就更难嫁,于是莫氏狠了狠心,标准下降,开始考虑四品官以下的各大家族的青年才俊,以前是非进士不嫁,现在也放宽到举人――嗯,若真是才华出众,秀才也勉强凑合。 于是品莲就从奇货可居的“有价无市”,变成了降价甩卖的促销品了。 ――但是,这只是开始,莫氏很快悲催的发现,别说是四品官以下的家庭,就连六品、七品,甚至外放的官员家族都找不到满意的女婿。 有些趋炎附势的家族求娶,可别说是五爷,就连莫氏自己都看不上;正儿八经的家族呢,也有拿几个不成器的庶子应付,莫氏气得差点当场砸了茶碗,“欺人太甚!我女儿堂堂嫡女,这样的品貌家世,如何能被庶子玷辱了!” 标准已经降到极限,可还是一场空,莫氏不敢再降了,潜意识里,她害怕万一再降也找不到怎么办? 莫氏和品莲发现,原来当初“挑剩下”的那个五爷说的张家嫡长子,其实真的很不错啊! 莫氏悔的肠子都青了。 这些话都是青莲怀着得意,“无意间”透露给睡莲听的,她还记恨着荷花池品莲奚落她“就喜欢别人挑剩下”的那句话呢。 睡莲但笑不语,品莲的婚事,并不是一味降低标准就能找的,“买涨不买跌”是人的天性啊,降得太低了,反而让人起疑品莲本身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送走了幸灾乐祸的青莲,睡莲坐在罗汉床上继续练字,案上摆着颜宁宵刚送的四个青蛙蹲成一排的铁制笔架,以及白釉叶子形状的笔舔,笔舔中心独具匠心的蹲着一只白釉青蛙! 不得不说,单是面对这套萌翻了的青蛙文具,睡莲写字都偷着乐,不觉得枯燥,这套东西肯定是宁宵挑选的,精致中带着天外飞仙般的灵气,很对睡莲的喜好。 接下来的日子继续平静,莫氏休养生息,柳氏和沈氏按照颜老太太的吩咐准备先五夫人魏氏的阴生祭品。 沈氏在柳氏的撺掇下对这次祭祀精益求精,要求一整套崭新的祭具,杨氏居然连眉头都没皱,直接发了对牌去库里取新的,若有缺失,又取了银子去现买。 还有,泰正院春花秋月相继开了脸,轮流“上岗工作”,从颜五爷的菜肴都是壮阳补肾的情况来看,五爷对这两个通房的服务很是满意,顺带的,也陪杨氏睡了几晚,晚上还要了水。 杨氏春风满面,给了春花秋月不少赏赐,更重要的是――春花秋月侍寝之后,杨氏并没有给她们喝避子汤! 这令颜府上上下下都瞠目结舌,这性子转的也太快了吧,简直变了一个人似的。 直到八月初五清晨,温姨娘的丫鬟去院中央的水井打水,预备伺候姨娘漱洗,水桶扔进去,却发出一声闷响。 丫鬟觉得有异,探首往井里看去,只见颜姨娘双目圆睁,在冰冷的井水里浮浮沉沉。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杨老太太要杨氏学颜老太太行事,有读者已经猜出杨氏要干什么了――――君不见,颜大爷和颜九爷的生母,都早就不在了。。。。。。。。。 图为颜宁宵送给睡莲的青蛙文具2件套。 图1是铁制青蛙笔架哦,搁毛笔用的。 图2是白釉青蛙笔舔。 96一石二鸟屈打成招,缓兵之计调虎离山 感觉一只温暖的手抚在自己额头,睡莲悠悠转醒,睡眼惺忪中,居然看见柳氏坐在自己床头! “七婶娘?!”睡莲倏地坐起,揉了揉眼睛,问道:“我睡过头了?糟糕!今天是要去寺里给母亲上香的――采菱她们怎么没叫醒我?” 柳氏轻拍她的手,说:“别急,还早呢,天刚亮。(.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言罢,朝外头叫道:“小姐醒了,快来伺候着。” 采菱带着添饭添菜进来,不知是有柳氏看着,亦或是其他原因,今天这三位的动作着实迅速,换衣梳洗梳妆很快完成。 因今天是生母魏氏阴生,还要去法华寺上香,睡莲穿戴很是素净,梳了个百合髻,插一支凤穿牡丹白玉簪,月白对襟褙子、白罗绣花裙。 整个过程都是在柳氏的注视下完成,睡莲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可柳氏不说,她也不便问。 草草用罢早饭,睡莲要去松鹤堂给颜老太太请安后再去法华寺。 “你直接去法华寺即可,祖母那边我去说。”柳氏吩咐采菱道:“去拿件厚实的大氅或者披风,今天外头有风。” “是。”采菱取了件纯白色的鸟毛织就、带着兜帽的大氅给睡莲披着。 柳氏亲自给睡莲系上大氅领口处的缎带,说:“即是姚知芳也要去,你和她许久没见,多说会子话,法华寺的斋饭是极好的,还有寺里的桂花林也是一绝,如今八月桂花已开,你和知芳都去转转,采一些回来,张嬷嬷给你做糕饼吃。” “好。”睡莲点点头,心想这是怎么了?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七婶娘柳氏差点就直说“你千万晚些回来”之类的话了。 这时,张嬷嬷进来了,对柳氏说:“出门跟车的安排好了,都是妥当的。” 又问听涛阁管事刘妈妈:“今天谁跟着去法华寺?” 刘妈妈道:“是奴婢和采菱。” 张嬷嬷道:“添饭添菜都跟着去,外头马车够她们坐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刘妈妈微微一怔,因为她和女儿采菱一样都是跟着九小姐斋戒了三日,添饭添菜却没有,这万一荤腥冲撞了佛祖……? 事到如今,也不得那么多了,看着七夫人这么慎重,必定家里出了什么大事,要九小姐出去避一避。 刘妈妈说道:“添饭添菜,赶紧去换出门的衣服。” 临出门前,柳氏看着睡莲的背影,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都没说。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听涛阁,睡莲抬头看天,但见青灰色的天幕上挂着一弯上弦月,孤独而冰冷。 出了芙蕖苑,一直走到二门门口,沿途只有几个老嬷嬷和刚留头的小丫鬟打扫落叶,空气中有种莫名紧张的气息,似乎要令人窒息。 一定出了什么事!柳氏担心殃及池鱼,所以才一大早打发自己出门! 睡莲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想起柳氏临行前的嘱托,定了定心,扶着刘妈妈的手上了马车。 听涛阁大门紧闭,只留下东角门由送饭的粗实婆子出入。 柳氏坐在正厅喝着茶,张嬷嬷翻看听涛阁所有丫鬟婆子的花名册。 柳氏说:“一个个都查清楚底细,若有觉得不妥的,找个由头撵出去。” “若说不妥的,这个就是个最大的麻烦,可这会子也拿她没办法。”张嬷嬷指着一等大丫鬟翠帛的名字,道:“不过她也算老实,除了通风报信,她也没做什么其他出阁的事情。” 柳氏轻抿一口茶水,道:“就是因为如此,所以要特别盯着她!往往最后的事情就是坏在老实人手里。” 张嬷嬷安慰道:“夫人放心,有三个丫鬟专门盯着她。” “我如何放心啊。”柳氏搁下茶杯,想起凌晨得到颜姨娘落井的消息,她的双手都是抖的,去年也是睡莲母亲八月初五的阴生,奶娘周妈妈打算借着上坟扫墓,要将睡莲拐卖给人贩子的过往,她立刻想到的是睡莲有没有出事?! 急冲冲踏着晨露赶来听涛阁,看着睡莲恬静的睡颜,柳氏才松了一口气。 “那头正关起院子来审,夫人不过看看?”张嬷嬷问道。 柳氏冷笑,“看什么?杨氏蓄谋已久,估计替罪羊早就找好了,老太太也不好为个姨娘说什么,殊不知――。” 柳氏低声道:“大伯和九小叔的生母早就没了,老太太若为了颜姨娘的死对杨氏翻脸,那不就是打自己耳光吗?” “唉,又是一条人命,颜姨娘不过是女儿要嫁个好人家,五夫人就要下狠手。”张嬷嬷叹道: “本以为跟着夫人出了皇宫,从此能过上安稳日子了,谁知在这书香门第里头,居然也是一天不算计就活不下去。” 张嬷嬷说:“青莲这孩子年纪小,沉不住气,得了门不错的亲事,上头又有老太太和五爷发了话备嫁妆,前几天风言风语传的,还听说她奚落品莲嫁不出去,如此得意忘形,五夫人又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就拿颜姨娘做文章,敲山震虎。” 柳氏缓缓摇头道:“没有那么简单,杨氏要颜姨娘死,是因为青莲婚事木已成舟,五爷和老太太连连施压,她无法推脱。既然如此,她就要利用青莲所有联姻的资源,为慧莲和嗣哥儿铺路。” “颜姨娘在一天,就是拦在中间的绊脚石,只要踢开这个绊脚石,杨氏风风光光将青莲嫁入张家,青莲若想坐稳张家大少奶奶的位置,必须要依仗娘家,她又不像怡莲那样有个亲弟弟指望着,到时候,青莲就是杨氏的牵线木偶,要她向东,她就不敢指西。” 张嬷嬷低声道:“听说生下大老爷的田姨娘,就是在大老爷十五岁中了秀才之后得了疯病死的,莫非――和五夫人一样,去母留子?” “三十多年前的老黄历了,谁能的清?”柳氏嘴上是这么说,可心里有八分相信是颜老太太动的手。 听说田姨娘是得了疯病而亡,大老爷对此耿耿于怀,甚至借着大夫人的手屡次与老太太打擂台,可这又如何呢?生母已经死了,大老爷心里再不服,也要尊颜老太太为嫡母,听从老太太的安排……。 快到中午的时候,柳氏和张嬷嬷已经勾出了几个不妥当的丫鬟名单,讨论着怎么和老太太找个合适的理由,把这些人撵出去。 打听消息的丫鬟回来了,对着张嬷嬷耳语一番退下。 “替罪羊是谁?”柳氏问道。 “杨氏好毒的算计!一石二鸟!”张嬷嬷低喃道:“替罪羊是温姨娘!” 清晨事发后,颜姨娘和温姨娘合住的院子就被封闭起来,所有人不得外出,院门外一把大锁,只开了角门出入。 杨氏带着杨嬷嬷等人去了院子开审,丫鬟婆子妈妈们都跪地喊冤,杨氏命人堵了嘴,所有人先打十板子。 温姨娘身边的管事妈妈受不住刑,招供说昨天半夜被一阵低吵声惊醒,她起床偷偷去了院子瞧,见温姨娘和颜姨娘不知在吵什么,动起手来,推推搡搡中,温姨娘将颜姨娘推到井中! 她当场一声低呼,被温姨娘发现,温姨娘褪下手上的翡翠镯子塞给她,要她不要说出去,否则就要反口说是她推了颜姨娘下井。 管事妈妈将口供签字画押,还发誓若有胡说,天打雷劈。 温姨娘大呼冤枉,说那翡翠镯子已经丢失几日了,骂管事妈妈血口喷人,杨氏命人剥去温姨娘的衣衫,温姨娘身上果然有各种青紫淤痕和看似女人尖利指甲抓破的皮肤为证。 温姨娘哭诉说这是杨氏的杨嬷嬷昨日打的,可没有人替她作证。 杨氏大怒,说温姨娘胡乱攀咬,便命人掌嘴,二十板子下去,温姨娘掉了七颗牙齿,脸也被打烂了,根本无法说话。 最后,杨氏命人写了因口角两个姨娘厮打,温姨娘将颜姨娘推到井中的供词,两个粗实婆子将温姨娘的手往她血肉模糊的嘴上一抹,啪的一下盖在供词上,留下一个血手印。 下午的时候,杨氏拿着两张供词去了松鹤堂,说起了今早的悲剧,还抹了几把眼泪,说:“都是媳妇管教无方,致使房里妾室争风吃醋,弄出了人命,请母亲责罚。” 颜老太太一见供词上血淋淋的手印,就一把扔开,闭眼转动佛珠念佛,过了约半个时辰,当杨氏以为老太太睡过去了,打算离开时,颜老太太才开口说:“知道了,退下吧。” “母亲,您看――。”杨氏还要说什么,却被颜老太太不耐烦的打断。 “我累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颜老太太冷冷的扫了一眼杨氏,说:“今天是魏氏的阴生,你去佛堂烧一炷香,拜拜你姐姐。” 杨氏脸色一白,道:“是。” 杨氏走后,容嬷嬷进来,对着颜老太太耳语道:“都安排好了,那温姨娘早去了大半条命,能不能挺过来,就看她的造化了。” 颜老太太问:“听涛阁那边呢?” 容嬷嬷回道:“都办妥当了。” “嗯。”颜老太太点点头,说:“九丫头若回来了,你就叫她回自个院子里,这三天闭门谢客,不要出来――这孩子聪明,她知道该怎么做。” “是。” 杨氏去了祠堂胡乱给魏氏上了一炷香,回到泰正院,不久,杨嬷嬷惶急来报,说: “夫人,不好了,温姨娘被容嬷嬷带人抢走了,说是送到老太太的田庄里关起来。那颜姨娘的尸体,也被容嬷嬷抬走,用地窖的冰块镇着,说――说老太太说了,颜姨娘到底服侍五爷一场,等五爷下了衙门,好歹见上一面再入棺埋了。” 杨氏大怒:“废物!都是废物!我就去了半个时辰,就出这么大变故?!” “还有――。”杨嬷嬷看着杨氏的脸色,咬牙道:“听涛阁那边,咱们安插的几个人全部被七夫人和容嬷嬷撵出来了,只有翠帛还留着。” 作者有话要说:颜老太太装念经半个时辰,还要杨氏去给魏氏上香,是在调虎离山。。。。 图1是睡莲抬头看时,冰冷的上弦月。 图2是睡莲的百合髻 图3是睡莲的凤穿牡丹玉簪 97生生死死难随人愿,颜睡莲惊魂桂花林 可能是在天子脚下繁华的名利场中,睡莲总觉得京城的寺庙没有那种飘逸出尘的感觉,烟火气十足。(.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法华寺有山门三间,砖砌匾额上写着“敕赐法华禅林”,睡莲一行人在白衣知客僧七戒的引领下,直接来到大雄宝殿上了头一柱香,为阴间的生母魏氏祈福。 上完香后,睡莲从后殿出来,抬首一瞧,见后殿挂着“慧照登清”木匾,两边金柱上有一副很有意思的对联:“如来如不来为佛来早我来迟咄者是胡说”、“本觉本无觉惟性觉真麈觉惩噫全在当人”。 睡莲心想,如来来不来我不知道,若三叔如不来,这烫手的房契地契就是个大隐患。 睡莲瞧着殿后那一排排的铜制大香炉,暗想:若实在逼不得已,干脆烧掉!家里前有狼后有虎,加上耳报神数个,她不敢保证能藏多久,这玩意儿不比银搓杯,数目太大,到时候圆谎都圆不过来。 知客僧将睡莲一行人引到禅房休息,刘妈妈说:“小姐今儿起的太早,又坐了马车,这会子累了吧,奴婢服侍您先躺会,等姚府大小姐来了,奴婢再来唤您便是。” “也罢。”睡莲点点头,今天柳氏突然将随行的仆从增加三倍,除了听涛阁的这些人,还有几个是柳氏的心腹,她们个个警醒,睡莲在她们的视线范围内,几乎是寸步不离。 这种情况下,即使三叔出现,也很难接近自己,那房契地契该如何还呢? 睡莲和衣躺在罗汉床上,暗想今天家里风云突变,气氛紧张的要命,继母杨氏越来越阴险,手里的东西实在是个祸患,若许三叔今天不出现,那么袖子里的两张纸就要埋葬在香火堆里,常伴青灯古佛了。 想到无论无何今天都会有个了结,睡莲心里渐渐平静下来,不一会就睡着了。 梦境扭曲而荒诞,袖子暗兜的房契地契慢慢爬出来,房契哭道:“可怜我千金之资,竟要独卧青灯旁!” 地契则抱着房契大哭道:“妹子,本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你我共赴火场,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呱呱!从门外跳来一只青蛙,那青蛙叹道:“你们死的太没有艺术感了,好歹来个‘揽裙脱丝履,举身付清池’、‘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什么的。” “闭嘴!”房契和地契齐齐喝道,“你懂什么?夏虫不可语以冰,那凉快去那待着去!” 那青蛙往睡莲身上一跳,道:“这里比较凉快……。” “蛙不能无耻到这个地步。”房契和地契懒得理青蛙,又抱在一起哭诉悲情:“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薄命乎,呜呜……。” 青蛙也抹了几把心酸泪,扯着嗓子,唱了一出正宗水磨腔的昆曲《牡丹亭―寻梦》:“似这般花花草草有人念,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睡莲从乱七八糟的梦中醒来时,窗外朦朦胧胧迷雾一片,看不清是什么时辰,只觉得腹中饥渴,她起来倒水润了润喉咙,梦境忘记了大半,只记得袖中的房契地契犹如大难临头,哭得着实厉害。 睡莲暗叹:不是不想要,实在伤不起啊! 刘妈妈在隔壁厢房听到动静,便和采菱来伺候。 “什么时辰了?”睡莲问。 采菱说:“巳初(上午十一点)了。” 刘妈妈补上一句,说:“姚府那边派了人来,说他们家大小姐今天来不了,姚大夫人身子有些不舒服,大小姐要伺奉汤药。” “哦。”睡莲心里隐隐有些失望,姚知芳不来,许三叔来寺庙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知客僧传了一桌斋菜,柳氏派来的管事妈妈用乌木包银的筷子试探各个菜肴,连漱口的水都试了个遍,还每样夹菜都夹在一个空盘子里吃了,过会觉得没事,才请睡莲上桌吃饭。 这――? 这样折腾下来,再精致的斋菜也味同嚼蜡,睡莲只吃了个半饱,就停了碗筷,意兴阑珊的喝着法华寺炒制的秋茶。 可再无聊,也要听从柳氏安排,在这里待到晚饭将近时才能回去。 睡莲百无聊赖的数着盖碗里浮沉的茶叶,添菜上来问她要不要歇午觉。 睡莲乐了,道:“睡了一上午,再睡下去晚上就脱了困。” 搁下茶盅,睡莲道:“怪闷的,听闻法华寺桂花园是一绝,咱们去逛逛,七婶娘还说要采一些回去,用蜜蜂腌了,做糕饼吃呢。” 采菱她们赶紧给睡莲披上纯白大氅,拿了几个锦囊准备收集桂花用。 柳氏派的两个妈妈对视一眼,最终没有劝阻,跟着睡莲一起去了桂花园。 八月桂花香。 桂花的味道远远闻去觉得沁人心脾,所谓“金风送香”便是如此,可若是走近了,特别是当园子里满是桂花树时,这种强烈的香气闻久了便觉得有些头晕。 采着一串串黄簇簇的桂花,睡莲心里有些小纠结,一方面她希望许三叔能横空出世,她好把房契地契还给他,但另一方面睡莲也不敢支开柳氏两个如警犬般管事妈妈,怕遭遇危险。 柳氏今早如此警醒,必定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威胁到她的安全,所以如临大敌的将法华寺一行的人数增加三倍,将她护得如水桶似的。 难道真的要将这两张纸付之一炬么?睡莲想起上午那个奇怪的梦,也甚是觉得可惜。 正思忖着,突然闻得添饭添菜两人一声惊叫:“蛇!有蛇!” 睡莲一惊,左手突然被从桂花树后面串出来的白衣知客僧牢牢抓住。 那知客僧道:“得罪了,请跟我来这边躲避。” 没等睡莲反应过来,那知客僧就把她往桂花林深处带! 睡莲向来谨慎,那肯就范?奋力挣扎,差点一口咬上那知客僧的手,知客僧低声道:“是我,许三叔,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么?” “许三叔?”睡莲抬头定睛一瞧,只见许三叔头上光溜溜的,穿着一身白色缁衣,这――三叔何时剃度当和尚了? 心里依旧疑惑,不过脚步还是紧紧跟随着许三叔朝着桂花林深处跑去。 到一棵四百余年的老桂花树后停下,睡莲靠在树干上,喘着大气,稍稍平静下来后,狐疑的看着三叔的光头。 “呵呵,我这辈子都不会六根清净的。”三叔摸了摸光秃秃的头顶,笑道:“是个假头套,若不如此,怎么能把你从一串仆从里带出来。” 睡莲怨念依旧,说:“那也不能放蛇啊,咬到人怎么办?” 三叔双手一摊,道:“都是没有毒的――而且拔去了牙。” 三叔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废话少说,睡莲从衣袖的暗兜里取出一个油纸包,递给三叔道:“这是南京的房契和地契,您给的东西我不能要,也要不起。那个银搓杯因太大不方便随身携带,下次有机会再还给您。” 三叔没有接,只是玩味的看着睡莲。 睡莲心道,我数三下,你若不接,我就扔过去! 一、二、三,嗯,再数一遍……。 再次数到三时,三叔接回了油纸包。 “小姐!你在那里!”远远听到刘妈妈采菱她们惶急的的呼叫声。 “告辞。”睡莲就要往声音的方向走。 “等等。”许三叔一拍手,从林中钻出一个和尚,这和尚便是将睡莲她们引到桂花林中的白衣知客僧七戒! 许三叔说:“七戒,送颜小姐回去。” “是,公子。”七戒和尚对睡莲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和尚是许三叔的人?亦或是被许三叔收买了? 这白衣知客僧从身形到打扮都和许三叔绝似,想来刘妈妈她们不会起疑。刚才她们看到三叔的背影,现在自己一个人回去,恐怕不妥,还是跟着知客僧比较好――原来三叔考虑的很周全。 睡莲对三叔施了半礼,在知客僧的引领下与刘妈妈她们会和。 有了这么一出风波,众人将睡莲簇拥回了禅房。刘妈妈、连同柳氏派来的两个管事妈妈都吓得再也不敢放睡莲出去,将睡莲的房间围得铁桶似的。 刘妈妈上上下下打量着睡莲,见她只是有些惊魂未定,没有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添饭添菜还蹲在墙角哆嗦,采菱叉着腰教训她们:“……,平日里你们都是个处处拔尖的,今天鬼叫什么?我知道你们害怕,谁不怕?可是再怕也要先忍着,护住小姐再说,鬼呼狼嚎的就能把蛇吓走了?!” “小姐若有个闪失,看你们回去还有命没有!” “采菱。”睡莲打断了她的训话,问道:“寺里是怎么解释那几条蛇出现在桂花林中的?” 采菱这才放过了添饭添菜,回道:“刚才七戒和尚来说,可能是最近有人在寺里放生,将蛇也放出来了。” 柳氏的两个管事妈妈问道:“可说是那户人家放的?” 采菱说:“七戒和尚没提,他还说,什刹海附近寺庙十几个,或许是别的寺庙放了生,蛇游到法华寺也未可知。” 两个管事妈妈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管事妈妈出了门,亲自带着人去查,看看寺里有没有记录下来。 桂花林中,许三叔磨蹭着油纸包,心想这一关考验,睡莲算是通过了,他未来的夫人,定是个有见识,不会被小利所诱的人。 还好睡莲只有十岁,可以等个三四年,到那个时候,必定要把爵位夺回来!否则颜家怎会轻易将五房嫡长女许给自己? 至于这个南京魏府以前的豪宅,咳咳,将来做聘礼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睡莲这个梦,着实欢脱混乱,宵哥儿送的青蛙文具2件套也入了梦。这也反应了她部分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潜意识。 兰舟果然不能碰酒,情人节和舟公喝了点小酒,这2天起了好多红疙瘩,还头晕。 今天一大早去医院,结果拿的号排到了下午。。。 各种苦逼,更苦逼的是拿着一堆化验单抽血,结果医生说没事,就是有些过敏,她给我开药,我说起了我的药物过敏史。。 然后――她说你干脆别吃药,过几天就好。 我。。。。。。。。。 好吧,希望真的能过几天就好。 图1是三叔白衣知客僧造型,赵文卓版本法海(流口水~~~~~~~~~~~~~~~~~~) 图2是漫画版本和尚,其实穿的也是白衣,外面披着红色战甲(好拉风~~~~~~~~~~~~~~~~) 98机关算计太过聪明,画虎不成反成了犬 睡莲谨记教诲,熬到快晚饭时才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了颜府。 刚进听涛阁,睡莲打算换了衣服去松鹤堂给颜老太太请安,张嬷嬷屏退众人,对睡莲耳语了一番。 于是乎,晚饭的时候,整个颜府都知道九小姐从法华寺回来之后,突发高热,病倒了。 松鹤堂,新月初上。 颜老太太看着神情恍惚的颜五爷,叹道:“今天我吃斋,若你不嫌弃,就和我一起用饭吧。” 颜五爷默然点点头,寂然饭毕,颜老太太喝着参茶,问:“去瞧过她了?” “啊?瞧过了。”颜五爷想起冰块包裹的颜姨娘,抽了抽嘴唇,道:“毕竟是青莲的生母――。” 话说到半截,颜五爷就顿住了,有什么好说的呢?人已经死了,替罪羊也找好了,杨氏连后续都预备下――新备下的春花秋月就是替补这两个冤死的老姨娘! 颜五爷虽然不过问后宅的事情,可并不表示杨氏这些小动作能瞒得了他。 年幼时因生母早死,与长姐相依为命,那时继母小吴氏立足未稳,生下庶长子的田姨娘以及生下九弟的筱姨娘在内宅兴风作浪,其中多少龌龊、多少人命,颜五爷心知肚明。 “两个姨娘都是伺候你的老人了,温姨娘命薄,生的儿子没站住;颜姨娘生了青莲,也定了亲事,眼瞅着要熬出头了,却――。”颜老太太顿了顿,话题一转,道:“有些事情,你父亲在世的时候已经跟你说过了吧?” 颜五爷一惊,道:“不知母亲所谓何事?” 揣着明白装糊涂!颜老太太冷笑道:“当年你大哥的生母田姨娘和你九弟的生母筱姨娘之死,谁都以为是我做的,可你父亲是最明白的――根本不是我动的手!” “那个时候你九弟还年幼,聪明可爱,嘴皮又甜,最得你父亲疼爱――康哥儿现在长的几乎和那个时候的九弟一模一样,府里上下没有不喜欢他的。你大哥刚中了秀才,偷偷出去喝花酒,还养了一个青楼女子做外室,筱姨娘告诉了你父亲,你父亲一怒之下动了家法,将你大哥打了个半死!” “田姨娘这个生母记恨在心,又嫉妒筱姨娘年轻貌美,最得宠信,最后居然做出在筱姨娘最爱吃的山药糕里下毒这种事情来!” “毒死了筱姨娘,连累的你九弟也中了毒,若不是他吃的少,发现及时,估计那时也跟着筱姨娘去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可毒药也伤了你九弟的根本,白白胖胖的一个小子,一年之后皮包骨头似的,你父亲怜惜他,就死马当活马医,请了几个武师教习气功,慢慢打好底子。” “后来你九弟的身子虽然好了,可也从此喜武厌文,你父亲发恨教训了几回,终究没能拗过来,只得任由你九弟去考武举,走了武官这条路。” 颜五爷默然:书香门第,是最瞧不起从武这条路的,同样品级的文武官,都是以文官为尊,九弟自幼聪颖,父亲都说过他的天分比三个哥哥强,可惜了……。 “筱姨娘死了,你九弟大病不起,你父亲将田姨娘圈禁,田姨娘贼心不死,捎了口信要你大哥救她,你大哥去求你父亲,却又被教训黑白不分、不敬嫡母、不怜惜弟弟。” “你父亲担心这样下去,你大哥迟早被田姨娘带上了歪路子,就干脆要我端一副药给田姨娘,将此事彻底了结。” “老爷子为了保护你大哥的名声,也为了将来不让你大哥和你九弟心生间隙,便默认了这两条人命都挂在我头上。” “从此以后,你大哥就恨毒了我。你是老爷子选定的继承人,他临终前必定将这些都告诉你了。” 颜五爷沉默片刻,道:“让母亲受委屈了。” “你父亲给了我一生的尊荣,这点委屈算得了什么?”颜老太太讽刺一笑,道:“呵呵,谁叫我是当家主母呢?这个黑锅我不背,谁背?” “倒是你那个不安分的媳妇,也不知从那里翻出这些旧事,照葫芦画瓢做了,推了颜姨娘下井,还栽赃陷害温姨娘。” “她以为这样就能堵住我的嘴,我若是为了两个姨娘和她较真,就是打自己的脸!”颜老太太怒极反笑,道:“殊不知画虎不成反类犬!她打错了算盘!” “你可知今天九丫头去法华寺后就病倒了是为何?”颜老太太问。 颜五爷道:“听说是受了风寒。” 颜老太太冷冷一笑,对外大声说道:“叫她们进来!” 刘妈妈,连同今日和睡莲一起去法华寺的柳氏两个管事妈妈屈膝行礼,然后将法华寺桂花园遭遇几条蛇的场景一一道来,为了避嫌,省去了七戒和尚。(.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颜五爷听得脊背起了冷汗,忙问道:“九小姐被蛇咬了?伤在那里?有无大碍?” 刘妈妈回道:“多亏了七夫人在出发前增加了人手,奴婢几个冒死护着,九小姐只是受了惊吓,没被咬着。” 颜五爷松了一口气,但目光一闪,借着问道:“好端端的,怎么会有蛇?” 刘妈妈回道:“据知客僧说,因怕扰民,建在城里的寺庙是不允许放生蛇的,可还是有香客会偷偷的将蛇放生在寺庙里,说沾染了佛性,便不会咬人了。还有什刹海附近寺庙道观十几座,那些蛇或许是从其他地方游过来的也未可知。” 颜老太太无奈的摇摇头,说道:“即如此,便又是一桩无头公案了!九小姐没事就好,你们好生回听涛阁看着,没得再出什么事端!” 似是而非反而最引人疑惑,颜老太太见好就收。暗想横竖两个老姨娘失宠已久,没有什么情分,可九丫头就不一样了,那是他的亲骨肉,而且长的越来越像他大姐! 这句话果然戳动了颜五爷的神经,他怒道:“杨氏这个毒妇!” 颜老太太说:“你放心,听涛阁那里已经清理干净了,撵了几个心思歪的人出去,留下一个大丫鬟翠帛,总得给杨氏留个体面。” “小不忍则乱大谋,总归她生养了一对儿女。” 颜五爷忿忿道:“这个毒妇心术不正,几次三番要害我的孩子,慧莲和嗣哥儿有这样的母亲教导,将来心思长歪了,能成什么气候!此等毒妇,必然祸害我颜家门楣!” 颜老太太冷哼一声,道:“七出之罪‘无子、淫佚、不事舅姑、口舌、盗窃、妒忌、恶疾’。纵使温姨娘能沉冤得雪,杨氏谋害姨娘证据确凿,犯了‘妒忌’又如何?” “你能以这条休她出门?你可别忘了,你房里还有个儿女双全的宋姨娘,杨氏还给你塞了两个貌美通房!若真闹起休妻,杨氏狗急跳墙,反咬你一口,最后两败俱伤,我们颜家的脸面往那搁?颜府名声怎么办?你父亲苦心经营几十年的基业就要被这个毒妇毁于一旦!” “颜府坏了名声,我这个土埋半截的老婆子无所谓,可你们三兄弟正值壮年,仕途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再说了,府里这些孙子辈个个都要说亲事、婚嫁。你这个时候一时意气将杨氏休出门,谁来打理家务?坏了名声,孩子们的亲事怎么办?” 颜五爷涨红了脸,双拳几次松紧,嘴唇蠕动几次,最后低沉着嗓子,道: “我们颜家几代人努力,才能走出成都,在京城奠定这份基业,岂能被一个毒妇所毁?杨氏惩治两个婢女出身的妾,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她千不该万不该,把那些龌蹉的主意打到我亲生骨肉上来!” “去年张家继母苛待幼女致死,传得满城风雨,张兄鸿胪寺右少卿的官位被几个御史弹劾,现在要外放到九江府,张兄长袖善舞,本来要升左少卿的,却被家事拖累,丢了官职,将来前途未卜。其子虽然高才,但也因如此,在婚配上着实艰难,所以青莲这个庶女才有机会嫁入张家。” 颜老太太冷冷道:“既然你都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可有对策了?” 颜五爷目光冰冷,道:“此等毒妇,将来会是大祸患,只是此时府里一时离她不得,再留她五年!五年之后,孩子们都大了,成亲的成亲,出嫁的出嫁,到时候――。” “休妻肯定不可行,家丑不能外扬,不过――。”颜五爷面目狰狞,缓缓道:“当年魏氏是怎么死的,杨氏就怎么死!绝对不能留她祸害子孙!” 果然还是选了这条路呢,这个孩子和他父亲真是相像,平日里一副饱学之士、道貌岸然的模样,一旦变脸,还真的下去狠手,而且最后都会选择要女人背黑锅,丝毫不会脏了自己的手,当年丈夫便是如此处理田姨娘,现在五爷也是如此。 ――不过,颜老太太心中冷笑:当初筱姨娘能知道颜大爷将青楼女子赎身做了外宅夫人,也多亏是自己暗暗透露了风声,飘到那个妖精的耳朵里。 那个妖精以为抓住田姨娘把柄,就说给了老爷子听,老爷子当然大怒。呵呵,两个都不是安分的东西!以为有了儿子就起了心思!自己不过是撩拨几下,两个就自相残杀! 杨氏这个蠢货!画虎不成反类犬!那里懂得坐山观虎斗的道理,玩这种拙劣的把戏!弄脏了自己手不说,还失了丈夫的敬重,这辈子休想站得起来! 颜老太太叹道:“只能如此了,这个家现在经不起折腾,五年之后再来个了断吧,温姨娘是个人证,我养在自己的田庄里,杨氏的手伸不过去;青莲、怡莲、睡莲的院子里我都安插了人手,她们三个是安全的;慧莲我会严加管束教养;嗣哥儿到了明年就搬到外院去住,没得带坏我的孙子。” 颜老太太意味深长的看着颜五爷,道:“这五年,好歹再生个嫡孙,将来――我亲自教养。” 颜五爷会意,道:“就按母亲说的办。” 当晚,颜五爷睡在泰正院,还要了水。 次日,和乐轩,七小姐怡莲造访四小姐青莲。 “七妹妹怎么来了,请坐。”青莲眼睛红肿未消。 怡莲视而不见,道:“陪四姐姐下一盘棋。” 青莲冷笑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怡莲屏退众人,拉着青莲在罗汉床上坐下,取了一枚黑子先落在棋盘里,淡淡道:“姐姐何出此言?你我同是庶女,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姐姐要保重身子。” 青莲没有落子,指着棋盘上的黑子道:“这是昨晚父亲送给我两罐新棋子,说是古时辽国宫廷御用之物,在扁圆形瓷片压铸菊花纹,价值百金。这是从小到大,父亲送给我最贵重的礼物。” “我生母的性命,就值百金!”青莲愤然将两个装满棋子的竹罐连同棋盘都抚到地上,哗啦啦的,黑子白子落了一地。 怡莲指着地上一粒被白子团团围住的黑子,低声道:“即使堂堂西楚霸王项羽,也有四面楚歌,垓下自刎的时候。姐姐要好好的活着,总会看到杨氏多行不义必自毙的那天。” 作者有话要说:风波虽然止住了,但是余波远远没有结束,杨氏要玩火自焚。 图1为颜渣爹安慰青莲而送的古代辽国宫廷棋子,咳咳,各位亲爱的读者,这真的好像奥利奥饼干啊!!!!!!!!!!!!!!!!!!!!!!!!!!! 图2和图3是黑色和白色奥利奥饼干。。。。。。 99吴嬷嬷献上新甜点,芙蕖苑千金挑丫鬟 在松鹤堂祖母的暗示、七婶娘柳氏的授意下,睡莲“被生病”了整整十五天,连中秋节家宴都没有出现。(.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听涛阁大门紧闭,几个杨氏心腹一天之间被扫地出门,听涛阁人人自危,可最应该感觉到“危机”的翠帛就像没事人似的,镇定自若,该做什么做什么,丝毫不见任何惶急。 谁都知道睡莲不待见她,可因为她老子娘是内院大厨房总管吴嬷嬷,听涛阁的人也不敢踩她。采菱和朱砂石绿、添饭添菜等几个早就将她架空起来,贴身的活计很少能轮得到她。 翠帛不急也不怒,该轮到她当值时,她才去伺候,不是她当值,她也不到处乱逛,将自己关在卧房里做针线。 “被生病”的这几天,柳氏来看睡莲,说:“翠帛不是个简单的,你考虑过收为己用么?” 睡莲笑笑,道:“那要看她老子娘吴嬷嬷能不能转了心意。如果可以,我就将翠帛收为己用,不过吴嬷嬷一味愚忠,翠帛就始终心在曹营心在汉,我可不敢用她。” “吴嬷嬷么?”柳氏坐在罗汉床给佑哥儿做冬天穿的棉鞋,针头有些涩,她将针在发缝里蹭了蹭,沾了些油气,继续缝合鞋面和鞋底,手下畅快,柳氏也继续说道: “去年冬天杨氏罚你和翠帛站在雪地里,翠帛晕倒,吴嬷嬷疼女儿,和翠簪厮打;后来翠帛去泰正院通风报信,说你的脚生冻疮是假,骗取同情是真,杨氏信以为真,结果最后又闹得自己没脸,杨氏少不了又拿翠帛出气。” “吴嬷嬷是个寡妇,只有翠帛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疼的紧,杨氏为了安抚吴嬷嬷,给她争到内院厨房大总管的位置,不过,她们的主仆情分毕竟有些裂缝,如果我们拉拢得当,吴嬷嬷未尝不会弃明投暗。” 睡莲一惊,柳氏向来是一个唾沫一个钉,若无七分把握,她不会这么说的,难道继母那边――? 柳氏轻轻对着她点点头:“知道的太多反而不好,总之你记住,我单单将翠帛留下是有原因的, 一来是为了稳住杨氏的心,让她别想着再往你院子里塞人,二来嘛,吴嬷嬷那边已经有松口的迹象,此事不益操之过急,慢慢磨吧,翠帛留在你这里,也是我的一个把柄,或者是交换条件。” 睡莲会意,暗想七婶娘怎么一副心有成竹的样子,难道是祖母和父亲已经放弃了杨氏,要――? 蓦地,睡莲想起了生母魏如眉之死,脊背徒生一层冷汗来,睡莲没有被法华寺桂花园的蛇吓到,反而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 柳氏看着睡莲的神色,将茶盅往睡莲跟前一推,漫不经心道:“说来也是巧,你去法华寺的前两天,也有京城一户侯府人家去烧过香,还放了生,鸽子啦、鸟雀、鱼什么的都有,说不定还掺了些不该放的东西,你猜那户人家是谁?” 睡莲懵了,摇头道:“我这些装病,连院子都没逛过,那里知道这些。” 柳氏目光一冷,道:“是襄阳侯夫人和四小姐杨紫丹。” 啊!继母杨氏出身襄阳侯府旁支,和襄阳侯夫人有些往来,且杨紫丹和慧莲交好,难怪七婶娘她们会怀疑到杨氏头上来! 杨氏这次还真是冤枉,那蛇的来历恐怕只有自己、许三叔和知客僧七戒和尚知晓,可睡莲除非脑子抽风了才会道出实情。 也难怪,杨氏几次三番对自己下狠手,八月初五那天群蛇事件即使与她无关,婶娘她们也绝对不会相信的。 就好像“狼来了”那个故事,小孩每次都骗大人呼救有狼,狼每次不来,最后一次真的来了,小孩再次呼救,却没有人相信他,最后葬身狼腹。 杨氏与故事里的小孩相反,她对自己下手数次,几乎每次都被揭穿,到现在的群蛇事件,稍微有点蛛丝马迹,别人就会疑心到她头上去,况且那天颜姨娘落井、温姨娘被陷害是实打实的事情。 后来又查出前两日襄阳侯府的人放过生,估计祖母婶娘她们就有九分信了吧,这还是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坏事做多了,一旦有事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她……。 正思忖着,采菱敲门进来,后面跟着一个打扮的清清爽爽的丫头,那丫头提着剔红牡丹食盒。 那丫头行了礼,说:“大厨房送来了新做的甜点,吴嬷嬷叫奴婢给九小姐送来尝尝。” 自打吴嬷嬷做了内院大厨房总管事,听涛阁的伙食就从未克扣过,而且做的格外用心些,可能是吴嬷嬷体恤女儿翠帛两边为难,给她打理人缘吧,只要大厨房做了新点心,头一份也总是颜老太太、五夫人和睡莲的。 “吴嬷嬷有心。”睡莲轻轻点头,采菱会意,塞了个中等的红封打赏,那丫头笑眯眯接过,给睡莲磕了头才走。 采菱揭开食盒,微微一愣,先是从里面端出一个雕成牡丹花的小西瓜来! 红色的花形圆润饱满,散发出西瓜特有的香甜凉爽的气息,单是看着心里就爽快起来! 睡莲问道:“这都快八月下旬了,怎么还有西瓜呢?” 柳氏笑道:“这是辽北那边种的秋西瓜,耐寒晚熟,甜的很呢。牡丹花雕工很不错,宫里的御厨也就这个水平了。周嬷嬷这个总管事做的尽职尽责,她上任之后,菜品和花色都好了不少,你祖母都打赏了大厨房好几次。” “可这牡丹花这么漂亮,我都不忍心吃了。”睡莲不舍道。 采菱又端出一个粉彩瓷盘来,笑道:“小姐舍不得吃西瓜牡丹花,尝尝这个芝香拔丝西瓜球如何?” 拔丝西瓜球睡莲是吃过的,就是将西瓜去了仔,用勺子挖成鹌鹑蛋大小的球状,裹了面粉鸡蛋入油锅炸了,裹上白糖融化炒制的拔丝即可。 吴嬷嬷命人送来的这个是在拔丝外面再撒上熟白芝麻,口味更加香醇。 添饭添菜布上碗筷,柳氏先夹一个吃了,满意的点点头,“不错,你也尝尝。” 睡莲也夹了一个,西瓜球起了漂亮的拔丝,放在嘴里轻轻一咬,先是芝麻的香味,而后是炸制的香、酥、脆、烫,咬到最后,居然从西瓜球里涌出一股冰凉清甜的汁水来! 在冰火两重天的刺激下,舌尖兴奋的在口腔里颤抖舞蹈!真是太好吃了啊! 柳氏看着睡莲的表情变化,笑出了声,道:“这也是宫里头的做法。西瓜先是在冰窖里镇过,厨师在挖西瓜球的时候用极细、极锋利的刀子在西瓜球中心开了小口,挖出瓜瓤,然后填上炮好的冰沙。” “入锅油炸时速度又极快,外面包裹的皮炸酥了,里面的冰沙还没化开呢,端到你这里刚好化完,与西瓜球的汁水融为一体,所以就有了这种冷热交加的感觉。想来这个厨师火候功夫极讲究,赶明儿我瞧瞧这个新来的厨师。” 睡莲也不说话,连吃了三个芝香拔丝西瓜球后,才满足的顿了顿首,说:“果然与以前温吞水般的拔丝西瓜球截然不同,这新点心师傅估计大有来头呢。” 又吩咐采菱道:“拨出一半给翠帛送去,就说是我赏的。” 采菱稍一迟疑,道:“小姐既喜欢这个,奴婢送些其他的吃食罢了。” 睡莲说:“我和婶娘吃不到这些,再说放久了里面的西瓜就不冰了,不如给她送去。” 柳氏赞赏的点点头,若要降服翠帛,恩威并施是免不了的。 采菱听命而去。 柳氏说:“如今你院子里缺人手,外头的家生子们都削尖了脑袋往这里钻,这会子,你的丫鬟婆子们估计都收了不少好处。” “可不是呢。”睡莲又吃了个芝香拔丝西瓜球,说道:“刘妈妈每天都有请她吃饭吃酒的,采菱朱砂石绿、连同两个添都得了许多小物件,就连春晓这种三等丫鬟也有人拍马屁送东西呢。” “我跟她们说,只要不是太差劲的,礼物该收就收,别硬推脱得罪人,横竖都收了,到时候挑谁还是我说了算了,也怪不到她们头上去。” 柳氏说:“两个姨娘出事,你又吓出病来,你祖母在佛堂念了八年经,早就不理家务,可也重新出山,派了容嬷嬷清理了好些人。不仅你这里缺人,青莲怡莲,和刚搬到浣纱院的素儿和玫儿也是缺的,老太太的意思是从家生子里挑一半,再从外头买一半新人。” “挑什么人,你自己心里要有个章程,尤其是家生子,三代都要刘妈妈去打听清楚,模样针线都是次要,关键是会办事,忠心。” “我省得,婶娘再吃上一个。”睡莲夹了芝香拔丝西瓜球给柳氏。 果然没过几天,三个牙婆带着一串从六七岁到十三四岁不等的女孩子来了芙蕖苑,由容嬷嬷带着,陆续到芙蕖苑各个院子里,由小姐们挑选。 这三个牙婆平日里出入官宦人家,知道这里规矩大,所以在买到新人之后,都是先挑了相貌端正、牙齿齐整、没有疾病的女孩子,一股脑的赶到泡着药草的池子里灭虱子等寄生虫,然后花上几个月的时间教习一些基本的礼仪官话和规矩,最后才引到内宅里供小姐夫人们挑选。 和乐轩青莲年纪最大,所以她先挑,青莲因要准备陪嫁丫鬟了,所以挑了两个面相老实、一个针线极好、一个相貌秀丽的女孩子。 悠心院怡莲次之,她挑了两个伶俐讨喜的女孩,都不满十岁。 大小姐宁壁回了扬州后,王素儿和新认祖归宗的颜府大房五小姐玫儿合住在浣纱院,以前王素儿住在松鹤堂,伺候她的除了奶娘崔妈妈和从成都带过来的丫鬟蒹葭,还有松鹤堂一堆丫鬟妈妈们。 现在王素儿搬到浣纱院,崔妈妈和蒹葭自是跟过去,颜老太太只要了一个妈妈和三个丫鬟过去,其他的缺都打算要王素儿自己挑外头买来的。 老太太用心良苦,颜府家生子总觉得王素儿是外人,恐怕不够忠心。不如用自己的私房钱买些新人,卖身契在素儿手里,慢慢调/教着,将来也会是素儿的臂膀。 所以王素儿大大小小挑了七个女孩儿,由松鹤堂来的管事妈妈亲自调/教规矩。 玫儿身边只有一个丫鬟是从小伺候她的,其余四个丫鬟全是大夫人姬氏塞给她的,她小心谨慎,只挑了一个女孩儿就说够用了。 最后轮到听涛阁睡莲,三个牙婆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因为她们都知道,这位小姐才是嫡出千金大小姐,可偏偏是她最后挑,出挑的已经不剩几个,剩下还不知道这位小姐看不上看上眼呢! 出乎意外,听涛阁的管事刘妈妈并没有像其他管事妈妈那样叫三个牙婆分别带着自己的女孩子进去,由自己的小姐过目挑选,而是一股脑将她们全部领到了听涛阁的小花园里,二十多个女孩子排成一排。 刘妈妈说:“你们都上前走三步。” 女孩子们都走了三步。 刘妈妈说:“再走三步。” 女孩子们大多走了两步就停下,因为前面是个菊花圃,刚浇过水,里面的水渗出来,将泥土泡得泥泞不堪,再走一步,就脏了新做的布鞋――因为都想留下来,所以这些女孩子们出门前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和鞋子,以显示自己的针线。 刘妈妈毫不为意,道:“再走三步。” 女孩子们面面相觑,为了前途,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走到第二步时,已经有人踩着刚开的菊花了。 刘妈妈道:“再走三步。” 这――?再走就要掉进小花圃后面太湖石装点的金鱼池了啊! 女孩子们都犹豫,最终不敢迈进,只有一个一二岁的女孩始终大步走去,扑通一声,掉进金鱼池! 女孩们惊慌失措,两个粗实婆子将掉进金鱼池的女孩拉上来。 采菱跑过来,对着刘妈妈耳语几声。 刘妈妈点点头,指着裹着棉被颤颤发抖的女孩说:“你,还有――。” 刘妈妈指着从淤泥外就唯一始终站着不动、颜色最好、十足美人胚子的女孩说:“还有你,小姐要你们两个留下。” 松鹤堂里,容嬷嬷给颜老太太说了上午几个小姐挑丫鬟的事,最后说完了睡莲这个古怪的挑人办法,赞叹道:“这个法子看似胡闹,其实极有章法,掉进池水的女孩是听话的,始终不踏入淤泥半步的女孩是个坚持原则头脑清醒的,就是生的太好了些,恐怕有些来历。” “嗯。”颜老太太微微颔首。 容嬷嬷又说,“九小姐取得名字也很有意思,掉进池水那个皮肤生的黑,就取名添炭。” “呵呵,添饭添菜还不够,又来个添炭。”颜老太太也乐了,问道:“都说红袖添香,颜色好的那个可叫做添香?” 容嬷嬷笑道:“您这下可没猜中,九小姐取名叫添衣,凑成了四个添。” 颜老太太叹道:“睡莲这丫头是个稳重的,应该能降的住这些丫头。” 作者有话要说:似乎每个宅斗都少不了挑丫鬟这个情节,呵呵,睡莲毕竟是干过hr的,来个别开生面的面试。 各位亲爱的读者,你想知道许三叔和宁宵的真实的名字叫神马吗?你想知道魏家到底有多少个庶子同槽而食?兰舟刚刚更新了新版18x人物表,一切都在其中,如果乃们感兴趣,可以穿越点击查看,如果有遗漏,咳咳,乃们可以补充一下。图1是文中西瓜雕成的牡丹。 图2是拔丝西瓜球,因为我找不到带芝麻的图片。。。。。 图3是拔丝的效果,口水~~~~~~~~~~~~~~~~~~~ 100添炭添衣携手过关,边关血引来熊虎斗 按照规矩,三等丫鬟以上的才有资格近身伺候睡莲,刚买进来的添炭添衣两个新丫头只是没有品级的打杂丫头,平时跟着学学规矩,打打杂。(.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秋日的阳光没有片云遮盖,肆无忌惮的炙烤着大地,虽说已经是秋天,秋蝉叫得还是很聒噪,粘蝉便成了添炭添衣两个丫鬟的主要工作,整日挥着两个粘蝉杆子在听涛阁晃着,那里有蝉声,那里就有这两个苦主。 三等丫鬟春晓摆出的谱比采菱这样的一等丫鬟还大,她说:“院外的蝉怎么叫我不管,但是院内不能听见蝉声,特别是小姐睡午觉的时候,若吵醒了小姐,唯你们是问!” 于是十天下来,添炭晒的更黑了,额头弄个月牙就能直接cos开封府包青天,添衣也黑了些,更像是晒脱水似的,原本身形纤瘦的她,胳膊和粘蝉杆一般粗细了,也不知那里来的力气举起杆子粘蝉。 春晓一一将这些说给睡莲听,道:“小姐真有眼光,这两个丫鬟闷声不响的干活,丝毫没有怨言。” “是啊是啊。”石绿补充道:“芙蕖苑一起买进来那些个新丫鬟,刚一进门就有和姐姐们抢活的、巴结讨好的、暗地打听小姐主子们喜好的,还是咱们院子最消停,都能老老实实干活,不讨人嫌。” 石绿消息很是灵通,因为睡莲从成都带来的三个丫鬟中,采菱聪明机灵,又能识文断字,上头还有母亲刘妈妈照应着,高居一等大丫鬟的位置,一般仆役不敢造次接近她,她也不敢大意去接近别人。 朱砂性情老实敦厚,但为人憨直,认死理,有点不近人情,而且软硬不吃,外人休想从她这里套出话来。 只有石绿是那种典型泼辣活泼的川妹子,爱说爱笑,看起来很好说话,在女儿国芙蕖苑很吃的开,其实她是个只进不出的貔貅,不会乱讲,睡莲放她出去探消息很是放心。 石绿这话是有来历的,她和王素儿的丫鬟蒹葭关系极好,所以石绿能经常出入浣纱院,而这次浣纱院买的新丫鬟最多,这规矩都没学会呢,就已经各有心思。前天崔妈妈抓住一个出头的,打了几板子赶到外院当差去了,浣纱院这才平静下来。 石绿说:“唉,表小姐到底心善了些,崔妈妈要立威,本来是打了板子叫牙婆卖出去的,表小姐反而替那个不安分的求情,崔妈妈看在表小姐的面子上,这才赶那丫鬟去了外院。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知道了。”睡莲喝着大厨房新甜点师傅做的招牌冰糖百合马蹄羹,暗想石绿还是欠火候,只看了表像――这其实是王素儿和奶娘崔妈妈演的一场戏,王素儿唱/红/脸,崔妈妈唱白脸。 无论老太太多么宠着素儿表姐,她都始终是个外姓人,芙蕖苑外头买来的新丫鬟不听话,青莲这个最不受宠的庶出小姐可以理直气壮的打骂训斥,或者直接要管事妈妈叫了牙婆卖了。 而王素儿这个表小姐就要低调行事,虽说这些丫鬟是老太太掏了私房钱买的,卖身契也在王素儿手里,可是丫鬟的衣服吃食连同月钱都是颜府公中出的银子!等于是颜府养着她们! 所以王素儿要对付一个丫鬟,也不得不和奶娘唱双簧,找个适当的理由遮掩,免得惹人闲话。 再说了,浣纱院还住着一个像空气般没有存在感的五小姐玫儿,玫儿比素儿还要低调,每日除了给颜老太太晨昏定省,就基本在浣纱院闭门不出,连芙蕖苑都很少逛。 时间久了,素儿和玫儿这两个身世凄凉的女孩惺惺相惜,成了挚友,同住的浣纱院一派和谐,让背地里躲着打算看两个女孩互斗笑话的人大失所望。 看来自己是挑对人了,睡莲满意点点头道:“这两个人先交给你调/教着,粘蝉的事继续由她们做,不容许别人插手相帮,看看她们耐心如何,还有,这秋老虎热起来也不得了,饮食上也注意些,别累倒了,外头议论咱们听涛阁不把新人当人看。” “小姐放心,奴婢又不是那铁石心肠的,懂得分寸。”春晓笑道:“一日三顿饭都不缺她们的,喝的除了凉白开水,还额外从大厨房要了绿豆汤给她们解暑用呢。说起来这个活也真是辛苦,以前是三个小丫鬟加两个粗使婆子轮流粘蝉,现在只有她们两个……。” 一场秋雨一场凉,到了九月初的时候,最后一只秋蝉也停止了鸣叫,添炭和添衣完美收工。 添炭被太阳烤得黑黝黝的,成了名符其实的“炭”,添衣则瘦了一大圈,下巴尖的能当匕首用了。 春晓来总结报告这两个新人的表现,眼里有掩饰不住的佩服之意,说道:“两个人干的活比五个人还好,也不是一味蛮干。也不知她们从那里知道了蝉的习性,晚上两个人提着灯笼到树下寻刚从地里爬出来的蝉,就减轻了白天粘蝉的量,也少了晒太阳的苦楚。” “添衣把每天粘的蝉收集起来,送给门房的婆子炸了当夜宵吃,婆子把她孙子的弹弓给了她们。添炭的弹弓使的极准,有些枝头高的地方粘蝉杆够不着,她一弹弓下去,即使不能一击即中,也能把蝉给吓飞了。” “哦?”睡莲问:“添炭以前是做什么的?” 刘妈妈早查清了底细,回道:“她是猎户人家出身,打小就随着父亲上山打猎,前年父母都没了,就寄住在舅家。” “可怜见,他舅舅舅妈把她奴婢使唤,还朝打暮骂的,舅家的儿子娶媳妇缺聘礼,就把她卖给牙婆,得了二两银子。” 唉,这个时代女人就是难啊。睡莲暗自感慨,问:“添衣的来历打听清楚没有?” 睡莲始终觉得添衣有些来历,模样好也就罢了,若非金尊玉贵娇养着,那股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大家闺秀气质是不可能天生就有的。 刘妈妈回道:“奴婢去问那路牙婆,路牙婆刚开始开支吾着,直到奴婢说若来历不清白就要退人时,那路牙婆才说了实话……。” 原来添衣是边关军官外室生的女儿,鞑靼来边关抢掠,军官带队反击,被流矢射中,重伤落马,抬回军营时,军医已经摸不出脉搏了。 没了军官庇护,外室就等于被剥了壳的河蚌,只有任人宰割的份,正室打上门来,逼死外室,将添衣发卖。 好在添衣运气好,遇到路牙婆这样的卖主,路牙婆只做干净生意,从来不把男孩女孩往青楼妓院、相公堂子那样的地方送,所以即使添衣生的极好,也没有起那种肮脏的心思。 添衣这个女孩子从云端跌落到地下,落在路牙婆手里,却从不寻死觅活,或者怨天尤人,总是安安静静的。别的女孩子嫉妒她美貌,暗地里排挤,明面上推推搡搡,比如打翻她的饭碗、在被窝里塞绣花针,她也不告状。 被欺负得狠了,就反手打将过去,不要命似的反击,那股狠劲使得她在那些待卖的女孩子中赢得了一席之地,没有人敢再欺负她。 这些举动让路牙婆徒生怜悯之意,打算尽力给她找个好人家,得知颜府要给小姐们挑丫鬟,她就带着添衣和其他十几个女孩子们来了。 可正因添衣生的太好,气质又与众不同,芙蕖苑从四小姐开始挑下来,都没有小姐愿意要她,路牙婆暗暗着急,没想到添衣是个有福的,最后居然被颜府嫡子嫡出的九小姐要了去。 刘妈妈最后道:“说起来,添衣这丫头还正是命运多舛。” 睡莲则沉默不语,良久才说:“虽说无巧不成书,而且那牙婆说的有名有姓,可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像添衣父亲这种品级的军官死后一定会上报朝廷存档。妈妈和刘管家说说,找个什么门路去问问,若和路牙婆说的一致,就慢慢□着添衣,若其中有差池,那我也不能留她了。” “是。”刘妈妈应声退下。 晚饭后,采菱问睡莲怎么安排添炭和添衣的差事,横竖蝉已经绝迹了。 添衣棱角尚存,需要再磨一磨,睡莲想了想,道:“暂且发到洒扫上去,再看一看。” 采菱应下,又说道:“咱们听涛阁还有三个空缺,外头家生子们抢的厉害。这几日四小姐、七小姐,包括浣纱院的表小姐和新来的五小姐陆续开始从家生子里头挑人了。” 言下之意,就是再不下手,好人都要挑没了。 石绿是个心直口快的,笑着开解道:“采菱姐姐别急,送礼物最多的几家都没把女儿送过去挑呢,还是看重咱们这里……。” 朱砂瞪了一眼石绿,石绿讪讪的闭嘴。 睡莲笑笑,示意采菱附耳过来,悄声说了几句。 采菱听了,佩服的看着睡莲,连连点头道:“奴婢这就照办!” 次日,从听涛阁里传出九小姐属意几个家生子丫鬟的名字,有使过钱的,也有没使钱的。 那些没有使钱的家生子有欣喜若狂,貌似撞大运似的;也有战战兢兢不知该如何是好的。 那些下了不少血本的管事妈妈们有欣喜的、有跳脚气愤的、有忍气吞声强颜欢笑的、也有加倍本钱来打听确实消息的、甚至还有打算使绊子迫使传言中的丫鬟主动退出让位的。 刘妈妈逐一打听清楚了,睡莲最后定下两个家生子,其中一个是没有使钱,表现谨慎的三代家生子,一个是加倍本钱来打听确实消息的家生子。 最后一个名额始终缺着,宁缺毋滥,反正少个人也不打紧。睡莲根本没打算要继续要人,却示意采菱她们别往外说,原话是:“总得给她们留个念想希望,你们在外面也好做人。” 这个缺始终空着,直到睡莲出嫁都没能补上来。 入夜,路牙婆从枕头底下掏出一块上好的白玉雕成的熊虎斗,拿着丝帕仔细擦拭,她经常出入豪门世家,自有些见识,这块玉从色泽到雕工,应该都是出自名家的古玉,价值百金也说不定。 想当初,那个女孩子主动将此玉献出,求路牙婆若有人问起她的身世,千万不要说她的生父是那个死去的将军,而是一同和将军追击鞑靼战死沙场的普通军官时,路牙婆没有片刻犹豫就答应了。 举手之劳而已,既能行善,还能得这块稀罕的玉雕,为什么不做呢,反正即使买主去查,也出不了什么纰漏,横竖这两个死在沙场的军官都养过外室。 几年之后,添衣主动向睡莲坦白了自己的身世,原来她与颜宁宵有莫大的渊源:宁宵的嫡母、以前泰宁侯世子夫人李氏抛下亲女陈穗,改嫁边关军官 作者有话要说:命运兜兜转着,又回到故事的起点。。。。。 图为添衣送给路牙婆的熊虎斗古玉,比较适合将军的女儿。兰舟忘记这块的玉的年代,看雕工貌似应该是汉唐时代。 图1配的打油诗顷刻之间从熊虎的凶狠变成了基情:如漆似胶都是假,咬上一口才是真。。。。。。。。 然后再看熊和虎的表情,咳咳咳,果然很像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的相爱相杀。两个人如同虎和熊,厮杀着,也彼此欣赏着。 图2是福尔摩斯和华生 图3是兰舟最爱的莫利亚提教授,他成就了福尔摩斯,亦或是福尔摩斯成就了莫利亚提,两个人如同虎和熊,厮杀着,也彼此欣赏着。 101名利圈既是是非场,广福观肥猫破天机 十一月初二,姚知芳亲妹妹满百日,请了亲戚和一些世交去喝喜酒,颜府自然也在邀请之列。(.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杨氏带着慧莲和睡莲去姚府贺喜,出乎意外的是,西城颜府老族长夫人居然带着颜如玉来了! 睡莲上次见到颜如玉,还是在她去年十岁生日那天,转一年没见了,十四岁的颜如玉人如其名。 颜如玉的小姨小曹氏最近封为康妃,延续着去年的风光,颜如玉的“身价”也水涨船高,她明年就十五岁及笄了,明里暗里有结亲念头的人家不在少数。 姚知芳迫不及待的把睡莲和颜如玉拉到自己书房里坐着,说等她在外面应酬一圈就回来。 颜如玉艳羡的瞧着姚知芳快乐的背影,说:“知芳一点都没变呢,还是那个性子。” 睡莲点头道:“我和你就没她那个福气了。” 姚知芳家世简单,上头父母宠着,没有姨娘庶子堵心,两个哥哥疼着,今年又多了个嫂子。姚知芳内心和风霁月,行事爽快又有章法,有大家闺秀的傲气但又不骄横,可堪称完美,难怪莫夫人至今都还惦记着她。 颜如玉抿了一口茶,轻笑不语,刹那间,竟有无限风华。 睡莲目不转睛的看着颜如玉,竟是呆了。 “傻丫头,痴想什么呢。”颜如玉道。 睡莲不好意思的摸了摸下巴,道:“如玉姐姐太好看了,将来也不知那个有福气的姐夫得了去。” “你也净拿我打趣是吧。”颜如玉却也不羞,貌似已经习以为常了,突然伸出左手去抚蹭睡莲的脸庞,说:“我在宫里头听到风声,说颜府九小姐和以前的颜大小姐长的相似。” “啊?”睡莲装懵,道:“家里人都没提过呢,可能是大姑姑青春早逝,说起来伤心吧。都说外甥像舅、侄女随姑,我长得像我大姑姑也没什么奇怪的。” 颜如玉低声道:“可是有老宫人告诉康妃娘娘,说你大姑姑和先皇后长的极像。昔日你大姑姑为‘金陵十八钗’之首,多少公侯之女都不及她,可后来神秘死亡——你可知,单是这些话,里面就有多少凶险?” 睡莲虽然心知肚明,但也不能说实话,只得继续装懵,连连摇头道:“愿闻其详。” 颜如玉懒懒的靠在引枕上,“我不告诉你。” 睡莲自是扯着颜如玉的袖子求她。 颜嗤笑一声,在睡莲耳边低语道:“莫要装傻了!你七婶娘是宫里的老人,先皇后很是器重她,二十多岁的年纪就高居尚宫之位。康妃娘娘进宫时,她已经出宫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康妃娘娘对先皇后和你大姑姑的那些过往只知道些只字片语,而你七婶娘应该是全然知晓的,而她若要护你,定会告诉你一些过往,否则,你很可能要步你大姑姑之后尘。” 睡莲惊讶的看着颜如玉,已经被看穿了,再装下去恐怕会伤了多年的友谊,可是这些事情她真的不能对外人讲。 颜如玉轻叹一声,道:“我明白你的苦衷,正如我也会对你隐瞒一些事情,京城是个名利圈,也是个是非圈,你——好好保护自己吧。” 睡莲默然点头。 “我这次能出宫,是得了馆陶公主的恩准,回来看我祖父祖母的,他们大老远从成都来京城不容易,我五日之后便要回宫,再出来时,估计要等到过年,过年家里应酬多,估计我们也没什么机会再见了。” “所以呢,你腊月二十四的生日我肯定来不了。”颜如玉从衣袖里拿出一枚白玉双股扭绳镯子递给睡莲,道:“提前把生辰礼物送给你,免得我在宫里还惦记着。” 她居然还惦记着,睡莲心头一暖,自己和颜如玉在成都老宅时是一对冤家,来了京城虽没见过几次面,却成了好友,家里虽然有好几个姐姐妹妹,却没有一个像颜如玉这个早就出了五服的堂姐关心自己。 睡莲也没有推脱,乖乖伸出左腕,撒娇道:“如玉姐姐给我戴上吧。” 颜如玉食指在睡莲额前轻轻一点,说:“越大越顽皮了,你在成都的时候是个小大人,小脸严肃得跟什么似的,鬼主意一箩筐,我那时还想着,别是个没有喝孟婆汤的大人投胎的罢?” 睡莲一怔,半真半假嬉笑道:“还真被你猜中了。” “尽胡说!这话若传出去,你就等着被抓到道观庵堂驱邪吧。”颜如玉给睡莲戴上白玉双股扭绳镯子,嫩藕般的手腕和造型奇特的镯子互相映衬,更显华贵典雅。 “啧啧。”睡莲举着胳膊细赏这个玉镯子,玩笑道:“这么好的镯子,你不留着当嫁妆,却给了我。不过也没关系,等姐姐出嫁时,我就挑自己最好的首饰给姐姐添妆去。” 颜如玉一愣,随后苦笑道:“我明年及笄,如今亲事也有了三分眉目。” 睡莲的笑容一滞,张了张嘴,终究没有继续问下去——如果是一门好亲,颜如玉也不会是这个表情。 颜如玉道:“你附耳过来,我只和你说,你莫要告诉知芳,这丫头心直口快,我不放心。” 睡莲战战兢兢靠过去,颜如玉耳语道:“若无意外,后年我就是魏王妃了。” 魏王妃?! 睡莲捂紧了自己的嘴巴,这才没叫出声来! 魏王就是三皇子,其生母陆氏出身卑微,原是宫里浣衣局的浣衣女,不知怎么得了皇上的一次宠信,就怀孕了,生下三皇子后,封了才人。 传说魏王资质平庸,陆才人又不得圣心,所以这对母子如隐形人般在皇宫里艰难求生,陆才人在三皇子十五岁时去世,三皇子去年十九岁搬出皇宫开府时才得封魏王,是皇子中封王最迟的。 ——不过,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位魏王酷爱男风,有断袖之癖,而且还闹的满京城皆知的地步! 正因如此,这位魏王开府都没有妃子主持中馈,管理家务的是他从宫里带出来的两个极其清秀的太监。 这——这不是把颜如玉往火坑里推吗?睡莲低声问道:“怎么会这样?康妃娘娘她——。” 颜如玉面色一肃,道:“这是皇上的意思。” 如此,便是已成定局的吧。睡莲不知所措,这个时候安慰和淡然以对都不合适,只剩下悲哀和尴尬。 “好了好了,你别这幅模样,康妃娘娘说,魏王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故意抹黑,其实没有传言中的那么不堪,至于其他——。”颜如玉淡淡一笑,道: “他给我尊荣和名分,我履行妻子的责任,各不干涉即可,身为皇族媳妇,是不能奢望情爱的,康妃娘娘说,因爱生妒,便是万劫不复,熬到最后,自己成了人人喊打的妒妇,那人却依旧左拥右抱,逍遥自在。” 睡莲再次默然,其实在这个男女严重不平等,一妻多妾合法合理的时代,颜如玉作为皇族媳妇要如此“大度”行事,其实豪门贵族的大家媳妇、甚至普通人家的媳妇不也都是如此吗? 像姚知芳父母这样执手相伴,没有妾侍通房添堵的神仙眷侣凤毛麟角啊。 颜如玉见睡莲呆呆的样子,便将沉重的话题扯开,道:“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还小呢,没到操心这个的时候。” 又问:“你可知广福观来了个玉真道长?” 睡莲明白颜如玉不想再谈这些,于是也跟着说道:“哦,我也听说了,说是那位道长算命占卜是极准的,规矩还大,每天最多只给三个人算命,说若是勘破天机太多,会遭天谴的。而且玉真道长算命之前还给自己卜卦,若卦象不好,他就甩手就走,说老天不准他算呢,神乎其神的。” 颜如玉捧着茶杯,低声道:“那个老道真的很准,以前他还不是那么有名气,在各地云游,那时我小姨正准备进宫,前途未卜。” “外公机缘巧合下请玉真道长算命,那道长看卦象,算了我小姨的八字,当即就说我小姨是贵人之相,而且此生儿女双全,将来会有泼天的富贵呢。你说准不准?我小姨入宫先是得宠,而后流产失宠,正心灰意冷时,又重得圣眷复宠,还生了齐王殿下,如今又——。” 睡莲惊讶得合不拢嘴,试探低声问道:“康妃娘娘又怀孕了?” “嗯。”颜如玉道:“应该有两个月了,娘娘心里有数,只是此时不宜张扬出去,若真的应了玉真道长的话,这一胎便是个小公主。” “你放心,当时算命的只有我外公和小姨知晓,外公早就仙去,此事不会传开。所以小姨很信这个玉真道长,她写信给我父母,叫他们去广福观,请观主关闭观门一日,好让那玉真道长给我也算一算,看我的时运如何。” 睡莲叹服,原来如此,这个玉真道长还真是个活神仙。 颜如玉笑道:“就定在后天了,我私心想着,也拉上你和知芳一起去呢,机不可失哦。” 睡莲不信鬼神命理之说,但想到能多陪如玉一天便是一天,于是点头答应了,道:“好啊,你先给我家里下个帖子,我祖母就放我出来了。至于知芳嘛,就够呛能和我们一起去。” 睡莲笑着把八月约姚知芳同去法华寺上香,姚知芳中途爽约的事情说了,最后道:“知芳得了个白胖可爱的亲妹子,疼得什么似的,我们这个手帕交可就要靠后啰。” “什么靠后了?肥莲你尽胡说。”姚知芳进来了,后面跟着两个丫鬟提着食盒。 “终于应酬完了,我挑了你们爱吃的带过来了。”姚知芳也围着炕几坐下,丫鬟将食盒里的吃食摆出来。 睡莲尝了一个拔丝香芋球,笑道:“我家里最近得了个新点心师傅,手艺极好,做的芝香拔丝西瓜球简直是一绝,里头挖了空心,用冰沙填进去,吃的时候嘴里冰火两重天呢。” 姚知芳笑骂道:“你这肥莲,又来馋我们,这都到了冬天,那里来的西瓜?” 睡莲讪讪道:“等明年,明年夏天有了新鲜的就请你们。” 嬉笑间,姚知芳瞧见睡莲手腕上别致的白玉双股扭绳镯子,便故意伴着脸说颜如玉偏心,只顾着把好的给肥莲,她也想要这个。 颜如玉爽快点头道:“后年你及笄,我送个翡翠双股扭绳镯子给你如何?” 姚知芳这才笑道:“你可别反悔哦,有肥莲作证呢。” 聊到广福观之行时,姚知芳拍着胸脯道:“我母亲和菲儿妹妹身子都好着呢,这次定不会临时爽约。” 姚府刚满百日的二小姐,芳名姚知菲,小名菲儿,是延续姐姐“芳菲”之意。 第三天,三个手帕交陆续到了广福观,一起去见传说中的玉真道长。 光福观内设有大燕国管理天下道教的“道录司”,因此与其他道观不同,带有隆重的政治色彩,玉真道长就在白云仙院内等候。 出乎意外,玉真道长并不是传闻中的仙风道骨,他身材微胖,穿着一件半旧的道袍,就像普通的老道士似的坐在黄花梨书案后面。 颜如玉是正主,她首先开始将两枚八卦铜钱握在手里里摇卦,八卦铜钱落在桌面,玉真道长在一张白纸上记下卦象。 反复三次后,颜如玉在白纸上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那玉真道长默算片刻,什么也没说,却要下一位小姐来摇卦。 下一个是姚知芳,她照着颜如玉做了,那玉真道长依旧不说话,请最后一位小姐摇卦。 睡莲照着做了,也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 玉真道长将三张纸摆在书案上,沉吟良久,似乎面有难色。 三个手帕交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了? 这时,突然一阵怪风到,但见一只虎斑大猫从玉真道长身后的帷幕里跳将出来,喵呜一声,在黄花梨桌面亮出锋利的爪子,将那三张白纸疯狂的撕扯着,等诸人反应过来时,三张纸已经“横尸遍野”了! 喵呜! 虎斑大猫尤嫌不够,含着几张破纸片跳窗而去! 三个手帕交躲在墙角处,被闻讯赶来的丫鬟婆子们团团围住,都没有受伤。 玉真道长对三人深深一辑,以表歉意,道:“贫道窥破的天机太多,老天今天不让贫道算命,贫道不敢逆天行事,三位小姐请回吧。” 拜佛被蛇吓,拜仙被猫惊。睡莲感叹自己此生注定与仙佛无缘,和颜如玉、姚知芳败兴而归。 玉真道长过了几天便离开京城四处云游去了,官道上,玉真道长骑着青骡,顺着睡懒觉虎斑肥猫的毛皮,喃喃道:“那天多亏了你来救场,不然老道我该怎么下台?三个小姐,一个贵不可言、一个凶险之极,最后一个干脆是个死了好几年的人,老道我要是说了出来,都是要得罪人,甚至掉脑袋的……。” 作者有话要说:三个钗的命运,睡莲是唯一的变数。 姚知芳的妹妹叫做姚知菲,组成芳菲二字。其实是兰舟的私心,因为兰舟的第一本书名字叫做《妖路芳菲》,所以呵呵,肥水流向自家田嘛。 图1是颜如玉送给睡莲的白玉双股扭绳镯子,这个工艺简直逆天了啊!!!把硬邦邦的手镯雕琢成软软的扭丝状。 图2是兰舟《妖路芳菲》那本书的封面,去年就出版了,封面的美人其实也是十八钗封面的美人,都是插画师钱妤的作品。 102寄人篱下左右为难,身世凄凉噩梦缠身 浣纱院,暮色已冥,皎月当空。 茜纱窗下,少女窈窕的剪影如梦幻般坐立在炕上。 “小姐,这针线活明天再做吧,小心伤了眼睛。”崔妈妈端来一盏燕窝,搁在炕几上。 “我身子好着呢,那里需要每天一盏燕窝补着?明儿就断了吧,正经睡莲妹妹都没有这个每天一盏燕窝的份例,我一个外人何必讨厌嫌呢。”王素儿穿着月白绫缎小袄,松花绿挑线裙子,手里做的是一个佛头青抹额,预备着过年时献给外祖母。 崔妈妈轻轻吹了吹燕窝盏上的热气,用手腕的皮肤试了试滚烫,反复几次后,这才往王素儿 那边轻轻一推,说: “温度刚好,小姐赶紧喝了吧。唉,你就别多心了,横竖公中没有出半两银子,这燕窝是老太太从私库里拿出来的,老太太的东西想给谁就给谁,她们能说什么?” 王素儿放搁下活计,吃药似的咽下香甜滑嫩的燕窝,接过崔妈妈递来的帕子按了按嘴唇,叹道: “话虽如此,可究竟瓜田李下,到底要避讳些才是,这府里成天风言风语的,说老太太的私房迟早都给我掏空了,正经嫡孙嫡孙女却不顾了。” “五舅母对我只是面子情,去年因为我帮着睡莲妹妹,害得她被外祖母在松鹤堂外罚站两个时辰,失了颜面。这个间隙本来无法弥补,现在又多了这么个谣言,五舅母在老太太跟前还能装上一装,做出关心外甥女的模样来,可到了人后——。” “唉,奶娘,你也是瞧见的,五舅母现在对我是浑身都看不上眼,慧莲妹妹有次还在学堂说什么‘鸠占鹊巢’,指桑骂槐的说这事,幸好姐姐妹妹都没理她,她才住了嘴。” 崔妈妈怒道:“痴心妄想,老太太的私房,那里轮得到五房?那是要留给嫡亲孙子佑哥儿的。” 王素儿道:“奶娘有所不知——那位先夫人的嫁妆产业,目前也是在外祖母手里,以前先五夫人魏氏在世时,外祖母已经交给魏氏了,可后来先五夫人去世,五舅舅就那些产业交还给了外祖母打理,虽说现在的五舅母进门八年了,却至今都没交还给她。” “难道五房是担心老太太把先夫人的嫁妆独吞了?哼,先夫人吴氏的嫁妆的确比老太太多,可是那是在成都的时候,如今也不过是几百亩田地、几百压箱银子、两个租出去的铺子,成都最赚钱的蜀锦铺子,都是颜家祖产,而非先夫人的陪嫁。(.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崔妈妈满是不屑,道: “颜家搬到故都南京,才慢慢发达起来,老太太用自己的嫁妆银子打理产业,积攒下现在丰厚的私房。” “老太太自己守着一座金山呢,那里瞧得上先夫人那点陪嫁产业?说句难听的话,先夫人那点陪嫁折成银子,恐怕都没有九小姐房里的管事刘妈妈的私房多。” 王素儿拿起抹额继续绣着飘逸的卷草纹,说道:“奶娘这话有些偏颇,五舅母不仅仅盯着先夫人的产业,她更看重的是颜府的祖产和在南京积年的产业,将来这些大多是要归嫡出的五房和七房,大房和九房是庶出,分不了多少,莫夫人那一房去年分出去了,更是沾不到半分。” 颜府的祖产和大部分进项产业都在颜老太太手里,所以杨氏这个当家主母在初期总是捉襟见肘的,亏得她经营有道,盘活了仅有的几项田地产业,又填了自己的嫁妆进去,养活这一大家子人。 王素儿又说:“如今我的份例和颜家几个小姐是一样的,都从公中支银子。额外的花用,像这些燕窝都是从外祖母私房上支。可将来外祖母的私房都是要留给宁佑哥哥的,就像是一桶水,外祖母见我可怜,舀给我一瓢,这虽然只是小头,但毕竟少了一瓢。” “七舅母宽厚、宁佑表哥也大方,从来不和我计较这些小头,可也禁不住那么多人闲话,将来宁佑表哥娶了嫂子,纵使七舅母和表哥不介意,也难保表嫂子没有什么想法。” “我有时候私心想着,横竖母亲留给我那么多嫁妆,我拿出一部分来,去填公中每月的开支,自己养活自己,想来就不用受这些闲起了——。” 崔妈妈急忙打断道:“小姐千万别这么想啊!这话若是被老太太听到了,还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样呢!你是老太太亲外甥女,寄居在舅家,别说是舅家门第显赫家里又富贵,即使是普通人家,也没得向外甥女要银子过活的道理。” 也是,若真的传出去颜府要寄居的外甥女自己掏银子养活自己,这便是个大笑话了!纵使最看不惯自己的五舅母,也不会同意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王素儿苦笑道:“奶娘别急,我也不过是想想而已,这话若真说出去,最受伤的反而是最疼我的外祖母。” 崔妈妈立刻说道:“小姐明白就好,如今你最大的依仗就是老太太,可别惹她老人家生气了,七夫人和佑哥儿也是好的,可若将来娶了媳妇,就不好说了……。” 说到最后,崔妈妈瞥着王素儿渐渐长开的身段,再看看似花似玉的模样儿,在她眼里,王素儿是最美最懂事的女孩,没有之一。可无奈命运多舛,无父无母,将来肯定是低嫁求平安,也不知道夫家会不会欺负她没有娘家依仗。 七房佑哥儿无论相貌还是才学都是好的,若是亲上做亲,素儿将来的日子会好过些,可是老太太不知怎么的,以前好像有撮合这一对金童玉女的意思,现在却无声无息了。 素儿住在松鹤堂时,还能时不时的和国子监放了旬假前来给老太太请安的佑哥儿打个照面,表哥表妹甚是相熟,佑哥儿得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除了给老太太和七夫人的,也总能给素儿留一份。 可如今老太太发话,要素儿搬到芙蕖苑来住,将来这对表亲见面的机会肯定少很多,难保将来不生分。 想到这里,崔妈妈不禁替素儿委屈,好端端的千金大小姐,却要和一个庶女合住在一个院子里! 七夫人似乎也没有把素儿当媳妇人选考虑的意思,看来是嫌弃素儿身世不显,又背下克父克母的命格,哼,七夫人也不想想,佑哥儿也是没有父亲招抚的,将来也不知道有没有豪门愿意把女儿愿意嫁过来呢……。 崔妈妈正暗中替素儿叹息命薄、颜家人势力。丫鬟蒹葭进来了,拿着小银剪子剪蜡烛烧黑的灯芯,烛光顿时明亮了些。 蒹葭劝道:“小姐早些歇着吧。” 王素儿搁下活计,抿了半口温水,道:“这会子也睡不着,不如做些针线打发时间。” 蒹葭笑道:“小心伤了眼睛,奴婢陪您说话解闷如何?” 蒹葭是跟着王素儿从成都来颜府,情分自与其他丫鬟不同。 “有什么好说的呢,横竖每天的日子都是一样过。”王素儿叹道。 蒹葭说:“今儿石绿来找我说话,倒有一件奇事。” 崔妈妈存心要引王素儿丢开针线,于是跟着问道:“是件什么奇事?” 蒹葭说:“这不都说光福观来了个玉真道长嘛,测卦算命是极灵验的,西城颜府大小姐就去了一趟,还邀九小姐和姚府大小姐同行,石绿服侍着九小姐,也跟着去了……。” 蒹葭将大猫撕扯三位小姐写着卦象和生辰八字的事情说了,最后道:“听到里面的动静,石绿忙冲进去护着九小姐,亲眼看见那只虎斑大猫口衔着破纸跳出窗外,眨眼就没影子了呢。” “阿弥陀佛!” 崔妈妈顾不得佛道不同了,连连念佛,也不知道佛家管不管道家的事。 王素儿吓得抚着胸口道:“我也听睡莲妹妹说过此事,只是说那玉真道长说那日老天不要他算卦,怕遭了天谴,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个缘由,还好那猫儿没伤着她们三个。” 末了,王素儿叮嘱蒹葭道:“你千万不要对外人说,没得给睡莲妹妹惹麻烦。” 蒹葭连忙点头道:“奴婢省得,这事老太太和五爷其实也知道的,九小姐没对小姐说出详情,恐怕是担心小姐吓着了。” 崔妈妈却面有不满道:“这九小姐别是和小姐生分了罢?以前在成都的时候,小姐和姚府大小姐是极好的,西城颜府大小姐也是将小姐奉为上宾,如今倒好,她们三个得了空就聚在一起,亲密得像亲姐妹似的,反而把小姐抛在脑后。” “奶娘别这么说。”王素儿道:“其实她们也是记挂着我的,我身上有重孝,很多场合不方便去,所以只能待在家里了。” 王素儿指着脖子上挂着的红色琥珀坠子,说:“奶娘瞧着,这是前日如玉姐姐托睡莲给我捎来的。” 崔妈妈皱眉道:“不过是个寻常的琥珀,有什么稀罕的?小姐首饰匣子里的琥珀成色还比这好呢,前日九小姐捎来这个琥珀坠子的时候,她左腕上戴的那个白玉双股扭绳镯子才是贵重的,大小姐真是偏心,才给了小姐一个琥珀。” 王素儿强辩道:“那是如玉姐姐提前送给睡莲表妹的生辰礼物,自是要贵重些才好。” 王素儿将琥珀坠子摘下来,指着琥珀中间的桃心状气泡说:“奶娘瞧着这个桃心气泡,再配着瑶池仙桃的美景,非一般琥珀可以相比的。” 崔妈妈拿着琥珀坠子放在烛光下细看,果真如此,便不再说什么了。 深夜,王素儿怎么也睡不着,手心的琥珀坠子攥得有些发烫,灼烧着她的内心:崔妈妈说的不无道理,颜如玉和姚知芳确实和自己疏远了,即使见面也说不上几句话,反而和睡莲有说有笑,情同姐妹。 睡莲手腕上的白玉双股扭绳镯子其实也刺着自己的眼睛——须知自己生日时,如玉从未送给她这么精致贵重的礼物。 唉,谁叫自己家世太弱了呢?睡莲是颜府嫡长女、姚知芳是姚府大小姐、颜如玉以前和自己差不多,可是如今她小姨成了康妃娘娘,如玉身份也贵重起来。 她们三个家世相仿,所以有那么多话题可以聊,将来的婆家也定不会差,她们即使嫁为人妇,也能做一辈子的好友。 哪像自己,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将来找个普通人家嫁了,和她们三个差距越来越远,越来越无话可说。 到最后,自己就是一粒卑微的尘埃,像仰望遥不可及的太阳一样,来仰望她们三个……。 又是那个噩梦! 梦境中,火红的花轿,似一匹怪兽般张着狰狞的大嘴,欲将她吞咽,王素儿被迫嫁入孙家! 她大哭,求老太太,求睡莲救她,可这两个人都无能为力。 王素儿被逼到绝境,从衣袖拿出一把银剪刀来! 她凄厉大笑,如同地狱饿鬼,“我不过是个外姓女!说什么情同姐妹!说了什么亲如一家!事到临头,谁都帮不了我!王家贪婪无德、孙家狼子野心,我清清白白一个女孩儿,岂不是被他们玷辱了?!” “不如就此了断,去九泉之下和父母团聚!” 说完,王素儿又一次将利剪刺向自己的咽喉! 作者有话要说:噩梦重现,有些人,一辈子都无法从一个噩梦里走出来。 图为如玉送给王素儿的琥珀坠子,成色极好,最神奇的是中间那个天然桃心气泡,昨天的白玉双股扭绳镯子是人工,这个完全是大自然的馈赠。 出自明朝万历年间林叡墓地 103数嫁妆闷声发大财,母子虎看舔犊情深 喝完腊八粥的第三天,魏老太太和魏大舅母再次造访颜府,将魏如眉的田庄铺子、以及这九年的出息等如数归还,上次颜老太太寿辰那天还的是一部分,这次全部算清了。 当然,交还账本银票核对账目等工作都是在私底下进行。 大堂内,颜老太太和魏老太太喝茶话家常,睡莲帮着倒茶剥果子,乖顺的伺候祖母和外祖母。 耳房内,容嬷嬷带着两个账房先生清点账目,魏大舅母悠闲的喝着茶,今年她过的事事顺心,婆婆终于松了口卖南京豪宅,这几年府里开支都不用愁了;没用的小叔被婆婆弹压着,不敢再乱花钱;纬哥儿中了同进士,亲事也快有了着落;等今天把小姑的嫁妆交出去,她就彻底解脱了。 算盘噼里啪啦响着,容嬷嬷还时不时的恭敬请教魏大舅母一些小问题。 此外,耳房里还有一位积年的窦嬷嬷在一旁看着,这位窦嬷嬷是先颜老太太吴氏的陪嫁丫鬟、颜五爷的乳娘,颜五爷对窦嬷嬷甚是敬重。 窦嬷嬷曾经是颜府唯一与容嬷嬷地位并肩的管事嬷嬷,十几年前被儿子媳妇接出去在乡下庄子里荣养。 颜五爷丧妻后,无人掌管五房事务,交给莫姨娘一个妾侍终究不妥,于是颜五爷请了窦嬷嬷重新出山,帮忙料理家务,直到继室杨氏嫁入颜府。 当年魏家要了一半嫁妆出去的事情只有颜老太太、容嬷嬷、七夫人柳氏、颜五爷和这位窦嬷嬷知晓。 今日魏家还嫁妆,这关系到颜五爷嫡长女睡莲的嫁妆问题。颜五爷不便出面、也不愿意沾染这些家务,便请了他最信任的这位窦嬷嬷在一旁监督。 容嬷嬷这边两个账房先生每每核对完一个账本,便交给窦嬷嬷查看,窦嬷嬷戴着玳瑁腿的老花镜仔细瞧着,还时不时拨一拨算盘,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约一个多时辰,终于核算完毕,魏大舅母交还的银钱毫厘不差。 末了,当容嬷嬷准备去大堂交差时,窦嬷嬷曼斯条理的说道:“容妹妹且慢。” 容嬷嬷停了脚步,面色有些不虞,问道:“窦姐姐何事?” 窦妈妈笑着对魏大舅母点点头,道:“亲家光明磊落,如数交还了先五夫人的一半嫁妆。可为了公平起见,另一半在老太太那里的嫁妆是不是也要清点一下,给咱们亲家瞧瞧?” “过个十来天,九小姐十一岁,再过几年,九小姐也要出嫁了,五爷的意思,是乘着今天亲家太太和亲家舅母都在,把另一半也点给亲家瞧瞧,横竖这些都是预备给九小姐的嫁妆,过几年九小姐出嫁了,咱们和亲家都能少操心。” 一听这话,魏大舅母心下一动,暗想:也对,别总是查我们啊!我们魏家虽然败落了,却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呀。你们家老太太是继母,把小姑另一半嫁妆攥在手里,还不知道有没有做什么手脚呢……。 颜氏母子面和心不合,都互相防备着,容嬷嬷和窦嬷嬷几乎是斗了一辈子,彼此互相了解。 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窦嬷嬷半路杀出这个棘手的问题,容嬷嬷也没觉得多么意外,她淡淡道:“窦姐姐这话不无道理,可是眼瞅着要摆午饭了,总不能让亲家老太太饿着肚子,等吃罢午饭再议如何?” 窦嬷嬷一笑,摘下玳瑁腿老花镜,道:“亲家老太太和舅母难得来一趟,自然要留饭的,只是刚才的事,还请容妹妹和老太太说一说。” 容嬷嬷也没有说话,直接请魏大舅母去了大堂。 窦嬷嬷慢慢跟着后面,这话确实狠狠得罪了颜老太太,可她也顾不得这些、也没有必要瞻前顾后了——横竖以前她为了保护杨五爷的利益,和容嬷嬷明争暗斗时,颜老太太早就看她不顺眼,只是顾忌着先老太太的面子,加上颜五爷无条件的信任,颜老太太不敢把她怎么样而已。 如今颜老太太一双儿女都去了,剩下一个亲孙子佑哥儿和亲外孙女王素儿,这两个孩子将来都需要颜五爷依仗。 尤其是佑哥儿的功名和仕途!若颜五爷撒手不管,或者暗中阻碍,佑哥儿这辈子都别想出头! 亲家魏小舅当初在南京城是与颜五爷齐名的才子,后来老爷子和五爷得知魏老爷子知情不报,漠视大小姐惨死玄武湖后,亲家两个舅爷的仕途便就此终结。 魏大舅至今都只是国子监地位最低的算学博士,品级是从九品下,俸禄少的可怜。 魏小舅堂堂两榜进士出身,现在却是那年同榜进士中混得最差的,从八品的鸿胪寺小主薄一个,升迁无望,整日沉迷女色美酒,算是废了。 五爷和颜老太太自有默契,颜老太太帮着打理五爷的家产以及挟制五夫人杨氏,五爷则厚待佑哥儿这个侄儿,考检功课,将来仕途也能帮佑哥儿一把。 所以五爷和老太太会有利益冲突,但更多的是利益同存,肯定不会到撕破脸的地步。毕竟五爷身在官场,若被一顶“不孝”的大帽子压下来,也是有损仕途的。 今天窦嬷嬷能直言去库里看另一半嫁妆,也是料定老太太不会因小失大,来个秋后算账,给她暗地里使绊子。 果然,午饭过后,颜老太太一面邀请魏老太太去佛堂谈佛经,一面命容嬷嬷去了库房的钥匙和对牌,请魏大舅母和窦嬷嬷一同去查点另一半嫁妆。 末了,颜老太太道:“叫九丫头也跟着一起去瞧瞧,这都是她的东西,她心里也有个底。” 先五夫人这一半嫁妆都是些压箱银子、首饰衣料、古玩奇珍等物,都在松鹤堂北面的库房里,几个老嬷嬷轮流看管着。 库房打扫的很干净,只是空气有些浑浊——为了防盗,通气的气孔开的小。 魏大舅母和窦嬷嬷手里拿着嫁妆单子,逐一开箱核对,睡莲默不作声跟着后面,故作淡定的看着一箱箱嫁妆,心里却激动不已:老天!原来母亲的陪嫁是如此丰厚啊!怪不得去年魏大舅母说了那么多酸话,母亲的陪嫁果然快要将魏家搬空了! 且不说墙角那一堆古玩字画,成套的宋朝瓷器,单拿两样东西出来,便会亮瞎人眼。 睡莲有一柄惯用的象牙丝编织菊蝶图画珐琅柄宫扇,这个象牙丝扇子已经是算是珍贵的奢侈品了,可母亲的陪嫁居然有象牙丝编织的凉席(即象牙箪)!而且是两张! 象牙箪是把象牙“用法煮软,逐条抽出之,柔韧如线,以织为席”,且能折叠自如而不断裂,汉武帝曾经就赐象牙箪给李夫人。啧啧,这一张象牙箪能分割成多少柄自己手里的宫扇啊,何况还是两张。 还有一件便是一张绿熊皮,熊毛长两尺有余(出自西汉《西京杂记.昭阳殿》),抚手摸去,那长长的熊毛竟能包裹整个上臂! 魏大舅母爱不释手的抚摸着绿熊皮,酸溜溜道:“记得睡莲满百日的时候,小姑就在炕上铺了这张绿熊皮,她把睡莲放在这张绿熊皮上,远远瞧去,睡莲的红襁褓就像淹没在这长长的绿熊毛里……。” 魏大舅母越回忆,越是肉痛,想当初婆婆几乎把最好的东西挑出来,给小姑筹备嫁妆,两个儿子和媳妇都不敢说些什么,若那时能省下一半,现在魏府的日子肯定会更宽裕。 清点了约一个时辰,除了魏氏生前打赏的一些小物件和花用的一千多两银子,每一件东西都和嫁妆单子核对上了,窦嬷嬷才点头。 嫁妆单子重新纂写,并抄录五份,颜老太太、魏老太太、颜五爷、窦嬷嬷、睡莲各一份。 送走了外祖母和魏大舅母,颜老太太单留下睡莲和两个嬷嬷说话。 颜老太太说:“库房那些还是由我收着,你舅家交回的田地和铺子都是你母亲陪房和以前魏家世仆打理着,以后这些管事直接向九丫头回话。” 睡莲忙推脱道:“孙女年幼无知,还是都交给祖母吧。” 颜老太太叹道:“我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再说你马上就十一岁了,该是学着打理家事产业,这样吧,这两个嬷嬷以后都会帮着你,容嬷嬷我最信得的过,窦嬷嬷是你父亲身边的老人,还有你房里的管事刘妈妈也是个有能耐的,有她们三个辅佐着,过不了几年,你就都明白了。” “是。”睡莲应下,起身朝着容嬷嬷和窦嬷嬷施了半礼,道:“以后就劳烦两位嬷嬷了。” 两位嬷嬷相视一眼,时隔多年,又要在一起办事。 睡莲暗自捏了一把汗,这两个嬷嬷明显彼此不对付,而且都不是自己惹的起的,以后可要再多长几个心眼。 窦嬷嬷住在乡下,要早些出城,陪着颜老太太说了会客气话就散了。 睡莲亲自送这位初次见面、地位又超然的的窦嬷嬷出了松鹤堂。 窦嬷嬷上下打量了睡莲一通,命小丫鬟端了个剔犀匣子来,说:“九小姐母亲去世时,她房里的大件都收到库里了,这里面是她房里不在嫁妆单子上的小件,我替她收了,现在都给九小姐,也算是个念想吧。” 采菱接过剔犀匣子,睡莲送窦嬷嬷到了二门,目送窦嬷嬷上了马车,才回到听涛阁。 马车内,窦嬷嬷想着睡莲的模样,渐渐将她和记忆里的那张脸重合在一起,和大小姐还真像呢,难怪五爷这么上心,巴巴的从乡下接自己过来核对嫁妆。 听涛阁书房,睡莲将剔犀匣子里的物品一一摆在书案上,满满当当一桌。 有妇人常用的绣花帕子、犀角梳、胭脂盒等物,也有哄小孩子用的九连环、摩侯罗(即泥孩儿)、拨浪鼓等物。 睡莲从书案上挑出一个母子白老虎玉雕来,母老虎俯身休憩,小老虎圆圆的脑袋蹭着母老虎的腿卖萌撒娇,舔犊情深之意油然而生。 遥想魏氏当年,日日夜夜都要忍受丈夫的冷漠,过着比钝刀子割肉还要痛苦的生活,也许只有在逗弄小睡莲的时候,才能有片刻的愉悦吧。 可这片刻的愉悦,更显得痛苦无边无际,只有死亡才能解脱。 想到这里,睡莲心里本能的涌出一股酸楚,一滴眼泪倏然落下,滴在母老虎身上,碎裂成八瓣,溅在小老虎圆脑袋上。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粒泪是本能反应。 那个绿熊皮,是出自《西京杂记。昭阳殿》记载:“玉几玉床,白象牙簞,綠熊席。席毛長兩尺余,人眠而擁毛自蔽,望之不能見,坐則沒其中。雜熏諸香,一坐此席,余香百日不歇。” 图1是、摩侯罗(即泥孩儿),南宋年代。 图2个图3就是白玉母子老虎,也是南宋,难道老虎的纹路那么天然,这对母子又萌又可爱,倒有些喵星人的赶脚 104两面夹击出奇制胜,世子妃捅破陈年事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桃花开放,又是一年春,因住在扬州的颜府大房大小姐宁壁二月初九要出嫁,颜府从正月起就盼着京杭大运河的冰面早日化开,过了正月十五,天气渐渐转暖,冰层薄了些,却依旧不能行船。 正月二十那天,运河各个没有化开的河段照旧用炸药强行炸开了一条航道出来,供南方的运粮船在通州口码头靠岸卸粮食。 前年都城从南京迁到燕京,这也是一次人口大迁徙,大量官民加上十几万军队往北迁移,北方的粮食根本养不起这些人。 于是粮食就成了个大问题,入了腊月,运河冰封,南方的粮食运不过来,京城的物价飞涨,平民百姓怨声载道,而从海运以及陆地运来的粮食只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法遏制飞涨的物价。 所以这条贯通南北的大运河的作用尤其重要,大炮炸开河面后,来自南方无数运粮船冲开河面的浮冰,往天津通州港方向而去,港口日夜不停的卸粮,以解京城百姓和驻守京郊军队的粮食危机。 比起热闹非凡的靠岸港口,从京城南下的大船就少多了。 正月二十四的中午,两艘大官船一前一后从天津通州港码头出发,朝着目的地扬州驶去。 前面是颜府亲家东平郡王府的船,宁壁是东平郡王的外孙女,嫁入的夫家家门也算显赫,于是东平郡王府派出了东平郡王世子和世子妃去扬州给外孙女贺喜添妆。 东平郡王世子妃廖氏是德庆侯府的嫡长女,前年朝廷迁都燕京时,皇上命魏国公还有德庆侯世代镇守应天府南京,君命如天,廖氏因此与娘家分隔南北两地。 换到从前,骄傲如许的郡王世子妃很难给庶出的小姑姬氏这个面子,但考虑到自己可以借这个机会南下一趟,回南京娘家看看,横竖扬州离南京不远,等送完外甥女出嫁,她就带着孩子回娘家暂住几日再回燕京。 南北相隔实在太远,天知道此生还没有机会回家,孩子们与舅家太久不见面,这关系也会生分了。 紧跟其后的大官船都是颜府的女眷,颜老太太带着王素儿、睡莲、玫儿三个女孩儿,九夫人带着琪莲和康哥儿这对金童玉女。 其实九夫人沈氏兴师动众带着一双儿女去扬州的目的和东平郡王世子妃差不多,一来是给大侄女宁壁添妆,二来她嫡亲大哥是魏国公麾下军官,也跟着镇守南京,所以沈氏顺道带着琪莲宁康去南京瞧瞧一年多未见的沈大舅和沈大舅母。(.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五房杨氏是当家主母,脱不开身,她本来打算要慧莲跟着颜老太太去扬州,可是颜老太太却只带睡莲一个,杨氏气了一场,也无可奈何。 七房柳氏是个寡妇,不方便参加喜事,膝下又没有女儿,所以将宁壁的添妆以及贺礼托颜老太太一齐带到南京。 本来莫夫人也打算跟来,可惜品莲婚事一直没有着落,再说从燕京到扬州往返单是路程就至少半个月,她实在不安心,而且她也没打算从外地给品莲找女婿,便留在颜府。 就这样,东平郡王府和颜府相约同时出发,一路上好歹也有个照应。 入夜,两艘大官船缓缓行驶在京杭大运河上,天幕呈现梦幻般的蓝色,群星闹如沸,整个夜空似乎要被闪烁的群星弄的沸腾起来。 睡莲拥被斜倚在暖烘烘的熏笼上,看着天上繁星,身体和身心都彻底放松下来:这个世界终于清静了! 自打颜老太太发话要两个嬷嬷辅佐她打理田庄铺子等产业,她的日子就变得很不好过了。 容嬷嬷是颜老太太的人,窦嬷嬷是父亲颜五爷的亲信,这两个嬷嬷素来不和,时隔多年再度共事,更是水火不容,通常都是你往东,我偏要往西。 刘妈妈不敢向这两位资深嬷嬷叫板,睡莲夹在中间苦不堪言,只能充当苦逼和稀泥的角色。 比如去年腊月,京郊田庄的扈庄头进城来送些野物年货,并顺便请示一下过年给田庄的家奴和佃户打赏的章程。 睡莲对这些完全没有经验,当然不敢托大,虚心请教问道:“不知两位嬷嬷是什么意见?” 窦嬷嬷说:“以前是什么样子,今年就是什么样子就是。” 容嬷嬷道:“这话有些不妥,这九年来都是魏大舅母打理,现在转到咱们小姐手里,这头一年自是要好好笼络才是,过年的打赏要比往年丰厚些,横竖也多花不了几个银子,把人心安抚好了,来年干活多出力气,也就赚回来了。” 窦嬷嬷冷哼一声,说:“人心不足蛇吞象,容妹妹久居京城,那里知道田庄的都是欺软怕硬,得寸进尺的?今年开了新例,打赏的手面大一些,也确实多花不了多少钱,可是明年呢?明年是循去年旧例,还是随今年的新例?” “若循旧例,那些庄户人还不得闹翻了天,说怎么比去年少?若继续随今年的新例,那每年的打赏开支都要增加,一年一年算起来,也不是个小数目。” 容嬷嬷立刻反驳说:“老姐姐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妹妹我也翻看田庄历年的打赏,并不是每年都一样,收成好的年份,打赏就多些,收成一般或者差的年份,打赏就按照十五年前田庄刚起的那年旧例。” “老姐姐,今年田庄收成比去年多出了五百两银子,瓜果、鸡鸭、禽蛋还不计算在内,既然如此,今年的打赏就应该多些,没得寒了下头人的心!” 窦嬷嬷慢腾腾喝着茶,道:“虽说今年比往年多交了五百两银子,可老妹子可知这是什么缘由?一来呢,今年风调雨顺,田庄的出产自然就多些,这二来呢――。” 窦嬷嬷顿了顿,继续道:“去年都城迁到了燕京,燕京城内外人口骤然增多,田地却只有这些,每到腊月大运河冰封,或者开春青黄不接的时候,粮食价格就飞涨。” “魏大舅母是个精明的,她要那扈庄头将收上来的粮食分三批卖,第一批在秋收的时候卖,第二和第三批在粮食价格飞涨的腊月和春天卖,就这样,今年多了五百两银子的出息。” “至于那些瓜果、鸡鸭、禽蛋这些没有在账面的东西,这八年都是送到魏府,而不是咱们颜府,凭什么咱们要反过来掏自己的银子打赏他们,白白给魏家做人情……?” 两个老嬷嬷你来我往,唇枪舌战,各有道理,睡莲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睡莲很清楚,两位嬷嬷的意见相左,绝对不是为自己这个正经主子考虑,而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行事。 窦嬷嬷主张随旧例行事,是因为她讨厌魏家!讨厌扈庄头!讨厌庄子里没有把颜家尊为主子的庄户! 当年颜大小姐死后,窦嬷嬷和颜五爷一样伤心欲绝,须知窦嬷嬷是跟随原配吴氏嫁入颜府的,主仆感情颇深,窦嬷嬷看着颜大小姐长大,才貌皆佳,出落成为“金陵十八钗”之首,内心深为已故的吴氏骄傲,结果大小姐却青春早逝。 窦嬷嬷恨魏家坐视不理,一想到这九年的额外好处都被魏家沾了,心里自然不快,那里肯多打赏给庄子里的人! 而容嬷嬷呢,她是颜老太太的心腹,因五爷在原配魏氏的嫁妆上寸步不让,一点便宜都不让老太太沾,在最后清算时,还把窦嬷嬷搬出来压着她。 容嬷嬷心里有气,但这股气她不能朝主子撒,只得郁结着,老太太派她帮着睡莲打理田庄铺子等产业,容嬷嬷便有了消极怠工的意思:横竖打赏是花九小姐的嫁妆银子,只要别伤了根本,你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我吹吹风,添一把火,九小姐多出点血,以解我心头的郁闷。 就这样,容嬷嬷和窦嬷嬷为了多出的三十多两的打赏银子争了半个时辰,谁也不服谁,把简单的问题说得比乱麻还要复杂! 可扈庄头不能久等,他急着在外院等准话,一庄子人眼巴巴等过年打赏呢。 当扈庄头第二次打发人来催时,两个嬷嬷意识到还有个小主子在,于是停止舌战,转首问脖子都快僵掉的睡莲:“九小姐觉得应该如何呢?” 言罢,容嬷嬷和窦嬷嬷气场骤然增强,都逼向睡莲,看那架势,都势在必得啊! 睡莲急得直想挠头,她强作镇定,喝了半口已经冰冷的茶水,脑子蓦地清晰起来,暗想,就这么办吧,若总这样举棋不定,两个嬷嬷定会觉得自己没有主见,以后事情就更难办了! 睡莲对着两个嬷嬷点点头,先是自谦一番,而后把两个嬷嬷狠狠的夸赞一通,说道:“我年纪小,也没经历过这些事,方才听了两位嬷嬷的谈论,自觉增长了不少见识,也深深觉得理家不易,打理产业更是不易,绝非看懂账本就能上手的,两位嬷嬷这些年肯定很辛苦。” 这话说的着实好听,即掩饰了两个嬷嬷争辩的事实,还不着痕迹的拍了马屁,并且委婉表示自 己通过两位嬷嬷的对话,也懂得田庄过年打赏的来龙去脉。 接下来,就是进入题了,睡莲说道:“今年田庄多了五百两银子,从人情上看,多打赏一些不无道理。” 此话一出,容嬷嬷面有得色,窦嬷嬷则冷冷的看着睡莲。 睡莲话题一转,说道:“只是,田庄里家生奴也好,雇佣的长工或者租田的佃户也罢,都是我们付出在先,收获在后。” “家生奴一家老小我们要花钱养着,还要按月给月钱;长工我们是给了工钱,他们才给我们干活;佃户是事先谈好租子,他们交了粮食,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该给他们的,我们一文不少,不该给的,比如过年的格外打赏,我们也每年都在账面上支银子送人情。” “京郊各大田庄过年时都有打赏,咱们若不给,就落了个小气的名声,庄里的人心散了,必定会影响来年的收成。” “都说人情再大,也大不过一个理字。”睡莲继续道:“咱们今年多出三十两银子的打赏钱,这也需要师出有名,没得弄的他们得寸进尺,觉得理所当然。” “两位嬷嬷,你们看这样行不行,这庄子也有十几年的年头了,家生子、长工、佃农里头肯定有不少人家家里是有老人小孩的。” “今年过年除了循旧年的旧例打赏外,再从账上支三十两银子,咱们以敬老爱幼的名义,每个老人和小孩子给十斤肉、二十斤麦子、两套厚棉袄,并柴炭五十斤取暖用。若还能剩下银子,便要扈庄头修补或者增加农具用,确保来年的收成。” 睡莲陪着笑,看着两位嬷嬷,说:“不知这样可否?” 敬老爱幼?这倒是个不错的借口,容嬷嬷和窦嬷嬷都老了,尤其是前面敬老二字听得甚是舒服,想来九小姐确实把自己这幅老骨头放在心里。 也罢也罢,就这么办吧,两位嬷嬷终于齐齐点头,这事算是了结了。 但睡莲很清楚,这只是开始,以后只要议事,两个嬷嬷照样变起法子来开掐! 怎么办呢?睡莲左思右想不得章法,等到开春,田庄又是一堆事,睡莲想想都头大,恰好这时颜老太太要带着自己去扬州,睡莲感动的都要哭了:反正自己不在,两个嬷嬷再怎么争吵,终究要给扈庄头一个准话,否则耽误农时,她们可当担不起。 呜呜,终于逃过一劫,等三月份从扬州回来,田庄的事情已经结束,自己坐等秋收,哈哈,天要助我。 所以此时坐在官船上斜倚熏笼、惬意看着满天繁星的睡莲,心情是无比的好! 都说人有悲欢离合,此时前面的官船就一片愁云惨淡。 东平郡王世子妃一把夺过世子手里的书卷,啪的一声砸向板壁。 东平郡王世子从回忆中蓦然醒来,低吼道:“我在看书,你又发什么疯?!” “看书?你书都拿倒了,看什么书?”世子妃讽刺一笑道:“别是在忆旧相好罢?” 世子一怔,“你――简直不可理喻!” “别装蒜了,自打你今日见了那九丫头的模样,便一直魂不守舍!你能骗得了别人,怎么能骗的了我这个枕边人?!”世子妃忿忿道: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你跪了整整一晚,求王妃去颜府提亲,想娶那位誉满京华的‘十八钗’之首做你的世子妃!你没良心!我给你生儿育女,给你争来世子的位置,而你现在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位死了几十年的颜家大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呵呵,此章是第四卷开头,来个劲爆往事。 图1为京杭大运河途径城市地图,这条运河的打通,使得迁都后的北方粮食得到保障。 图2是睡莲看到的繁星,很美很美,图片太大,大家慢慢看哦。 105王孙子痴醉酒狂中,焚弦琴相见不相识 心思被揭穿,郡王世子无力的跌坐在罗汉床上,他悲哀的看着世子妃,说:“她已经死了,你又何必旧事重提?我给了你世子妃的尊荣,也从不像父王那样左拥右抱,扪心自问对得起你、也对得起两个孩子。” “你是想和一个死人纠缠不休,还是要过好现在的日子?还有,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刚才那句‘争来世子之位’的之类话最好不要传到父王和母妃那里,否则――晟儿已经大了,你这个做母亲的要多替孩子们打算,别只顾逞一时口舌之快。” 言罢,郡王世子打开窗户,仰首看着浩瀚的星空。 一股寒风嗖嗖而入,世子妃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很多时候,你以为自己早已忘记,可很多年以后,你却发现当初自己埋葬在内心深处的往事,早就已经生了根,盘根错节缠绕在心里,不死不休。 初见她时,她还没有什么“金陵十八钗”的殊荣,他也只是南京城诸多王孙公子之一,那天玄武湖细雨朦胧,浓厚的雾气笼罩湖面。 他听到前面岸边画舫有人弹一首古琴曲《酒狂》,此曲是晋代竹林七贤阮籍所做,意在描述天地混沌的世态,抒发内心积郁不平之气,历来被郁郁不得志的文人骚客所喜,并引以为知音。 可是画舫传出的《酒狂》与他以前听到截然不同,琴声恣意盎然,好像是弹奏者看开一切,对酒当歌痛饮一场,然后脚步跄踉的踏月徐行,什么功名利禄,什么富贵荣华,全部抛在脑后,和风霁月的面对人生。 能将《酒狂》弹出此等意境,绝非父王身边那些自持清高才子、实则贪婪成性的幕僚所能及。 他情不自禁的靠近过去,想看是金陵那位高人,不料细雨天路滑,他竟一个不留神滑到在地,然后顺着湖坡滚入湖水中! 那天他没有带任何随从,还好他自幼会水,不至于淹死在烟波浩渺的玄武湖中,从水底浮上来时,他突然有一个想法,若自己装着呛水乱扑腾,那画舫弹琴的高人会不会来救自己? 如果那高人来救,与他结下缘分,以后也他也方便将高人引荐给父王。(.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于是他高呼救命! 琴声一顿,恍惚中,他听到一个女声,“弟弟,你过去瞧瞧,定是有人落水了。” 一个少年意犹未尽道:“真是扫兴,难得听姐姐弹这曲《酒狂》,却被一个水王八打断了。” 那少年遣了船夫将他拖上画舫,却是他认得的,新任国子监颜祭酒的五公子,听说五岁能成诗,是金陵城出名的才子。 颜五公子没想捞水王八捞出了东平郡王的儿子,客客气气的给了他一套干衣,送他回去。 他对着颜五公子长长一辑,道:“公子宅心仁厚,琴声也甚妙。” 颜五公子放缓了脸色,这样误会也好,免得伤了姐姐的清名。 回到家后,耳边的琴声似乎经久不谢,他取了古琴,却怎么也弹不出那个韵味,他辗转难眠,心想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呢? 那时候颜府有三位小姐,只有颜大小姐能使得颜五公子叫一声姐姐,他近乎疯狂的暗地里收集这位颜大小姐的点滴,慢慢的,一个近乎完美的女子呈现在他的脑海里: 年幼失母,继母当家,却能带着幼弟与继母周旋,还了赢得继母的肯定;颜祭酒最看重的这个长女,甚至超过了几个儿子;相貌才情皆佳,每逢金陵豪门闺秀诗会,几乎都能拔得头筹……。 为了得到她的诗稿,他不惜重金贿赂诗会伺候的丫鬟们,得到残稿也好,成稿也罢,他都当做宝贝似的,反复临摹她的字迹,遥想她运笔时的风姿……。 这就样莫名其妙的,他对一个从未谋面的女子浮想联翩,直到那日听说英国公夫人在府里办桃花诗会,邀请金陵城诸多名门闺秀参加,其中就有颜府大小姐的消息。 他送了一个美婢给如今的英国公、当时的英国公世子,世子安排他穿着英国公小厮的衣服,乔装混进后花园,隔着满园桃花,他看到一群京城豪门闺秀赏花品茶。 惊鸿一瞥,只是在人群里看了一眼,他便将她认了出来,从此再也忘不了她的容颜。 她的笑容是淡然的、她的气质是高华的、她就在那里,心境似乎能冲破九霄之外,是的,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弹出勘破繁华、和风霁月的《酒狂》。 心脏不堪重负的悸动着,从此以后,只要一想起她,他需要反复几次气沉丹田,才能使得心绪平静下来。 她捧着手炉,淡然看着枝梢上含苞待放红梅,这种遗世而独立的形象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时常猝不及防的跳出来,令他措手不及,却又感到兴奋不已! 他此生最美的梦境,就是她在坐在画舫里弹那首古琴曲《酒狂》,他站在船头充当船夫撑船,画舫在琴声的伴奏中冲破了湖水的禁锢、冲破迷雾、在金陵城上空飞了起来! 画舫飞到了初见的桃花林,他请她下船,携手看着梅树枝头上的花苞,就在刹那间,红梅悄然绽放,他看着她欣喜的眼神,心里无比的满足。 梦醒时,他披衣独坐,兴之所至,写下了同是竹林七贤阮籍的那首《伤怀》: 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薄帷鉴明月,轻风吹我襟。孤鸿号外野,翔鸟啼北林。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可这种君子单相思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很快得知那天桃花诗会上,她因英国公夫人那句“此女品貌酷似年轻时候的皇后”而成了“金陵十八钗”之首,而他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却在春寒中惊得直冒汗! 他是皇室宗亲,时常随着王妃出入宫廷,所以深知后宫之事。须知如今后宫贤妃一手遮天,离皇后之位只有一步之遥,皇后娘娘幽居在冷宫似的坤宁宫,空有一国之母的名分,贤妃几乎是盼着久病不治的皇后薨逝,好腾出坤宁宫给自己这个无冕之后。 可英国公夫人这句貌似无心的话,一定会将她陷入凶险之地。他情急之下跪地请求王妃去颜府求亲,希望娶她做妻子,想来在东平郡王府的庇护下,贤妃和她的位高权重的阁老父亲会放她一马。 可母亲郡王妃说:“颜祭酒的长女确实不错,堪为皇室的媳妇,我瞧着是极喜欢,你父亲也看中颜祭酒的人脉,我以前试探过她的继母,打算为你求娶,只是她继母始终不肯松口,似乎有待价而沽的意思。” “可如今英国公夫人说她品貌酷似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也召见过她,宫里疯传皇后有意栽培她,连皇上也――我们区区一个郡王府,若触了皇上的龙鳞,便是灭顶之灾……。” 接下来的话他记不起来了,他那里不知道其中的厉害的关系?只是抱着一丝侥幸去求王妃罢了。 他木然的跪在那里,无论周围人怎么劝,他都不肯起来,他自虐一般享受着膝盖的痛楚,因为肉体的疼痛,似乎能使得他心里的疼痛显得不那么刻骨铭心。 他恨自己无能,没有力量保护心爱的女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黑暗包围、吞噬。 他恨自己懦弱,是个胆小鬼,只敢躲在暗处偷偷的瞧她、收集的她的诗画、她所有的痕迹,他不敢表白自己的心意,不敢登门求娶,直到她冰冷的身体沉在湖底,她也不知道有个人疯狂的迷恋她。 他焦躁而绝望在王府等待,等待一个早就知道的结果。 噩耗并没有等太久,夏末,颜府大小姐命丧玄武湖,那里正是他初次、也是最后一次听到古琴曲《酒狂》的地方。 他砸了自己多年收藏的各色古琴、苦心收集的诗稿,堆在初闻琴曲的玄武湖畔付之一炬。 后来,他娶妻生子,当上了东平郡王府世子,他罗织着自己的势力,当贤妃娘家大厦将倾之时,他暗地使了不少动作,使得杨阁老更快的倒台、贤妃疯癫锁在冷宫。 至始至终,他都是站在暗处的无名小卒。他在她短暂的生命里毫无痕迹,她却霸道的占据了他一生。 他无怨无悔。 有人说人死之后,会化作天上的一颗星,世子看着满天繁星,心想那一颗是她呢?自己死后,化作的星星会离她有多远? 是咫尺、还是天涯? 脑海里的琴声又飘起来,郁结、惆怅、悔恨齐齐冲破心扉,不能自已。 他随手从镶嵌在船舱板壁的青花葫芦壁瓶里取出一只短笛,试了几个音,吹奏起了《酒狂》的韵律,自打在金陵城玄武湖焚琴之后,他便不再碰古琴了。 笛声在运河之水上流淌着,无比的苍凉凄清。 后方跟着的大官船上,睡莲啪的一声关上窗户,拥着被子在暖烘烘的熏笼上换了个姿势依着,叹道: “好不容易看到这么美的星空,却被不着调的笛声扫了兴致,也不知是东平郡王府那个公子小姐起了雅兴吹笛,你抒发雅兴也要看时间不是?这个时候大家都要歇着了,再好的笛声也是魔音穿耳,这那里是吹笛,其实是在扰民啊!” 作者有话要说:呵呵,世子对牛吹笛,睡莲是睡莲,睡莲务实。当年那个惊采绝艳的颜家大小姐早就一去不复返。 其实世子苦逼的单相思和一首歌的意境很相似,叫《我的歌声里》,大家把歌声替换成琴声, 原版歌词如下: 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你就这样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带给我惊喜情不自已可是你偏又这样在我不知不觉中悄悄地消失从我的世界里没有音讯剩下的只是回忆你存在我深深的脑海里我的梦里我的心里我的歌声里世界之大为何我们相遇难道是缘分难道是天意。。。。 图1为忧郁东平郡王世子船舱里的青花葫芦壁瓶,这个瓶子是出现在明朝,镶嵌的墙壁上装饰用。 图2和图3都是乾隆养心殿三希堂的墙上的各色壁瓶,悬挂有十几个造型别致、釉彩纷呈的壁瓶。壁瓶出现于明朝,可插配各色花卉或绢花等,是美化居室的理想陈设物。清乾隆时期,壁瓶的品种更为丰富,且造型奇妙、制作精美,成为当时流行的室内装饰。 106大运河正月下扬州,比嫁妆崔妈妈吹牛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是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的终极理想。 但对于睡莲这样的闺阁女子而言,除了儿时在成都过的还算惬意外,无论是名利场燕京还是温柔乡扬州,其实本质上都没有区别,不过是从一个豪宅转移到另一个豪宅而已。 更何况,这次旅程并非愉快。 睡莲本以为摆脱两个难缠的老嬷嬷,可以获得短暂的安逸,以后的烦心事可以过一个月再说,但是接下来的发展,实在出乎意料。 首先是好好的繁星夜被一阵撕心裂肺般悲戚的笛声骚扰,她意兴阑珊,睁着眼盼着笛声早点结束,可惜前方船只的吹笛者兴致似乎越来越好,将一首《酒狂》连续吹了三遍啊三遍! 这还不算完,笛声暂歇之后,又传来呜咽的箫声! 箫声吹了一半,却骤然停止。睡莲钻出被子,烙饼似的左右翻身,等待那位吹完整首曲子,可对方迟迟不肯“给个痛快”,再也没有了下文。 前方大船那位吹奏者出了什么事呢?睡莲不禁浮想联翩,脑子里浮现多种可能,正统有之、狗血也有之,迷迷糊糊的进入梦乡。 由于心里一直惦记着,就未曾好生睡,一夜醒了好几次。 次日精神不好,早上去颜老太太船舱里请安完毕,陪她老人家用完早饭,睡莲回到自己的小房间,打算补个眠,可王素儿的奶娘崔妈妈提着几包点心来串门了,睡莲强打起精神请崔妈妈坐下说话。 崔妈妈嘘寒问暖了几句,便开始进入正题道:“在成都的时候,奴婢就瞧着九小姐是个有本事的,如今才十一岁,就在两位老嬷嬷的辅佐下打理田庄铺子产业了。” 睡莲照例自谦一番,说:“我才几岁呢,都是容嬷嬷和窦嬷嬷的功劳,我不过是做在一旁听着罢了。” 窦嬷嬷笑道:“先五夫人的嫁妆还真是丰厚,且不说那些库里的嫁妆箱子,田庄和铺子都是生息的,一年年积累下来,是个了不得的数目吧?” 唉,果然又是个来试探自己嫁妆深浅的!自打去年颜老太太定下她和两个老嬷嬷管理自己的嫁妆产业,各路人马明里暗里试探询问的络绎不绝。 崔妈妈这话不太好接,若睡莲说是个大数目,难免被人惦记着;说是个小数目,这又不符合当年母亲嫁入颜府十里红妆的盛况,一听就是糊弄人的,显得不够尊重;若往实里说,就更不对了!哪有把自己家底对外人讲的,这不是缺心眼嘛,颜老太太头一个就不饶自己! “我也是刚刚接手,账本都还没看会呢,还得劳烦两位老嬷嬷教着。”睡莲笑了笑,捧起自己的茶盅抿了一口,道:“崔妈妈喝茶呀,我叫添饭泡了妈妈最爱喝的普洱。” 九小姐会看不懂账本?这话别人可能信,崔妈妈心里却是雪亮的,九小姐在成都老宅的时候,可是像模像样的当家小主人,她怎么会看不懂账本?这意思是不方便直说吧! 睡莲咬着崔妈妈送来的菱粉糕,她也的确是个意思,希望崔妈妈知难而退,不要继续逼问下去,没得弄得大家都尴尬。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虽然她和王素儿和崔妈妈有着多年的交情,但是这不代表她可以把一切袒露给对方。 这和信任、和交情都无关,只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以来,每一步都走的很艰难,谨慎一点,自己就多一份安全,时间长了,这便成了本能。 崔妈妈喝着泡的极酽的普洱茶,果然是自己最喜欢的口味,心里不禁暗叹这位九小姐是用了心了,府里上上下下的爱好都打听清楚,送礼请客招待皆有章法,令人挑不出错处来。 可是,崔妈妈眼睛扫到睡莲左腕上那个白玉双股扭绳镯子,心中未免觉得一刺,轻叹一声,说道:“唉,其实我们家小姐的母亲当初也是十里红妆嫁到成都的,那时候上好的黄花梨家具、各色嫁妆箱子,塞满了整整三艘大船呢!” “记得大船到成都万里桥码头靠岸,轰动整个成都城,第一件嫁妆到了王宅,还有整整一船嫁妆还没从大船上卸下来呢,那时我那死鬼丈夫直发愁,说这可怎么办呢,若到夜间关城门还搬不完,岂不是要等到明日?” “我说这可不行,误了吉时就不好了,就要我那死鬼丈夫花了双倍的工钱去别的船雇小工来搬箱子……。” 睡莲笑眯眯捧着茶盅听崔妈妈讲七姑太太出嫁时的盛况,时不时惊叹几句。 一旁服侍的添饭心里直烦嘀咕,暗想这位妈妈真是不靠谱,先是逼问小姐底细,逼问不成又开始讲七姑太太的嫁妆,这是在炫耀吧! 哼!先五夫人的嫁妆丰厚是实打实摆在那里的,七姑太太的嫁妆就凭你一张嘴开合,我才不信呢,若真如此,那表小姐何以不远千里投亲靠友?而且这位表小姐平日里在府里打赏的手面也小……。 一旁埋头做针线的朱砂瞧见了,朝添饭使了个眼色,这次下扬州,听涛阁是跟了朱砂和添饭两个稳重的二等丫鬟贴身服侍睡莲。 去年秋天的时候,刘妈妈和睡莲一起向颜老太太求了恩典,放刘妈妈的幼子刘直脱了奴籍,准备今年春天去考童子试。 颜老太太很爽快的同意了,没有要身价银子,还赏了一套四季衣服、一套文房四宝给刘直,要他好好进学。 从今年开春以来,刘妈妈和采菱都忐忑不安的盼着刘直能考个功名出来,而睡莲扬州之行恰好正值童子试考期,所以睡莲仔细斟酌一番后,决定要刘妈妈母女留在燕京,免得她们在扬州心神不宁的,再说她离的那么远,听涛阁有这两位镇着,也不会出什么幺蛾子,所以最后选了朱砂和添饭随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彼此相处磨合了一年多,自是有些默契的,看到朱砂的眼色,添饭会意,收起撅起的小嘴,笑容满面的抓了几把果子放在崔妈妈面前的黑漆描金葵花攒盒里,说:“崔妈妈也尝尝这几样果子。” 崔妈妈每样果子都尝了,话匣子依旧如这京杭大运的河水般绵绵不绝,继续说道: “说起来,我们姑太太陪嫁的田庄和铺子也有不少,只是因是远嫁,在南京城买田和铺子不方便打理,就只在南京置办了一所大宅院,剩下的都是陪房拿着银票到成都现买田庄和铺面,置办了整整五百亩水田呢!还买了几座山头种树,铺子也有三间,都是成都最好的地段,每年单是租金就超过千两……。” 睡莲歪在罗汉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点头附和着,若不是顾忌着礼仪,她就要呵欠连天了。 朱砂是个老实人,听到崔嬷嬷牛皮吹上了天,几乎要笑出来,为了掩饰情绪,她借口房间炭不够了,走出了船舱。 朱砂扶着栏杆,对着大运河上冰冷的水雾,脸上有了一丝讽刺的笑容: 她自幼在成都老宅伺候九小姐,听老宅的世仆讲述,对七姑太太的嫁妆略有所知。崔妈妈说的三艘大船嫁妆是事实,第一抬嫁妆到了王宅,还有满满一船嫁妆停在万里桥码头等待卸船的事,这位崔妈妈说的并不假。 可这都是有原因的,当时颜家大小姐青春早逝,所备的嫁妆自然全都归了这位继室嫡出的七姑太太,加上颜老太太多年积攒下的私房,七姑太太等于有了双份嫁妆,当然能十里红妆嫁到成都。 可万里桥码头每天等待装卸的船只数不胜数,三艘大船卸下来当然是慢的,别说是装满的大船,就连三艘没装满的大船也要卸很久啊! 再说七姑太太五百亩上好的水田,这也是实话,可这其中是有猫腻在。七姑太太的陪房在南京颜老太太眼皮子底下是老实可靠,可一到了成都,天高皇帝远,七姑太太又是个不通庶务的,这个陪房奸猾的面目便慢慢暴露出来。 五百亩的田地,陪房买到手硬是比市价高出四成;以后每年田庄上的出息,居然和老宅子三百亩中等田地一样! 若第一年倒好说,可第二、第三年也是如此,老宅子刘管家实在看不过眼,写信给了颜老太太,颜老太太大发雷霆,打发了心腹来成都狠狠敲打田庄里的陪房,那陪房跑到七姑太太那里一哭一求,七姑太太便心软了,不仅没有严惩,要陪房将昧心钱吐出来,还反过来还替陪房求情! 老太太的心腹无可奈何,毕竟姑太太是嫁出去的小姐,他一个做奴才不敢出头,最后不了了之。 那陪房也深知不能杀鸡取卵,行事有所收敛了些,颜老太太那里看不出来,只是鞭长莫及,再说水至清则无鱼,也就放过了。 说完田庄,再议七姑太太三间商铺。是成都最好的地段没错,可花了高于市面两成的价格也是真! 而且三间商铺到手,七姑太太也是放任几个陪房打理。买田庄的陪房发了笔大财,看的那几个陪房心里猫抓似的痒痒,眼睛都馋出口水了。 商铺租约到期后,三个陪房不顾租户的续约请求,纷纷游说七姑太太自己开铺子,说这样赚的多,七姑太太是个没主见的,就答应了。 金银铺、酒楼、绸缎铺三个铺子开张大吉,却年年亏损。陪房们拿着七姑太太给的嫁妆银子忙着中饱私囊,那里有心经营! 哪怕是一座金山呢,也经不起这样折腾,不到五年时间,七姑太太的银子流水似的往外淌,一个铜板都没有赚到。 若不是南京颜老太太大怒,写信勒令七姑太太收回本钱,将三个铺子按原样租出去赚点安稳银子,恐怕七姑太太的嫁妆银子要被榨干了! 总之这样一番折腾之后,七姑太太的嫁妆至少缩水一半,后来七姑爷去了,七姑太太紧闭门户,守着独女王素儿过日子,每年的出息和支出才算平衡。 再后来,七姑太太也去了,颜五爷写信给当时任成都知府的姚大人,请老友回京述职时,带上九小姐和表小姐同行。 因为是搭着别人的船,表小姐不方便带那么多东西回京,可七姑太太嫁妆那些贵重的古玩字画等物品留在家里,又实在不放心。表小姐和崔妈妈又找上了九小姐,求九小姐想办法帮忙变卖出银票来,好随身带着。 九小姐古道热肠,和刘管家连夜商量着,最后寻了几个信得过的经纪和众人帮忙,将那些粗笨一些的变卖了,当然,一下子出手那么多,价钱肯定不会太好,基本是市价的九成左右。 九小姐和刘管家尽心尽力成交那么大的一宗交易,崔妈妈却背地里怀疑小姐得了好处,刘管家和刘妈妈担心九小姐伤了心,以后和表小姐生分了,惹得老太太不快,所以命她们将此事瞒了下来。 可如今,崔妈妈又在九小姐面前一通胡吹,真是……。 老实厚道如朱砂这样的女孩,也对崔妈妈不满起来。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崔妈妈,下午的时候,睡莲午觉刚醒呢,王素儿红着眼来了。 “表姐这是怎么了?”睡莲忙扶着王素儿坐在罗汉床上。 王素儿用帕子捂着脸兀自伤心了一会,才抽抽噎噎的说:“表妹,上午我的奶娘说话造次了,你别忘心里去。” 睡莲微微一愣,很快说道:“这是哪里的话?妹妹不明白。” “就是――就是嫁妆的事。”王素儿拉着睡莲的手,说道:“我奶娘她有些糊涂,居然拿我母亲的嫁妆和表妹的母亲相提并论,先五夫人出身京城名门,嫁的是五舅父这样才子,嫁妆自然比我母亲丰厚得多……。” 睡莲怔怔的看着王素儿,不久,面色如常,劝解道:“表姐别这么说,妹妹在船上闷得慌,崔妈妈好意拿着点心过来话家常,玩笑几句罢了,妹妹怎么会怪罪她呢……?”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哄好了王素儿,睡莲觉得身心俱疲,素儿表姐她――真是太多心,多的有些伤人了啊。 晚饭后,颜老太太单独留了睡莲说话。 颜老太太说:“怎么听说你表姐红着眼睛从你房里出来了?” 这――她也是红着眼睛去找自己好吧。睡莲定定神,回道:“确有此事。” 颜老太太问:“是怎么回事?” 睡莲提到上午崔妈妈找她闲话,省去崔妈妈的牛皮,睡莲最后说道:“不过是几句关于嫁妆的玩笑话,我也不明白表姐为何会红了眼。” “嗯。”颜老太太说道:“你表姐心眼小,崔妈妈又是个糊涂人,你莫要和她们一般计较。你和素儿在成都的时候互相扶持,一起到燕京,也是同进退,你们虽不是姐妹,却胜似姐妹,这种情谊极其难得,你们要好好珍惜才是。” 睡莲立刻点头,道:“祖母说的很是。” 颜老太太取出一个白玉镂空凤纹联环佩,轻轻按动中间的机括,联环佩一分为二,颜老太太将一半给了睡莲,另一半用帕子包好,也递给了睡莲,说:“希望你们两人不要被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所扰,继续做好姐妹,这一半给你,另一半你替我交给你表姐,慢慢开解开解。” “是。”睡莲接过一分为二的连环佩,行礼退下。 睡莲再清楚不过,老太太还是有些怨自己吧,虽然明知是自己外孙女素儿太多心了,可还是借着送玉佩的名义,变相逼自己上门赔礼道歉。 手心将玉佩攥的有些热了,可心里却越发凉了,睡莲站在王素儿的门前,轻轻的敲了敲门。 作者有话要说: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睡莲夺回嫁妆不容易,可嫁妆之战是持久战,睡莲童鞋要保住嫁妆,并非易事。 第四卷,睡莲面临的对手更强大,也更复杂了,宅斗如同通关游戏,每过一关,更危险的下一关在等着你。 回头看看第一卷,睡莲斗周妈妈,简直太小儿科了嘛。 图为颜老太太分给睡莲和王素儿一人一半的白玉楼空联环佩,年代明朝,联环玉器取自整料对剖,两环一端却紧紧相扣。这件各类螭虎和凤凰纹样装饰的明代镂空白玉联环佩,环体镂空花纹并不一致,当属分割后再重新各自琢制而成。 107送玉佩睡莲黯伤神,引祸水屏儿巧解围 吱! 楠木门开了,蒹葭见睡莲独自前来,连忙将睡莲让了进去。 王素儿正在临帖,见睡莲来了,连连吩咐蒹葭沏茶,错愕道:“妹妹怎么一个人来了?也没跟着伺候的?” “添饭有些晕船,河面水雾大,朱砂在卧房给我晕被呢,去去潮气,再说船舱狭窄,也就几步远的事,不用她们跟着伺候。”睡莲端起茶盅,用茶盖撇了撇热气,抿了一口。 王素儿一看茶盅的汤色,便对着蒹葭说道:“怎么泡了龙井来?我不是早就和你们说,睡莲表妹最喜欢红茶吗?” 蒹葭跪地道:“奴婢该死,出门时忘记带上,搁茶叶的匣子里没有红茶。” 睡莲忙道:“无妨,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 王素儿歉意说道:“也是我没有管好下人,疏忽了。我到了表妹那里,永远都会喝上最喜欢的蒙顶甘露茶。” 睡莲笑笑,人际关系当从大处着眼,但是要从小细节做起,于细微处见精神。她很重视这些,上到府里大小主子,下到得脸的嬷嬷丫鬟喜欢什么口味的茶,是浓还是淡,甚至什么样花色的瓷器,她都派刘妈妈打听清楚了,所以各色茶叶很是齐全,什么人上什么茶,绝对不重样,毕竟世人都喜欢自己被重视的感觉。 在古代,喝茶是最普遍也是最重要的交际方式,下人疏忽大意,实则是做主子的不够重视这些,才使得下人觉得这个不重要,所以就会“忘记”。 ――可是,今天自己走着一趟的任务,可不是来提点表姐的。 睡莲搁下茶盅,取出颜老太太的白玉镂空联环佩来,将裹着帕子的另一半玉佩给了王素儿,笑道:“这是刚才祖母赏的,是一对呢,祖母说分给表姐一半。” “还劳烦表妹跑这一趟,多谢了。”王素儿双手接过玉佩,在灯下细看。 睡莲笑道:“也就几步远,那里就劳烦了呢,说起来,我还要向表姐讨一样好东西。” 王素儿一怔,道:“是什么物件?表妹尽管开口便是,我若有,表妹均可拿去。” “表姐妙手,打得一手好络子。”睡莲晃了晃自己的另一半玉佩,说:“我向表姐讨个漂亮的,穿在这玉佩上好戴着呢。” 王素儿开怀笑道:“不就是个络子,我有的是,随你挑。” 言罢,王素儿高声叫蒹葭拿来包着各色络子的包袱,拿着睡莲的玉佩一根一根比划着,看那个颜色和花色最合适。 “这玉佩是白色,镂空雕的凤形,论理,配什么颜色的络子都好看,不过想要出彩却不容易……。”王素儿一边挑,一边仔细的给睡莲解说着。 最后王素儿挑中一根魏紫牡丹络子,细细拴在玉佩上,说道:“就这个吧,镂空凤纹玉佩配上魏紫牡丹络子,华贵又不失清雅,还有凤穿牡丹的寓意呢,和妹妹很是相配。” “果真?”睡莲兴奋的将系好络子的玉佩佩在腰间,站在船舱地板上转了一个圈,“好看么?” 百罗梅花裙摆随着睡莲的转身悄然绽放。 王素儿拍手次笑道:“玉好、络子也好,不过表妹是最好看的。” 睡莲嘻嘻笑着,坐在王素儿身边,道:“表姐光顾着我了,再挑上一根配你那一块玉佩……。” 就这样,睡莲在王素儿房里待了近半个时辰才告辞。 楠木门合上的瞬间,睡莲脸上的笑意蓦地消失。 要她堂堂嫡出千金,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屈膝道歉,是绝对不可以的,世家千金,就该有世家千金的傲骨。 颜老太太无非是敲打敲打她,提醒她不要忘记素儿的好处,希望她和素儿重归于好。既如此,何不如演一场姐妹情深的好戏给老太太瞧瞧。 睡莲心里觉得很难过,方才她不过是借着讨要络子,演了一场姐妹情深的好戏。其实同样的戏码,她在燕京颜府和品莲、青莲她们天天都上演,那时她觉得很自然,没有觉得有什么难受的。 因为睡莲作为嫡出小姐,和异母姐妹维持外表和谐、并保持一定距离的关系是必须的。 可王素儿不同,这个女孩是与她一同长大的手帕交,前年刚回燕京时,继母杨氏刻意罚她大冬天站在雪地里等候,若不是素儿出手相帮,她休想那么快脱身。 素儿打小就胆小,她那天是鼓起多么大的勇气,才敢撇开奶娘崔妈妈、冒着被心狠手辣继母记恨的风险,独自跑到泰正院给自己撑腰。 诚然,素儿身上有许多毛病,气量狭窄,但本质还是好的。 今天上午崔妈妈那些不着调的话,睡莲根本没有放心上,也不会对素儿心生埋怨,可素儿却会想睡莲会因此而生气,还说出那句“你母亲出身明门,嫁妆自然比我母亲丰厚得多”这种话来。 王素儿以己度人,从这句话推断来看,王素儿是绝对违心说出来的。 因为从当时的门第上看,自己的母亲魏氏和素儿的母亲差不多,况且素儿的母亲肯定比自己母亲嫁妆丰厚得多――须知大姑姑青春早逝,她的嫁妆最后都归了七姑太太,七姑太太拿着双份嫡女嫁妆,怎么可能比自己母亲少呢? 自打素儿来到京城之后,心门似乎慢慢关闭,也变得自卑起来。 可睡莲很明白,素儿自卑的表象背后,是更强大的骄傲。 崔妈妈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来打探自己嫁妆的虚实,这个奶娘最大的特点就是忠心,忠心到忘我、一切以自家小姐的立场为出发点地步。 如果素儿没有对崔妈妈透露过半点想暗地比较嫁妆的意思,崔妈妈怎么可能巴巴拿着几包点心来打探自己的虚实……? 所以当颜老太太拿着白玉联环佩要睡莲“安抚”素儿时,睡莲觉得心寒的不是颜老太太的偏心、黑白不分――她和祖母名义上是祖孙,其实半点血缘关系也没有,王素儿才是祖母的真心疼的人。 令她心凉的,是素儿明知颜老太太偏疼她,却依旧不管不顾、不计后果,红着眼去找自己,然后红着眼从自己房里出来,还恰好别人瞧见,捅到老太太那里去。 素儿每每对自己流泪,推说是“无心之失”,真的是无心么?睡莲对着运河冰凉的水雾讽刺一笑: 很多时候,女人的眼泪和男人酒醉后的诺言都不可信。 虽然自己很不情愿这么做,但是从此以后,还是和素儿保持一定距离吧,姐妹情深什么的,有时候可以发自内心,在某些时候,还是演戏比较好。 睡莲先去颜老太太舱里请安复命,说:“素儿表姐很喜欢那个玉佩,还送了孙女一个魏紫牡丹络子。” 颜老太太瞥见睡莲腰间系着魏紫牡丹络子的玉佩,知道她们表姐妹和好如初,便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夜深了,你早些回去歇着。” “是。”睡莲退下。 睡莲走后,彩屏半跪在地板上,服侍颜老太太洗脚。 颜老太太长叹一声,问:“屏儿啊,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偏心了?” “是啊,老太太确实偏心。” 颜老太太手腕上的蜜蜡佛珠一顿。 “不过――。”彩屏仰首一笑,继续说道:“这也怨不得老太太偏心,谁叫表小姐招人疼、招人爱呢?若换成是奴婢,奴婢肯定比老太太还要偏心许多呢!” 偏心是正常的,不偏心才不对呢。彩屏这话说的极妙,意思实在是王素儿太招人喜欢了,是个人就会不知不觉的偏心,不怨您不公正啊! 这句话说到老太太心坎上去了,睡莲是颜府正儿八经嫡出小姐,手面大,会做人,迎奉巴结她的人多的去。 可素儿父母双亡,孤苦无依,寄人篱下,怪可怜的,自己这个亲外祖母若不偏心些,素儿恐怕就会被踩在脚下了。 “嗯。”颜老太太沉吟良久,又是一声叹息,说道:“我再偏心,也知道睡莲是个懂事的孩子,也有良心,不会对素儿不利;可是啊,素儿什么都好,就一桩不行――心眼太小,什么事情都要在心里弯弯绕绕好几天,胡思乱想的,容易钻牛角尖。” “也不知道从那里学来这种怪性子,她母亲生前是个不操心的主,但也不至于这样想不开,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这为人处世,素儿就大大不如睡莲……。” 颜老太太微微合上眼,想起从前颜大小姐在时,自己的亲女儿七小姐不也是如此么?府里上上下下没有不说大小姐人好的,相貌性子才学是独一份,誉满京华。 也难怪丈夫那么喜欢这个嫡长女,真的是当眼珠子似的疼,对七小姐一直感情平平,自己这个女儿确实差很远啊。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九丫头和颜大小姐相貌越来越像,也同样惯会做人,颜五爷把对长姐的敬爱转移到九丫头身上,凡事都维护九丫头。 就连九丫头才学上差了些这个缺点,颜五爷也不怪罪她,说拙一些也好,没得走了她大姑姑的老路。 以前亲生女儿比不过大小姐,现在亲外孙女素儿又被九丫头比下去了。颜老太太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怨气呢? 彩屏给颜老太太擦干了脚,却见老太太越来越灰败的脸色,彩屏从五岁就开始来松鹤堂伺候,很了解这位老太太。 于是,彩屏暖言开解道:“老太太莫要生气了,其实这事也不能怪表小姐,实在是崔妈妈行事孟浪了,表小姐不得不替奶娘收拾乱摊子,结果闹得表姐妹生分了。” 对!就是这个理!素儿身边没个明白人,可不就被崔妈妈往歪出拐带了么?! 颜老太太眼睛一亮,道:“崔妈妈是个糊涂人,但是好在对素儿死心塌地的忠心。我也寻思着,是时候放个得力的人伺候素儿――屏儿,你可愿意?” 彩屏面不改色说道:“奴婢是老太太的人,您安排便是。” 颜老太太缓缓摇头,道:“你是个好的,可毕竟年纪小了,恐怕镇不住崔妈妈这个老货,还是等咱们回到京城,我挑个老嬷嬷压一压吧。” 服侍颜老太太上床休息,在被子里塞了两个汤婆子,彩屏才端了残水出去,悄悄和上门。 一盆残水泼进河水中,彩屏看着河面迷蒙的水汽,暗想幸亏自己随机应变,将矛头引向崔妈妈,否则依老太太护短的性格,最后肯定是要对九小姐心生耿介的。 彩屏今年十七岁了,顶多再能伺候颜老太太两年,便要放出去配人。彩屏是家生子,母亲早亡,和父亲相依为命。 父亲打理着颜府在南京的两个铺子,父女有两年没见了,去年冬天,松鹤堂针线的管事妈妈辛槐家的偷偷找上彩屏,说自己儿子十八了,她想给儿子说个好媳妇,彩屏红着脸,啐一声就跑了。 腊月的时候,彩屏收到父亲的亲笔信,也提到说辛槐家的儿子不错,问问她是什么意思,如果愿意,他就找机会求老太太的恩典,准了这门亲事,总比留在松鹤堂做老姑娘,到时胡乱配个小厮、或者给主子当通房强……。 彩屏心里是愿意的,辛槐家的儿子在采买上当差,有本事,而且为人正直本分,从不和小丫鬟嬉笑,也不出去鬼混。 辛槐家的对自己也一向不错,她的那对孪生女儿添饭添菜在听涛阁坐稳了二等丫鬟的位置。 而九小姐掌管自己的嫁妆之后,辛槐家的儿子就去了九小姐在京城西城的嫁妆铺子里做副掌柜,这意味着,将来九小姐出嫁,整个辛槐家的人都会作为陪房跟着过去!将来自己的前途也不会差,说不定能成为容嬷嬷、窦嬷嬷那样体面的管事嬷嬷……。 所以慢慢的,彩屏心里的就偏向了维护九小姐的利益,今晚颜老太太问起表小姐的九小姐矛盾,她就妙语将矛头引向崔妈妈。 说句诛心的话,老太太毕竟是快要将行就木了人,可彩屏自己的日子还很长。 作者有话要说:很多时候,女人的眼泪和男人酒醉后的诺言都不可信。睡莲开始警惕了,小心驶得万年船。 呵呵,其实细心的读者会发现,彩屏和睡莲在第二、三卷早就“眉来眼去”了哒。 图1是睡莲穿的百罗梅花裙,是孔府藏品。 图2是绣花的放大版本,绣工很赞! 108肃杀气笼罩扬州港,世家子祸害扬州城 承平二十九年,二月初三,两艘官船终于到达扬州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可是在扬州港等了半个时辰,两艘官船均不得靠岸。 睡莲透过窗户斑竹帘的缝隙,只见码头密密麻麻站立着穿着战甲的士兵,手里红缨枪的菱形枪头在晨光中散发出一种肃杀之气。 除此之外,河面上还有无数小船载着兵士巡逻,还不时登上等待靠港的大船搜查,一时间,港口一片喧哗。 朱砂将羽缎大氅披在睡莲身上,劝道:“小姐莫要担心,那些兵士不敢贸然来咱们船上。方才奴婢听说东平郡王世子已经递了帖子上去,估计不久就会靠港放行。” 睡莲裹着大氅坐回罗汉床上,命添饭重新摆上笔墨,自己要练几幅字。 朱砂疑惑道:“小姐若觉得闷了,奴婢陪您说会子话可好?这会子练字,怕待会下船太过匆忙。” 睡莲缓缓摇头道:“扬州估计是出大事了,方才咱们两艘大船进港时都打出了旗帜来,港口那些兵士谁不知道是东平郡王府和颜太傅府?就这样都白白耗了半个时辰,估计世子递了帖子也不管用,咱们有的等了呢。” 添饭拉起船舱窗户上厚棉帘子,室内光线立刻暗了许多,睡莲不满的皱了皱眉。 添饭讪讪道:“这是老太太吩咐的,说现在水面岸上人多嘴杂,咱们船上又都是些女眷,还是拉起帘子,没得被闲人瞧见了。” 睡莲摆摆手,由添饭去了,谁知刚提笔写下一个字,九夫人沈氏一手一个牵着琪莲和康哥儿来了。 “九婶娘来了。”睡莲忙站起来,命人上茶上点心。 “九姐姐,我们来陪你说话儿,不怕不怕的。”康哥儿挣脱了九夫人的手,蹭到睡莲身边坐着,琪莲规规矩矩给睡莲行了个礼,小淑女似的喝茶。 “你别看着那些士兵凶神恶煞的,其实也没什么好怕。”九夫人沈氏军户出身,娘家亲眷几乎都是在军队当值,所以面对这种场面也不打怵。 康哥儿咬着红豆酥饼,吃得满脸都是饼渣,“是啊是啊,我大舅舅穿着盔甲可威武着呢,可是到了家里,也会趴下来给我当马骑。” 沈氏笑道:“康哥儿从小就和他舅舅亲,刚会说话那会子,看见穿盔甲的就叫舅舅,见你九叔也叫舅舅呢。” 睡莲捂嘴笑道:“康哥儿那个时候还是穿着女装罢?如今他舅舅快两年没见他了,还不知见面认不认得出来呢。” “肯定认得的,我耳朵有颗红痣呢,和舅舅一模一样。”康哥儿指着自己的右耳说道。 哄! 船舱又是一阵笑,沈氏看着眉开眼笑的睡莲,心里徒生一股怜悯:扬州港气氛如此紧张,连颜太傅府和东平郡王府的船都不得轻易靠岸,颜老太太只顾着安抚惊慌失措的亲外孙女王素儿,把睡莲抛在一边不管。 康哥儿年纪小,看见那么盔甲军士不仅不害怕,还越看越兴奋;琪莲是个懂事的,哄了康哥儿拉着自己来陪睡莲说话,自己想着横竖不过是举手之劳,再说出发前七嫂柳氏也嘱咐自己照顾睡莲,所以就牵着一双儿女来瞧她。 没想到睡莲居然镇定自若的练字,沈氏心里暗暗惊叹:难怪五嫂杨氏在这个继女手里频频吃瘪,单是这份临危不乱的气度,就与一般闺阁女子截然不同。 有了康哥儿这个开心果插科打诨,时间就好打发多了。又了半个时辰,沈氏看着睡莲教习琪莲和康哥儿作画,暗想怎么大船还不能靠岸?杭州城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怎么身为两淮盐运使的大哥也没派个人来说清楚状况,让一船女眷在这里傻等……? 其实此时在港口岸上,前来迎接祖母颜老太太和舅舅东平郡王世子一行人的颜大少爷颜宁瑾急得如热锅蚂蚁,方才管家来报,那位带队封闭杨州港捉拿逃犯的千户大人依旧拒绝与他这个颜大公子见面,而且坚持若想大船靠岸,就必须接受军士登船检查,否则就是耗到明日,也是这个结果! 颜宁瑾顾不得读书人的斯文形象,急得跳脚,骂道:“混账!祖母那一船都是女眷、舅舅身为郡王世子,岂能容许这些臭军士登船搜人?!太傅府颜面何在?皇族颜面何在?” 末了,颜宁谨悄声问管家:“那五十两黄金送出去没有?” 管家拿出袖子里沉甸甸的小包袱,回道:“说太烫手,不敢收。” “哼,不过是个千户,五十两黄金还喂不饱,我亲自去会会这位大人。”颜宁瑾整了整衣冠,命管家递上自己名帖,心想自己好歹也是有着“储相”之称的翰林院庶吉士,区区一个千户还不能给他面子? 管家正要去替帖子,却见远处一个中年文士快步走来,管家道:“大少爷,老——老爷来了!” 颜宁瑾忙迎上去,道:“爹爹怎么来了?儿子正要去见那位封港的千户。” 颜大爷很铁不成钢的看着长子,二十岁已经行了冠礼的人了,才学尚可,可是欠缺经验,不知何时才能顶起门户,唉。 颜大爷摆了摆手,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你赶紧坐了小船登官船,去安抚祖母、把情况和你舅舅好好说说,没得让两位长辈等的心焦。” 宁瑾诧异问道:“爹爹要亲自去见那个千户?您可是三品大员,不如还是儿子——。” “叫你去你就去!啰嗦什么!”颜大爷在长子耳边低语道:“你还看不出来?能一夜之间使得数万扬州卫所将士都听从命令的,怎么可能是普通千户?” 宁瑾一愣,低头道:“是孩儿考虑不周,孩儿这就登船。” 颜大爷低声道:“去吧,世子爷若问起原因,你就说魏国公被刺,其余一概不知。” “什么?魏国公被刺?!我——我怎么不知道?”宁瑾大惊。 颜大爷冷哼一声:“你还没到知道这些的时候,还不快去。” 宁瑾惊魂未定的上了小船,颜大爷暗道,自己也是刚刚得知这个震惊的消息,否则,他早就自己来了,怎么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派长子接船。 颜大爷命管家递上了自己的名帖,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就有军士来请颜大爷去港口临时搭建的军帐里见把杭州城弄得鸡飞狗跳的“千户大人”。 头戴乌纱帽,身穿藏香色飞鱼服、腰悬麒麟纹军牌、佩着三尺长剑的军官起身抱拳相迎道:“颜大人,别来无恙否?” 颜大爷微微一怔,他混迹官场多年,一眼就看出军官身上那套飞鱼服是圣上御赐的,腰间的麒麟军牌,可以调动整个卫所兵力……。 只是一瞬,颜大爷很快面色如常,道:“难怪连东平郡王世子的船都敢拦,也只有赫赫有名的永定侯府许三爷能有这个手笔。” 这位许三爷早先是以纨绔闻名京城,没有他不敢惹的祸,前两年从成都游学回来,一举中了秀才,却又扛起枪回到京卫指挥司、又在海船里狠狠捞了一笔,着实轰动了一阵,连皇上都屡屡召见他。 因得了圣眷,许三爷这两年在京卫指挥司混得春风得意,今年刚升了正四品指挥佥事,算是圣上身边的红人了。 许三叔嘻嘻一笑,请颜大爷上座,看茶,说道:“既然连颜大人都亲自来了,肯定是明白下官为何在扬州城布下天罗地网。” 难道魏国公被刺,惊动了千里之外的皇上?这位许三叔是封了密旨查案的? 颜大爷是中央六部户部直接下属的盐运司的官员,和军队达不上干系,他不便也不能过问此事,尤其是目前形势不明,不关己事,最好莫要掺和。 但是他闺女这几天就要出嫁,扬州城被这位“钦差”许三爷弄得全城戒严,前来贺喜的亲朋好友未免人人自危,好好的婚礼岂不就被毁了? 想到这里,颜大爷的语气一软,拱手道:“许三爷,二月初九我府里办喜事,不知可否赏脸去喝一杯喜酒?” 这意思,就是请许三叔给个面子了。 岂料许三爷面露难色,说道:“下官此次来扬州,是有命在身,办完差事就要即刻回京复命,也 不知初九那天还在不在此地。” 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推脱,等于什么也没说。 颜大爷很是火起,但正应了那句“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再说许三爷那身御赐的飞鱼服和麒麟金牌很有一股震慑力,所以颜大爷又是一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就不难为许三爷了。只是现在我母亲和大舅子还在河港等待下船,我母亲年迈,还请许三爷行个方便。” “好说好说。”许三爷道:“只要我的人上船搜查完毕,大船马上就可以抛锚靠码头。” 你——! 颜大爷强忍住火气,说道:“我母亲年迈、还有几个年幼的侄女侄儿也跟在船上,妇孺之人最怕惊吓,还请许三爷通融通融。” 侄女?许三爷眯了眯眼睛,难道肥莲也来了?算了,戏演到这个份上,也够本了,再继续纠缠下去,这火候太过,恐怕会引人起疑。 许三爷做出很为难的样子,食指轻敲桌面,最后道:“颜大人和世子爷我是信的过的,只是——唉,这样吧,船上的大小主子和贴身的婢女可以先下船,但是船夫和次等的仆从、包括箱笼都要留在船上等我的军士搜完再走,以防逃犯浑水摸鱼逃脱,再说了,这样一来,也可以保证老夫人和世子爷的安全。” 看来只能如此了,先把人接到家里再说。颜大爷咬咬牙,道:“那就多谢许三爷了。” 许三爷亲自送了颜大爷出军帐,末了,回到座位开始发愣:也不知魏王在南京查的怎么样了,自己每天都要虚张声势演着正牌“钦差大臣”的戏码,以混淆潜伏在暗处对手的视听。 世代镇守应天府南京的魏国公被刺的消息八百里加急密报皇上,皇上连夜召见,秘密派了魏王和他即刻南下查案。 两人带着诸多大内密探秘密到了南京查案,好几条线索却指向刺客逃向不远的扬州,他们分析是疑兵之计,刺客应该还在南京城。 于是魏王和他商量着,兵分两路,魏王在暗,继续留在南京;他在明,以钦差大臣的名义,势必把扬州城的地皮掀起来以虚张声势,横竖他也有张扬跋扈的名声,这种高调也附和他的行事风格。 一个晚上控制扬州卫所,扬州全城戒严,扬州港来往船只几乎被掀翻了查。 恰好一大早东平郡王世子和颜家大船靠港,这两个都不好惹,可徐三爷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死硬扛着不让下船,目的是闹得全扬州城、乃至不远的南京城都知道他许三爷为了查案,连世子和一品太傅府都不给情面、两淮盐运使颜大人千金的婚礼眼瞅着也要被搅合了……。 许三爷正想着呢,外头军士来报。说:“提刑按察使司副使的侄儿请求靠港下船。” 提刑按察使司副使不过是个四品官,三品颜大人我都没给面子,何况这位还只是个侄儿,许三爷道:“凭他是谁?查船才能靠港!” 军士道:“可是,那位说他夫人马上就要生产了,请大人行个方便。” “孕妇生产?生产就更不能下船了!”许三爷道:“你们去城里请几个大夫还有产婆来送上船,就在船上生。若要生不出来,欺瞒本官,耽误了办案,嘿嘿,就让他叔父来大牢提人。” 作者有话要说:修文,嗷嗷!108章了,梁山好汉的数字,大吉大利。感谢各位亲爱的读者一直以来不离不弃的陪伴。 呜呜!最近留言有些不给力哇,乃们不爱兰舟了么,不爱了么,不爱了么……? 咳咳!图1是飞鱼服造型,兰舟选了《龙门飞甲》厂花在大船大战李连杰时穿的飞鱼服。。。。 图2是飞鱼服q版本,撷芳主人所绘。 明代国家织造局,专织一种飞鱼形衣料,系作不成形龙样,名“飞鱼服”。飞鱼服是次于蟒袍的一种隆重服饰,飞鱼头部似龙,双足,有一对翅膀,鱼尾,多为皇上赐给武官的服装。 109送贿赂夫人买瘦马,苦玫儿初次露真颜 扬州港一番折腾下来,睡莲一行人到达颜大爷两淮盐运使府上已经过了中午。 人困马乏,加上虚惊一场,除了天真浪漫的康哥儿,一行人个个面色不妥,不像是来贺喜,倒是像来逃难的! 中午迟到的接风宴上,颜大爷满脸歉意给大舅子东平郡王世子敬酒;大夫人姬氏和即将成为王家新妇的颜大小姐宁壁使出浑身解数哄世子妃和颜老太太等女眷多吃些。 众人那里吃的下?敷衍了几口便回到安排好的房间歇息了,在大船晃了十来天,总算能踏踏实实歇个午觉。 客人安顿好了,主人却不能有片刻喘息。大夫人将准备好的礼单给颜大爷瞧了,颜大爷点点头,进房沐浴更衣去去酒气,预备出门拜访。 接下来,颜大爷要走访扬州知府大人和扬州卫所的指挥使大人,按理说这两位大人的品级都比颜大爷低,可事到临头,免不得要请动这两位帮忙说项,否则到了初九大婚之日,谁知道那位许三爷会寻出什么名堂来生事?! 大夫人亲自帮丈夫擦身梳头,眼圈儿一红,道:“老爷,咱们就宁壁一个嫡女,眼瞅着要出嫁,却没想碰上这么个大事。幸亏宁壁懂事,不仅不困在闺房伤心难过,反而出来帮着妾身张罗客人,妾身这心里――。” 杨大爷最近和大夫人的关系有所缓和,尤其是今天玫儿首次归家,仆人们都恭恭敬敬叫她“五小姐”,这便是大夫人已经承认颜玫儿的身份了。 所以颜大爷很有耐心说道:“事已至此,在家里哀声叹气有什么用?这喜帖早就下了,亲家从武昌府过来迎亲的船估摸着这两天就要来杭州港,你想想看,那许家三小子打小就是软硬不吃的混人,今天拦了母亲这个一品夫人和东平郡王世子爷的船,明日他就敢拦亲家迎亲的大船!” 王家从武昌府港口出发,沿着长江东下,不过三日便可到达扬州港,二月初九是大日子,以前商议的是王家迎亲船只会在二月初五到杭州。 “这可如何是好?若误了吉时,岂不是误了宁壁终身?”大夫人大急,内宅的事情她打理的井井有条,可外面的事她一个女人只能干着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颜大爷眼里也有些焦急,说道:“所以我要马上去找扬州知府和指挥使大人,商量王家迎亲船只在何处靠港、最好能一齐拜会那许家三小子,迎亲登船那天,别再弄出搜船这种事来。” 大夫人给颜大爷戴上黑色方巾,面露难色道:“知府大人喜欢古董字画风雅之物、指挥使大人好黄白之物,估计刚才那两张礼单都能喂饱他们,只是――那许家三小子的喜好妾身摸不清楚,还请老爷指点一二。” 颜大爷想了想,道:“这位许三爷去年在海船上捞了一大笔银子,咱们送的那些估计都看不上眼,不过听说他好美酒好美人,风流的紧,杨州城有的是瘦马,你买两匹回来备着,预备送人。” 男人不都是这个臭德行么?!大夫人心里狠狠鄙夷了一下,不过为了女儿的婚礼顺利举行,大夫人忙点头道:“老爷放心,妾身即刻就去备着。” 颜大爷换了一身道袍出门摆客,大夫人命内院大总管孙妈妈去寻几个人牙子来,她要挑两匹上好的瘦马。 孙妈妈有些诧异,不过还是赶紧领命而去,过了半个时辰,两个人牙子分别带着八匹瘦马来府里预备挑选。 扬州地,温柔乡,纸醉金迷,歌舞不休。 扬州交通便利,两淮盐运司也设在此处,所以扬州城盐商云集,盐商对政治没有追求,赚得的钱除了寻常的买房置地、在苏州比赛似的造园林,便是用在各种奢侈的享受上了。 为了迎合肚大臀圆盐商对美扭曲变态需求,“养瘦马”变成了扬州城红火的行业,“扬州瘦马”也就成了扬州城独具特色的“土特产”,举国闻名。 人牙子从贫苦人家低价买来相貌娇好的女童,教以弹琴吹箫,吟诗写字,画画围棋,打双陆棋子,抹骨牌,以及床上床下各种淫乐技巧。 瘦马的意义只有一个――取悦服侍主人。 大夫人在堂上坐定,示意孙妈妈开始挑人。 十六匹瘦马四人一组站定,人牙子用正宗的吴侬软语说:“姑娘拜客。” 四个十四五岁的少女个个弱风扶柳般下拜。 人牙子说:“姑娘往上走。” 四少女像是事先排演好的似的,上前走了三步,落地无声,个个都像是纸糊的美人,风一吹,便要像风筝似的飞向天空。 人牙子说:“姑娘转身。” 四少女舞蹈似的在原地转了一圈,花蝴蝶般翩翩欲飞。 人牙子说:“姑娘借手瞧瞧。” 四少女个个翘着兰花指挽起衣袖,露出玉雕一般的上臂。 人牙子说:“姑娘瞧瞧主顾。” 四少女四双秋水眼脉脉含情的瞥向大夫人,个个勾魂摄魄。 大夫人搁在黄花梨圈椅上手不禁一紧:那个被自己亲生女儿毒死的越姬就是这双眼睛!正经人家的女子那里会这样看人的!贱人!贱人! 孙妈妈见主母面色有变,便示意人牙子快点结束。 人牙子说:“姑娘再走走。” 四少女齐齐拉起裙摆,露出两弯三寸金莲! 大夫人瞧着畸形的脚,立刻以袖掩面,隐隐作呕! 孙妈妈凑过去耳语道:“这是瘦马行当最近最时兴的玩意儿,从小就用布条子裹脚,缠得越小越好,瘦、小、尖、弯、香、软、正最佳,颇受追捧,这缠了脚的价格比没缠脚的至少贵三百两银子。” 大夫人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说道:“我瞧着恶心极了,交给你挑吧,挑两个好的预备着,估摸着今晚就要送出去。” 孙妈妈应下,送大夫人出去,人牙子又开始新一轮的“姑娘拜客”。 孙妈妈选定两匹极品瘦马,以三千二百两银子的总价成交,当晚就坐着两台小轿送到扬州港码头不远处的一个小宅院里――这个小院也是颜大爷送给许三爷的外宅。 许三爷是个痛快人,连虚伪的推辞都没说,连房子带美人美酒一一“笑纳”了。颜大爷暗自抹了一把冷汗,暗道收了就好,这心里便有了底,虽然过后许三爷对迎亲船只的停泊、接亲路线等都定下严苛的条件,但是也保证不会在婚礼那天无故生事。 美酒和房子许三爷自己享受了,两匹瘦马则好好的豢养在院子里。待后来他完成任务回燕京时一起带着做人情。 一匹送给了酒肉好友安顺伯世子;另一匹则转手了好几道手,最后匪夷所思的塞到了永定侯――即许三爷的庶出大哥房里! 永定侯对这个扬州瘦马很是疼爱,伺候了几晚便抬了姨娘,成为侯府最得宠的胡姨娘,胡姨娘在永定侯夫人棍棒加胡萝卜软硬兼施下,居然能游刃有余,得到了永定侯的长宠,堪称扬州瘦马界的楷模! 呵呵,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永定侯侯夫人怎么也没想到,她认为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小三叔会用同样的法子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往大哥房里塞人,给她添堵。 且说扬州城掌握盐务的两淮盐运使颜大人嫡长女出嫁,盛况空前。 靠盐吃饭的盐商纷纷借这个机会塞银子,当然,他们拿着厚礼不敢直接送到府上,都通过颜府管事和幕僚们暗暗将礼品带到。 可因为京城来了个不靠谱的钦差大臣一夜之间将扬州全城戒严,从陆地到港口连连设下关卡,将过往车辆船只势必搜查一通才肯放行。 禁严的次日,满杨州城都传遍了东平郡王世子和一品夫人颜老太太的船被困港口的消息。 再到了晚间,又传出一个震惊的消息,提刑按察使司副使的侄儿以“妨碍办案”的罪名投入扬州大牢,据说这位衙内以夫人要生产为由要即刻靠港下船,可那位钦差居然拖了几个大夫和产婆上船查看虚实,结果诊断是孕妇怀孕八个多月,并无生产迹象。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位孕妇见丈夫被投入大狱,一时受惊动了胎气,当晚便提前发动了,惨叫声响彻杨州港的夜空,钦差将那拨大夫和产婆们又送上船去,黎明时刻生下一对龙凤胎来。监狱的丈夫听到消息,一时悲喜交加,当场昏厥过去……。 总之,扬州城鸡飞狗跳,出进皆难。所以颜府客人比预料当中的锐减了一半,喜庆的气氛也生生被削弱了五分。 好在颜大爷和颜大夫人都见惯了世面,两位接人待客面色如常,毫无不虞之色。 二月初八那天,大小姐宁壁的房间里挤满了闺中好友给她添妆,睡莲、琪莲、王素儿、连玫儿都陪着害羞的宁壁应付手帕交们的调笑。 玫儿是首次以颜府大房庶出五小姐的身份出现在这种场合,表现得体,进退自如,她送给嫡出大姐一根周朝的白玉雌雄螳螂簪作为添妆之物。 宁壁的手帕交们都是有眼色的,见这个突然冒出的庶出五妹妹,也都很快调整了神色,似乎早就熟识似的一起说笑玩闹。 正说笑着,外头丫鬟来报:“魏国公府三夫人和七小姐来了!” 魏国公府?睡莲暗想这是什么状况,不是说魏国公被刺,生死不明吗?怎么在扬州城全城界严的时候,魏国公三夫人和七小姐还能从南京到扬州给大姐姐添妆呢? 作者有话要说:修文。 咳咳,大家还记得许三叔房里的丁姨娘是肿么塞进去的吧。。。。。。三叔瑕疵必报,就塞了瘦马给哥哥 本章关于扬州瘦马挑选过程是出自清朝张岱《扬州瘦马》一书。原文如下: “至瘦马家,坐定,进茶,牙婆扶瘦马出,曰:‘姑娘拜客。’下拜。曰:‘姑娘往上走。’走。曰:‘姑娘转身。’转身向明立,面出。曰:‘姑娘借手。’尽褫其袂,手出、臂出、肤亦出。曰:‘姑娘相公。’转眼偷觑,眼出。曰:‘姑娘几岁?’曰几岁,声出。曰:‘姑娘再走走。’以手拉其裙,趾出。然看趾有法,凡出门裙幅先响者,必大;高系其裙,人未出而趾先出者,必小。曰:‘姑娘请回。’一人进,一人又出。看一家必五六人,咸如之。” 图为玫儿送给宁壁的添妆――周朝白玉雌雄螳螂簪。古代蝉、蜘蛛、螳螂这种昆虫的形象经常会出现在饰品中。这种以母螳螂吃掉公螳螂的主题的首饰器皿时常出现,兰舟不得其解,难道是古人对生殖的崇拜么????????太极图也是对生殖的崇拜。 这个簪子的主题其实是昆虫版本的《色.戒》,抑或是《性.命》。 是工匠从螳螂交配之后,母螳螂吃掉公螳螂获得营养的场景得到的灵感……。 大家慢慢欣赏哒。 110三夫人重礼送素儿,七小姐徐汐有奇招 大燕国开国封了十六位无限尊荣的国公爷,几乎都没有好下场,株其全族算是轻的——因为株连十族、连门生都不放过一脸血的看着诸位呢! 总之,经历一波又一波的储位之争和政治大清洗,幸存至今的国公府只有五家:魏国公徐家、定国公徐家、英国公张家、成国公朱家、黔国公沐家(魏国公和定国公的祖先都是开国大将徐达)。 这五位国公府,就有两位是世代镇守在外,黔国公沐家世镇云南;另外就是魏国公了,前年圣上迁都燕京,就定下魏国公徐家世镇应天府南京。 这个先祖曾经被封为中山王的的国公府,就从此远离了政治中心。二月魏国公被刺事件悄然传出后,世人的目光又焦距在这位老牌国公府上面。 如今魏国公生死不明,魏国公三夫人带着七小姐徐汐从南京来参加颜大小姐的婚宴,难道这表示——国公爷安然无恙? 七小姐徐汐比宁壁小两岁,两人算是很相好的手帕交,如今宁壁要远嫁武昌,下次相见还不知是何时。 徐汐送了件首饰做添妆之物后,就眼泪汪汪的搂着宁壁直哭,宁壁还要反过来安慰她。 这若是被不知情的瞧见了,还以为即将出嫁的是许汐呢。 睡莲递了帕子给宁壁,宁壁接过帕子给徐汐擦泪,好容易才止了泪,徐汐紧紧握住宁壁的手,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讲,在座的闺秀们都是眼色的,纷纷寻了借口出去,有去看戏的,有结伴赏园子的。 今天来的闺秀绝大多数都是扬州本地人,聚在一起说的也是扬州本地话,睡莲和琪莲都听傻了眼,只觉得是一阵阵软语在空中飘,于是两人只是挂着得体的笑容点头应付,只有玫儿打小是跟着母亲来扬州,官话和扬州本地土话都听说自如,所以这样一来,庶出的玫儿反而成了闺秀圈的焦点,忙的不亦乐乎。 大夫人看见玫儿便觉得刺心,但是也不得不承认,玫儿确实在宁壁的婚宴中起了很大作用。 王素儿身上还有重孝,很自觉的应了景便回到自己卧房里待着,正在给颜老太太做夏天穿的鞋, 崔妈妈喜滋滋来请:“老太太要小姐去见客,是魏国公三夫人呢。” “知道了,我这就去。”王素儿放下针线,正待整理衣襟,崔妈妈一把将王素儿拉到梳妆台前坐下,打开首饰盒一件一件朝着素儿的发髻上比划着,说道:“这是去见贵客,可不能这么素净了。” 王素儿揽镜左右都照了照,笑道:“我瞧着倒还好,这打扮素净而不失礼数,又何必兴师动众的?再说了,这几天见的那位夫人不是贵客?” “这位三夫人是魏国公府嫡子媳妇呢,与前几位夫人自是不同的。”崔妈妈到底是取下素儿发髻上的点翠云纹玉簪,挑了一对镶蜜蜡金蝉簪插上;又取下素儿耳垂上的柳叶坠子,换了一对缠丝玛瑙坠。 崔妈妈正待要在王素儿的腰饰上做点文章,素儿悄然避开了,笑道:“妈妈莫要如此,这些就尽够了,腰间这块玉佩是外祖母刚送的呢,和睡莲表妹是一对,她还戴着呢,我怎么能解下来换成别的呢?” 崔妈妈一听这话,这才作罢。 到了颜老太太暂居的院子,彩屏将王素儿引了进去。 颜老太太和魏国公三夫人对坐在黄花梨独板围子罗汉床上闲话。 王素儿敛衽行礼道:“见过三夫人。” 魏国公三夫人眼睛一亮,笑呵呵向素儿招了招手,道:“走近让我瞧瞧,哟,怪不得老夫人一直惦记着,果然是水葱般的姑娘,这模样、这气派,我瞧着甚是喜欢。” 言罢,三夫人褪下手腕上玻璃种翡翠镯子塞给素儿做见面礼。 王素儿见颜老太太点了头,便道谢收下了。三夫人拉着素儿的手叫她一起坐在罗汉床上,素儿不敢造次,最后坐在三夫人下手处的绣墩上。 三夫人自来熟的和王素儿聊天,问她多大了、读了什么书、平时喜欢什么等闲话,素儿一一谦词答了。 颜老太太淡淡的笑着,崔妈妈则喜不可知站在一旁,当素儿谦虚说自己“跟着表姐妹一处上学,学的不过尔尔”时,崔妈妈几乎要跳出来解释其实自家小姐在学堂出类拔萃,彩屏瞧见颜老太太使了个眼色,便找了个借口拉崔妈妈出去说话。 三夫人和素儿说了两柱香时间的话,最后意犹未尽道:“听说贵府九小姐也来了,说起来,她满月和周岁的时候我都去府上贺喜过呢,那时候还是个粉嫩嫩的小婴儿,也不知如今是什么俏模样儿。” 王素儿正待开口赞睡莲,却被颜老太太捷足先登,谦虚一番道:“九丫头如今十一了,尽淘气着呢,怕是冲撞了三夫人。” 三夫人捂嘴笑道:“小孩子家么,都是淘气着长大的,我家汐儿小的时候比她哥哥顽皮。如今大了,才收敛些,像个淑女模样。” 三夫人和颜老太太说笑着,心里却暗道:来之前就打听清楚了,颜府嫡出的九小姐和这位王姓表小姐一样,都是老太太亲自教养着,可老太太这句看似谦辞,其实大有深意,难道九小姐真的有些什么不妥……? 在颜府用罢晚宴,同来贺喜的魏国公三老爷接了妻子三夫人和女儿徐汐回到国公府在杭州的别院歇息。 书房内,三老爷和三夫人异口同声道:“如何?” 两人皆是一怔,然后苦笑道:“你先说。” 三夫人亲自给三老爷泡了茶,端过去道:“夫为大,老爷先说。” 三老爷接过茶杯,却无心饮用,叹道:“仅仅两年时间,我们魏国公府就大不如以前,京城千里之遥,圣眷慢慢淡去,消息也不灵通,长此以往,我们魏国公府与其他镇守南京的普通将军府有什么不同?” “以前这位颜大爷、包括东平郡王世子爷对我都有结交之意,如今见了面,却不过点头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而已,我左右试探了半天,却半句有用的话都套不出来。” 世态炎凉啊,三夫人深有感触道:“我也碰了软钉子——连东平郡王世子妃的面都没见着,据说是病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颜大夫人忙着招呼客人,是颜家老太太接待的我。这个老太太是个有真本事的,一个继室,连亲儿子都没有,居然能坐稳位置,安享晚年。可不知是老太太早已不过问世事,还是有意避着我,总之,我也打听不到京城的消息。” 三夫人话题一转,道:“对了,颜大人和世子爷没有问起过父亲么?” “怎么没问?许家不知天高地厚的三小子在扬州城这么一闹,他们能不知道父亲出事了?”三老爷又是一叹,说:“只是他们也知道其中的蹊跷,都不敢搀和进来,只是问候了父亲的身体如何等等。” “老爷是怎么回他们的?”三夫人道。 三老爷摊了摊手,道:“我能说什么呢?只能说父亲身体很好,只是今春膝盖的老毛病犯了,慢慢调养着。” 三夫人泫然欲泣道:“父亲遇刺生死未卜,大哥也不知将他老人家安置在何处调养,连对你这个嫡亲的弟弟都不肯告知实情,妾身实在是心慌的紧,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整天强颜欢笑,还不得不听从大嫂的指示,在这个竟要关口带着汐儿来扬州寻门路。” 魏国公府中,大老爷是世子,二老爷是庶出,三老爷和大老爷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魏国公被刺,世子大哥秘密将国公爷转移到不知名的地方养伤,还将三弟遣来扬州。 三老爷对大哥向来言听计从,如今看到大哥如此行为,加上媳妇的枕头风吹了几十年,心里也不免觉得寒心——难道父亲已经遇害,大哥故意隐瞒不报,还借口将自己派到扬州,以确保他继承魏国公的爵位么? 想到这里,三老爷莫名一慌,嘴硬道:“大哥肯定有苦衷的,所以才会要我们来扬州。” “既如此,为什么单单把咱们的幼子漩哥儿留在南京?”三夫人眼泪簌簌落下,道:“咱们从来不和大哥大嫂争些什么,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兄弟情深,三老爷替大哥辩解道:“你啊,就是喜欢胡思乱想的,漩哥儿还小,他跟着来只会添乱,再说咱们长子潮哥儿不还是跟着一起来的吗?” “大哥说潮哥儿已经二十了,你再挑剔下去,恐怕要耽误孩子的亲事。颜大人是迟早要回京城入六部的,据说户部和吏部都有可能。这样的话,颜家五爷在翰林,是天子近臣;颜家九爷在五城兵马司,颜家在京城根基深厚。大哥的意思是,是最好能和颜府结一门亲事,以后京城也有个能帮着说话的,免得皇上真忘记咱们国公府。” 三夫人脸一红,想以前宁壁亲事未定时,颜大夫人曾经有过看中潮哥儿的意思,可当时她觉得颜大爷和大夫人都是庶出,有些瞧不上宁壁。可现在宁壁嫁入湖广布政司布政使王家,三夫人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如此,唉……。 三老爷那里知道这些过往,只是叹道:“今天颜大人见了潮哥儿,很是欣赏,说他有个庶出的女儿——。” 三夫人一听,心道一定是那个叫做玫儿的庶女了,三夫人气得脸都白了,立刻打断道:“老爷说什么呢?我和老爷都是嫡出,潮哥儿是我们的长子,堂堂魏国公府难道败落到了嫡孙要娶一个庶女为妻的地步了吗?!” “那玫儿我也见过,模样行事倒也不差,可她输在出身上,嫡庶天壤之别。”三夫人说道:“她还不如颜老太太那个叫王素儿的外孙女呢,好歹是正儿八经的嫡出,虽然父母都没了,但是如今老太太把她当孙女疼。” “你可别忘了,老太太还有个亲嫡孙颜宁佑呢,十几岁的年纪就是举人了,去年春闱落榜,听说两年后事极有机会中进士的,将来有三位伯父提携些,官场上肯定有所作为。” “那宁佑便是王素儿将来的靠山了,即便是宁佑暂时不能成材,京城里不还有个颜老太太吗?我瞧着老太太身体极好,能活个十几二十来年的,有她老人家督促着,颜家三位老爷还不得帮帮潮哥儿?” 三老爷听媳妇这么一说,顿时有些心动了,正待问那位王素儿细况时,宝贝女儿许汐提着食盒进来。 “知道父亲母亲晚宴不曾好好用饭,女儿吩咐厨房做了些清粥小菜来。”徐汐亲手摆饭布筷道。 三夫人见女儿贴心懂事的小模样,心都化成了水,三老爷也频频点头。 徐汐一笑,道:“方才隐隐听说要要给大哥挑媳妇,女儿有一言,不知该说不该说。” 三夫人一副柔肠道:“但说无妨,横竖这里没外人。” 徐汐一边给父母布菜,一边说:“女儿今天给颜大小姐添妆,借着叙旧情的机会,竟从宁壁那里套了好些话来。” 三夫人噗呲一笑,说:“她一个天真的孩子,能知道什么?” “母亲你别笑呀,我还没说道正题呢。”徐汐夹了一筷子笋丝给母亲,说道:“依女儿看,大哥若娶了颜家九小姐,以后不愁前途。” 九小姐?三老爷和三夫人一片茫然。颜家九小姐不到两岁就送到老家成都,前年直接回新都燕京,他们所知了了。 徐汐正色道:“其因有三,第一,九小姐不是传说中的病痨,她身体好着呢,是颜府嫡子嫡出的嫡长女;第二,九小姐和如今后宫最得宠的康妃的外甥女颜如玉、也是她们颜氏家族族长的大小姐是极好的手帕交,在成都一起长大,情分极其浓厚;第三,也是最重要的——。” 徐汐低声道:“宁壁偷偷告诉我,说她母亲曾经无意间说漏了嘴,说她这个九妹妹和颜府以前的大小姐长的极像,而她已经去世的大姑姑,和先皇后年轻的时候——。” 啪! 三夫人手里的筷子落地,她喃喃道:“是她!金陵十八钗之首,那天葬身玄武湖的时候,我也在场……。” 作者有话要说:徐汐奇兵制胜,宁壁还是单纯了。 魏国公这一代名字都带水,潮,汐,漩等,从三夫人和三老爷对话来看,魏国公也宅斗来着其实,大户人家很少有清净的。 图1是素儿的蜜蜡金蝉簪子,蜜蜡和琥珀是同一物质的不同表现形态,蜜蜡和金器巧妙镶嵌,成为一对活灵活现的蝉。出自明朝万历三十七年沐叡墓地。 图2是素儿的缠丝玛瑙坠子,出自明朝南京紫金山功臣墓地。 111披星戴月徐潮访客,扬州瘦马自荐枕席 “原来母亲也是十八钗之一?”徐汐有些惊讶。[.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三老爷则柔情款款的看着妻子,道:“你母亲出身书香名门,当年又――。” “相公莫要提什么十八钗了,当年玄武湖惨剧实在太骇人。”三夫人仰脖喝了半盏茶,才慢慢镇定下来,凄凉一笑,道:“当年颜家大小姐若不是因这个虚名得罪了贤妃娘娘,怎么会惨死湖中?连襄阳侯府家的小姐也受了牵连,冤死湖中。” 三老爷沉默不言,玄武湖画舫神奇沉没,两家女儿淹死,这件事瞒得了平民百姓,但是瞒不过他们这些勋贵,宫里宫外的传言、之后颜老爷子疯狂反扑板倒杨阁老,甚至连带着颜家的亲家魏家离奇衰落,慢慢也有了蛛丝马迹,只是大家心照不宣而已,谁家没有秘密?谁家的秘密能一直长埋地下?就连皇上对先皇后的苦心也慢慢浮出水面……。 三老爷夫妇心有灵犀,相视一眼,一齐点头道:“就是她了。” “可是,颜家未必肯松口将九小姐许给咱们,毕竟,潮哥儿和国公爵位远着呢。”三老爷苦笑道:“而且从颜家以前的婚事来看,他们比较倾向于和书香门第联姻,咱们是勋贵世家,几代人都是武将。” “话虽如此,可是也有例外。”三夫人道:“颜五爷的继室是襄阳侯府旁支的嫡女、还有那个兼祧一房的莫夫人,是淮南伯府小姐。” 三老爷摇头道:“颜家当时看重杨氏做继室,不是因为她出身襄阳侯府,而是因为她祖父和父亲都是凭自己本事考科举,正儿八经的两榜进士;再说那个莫氏,以前不过是个姨娘,倘若那时颜五爷预知淮南伯会起复,那里会沾染这个大麻烦。” 被丈夫这么冷静一分析,三夫人有些气馁,靠在黄花梨圈椅上,茶饭不思。 徐汐乖巧道:“母亲莫要生气,此事当从长计议,横竖那九小姐才十一呢。” 三夫人气笑了,道:“可你哥哥已经二十了,人家小姑娘可不能等。[.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徐汐立刻道:“不是还有漩哥儿吗?他与九小姐年龄倒是相当。” 三夫人笑着拍了拍徐汐的手,道:“颜家捂住这个九小姐轻易不让见人,摆明是以后要做长子或者当家媳妇的,不是母亲说丧气话,这门亲事是极不般配的。” 徐汐但笑不语,殷勤给父母布菜劝食,内心却暗道:明地里不行,暗地里算计不就成了嘛……。 魏国公府扬州的别院在瘦西湖二十四桥的西面,景致是极好的,此时夜深了,一弯新月如钩,站在楼台之上,隐隐约约就能瞧见远处二十四桥笼罩在柳丝烟雨中。 可是魏国公府三老爷夫妇无心赏景,他们焦急等待着夜访未归的长子徐潮。 “四少爷来了。”仆人低声通报道。 “父亲、母亲。”头戴黑色飘飘巾、身穿半旧宝蓝色道袍的徐潮登上楼台,身上还残留着酒气和脂粉香。 三老爷上身一挺,忙问道:“许承曜那小子怎么说的?” 徐潮回道:“嘴紧的像蚌壳似的,儿子撬不开,有负父母重托,甚是惭愧。” 三夫人心疼长子,递过一盏醒酒汤,维护说道:“你莫要怪罪潮哥儿,他已经尽力了。那永定侯府三小子打小就是个难缠的主,永定侯和侯夫人那样纵容的养着,居然还没把他养残,如今许三爷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永定侯的嫡长子十七八岁都还没封为世子,看来这爵位迟早要落到许三爷手里了。” “当年老永定侯接连娶了三位妻子,个个都没有生育,而且早早的去了,老侯爷落下克妻的名声,膝下只有两个妾侍所出的庶子,万般无奈之下,才请封庶长子许承昆为永定侯世子。谁知老永定侯枯木逢春,第四任小妻子产下了唯一的嫡子许承曜。”三老爷靠在包裹着温暖熊皮的圈椅椅背上,说: “这三小子是遗腹子,他生下来时,许承昆已经继承了爵位,木已成舟,许承曜若不成器,他还能把爵位传给自己的嫡子,可如今许承曜圣眷正浓――。[.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三老爷看着妻子,眼神有请求之意。 三夫人这个枕边人那里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她狠狠的别过脸,说道:“你别打汐儿的主意!许三爷再有本事,也是京城十大纨绔之首!那里配得上咱们的汐儿!你闻闻潮儿身上那股酒臭和脂粉香!准是在许家三小子那里沾染上的!此等恶劣品行,你做父亲的要推汐儿进火坑吗?!” 三老爷是个老实人,小时候听母亲的话;长大后听世子大哥的;娶了老婆听夫人话。 将汐儿许配给许三爷是世子大哥的意思,母亲魏国公夫人似乎也有这个意向,可三老爷最后还是要看三夫人的意见。 三夫人态度如此坚决,三老爷不敢勉强,对这个夫人,他向来是又敬又爱,那里舍得看夫人生气。 三老爷暗想就这么着吧,横竖世子大哥房里还有未嫁的庶女,大哥那么有本事,说不定就能把庶女塞给许三爷……。 正思忖着,徐潮站起对父母深深一辑,道:“父亲母亲,请听孩儿一言。以前尚未迁都之时,孩儿在南京与这位许三爷算是相熟,此人有张扬风流、目中无人的风评,但是孩子冷眼瞧去,他却没有做出欺男霸女、罔顾人命那等丧尽天良之事。” “孩儿断言,许三爷是面上糊涂,内心却是极明白的人,否则也不会得到皇上的青睐。京城那么多纨绔子弟,做出多少荒唐事,为何许三爷名声最臭?永定侯和侯夫人在背后煽风点火,故意搞臭他的名声,防着他夺回爵位罢了。” “还有。”徐潮最后说道:“孩儿今夜去拜访许三爷叙话,试图打听刺杀祖父的刺客行踪,可许三爷一直只谈风月,不谈政事,周围还有两个扬州瘦马陪酒歌舞弹唱,使出百般解数频频劝酒,无非是想堵住孩儿的嘴罢了,许三爷或许行事有些不羁,但绝非一味醉酒好色之徒。” 一听这话,三老爷那颗心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说道:“潮儿说的不无道理。” 连三夫人也听了进去,如果真的如长子所说,汐儿嫁给许三爷,也并不辱没了她,只是……。 三夫人许久才道:“这位许三爷正妻未娶,房里却有两个姨娘,一个是贵妾,永定侯夫人的远方表妹;一个来历不明,但据说极受许三爷宠爱。汐儿明年及笄,她才多大?嫁过去岂不是要受这两个小妾的气?” 母亲么,总是要多考虑些,三夫人一嫁进来就把三老爷吃的死死的,至今妾室一个也无,几个通房年纪也老爷,早早打发到田庄里等死,她一生没有妾侍之忧,可一想到女儿一嫁过去,卧榻之侧就面临两个“强敌”,心里不免踌躇起来。 三老爷眼巴巴看着老婆,临到嘴边那句“男人三妻四妾实属平常”等话硬生生咽下去。 徐潮心里虽然十分属意许三爷,但见母亲如此纠结,他做儿子的不敢强催,只得沉默以对。 正僵持着,徐汐突然闯了进来,跪在三夫人膝前道:“女儿愿意嫁给许三爷,为父母解忧,为兄长铺路,为魏国公府在京城撑起一片天!” “汐儿?!”三老爷、三夫人、徐潮齐齐惊道,三夫人搂着徐汐直哭,“我苦命的女儿啊……。” 夜深沉。 许三爷在净房洗去尘土和酒气,暗自松了一口气,总算把徐潮打发走了,唉,都十多天了,魏王那边怎么还没有消息呢? 裹上柔软的长袍,许三爷摇摇晃晃进了卧房,推开门,淡淡合欢香袭来。 许三爷看到一副极其香艳的画面:床榻从床帐到床单、连枕头都换成了火红柔软的丝绸! 两个扬州瘦马赤/裸全身,一个裹着红色半透明薄纱,露出如美玉般润泽细滑的颈部和大腿,两弯金莲藏在娟被里,她斜倚在枕头上,视线向下,仿佛没有看门口的许三爷,但浑身上下、连一头倾泻而下的头发都散发着勾魂的诱惑! 另一个美女则仰躺在床尾,以手为枕,似睡非睡、似醉非醉、似迷非迷,红绸盖住胸脯和小腹,露出精致的锁骨,双腿微微撑起,似乎是一条秘境,吸引人们去探索、去挖掘……。 更要命的,是熏炉里燃烧的消魂摄骨的合欢香,合欢香有催/情的功效,尽管卧房这幅销魂的场景已经不需要合欢香了。 许三叔喝了不少酒,被这视觉和嗅觉双重刺激下,头脑一阵眩晕,他后退三步,深吸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大步进屋,将四扇窗户全部打开,一股带着瘦西湖上润湿清新的水汽合着春风飘然而来,驱散了卧房里人造的“春光”。 两个扬州瘦马冻得瑟瑟发抖,裹着大红薄绸不知所措,斜倚枕头的瘦马坐在床上捂住胸口盈盈一拜,颤悠悠道:“贱妾姐妹来了这几天,许公子都没要贱妾伺候,所以今夜大胆自荐枕席,可惜许公子依然不动心。” “贱妾斗胆一问,许公子可是好男风?贱妾自幼得妈妈教导,可以裹紧胸脯,穿着男装戴方巾,用□伺候公子的,公子有什么要求或者癖好,尽可以告诉贱妾。贱妾一定会好好伺候公子。” 这个――?! 许三爷眼珠儿一转,大大方方往床上一坐,道:“不如这样,我给你们指两条路。不过话说在前头,路是我引的,修行如何就靠你们自己了。” 两瘦马齐齐道:“贱妾听候公子吩咐。” 许三爷摆摆手,说道:“首先,把衣服穿好……。”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三叔又使坏了。 各位亲爱的读者,留言最近不给力哇,已经以2开头,呜呜,这样下去肿么爬到年榜,5555555555555555~~~ 图1是瘦马1,斜倚枕头那个。 图2是瘦马2,仰躺在床尾。 图3是瘦――――――――――――――――――――――――西湖。 112谈穿衣玫儿给建议,游园林惊梦池水中 二月初九春天里,扬州港雨如丝,风似片,宁壁的婚船渐渐隐没在烟波画船中。 送完八方宾客后的十几天里,颜大夫人几乎天天以泪洗面,心肝宝贝女儿远嫁武昌,长子宁瑾和次子宁瑜跟着婚船送妹妹/姐姐出嫁,估计约一个月才能回扬州。 这样一来,大房就剩下庶子宁珂和庶女玫儿。 玫儿帮着大夫人打理家事,宁珂跟着颜大爷应付迟来的客人,大夫人看的刺心,但也无可奈何,当着颜老太太的面,她实在不敢发作。 不用应付那群说扬州方言的官家小姐,睡莲难得清闲几日,下午百无聊赖时打算绣一副帕子给颜老太太权当孝敬之物。 添饭坐在小杌子上一边帮忙分线,一边劝道:“小姐何不做一双鞋或者抹额这样的物件?大家都能瞧见是小姐的一番心意。” 睡莲拿着茶杯大的绣绷细细绣柳叶,头也不抬道:“鞋子和抹额这种东西自有素儿表姐孝敬,我呀,还是老老实实绣手帕吧。” 绣技作为淑女的必修课之一,是必须要过关的,睡莲并不热衷于此,却也不敢丢开,手艺保持在拿得出手、但离出类拔萃有些远的水平上。 睡莲的绣品大多是帕子、荷包、香袋这种小物件,每个月送到颜老太太和继母杨氏手里。 睡莲甚至保持着每个季度送一双亲手缝制的鞋子给杨氏的习惯,而且每次送过去都大张旗鼓的,全府上下几乎没有人不知道,逼得杨氏第二天不得不穿出来,以表示她这个继母很宽厚。 自打去年颜老太太寿辰上,母亲杨老太太一番提点,杨氏学乖了,处处照着颜老太太学习,虽然也有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地方,但母慈子孝的戏份学了个十足,明面上对睡莲和颜悦色,颜五爷因此对杨氏“改观”了不少,一个月也有几日是睡在杨氏院子里了。 睡莲正绣着柳叶上的草茎脉络,朱砂挑起门帘,道:“五小姐来瞧小姐了!” 玫儿笑盈盈抱着几枝桃花进来了,睡莲忙站起来迎道:“五姐姐亲自折的梅花,真是劳烦姐姐了。” “那里就劳累了呢,闲来无事去花园逛逛,看着桃花开得甚好,就折了几枝送给九妹妹。”玫儿道。 睡莲接过桃花,命朱砂养在青花梅瓶里,请玫儿坐下喝茶。 玫儿揭开茶杯,见汤色青碧,正是她最爱的洞庭碧螺春,暗想这位九妹妹对人的喜好是下了功夫了,每次来都奉上她最喜欢的碧螺春,难怪有那么好的人缘。 玫儿抿了一口茶水,说道:“如今春光正好,妹妹别总是闷在屋子里,闲来去花园走走瞧瞧,或者找我说话也成。” 睡莲说:“我也想找姐姐说话来着,可是听闻姐姐这些天甚是忙碌,不敢打扰。” 玫儿谦虚道:“不过是些家务琐事,母亲这几日心情不好,我就帮忙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其实也忙不了几日,等舅舅舅母和九夫人她们从南京探亲回来,我便要跟着回燕京了。” 玫儿说的舅舅舅母,当然是东平郡王世子和世子妃,他们带着一双儿女去了世子妃娘家南京德庆侯府,九夫人也带着琪莲和康哥儿顺道跟着船去南京看大哥大嫂。 等这拨人从南京回来,他们便要一起乘船北上回燕京了。 睡莲瞧着玫儿眼里的光华,心想她其实还是愿意待着扬州吧,这里风土人情都熟悉,万事有亲爹颜大爷护着,宁壁又出嫁了,家里诸事都能插上手,总比在燕京低调如空气般过活强。 可玫儿作为外室之女,大夫人愿意认下她,同意帮她张罗嫁妆和亲事已经是让步了,若天天在眼前晃着添堵,说不定母女矛盾激发,到时闹得不可收场,再说颜大爷也是担心玫儿被暗地里欺负,所以还是决定让玫儿回燕京,继续养在颜老太太膝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睡莲和玫儿喝茶吃果子,闲聊了几句。玫儿说:“明日便要去魏国公府在瘦西湖的别院游玩了,那里的景致是极好的,妹妹是第一次去瘦西湖吧?” 在前世,睡莲是去过瘦西湖的,去的时候是大夏天,太阳似乎要整个瘦西湖蒸干,人热得恨不得吐出舌头学野狗散发热量。 所有景点人满为患,拥挤得似乎要沸腾起来,到处都是游人喊着“起司”或者“茄子”拍照,自是没有好印象。 不过,睡莲还是充满期待说道:“早就听说瘦西湖风景似画,三夫人和七小姐徐汐又盛情邀请,妹妹自是想去的,刚才还琢磨着明日要穿什么衣服呢。” 无论在什么时代,穿衣永远都是女人永恒不灭的话题。 玫儿道:“如今虽然万物回春,但是离姹紫嫣红还早,瘦西湖正是青草如茵、绿柳含烟的景色。 所以穿的太素净反而不好了,不若衣服穿的艳丽些,如湘妃色、樱桃红、杏子黄都可以,与景色 相得益彰。” 睡莲点点头,又道:“就怕颜色太鲜艳,入了俗套。” “这个无妨,只需挑一些简单的首饰佩戴就好。”玫儿悉心教导道:“不要戴耀眼的金镶宝石等首饰,那些素净的犀角、玳瑁或者雕工精致考究的素银首饰就可以了。” “五姐姐懂的真多,妹妹受教了。”睡莲真心赞道:“以后还要请姐姐多多指点了。” 玫儿笑道:“那里的话,妹妹颜色极好,穿什么都好看,如今还小,以后长大了,还不知会美成什么样呢。” 睡莲做害羞状:“姐姐休要笑话妹妹了……。” 次日一早,睡莲被添饭叫醒。 “什么时辰?”睡莲抱着被子往床里头一滚,哈欠连天道:“我再睡会。” 添饭回道:“已经不早,卯正了呢,小姐还是起来梳洗吧,今天吃罢早饭,就要去魏国公府别院赏景了。” 卯正了?怎么自己身上还是懒懒的不想起呢?昨夜明明睡的很早啊? 睡莲挣扎着起床洗漱,坐在镜台前梳妆时,瞧见自己眼底下有一圈淡淡的青色,她的皮肤极其白嫩,所以看起来很明显。 朱砂有些着急,忙道:“不若奴婢去五小姐房里借一些脂粉来掩一掩?” 睡莲还小,仗着天生底子好,后天又悉心保养的好肤色,从来不施脂粉。朱砂添饭她们倒有这东西,可是觉得下人们用的物件会辱了睡莲,所以朱砂会想到要去找五小姐玫儿。 睡莲无力摆摆手道:“不用了,你去厨房寻几个土豆来,切成片敷一敷就好。” 这管用么?朱砂和添饭都有些狐疑,睡莲道:“我是在一本杂记上看到的,暂且一试。” 朱砂见睡莲如此坚决,便听命去办,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还是去向玫儿借了些胭脂水粉。 土豆片在眼睛上敷了约两盏茶时间,取下来第三片时,青色的眼圈果然消失不见了,而且眼睛明亮精神起来,朱砂添饭纷纷称奇。 重新净了面,添饭按照睡莲的吩咐,梳了简单的单螺髻,选首饰的时候,睡莲指着一根全无雕刻、簪头尖锐如刺、但通体打磨得光滑圆润如婴儿肌肤般的犀角簪道:“就用这个,今日衣服穿的太鲜艳了,首饰当素净才是。” 睡莲穿着湘妃色缂丝对襟褙子,金黄郁金裙,高雅中带着少女的俏皮。 只是土豆片可以去除眼圈,嘴唇的黯然却不能掩盖,最后朱砂从玫儿那里借来的胭脂派上了用场,用一点水化开胭脂,轻轻涂抹在唇上,立刻就鲜活起来。 朱砂赞叹道:“五小姐说这是她自己采集玫瑰花瓣淘制出来的胭脂,果然与外头买来的截然不同,奴婢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鲜亮的颜色呢,还有淡淡玫瑰香气,涂在唇上也滋润。” ……。 吃罢早饭后,颜大夫人推说身子不舒服就没去,颜大爷照常去了两淮盐运司衙门办公事。颜老太太应邀带着王素儿和睡莲,加上大房庶子宁珂、庶女玫儿去了魏国公府瘦西湖别院赏景。 瘦西湖在扬州西郊,说是“湖”,其实就是一条风景优美的狭长河道而已。 众人乘坐马车到二十四桥处的别院,三老爷和三夫人热情相迎,叙了会闲话,便分了男女,分别登上两艘画舫在瘦西湖水面上赏玩。 袅晴丝吹来垂柳如线,一泓曲水宛如锦带般,如飘如拂,时放时收,景色醉人。 睡莲却无心赏景,一来她今早起来就觉得不舒服,如今在褙子外面穿着纯白色的鸟毛织就的防风保暖大氅,还是觉得手脚冰凉,萎靡不振。 二来嘛,前方载着男客的画舫上,除了魏国公三老爷和长子徐潮,以及大房庶子十七岁的宁珂外,还有那个堪称阴魂不散的许三叔! 两艘画舫相隔不远,睡莲时不时的能听到许三叔爽朗的笑声,以及做出来的几首酸不拉几、对仗勉强工整的咏春诗。 魏国公府三老爷、徐潮、宁珂都拍手叫好,说什么“许三爷不愧为是考中秀才的才子,左文右武,佩服佩服……。” 睡莲坐在铺着狼皮的圈椅上,瞅着前面似乎有些出神的魏国公府七小姐徐汐,暗道:奇怪,这位徐小姐怎么赏景赏的脸都红了呢? 三夫人陪着颜老太太说话,王素儿则寸步不离老太太,时不时嘘寒问暖,端茶递水伺候外祖母,三夫人直夸素儿孝顺懂事,颜老太太谦辞一番,但面上有掩饰不住的得意。 玫儿和睡莲都是有眼色的,也都在颜老太太手底下讨生活,那么敢靠过去抢素儿的风头? 所以玫儿就挨着睡莲坐下说话赏景,她对瘦西湖很熟悉,对各个景点数如家珍,睡莲本来兴致缺缺,却也渐渐听了进去。 中午回到别院吃了午饭,戏台热闹上演了一折《牡丹亭》,请的是扬州最好的昆曲班子,演完《牡丹亭.游园》一折,《惊梦》正要开唱时,徐汐朝着三夫人撒娇道:“母亲,女儿不耐烦看戏了,瞧着起了一阵好风,想带着几位姐姐妹妹去放风筝。” 三夫人笑道:“你这孩子,自己野惯了,没得拐带几位小姐跟着淘气。” 颜老太太忙道:“就让汐儿带着她们去逛逛吧,我若再年轻个十几岁,也想去放放风筝呢。” 睡莲觉得乏的紧,根本不想动弹,正待推辞说不去,王素儿说道:“我留下陪陪外祖母和三夫人。” 颜老太太怜惜的看着素儿,说道:“都去都去,你总不能总是陪我这个老婆子。” 王素儿这才恋恋不舍起身准备跟着徐汐她们去了,睡莲见素儿都要跟着去,自己一个人留下不妥,颜老太太可能会多想,于是只好和她们同行。 其实贵族闺阁女子放风筝,基本都是丫鬟婆子们把风筝放到了高处,然后把线轴给小姐们拿着玩而已。 徐汐手里的是个软翅蝴蝶风筝,她拿了一会便说手酸脖子痛了,要和睡莲轮流换着放。 睡莲懒懒的,心想这样这样正好,于是和徐汐轮流拿着线轴追踪着风的痕迹放着蝴蝶风筝。 不一会,睡莲觉得脖子酸,便交给了徐汐,徐汐拿着线轴,突然惊叫道:“哎呀,线断了!” 睡莲抬头但见软翅蝴蝶风筝在远处西面飘然落下,徐汐一拉睡莲的手,道:“既是我们一起放的,便一起去把风筝寻回来。” 今天跟来伺候睡莲的是添饭,她知道睡莲不舒服,便上前笑道:“不如奴婢帮两位小姐去把风筝捡回来?” 睡莲点头,徐汐却嘟着嘴道:“谁叫你们去捡?自己捡着才有意思呢。” 言罢,徐汐拉着睡莲就走,添饭拿着睡莲的白色鸟毛披风要跟着,却被徐汐的丫鬟拦住了,说:“我们小姐好不容易出来自己玩儿,不耐烦到哪里都有人跟着。” 添饭为难的看着睡莲,睡莲心想客随主便,也不勉强,便对添饭点点头。 徐汐亲热的牵着睡莲的手,朝着西面夹道走去,一路上有说有笑。 睡莲应付着,眼见徐汐越走越偏,沿途各色假山太湖石和大树掩映着,顿时心生警觉,不过面上还是和颜悦色道:“汐儿姐姐,我记得当时的风向是那里,咱们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徐汐微微一怔,立刻笑道:“你莫要哄我,我明明是看见风筝在这边落下的,呵呵,你可是怕里头有小蛇或者虫子?放心啦,这个园子每天都有仆人巡视,绝对很安全的。” 睡莲看着徐汐眼里稍纵即逝的惶急,心中疑惑大起,她反手将徐汐的手紧紧握住,道:“汐儿姐姐说的一点没错,妹妹我最怕小虫子了,姐姐可要好好保护我呀!” 徐汐手腕一痛,脚下突然一弯,蹲在地上,痛苦的捂住脚踝,道:“哎呀,我的脚崴了!” 睡莲扯下徐汐腰间的汗巾子,用巾子捆紧徐汐的左脚脚踝,说:“姐姐忍一忍,妹妹扶着你回去。” 真的疼么?睡莲冷静的看着徐汐的额头,一滴冷汗也无,这演技需要回炉炼一炼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先是支开我的丫鬟,而后装崴了脚? 徐汐痛苦的蹙着眉头道:“我走不动了,呜呜,脚好痛!妹妹赶紧叫人来抬我回去!” 睡莲摇摇头,道:“姐姐疼的厉害,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一个人不管呢?若被虫子咬到怎么办?来来来,你靠着我就行,右脚还是能走动的。” 徐汐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道:“我痛的厉害,站都站不起来。” 睡莲拉着徐汐的手,一丝也不放松,含着泪道:“姐姐突然崴了脚,肯定是吓着了,我陪着姐姐休息一会,等缓过神来就能动弹了。” 总之,我和你死扛到底!看你玩什么把戏! 这个睡莲怎么这么难缠!既然如此,你别怪我出狠招! 徐汐一咬牙,暗暗掏出袖子里的帕子,往睡莲脸一抛,睡莲身子一软,眼前一片模糊,缓缓倒地。 “是你冥顽不灵自寻死路,别怪我狠心!” 徐汐在睡莲身上摸到睡莲惯用的帕子,塞到自己袖子里,又接下睡莲刚在系在自己左踝的汗巾子,站起来望了望四周,便丢下昏睡的睡莲,独自去寻人了。 一股恶臭又像是奇香的气味冲向鼻孔,睡莲瞳孔一缩,蓦地转醒! 她还没看清坐在身边的人是谁,天生的警觉促使她闪电般顺手拔下发髻上尖锐的犀角长簪,直接刺向那个人的眼睛! 手腕在空中倏然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截住了,那个人叹道:“肥莲是我,莫要错怪好人。” “许三叔?”睡莲坐起,惊讶的看着穿着宝蓝色道袍的许三爷。 “是许汐那个小妮子捣鬼,想撮合你和她大哥许潮……。”许三叔慢慢解释着原委,却不敢放开她攥紧犀角长簪的手。 睡莲眼里满是疑惑,冷笑道:“那我要多谢三叔了。” 许三叔冷哼道:“信不信由你,魏国公被刺,所有人都有嫌疑,包括那位三老爷,这个别院有我的暗探,这个徐汐不仅要算计你,居然还敢把主意打到我头上,短短十几天就和我巧遇两次,哼,臭小妮子,甚是歹毒,使出迷药这等鬼祟伎俩对付你这个小丫头。” “走,我带你看一场好戏。”许三爷拉睡莲起来后,终于放了手,睡莲踌躇片刻,将犀角长簪插回单螺髻上。 “她在等什么?”睡莲躲在湖山石后面,看见不远处徐汐站在小池塘边不停的张望。 许三爷低声道:“其实都是老掉牙的桥段,她在等徐潮抱着昏迷的你跳进池塘,然后假装英雄救美,再抱你出来,成就一段佳话。” 睡莲身子一僵,如果真的如此,那么――。 “你放心,徐潮被我的两个歌姬缠住了,一时半会来不了。”徐三叔诡异一笑,道:“不过,我倒想将计就计,成就另一段佳话呢。” “什么――?”睡莲正要问,却见徐汐一声惊叫,跌向池塘! 一个穿着白色鱼皮服蒙面人含着麦管从池塘里钻出来,看身形是个身形瘦小的男子,他飞速跑到睡莲藏身的湖山石边,将一团湿漉漉的帕子扔过来,然后扑通跳进瘦西湖里潜游而去。 睡莲看的目瞪口呆,展开帕子一瞧,正是自己的!定是徐汐乘着自己昏迷偷走的! 池塘里徐汐挣扎呼救,徐三叔玩味的看着睡莲,问道:“要不要救她?” 睡莲眼里一片死寂,淡淡道:“我能砸一块石头过去吗?” “这倒不用,她会自食恶果的。”徐三叔指着不远处喘着粗气赶来的宁珂,说道:“你瞧瞧,你这个堂哥很会抓住机会呢。” 睡莲定睛一瞧,那个大胖子不是宁珂是谁? 扑通一声,宁珂跳下池塘,奋力将徐汐拖上来! 那一天,对魏国公府七小姐而言,是昏暗的一天,她和颜府九小姐捡风筝时走散了,不慎掉下池塘,被颜府大房庶子宁珂所救。 那一天,对于一直低调如隐形人般的颜府大房七少爷宁珂而言,是改变命运的日子。一年后魏国公府七小姐徐汐及笄,和宁珂定亲,第三年嫁入颜府,成为睡莲的七嫂。 那一天,对于睡莲而言,是很重要的日子,三夫人强颜欢笑送她和颜老太太一行人回府。 惊魂未定的她泡在温暖的浴桶,小腹一阵熟悉而陌生的刺痛,她看见水里一线红丝飘然而上,这个身体,已经悄然开始成熟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的太嗨了,忘记了时间,抱歉,不过这章很肥,大家还是原谅兰舟吧~~~~~~~~~ 睡莲长大了呢。 图为睡莲发髻上的犀角长簪,堪称人间凶器。 113颜大爷父子巧逼婚,三夫人雷霆定亲事 颜家大房蕙姨娘最近做梦都会笑醒,晚间念佛的时候,也格外的虔诚。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蕙姨娘的儿子七少爷宁珂是大房唯一幸存的庶子,颜大夫人秉承着养不死也要养残的原则,生生将宁珂养成了颜府宁孙子辈的一朵奇葩。 大房大少爷宁瑾是两榜进士、去年考中翰林院庶吉士;二少爷宁瑜和宁珂同岁,都是十七,宁瑜没有哥哥天分高、但至少现在也有秀才的功名;宁珂与宁瑜一起上学开蒙,却至今还是个白身,一点功名也无。 颜家对男丁要求极高,若说文的不行,至少也要学着颜九爷考武举,在颜家这个大树下的阴蔽下,将来在武职上混个前程也并非难事。 可武举没那么简单,除了需要从小练习童子功外,还要考军事理论做文章。 宁珂是孙子辈唯一的胖子,年龄十七岁,体重却早就超过了一百七十斤,听说他去年突破两百斤后,就再也没有称过了,所以无人得知他的真实体重,睡莲从目测来看,这位七哥哥起码有二百二三十斤吧……。 不过纵使如此,这位七少爷却因为他的“英勇举动”,得到了魏国公府嫡子所出嫡女的绝佳婚事! 徐汐是魏国公府三房唯一的女儿,她的嫁妆无比丰厚,宁珂这辈子即使没有出息,也能做富贵闲人终老。 颜大爷下了衙门就知道这个消息,他心下狂喜,但首先正反两手甩了宁珂两个耳光,还踢了几脚,然后拖着宁珂去魏国公府别院负荆请罪! 看着被颜大爷打成猪头的宁珂,三老爷几乎气晕过去――原本他还打算和颜大爷商量商量,一起把这件事遮掩过去,以后各自娶嫁,各不相干。 可颜大爷兴师动众的玩这么一出负荆请罪,闹得全扬州城皆知,三老爷退无可退,反而还要给宁珂松绑,违心说那些“侄儿英武”这类的话。 卧房内,醒过来的徐汐先是要寻死,被三夫人哭着拦住了,后来听说宁珂上门负荆请罪,徐汐拿着剪刀开始绞头发,说就是做了姑子也不嫁那个死胖子! 三夫人扑过去抢过剪刀,抱紧徐汐以防她再做傻事,直哭女儿命苦,骂颜大爷和宁珂父子是乘人之危的王八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徐汐大哭道:“那个七少爷是贱婢所出的庶子!母亲您当初连大少爷宁瑾都看不上,何况这个猪一样的庶子!母亲,这门婚事万万答应不得啊!” 三夫人心一横,抄起剪刀就要冲到大厅以命相逼,逼颜家父子退缩,中途被长子徐潮拦了下来,徐潮跪地不起,哭道:“是我害了妹妹!原本的计划是想设计颜家九小姐,可后来……。” 三夫人听完儿子的讲述,当即惊得手一松,剪刀落地,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对儿女会做出这等事情! “我生你们养你们,没打算教你们做滥好人,可你们什么时候学会用这种歹毒的法子害人啊!”三夫人瘫软在地,“你们胆子太大了!事先也不和父母商量,颜家九小姐岂是能轻易算计走的?!你们知不知道,当初她的大姑姑被贤妃娘家算计致死后,最后落得什么下场!贤妃的长子肃王至今都没封太子,你们以为是那股力量在压制他!你们想把魏国公府也拖进万劫不复之地吗?!” 徐汐不服,梗着脖子道:“母亲!难道您就没有想过,一旦事成,哥哥与颜家九小姐定亲,会有多少好处?!再说了,我们又不是要她性命,哥哥如此人才,咱们好歹也是国公府,一个四品官的女儿嫁进来难道是辱没了她不成?!” 三夫人失望的看着女儿,说道:“你爷爷出了事,明里暗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一举一动,你和哥哥这等小伎俩如何能瞒住世人?那许三爷奉旨来扬州办案,你可知他手里有多少大内密探?” “我早就说过不能轻举妄动,先把许三爷捧着,搞好关系,你大伯世子那边已经开始搭上皇太后那根线,到时候若能得到太后赐婚,即便是永定侯夫妻不答应,你也能风光嫁入侯府,那许三爷再纨绔,也比这个不学无术的庶子宁珂强百倍!” 徐汐顿时傻眼了,喃喃道:“这――母亲怎么不早说?” 徐潮也是惊呆了。 “谁家儿女的婚事,做父母的要和子女商量拿主意?你一个女孩子家,过问婚姻大事都不合礼制,岂能由自己做主?”三夫人叹道:“这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话无不道理。你父亲老实本分,我是个挑剔的,为了儿女姻缘,无不尽心尽力,给你找个好归宿,给你哥哥娶个好媳妇。” “可是你们偏偏不经过父母同意,用这等下作手段给自己谋姻缘,害人终害己。”三夫人看着这双儿女,心里既心疼又失望道: “你们打小就聪明,鬼点子多,我和你父亲都偏疼你们些。可是我和你父亲都教导过你们,人若要想办好大事,单凭小聪明、耍些小阴谋是远远不够的,更多的是凭真本事,堂堂正正的阳谋。” “咱们的老祖宗中山王徐达,靠的是有勇有谋才为后人挣得这份家业。徐家一门,出了魏国公和定国公两位国公爷,当初一起封国公爵位的,除了徐家两家,也只剩下英国公张家、成国公朱家和黔国公沐家这三家了。” “你们这两个无知废物,难道觉得单凭小聪明和鬼祟伎俩就能保住徐家现在的殊荣吗?倘若徐家子孙都似你们这般刚愎自用、鲁莽行事,魏国公府和定国公府早就败落、甚至夺爵灭族都有可能。” 徐潮和徐汐对视一眼,齐齐跪地磕头道:“孩儿愚钝,有辱祖先,请母亲责罚。” 三夫人苦笑道:“事已至此,责罚有何用?不过是令我这个做母亲的彻底死心认命罢了。你们两个都是不成器的,若我和你父亲强行将你们推向争权夺利的风口上,你们必定被人吃的尸骨无存,甚至祸及家人。” “潮儿、汐儿,你们单有一腔神勇,却无匹配的谋略和心机,还是安心在魏国公庇护下好好尽自己的本分吧。” “汐儿,你即使嫁入永定侯府,也斗不过那位侯夫人的,母亲白白悬心一场。庶子就庶子吧,母亲给你备一份丰厚的嫁妆、还有国公府给你撑腰,想来嫁过去也不会过的差,姑爷没本事也没有没本事的好处,你好好管着他,会有安稳日子过。” 一听这话,徐汐身子晃了晃,几乎要晕倒在地。 三夫人看都没看可怜兮兮的女儿,继续说道:“潮儿,等许三爷回京复命了,咱们立刻回南京,若那时你爷爷身体无碍,我便去丘翰林家下聘,定下他家的嫡长女――。” 徐潮慌神了,忙道:“母亲三思!传闻那位丘大小姐貌丑泼辣,待字闺中十八年都无人敢娶啊!” 其实还有个缘故,徐潮不敢说,丘家最小的儿子上青楼招歌姬,被长姐丘大小姐知晓了,这位小姐拿着扫帚追着弟弟满院子跑,说是要打断他的腿,看他还敢不敢胡闹,丘公子有半月没能下床,这事全金陵城的人都知晓。 三夫人冷声道:“娶妻娶贤,相貌是其次。丘夫人身子病弱,丘翰林不理庶务,丘大小姐九岁就帮忙掌家、教导两个幼弟,她性子不泼辣些,如何能弹压住下人?她宁可豁出去贤良的名声,也要把亲弟弟拉上正道,可见是个性情刚烈、极有原则的女子,我三房就缺这样懂得是非曲直、不一味顺从丈夫的长孙媳妇。” 徐潮眼前一黑,他似乎明白了为何妹妹徐汐刚才几乎要晕过去的心情了。 当晚,三老爷和颜大爷交换信物,定下儿女婚事,商定明年徐汐及笄之后下聘定亲,婚期定在后年。 对于颜大爷而言,庶出嫡出都是他的子女,他都希望能结一门好亲事,如今孙子辈最脓包的宁珂都能娶到魏国公府嫡出小姐,他内心乐不可支,面上却沉痛表示一定好好管教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三老爷赔了生意还要强颜欢笑说宁珂是可造之材,内心几乎要憋屈出血来。 当然,同样憋屈还有颜大夫人,当她得知这个“噩耗”时,第一个念头就是连长子宁瑾都可能攀不上的好亲事,却奇迹般砸到了脓包宁珂头上!当即恨不得活撕了惠姨娘和宁珂母子。 最后颜大爷反复拍着胸脯保证宁瑾才是继承人,并且力保和南京国子监祭酒嫡次女的婚事时,颜大夫人内心才稍稍平衡。 大燕国迁都燕京,燕京也设立国子监,称为北监或者北雍,南京的国子监称为南监或者南雍。 由于政治权利中心的转移,南监渐渐不如北监,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南监祭酒的嫡次女还是挺抢手的。 就在颜大夫人很不情愿的着手筹备宁珂明年下聘的聘礼时,去南京探亲的东平郡王世子和九夫人一行人回扬州了。 睡莲初潮刚过,正懒洋洋躺在罗汉床上看书呢,宁康像个炮仗似的从门外冲进来,“九姐姐!我给看两样好东西!” 宁康先从锦袋里取出两个光头小铜人,一按机括,两个小铜人开始对打起来,宁康得意说道:“这是我舅舅给的,去年我写信给舅舅说见九姐姐有一个会打拳的小铜人,眼馋的紧,听九姐姐说其实还有对打的小铜人,我就央求舅舅去寻啦,没想到还真的被舅舅找到了。” 摆弄完对打铜人,宁康又从锦袋里摸出一只精致的玻璃大鱼出来,还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道:“这是我送给九姐姐的,嘿嘿,其实也是舅舅给的,说是从波斯来的彩色玻璃做的鱼,我瞧着漂亮极了,就留下来给姐姐。” 睡莲磨蹭着玻璃鱼的淡蓝色尾鳍,笑道:“这么漂亮的东西,康哥儿怎么不自己留着呢?” 宁康头也不抬的玩着对打铜人,说:“人家又不是小孩子了……。” 睡莲忍俊不禁道:“我比你大,更不是小孩子了。” 宁康说:“可是姐姐是女孩子呀,女孩子就应该有这些漂亮的东西。” 睡莲看着宁康比女孩还要精致的眉眼,暗道这个家伙长大了八成是个怜香惜玉的多情种。 作者有话要说:如此一来,宁瑾,宁珂,徐潮,徐汐的亲事都定下了,呵呵,徐潮就准备迎接河东狮的怒吼吧,这个河东狮背后还有三夫人力挺,相信婚后的生活会灰常和谐。 看多了中国古代的东西,今天看一个国外古代的玻璃鱼换换口味, 图为康哥儿送给睡莲的玻璃鱼,出自阿富汗贝格拉姆宝藏,时代相当于中国西汉时期。那个时代的玻璃饰品就这么精致了。 114颜老太病倒扬州城,租铺面四面围困难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京杭大运河船只如梭,承载了太多人的名利和梦想,不过这些睡莲都没有兴趣,对于此次扬州之行,她最大的认知是:她来的时候来是个女孩,回去的时候已经变成少女了。 当然,还有就是不管去哪里,手里要有个足以当匕首使用的簪子,而且永远永远都不要落了单。 睡莲相信谨慎大于运气,这后宅之地看似宁静,实则不管哪家都是一滩浑水,长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呢。 颜老太太对于宁珂救徐汐之事也很恼火,如此一来,王素儿嫁入魏国公府的机会为零。 因为无论是魏国公府,还是颜家,儿女资源、尤其是嫡出资源还是很宝贵的,与同一门姻亲结二门亲事简直就是资源浪费嘛,即便是颜老太太愿意,魏国公府确实还有其他适龄的未婚少年,可是人家魏国公被颜大爷乘人之危恶心到了,那里肯再结素儿这门亲事? 原本颜老太太对王素儿这门亲事很看好的,结果却遭遇逆转,老太太一夜之间白发又多了一把,次日便卧床不起了,颜大爷为昭显显示孝子本色,特从衙门告假回来伺候汤药。 颜老太太如何不明白颜大爷内心其实乐翻了天?看着颜大爷尝药端茶各种惺惺作态,老太太更是气得半死,偏偏又不能怎么样,装病也生生被气出病来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上了年纪的人更是如此,东平郡王世子不能等颜老太太病好一同启程,拖儿带女提前登上了北上的官船。 九夫人沈氏和睡莲等人留在扬州侍疾尽孝道,老太太的病时好时坏,牵连的众人的心也是一上一下。 颜大爷悔得肠子都青了:玩火玩太大,须知若颜老太太真的一蹬腿去了,颜氏满门男丁丁忧的丁忧,五弟翰林院的位置可以保下,可是两淮盐运使这个肥差谁坐上去肯让回来?而且没有官职的孙子辈们连科举都不能考,代价实在惨重。 颜大夫人则暗自庆幸宁壁已经出嫁,如若不然,守孝三年后,宁壁就是二十岁的老姑娘啦,到时武昌府王家那边为了子嗣考虑,添一两个通房生子是很可能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颜老太太到底是不想死的,虽说她认为此生该享受的都享受到了,即刻闭眼都无憾,可她毕竟还有两装心事还未了结:第一是王素儿的亲事,第二是佑哥儿还没穿上官袍,佑哥儿好歹有母亲柳氏帮衬着,可素儿却是除了自己以外一无所有。 所以每当颜老太太想到这里,从心灵到身体都燃起了斗志,连吃了近两个月的汤药和补药后,疾病痊愈,而且面色红润似乎比从前还要好些,大夫请脉之后,拍着胸脯说只要继续这样保养下去,老太太活到八十都没问题! 最可怜的是九夫人沈氏,和丈夫分别了三个多月,心下记挂丈夫正值壮年,长期那啥了,肯定奈不住寂寞,屋子里那几个通房的肚子不知有没有动静? 大人能掩饰自己的情绪,小孩子却没这个本事。宁康却忍不住了,他天天问母亲沈氏什么时候回去,他想爹爹了;琪莲一听弟弟起爹爹,也不禁眼眶含泪,亮晶晶的看着沈氏。 沈氏也想着丈夫,可她不能表现出来,否则会被人诟病不孝,给婆婆伺疾心不诚。所以每当宁康哭着要爹爹,她往往明面上喝斥,暗地里却也搂着一双儿女偷偷抹眼泪。 所以在五月初七那天,颜老太太宣布择日回京时,沈氏暗暗在手腕上掐了三道血印,才忍住当场痛哭失态。 吉日就在五月初十,颜大爷特告了假,与大夫人来扬州港“挥泪送别”颜老太太一行人。 纵使如此不舍,无奈留恋处,兰舟催发急。执手相看泪眼后,还是你上你的大船,我坐我的大轿去了。 由于没想到会在扬州滞留那么长时间,从燕京出发时众人都没有带夏天穿的单衣,颜大夫人慷慨的掏出私房钱给这一行人做了好几套衣衫,连仆人都是三套,更别提颜老太太成箱的新衣了,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毕竟若单论财富,大房舍我其谁。 走了十来天的水路,官船顺利抵达通州港,依旧是颜九爷亲自来接,久别重逢,九夫人眼里的炙热似乎能将九爷融化了,宁康第一个冲出去抱着九爷的腿又哭又笑的,琪莲规规矩矩给父亲行了礼,无限艳羡的看着弟弟在父亲膝下撒娇。 看着女儿可怜兮兮的站在一旁,颜九爷有些动容,他默然拍了拍琪莲的肩膀,然后给颜老太太行了跪拜大礼。 沈氏站在颜老太太后面,借口擦汗,抹去了眼眶即将滴落的泪水。 众人弃舟登车入京城,照例是颜老太太和素儿坐一车;九夫人带着儿女一车;睡莲和玫儿坐一车。 刘妈妈和采菱早就侯在车内了,看眉眼甚是焦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玫儿极有眼色,知道这对仆人有话要说,玫儿便眉头一皱,用帕子捂住口鼻,抱歉的看着睡莲,说道:“我有些晕车,怕走到半道上呕吐,脏了车子,不知外头还没有空的马车,我还是单独坐吧。” 刘妈妈忙道:“有的有的,出门前大管事说如今暑气大了,多备了几驾马车,怕挤着主子中暑气。” 玫儿笑了笑,捂着胸口下车,去了另一架马车。 睡莲心中有数,问道:“是不是容嬷嬷和窦嬷嬷为了田庄和铺子的事又吵起来了?” 采菱和刘妈妈对望一眼,齐齐说道:“是,也不是。” 刘妈妈说:“是这样的,此事也由铺子而起……。” 睡莲母亲魏氏的陪嫁极其丰厚,当时魏氏还在南京待字闺中的时候,朝廷迁都燕京已成定局,官员也好商户也罢,纷纷在燕京买田置地。 那时候魏老爷子还在,他眼光卓越,下手快,在燕京城郊置买下两个几百亩地的大田庄,燕京城内也有八间铺面,两处房产。 所以当魏氏出嫁时,除了南京的田地铺面,燕京的一个大田庄和四处铺子也成了她的陪嫁。 这燕京城四处铺面中,有两个在富贵商户云集的东城,还有两个在权贵世家云集的西城,四个铺子都是租出去收租金,打理起来也简单。 而这其中最好的铺子、也是租金最高的铺面,就在燕京西城最繁华的西四牌楼,正好阜成门大街和西四牌楼南街交叉口! 说起来这个地方没有人不知道的,因为燕京城斩首、凌迟等酷刑几乎都是在西四牌楼这块风水宝地执行!每到那时,西四牌楼挤得是人山人海。 而这种地方在风水上恰好是主财的,所以这个铺面可谓是黄金地段的黄金铺面,说日进斗金一点也不夸张――单是租金就是一年一千三百两啊! 这个铺子是租给一家老字号绸缎铺,十几年来,交租及时,从不拖欠,是个好租户。 可就在今春二月末,一滴雨没下一个夜晚,阜成门大街上一家客栈起火了!那晚恰好刮起了西风!火势席卷而下,几乎整条街都遭了秧! 绸缎铺在阜成门大街最东边,损失算小的,货物钱财都抢出来了,人也没事,但三层的铺子烧塌了一半,需要重新翻修。 睡莲说:“律法上不是说谁家不慎起火,便要他家陪吗?既如此,找那家客栈老板陪便是。” 刘妈妈低声道:“那天火大风急,客栈一家活活烧死在里头,连命都没有了,那里有钱赔。” 大夏天的,睡莲打了个寒噤,叹了口气,道:“那就从账上支银子修理吧,人家绸缎铺还等着开业呢。两个嬷嬷都是明理的,难道她们至今都不肯支银子?” 睡莲心里有数,无论容嬷嬷和窦嬷嬷怎么争,在她不在场的情况,也不会做出伤害利益的事情,否则她们一个失去颜老太太的信任,一个失去颜五爷的托付。 采菱急忙说道:“可不是呢,容嬷嬷和窦嬷嬷都说这是天灾人祸,避不过的,就和五爷商议着支银子重新翻修。可是那绸缎铺老板吓得嚷嚷着说要退租金不干了,一家人回浙江老家享福去。” 睡莲冷着脸道:“退租金也有退租金的规矩,按照契约上来就是,我记得契约上写的是若租户退租,必须提前三个月打招呼,我们也好找下家,若是交了一年租金后中途退租,那租金我们只能退一半给他们。” 退租就退租吧,那么好的铺子,多的是人抢着要租呢! “可是――。”采菱怯怯的看着睡莲,低声道:“可是铺子这个月月初刚修好,就有好几拨人找上了咱们,说是要租下西四牌楼的铺子,背后的来头都不小,有安顺伯府、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泰宁侯府、还有五夫人亲自找了窦嬷嬷和崔嬷嬷,为她的娘家亲戚襄阳侯府说项,说襄阳侯府夫人看上了那间铺面,想租来做茶庄生意。” 睡莲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一共四家人,每一家来头都不小,而且似乎没有单纯租铺子这么简单呢……? 不对!睡莲眼神一定,问道:“那个西四牌楼的铺子,五夫人她们是如何知晓主家是我?” 嫁妆是极私密的事情,杨氏这么会知道这个? 刘妈妈说道:“本来都不知道的,后来铺面烧了,官府要重新登记造册――不止咱们这一家,阜成门一条街铺面的真/主子都在京城传开了。” 马车直接到了燕京北城什刹海颜府的内仪式门,此时车厢里的冰盆早已融化,睡莲扶着采菱的手下马车,添饭撑着一把绘着蝴蝶的油纸伞给睡莲遮住夏日阳光。 睡莲仰首透过油纸伞看着京城碧蓝的天空,暗道:胸中藏着一把火,这种日子不好过啊!一回来就面临着如此头痛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那句“胸中藏着一把火,这种日子不好过”出自郭天王神曲《对你爱不完》。 各位亲爱的读者,兰舟对乃们爱爱爱不完~~~~~ 抱歉更晚了,兰舟生病了,脑子反应慢,码字速度更是奇慢,不过总算更新,咳咳,去躺倒装死去也~~~~~~~~~保持日更真不容易,所有日更的作者都是天使~~~~~~~~~~~~~~~~~ 所以兰舟也是天使,咳咳,体重有些超标的天使,自打码字后,腰围越来越粗了。 图1是睡莲透过油纸伞看天,好美美。 图2是睡莲在西四牌楼的黄金铺子,地段放在现代北京,也绝对是黄金地段。 115受人之托怡莲传话,和乐轩七美招凉 睡莲怎么也没想到,回家后第一个来听涛阁拜访自己的竟然是七姐姐怡莲! 睡莲琢磨着,四姐姐青莲怎么没来呢?五城兵马司赵指挥使府上要租她的铺子,背后是张夫人在背后捣鬼吧? 张夫人是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赵大人的嫡女,和杨氏一样,也是因先前定亲的人家早死,不得已嫁给比自己大二十岁的张大人做填房继室,以苛待继女致死而“名扬天下”。 张夫人至今一无所出,膝下一子是先张夫人所出,还有一妾侍所出的庶女。张大公子在去年童子试一鸣惊人,考了第一名案首,人称“张案首”。 说起来,青莲和这位张案首的婚事历经波折。 张案首因有这位极品继母在,婚配上颇为艰难,其父张大人与颜五爷和姚大人都是同窗,而且是同年,关系都比较好。 张大人颇有自知之明,不敢向姚大人开口要他的宝贝女儿姚知芳做媳妇,退而求其次向颜五爷求取兼祧一房莫氏所出的品莲。 不料莫氏和品莲都极力反对,颜五爷在颜老太太的提点下换了庶女青莲,张大人心想青莲虽然是庶出,但比品莲那个不尴不尬的嫡出也不差多少,便欣然答应,定下儿女亲事。 今年青莲春天及笄,本来最初的计划是等颜老太太一行人回来后好好办一办,准备及笄礼之后青莲与九江知府张大人的嫡长子定亲事宜。 可是后来因颜老太太病倒滞留扬州,而江西九江府那边的人已经到了燕京,连男媒女媒都寻好,预备着上门提亲。颜五爷想着不能再等了,就叫杨氏如期办理青莲的及笄礼,并请了重新出山的窦嬷嬷“协助”。 有窦嬷嬷坐镇,青莲的及笄礼比起品莲差很远,但也过得去,之后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进行得还算顺利,目前到了请期关键的阶段,即商定迎亲的时间。 睡莲私心想着,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家租铺子是假,张夫人赵氏不满颜家为继子撑腰,指使娘家找茬是真! 睡莲将怡莲请到书房,暗想这位向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七姐姐来做什么? 出乎意外的是,怡莲并没有拐弯抹角,她直接道明了来意:“我来见妹妹,是应了四姐姐的请求,她说她实在没脸见你,本来是她的缘故,却让九妹妹你四处为难了。” 既然怡莲开门见山,睡莲也没有必要装傻充愣了,她摊了摊手,无奈说道:“如今四家求西四牌楼的铺子,无论我应了那一家,都必定得罪其他三家,赵指挥使那家搅合进来,不过是想敲打四姐姐,四姐姐还没过门那张夫人便给一记下马威。说起来,我们都是颜家的女儿,没得闹得姐妹不合,让外人瞧笑话的道理。” 怡莲轻轻点头道:“九妹妹说的极是,是我们两个做姐姐的心量狭窄了,担心妹妹会因此而生气。” 唉,如果生气就能解决问题,我用得着如此头疼吗?赵总指挥使府上的目的很明显了,无非是想给四姐姐青莲添添堵,将来嫁到张家,张夫人好拿捏她。 可是其他三家安顺伯府、泰宁侯府、襄阳侯府争着要租铺子的目的是什么?这三家都是百年勋贵世家,家底厚的很呢,那里缺一个铺面,而且非要租自己的铺子?! 在没有弄清这个问题之前,做出任何决定都是鲁莽的。 睡莲吃着红簇簇的樱桃,第一次没有尝到酸甜的滋味,舌尖像碰到白开水似的寡淡无味。 怡莲不负青莲重托,把话带到,也得到了理想的答案,本欲告辞,见愁眉不展,便说道:“我要去四妹妹那里瞧瞧去,她及笄之后,也不上学了,整日在和乐轩绣嫁妆,九妹妹可要一道去?” 睡莲真心不愿去,说一些假话粉饰太平,累心累身,不过――睡莲突然一想,横竖现在四家乱搅和,一团乱麻似的,一时半会解不开,不如干脆搅的更乱些,看看能不能逼出背后指使人来? 就是可惜了那个铺子,空一天,就少一天的租金呢。睡莲站起笑道:“我陪七姐姐一道去――四姐姐害羞躲在院子里不出来,她的及笄礼物我还没送到呢。[.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下午的阳光不依不饶的炙烤着大地,睡莲和怡莲在前面走着,小丫鬟紧跟其后举着油纸伞遮阳,不一会便大汗淋漓。 隔着和乐轩的院门,睡莲听到琵琶声时不时的响起,不成曲调,却别有一番风情。 感觉脑门一热,睡莲往后一瞥,见举着纸伞的添衣怔在原地不动,没有跟着自己的脚步,所以阳光晒到自己的额头。 只是那么一瞬,添衣的胳膊往前一送,油纸伞又遮拦住了阳光。 石绿见添衣当差心不在焉,便用胳膊肘碰了碰她,以示警告。 添衣和添炭这两个去年秋天买进来的丫鬟已经开始慢慢学习当差了,不过依旧没有品级,每月领两百钱。 怡莲的大丫鬟湘月叩门,开门的婆子将她们一行人引到了和乐轩一颗百年合欢树下。 但见合欢树树荫下有一张竹制罗汉床,罗汉床四周用青纱帷帐围住防蚊虫。 四小姐青莲藕荷色素缎褙子,坐在罗汉床上绣一副鸳鸯戏水图。 五小姐玫儿抱着紫檀五弦琵琶信手弹新曲,颇有一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味道,原来刚才听到的曲子是她所奏。 王素儿则坐在案几之后分茶,清风徐来,闻到茶香阵阵,丝毫感觉不到此时是烈日炎炎的夏天。 好一副美人招凉图! 见怡莲、睡莲来了,青莲忙收了针,请两位妹妹来青纱帐竹制罗汉床上坐下。 罗汉床三个人坐下刚好,五个人就有点挤了,青莲命人撤掉庞大的绣架,空出地方来。 睡莲瞧着绣架之上的两只鸳鸯极其鲜活,形态缠绵,再看青莲脸上挥之不去的羞态,和她脖子上挂着定亲的翠镂荷花玉佩,暗想纵使张夫人从中作梗,青莲对这桩婚事大体还是满意的吧。 五个小姐按照长幼顺序坐定,王素儿分好了茶,一一递过去,睡莲接过,装着没看到素儿眼里的歉意:难道这位表姐是在抱歉没叫她一起来么? 不过这也不能怪王素儿,估计她也是知道了自己的铺面四家争的局面吧,怕叫自己来了,青莲面上不好看。 此时青莲见睡莲是和怡莲一起来的,便明白睡莲没有因张夫人的挑拨而生气,心下一块石头落 地,对着怡莲感激一瞥。 怡莲云淡风轻的品茶,嘴唇带着浅浅的笑,说道:“琵琶乃塞外传进来的乐器,方才听五姐姐弹琵琶,果然雅致,不知弹的是什么曲子?” 玫儿笑道:“不成曲调,只是信手弹而已,图个新鲜。” 睡莲暗暗佩服玫儿,此女传闻也是歌姬之女,却率性坦然,毫不掩饰自己的对琵琶的喜爱。 因为琵琶是外来的乐器,广传于民间乡野酒肆之中,往往被君子所不齿,君子好风雅的古琴,品 莲也喜欢琵琶,但是却整日抱着古琴不放,为的就是古琴高士的名声。 睡莲递给青莲一对金镶宝石蝶恋花簪子,说:“因我来迟了,错过了四姐姐的及笄礼,这对簪子是妹妹的一片心意,姐姐莫要嫌弃。” 青莲接了簪子,正要道谢,只闻得后面传来一个女声,半开玩笑半认真说道:“九姐姐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四姐姐怎么可能嫌弃呢?若真看不上眼,九姐姐也会有更好的送来,谁不知道九姐姐如今是个大财主,田庄铺子都在手里头,单是西四牌楼那个铺子,一年几千两的租金呢。” 青莲一回头,道:“十妹妹和十一妹妹来了。” 慧莲拉着琪莲的手,琪莲脸上有些小委屈,看来是她是被慧莲强行拖来的。 慧莲明显是来“砸场子”的,好在在座的五位都有些“修为”,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好像完全没有听到慧莲刚才的话似的。 青莲招呼两个妹妹坐上罗汉床,为了再挪出一块空地,玫儿将紫檀五弦琵琶抱在怀里,青莲也命丫鬟将分茶那套繁琐的茶具收起来,给众人每人上一碗盖碗茶。 就这样,七个小美人坐在盖着青纱帐上的罗汉床上,只是方才闲适慵懒的气氛随着清风烟消云散,一股火药味缓缓升起。 睡莲揭开茶碗,正是她习惯喝的红茶,在用眼角余光瞧去,几乎每个人碗里里的茶色都不同,看来是青莲用了心的,这位已经定亲的姐姐,开始为以后做准备了,张夫人这个未来婆婆,很不好对付啊。 估摸着慧莲说的那句酸溜溜的话,一来刺激青莲和自己比嫁妆;二来是打听自己到底倾向将铺子租给那家吧,襄阳侯府四小姐杨紫丹与慧莲交好,那也是杨氏娘家的本宗。 其实若襄阳侯府单纯是想租铺子,睡莲可以点头的,毕竟也要给继母杨氏的面子。 可是襄阳侯夫人秦氏是盐商之女,“盐二代”,她根本不缺钱、也不缺铺子,听刘妈妈打听的消息,单是西四牌楼南街上,至少有三间铺子是襄阳侯夫人的嫁妆本钱,她为何要一定租下自己的铺子呢? 在没有弄清答案之前,睡莲宁可将铺面空着,也不贸然往外租,小心使得万年船。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这幅场面,各位亲爱的读者可曾想起了那章吃鲥鱼挑鱼刺“年夜饭险成鸿门宴,华年居慈母严训女”? 呵呵,七个女人唱大戏啦。今天写的有点少,咳咳,兰舟头晕的厉害,可以少写,但不能断更。 图1是明朝《美人招凉图》,横:76.2cm纵:58.7cm藏于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兰舟这一章七美图就是按照这个图的布景写的,请大家自动将图中穿着透视装薄纱的胖美人替换成睡莲等七个小美女。 图2是此图的放大美人版本。。。这个美人体重有点超标貌似,我以为只有唐朝以肥为美,但是木有想到明朝也把这样的叫做美人,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古人的审美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116听弦琴而知其雅意,十面埋伏睡莲突围 在慧莲的搅和下,和乐轩美人招凉图成了“美人装聋作哑图”。 慧莲说:“九姐姐手里的产业还真丰厚呢,西四牌楼的铺子足足有四家求,妹妹我羡慕的了不得,四姐姐觉得呢?” 虽然婚期还没定下,但是杨氏已经在颜五爷的督促、窦嬷嬷的监督、颜老太太时不时的敲打下开始着手准备青莲的嫁妆了,按照六十四抬嫁妆,三千压箱银子的标准,但是田地和铺子还有待商榷。所以杨氏每天割肉似的抠出银子来张罗,暗里不少怨言被慧莲听了去。 慧莲心疼母亲,不免对青莲不满,频频言语间挤兑青莲,现在睡莲的嫁妆产业露出一片端倪,慧莲便借此刺激青莲。 谁知青莲眉头都没皱一下,拿着一枚紫葡萄剥着皮,还细细的用银牙签挑出葡萄籽,放在珐琅月季花瓷盘里,供几位妹妹享用,她不紧不慢道:“我这些日子都在做绣活,倒是没注意道这些,不过今日听十妹妹说起,我倒是很替九妹妹心疼的,这么小的年纪就要学着料理庶务了。” 哼,假惺惺!我就不信你们心里不嫉妒!慧莲不甘心的看了看众人: 睡莲拿着银果叉吃青莲剥好挑出籽的葡萄果肉,还不怕甜的蘸了蜂蜜;琪莲也照着睡莲的吃法吃葡萄,看那喜笑颜开的小模样,似乎觉得这个甜死人的吃法很不错。 王素儿垂下眼眸专心数着茶杯里的茶叶;玫儿抱着琵琶继续随性弹曲;怡莲姿态怡然的看着随着清风飘摇的纱帐出神,思绪似乎已经神游到千里之外了。 见到这个情形,慧莲顿生一股无力感,从小到大,她似乎就没有融入过家里的姐妹圈子,几个姐姐也好,唯一的堂妹琪莲也罢,个个对她避退三舍,冷漠至极。 以前四姐姐青莲还着力讨好她和弟弟宁嗣,可去年八月颜姨娘死在井里头,青莲对她也只剩下面子情和敷衍了。 大夏天的,慧莲心生一股冷意,明年她就满十岁,按照颜府的规矩,她就要离开母亲的泰正院,搬来芙蕖苑单独住在这里,左邻右舍都是这幅嘴脸,她真心觉得很孤单。 想到这里,慧莲也懒得挑衅睡莲了,她无精打采喝着茶,瞥了吃葡萄的琪莲一眼:原本打算把这个唯一的堂妹培养成为小跟班,以后搬来芙蕖苑不至于孤掌难鸣,可如今琪莲成了睡莲的小尾巴,总爱跟着她,还学着她的举动。 慧莲蓦地一怔:其实何止琪莲,连刚来的五姐姐玫儿也对睡莲比自己好!也不知睡莲是用什么法子把人笼络了进去,明明我和她都是五房嫡出的小姐,凭什么人们都巴结她……! 五位小姐默默对坐约半个时辰,几乎都不说话,只闻得玫儿调琴试音的声音。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最后慧莲熬不出了,第一个站出来告辞,还想拉琪莲一起走,琪莲却看着玫儿手里的琵琶,抱歉道:“恕妹妹不能和十姐姐一道回了,妹妹还想听五姐姐弹琵琶。” 慧莲冷哼一声,拂袖而去。慧莲一走,玫儿戴着玳瑁护甲的右手蓦地一拨,如玉石迸裂般响彻云霄,就像说书先生一记惊堂木似的,众人的心跳也为之齐齐响动。 玫儿抱着琵琶继续弹,正是一首武曲《十面埋伏》,乐声急如骤雨,汉军将至,十面埋伏,霸王被水决战,声动天地,屋瓦若飞坠。金鼓声、剑弩声、人马声,兵戈相见。垓下被困,虞姬拔剑起舞,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香消玉殒,霸王乌江自刎……。 没有比睡莲更能体会十面埋伏之意了,霸王好歹好知道围困他的是项羽,而睡莲对敌手的真实状况都不清楚。 睡莲看着玫儿手里的琵琶,暗叹看似柔弱优美的乐器,也能弹出金石铿锵之声。 其实事无绝对,还是看弹琵琶的人心境如何,若消沉迷惘,弹出来的便是靡靡之音;若斗志昂然,即使遭遇绝境也要积极求生,便能弹出铿锵之声! 霸王败走乌江,放弃召集江东十万子弟获得东山再起的机会,说天要亡我,渡江再战又如何?霸王选择了以英雄的方式死亡,退出天下之争。 听罢玫儿一曲《十面埋伏》,睡莲心境慢慢打开了,暗想烦闷无益,还是积极面对问题,赵指挥使府、泰宁侯府、襄阳侯府、安顺伯四家无耻的欺负自己这个小女孩。她怎么着,也不能让那四家太过痛快了,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 慧莲一走,玫儿的琵琶曲驱散了方才的沉闷气氛,六个小姐慢慢还是闲聊起来,兴起之时,睡莲她们还命丫鬟把自己的晚饭就摆在这里,一起吃饭说笑。 在座六位中,睡莲食量最大,米饭一碗不够,还要再添。玫儿笑道:“瞧着九妹妹清清瘦瘦的,这吃的饭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王素儿用帕子捂着嘴说道:“都用在长个上了呗,你瞧她比你我还小三岁,仅仅在扬州两三个月的功夫,就和你我一般高了,再过个几年,那还了得。” 青莲仔细一打量,也笑道:“果然如此,我竟然没有发觉,九妹妹模样没有大变化,这个子可就比我矮一丁点了。” 睡莲但笑不语,喝着新鲜的莲子汤,目测着自己的身高,大约是一米六三左右,等到成年,恐怕要到一米七了罢。也好,到那时,起码万不得已肉搏战还能占点优势不是……。 饭罢,睡莲回听涛阁,此时阳光已经退下,不要再打伞了,石绿拿着收起的油纸伞,添衣提着空食盒跟在后面。 睡莲脚步一顿,问道:“添衣,你也会琵琶?” 添衣身子一僵,说道:“回小姐的话,奴婢不会。” 睡莲看了看石绿,石绿抱着伞对添衣说道:“小姐问话,你直说便是,不要遮遮掩掩的。” 添衣低声道:“奴婢以前住在边关的时候,跟着母亲学过一阵子琵琶,只是技艺远远不如五小姐。” “五姐姐那把紫檀五弦琵琶是唐朝皇家古物,音色自是不同。我书房也有一把琵琶,得空你弹一弹给我解闷儿。”睡莲把玩着手里的象牙丝编织菊蝶图画珐琅柄宫扇,淡淡道:“下午的时候,你打着伞,听到琵琶声似乎若有所思顿了一下,我想着你定是会的。” 添衣放下食盒,扑通跪地道:“奴婢该死,奴婢并不是存心欺瞒小姐,只是奴婢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和五小姐相提并论。” 芙蕖苑小径上铺的是凹凸不平的鹅卵石,添衣这样直挺挺的跪地,想必膝盖是极疼的,可是她额头低落的汗水都润湿了青色鹅卵石,跪姿态依旧纹丝不动。 过了一盏茶时间,睡莲才说道:“你是个谨慎的,这并没有错。只是方才我问你时,并无外人在场,你应该说实话。” 添衣道:“是,奴婢以后一定分清场合,不会隐瞒小姐。” “你最好牢牢记住这一点,我需要你们坦诚。”睡莲定定的看了添衣一眼,说道:“起来吧。” 膝盖钻心的疼,添衣挣扎着起来,身形晃了晃,差点绊倒了身边的剔红食盒。 石绿紧紧攥住油纸伞,没有去扶添衣,默默回到听涛阁,石绿这趟差算是办完了,朱砂和添饭服侍睡莲在净房洗澡。 石绿将添衣拉到自己和朱砂同住的房间里,取了药酒给添衣。 添衣谢过,拿着药酒打算回去擦膝盖的红肿和淤痕。 “慢着。”石绿拦住,关上房门,说道:“你就在这里擦,若有人闻到你身上的药酒味,你知道该怎么说吗?” 添衣一怔,立刻明白过来,忙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石绿扫了添衣的胳膊一眼。添衣咬牙,屈肘在桌角狠狠一擦! 吱!添衣青色娟衣扯开一道口子,肘部白嫩的肌肤也磨破了。 “你就说在我房里绊倒了,刚才进屋时你手肘好端端的,她们肯定是相信的,不会想到是九小姐罚你。“ 石绿拿过药酒瓶子,亲自给添衣上药包扎,说: “你莫要怪我心狠,其实这也是为你好。做奴婢的,命都在主子手里。你我运气好,跟着九小姐,小姐年纪虽小,但行事极有分寸,对下人也体恤,从不故意为难下人,我和朱砂姐姐都是打小就伺候小姐,她的为人我们都信得过的。” “九小姐赏人的时候手面大是出了名的,所以外头挤破了头都要来咱们听涛阁。其实九小姐罚的也重,而且一旦触犯底线,便是天王老子的塞进来的,小姐也会撵出去,就像以前的――。” 想起一家三口投水自尽的周妈妈一家、全家神秘死亡的翠簪一家,颜姨娘死后由七夫人做主赶出去的几个五夫人眼线,石绿一顿,说道: “你若拿着药酒回去抹,别人一定会问起缘由,无论你怎么解释遮掩,终究是下午跟着九小姐当差才出的事,这事传到外头去,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少不得要议论九小姐苛待下人,少不得兴风作浪生出许多事来,九小姐从扬州一回来就面临那么多糟心事,你莫要添乱了。” “总之,你是九小姐千挑万选才进来的,莫要辜负了她――你生的极好,若真的被撵到外头当差,到时候就没有后悔药吃了。” 添衣忍着痛给石绿行了一礼,感激涕零道:“多谢姐姐教诲。” “我也就说这么一回,以后你自己瞧着办吧。”石绿叹道:“我和朱砂姐姐都是打算一辈子跟着九小姐的,自是一切以小姐的利益为上。至于你,你也有自己的想法,但有小心思不要紧,只是莫要伤及小姐,否则――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睡莲洗完了澡,刚出净房,便觉得热得慌,似乎又开始出汗了,便吩咐道:“摆冰盆来。” 朱砂为难道:“今日冰块的份例已经用完了,若要再取,只得去泰正院找杨嬷嬷要对牌去冰窖另取。” 这样么?睡莲喝着掺着冰沙的绿豆汤,道:“叫翠帛和添炭去找杨嬷嬷要对牌去。” 有添炭这个服从命令的小丫鬟在,想必翠帛定不辱使命,呵呵,依添炭的性子,若杨嬷嬷不肯给对牌,这丫头肯定会拉着翠帛在泰正院站到下半夜。 慧莲和宁嗣房里一天到晚冰块不断,两个人每天都超过分例好几倍,杨氏习以为常的无限量供应,颜府谁人不知? 如果杨氏坚决不给,睡莲打算中暑装晕一回――这夏天还长着啦,睡莲素来怕热,可不能委屈了自己。 等冰块的功夫,睡莲躺在院子竹榻上纳凉,竹榻也是被青纱帐罩着防蚊虫。 刘妈妈来请安,问道:“小姐有事找奴婢?” “妈妈请坐。”睡莲坐起,示意刘妈妈进来青纱帐小杌子上坐着,吩咐道:“给刘妈妈端一碗冰沙绿豆汤来,不要放糖。” 刘妈妈侧着身子坐着,喝完了绿豆汤,便觉得通体舒坦,行走过来的燥热一下子没了。 睡莲屏退众人,问道:“西四牌楼的铺子修的怎么样了?” 西四牌楼铺子的修缮是交给刘妈妈的丈夫刘管事做的。 刘妈妈说:“只差刷最后一遍漆,油漆干了就能开张。” 睡莲道:“从明天起,前面的三层铺子暂停刷漆,叫刘管家把后面的院子和两排房子好好修一修,不用急,慢慢来,能拖一日是一日。” 那四家逼人太甚,容嬷嬷和窦嬷嬷缩到一旁不管,所有压力都在九小姐身上,九小姐这是缓兵之计。 刘妈妈了然,说:“是,奴婢今晚就给当家的说。不过,后面的院子和两排房子工期再拖,也顶多一两个月,那以后该怎么办?” 睡莲摇着团扇,道:“那就在房子下面修地库。” 刘妈妈说:“可是那个铺子下面本来就带一个地库。” “我知道啊。”睡莲用团扇遮面,格格一笑,道:“那就再挖一层嘛。” 作者有话要说:睡莲又要开战了,人只能靠自己。英雄救美什么的,想法太浪漫了,在宅斗会很快领盒饭哒。 把添衣和添炭拉出来溜溜,以后在本文下半部戏份会很多,琪莲小同学以前是学怡莲吃鲥鱼,现在是学睡莲吃葡萄,很勤奋嘛。 咳咳,今天感觉好多了,起码不头疼,谢谢大家的关心,兰舟会保质保量更新的。 图1是玫儿的唐朝紫檀五弦琵琶,这种华丽的样式和现代琵琶区别很大。 图2是青莲剥葡萄用的珐琅粉彩月季花瓷盘,是清朝宫廷御用,这个盘子花纹很精致,上面两只蜜蜂似乎要从盘子里飞出来似的。 117茉莉花漂浮冰块中,柳氏出手花落曹家 送走了刘妈妈,睡莲坐在青纱帐里发愣,半盏茶的功夫,张嬷嬷来了,说七夫人请她过去说说话。 七婶娘?按理说,这大热的夜晚,七婶娘若不是有什么要紧事,是不会无故找自己去来思院的。 睡莲换了杏子红单衫、月白百褶裙,外头早有两个粗使婆子抬着软轿候着,朱砂和张嬷嬷跟在轿后。 来思院,睡莲在张嬷嬷的引领下进了七夫人书房,才一掀开门帘,茉莉花香和一股凉气扑面而上,但见书房中央一个缠枝莲纹青花大缸堆满冰块,都露出尖来了,已经化开的冰水上撒着纯白的茉莉花瓣,在八角宫灯的映衬下竟有一种不真实的仙境之感。 “好凉快,婶娘这里倒还剩下一缸冰呢。”睡莲嘻嘻笑着,走到青花大缸前,贪婪的吸着冰块散发的凉气和茉莉花的香气。 柳氏穿着淡青色对襟长袍,头发绾成道髻,用一根毫无纹饰的竹簪簪住,她轻轻摇着纨扇,说道:“你还是那个贪凉的毛病,其实夏天出出汗对身体好。” 睡莲将双手都伸进青花大缸里头,刺骨凉意从指尖散发到头顶。 嘶!睡莲感觉头顶和足尖都有些发麻,浑身的汗毛竖起来,十分过瘾。 “莫要闹了,你过来,我有正经事和你谈。”柳氏笑道:“听说你遣翠帛和添炭去泰正院要冰去了?” “京城不比成都,这个冰块人人都是有份例的,只有泰正院随意取用,老太太年纪大,很少用冰,她老人家的份例都给了素儿。我这一缸,是前两日没用冰,积攒下来,想着你怕热,就命人都取了来。” 睡莲与柳氏对坐在罗汉床上,说:“其实要冰只是幌子,我单指了翠帛去,就是要制造翠帛两面受气的假象,好让五夫人放心呀。我若真的将翠帛供起来,和她处的好好的,五夫人必定会疑心她和她母亲吴嬷嬷的忠心,到时候换了人塞进来,我还要再费心思笼络,岂不是麻烦了?” “婶娘放心,翠帛是个极聪明的,很配合我唱这出戏,吴嬷嬷心里也有数的。” 柳氏点头道:“我就说呢,你回来的这些天,今晚又不是最热的,怎么巴巴挑了翠帛去要冰,原来是这个缘故。” 睡莲专挑绿豆汤里的冰沙吃,勺碗碰撞的清脆声不绝于耳,冰沙在口,睡莲含含糊糊道:“我若是那种只顾着自己舒服,不顾下人死活的主子,她们也不会那么忠心的服侍我了。不过呢,能要回冰块最好,我好歹也能尽情受用一回,呵呵。” 柳氏但笑不语,等睡莲碗里的绿豆汤见了底,才开口问道:“这些天为了铺子的事情很是焦心吧?” 睡莲小嘴一翘,道:“四家都在争,容嬷嬷和窦嬷嬷扔下不管,要我自己决定,可如今出了赵指挥使家目的明确外,其他三家态度暧昧不清,我定不来,刚才吩咐刘妈妈将工期能拖多长就拖多长,还叫她另挖一层地库呢。” “那就是以后有两层地库了?”柳氏嘴角划过一丝神秘的笑意,问道:“你不打算自己开一个铺子么?那就什么麻烦都没有了。” “是有想过,可是——。”睡莲老气横秋的叹道:“那个铺子做什么生意合适,我一个深闺女子知道多少?更重要的是,即使那个铺子地段好到做什么生意都赚钱,可是我没有人啊,刘妈妈一家总是要放出去的,我总不能要丫鬟去铺子抛头露面吧?” “到时候,即使开了铺子,五夫人她们不知要乘机塞进多少人进来‘帮忙’呢,我头顶上已经有容嬷嬷和窦嬷嬷两个镇山太岁周旋了,再多几个,我可应付不来。” 柳氏同情的看着睡莲,其实人她可以“借给”睡莲,只是外头闲话会淹死她们,终究还是不妥。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柳氏突然说道:“今天找你来,是为两件事,这头一件,便是铺子的事。” 睡莲一喜,问道:“婶娘有法子了?” 柳氏摇着纨扇,慢悠悠道:“以前在宫里头做女官的时候,我有几个交好的朋友。出宫之后,我们也经常联系着。其中就有一个嫁给了浙江富商曹家的嫡系子孙做了继室,那曹家以贩布起家,后来在江浙一带开钱庄得以成为当地巨贾。” “如今曹家想把生意扩到北方,他们原本看中了阜成门大街东面的铺子,可惜那晚一把火烧了,至今没有建好,做生意的都讲究个吉利,王家就推出了。” 钱庄?那不就是银行么?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睡莲急切问道:“曹家可是看中了我的铺子?” 柳氏缓缓点头道:“你那个铺子地段极好,三层的门楼,还带着院子、两排房子和地库,而且外人都知道是颜家的产业,没有人敢上门寻麻烦,自是比曹家以前瞧中的好几倍。可是曹家也听说那个铺子有四家抢着要租,实在惹不起,我那个姐妹就写了信来,托我探探里头的底细。” 既然柳氏张口,定是对那个姐妹是信任的,铺子租给曹家开钱庄总比那四家心意不明的好得多,可是——睡莲有些担心,坦言道: “婶娘,我是愿意租给曹家的,只是担心那其他四家租不到铺子,恼羞成怒,暗地里给曹家使绊子怎么办?这京城地界,还没站稳脚跟,就先得罪四家豪门,我怕反过来害了曹家,伤了婶娘和那位老友的姐妹情谊。” “那四家厚着脸皮欺负你一个小姑娘,其实不过是那几点小心思而已,赵总指挥使家是要给青莲添堵。”柳氏讥诮道:“安顺伯府世子的亲事到了如今也没个着落,估计还没有对你死心,借这个机会最后试探一下颜家的态度。” “泰宁侯府那边嘛,背后是侯爷或者太夫人捣鬼,这宁宵还住在咱们府里,是你父亲的学生。他们无非是为了他的事情。侯爷要逼他远离京城、太夫人则逼他尽快认祖归宗,为肃王效力,但是他们首先都要逼宁宵离开颜家的庇护,把他掌控在手心而已。” 睡莲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看来宁宵的日子很不好过呢。 柳氏说道:“至于襄阳侯府那边,我至今没有弄明白。不过五夫人讨好襄阳侯夫人是真,襄阳侯夫人的嫡长子和嫡次子都尚未婚配,她想把慧莲嫁过去,毕竟她也是襄阳侯府旁支,算是亲上做亲,确保将来慧莲终身有靠。” 睡莲忍不住笑了,道:“这位襄阳侯夫人言而无信,把儿女婚事当筹码,胡乱许诺。去年的时候,莫夫人游说父亲,要把我嫁给安顺伯世子,还暗示安顺伯夫人手里有襄阳侯夫人的把柄,说可以借此迫使襄阳侯夫人接受品莲为嫡长媳。后来这件事无疾而终,品莲还上门骂我毁了她世子夫人的好姻缘呢。这才不到一年,襄阳侯夫人又看中了慧莲?还真是善变。” 柳氏也笑道:“襄阳侯夫人祖上是盐商,行事做派确实有些孟浪了,襄阳侯本是旁支嫡子,因老侯爷膝下没有儿子,就过继他来承袭爵位,其族人大有不服的,所以襄阳侯的爵位一直不稳,现在嫡长子的世子之位迟迟得不到册封,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襄阳侯夫人是想给嫡长子挑一门极好的亲事,以确保世子之位。” 睡莲问道:“她怎么折腾不要紧,干嘛非要租我的铺子呢,偏偏五夫人还帮她游说。” 柳氏摊手道:“你当我是神仙么,什么事情都知道?不过,我有个法子让那四家都退散。” 睡莲抓着柳氏的手,眼巴巴的问道:“什么法子?” 柳氏说:“你别急,我先问你,在杭州的时候,永定侯府的许三爷是不是抓到了刺杀魏国公的凶手,最后押解回京?” 睡莲点头,这是徐汐被宁珂所救后没几天发生的事情,无人不晓。 柳氏低声道:“其实阜成门大街的大火,估计和魏国公被刺案一样,背后主使大到了不能明查,只能先推出个掩人耳目的替死鬼,背地里偷偷查的地步。” 睡莲一脸迷茫的看着柳氏,觉得每个字自己都懂,但是连起来不知道其中的意思。 柳氏左手食指沾了沾茶水,在案几上写下“皇子争储”四个字。 睡莲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难怪许三叔把杭州闹得翻天覆地,最后却只抓几个替死鬼草草收场,原来是查到背后有皇子做手脚? 柳氏说道:“我虽离开皇宫久矣,但也能看看出一点端倪来。公公还在时,一再说不能把颜家卷入储位之争。现在争租你铺子的四家,个个都和几位皇子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想来到最后新帝上位时,又是一片腥风血雨。” “所以说,这一次,你要借着你父亲的手,推开这四家。因为你父亲绝对不容许家里与他们有金钱上的瓜葛,免得到时候被人抓住把柄,无法脱身。” 睡莲有些意外,“婶娘是说,我要去求父亲么?” 柳氏点头叹道:“我知道你对你父亲有心结。可是啊,在你自己解决不了问题的时候,一定要学会示弱求得帮助,别总是一个人扛着,你一个女孩子家在内宅上再得心应手,外宅的事见识有限,也不方便出面的。” 睡莲垂首,七婶娘说的很对,自己终日在内宅里,对外面的事情知之甚少,对朝堂更是一无所知。比如这次铺子的事情,自己就是两眼一抹黑,搞不清对手状况,只能被动应战,若不是柳氏指点,最后还不知怎么收场。 柳氏见睡莲一脸颓然的样子,以为她对颜五爷积怨太深,不肯去求,于是柳氏劝解道:“你父亲虽然——唉,他毕竟还是愿意帮你的,更何况,这对颜家也有利。铺子拖下去终究不是办法,你父亲帮你婉言回绝这四家,你再把铺子租给曹家,曹家是商人,远离朝堂,想必你父亲也是愿意的。” 睡莲顿首道:“等后天父亲沐休日,我就去求父亲。曹家那边就央婶娘帮我应下。” “说到曹家,这就要扯到第二件事了。”柳氏顿了顿,奇怪的抽了抽嘴角,欲言又止。 睡莲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顿时舒坦无比,她伸了个懒腰,“婶娘有话直说便是。” 柳氏先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放刘妈妈一家脱奴籍?” 这是那里跟那里?睡莲一肚子疑问,答道:“就在这两年了,刘妈妈的小儿子刘直今年春天中了秀才,他们一家肯定是要在刘直考举人之前全部脱籍,不然以后刘直的仕途会有影响。” “他们一家都是能干的,这两年帮我站稳了脚跟,我虽然有些不舍,可是不能强留,否则留到最后会成仇的。” 柳氏有些如释重负的点了点头,道:“那就好,我那个嫁到曹家的老友,看中了你房里的采菱,想聘她做大儿媳妇。” 作者有话要说:良贱不能通婚,所以采菱必须脱贱籍,才能做大少奶奶。 明天揭晓刘妈妈一家的打算,这一家人都不简单啦。 图1是柳氏房里放冰块的青花缠枝莲纹大缸。 图2是《甄嬛传》电视剧中,华妃娘娘用来降温的放着冰块的青花大缸(在本图右下角),这个放冰块的青花大缸在本剧夏天频频出现。 图3是右下角冒着尖的冰块大缸特写。。。。。。。。。 118年年岁岁似乎相似,岁岁年年人有不同 睡莲一懵,这是什么状况? 柳氏又说了一遍,最后补充道:“你莫要怪刘妈妈没跟你说这事,她也是怕你小姑娘家脸嫩,不方便谈屋里头丫鬟婚嫁之事,所以央求了张嬷嬷来和我透透口风。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那老友就在燕京城,前天我们见面时也提到此事,说采菱虽还是贱籍,但模样学识都比商户之女和普通大家闺秀都强些,而且行事果断干脆,堪当长子媳妇。” 对于采菱,睡莲一直是很满意的。采菱虽然是贱籍,但从小是当做小姐养大的,刘妈妈还聘了西席教她琴棋书画,采菱学会了大家闺秀的本事,却毫无酸腐之气,当刘妈妈求她脱下华服,穿着丫鬟服制伺候睡莲,以谋得全家人进京脱奴籍的机会时,她也是很快适应了自己的新角色,做低伏小伺候睡莲,从无抱怨之词,在丫鬟这个位置上,几乎是无法挑剔。 所以睡莲感叹道:“换成我,我都做不到她那么拿得起放得下、能曲能伸的地步。我屋里头的添衣也是当小姐养大的,聪明心机样样不输采菱,可是乍然成了丫鬟,熬了一年才磨平棱角,适应这个新角色,慢慢能当一点差事。” “不过,曹家怎么知道采菱这个有本事的?”睡莲问道。 柳氏瞧着案几上宋代成窑青瓷花瓶上插着一对含苞待放的白莲花,说道:“今春你跟着老太太下扬州……。” 原来睡莲下扬州之前,因考虑到采菱脱了奴籍的弟弟刘直要参加童子试,就只带了朱砂和添饭同去,刘妈妈一家都留在燕京照看儿子考试。 童子试是连考三场的,采菱那些天都住在刘妈妈一家在外头租居的院子里焦急等待弟弟的好消息。 那个院子恰好是曹夫人的嫁妆,曹夫人一家开了春,就从浙江永嘉北上来燕京开钱庄分号,就与刘妈妈相熟了,互相道明身份后,刘妈妈才晓得这位气质不凡的商户曹夫人与颜府七夫人柳氏同在皇宫做过女官,而且彼此相熟。 刘妈妈不敢大意,先回颜府与柳氏通过气,得知属实后,才敢与曹夫人继续来往。 就这样一来二去的,曹夫人看中了陪着自己说话的采菱,待童子试发榜,刘直考取了秀才的功名,便向刘妈妈透露了结亲的意思。 曹夫人长子今天二十有三,十四岁时考中秀才,但是秋闱屡试不中,最终放弃科举之路,跟着父亲在商海沉浮。 其实对于商户人家而言,子弟有秀才的功名是很了不起的,起码可以见官不跪,面子上过得去。 刘妈妈觉得曹夫人长子这门亲事确实不错,但历朝法律,都是良贱不得通婚。原本刘妈妈一家人是打算等睡莲及笄定了亲事,安排顺当了,再提全家脱籍之事,以全了和睡莲主仆之情,可如今为了这门好亲,肯定不能再等了。 毕竟曹家长子这个年纪等不起。 “原来如此。”睡莲豁然开朗,眉头却是紧锁,说道:“刘妈妈是我的管事嬷嬷,采菱是一等大丫鬟,去年我刚收回了田庄和铺子,都是刘管家和刘妈妈的儿子刘正帮着在外头照看着。如果刘妈妈一家全家脱籍,这些差事肯定是要卸去的,到时候若没有合适的人填补上来,五夫人肯定会乘机塞人啊。” 杨氏对先五夫人嫁妆这块肥肉眼馋已久,恰好此时她正挖心割肉似的备着青莲的嫁妆,一旦睡莲的手有所松动,这头恶虎肯定会扑过来啃一口! 柳氏频频点头道:“确实太仓促了,你那边难道没有一房可以填补的人么?我记得添饭添菜老子娘对你可是殷勤的紧。” “婶娘是说辛槐家的吧。”睡莲眉头微展,笑道:“说起来,辛槐家也是一屋子的妙人,添饭添菜当差是得力的,尤其是添饭,心机不输采菱,可堪重任;辛槐一直在外院送礼人情往来上跑腿;辛家长子辛财以前是跟着小杨管事在采买上当差,如今是在我的嫁妆铺子上跟着租客学做生意。” “哦,还有,辛财已经祖母房里的彩屏定了亲事,后年就要成婚呢。” 柳氏噗呲一笑,道:“你这个猴精,明明已经有准备了,还装着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唬婶娘做什么?辛槐一家完全可以接替刘妈妈一家啊。” 又说:“其实放刘妈妈一家也有好处,他们虽然脱了籍,但要想在京城立足,也少不得要借助颜府的力量。外面海阔天空的,他们一家就是你的手,你的眼,也能帮你帮一些不方便的事情,加上他们与曹家联姻,这其中更有无数妙处——将来你人手充裕了,有能力开自己的铺子攒私房,曹家这种商贾之家见多识广,肯定能帮上大忙。” 睡莲一听,笑道:“婶娘是来做媒的吧,依您的口才,这双媒人鞋板上钉钉是您的了。” “其实刘妈妈办事周全,他们一家前年刚跟着我回京城的时候,就已经想着找一家人顶替了,千挑万选的看中了辛家,还花钱请辛槐家的去饕餮楼吃五十两银子的席面等等几经试探,那辛槐家的也有意靠上来,再说了,我对她那对孪生闺女添饭添菜一年比一年信任,估摸着辛家人心里也有些明白,大家心照不宣吧。” 柳氏问道:“当初你怎么会选中辛家?” 睡莲说:“其实也是无奈之举,因为辛槐家的是祖母一手调/教提拔上来的管事妈妈,添饭添菜也都在松鹤堂当过差事,连未来的儿媳妇彩屏都是祖母身边的人,他们一家和刘妈妈一家一样,起码都是深得祖母信任的。” “我以后要辛槐一家五口替下刘妈妈一家,至少祖母是支持的,五夫人也找不到缝隙横插一脚,这样我的听涛阁才能水泼不进。只是刘妈妈一家走的太突然了些,辛家估计和我一样,都有些发懵,刚开始会绊几脚,慢慢上手就好了吧。” 唉,这孩子,果真是走一步看五十步的,小脑袋里究竟藏着多少心思。柳氏看着睡莲双眼的狡黠,暗自有些心疼,想了想,叫外头的张嬷嬷又送一碗掺着冰沙的绿豆汤来给睡莲喝。 隔日上午,颜五爷沐休在家,睡莲抱着一双亲手的鞋以及一件家常穿的道袍去了颜渣爹书房。 约过了半个时辰,睡莲用帕子捂着哭得通红的眼睛出来了,听说还是一路哽咽回道听涛阁。 消息传到泰正院,杨氏狂喜万分,稍事打扮后,直奔颜渣爹书房,准备痛述一下睡莲这几年的“劣迹”。 可是杨氏扑了个空,书房伺候的人说颜渣爹出门访客去了,杨氏追问五爷去那里、刚才五爷为什么会训得九小姐一路哭回去,仆人直推说不知情。 杨氏就坐在书房等啊等,直等到晚饭时间都不见颜渣爹人影。 直到街上开始宵禁了,颜渣爹才带着酒气回府,杨氏一问伺候的小厮是怎么回事,小厮慢吞吞说:“五爷今天拜访了四家人,安顺伯府、五城兵马司赵总指挥使府上、襄阳侯府和泰宁侯府,最后泰宁侯拉着老爷去饕餮楼吃了晚饭……。” 杨氏觉得脑门一紧:是去这四家!即使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出颜渣爹是为了谁在外奔走了一整天,原来那死丫头哭成那样,是对颜渣爹使了苦肉计! 听涛阁里,睡莲的书房案几上多了一块寿山石镇纸。这是颜渣爹看睡莲的哭得梨花带雨,细诉四面被逼的困境,顿时心生怜悯,随手从书案上取下惯用的镇纸,安慰女儿的。 睡莲捂着眼睛从颜渣爹书房出来时,偷偷揣在怀里的,目的是混淆视听,说不定,某人会上当呢,呵呵。 接下来几日,四家追着租铺子的纷纷退出,六月初一的下午,柳氏要张嬷嬷捎来几张纸给睡莲,睡莲打开一瞧,居然是钱庄和地下仓库的详细图纸! 张嬷嬷说:“这是曹夫人给的,说就按照这个修,费用由曹家承担,特别是两层地库的墙壁、包括第二层的地面都要用厚达十寸的长条石封好用来防盗,租金每年两千两,先签三年的租契,如果九小姐有什么其他条件,可以再商量。(.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一年两千?比以前一年一千三百两足足多了七百两银子啊!还一签三年?看来这位曹夫人铺子和采菱这个儿媳妇都想急着到手呐! 看来刘妈妈一家脱奴籍之事要赶紧办了,睡莲心中有数,找了刘妈妈来,把图纸交代下去,又和张嬷嬷一到去了来思院找柳氏商量。 睡莲将自己准备去松鹤堂求颜老太太放刘妈妈一家脱奴籍的措辞说了一遍,问柳氏这样可否? 柳氏最了解这个厉害的婆婆,修正了几句,又顿了顿,想了一会,才说:“不行,这事得由我和你一起去说。” 睡莲忙道:“这事若牵连到七婶娘,怕祖母心里有疙瘩,还是我独自去比较好,横竖去年放刘直脱籍考科举时,祖母已经有放刘妈妈一家的意思了,也是觉得强留下去成仇人,不如放了出去,成全几代人的主仆情分。” 柳氏摇头道:“你这套说辞,老太太必定是肯放人的。是以后采菱和曹家的婚事定下了,老太太肯定觉得你隐瞒不报,心下不舒服,所以还是我与你一道去,把和曹夫人的旧情提一提,或者把曹夫人看中采菱的事情暗示一下,这样以后你的麻烦事会少许多。” 七婶娘想得可真全面,差点就犯了错。若以后老太太真的怪罪下来,自己可是要吃亏的,睡莲感激道:“谢谢婶娘了。” 柳氏轻轻一笑,道:“你莫要东谢西谢的,我也是为了自己,做人媳妇,总得多了解婆婆喜恶——你祖母最不喜人隐瞒她,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我提前告知曹夫人的事情,也是希望以后不要生出什么事端来。” 睡莲点头,沉吟片刻,又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这事合适?瞧着这几日祖母心情都不好,怕惹了她老人家厌烦。” 柳氏说道:“事不宜迟,老太太这几日琢磨着挑哪个嬷嬷去做素儿的教养嬷嬷呢,万一老太太挑中了辛槐家的怎么办?你还能和素儿抢人么?” 打死我也不敢!睡莲急得站起来,道:“那就明日一早请安的时候就说。” 六月初二,睡莲和柳氏先后去松鹤堂请安,在佛堂说了放刘妈妈一家脱奴籍以及曹夫人的事。 颜老太太静静的听着,待听到睡莲想要辛槐一家人时,颜老太太脸色才有些许松动:这样也好, 刘妈妈一家迟早要放出去,补上辛槐一家,这一家子也都是自己的人,再说彩屏也要嫁过去了,以后对九丫头也是一种牵制,别翅膀硬了就想着要飞,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到了七月初的时候,颜府仆人群都沸腾了,到处都流传着刘妈妈一家放出府去,辛槐家代替刘妈妈一家,成为九小姐未来陪房的消息! 辛槐家的卸了松鹤堂针线管事妈妈的差事,成为了听涛阁新任管事妈妈,从此以后,人们都尊称她一声“辛嬷嬷”,而不是普通媳妇子“辛槐家的”了。 辛嬷嬷的丈夫和儿子彻底从府里差事脱离出来,开始帮着料理睡莲的田庄和铺子。 采菱离开听涛阁,空出一等大丫鬟的位置,睡莲提了朱砂填这个缺,和翠帛平级;原来的三等丫鬟春晓补上朱砂空出来的二等丫鬟位置,添炭和添衣齐齐晋升为三等丫鬟。 燕京西城离什刹海不远的马厂胡同,刘妈妈一家租居在曹夫人两进的院子里,这一天,刘妈妈和恢复了大小姐称呼的采菱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烫上一壶酒,急切的等着刘管家和两个儿子从顺天府衙门归来。 天擦黑时,三个男人终于归来。 “拿到了?”刘妈妈忙迎过去,若不是采菱在一旁扶着,刘妈妈就要被门槛绊倒了。 “拿到了!都拿到了!”刘管家此时情绪也激动万分,不顾三个儿女在场,一把握住刘妈妈的双手,说道:“我和正儿、直儿在顺天府衙门等了一整天,终于等到了放奴文书,你的我的、孩子们的,还有父亲的都有!” “从此我们一家就是良民了!直儿若争气,将来能做大官,给我们请封;直儿若不争气,我们也能本本分分做买卖,挣得的银子全都是自己的,不用担心被突然净身赶出家门,流落街头;采菱也能嫁入好人家,不用胡乱配小厮了。” 刘妈妈哽咽道:“三代人的梦想,今日终能实现,我们一家终于自由了。” 夫妻两人抱头痛哭,外头看的他们呼奴唤婢、不缺吃穿过日子,其实其中心酸有谁知?遇到好主子就能好一阵,若遇个糊涂不讲情理的主子,还不知会怎么样,生死喜怒都不由自己,从小娇养大的女儿也要做低伏小伺候人。 从此以后,就自由了。采菱看着痛哭的父亲母亲,她从小都是别人伺候,从未伺候人,后来为了脱奴籍,豁出去做了九小姐的丫鬟,全家死心塌地的为小姐效忠,帮助小姐在府里站稳了脚跟,最终换来了自由。 采菱一阵心酸,搂住母亲哭起来,刘正和刘直上去劝解不成,反而被感染的落了泪。 一家人哭成一团,直到饭菜全凉透了,采菱和刘妈妈去厨房热菜,哑着嗓子问母亲:“当初来燕京的船上,您说咱们一家不能光指着九小姐,要骑驴找马,没想到不到三年,咱们就顺利脱奴籍了。” 刘妈妈肿着眼睛,笑道:“我是这么说过,九小姐不过是个跳板,咱们骑驴找马也要全家脱了籍去,给你和兄弟们挣个好前程,可真没想到,咱们是骑的是直冲云霄的仙鹤呢,那里还需要换马来骑……。” 颜府东北角,仆人群居院落,辛槐一家五口也是团聚在饭桌前。 辛槐家的高举酒杯,言语间有说不出的得意,“想当初自卖自身进府,从外院扫地小丫鬟做起,一晃三十几年过去,居然也成了嫡小姐房里的管事妈妈,那些当初把咱们踩在踩在脚底下的人,还反过来尊称我一声‘嬷嬷’了。” “是啊。”辛槐为人老实,听媳妇话,便顺声附和一句道:“今天刘管家把西四牌楼的铺子修缮都交给我们父子两个了,府里头那几个管事,那个不艳羡的紧?” 辛嬷嬷白了丈夫一眼,说道:“得意什么?咱们还不是托了两个女儿的福?” “是是。”辛槐忙举起酒杯,作势要敬添饭添菜的酒。 添饭添菜那里敢让父亲敬酒,忙一起站起来,一个帮着布菜,一个帮着倒酒。 辛嬷嬷看着花朵般的孪生女儿,顿生满足,心想有这两个乖巧的女儿在,不愁管事妈妈的位置不稳。 目光落在陪丈夫饮酒的儿子辛财身上,辛嬷嬷不禁说道:“儿子啊,你要争气,即使来年彩屏过了门,先别急生儿子,把九小姐交代的差事办好是正经。” 这话一出,不仅辛财羞红了脸,连添饭添菜都不好意思起来,只有辛槐呵呵笑着看着儿子,说道:“都要办好,孙子和差事都要好……。” 刘妈妈一家为了脱籍而喜极而泣;辛嬷嬷一家为了成为九小姐心腹而喝酒庆功。围在城里的人要冲出去,城外的人却想冲进来,人生何处不是围城呢? 夏天的喧嚣就这样热热闹闹的过去,秋天还留有余韵,到了冬天,就只剩下尾声了。 冬去春来,然后又是秋末冬至,便是新的一年,大炮轰开京杭大运河的河道,南方运粮船只蝗虫般朝着天津通州奔去,以缓解京城再度的粮食危机。 春天里,睡莲穿着狐裘,看着听涛阁梧桐树长出了新芽;夏天在梧桐树下支起青纱帐,摆上罗汉床乘凉;秋天的时候,她吩咐在辛嬷嬷这里架起一架秋千,睡莲抱着一盅红茶,轻轻荡起,看着树梢上枯黄的梧桐叶落在她的身影中。 冬风卷去了落叶,大雪妆点着虚荣而又寂寞的燕京城,梧桐树下,不见少女倩影,只有一个越来越肥雪人,可笑的抱着一个破扫把,傻傻的咧着嘴笑。 每年的日子似乎都过的相同,细想来却又有些不同。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走着自己的路,其实都是在重复别人走过的路而已。 睡莲看着笼子里的鸟儿,她自己何尝不是生活在颜府这个大笼子呢,等到出嫁,便是飞进另一个更大的笼子。 她小心翼翼、且痛痛快快的过了这两年。她努力把小麻烦不断、大麻烦如大姨妈般几乎一月造访一次的日子过得尽量舒坦一些。 在这两年里,采菱嫁入曹家,很快成了曹家那一房的当家大少奶奶,曹家在西四牌楼的钱庄生意不温不火,但在第二年开始有了盈利。 松鹤堂一等丫鬟彩屏嫁给了辛嬷嬷的儿子辛财,辛财“不负众望”,白天忙差事,晚上忙生子,头一年就传出彩屏有喜的好消息。 颜府大房一连办了两桩喜事:颜大少宁瑾娶了南京国子监祭酒的嫡次女梅氏;减了足足五十斤体重的宁珂如愿以偿娶到了魏国公七小姐徐汐做老婆。徐汐嫁进颜家大房,一头想踩着大嫂梅氏,另一头还想踩“庶出”婆婆姬氏,结果是——摔的很惨,真的。 颜家五房也办了一桩喜事:庶出长女青莲带着六十四抬手插不入的嫁妆箱子、五千压箱银子和五十亩田地嫁入了江西九江知府张家,由于路途遥远,青莲与娘家来往只能通过信件,每次来信都说她在九江过的很好,叫众人莫要惦记,睡莲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过的好。 五房其实还出了半个喜事,为什么是半个?因为五夫人杨氏传出怀孕喜讯不久,便小产了,听说是个已经成型的男胎。杨氏悲痛不已,可惜两个孩子慧莲和嗣哥儿都搬出去单独住在院子里,不能时时安慰母亲。 颜府七房佑哥儿再次进士科落榜,柳氏找了给他找了门不好也不坏的亲事,是姚夫人牵的线,鸿胪寺左少卿的嫡次女宋氏,明年二月的正日子。 颜府九房沈氏也小产一次,听说再难生育了,沈氏要给丫鬟开脸,好给颜九爷再添血脉,没想到颜九爷居然言辞拒绝了,说此生有琪莲和康哥儿便足够,颜府都说沈氏有福了。 皇宫里,曹康妃再次怀孕,生下一个小公主,果然应了以前那个玉真道长“儿女双全”的预言。小公主周岁之后,皇上下旨给魏王和颜如玉赐婚,议定明年大婚,一时间轰动京城。 不过燕京城最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安顺伯府和襄阳侯府的联姻!这两个世家勋贵是仇敌,安顺伯夫人和襄阳侯夫人更是在燕京城贵妇圈里几乎到了撕破脸的地步。 可是就在今年夏天,安顺伯府五小姐薛敏嫁给了襄阳侯府嫡长子,和以前的闺秀圈最大仇敌杨紫丹成姑嫂两个。同年冬天,嫡长子得以册封襄阳侯世子,薛敏成为世子夫人。 至于莫氏这一房,其长子宁祥娶了千里之外的福州府同知的嫡长女韦氏,今天秋天,韦氏带着几乎和青莲一模一样的陪嫁进颜府。 至于品莲,她在婚事之路跑偏了太久,“恨嫁”一词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态了。 弹指间,又到了腊月二十四,睡莲十四岁生日。 听涛阁卧房里,早起当值的添炭隔着百花床帘,轻声叫道:“小姐,该起了。” 不见动静,添炭提高了声调,再次叫道:“小姐,该起了。” 不久,闻得布料摩擦的窸窣之声,一个慵懒娇媚的声音响起,“我再睡一刻钟。” 作者有话要说:重新洗牌,宅门内外,烽烟再起。 各位亲爱的读者,期待看到睡莲十四岁的模样么?先撒个花呗~~~~ 图为清朝十二个月贵族妇女的行乐图,图很大,大家慢慢缓冲,足足12章哦。 119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鸳鸯帐里我本无情 承平三十一年,腊月二十四。虽说今天的冬天比以往的时候来的更晚一些,但来势凶猛,秋天的枯叶还没有掉光,大雪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包裹了人世间。 什刹海早就结了冰,今天一早,大雪纷飞,密集得似乎让人睁不开眼。什刹海的旁边的颜府,也是一片银装素裹,早起的仆人刚刚将府里大小道路清扫出来,转眼间就又被雪花盖上厚厚一层。 仆人木然转身,挥舞着扫把再次清扫积雪,就像古希腊神话中那个西西弗斯,每日把石头推向山顶,石头每天都滚下来,他次日又将石头推向山顶,重复无数次,丝毫没有不耐烦。 今年腊月,颜府格外热闹,因为颜大爷今年要回京述职,所以住在扬州的大房一家全部跟着回京过年。 颜府大房这两年添丁加口,枝繁叶茂。大少爷宁瑾娶了南京国子监祭酒的嫡次女梅氏,目前育有一女,还没有取名字,因是颜府重孙辈的嫡长女,所以小名叫做“大姐儿”,刚满一岁,是个粉嫩白胖的小婴儿。 颜大夫人对嫡长孙女大姐儿爱不释手,她倒没有觉得嫡长媳头胎不是儿子而表示遗憾,因为从武昌府传来好消息:宁壁头胎生了个大胖小子! 唉,这世上哪能把好事占全呢?宁壁得子,长子得女。宁壁嫁的那么远,头胎生个儿子,腰杆才挺得直,才能得到婆婆王大夫人的肯定,大夫人心里也稍安,横竖大儿媳妇是个好生养的模样,以后慢慢生便是。 二少爷宁瑜二十了,可还没有娶妻成家,因为他前年秋闱再次落榜,依旧没能考上举人,颜大爷发狠打了一顿,说考上举人才考虑给他说亲。 颜大夫人心疼,抱着二儿子哭了一顿,内心还是很认同丈夫的做法:毕竟一个秀才身份,很难说到好亲,不若再等三年。 七少爷宁珂娶了魏国公七小姐徐汐,徐汐过门一年,肚子一直没有动静,不过大夫人才懒得管她――一辈子没孩子都无所谓! 五小姐玫儿的亲事是颜大爷亲手定的,是颜大爷的同年、南京应天府知府周大人的庶长子。 周三公子虽说是庶出,但是极受周大人看中,年仅十八就考中了进士,比嫡出的大哥还长进。 本来是定在明年成婚,可是今年冬天周夫人去世了,周三公子要为嫡母守孝三年,所以婚期也要往后推,只可惜到那时玫儿十九岁了,不过这也是没有法子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五房里到了说亲年纪的是七小姐怡莲,她和王素儿一样,都是十六岁,都在去年及笄。本来是该定亲事的,可是这两年皇宫两个老太妃,两个嫔妃相继去世,民间断断续续禁了几乎一年多的婚嫁,慢慢就耽误了。 不过燕京城因为国孝而耽误说亲的,像怡莲素儿这样年纪的小姐多了去了,所以也不显得突兀。 倒是莫氏一房的品莲,已经十八岁依旧没有定亲,倒是个稀罕事。 冬天的清晨,被窝是比情人更吸引人的存在,有句俗语说的好,宁可三岁没娘,不肯五更起床。 大胖子七少爷宁珂披着驼毛长袍、眯缝着眼睛,带着睡梦中的蹒跚晃晃荡荡从净房里走出来。 当值的通房丫鬟魏紫扭着小蛮腰,凑过去悄声问道:“姑爷,可是要先梳洗了?” 宁珂目光低垂,定定的看着魏紫胸前两座突起的小山丘,魏紫媚眼如丝,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胸脯起起伏伏,甚是诱人。 徐汐陪嫁过来了两房人家,和四个丫鬟,分别是魏紫、姚黄、绛雪、赵粉,这四个名字其实都是名贵牡丹的品种。徐汐从小喜欢牡丹,在魏国公府做闺女的时候,房里的大小丫鬟都以各种牡丹命名。 徐汐嫁给宁珂三个月后,就把以前伺候宁珂的两个通房全部撵走了,将魏紫开了脸,做了新任通房丫鬟。 宁珂的手正欲触碰那两座诱人的山丘,却在半途生生顿住。 “姑爷?”魏紫装作探问,上前挪动半步,主动将胸脯贴向宁珂的手掌。 手掌触碰到两团温软的物事,条件反射似的一把抓住、揉捏。 魏紫呼吸更急促了,一双媚眼起了水雾似的迷茫,她踮起脚尖,张开嘴,送上了自己的丁香小舌。 宁珂俯身含住,贪婪的吸吮着少女的芳香,脐下三寸处的物事缓缓抬头,魏紫向前搂住宁珂,解开了他身上的长袍。 宁珂却猛地将魏紫一推,后退了两步。 “姑爷――。”魏紫嗲声埋怨,双目含春,欲再靠过去。 “在外头候着,谁也不许进来。”宁珂将脱毛长袍的带子重新系好,转身回到卧房。 卧房火盆的银霜炭快要熄灭了,宁珂添了几块新炭,生旺了炭火,起身打开多宝阁的暗屉,从里面取出一个象牙雕瓜藤甜瓜来,将甜瓜一分为二,但见瓜瓢里头两个象牙雕的男女赤身春/宫,两对男女摆着不同的姿势交/合,神情和体态都纤毫毕现。 宁珂从象牙雕的女子臀下取出一个小油纸包来,合上甜瓜,放到百宝阁暗屉里藏好。蹑手蹑脚的走到黑酸枝镶黄花梨拔步床前的白玉香薰前。 小油纸包的粉末无声倾进香薰里,宁珂将将香薰点燃。一股白烟带着淡淡合欢花香气无孔不入的透进鸳鸯和合床帐里。 宁珂脱了鞋,掀被侧躺进去,抱住依旧熟睡的徐汐。 徐汐散着一头青丝,只穿着梅红色肚兜,赤/裸的颈脖和光洁圆润的肩头上还留着昨晚欢/爱过后的痕迹。 徐汐动了动眼皮,似乎快要醒来,宁珂的右手抚摸着她的颈脖、肩头、胸脯的高耸、小腹的峡谷一路往下,停在她的股间,踌躇片刻,探秘黑色树林深处的小溪……。 水,又是那该死的水! 梦境中,徐汐又回到了魏国公府的后花园,牡丹盛开,她举着剪刀,将那一朵朵名贵的牡丹剪下,牡丹是花中之王又如何,还不是被我采下把玩。 正欲剪下一枝青龙卧墨池,脚下却是一空,噗咚跌进池塘中! 救命! 徐汐在水中挣扎呼救,隔着涟漪晃动的池水,她看见心仪的那个人跳入池塘,朝着自己游过来! 是他!纵使口鼻呛满了池水、心肺似乎要炸开,纵使眼神已然模糊,徐汐看见梦中思恋的人跳下水来救自己,她还是在水中笑了,即使这样死去,也是值得的罢。 记得那一年春天,她才十一岁,男扮女装跟着哥哥徐潮,去金陵城莫愁湖畔和一群勋贵子弟比赛骑马射柳。 她骑着棕色骏马,拿着华丽的千金弓射柳,一个高大的青年骑着黑马跟过来,取笑说:“小兄弟,你这是射柳还是射空气呢?这个弓弦没劲力,箭头还没触到柳叶就落下了。” “走开,多管闲事!我走近些射就是了。”她撅着嘴拍马就走,谁知骑下向来温顺的马突然发疯,疯狂的往前奔。 她惊呼救命,抓紧缰绳趴在马背上,不敢睁开眼,只闻得风声呼啸而过,感觉一个人抓着她的右胳膊,大声吼道:“快放手!我拉你上我的马背!” 她那里敢放?正僵持不下时,只闻得匕首出鞘的声响,一阵寒风刺来,她的右胳膊被一只手紧紧抓住,整个人被腾空甩起来,然后落在一个温暖的怀里。 惊魂初定,她睁开眼睛,正是方才讽刺她的男子,而自己手里握住一截已经断掉的缰绳。 男子将她扶下马,说道:“小兄弟,你的马估计是吸入柳絮受惊了,赶紧去找吧。” “喂!”她叫住他,“你不帮我找马吗?” 男子头也没回的飞身上马,道:“我要去喝酒,才懒得管这些破事,你自己去找五城兵马司的人帮忙!” 她呆呆的看着破尘而去,久久都没有动弹,即使后来得知他是京城十大纨绔之首,这个男子的背影依旧在她梦中出现了无数次,一次比一次美好,美好的令她不想从梦中醒来。 终于等来他再次相救!他强有力的胳膊再次抱住了她,将她拖出池塘! 她激动问道:“你来救我,是不是已经认出我是谁了?” 他但笑不语,吻上她的发、她的唇、缓缓而下,吻上她私/处的溪流。 一股令人窒息的情/欲席卷而来,她呻吟出声,猛地睁开眼睛,却看见一张深恶痛绝的脸从她双股之间抬起! 梦境再次破碎,她已经嫁了人,一个她曾经视为尘埃般卑贱的男人! “娘子,你醒了,觉得为夫伺候的还舒坦?”宁珂呵呵笑着,撑着身体从她小腹之上爬过去,作势要亲吻她的唇。 她恶心的别过脸去,一年了,她还是无法接受这个死胖子,从身心到内心都是。 可是体内莫名的燥热却迫使她将赤/裸的身子紧贴在丈夫肥硕的身体上! 又是这个合欢催/情迷香的味道!新婚那晚,她就是这样失身的。 宁珂这个死胖子有自知自明,知道自己是厌恶他的吧,所以几乎每次向她求欢都会提前点燃催/情香。 徐汐紧紧闭上眼,不去看在自己身上耸动的那头猪,可是当那头猪拱向自己的身体私密处时,她还是奋力将其推开了。 “滚!给我滚!”徐汐嘶叫着。 宁珂脸色都没变一下,他喘着粗气说道:“你若是想生下大房的长孙,借此和母亲抗衡,就最好配合我!” 生下这个头猪的孩子,徐汐恶心的想吐,可是在□和潜在利益的控制下妥协了,她在床上翻了个身,双膝跪在被褥上,双手支撑着身体,宁珂从身后急切进入了她。 徐汐痛苦而又愉快的迎接着丈夫一次有一次的撞击。刚开始的时候,她觉得这个像母狗一样姿势可耻卑贱,可是慢慢的,她发现了这个姿势的好处――至少,她不用看丈夫的脸! 即使她张开眼睛,也看不到那头猪的脸!身体的快感越来越强烈,她微微合上眼睛,迷乱中,在身后撞击她的人变成了梦中人……。 迷香燃尽,□渐渐退散,徐汐躺在床上休憩片刻,便唤来丫鬟打水伺候。 宁珂意犹未尽欲一把搂住徐汐,徐汐翻身下床,冷冷道:“我累了。” 又对端着热水进来的通房丫鬟魏紫说:“你来伺候姑爷。” “是。”魏紫低着头,爬上了床。 宁珂躺在床上,伸着懒腰道:“你骑上来,爷累的不想动弹了。” 床帐里很快传来脱衣的簌簌声,然后是男人的喘息和女人的呻吟。 徐汐坐在卧房的梳妆台前,姚黄和绛雪红着脸服侍她梳妆。 徐汐冷哼一声,一语双关道:“动作快一点,咱们都要去松鹤堂给老太太请安,今天是九妹妹生日,可不能去迟了。” 作者有话要说:尾毛我觉得这个h写的好虐呢。。。。。。 徐汐已经将三叔“意/奸"无数次了。。。。。。 咳咳,既然大家都长大了,就该适当写一些成/人/内/容. 图1是宁珂用在藏迷香的象牙雕春/宫瓜藤香瓜盒子,以下的三个图,全部是清朝象牙雕的春/宫的类型! 《诗经?大雅?绵》曰:“绵绵瓜瓞,民之初生,自土沮漆”。清代民间,雕牙好表现瓜瓞形,常将整段牙料琢成藤蔓缠绕、瓜连枝叶之状,以祈福“子孙昌盛”、“绵延不绝”。此件形制颇为殊妙,外壁雕作瓜瓞,丝藤卷曲,舒叶伏壁,甚是栩栩如生。内壁则别开生面,以镂雕技法描绘瓜瓞之下春宫相戏之景,正合子孙繁衍、连绵不断之意。 120冷眼瞧颜府众生相,松鹤堂内暗流涌动 徐汐隔着屏风由姚黄和绛雪伺候换衣服,闻得卧房男人长长的低吼,鄙夷的冷笑一声,道:“那边事完了,你们赶紧帮着姑爷收拾。[.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男人的穿衣打扮总是比女人要快,所以当徐汐披上雪貂大氅准备出门时,宁珂已经准备停当了,他笑呵呵的一把扶着徐汐,说道:“外头还下着雪,路滑,为夫扶你过去。” 徐汐没有做声,将雪貂大氅后的兜帽竖起戴好,只露出眼睛和口鼻,任由宁珂搀扶着走。 小夫妻嘛,无论在里头怎么不和,在外面还是要一副恩爱的模样,这毕竟是第一次在燕京颜府过年,没得让人看笑话,徐汐想着,身子往宁珂怀里靠了靠。 走在松鹤堂的抄手游廊上,隔着老远就听到里头欢声笑语,徐汐怔了怔,在南京魏国公府的大家庭何尝不是这样?每天早上给太夫人请安,自己的笑声也是这么愉快的,有多久没有那样开心的笑过了……? 宁珂顿住了脚步,也不催促徐汐,直到徐汐回过神来,两人携手走到大堂前,两个小丫鬟高高打起夹板门帘,笑道:“七少爷和七少奶奶来了!” 大堂烧着地龙和火墙,温暖入春,宁珂和徐汐站在苏绣麻姑拜寿屏风后面,由姚黄、绛雪伺候着脱下厚重的皮裘,掸去靴尖上的浮雪。 “大姐儿长的真好看,我可以抱一抱她么?”一个清脆的、如玉石碰撞般的声音响起,令徐汐觉得似曾听过。 大嫂梅氏的声音有些迟疑,说:“就怕这孩子不懂事,抓坏了九妹妹的发髻。” 大哥宁瑾说:“就让九妹妹抱罢,她是经常练弓箭的,臂力抱一个孩子足够了。” 梅氏这才放心了,笑道:“大姐儿乖,让九姑姑抱一抱,沾一粘小寿星的喜气。” 九妹妹,睡莲?她今儿来的够早,两年多没见这个精怪般的丫头,不知如今长成什么样了。 大房一家在十二月初刚回燕京颜府时,九小姐睡莲并不在家,据说是和姚府大小姐姚知芳,还有英国公府十小姐张莹,一起到西城颜府大小姐颜如玉未来的陪嫁京郊温泉山庄里去玩了。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中旬,睡莲刚准备去给颜老太太请安,住在北城居贤坊的外祖魏家魏大舅母哭啼啼的来请九小姐去一趟,说是魏老太太身体大不好了,已经是半昏迷状态,嘴里直叫着睡莲的名字! 颜老太太忙放了睡莲跟着魏大舅母去魏府,还送过去半车名贵药材。 睡莲留在魏府探病侍疾,魏老太太经常一副顺时都要死的模样,可每每大夫一记猛药灌下去,又有些好转。 就这样过了七八天,魏老太太的病情慢慢有所好转,考虑到马上就要过年,而是二十五是睡莲生日,魏老太太再不舍,也命魏大舅母在晚饭后亲自送了睡莲回来,至于此,徐汐还从未见过睡莲。(.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徐汐绕过苏绣屏风,见大堂西侧站着一堆或明丽、或温婉、或清秀的大小美人儿,真是花团锦簇、莺声燕语、百芳争辉,可是徐汐还是一眼将睡莲认了出来。 纵使是在北方,这样高挑的女子也并不多见吧,何况她才刚满十四岁!她穿着湘妃色缂丝长袄、雪青色撒花马面裙,裙角还镶嵌着珍珠裙襕,她背对着徐汐站着,身姿挺拔俏然而立,即使穿着冬装,也能瞧出她腰臀之间如碧波荡漾般流畅优美的曲线。 她稳稳的抱住双手双脚胡乱划动的大姐儿,低头逗弄着小女婴说话,听到一旁的琪莲叫七哥、七嫂时,她抱着婴儿缓缓转身。 徐汐只觉得脑子轰的一下,她依稀还是旧时的眉眼模样,只是没有了那股娇憨的稚气,有的是少女如春日阳光般的明媚,面色白皙光滑就像她怀里抱着的大姐儿似的,令人很想摸一摸她的芳泽,却又舍不得触碰,怕碰坏了。 因今日是她的生日,她梳着华丽的飞天髻,发髻上簪着仙人飞天金簪,金簪是用重叠技法合片而成,仙人的披帛和卷云纹空灵而又飘逸,徐汐见识多广,一瞧便知是一件宋时的古物,自己的陪嫁里居然没有与之相比肩的金饰。 不过,最令徐汐羡慕嫉妒恨的,是睡莲的气度神情,眉宇间月朗云舒,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影响她的好心情,这不是少年不知愁滋味,而是看透一切的放下和淡然……。 徐汐正思忖着,睡莲抱着大姐儿福了福,“七哥,七嫂,你们来了。” 没等徐汐反应过来,宁珂先笑得跟弥勒佛似的,“今日是九妹妹生辰,都说寿星为大,来来来,先受你七哥哥一拜。” 言罢,宁珂真就长长一辑,睡莲忙侧过身避开,直说不敢当。 宁珂打小就是这幅跳脱的性子,众人也不足为奇,徐汐心里瞧不起丈夫这幅小丑的模样,觉得连累的自己这个嫡出小姐都丢脸了,虽然她也跟着笑,却很有些不自然。 宁珂感觉到妻子的僵硬,他笑嘻嘻的打起了圆场,说道:“我和你七嫂早就备好了生辰礼物,等给祖母请安完毕就给你送过去。” 睡莲笑道:“多谢七哥七嫂。” 众人正说着闲话,睡莲怀里的大姐儿觉得被冷落了,开始在睡莲怀里乱扑腾,嘴里依依呀呀的表示抗议。 睡莲乐了,也跟着依依呀呀,语不成句的回应着,大姐儿裂开四颗新牙的小嘴格格直笑,挥着小胖手要抓睡莲头上的飞天金簪。 大姐儿一来手短,二来被厚厚的棉袄限制了行动,那里抓的着?奋斗几次没成功,瘪了瘪嘴作势就要哭。 睡莲啊的一声,装着要啃大姐儿的手,大姐儿肥白的胖手一缩,夺过这一“劫”。睡莲装作失望的样子,大姐儿却被逗乐了,将小胖手主动伸到睡莲嘴边,睡莲还没张嘴呢,大姐儿啾的一声又缩了回去,笑声更大了。 大姐儿这一笑,左边鼻孔吹起了一个鸽子蛋大小的鼻涕泡来!睡莲笑得肩膀直抽抽,大少奶奶梅氏半是尴尬半是疼爱的擦去女儿“爆炸”的鼻涕泡,说道:“还是我来抱吧,没得脏了九妹妹的衣服。” “不妨事的,大姐儿很乖。”睡莲稳稳抱着大姐儿,很自然的亲了亲大姐儿如水豆腐般白嫩的额头。 梅氏见睡莲不嫌弃女儿方才流鼻涕,心下暖暖的,笑道:“我这孩子平时很怕生,见了生人要哄半天才熟悉了,今天第一次见她九姑姑,居然一下子就能玩到一起,真真是件奇事。” 徐汐心里咯噔一下,暗想你是在指桑骂槐吧!这小丫头臭烘烘、脏兮兮,一碰就哭的震天响,我才懒得哄她玩呢。又想睡莲好虚伪,对着流鼻涕的小鬼头也能亲下去,眉头还不皱一下,真够可以的。 大少爷宁瑾头一回做父亲,自是有一番做父亲的骄傲,听着女儿银铃般的笑声,感觉天籁之音也不过如此了,对逗乐女儿的九妹妹心生好感,也跟着妻子笑道:“可见她们姑侄两个是极投缘的。” 梅氏抿嘴笑道:“可不是呢,但愿大姐儿以后性子相貌都像她九姑姑才好。” 宁珂在一旁打酱油凑趣道:“那是肯定的,都说‘外甥像舅,侄女像姑’嘛!” 宁瑾和梅氏相视一笑:九妹妹是如今府里相貌性子最出挑的,大姐儿若像她,终身都不用愁了。 一听这话,别人也倒罢了,颜渣爹身形一震,目光颓然:侄女像姑么?唉,睡莲确实和大姐姐相似,如今长大了,足足有七分相像……。 大夫人和颜大爷是知情人,也对视一眼,默然不说话,大夫人为掩饰情绪,上前小心翼翼磨蹭着大姐儿的嫩脸,夸张的看着睡莲,说道:“这倒是提醒我了,你们瞧瞧大姐儿的这眉眼,还真的和九丫头相像呢。” 众人很给面子的皆过去瞧,都说相像,像极了! 其实小女婴那团肥白软肉,那里能瞧着出和睡莲相像?不过都是凑趣说场面话而已,毕竟人家父母和祖母都说像呢,这个时候说实话一盆冷水浇过去,傻子才做这种事! “来,让祖母抱抱小乖孙。”大夫人伸出双手,睡莲将怀里的大姐儿小心翼翼交给大夫人,大姐儿已经开始认人了,见是祖母,就挥着小胖爪依依呀呀叫,口水都淌出了好些。 大夫人爱不释手的抱过去,梅氏则拿着大姐儿颈脖处的围兜给她搽口水,宁瑾则吟了一首“鹅鹅鹅,曲项向天歌……”,逗弄大姐儿说话,大姐儿很努力的学着,可是发出来的还是简单的单音字,众人被她逗的哄笑。 哼,不就是个小丫头片子,用得着这样显摆么?徐汐有些不忿,宁珂暗地碰了碰她的胳膊,她才跟着众人唏嘘赞叹起来。 大房还剩下一个玫儿,她自知不受大夫人待见,主动躲开了,站在人群的最外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颜大爷眼角的余光瞧见了玫儿,暗自心疼,他也是庶出,何尝不知这其中的苦楚?他好不容易给女儿找了门好亲事,偏偏对方要守孝三年,唉,就委屈女儿再忍耐了,横竖嫁妆他早就从私房里准备着,和嫡长女宁壁是一模一样的,也算是作为父亲的弥补吧……。 九夫人沈氏颇为遗憾的看了看儿子宁康,心想就在几年前,牙牙学语的康哥儿比大姐儿更可爱呢,府里那个不喜欢逗他?如今长大了上了学堂,就——。 沈氏看着眉目如画,比女孩子还要秀气的宁康,肿么看都看不够,暗想宁康还是很可爱,你们都不懂欣赏! 颜九爷一早就去了东城兵马司当值,琪莲和宁康没有觉察到母亲的小心思,都凑在大夫人旁边看小侄女,宁康不知从那里掏出一个金铃铛,晃动个不停,引得大姐儿频频扭头瞧过去。 十小姐慧莲和十少爷宁嗣拥着五夫人杨氏跟着笑着,慧莲见到大姐儿可爱,就真心透露几分喜欢来;嗣哥儿挂着浅浅的笑,他本来就是个闷嘴葫芦,搬到外院之后,变得更加沉默了,连杨氏都琢磨不出儿子成天都想些什么。 杨氏则怔怔出神:如果去年肚子里的孩子保住了,这个时候也该这么大了吧,还是个男童胎 呢……。 七小姐怡莲和十三少宁勘站在颜渣爹身后看依依呀呀的大姐儿。 宁勘七岁了,进学堂已经有两年。因为其乳娘在杨氏的授意下将宁勘娇惯的不成样子,三岁的时候到了吃个饭还要满院子追的地步,后来宋姨娘借着颜渣爹的手将乳娘赶出院子,但毕竟劣习已经养成,很难改掉,宁勘虽然有进步,但是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学识比起宁康、宁嗣,小时候的宁佑、宁祥、宁瑞等差许多。 宋姨娘心急如焚,但是碍于身份不方便教育宁勘;颜渣爹公务繁忙,无暇管教;五夫人杨氏巴不得宁勘成为宁珂那样的废物。 就在这个时候,向来沉默的亲姐姐怡莲出手了,她亲自给宁勘开蒙,严加管束,宁勘撒娇撒泼满地打滚都不能使她动情妥协。怡莲耐心讲道理,实在逼得没法子,怡莲也会挥着戒尺打弟弟屁股。 杨氏将姐姐“虐待”弟弟的风声传到颜渣爹耳朵里,颜渣爹立刻想到自己小时候也淘气来着,颜老太太还暗地里纵容自己,是大姐姐将自己从纨绔之路拖走,走向正道。 所以颜渣爹不仅没有惩罚怡莲,还反倒说怡莲做的好,并且亲自做了一个戒尺给怡莲,说若是宁勘不堪教诲,你就这个打他,这个戒尺就代表我的意思! 怡莲有了“尚方宝剑”,教训起宁勘更加理所当然,而且无人敢置噱。慢慢过了两年,宁勘五岁去外院学堂上学,有了底子,学起来也不觉得吃力了。 所以宁勘对怡莲依赖且敬重,超过嫡母杨氏和生母宋姨娘,只要是家人聚在一起的场合,他几乎都寸步不离怡莲。 今天莫氏一房也在,比起四年前的风韵芳华,如今的莫夫人已经有了老态,看到大姐儿粉嫩的一团,她有些眼馋,扫了一眼宁祥媳妇韦氏平坦的腹部,眼神就有些不满。 韦氏朝着丈夫宁祥身边缩了缩,宁祥疼惜媳妇,借着衣袖的掩饰,握了握韦氏的手,韦氏心下稍安,朝着丈夫笑。 莫夫人将这一切都看来眼里,暗叹媳妇韦氏一股小家子气,远远不如大房的梅氏。唉,也对,梅氏是南京国子监祭酒的嫡次女,韦氏是福州六品同知的嫡长女,毕竟出身差太远了啊。 品莲依旧用冷艳高贵来面具来应对别人异样的眼光。 七房七少爷宁佑有些落寞的看着大姐儿,今年春闱再次落地,加上其他一些事情,令他很受打击。寡母柳氏觉察到了儿子的情绪,安抚似的拍了拍儿子的肩头。 儿子已经十九岁了,长成了大男人,明年开了春就成婚,到时候自己也能抱孙子……。 柳氏暗自感慨着,突然感觉到儿子身体一僵,柳氏微微侧过身,用眼角的余光瞧去,果然又是她! 柳氏藏在衣袖的手紧紧攥着,若不是她!佑哥儿何以会春闱落地!若不是她!佑哥儿何以仓促定下这门并不算好的婚事! 柳氏退后一步,用身体遮挡住了她的目光。 目光受阻,站在角落里的王素儿神情凄哀欲绝。 作者有话要说:每个表哥的身后,都藏着一个表妹。 这一章是颜府众生相,兰舟写的好兴奋啊,新的人物和每个人状态的变化,嗷嗷嗷,好兴奋~~~~ 图文睡莲飞天髻上的宋朝飞天金簪。 壁画中最早见到飞天的形象,是佛教绘画中不可或缺的题材。北朝到唐后,以各类质地制作成立体的飞天装饰品日益增多。宋金时期的飞天簪首,采用典型的垂叠技法合片成主体,然后再焊上披帛云带及小片的装饰品。线条体现动感、空灵突出飘逸——美国弗瑞尔博物馆藏品 121饭桌上烽火连三月,为亲子快刀斩乱麻 正当颜府大小主子们里三圈、外三圈“围观”大姐儿的时候,已经是媳妇子打扮的彩屏扶着颜老太太来到了大堂。 彩屏嫁给了辛财、生了儿子后身材略显丰满,本来颜老太太是打算等彩屏儿子满三岁后再回松鹤堂当差、以后再作为陪房陪着睡莲出嫁,当管事妈妈的。 可是颜老太太在今年春天病了一场,谁伺候也不得心,彩屏主动要求回来,颜老太太感动的老泪纵横,一口气寻了一个妥当的奶娘和松鹤堂的一个二等丫鬟过去,帮着照顾彩屏半岁的儿子。 比起四年前的老当力壮,颜老太太乍然老了许多,她也开始拄拐了,彩屏扶着她坐在紫檀雕西番莲“庆寿”纹座椅上。 众人按照长幼次序站好,齐齐向颜老太太行礼。 堪堪一派子孙满堂的气象,颜老太太的目光扫视一圈,四年过去,唯一不变的是她依旧锐利的目光。 颜老太太看了看木然的宁佑,又看了看站在最不起眼处神情哀伤的素儿,真是冤虐啊,两个人是她的手心手背,无论戳那个都疼,可偏偏手心手背一起疼,痛彻心扉,左右为难,只有在念佛经的时候,才能得到片刻的喘息!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三场大雪了吧。”颜老太太说:“天气冷,路又滑,来来往往的,没得冻着摔着了,尤其是大姐儿还小,最禁不住风雪了。从今儿起,不用天天晨昏定省了,每隔五日来请安即可,若遇到这个飞雪天气,就等雪停了再来。” 颜大爷和颜五爷忙说孝道为先等话推辞,他们也不想来,可是都做官的,若被御史参奏不孝,是很麻烦的,多少官员栽在这里头。 颜老太太摆摆手,说道:“不必多言,此事就这样定下,我不是心疼你们,我是心疼孙子们和大姐儿。” 颜大爷和颜五爷又发感慨赞美颜老太太菩萨心肠。 颜老太太耐着性子听完了,最后对睡莲说道:“今天是你生日,因你母亲和九婶娘身子不太好,大伯娘和七婶娘又要忙着过年,所以今年不能给你张罗生日了,全家聚在一起简简单单吃碗长寿面,晚上加几个菜罢,等明年你十五岁及笄,家里就给你大办一场,今年就委屈你了。” 睡莲忙笑着说道:“孙女不觉得委屈,孙女这些日子跟着大伯娘和七婶娘学着管家事,自知理家不易,不过是十四岁的小生日,简单过的好。” 其实前些日子和姚知芳、英国公府的张莹在颜如玉的温泉庄子上就偷偷提前过了生日,和好朋友一起放松的说说笑笑,总比戴着面具提高警惕和一群闺秀贵妇们周旋敷衍的强多了,睡莲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遗憾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颜老太太点点头,对彩屏说道:“摆饭吧。” 早饭是摆在松鹤堂的暖阁里,男人们坐一桌,颜老太太和孙女们并素儿坐一桌,五夫人杨氏和九夫人沈氏因小产后身子还没复原,老太太放了两人各自回去吃补药调理,奶娘抱了大姐儿回去吃米糊。 所以站在后面给老太太和小姑子们布菜添汤的是大夫人姬氏、七夫人柳氏、莫夫人、大少奶奶梅氏、五少奶奶韦氏和七少奶奶徐氏(即徐汐)。 每个人面前摆的都是一小碗长寿面,长长的手擀面条,浇上鲜美浓厚的汤头。 吃这种面其实最能反映一个人的饭桌上的礼仪本事。要做到不出声、嘴唇又不能沾上汤汁,一碗面吃下来,嘴唇干干净净的,不用掏出帕子擦拭才算过关。 在这一点上,所有女孩子都做到了。因老太太早上发了话,所以所有人都将碗里的面条吃干净了,就连最讨厌吃面食的慧莲也是如此。 吃完了面条,丫鬟收去空面碗,开始从食盒里依次端出火腿冬笋汤、香菇鸡丝粥、紫米粥、老鸭汤熬的粳米粥、油炸小果子、杂面小馒头等小食,以及一些开胃的小菜、酱菜等等,林林总总,摆了一桌子。 大夫人给老太太盛了碗紫米粥,七夫人柳氏夹了块松软的山药糕放在老太太面前的磁碟上,莫夫人夹的是一块香卤豆腐,都是老太太素来喜欢的。 梅氏、韦氏和徐氏给品莲、玫儿、怡莲、睡莲、慧莲、琪莲还有王素儿盛汤和粥品。 梅氏和徐氏还没有给睡莲布过菜,不知道她的喜好,隔房的韦氏嫁来颜府大半年,她给睡莲盛了一碗老鸭汤粳米粥。 韦氏自知出身低了些,平时就赔上十分小心过日子,每个小姑子的喜好都用心打听,不敢弄错了,比如品莲和慧莲喜欢喝汤,不喜粥品;怡莲和琪莲喜欢喝桂圆八宝等甜粥;睡莲平时喜欢甜食(貌似几乎没有她不喜欢吃的食物),但是粥品却只爱喝咸味粥。 老鸭子用慢火吊了一整个晚上,用这种汤汁熬制的粳米粥咸香味美,很对睡莲胃口。 睡莲的吃相是七夫人柳氏亲自调/教的,连向来苛刻挑剔的徐汐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只是觉得睡莲挥动右手瓷勺的频率明显比在座的所有人都要快,徐汐觉得有些奇怪。 不过,在睡莲连喝了两碗鸭汤粳米粥、四只小煎饺、一个小馒头,一块菱粉糕以及各色小菜不计后,徐汐很快明白过来――原来睡莲的饭量是其他小姑子的一倍多,如果不加快速度,等大家都停了筷子,睡莲就只能吃个半饱。 徐汐来京城颜府已经快一个月了,深知这里规矩大,除了老太太和生病调养的人可以开小灶外,其他一概按照规矩来,纵使睡莲这样嫡出的小姐,也不能随意指使内院大厨房单独开火做饭的。 所以如果这顿饭吃不饱,只能等到中午补上,或者回去吃点心垫吧垫吧了。 难怪睡莲能长那么高,这食量也不同凡响,也就比自己的胖子丈夫少那么一点点了。 看着睡莲那副怡然自得的姿态,徐汐内心的嫉火陡然一发不可收拾:如果那天计策成功,睡莲就是自己的大嫂了,到时就是睡莲站着伺候自己这个小姑吃饭,如今恰好反过来,自己还要给她布菜! 那天睡莲明明被自己迷倒,而后离奇失踪,而后出现在围观宁珂抱着落水的自己的人群中,这是徐汐人生路的逆转,徐汐百思不得其解,她恨宁珂的同时,顺带的也把睡莲恨上了。 徐汐扫了一眼饭桌,突然眼睛一亮,她拿着布菜的乌木包银筷子,给睡莲夹了个香脆小麻花和一根酱黄瓜。 睡莲其实此时才吃了九分饱,另一分是留着喝茶的,此刻盘子里多了两个小食,她其实也能毫不费劲的解决掉,只是呢――在这种大家子围桌吃饭的场合,麻花和酱黄瓜都碰不得! 为什么?因为这玩意儿不同于面条,无论你吃相多么优雅,哪怕你是个天仙呢,麻花和酱黄瓜咬在嘴里都会发出“卡巴卡巴”、“咕叽咕叽”的声音! 所以小姐们即使喜欢吃,都不会在这种场合碰它们。 这两道菜能出现在早餐桌上只有两个原因,第一是桌上摆的总有那么一两道是用来看,而不是用来吃的,好看而已;二来是颜老太太偶尔喜欢吃两口这个,老太太年纪大了,也不太像以前那么讲究,毕竟她这个年龄,拿着瓷勺的右手都会发抖,吃饭肯定会发出声响。 徐汐敢布上这两道菜,就是仗着第一次伺候睡莲吃饭,装不懂糊涂,陷睡莲于两难的境地。 如果睡莲不吃,就是不给第一次给她布菜七嫂面子;如果睡莲吃了,就肯定会在餐桌上出丑。 睡莲瞧着小麻花和酱黄瓜,暗想徐汐的怨念很深吧,这都是你自找的,害人终害己,唉,不过和这种人没有道理可讲,徐汐是绝对利己主义。 不过,你以为这点小伎俩就能难倒我吗?好歹我也在这里混了四年,有了点人脉,你就是一条强龙,也斗不过我这条地头蛇呀! 睡莲微微侧身,拿出帕子在嘴唇上浮了浮。伺候老太太的彩屏其实早就瞧见,但是她不方便出手,因为此时她还是松鹤堂的人,不能让颜老太太觉得她和九小姐亲近。 所以,彩屏悄悄碰了碰七夫人柳氏,柳氏了然,将睡莲盘子里的麻花和酱瓜夹走了,淡淡对着徐汐说道:“侄媳刚来,还不知道九丫头冬天最容易上火吧?油炸和腌制这种燥热的东西最好不要夹给她。” 四年前,睡莲就上火上的“吐血”晕倒过,而且恰好也是在生日那天,这事几乎都知道。 所以柳氏这句看似无心的话,却引起了很多人的回忆。众人看徐汐的目光就有些异样了,大夫人那时还在扬州,也听说过此事,所以她用眼睛狠狠夹了徐汐一眼。 我那里知道这些!徐汐心里不服,不过还是低声道了歉。 食不言寝不语,睡莲含笑点点头,表示自己很大度,很不介意七嫂的“无心之失”,然后埋头吃柳氏夹的玉带虾仁了。 经过十几年的历练,睡莲已经学会保养身心和身体,绝对不会带着坏情绪吃饭,平时注意锻炼身体,蹴鞠射箭荡秋千,要么去花园散步,十四岁就已经长到了一米六八的身高!年纪最大的品莲才只到她的肩膀。 柳氏曾经偷偷告诉睡莲,她比大姑姑高多了,相貌虽还有七分相似,可气质截然不同,大姑姑是才女的高华出尘,睡莲是安享俗世的通透淡然。 睡莲暗自总结的是:大姑姑是谪仙人,自己是甘于世俗的土鳖。 当颜老太太饭毕,众人纷纷跟着停了筷,再次请安后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睡莲瞧出七婶娘柳氏心情不好,她回到听涛阁应付了一上午前来拜寿送礼的人,草草吃过中午饭,就冒着风雪去来思院陪柳氏说话。 柳氏正在草拟开春二月宁佑婚礼的宾客名单,睡莲凑过去帮忙铺纸研磨,还东拉西扯引柳氏说话。 柳氏低头写名字,突然问:“你是不是觉得婶娘很自私?” “啊?!”睡莲嗫喏一会,说道:“换成是我,我也会做出和您一样的决定。” 柳氏也写不进去了,干脆将毛笔搁在象牙雕笔架山上,叹道:“我是宫里头出来的,自认阅人无数,很少看走眼过,素儿她实在不适合做我的儿媳。” “这不仅仅是家世的原因。素儿是如紫藤一般的女子,她只有牢牢缠住大树才能存活。而我的宁佑现在还是一颗没有成材的小树,如果被紫藤缠上了,稍一不慎,小树的生长方向就发生偏差,甚至双双缠死。” “今年春天,当他知道我定下鸿胪寺左少卿家的嫡次女时,虽然表面上没什么,可是春闱还是发挥失常,名落孙山了。你父亲之前考过他的文章,对我很笃定表示他能得中的。” “所以说,我需要的,是个性和你相似,坚强如磐石又柔韧如伏柳般的女子。无论风雨,她都能和宁佑相伴,互帮互助。你七叔走的那么早,又和三位兄弟隔了肚皮,而且以前老太太做过的一些事早就引起他们的不满,老太太在一日,还能招抚着宁佑,老太太一走,如果那时候宁佑还没有成材,到时候宁佑这个嫡孙,很可能连庶出都不如。” “我一个寡妇,能支撑宁佑多久呢?毕竟能陪他走一辈子的,是他的妻子。” “我知道他们从小青梅竹马,你有情,我有意,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我也知道老太太因素儿的亲事屡屡不顺,以前的那点意思又死灰复燃,还愈演愈烈;我也知道自己违背老太太的意愿,以雷霆手段定下宁佑这门亲事太过冒险。” “老太天因此气的在春天病倒一回,骂我不孝,儿子心里也是怨我的吧。可没有法子啊,我首先是个母亲,然后才是媳妇、最后才是舅母,我首先要维护的,是儿子的利益。” “所谓情爱,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当今圣上是个多么铁腕的明君,可是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先皇后枯萎凋零。” 柳氏揉了揉发酸的颈脖,睡莲忙过去帮着揉着,柳氏看着炕几上宋朝定窑青瓷盆里养着的玉台金盏水仙花,说道:“宁佑还小,在家族的庇护下,还没有意识到地位和权势的重要。” “他现在觉得与未来妻子诗词相和、红袖添香便是完美。可是等他慢慢长大,看到同龄同窗好友一个个高中甚至高升之时,他就会厌倦的,会后悔。而我作为母亲,必须尽全力不让他以后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柳氏她首先是一个母亲。 柳氏和《红楼梦》王夫人的处境截然不同。 王夫人有老公,有贾兰这个嫡孙,有娘家,而柳氏只有宁佑,她必须做出决断。 图为柳氏房里的宋朝定窑瓷器,不知道大家发现木有,我描写柳氏房里的瓷器几乎都是定窑的,兰舟总觉得这种简单低调而精致的器皿,才能配上柳氏。 122退役女官历经坎坷,斩断情丝柳氏中计 睡莲给柳氏揉着肩,静静的听着婶娘断断续续的叙说她的无奈、她的决定。 在睡莲心中,柳氏是个外表柔弱,内心坚如磐石的女子,没有十分能耐,能从深宫那种吃人的地方全身而退么? 柳氏毫不避讳向睡莲袒露心扉,这表示她的立场是非常坚定、不可转移的,哪怕是遭遇婆婆的埋怨和儿子的不解,也要坚持她的想法,但这同时也说明――纵使柳氏这样的女子,也有需要一个倾听者的时候,夹缝中的柳氏真的觉得很累了。 说起来,柳氏这个媳妇真是难为。 颜七爷还在的时候,终年都离不开药罐子,这在京城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所以一直寻不到门当户对的婚事,谁家也不愿意把女儿送过来当寡妇,小门小户的愿意牺牲女儿巴结颜府的,颜老太太又瞧不上。 最后颜老太太托付官媒的关系,看中了刚刚出宫的柳氏,那时颜老太太觉得柳氏虽然娘家不显,但个人太出色了,二十出头的五品尚宫女官实属罕见,这样有心计有手段在宫里有背景的的女子,应该能撑起柔弱的七房吧。 所以即使柳氏比颜七爷大三岁,已经算是老女人了,颜老太太还是做主下聘求娶。 颜七爷是久病之人,脾气自是有些古怪,柳氏嫁过去几年,不仅夫妻和睦,还生下了嫡子宁佑,颜老太太当然是希望多几个孙子,可是念及颜七爷的身子,一直就没有塞通房和妾侍。 宁佑刚满了百日,颜老太太以柳氏要照顾久病的丈夫为由,将宁佑抱到松鹤堂里由自己亲自抚养了。 柳氏当然舍不得,可是她做媳妇的,在这一点上实在无法拒绝;颜七爷也舍不得,可是他身体不好,怕过了病气给孩子,再说了,他一个做父亲的,也实在不希望儿子看着他躺在病床上羸弱的样子,以维持着最后的尊严。 所以柳氏只能在对颜老太太晨昏定省的时候看见慢慢长大的宁佑,偶尔颜七爷病情有所好转,颜老太太也会发“善心”准许柳氏把宁佑接到来思院住几天的请求,以慰藉儿子的思子之情,这也是柳氏唯一教导儿子的机会。[.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可颜七爷一年到头病的时候多,好的时候少,所以宁佑和柳氏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宁佑和祖母远比和柳氏亲近的多。 就这样,宁佑在颜老太太的抚养下长大,都说隔代亲,颜老太太对宁佑疼爱的近乎骄纵了,柳氏暗自焦急,她稍微狠下心教训几句,颜老太太就出面维护孙子。 后来宁佑五岁进学,学堂夫子屡屡委婉说宁佑这样那样的毛病,颜老太太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始终下不了狠手教训宁佑,柳氏只得出面唱“黑脸”的角色,慢慢教育宁佑,颜老太太则扮演“白脸”的角色,安慰亲孙子。 一个孩子能有什么判断力呢,宁佑自然是亲近疼爱自己的祖母,对柳氏有的是畏惧和隔阂。 柳氏很明白,颜老太太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孙子是自己的,媳妇是外人,婆婆希望儿子对她的依赖多余自己这个母亲。 柳氏觉得心痛,但毫无办法,加上颜七爷不敢违背母命,而的病情一年重似一年,她真的是心力交瘁了。 以前在宫里的时候,柳氏无牵无挂,小心谨慎,在宫廷无数阴谋中站稳脚跟,还高居尚宫之位,可到了内宅做媳妇,有了日夜相对的丈夫,有了亲生骨肉,心中有了牵挂,就会思前想后,畏首畏尾,做人做事都不似以前那样可以豁得出去,尽情搏杀。 柳氏心里最苦的时候,当时的当家主母先五夫人魏氏是个善良的,她看不惯婆婆的做法,同情柳氏,便悄悄施以援手尽力暗中安排柳氏和宁佑单独相处的机会,希望母子两个能解开误会和心结,也确实起了作用,宁佑对母亲慢慢开始理解,也曾经偷偷积攒月钱去外头买来他认为的“好东西”,主动跑去来思院看父亲母亲。 没有不透风的墙,先五夫人魏氏的做法触怒了颜老太太,本来她就不喜欢魏氏,只是碍于颜五爷和魏家,不敢明面上对魏氏怎么样。 后来魏家事发,颜五爷厌弃魏氏如死敌,魏氏没有丈夫撑腰,娘家也开始败落,颜老太太就开始变着法子来折腾魏氏。(.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柳氏记着魏氏的情,也想找机会出手相帮,可是当她知道魏氏被丈夫厌弃的真正原因后,便知道即使华佗在世,也难救魏氏了。 魏氏很快枯萎凋零,九小姐睡莲在灵堂哭晕过去,也只有柳氏悉心照料看管,用帕子裹着冰块给小睡莲敷上红肿的眼睛,还劝慰说“还说母亲化作了天上的星星……”之类的话。 在内宅里面,谁都不可能是万能的,即使是柳氏。 颜七爷去世,颜老太太再也没有理由将宁佑拘在松鹤堂,可是柳氏丧夫,跟着丈夫的棺木的去了成都,母子一别就是三年,刚建立起来的感情难免会有些生疏。 等柳氏回到颜府时,宁佑已经搬到外院了。 再后来,就是王素儿和睡莲表姐妹携手入颜府,颜老太太疼惜素儿,刚开始是住在松鹤堂,宁佑每日去晨昏定省,和表妹相处的时间就多了些。 颜老太太心里有了撮合这对表哥表妹的想法,可柳氏旁敲侧击,提醒宁佑前途后,颜老太太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可是前年扬州一行,魏国公的亲事没谈成,颜老太太铩羽而归,心情欠佳,柳氏给素儿找了几门自觉得还不错的亲事说给婆婆听,都被颜老太太驳回了。 当初颜老太太定的标准是对方必须是嫡出。 柳氏一个寡妇人家,寻这几门亲事真的不容易,颜老太太要么觉得人家家世不显、要么觉得未来婆婆不好相处、要么那个嫡子不够争气、要么说人家家里人口太多,复杂的很,总之都能挑出毛病来。 其实人无完人,亲无完美的好亲,谁家亲事能完美无缺?若真的有,人家未必看得上素儿啊!柳氏心里不是滋味,只得继续打听寻找。 其实颜老太太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但就是过不了心里这一关,她总是希望素儿下辈子能过的轻松些。 柳氏费了好些力气又打听到几户人家,颜老太太又一一否决了,后来宫里头连续去了两位太妃和宫妃,民间禁止谈论婚嫁,婚事就慢慢耽误下来。 等国孝过后,颜老太太怨柳氏不尽心尽力,没有尽到舅母的责任和当初拍着胸脯说给外甥女说一门好亲的承诺。 颜老太太决定亲自出马,可残酷的现实令老太太的脸越来越黑,当有一家暗暗问到素儿陪嫁几何时,颜老太太差点当场翻了脸。于是乎,以前撮合素儿和宁佑的想法开始死灰复燃。 柳氏对宁佑管教严格,有时候会去他的院子和书房转一转,看看丫鬟和两个通房是否老实,别生出妻子还没过门就生下庶子这种丑事。 有一次深夜里,柳氏听婆子们说少爷书房还亮着灯苦读,柳氏心生怜惜,就提着点心去书房瞧儿子,见儿子累得趴在书案上睡着了,书案上搁着一张写着一首《如梦令》的词稿,柳氏以为是儿子偶尔所做,就收起来放在旁边的一摞纸张上。 可柳氏的手里的词稿还没放下,她就发现那一摞稿子最上面放着一模一样的词稿! 柳氏觉得疑惑,就随意翻看了几张,心中的谜团越来越大――怎么都是同一首《如梦令》? 宁佑被这阵动静惊醒,看到柳氏时的刹那间惊慌失措,然后故作镇定的行礼。 柳氏了然于心,却也没有当场逼问,只是说:“进士科考的是文章,诗词不过是用来消遣的,莫要本末倒置了。” 宁佑明显是一块石头落地的表情,他连说了好几个“是”。 柳氏招呼儿子吃点心,叮嘱他早点休息就回到来思院,心里却异常沉重――那首一股脂粉气浓厚的《如梦令》,定不是宁佑所做,难道是宁佑在外头结识了青楼所谓的雅妓之流? 柳氏越想越害怕,依她对儿子的了解,她很明白宁佑对那些吟诗作赋的雅妓没有多少抵抗力,所以她当即决定秘密打听宁佑在外的行踪,可是得到消息是宁佑在国子监读书很勤奋,每逢旬假都是直接回颜府,从来不在外头逗留。 柳氏放下心来,没有被青楼女子纠缠就好,可是那首《如梦令》是怎么回事? 心中的疑团到底没有消散,那首《如梦令》时不时跳进脑子里,有一次午睡起来,柳氏歪在罗汉床上喃喃将那首词念了出来,“岂是绣绒残吐,卷起半帘香雾,纤手自拈来,空使鹃啼燕妒――。” 念到最后,却被一个清脆的女声打断,那人借着念道:“且住,且住,莫使春光别去。” 柳氏惊愕抬头,见睡莲笑嘻嘻说道:“婶娘也知道素儿表姐做的这首《如梦令》……。” 柳氏脑子里嗡的一声,一时间许多零碎的片段连成一条线:宁佑每逢旬假几乎都待在松鹤堂陪颜老太太,而那时素儿必定也在;自己说的几门亲事,无论是素儿还是宁佑的,老太太连对方的具体情况都懒得询问,就一口回绝了……。 柳氏越想越惊心,随后的两月里快刀斩乱麻,定下了宁佑的亲事,老太太骂她不孝、忤逆婆婆,甚至脱口而出要休她出门,她不辨不哭,只是默默跪在佛堂里,内心却慢慢清明起来,惊觉其实自己上了老太太的当! 老太太其实就在逼自己拆散这对小儿女! 老太太老了,人却还没有糊涂到要阻挡宁佑前途,制造一对怨偶的地步。 其实老太太也是矛盾的吧,若真的想要表哥表妹结亲,老太太有能力有手段大包大揽的给他们定亲事,何必拖到现在? 老太太一边制造机会撮合素儿和宁佑,一边心里还是盼望着有人能制止她的疯狂行为。 老太太一生最擅长的就是借刀杀人!最终逼得柳氏出手斩断这对小儿女懵懂情丝,目的是让柳氏和宁佑的母子关系再次僵硬,有了不可挽回的裂痕,二来是令宁佑对素儿心生愧疚,以后即使素儿以后嫁为人妇,宁佑也会悉心对表妹好。 毕竟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颜老太太一生算计,连亲孙子也不放过。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把这对小儿女的情事交代清楚了,其实那些懵懂感情,在事实面前不堪一击。 今天抽空介绍各种古代的颜色称呼,图1到图5都是古人对颜色的叫法,足足有七八十种,大家看了以后,对兰舟文中的布料颜色就了解了。 123曹大奶奶衣锦还乡,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去西山温泉庄子的那几天,知芳和张莹都和我说过未来八嫂宋氏的事儿,知芳说宋氏虽是嫡次女,但也没有被父母大姐娇惯,性子有些倔强,但是也不是那种迂腐的;张莹说宋氏诗词平平,字写的倒不错,还有,她的针线很说拿的出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睡莲继续帮着柳氏铺纸磨墨,断断续续告诉柳氏一些她打听到了二月即将嫁来颜府八嫂的消息。 柳氏埋头写着宾客名单,其实未来儿媳宋氏品行如何,她是打听的很清楚,甚至派张嬷嬷暗中贿赂宋府的下人证实,具体情况和睡莲说的差不多。 宋氏相貌平平、才华平平、针线平平、心机平平、似乎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但是其人为人宽厚,禀性正直,个性和先五夫人魏氏有几分相似,柳氏就是看中宋氏的性格。 至于其他的,娶妻娶贤,相貌是其次;女子才华其实只是谈婚论嫁时的筹码之一,等嫁了人,整 日忙着理家照顾丈夫老幼,有几个媳妇还能有闲情逸致吟诗作赋? 针线嘛,能拿得出手就行,家里有的是针线出挑的丫鬟婆子;心机和为人处世,可以在嫁过来之后柳氏慢慢□着,只要品行个性好,慢慢雕琢终究会成为合格的当家主母。 最关键的是,一旦宁佑有了媳妇,国子监旬假的时候,他就不可能天天在松鹤堂陪颜老太太了,无论是情还是理,他至少会有半天是陪着媳妇的。 须知国子监规矩大,在那里读书的监生都必须住在那里,十天才能回家一趟,也就是说,除非是中秋,清明等节假日,宁佑一个月只有三次和妻子见面的机会。 若颜老太太还是像以前那样把宁佑一留就是一整天,不让新婚夫妻多一点时间相处的话,这就怎么也说不过去了。 睡莲看着柳氏明显瘦下去的下巴,暗叹自己这个晚辈帮不了什么忙,希望未来八嫂能助七婶娘一把,也希望八哥哥能早日理解婶娘的一片苦心。 正思忖着,外头石绿进来报道:“九小姐,曹大奶奶来给您祝寿了,这会子在听涛阁等着,辛嬷嬷和几个丫鬟陪着说话。” 睡莲看着石绿眼睛掩饰不住的兴奋和艳羡,曹大奶奶就是采菱,采菱这个丫鬟脱了奴籍飞上枝头成了当家大奶奶,立刻就成为听涛阁、甚至整个颜府丫鬟们的偶像! 须知颜府的丫鬟想要出头很难的,绝大部分是配小厮,即使能被挑中做少爷们的通房丫鬟,也很少能熬出头的,就像五房颜姨娘熬到停了避子汤,生下女儿,抬成了姨娘,最后莫名其妙死在井里头,无疑给众多自持貌美企图爬床的丫鬟以警示。 如今采菱嫁的是家境殷实的商户人家,但是丈夫也有秀才的功名,等于是名利双手,每次采菱回听涛阁,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通体的气派令不少人眼热。 “哟,不知不觉的,已经是末初(下午一点)了。”柳氏掏出怀表看了看,对睡莲说道:“你先回去吧,估计下午还有祝寿的,不能总是要辛嬷嬷帮你应付着,没得被人说不知礼数。” 睡莲撒娇的扭了扭身,说道:“婶娘,我怪累的,前几天都在舅家给外祖母伺疾,没曾好吃好睡过,好不容易偷着闲找您说话,您又嫌弃我吵闹了。” “婶娘巴不得你天天来吵闹一通。”柳氏笑出了声,道:“赶紧回去吧,如今你还帮着理家呢,估计过了正月才能消停。” 睡莲整了整衣服,笑道:“等八嫂过了门,给您生下几个孙子孙女,天天流着鼻涕要吃要抱要安慰的,若我那里还跟着不懂事淘气吵闹,估计您这来思院的屋顶就要被掀翻了!” 柳氏拿着毛笔的手一顿,是啊,以后还有媳妇,还有孙子,宁佑有了这些羁绊着,慢慢能回心转意,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睡莲辞别了柳氏,又和守在外头的张嬷嬷打了招呼,便和石绿添衣一起回到听涛阁。 一路上,睡莲脑子里都是柳氏听到“孙子”二字后眼睛的亮光,颜老太太的借刀杀人做法实在太绝,而且令人齿冷,而柳氏不是没有希望,媳妇,孙子,便是她的希望,说句诛心的话,老太太春天大病一场后,身体已经很不如从前了……。 听涛阁。 曹大奶奶采菱每次来都不会空着手,以前一起当差的小姐妹们都得不少好处,都是些不是太贵重,但是绝对能拿的出手的玩意儿,比如京城最时兴的琉璃珠穿成不同花样的珠花啦、东洋扶桑国的扇子啦、上好的头油胭脂水粉等等物品。(.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睡莲进了院子,隔着老远就听见里面正热闹,丫鬟们高声通报九小姐回来了,曹大奶奶被两个丫鬟扶着迎出来,正要行礼,被睡莲一把扶住了,说:“你是有身子的人了,大冬天还要迎出来受冻,横竖都是自己人,何必拘礼。” 曹大奶奶跟着睡莲进了屋子,说道:“小姐体恤我,这是小姐心善;我坚持行礼,也是我的一片感激之意,大夫说我身体好着呢,多走动走动不妨事的。” 采菱不再是奴籍,也能平等称“我”了。 睡莲坐在临窗大炕,曹大奶奶则坐在右下首处的铺了厚厚的熊皮垫子的黄花梨圈椅上。 石绿给睡莲端上热腾腾的红茶驱寒,因孕妇不宜饮茶,升了一等丫鬟的朱砂亲自端了一碗补身子的红枣枸杞甜汤给曹大奶奶。 睡莲笑道:“这一次曹大奶奶给你们带了什么好东西?” 朱砂从衣袖里掏出一卷约一寸宽,纯白色西洋手工钩制的花边来,回道:“就是这个,从西洋运过来的,镶在手帕上是极好看的。” 石绿看的眼睛直冒绿光,连说道:“原来这个是西洋货,奴婢瞅着刚来的七少奶奶的手帕就是用这个镶边的,没想到采――曹大奶奶就给奴婢们送来了这个。” 曹大奶奶抿嘴笑道:“石绿莫要急,朱砂给你留了一卷。” 睡莲定睛一瞧,呵呵,这不就是蕾丝花边嘛,想了想,问道:“翠帛那里可有这个了?” 朱砂说道:“给翠帛也分了些,她拿着花边回去琢磨里面的针法去了,她是个最心灵手巧的,说不定那天就琢磨出里面的行道来了呢。” 睡莲点点头,暗想采菱想的周到,虽然她还在听涛阁当值时,和翠帛面和心不合,但是无论是过去还在现在,面子情都做的十足,让人挑不出错处来,也许正因如此,曹夫人能放心把家事交给她料理。 睡莲打量着曹大奶奶采菱,她穿着银红色缂丝亮缎风毛竖领长袄、银白色织金羽缎马面裙,头戴狄髻,插着一整套金镶红宝石头面首饰,因有了近五个月的身孕,她的小腹稍稍隆起,却不显臃肿,气色瞧着极好,通身是富豪之家当家奶奶的派头,那里还有当初做丫鬟时低眉顺眼的模样? 曹大奶奶胃口颇好,一碗红枣枸杞甜汤喝的一点不剩,她拿着帕子沾了沾唇,笑道:“哟,瞧我这记性,今日是来送贺礼的,却只顾着自己喝甜汤了。” 跟着曹大奶奶来的管事妈妈模样打扮的媳妇子会意,递给她一个锦缎包袱,曹大奶奶双手捧着献给睡莲,说道:“这是两件绣着百花的褙子和裙子,衣服是我亲自动手,按照朱砂给我的尺寸裁剪缝制的。不过这百花是我拿到外头绣庄上,托四个苏绣绣娘绣出来的,等开了春暖和了,小姐就能穿出去赏花呢。” 睡莲接过,看着这套衣裙,绣工极其精湛,果然是术业有专攻,靠着绣技吃饭的绣娘就是比府里的针线班子强很多,无论是褙子还是裙子,都是绣足了一百种不同的花朵,绣娘的工钱不能少了,曹大奶奶是用了心准备的。 睡莲道了谢,吩咐朱砂准备一份回礼给曹大奶奶带回去。 曹大奶奶谢过,对着睡莲眨了眨眼睛,睡莲会意,屏退众人,玩笑道:“曹大奶奶有何吩咐呀?” 曹大奶奶忙说不敢不敢,先是自嘲似的指着自己的华服首饰说道:“小姐可是觉得我每次回来打扮都太过华丽,恨不得把金子穿在身上,是来显摆招人眼红的?” 睡莲捧着茶盅浅笑道:“曹家是开银号(古代南方叫钱庄,北方叫银号,因燕京在北方,所以称银号)的,西四牌楼的铺子每日流水似的进出银子,你这个当家奶奶出门子若不这样打扮,外头也就要风言风语的说曹家银号要倒闭了。” “小姐还是那么洞悉世态。”曹大奶奶苦笑道:“这假髻加上一堆头面首饰,压得我脖子都酸了,我倒是情愿简简单单梳个圆髻来着,婆婆说曹家的女人出去也要给家里做面门,所以我每次都是盛装而来,倒是给小姐惹了些闲话,真是过意不去。” 睡莲缓缓摇头,说道:“你有今日,全是你自己努力的缘故,再说了,锦衣夜行才无趣呢。你过的好,别说是我这个旧主子,就连听涛阁的丫鬟也觉得面上有光,出去也抬得起头来呢。” 采菱是个励志的典型,一个活生生的榜样,有她今日的荣耀,听涛阁的丫鬟也觉得日子有奔头――跟着九小姐,有肉吃。 又闲话了几句,曹大奶奶说道了正题,“……西四牌楼的铺子明年入秋就到期了,若小姐觉得合适,我们还想续租下去。” 睡莲爽快道:“你们曹家是个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租户,我自然是愿意的。” 曹大奶奶说:“我公婆的意思,是希望能签下五年的租约,租金上可以再商量,毕竟这两年来,周围的铺子租金都涨了不少,曹家不会让小姐吃亏的。” 燕京城这两年来房价飞涨,连带着租金也是水涨船高,当初签下三年,每年两千两银子的契约已经不算是高价了。 睡莲沉思片刻,说道:“租期五年有些长,即使我愿意,恐怕两个嬷嬷那边会有异议,到时候恐怕会横生枝节。这样吧,你回去和曹夫人他们说,租期依旧是三年,租金涨一成。” 曹大奶奶应下了,说:“恐怕今日是最后一次来瞧小姐呢,再过几个月,我就要生产,等孩子过了百日,我抱来给小姐瞧瞧――。” “小姐,外头大夫人房里的孙妈妈有急事找小姐。”石绿隔着门帘低声说道,打断了曹大奶奶的话。 孙妈妈是大伯娘房里得脸的管事妈妈,慢待不得。 曹大奶奶见睡莲实务繁忙,忙起身告辞,睡莲命朱砂她们扶着送出去,请孙妈妈进来说话。 孙妈妈说道:“外头亲戚穆家人来访,请九小姐出面接待。” 穆家人?那个穆家人?睡莲脑子转的飞快,搜索着穆姓亲戚,突然脑子一亮,问道:“可是我父亲姨表家的人?” 孙妈妈眼睛的惊讶转瞬即逝,点头道:“正是。” 几十年前,颜老爷子原配夫人吴氏的亲妹妹嫁到了重庆穆家,这些年罕有来往,怎么这时候出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更新晚了,今日堵车堵了3个小时,6点左右才回家,兰舟码字又慢,所以就晚了些,对不起。 图为睡莲的百花裙绣工,出自孔府旧藏藏品的绣图集合。 124家门败落千里投奔,问来由睡莲初理事 当初颜老爷子原配夫人吴氏过世时,小姨子刚刚及笄,颜家有心求娶小姨子做填房,一来可以延续颜吴两家的姻亲关系,二来亲小姨照顾姐姐留下的儿女颜家也觉得放心。 那个时候颜老爷子只是个无官无职的举人,连续三年上京赶考都春闱落地。岳父岳母对其很不看好,觉得已经赔了长女进去了,万万舍不得委屈了从小娇养的小女儿做这种人的填房,就婉言拒绝了,推荐了族里一个闺誉颇佳的吴姓女儿嫁过去,这便是如今的颜老太太小吴氏。 这也是颜老爷子对岳家不满的主要原因,从此就少了走动,等小吴氏过门把控家务,成为当家主母后,来往就更少了,所以颜五爷和颜大小姐对于外租家没有什么印象。 后来颜老爷子高中探花,飞黄腾达,举家从成都迁往当时的京城南京,就更没有什么联系了。岳家悔不该当时得罪了女婿,可老两口都是极要脸面的,从不厚着脸皮贴过去求女婿帮忙,慢慢的,几乎要断了来往。 话说那小姨子十七岁那年嫁到了重庆穆家,那时穆家也是耕读传家的诗书世家,后来家族败落了,穆家几房人弃文从商做生意去了,只有小姨子的女婿坚持苦读,只是天分和机会无法和颜老爷子想比,终其一生也不过是秀才而已。 小姨子和夫婿相继去世,留下一根长子一根独苗,这个长子更不是读书的料,早早娶妻生子,守着家产过活,甘心做田舍翁,长子也是不长寿的,前些年一病走了,留下寡妇拉扯一对儿女苦熬日子。 好在儿子争气,十六岁中了秀才,科举之路过了第一关,可是寡妇将家里的财物仔细盘算之后,发现根本支撑不了几年了,女儿的嫁妆更是连影子都没有,不禁黯然伤神。 儿子是个体贴的,见家境如此,就和寡母商量,说要跟着族里叔伯们学做生意,给自己挣得考科举的盘缠、给妹妹挣一副嫁妆后再重考科举。 寡母范氏当即痛哭,思前想后,觉得万万不能耽误了儿子学业,否则他们这一支一辈子都别想出头了,可怎么办呢? 范氏彻夜未眠,最后决定投亲靠友,她记得婆婆临终前曾经说过,万不得已之时,可以去京城找她外甥帮衬帮衬,婆婆倔强了一辈子,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从不提京城身居高位的颜府亲姐夫和亲外甥。 于是范氏将家产房屋尽数卖了,凑了路费盘缠,带着一双儿女从重庆来燕京投奔颜府。 此乃破釜沉舟之举,一旦不成,连家都没得回了,范氏暗下决心,即使豁出去这张脸面不要,也必须牢牢巴着颜府这颗大树不放,直至儿子成材。 一路风尘,尽管一家三口已经省吃俭用许多,可是盘缠也花去了小半,进燕京城后,范氏本来打算找个客栈住一晚,洗漱收拾再去颜府拜访,可一打听客栈的价格,顿时吓得拖着儿女出来了,老天爷,两间房的钱够她们一半的路费了!都说京城什么都贵,这也贵的太离谱了,一碗飘着两片菜叶素面的价格都是重庆的三倍! 范氏本着能省就省的原则,心下一横,不顾满面风尘疲倦,打听了什刹海颜府的位置,雇了一辆驴车,一家三口并一个丫鬟一个婆子和行李都挤上去,朝着颜府方向进发。 到了颜府大门口,范氏付了车钱,卸下了行李。婆子出面唾沫横飞砍价,逼得车夫都要叫她祖奶奶了,不禁出言讽刺道:“您有颜府这门显贵的亲戚,用得着非要砍下十个钱来?别是假亲戚上门打秋风讹诈的罢?” 一听这话,范氏气得脸都白了,儿子攥紧拳头,女儿眼眶红了,那婆子是个泼辣的,当即插腰就要开骂,范氏忙阻止了,数了五十个钱打发车夫走了。 那车夫得了钱,轻蔑的看着这群满面尘灰的外地人一眼,道:“五个人加三个大箱子,五个大包袱,驴都快累趴下了,本来就是赔本的买卖,你们倒还有脸砍价,今天真是晦气!” 言罢,车夫赶着驴车走了,范氏强忍住泪水,取了菱花小镜整了整仪容,示意儿子穆思齐去叩门。 大冬天的,看门的小厮都躲在门房里,听到外头的声响,就出来看看,穆思齐道明了身份,那小厮那里知道有个什么穆家亲戚!见范氏三人虽衣着寒酸老土,但气质尚可,尤其是穆思齐相貌清秀,口齿清楚,心下不敢大意,请几位去门房先坐着,小厮去寻了积年的老仆询问穆家来由。 那老仆三代都是家生子,自然知道这其中的过往,小厮就忙将这个消息报给了外院管事的,看如何安置这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 范氏一行等了良久,才有两个管事妈妈模样的人来请,说是请表少爷穆思齐去外院客厅奉茶,请范氏母女去内院奉茶。 听涛阁里,睡莲听孙妈妈说要请她见客,并没有立刻跟着去,而是稳稳的坐在临床大炕上,捧起已经快要凉下来的茶盅,问道:“姨表穆家来人,这事大伯娘可知晓?” 孙妈妈道:“已经回禀过大夫人了。” 今年九夫人和五夫人先后小产一直未能复原,管家的事就暂时交由七夫人柳氏主理,睡莲和怡莲在一旁边学边帮忙。 大夫人跟着丈夫回京述职后,便是大夫人与柳氏一起理事,如今柳氏要忙着准备宁佑婚礼,所以家事基本都是大夫人打理。 颜府适龄的小姐中,玫儿因是定了亲事,就在闺房绣嫁妆,不参与理家,素儿是外姓寄居颜府的,不方便出面,慧莲和琪莲年纪小,还在学堂上学。 睡莲和怡莲帮着大夫人打理家事,因怡莲是庶出,所以招待比较重要的女客这种事情基本是睡莲出面。 睡莲继续问道:“大伯娘是吩咐的?此事祖母和我母亲都知道么?” 孙妈妈道:“大夫人派了两拨人去松鹤堂和泰正院,五夫人还在午休,老太太说就让九小姐见客。” 原来这是祖母的意思!也难怪,穆家这一来,无不在提醒祖母小吴氏填房继室的地位,眼不见不心烦,何况这个穆家是表了一表的姨家,范氏又是晚辈,老太太可以不见的。 睡莲继续问道:“穆家来了几个人?怎么在快要过年的时候来?” 孙妈妈道:“后院是范氏带着小女儿在议事厅的偏厅奉茶,他们来做什么,奴婢也不晓得。” “那前院呢?姨妈她们是单独前来?”睡莲很有耐心的慢慢磨,这孙妈妈欺她年幼,以为胡乱通报一声就完事,哪有那么简单!若不打听清楚,到时候说错话出丑怎么办? 孙妈妈这才意识到管事妈妈们都说九小姐万万糊弄不得是什么意思,真真的小心谨慎、滴水不漏,也不见她发脾气,就能逼的你不得不认真对待起来。 孙妈妈忙道:“从外院通报的管事没有和奴婢提到这些,因此奴婢也不知道。” “哦?”睡莲把玩着炕几上象牙雕水仙盆景,眼里满是寒光――换成大夫人,你也敢这么一问三不知的传话? 孙妈妈被刺的低下头,说道:“奴婢这就去问外院管事。” 睡莲淡淡道:“外头雪大路滑,孙妈妈还是先回了大夫人,我另派人去外院问清楚。” 孙妈妈退下。 石绿是个爆炭性子,见孙妈妈如此敷衍了事,不禁跺脚道:“这个老货,非要小姐问一句,她才答一句,其他一概闭口不说,换成是大夫人,她也敢这样传话不成?!” 朱砂是个好脾气的老实人,这时也有些忿忿道:“这也太看菜下碟了,小姐若疏漏一项,便会有许多麻烦在前面等着。” 孙妈妈是大夫人身边的得力的管事妈妈,大房只是回来暂住,即使现在帮大夫人管着家,也拿不到什么好处,当差自是懒惰了些。 纠缠这些无益,睡莲吩咐道:“朱砂你拿着几个精致的点心端过去,替我先应付着,等添炭回来打听清楚了,我就马上过去。” 朱砂领命而去,过了两盏茶的功夫,添炭头上冒着热气回来了,睡莲一边穿出门的大毛衣服,一边听添炭汇报情况。 “……魏家一家五口人是末正(下午三点)来的,姨太太带着约十来岁的姐儿和十六七岁的哥儿,还有一个丫鬟,一个婆子坐着驴车来的。这会子丫鬟和婆子还在门房候着,看门的小厮说,大包小包的一堆行李,估摸是来投亲的。” 睡莲暗想:投亲?这个打秋风完全不同,打秋风的亲戚给点银子打发即可,这投亲的恐怕要住在府里了。 添炭继续说道:“表少爷被迎到外院偏厅看茶,这会子是孙管家亲自作陪;姨太太和表小姐迎到内院议事厅的偏厅里,偏厅伺候的丫鬟上了茶和点心果子。” 睡莲暗想:同一门亲戚,内外院待遇截然不同,穆家少爷是由外院总管孙管家亲自作陪;而姨母和穆家小姐明显被冷遇了,连个陪着说话的体面管事妈妈都没有。 只因孙大管家是颜家世仆,虽然孙大管家的女儿嫁给了杨氏的奶娘杨嬷嬷的儿子小杨管事,但是杨氏的手依旧伸不到外院去――连祖母小吴氏都把控不了外院! 孙大管家只忠于当家男主人,颜老爷子在的时候,效忠老爷子;颜老爷子走了,他只孝忠嫡子颜五爷,这就好比无论后宫那个嫔妃谁做皇后,做臣子的始终跟着皇帝走一样的道理。 孙大管家年轻的时候娶了祖父原配吴氏的陪嫁丫头,于情于理,他与姨表穆家要亲近些,所以孙大总管能亲自上阵,接待穆家少爷。 而姨母和表小姐就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因为后院是颜老太太的一亩三分地,继室对待原配的亲戚,能好到那里去呢? 大夫人不敢管,就报给颜老太太,颜老太太瞧着原配亲戚堵心,干脆把皮球踢给自己,横竖办的好是应该的,办的不好,或者没有拿捏好分寸,就是自己的错。 而自己不能推给其他人――杨氏卧病,琪莲还小,怡莲又是庶出……。 一路思忖着,睡莲来到议事厅,朱砂得了消息先迎过来,低声说道:“奴婢来的时候,待客的偏厅地龙火炕都没烧上,只有一个炭盆,姨太太和表小姐两个冻得直哆嗦,面青唇白,看那样子,估计连中午饭都没吃,奴婢命人传了一桌客饭,这会子刚端上碗。” 作者有话要说:睡莲要理家了,呵呵。 兰舟今天找到了一个超好看的英剧,各种迷恋不能自己,只想窝在沙发里看完了一季八集。可是还木有更新肿么办捏? 于是兰舟制定了一个奖励计划,每码完一千字,就吃一个冰淇淋月饼……。 码完本章,就有3个冰淇淋月饼来安慰兰舟觉得空虚觉得寂寞觉得冷的胃部。 果然对于吃货来说,没有什么比吃更有诱惑力的了。 图为睡莲的象牙雕水仙盆景,大家表怀疑,这真的是象牙雕成的。 o(n_n)o~青玉菊瓣洗式盆玉花牙叶水仙盆景,造办处制造。青玉菊瓣方形洗式盆,四角雕作双菊花形并嵌宝石,为痕都斯坦风格的玉器。盆中上植5株象牙雕水仙,染牙为叶,白玉为花,黄玉为蕊。这个盆景极为精致清雅,反映出乾隆年间玉雕和牙雕极高的工艺水平。 125苦情戏上演议事厅,颜老太逼问颜睡莲 刚端上碗?睡莲踌躇一会,道:“我在议事厅等一会再进去,你偷偷瞅着她们放了筷子奉茶后再叫我。 约过了两株香的时候,朱砂瞧着那边母女两个茶也喝了两口,便高高打起帘子,朗声道:“九小姐来了。” 范氏和女儿听了,赶紧撂下茶杯,站了起来,只见一个身形高挑窈窕、面若中秋皎月般明丽的少女缓步走进来,身上的穿的,头上的戴的,都是从来未见过的。 范氏硬着膝盖,悄悄推了推女儿,女儿原本是失态呆在原地,母亲一提醒,她弯腰福了福,声音蚊子似的说道:“哲儿见过表姐。” 哲儿?表哥叫做穆思齐,出自《论语里仁》“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莫非这位小表妹叫做穆思哲?好名字,若这位表妹跟着母亲姓,便叫做范思哲了……。 睡莲对着范氏行了晚辈礼,请范氏和思哲表妹坐在刚刚烧暖和的临床大炕上,吃饱了饭,身子也暖和了,范氏母女的脸色好看了许多,思哲和母亲相貌轮廓相似,虽荆钗布衣,也能瞧出是清秀佳人,有些缩手缩脚的小家子气,但是目光不闪烁不躲不避,睡莲瞧着觉得这对母女教养还是不错的。 睡莲寒暄了几句路途上的客套话,范氏说道:“……从重庆坐着商船到了扬州,那时候运河已经冰封,我们跟着商队马车来燕京……。” “不知姨妈在燕京何处落脚?我也好打发下人送一份年礼过去。”睡莲明知故问道。 范氏脸一红,说道:“不满表姑娘,自打前些年你姨夫走了,家门败落,我一个寡妇实在支撑不住,你表哥要帮衬家里出去跟着族人做生意去,我又舍不得他荒废了学业,自已――自已拖儿带女的,投奔府上来了,还望――。” 说道最后,范氏噎了一下,想想子女的前程,还是豁出脸皮,说道:“还望府上怜惜我们孤儿寡母的,收留一二,我和女儿都会些针线,以后自做自吃,并不会多叨扰。” 思哲见母亲如此,到底年纪小,忍不住低声饮泣起来。 睡莲忙握着范氏的手,也落了几滴眼泪,哽咽道:“像我们这样的表亲,本该时常走动走动的,无奈路途遥远,慢慢就疏远了,也照应不上,如今若不是姨母大老远投奔而来,我们竟不知姨家艰难如斯,呜呜……。” 睡莲哭得是情真意切、梨花带雨,范氏母女反过来还要安慰睡莲! 范氏轻轻拍着睡莲的手,柔声道:“这怎么能怪到你一个小姑娘家头上呢,唉,实在是路途太过遥远,你姨奶奶又不好走动,想必府上老太太忙于理家、你父亲政务更是繁忙,也顾不到这些,慢慢情分就淡了,莫哭莫哭啊,这不怪你的……。” 睡莲啼哭不止,范氏自然不好往下说,只得不停地低声安慰,睡莲好容易止泪,没说几句,又开始诚恳道歉,说疏忽了亲戚情分,又自责的哭起来。 在睡莲嘤嘤哭声中,范氏母女想起穆家族人袖手旁观、两个月路程吃的种种苦头、全家人前途未卜的将来,母女两个顿时被勾起了心酸,也语不成句的呜呜哭了起来。 偏厅内,一片愁云惨淡,半个时辰过去,睡莲的眼泪并不多,可是断断续续几乎没有挺过,朱砂等丫鬟在一旁低声劝着,还有几个丫鬟劝着劝着把自己劝哭了的。 石绿悄声进来,对朱砂比了个手势,朱砂会意,拿着一条热手巾递给睡莲,说:“姑娘擦擦吧,别哭了,今天是您的生辰呢。” 此话一出,范氏母女倒先止了泪,思哲当场傻了眼,范氏一时手足无措道:“这――我并不知表姑娘今日生日,真真不该今日上门来――。” “能在生日这天见到姨母,本是我的福气。”睡莲拿热手巾净了面,说道:“我才是不该呢,见了姨母艰难如此,便落了泪,姨母和表妹莫怪。” 又吩咐道:“你们服侍姨太太和表小姐净面梳洗。” 众丫鬟请的请,打水的打水,将范氏母女拥向隔间的净房。 睡莲则去了另一个房间单独整理,添饭添菜,还有后到的添衣站着一一回话。 添饭先说道:“奴婢去泰正院,把姨太太一家三口投亲的事和杨嬷嬷说了,杨嬷嬷说五夫人身子乏,这会子还没醒,又说既然是大夫人和老太太交代小姐待客,就由小姐处理便是,五夫人估摸过了正月才能出面理事。” 添菜接着说道:“奴婢去了松鹤堂,把这事给彩屏嫂子说了,彩屏说老太太一下午都在礼佛,她进去略提了几句,老太太闭眼念经,也没有理会。” 添衣说道:“奴婢在大夫人院子的耳房里等了两刻钟,孙妈妈才安排奴婢向大夫人回话。奴婢说了穆家投亲的事,说九小姐问夫人该如何安置穆家三口,大夫人说既然老太太发话了,此事九小姐说怎么办,她就照着安排下去,说完了,大夫人就端茶送客,奴婢也不敢再追问。” 睡莲仰躺在炕上,朱砂用手巾裹着冰块给她敷红肿的眼皮,方才她装哭,一来是怕范氏先开口提条件,她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二来就是为了拖延时间,打发几拨人出去问几个能做主的如何安置。 毕竟穆家大老远来投亲,这不是一头蒜一颗葱的小事,也不是睡莲这个只是帮着理家的小姐能决定如何安置的。 颜老太太是瞧着穆家人堵心,不想理会;大夫人是明哲保身,两头不想得罪;而最应该由出面接待亲姨妈婆家人的杨氏干脆称病撂挑子,躲在一旁看自己笑话罢了。 “这可怎么办呢,再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啊。”石绿急得快要跳脚。 朱砂道:“已经吩咐她们手脚慢一些伺候姨太太母女,只怕也拖不了多长时间。” 睡莲静静躺在炕上,她在等最后一个人回话。 约过了一盏茶时间,春晓兴冲冲进来了,在睡莲耳边耳语了几句。 睡莲心里有了盘算,微微一笑,好在天无绝之路啊。 睡莲再次去偏厅,此时范氏母女已经眼巴巴的在等了,睡莲妥善将其安置了,便去回到听涛阁。 还没歇一口气,松鹤堂一个丫鬟来请,说:“老太太叫九小姐去说话。” 意料之中,睡莲又穿上大毛衣服,抱着换上新炭的鎏银百花掐丝珐琅手炉,准备跟着丫鬟去松鹤堂。 那丫鬟凑过去低声道:“彩屏姐姐说,老太太很不高兴,九小姐千万要小心。” 睡莲轻轻颔首,松鹤堂再也不是铁板一块了啊。 朱砂塞了个上等的红封给那个丫鬟,一脸担心的瞧着睡莲。 睡莲嘴角抹过一丝嘲讽,道:“不妨事的,今天还是我的生日呢。” 松鹤堂,佛堂。 佛堂门窗紧闭,颜老太太坐在黄花梨罗汉床上,依着一个铜制梅花球状大熏笼,屋子严重缺氧,睡莲一进去便觉得有些头晕。 佛堂很小,老太太又在里头呆了一下午,年纪大了,身上嘴里都散发出一股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的衰老气味,有些淡淡的腐烂味道。 虽然睡莲早有准备,腰间挂着香包,但杯水车薪,这种恶心的气味依旧无孔不入,像苍蝇一样围着她团团转,赶都赶不走。 自打颜老太太用那种卑鄙的方法对付睡莲最敬重的七婶娘柳氏后,睡莲对这个祖母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这个控制欲近乎变态的老太太、宁可扼杀一切美好,也要保持她绝对权威的老太太……。 “给祖母请安。”睡莲一如既往的乖顺敛衽行礼。 颜老太太闭眼转动着蜜蜡佛珠,似乎没有听见。 睡莲保持着屈膝行礼的姿态,纹丝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睡莲膝盖渐渐酸疼起来,颜老太太也没睁开眼。 这时,门帘被掀起,彩屏端着茶盘进来,先将一盅参茶摆在罗汉床上的炕几上,而后将一盅龙井端给睡莲,还说:“九小姐慢用。” 既然是要喝茶,断然没有站着喝的道理,睡莲接过茶盅,自然而然的坐在罗汉床旁边的绣墩上。 颜老太太念了一下午经,也觉得乏了,她端起参茶喝了大半,而后将茶盅在炕几上重重一搁,说道:“九丫头,莫要怪我在你生日这天数落你,穆家这门亲戚来打秋风,送些银子锦帛等打发回去便是,怎么听说你把他们一家三口安置在府里,看这样子,还是要留他们长住了?” “须知请神容易送神难,穆家到底是门远亲,你还没摸透底细,就把人安置在府里……。” 颜老太太越说越话越重了,“……这世道险恶,万一是骗子来骗钱怎么办?若真出什么事,你如何担当得起?!” 睡莲欠了欠身,道:“是孙女考虑不周――。” 颜老太太接着话头厉声训斥道:“既然知道自己考虑不周,为何还要擅作主张!若真闯出大祸来,你的脸面还要不要?颜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你身为当家五房嫡出长女,怎可如此贸然行事?十四岁的大姑娘了,又帮着理家了大半年,怎么连这等分寸也没有!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你明年就要及笄,这般孟浪行事,叫我和你父亲母亲如何放心?将来嫁到婆家,你也这般冒失行事?到时候颜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颜老太太说的唾沫横飞,睡莲站起来,做恭敬装看着老太太上下嘴皮子不停张合――其实是为素儿表姐的事迁怒于自己吧。 素儿表姐的婚事不顺,眼瞅着再挑下去,恐怕要落得品莲那样的境地。老太太也想要素儿帮着理家,可到底是要保持着她完美的形象,怕人非议,到底是没让素儿进议事厅。 为了将宁佑牢牢控制在手心里,老太太刻意制造素儿和宁佑相处的机会,等这对表哥表妹生出懵懂情丝来,又逼柳氏出面斩断情丝,如今素儿和宁佑对柳氏心中有怨,宁佑觉得一辈子都欠素儿的……。 林林总总下来,睡莲觉得,颜老太太这种极端自私残忍的人,一对儿女早亡,孙子和外孙女过的也不愉快,媳妇离心,她其实内心也是苦痛的吧,今天原配亲戚又上门来,无比在提醒她这一生算计到头,却落得这个地步,所以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的数落自己一顿。 颜老太太终于说累了,睡莲将参茶端给老太太,继续说刚才被颜老太太打断了的话:“孙女自持年幼,肯定考虑不周,所以打发了人问该怎么办,父亲说――‘不管怎样,先好好安置了,厚待之。’” 颜老太太目光一厉,“你父亲――他不是在衙门吗?” 翰林院离什刹海远着啦。 睡莲淡淡一笑,说道:“孙女打发人骑着快马去翰林院报了父亲,这是父亲的原话,还说今日早点下衙门,还要请穆家三口入席孙女的生日夜宴。” 作者有话要说:老太太今晚这顿饭一定会吃的很开心。 图为颜老太太佛堂罗汉床上的铜制梅花圆球熏笼,里面的铜球无论怎么滚,都漏不出来。 126听涛阁迦南珠生香,书房里苦心劝表姐 此话一出,连颜老太太都觉得佛堂缺氧,脑子一窒,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艰难说道:“既如此,就按照你父亲说的办吧,刚才——是祖母冤枉你了,祖母给你陪不是。” 睡莲忙道:“祖母折杀孙女了,孙女帮着理家这大半年,虽说没有出过大的纰漏,但也难免有些疏忽的地方,祖母是最宽厚的,又要对外给孙女做脸面,所以一直隐忍不说罢了。” “今天祖母几番提点,孙女收获颇多,感谢祖母还来不及了,那里会让您老人家陪不是。” 挖个坑给老太太跳下,不过还是要把人拉出来,挽回颜面,扇一巴掌还要给个甜枣吃呢。 不然颜老太太吃瘪怀恨在心,以后明面上不会把自己怎么样,暗地里的绊子肯定不会少了——睡莲坚信老太太做得出来,也很擅长做这种事情。 “嗯,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不会辜负了我的一片苦心。”颜老太太顿顿首,问道:“你把穆家人安置在府里,具体是个什么章程?” 睡莲道:“我才多大,那里能做得了这个主。穆表哥由外院孙大总管安置在外院客房里洗漱休息;我不过是将表婶母女先安置在内院客房,送了两套新冬衣给她们换上,让人好生伺候着,最后派朱砂把父亲的原话转述给了大伯娘,由大伯娘安排表婶一家以后的住处。” 颜老太太点点头,叫了彩屏进来,吩咐道:“把库房的箱子清一清,每年寿礼都有好些新衣裳是我不穿的,你翻出四季衣服各两套,给范氏送过去。抓一把今年新打的小金馃子给表小姐,一套文房四宝给表少爷,跟针线上各要男女四季衣裳二套,一起送过去。” 彩屏面有难色,道:“从箱笼里翻出四季衣裳两套容易,可是这会子乍然向针线上要男女衣裳共八套有些难了,恐怕凑不齐。” 睡莲说:“这个好办,这三年我长的快,好些衣服没上身就小了,所以我的箱笼里有好些衣服都没穿过,不若都拿出来送到松鹤堂,由彩屏挑出八套一起送过去就是。” 从松鹤堂送过去,便是颜老太太的人情,颜老太太当然应允,说道:“就这样吧,表少爷男装若还缺,你就送些上好的布匹过去添上便是。” 彩屏应声而去,睡莲也告辞回听涛阁翻箱笼找衣服去,暗想这个顺水人情便是第二颗甜枣,足够堵住老太太的怨气了。 回到听涛阁,却有两个客人已经在等她了,是浣纱院的王素儿和玫儿带着生辰礼物来瞧她。 “你们这些小蹄子,就知道偷懒,两位姐姐等了那么久,怎么没个人去叫我回来?”睡莲换下大毛衣服,命人换了新茶给素儿和玫儿重新沏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素儿忙替丫鬟们开脱,说道:“不妨事的,我们在屋里子也是品茶聊天,石绿说你去松鹤堂了,我们想着定是老太太找你有要紧事,就没放她们出去催你。” 玫儿是定了亲事的,平日里除了去松鹤堂给颜老太太请安,连芙蕖苑都不出,她淡淡的笑着,说道:“我和素儿表妹以为你上午必忙,来贺寿的要踏平门槛呢,就相约下午来,没想到寿星忙着脚不沾地。” “说起来,今日也有件喜事。”睡莲缓缓将穆家三口来投奔的事说了。 玫儿看着素儿,笑道:“估摸着从今日起,咱们芙蕖苑就要多一位表妹了。” 王素儿对思哲颇为好奇,连问了其年岁、相貌、喜好等等,最后说道:“去年慧莲和琪莲也满了十岁,陆续搬到芙蕖苑和咱们做了邻居,慧莲住在新建的兰亭院、琪莲搬到以前怡莲住过的和乐轩。这位穆表妹来了,不知会住在那里?” 如今芙蕖苑所有的院子都住满了,穆表妹若要进芙蕖苑,肯定是像如今玫儿和素儿一样,合住一个院子。 睡莲笑道:“这个我也不知,看大伯娘如何安排吧。” 说心里话,睡莲不愿意与人合住一个院子,其实听涛阁足够大,但是睡莲处境艰难,一直小心行事,若住进一个不了解的表妹进来,说不定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素儿见睡莲不愿多聊此事,便取出一个绣工精致的荷包来,荷包下面坠着一粒面黑若漆、坚若玉的迦南香珠,说道:“知道你不愿意在腰间又是香包、又是荷包的挂一堆,这个荷包下面的香珠是上号的糖结迦南香珠,香气宜人清新,还历久留香。” 迦南有糖结、金丝两种,糖结香珠从中间锯开,里面的油状物质和糖相似,这种是最贵重的,极其难得,是避秽气的奇物。 有了这件宝物,去松鹤堂佛堂时正好戴上,正好克制那股腐臭之气。睡莲乐不可支的接过,当即佩在腰间赏玩,笑道:“有了这个,以后就不用带香包了,谢谢表姐。” 玫儿赠的是一个绣帕,帕子上绣着荷叶红莲图,睡莲赞叹不已,道:“这荷花红莲就像真的一样,颜色自然,五姐姐费了多少功夫才能绣出来,这帕子我断然不敢用的。” 转首吩咐石绿道:“把这帕子用透明玻璃框起来,摆在我的绣房里。” 素儿也佩服的看着玫儿,说道:“单是荷叶就用了百种绿色的丝线,真真难得,恐怕外头绣娘的手艺都不如玫儿姐姐。” 玫儿淡淡笑道:“有丫鬟帮着分线打下手,我能轻省很多。” 石绿拿着帕子唏嘘赞叹,说道:“小姐,奴婢将曹大奶奶送的西洋花边围着这幅帕子镶上一圈可好?听说南边正时兴这个呢。” 睡莲摇头道:“不可不可,那花边太花哨了,配不上五姐姐的绣技。” 石绿领命退下,素儿感叹道:“你屋子里的采菱是个有造化的,如今是当家少奶奶了,多少丫鬟们看着都羡慕不已呢,你屋子头一个出嫁的丫鬟,就嫁的这么好,将来石绿添饭她们有你照看着,肯定不会差什么。” “那里那里。”睡莲打趣道:“这也看个人的缘法,我虽是主,也要着月下老人的意思,姻缘天注定,强求不得,若真的强求,那月下老人岂不是要砸了饭碗。” 素儿听到最后两,神情顿时一滞,不自然的笑了笑,说道:“妹妹说的很是。” 玫儿是个精明的,一瞅气氛不对,忙站起来告辞道:“妹妹今日忙,我们就不打扰了,明日再来找妹妹说话。” 素儿也跟着告辞,两人出了院子没多久,朱砂来回话,说已经将睡莲没穿过的衣服送到了松鹤堂,彩屏正在挑选,等到了晚间她会派妥当的婆子将挑剩下的送回来。 睡莲问道:“你送了多少套衣服过去?” 朱砂道:“二十一件上衣,十九条裙子,还有七双新鞋。” 睡莲有些咋舌,“既然有这么多衣服我没穿过?” “小姐长的太快了,这些衣服刚做好就不能穿了,所以剩下许多。”朱砂忧心忡忡打量着睡莲比同龄女孩高挑不少的修长身形,说道:“这只是奴婢仓促间挑出来的一小部分,还有好几个箱子都没打开呢。” 睡莲把玩着王素儿送的迦南香珠,暗想身高又不是我能控制的,上辈子做梦都想突破一米六八呢,如今梦想达到了,却不符合这个时代,真是生不逢时啊! 添饭添衣两个进来收拾茶碗点心攒盒,添衣从攒盒后面摸出一个帕子来,方才王素儿就坐在这个位置,添衣说道:“小姐,表小姐失了帕子,奴婢这就给她送过去?” 睡莲缓缓摇头,“不用,过会子她就来了。” 素儿向来小心,她绝对不是那种遗失帕子的冒失鬼,是想支开玫儿单独和自己说话吧,难道刚才那句“姻缘天注定,强求不得”起了作用? 果然,不到半盏茶时间,素儿就来寻帕子了。 睡莲笑道:“刚打算给表姐送过去呢,可巧你就来了。” 添衣双手递过叠好的帕子,素儿接了,说道:“刚才在路上瞧见沿路梅花盛开,即兴填了一首新词《点绛唇》,怕到了浣纱院记不得了,可否借妹妹书房一用,我先写下来。” “好啊,我还可以近水楼台先睹为快了。”睡莲请素儿去了书房。 书房虽然没有火炕,但是烧着地龙,黄花梨透雕莲塘荷花罗汉床上还燃着熏笼,靠上去暖暖和和的。 果不其然,一进书房,王素儿的眼泪便不要钱似的哗哗往外淌。 只是这一次,睡莲没有说半句安慰的话,静静的等她何时收泪。 没有人劝解,王素儿哭了半响便觉得没意思,止了泪,哽咽道:“吵着妹妹了,真是对不住。” 睡莲沉默片刻,道:“表姐这次红着眼睛出听涛阁,若老太太问起,我该怎么说?” 王素儿一怔,又落了泪,抽泣道:“又给妹妹添麻烦了——。” “恕妹妹直言,表姐不是在给我添麻烦。”睡莲打断道:“表姐其实是在给你自己找麻烦,表姐有表姐的苦楚,可是芙蕖苑的这些姐妹,包括马上要住进来思哲表妹,除了十妹妹慧莲,谁过的轻松快活?” “品莲姐姐婚事一直悬而未决,整天用倨傲来掩饰内心的惶恐;青莲姐姐远嫁九江,她那个婆婆是个难缠的;怡莲姐姐是庶出,你很清楚她在我继母手下讨生活多么不容易;就连最小的琪莲,也是小心翼翼的,从不敢摆出嫡女的架子;至于妹妹我——这四年是怎么走来的,表姐你是最清楚不过的。” “在大家庭里生活,少不了要强颜欢笑,须知一人向隅而满座不欢,表姐真开心也好,假开心也好,也要努力做出一种姿态来,老太太瞧着也高兴。” 素儿垂下眼帘道:“是我错了,今天是表妹的生日,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哭。” 听到这句话,睡莲觉得失望无比,素儿到底还是曲解了自己的意思。 原本自己是好意劝解她凡事看开些,其实谁都过的不容易,希望她以后行事豁达一些,别人也愿意和她相处,须知颜如玉和姚知芳渐渐不和她来往也就是这个原因,动不动就哭,或者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一回两回也就罢了,总是这样,就烦了,这次颜如玉就没有邀请素儿去西山温泉庄子里玩。 这和生日不生日有什么关系?难道素儿就觉得自己如此浅薄么?睡莲失望的同时,心里也有些生气,可一想到素儿对自己的曾经的帮助,心下又是一软。 “表姐误会了。”睡莲解释道:“其实今日你红着眼睛从我这里走出去,外头怎么说我的闲话都无所谓,因为我把表姐你当做朋友,只要我们两个以后好好的,闲话谣言什么的,自然不攻自破。” “只是我瞧着这大半年来,表姐轻易不能展笑颜,总是郁郁寡欢,也不太和姐妹们来往,祖母也因此黯然伤神,这半年身子都不太好,心里便暗暗替表姐着急——其实不仅仅是我,七婶娘也是愁的,经常央我多找表姐说说话,纾解纾解。” 听到七婶娘三个字,素儿脸色一黯。 睡莲装着没看见,继续说道:“七婶娘是你亲舅母,她一直很关心你,把你当做亲女儿疼爱,她希望你能过的好,我也希望你过的好。” 亲女儿?素儿被这三个字刺的心一抽一抽的疼。 其实睡莲觉得素儿也是颜老太太精心策划的这场悲剧中的牺牲品,素儿的懵懂情感并没有错,只是在这个时代,女子没有爱的权力。 与其沉迷于不能言说的痛苦之中煎熬度日,不若赶紧回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素儿能上岸,重新过她自己的生活,对于她自己、八哥哥宁佑、七婶娘柳氏都是好的。 若素儿自己斩不断情丝,总是这幅被七婶娘欺负的伤心模样,宁佑的心就牵牵绊绊的收不回来,二月八嫂宋氏就要过门,到时候更加剪不断理还乱,宋氏就成了这场悲剧中的一员。 王素儿止了泪,木愣愣的呆坐了一刻钟,突然,她一把抓住睡莲的左腕,尤如红莲地狱的一缕冤魂般低声吼道:“你是知道的!你一直都知道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爱情猛于虎。 自打上次我放出18章孔府绣品,被乃们深深“鄙视”一回后,兰舟发粪涂强,找个几副精品来洗刷耻辱。 图1是玫儿绣的荷叶莲花图。据说这是顾绣,但是兰舟觉得像蜀绣,大家觉得呢? 图2和图三都是顾绣。 顾绣:。顾绣因源于明代松江府顾名世家而得名。顾名世曾筑园于今九亩地露香园路,穿池得一石,有赵文敏手篆“露香池”三字,因以名园(今露香园路,即为纪念此园得名)故世称其家刺绣,为“露香园顾绣”或“顾氏露香园绣”或简称“露香园绣”、“顾绣”。它是以名画为蓝本的"画绣",以技法精湛、形式典雅、艺术性极高而著称于世。 ,绣品使用的丝线比头发还细,针刺纤细如毫毛,配色精妙。绣制时不但要求形似,而且重视表现原作的神韵,且做工精细、技法多变。仅针法就有施、搂、抢、摘、铺、齐以及套针等数十种,一幅绣品往往要耗时数月才能完成。所绣的山水、人物、花鸟均精细无比、栩栩如生,受到官府和民间的广泛推崇。 127宁愿长醉不愿梦醒,涸泽而渔焚林而猎 左腕一阵剧痛,睡莲没有挣扎,右手端了泡好的茶递给王素儿,说道:“无论我的答案是是还是否,都对表姐和芙蕖苑所有女孩子的清誉有损,所以表姐莫要追问任何人。” 王素儿目光一滞,放开了睡莲的左腕,接过茶盅。 睡莲问道:“表姐喜欢听昆曲,对《牡丹亭》是了解的吧?” 王素儿点点头,《牡丹亭》里,闺中少女杜丽娘做了一个梦,梦境中和一书生柳梦梅相契,生死不离,梦醒后,思恋梦中书生成疾,一病死了。杜丽娘死后,上京赶考的柳梦梅无意中看到她的画像,倾慕不已,杜丽娘从棺木中起死回生,两人冲破家长和礼教重重阻隔,最终结为夫妻。 睡莲叹道:“京中大小宴请,这部戏唱了无数遍,从我记事起便在唱,估摸着等我成了六旬老人,甚至千年万年以后,戏台子还是会演着这这部戏,长盛不衰,表姐以为这是什么原因?” 王素儿微微一迟疑,说道:“牡丹亭唱词优美,非一般戏曲可及。” 睡莲缓缓摇头道:“其实若单论诗词优美迤逦,古今多少诗词胜过《牡丹亭》。这部戏能成为百听不厌的经典,实际上是她用夸张的、匪夷所思的情节,满足了人们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梦想。” “只是,梦想始终只是梦想,敢问表姐,这世间,能有几人实现了这个梦想?” 王素儿喃喃道:“戏台上和现实岂可相提并论。” “表姐说的很对。”睡莲道:“戏台上,杜丽娘因爱而死,而后因爱而生,她有两次生的机会;而现实中,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死了只能化作一抔黄土。” “现实中,人哪怕做了一个比杜丽娘还要美丽的梦,可是梦醒之后,她就应该过属于自己的生活,而不是缠绵于梦境中不能自拔,最终郁郁而亡,她周围的人也跟着伤心难过。” 睡莲看着王素儿的眼睛,一双明眸洞穿人心,道:“梦境在美,人也是要生活在现实中的,表姐,该是醒来的时候了。” 啪! 王素儿手一松,甜白瓷茶盅落地,支离破碎。(.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王素儿目光迷离,带着些许不甘、她猛地摇头道:“醒来又怎样,不醒又怎样,如今木已成舟,我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又能如何?不过是任人摆布罢了!” “表姐可以选择走自己的路,过自己的生活!你固执的流连于此,就能把那个人拉回去吗?那种事只有在戏文里才有,现实中谁能如愿?更何况——。”睡莲直直的看着王素儿,艰难的说道: “再如花相契的美眷,也抵不过这似水的流年!什么张敞画眉、红袖添香,你以为他始终会为你画眉一辈子?!你以为为他半夜读书磨墨添香的,就始终只是你一个人?!” “只要两个人情真意切,什么不可能?”王素儿脱口而出道:“我父母就是如此!” 睡莲哑然,半是失望,半是怜悯的看着王素儿:你父母在成亲之前可曾见过半面?你父母的婚姻是得到了双方父母的同意和祝福的啊……。 话一说出口,王素儿也意识到了不对,她趴在炕几上呜呜哭着。 睡莲觉得很无力,心而论,她费了一下午口舌几乎是引经据典的摆事实、讲道理劝解素儿,其实并不完全是为了素儿,更多的是为了被儿子误会的柳氏,当然,还有自己。 因为只要素儿一天摆出怨女模样,宁佑“痴男”的心就收不会来,柳氏的心就痛一天,柳氏心痛,睡莲自己看着也不好受。 用一句通俗的话总结,就是素儿好,大家才会好;素儿不开心,大家就都过不了好日子,包括貌似旁观者的睡莲。 更何况,颜老太太隔三差五的敲打自己要多陪陪表姐,提醒表姐曾经在继母杨氏的压力下,毅然站出来帮助自己的往事,差点就没说自己若袖手旁观素儿消沉下去,就是“白眼狼”一头了。 可是,睡莲自觉得也付出了许多啊,无论是在成都,还是在燕京,她的付出难道就少么?自己曾经也挖心掏肺的对待素儿,结果素儿并非像自己这样坦荡,从成都的房子,到比较母亲的嫁妆,甚至石绿无意中说出表姐还怀疑自己在成都帮助变卖亡母古董交易中有猫腻! 素儿明知颜老太太为了她的不快总是敲打自己,可素儿依旧我行我素,时间长了,睡莲的心哪怕是在火锅里烫过,这会子也会凉下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素儿不是不懂,她是不愿意懂罢了。毕竟陷入感情泥沼之中,外界的能干预的力量有限,素儿不愿意直面现实,她在泥沼之中痛苦纠结,用眼泪和柔弱的姿态来消极抗拒不可阻挡的现实,最终所有人都没有好日子过。 真心实意不是大海里的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在颜府这个严酷的生存环境里面,真心实意是石头缝里渗出的山泉水,只有那么一点点,你一瓢一瓢的慢慢舀,兴许能够舀一辈子。 就像柳氏之于睡莲,睡莲一年到头大小麻烦不断,睡莲并不是遇事就去找柳氏帮忙,总是自己想着解决,实在解决不了,就拖一拖,缓一缓,不到万不得已,睡莲不轻易找柳氏求助,并且自己也尽可能的帮助柳氏。 谁又不是天生欠谁的。 可是素儿是在用抽水泵这种大规模杀伤性凶器来抽山泉水,抽不了多久,山泉就枯竭了,能不能恢复还是另一回事。 所以睡莲觉得,自己的这点不多的心意还是留给更值得自己关心的柳氏吧,别被人胡乱糟蹋了。 看到王素儿哭的肩膀一抽一抽,睡莲只得摆出姐妹情深的模样低声劝解,只是这时,说的话半是真心,半是假意。 没有办法,睡莲只有保持着与素儿的“情谊“,才能得到颜老太太的支持。 这个对睡莲来说难度并不大——连对品莲、慧莲她都能表现的姐妹情深,何况是真的帮过自己的王素儿,只是,睡莲觉得有些东西,已经慢慢的消失了,很是遗憾。 王素儿的眼泪从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瓢泼暴雨、到淅淅沥沥的小雨,最后终于止住了,只是始终不见你若安好便是晴天的情况出现。 到了晚上生日家宴兼穆家三口的接风宴上,颜老太太和王素儿都笑的很勉强,一个面容憔悴,带着隐隐焦躁之气,一个眼眶微红,带着浅浅哀怨之气。 倒是穆家三口洗漱干净,换上了新衣后,在家宴应付颜家二十几人的频频敬酒中并不十分露怯,尤其是穆思齐,区区一个十七岁的小秀才,在颜家诸多举人进士甚至探花面前镇定自若,丝毫没有投亲的那种缩手缩脚的窘迫之气。 颜五爷顿时觉得特有面子,对穆思齐赞赏颇佳,说思齐是可造之材——连亲儿子都没有这么被夸过! 大夫人瞧见了,心下对穆家三人怎么安置也有了章程——横竖不是掏自己的私房钱,而且可以迎合府里的当家人颜五爷,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大夫人大方的紧,先从公中拨了三百两银子给范氏做了安家费,将穆思齐安排在外院的单独院落里,伺候的丫鬟小厮、月例银子笔墨纸张等等都和颜府宁子辈的孙子一模一样。 范氏母女的份例也本打算按照颜府夫人小姐来,不过范氏母子三人都推辞了,最后穆思齐院子里伺候的人减半,开年后,穆思齐就在颜府外院私塾里读书;范氏母女住在内院距离柳氏来思院不远处的博雅居里,只要了两个丫鬟,两个粗使婆子伺候,十二岁的思哲在内院学堂里和慧莲、琪莲一同上学。 颜府本来的规矩是女孩子十五岁及笄前后可以不用每日上学,所以怡莲和素儿如今都闲下来了。 睡莲是个特例,因要帮着理家,今初夏起就没去上学,等于“提前毕业”,学堂夫子深觉得轻松许多,睡莲也觉得——咳咳,并没有觉得轻松,理家其实也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想要做到游刃有余,她真的还欠火候。 考虑到下半生的日子都要靠着理家的本领吃饭,睡莲学起来比在学堂认真多了。 次日上午,睡莲正在库房清点过年祭祀时需要的祭品和各色器皿,松鹤堂的丫鬟又来请,睡莲以为是昨天王素儿红着眼从听涛阁出来,颜老太太又要找自己“谈话”。 那丫鬟却兴奋的说:“是九江府四姑奶奶打发的管事妈妈来送年礼了,府里长辈的,小姐的都有,老太太要各位小姐一起去呢。” 四姐姐青莲捎的年礼?睡莲跟着丫鬟去了松鹤堂,可刚进暖阁,就闻得一阵呜咽之声,只见怡莲、素儿她们都在流泪,暖阁中央跪着一个风尘朴朴的管事妈妈。 “……可惜了,挣扎了两天,还是没能留着那个孩子,四姑奶奶天天暗自流泪,却不准我们这些陪房写信诉苦,只是说自己过得好,要府里不要牵挂。” 一听这话,睡莲只觉得脑子一轰,难道——难道青莲也流产了? “老奴这次送年礼回来,四姑奶奶千叮万嘱说不要声张,呜呜,老奴怎么忍心瞧着主子煎熬受苦?所以老奴自作主张,说了出来,求老太太做主,咱们四姑奶奶虽然是庶出,但也是嫡子五房头一个出嫁的小姐,怎么能被那贱——毒妇如此对待?!” 说完,那个管事妈妈跪地不停地磕头道:“求老太太夫人做主,救救四姑奶奶吧!” 彩屏忙示意两个丫鬟扶起管事妈妈,那管事妈妈挣扎着不起,不停的哭诉祈求着。 一直沉默的颜老太太说道:“你先起来,我有话问你。” 管事妈妈站起来,强忍着止了泪。 颜老太太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管事妈妈回道:“十月底的时候,四姑太太的月信过了二十来天都没来,奴婢就觉得不对,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日子短,还不能确定是喜脉,应该有二分是了,姑爷和姑奶奶都高兴的很,亲家老爷也是高兴的,可是那毒——张夫人才免了四姑奶奶三天的晨昏定省,就甩脸子了,晚饭的时候把四姑奶奶叫过去伺候,四姑奶奶给张夫人布菜,张夫人硬说四姑奶奶布的菜不合胃口,罚四姑奶奶站在院子里,四姑奶奶站了约半个时辰,就——就见了红!姑爷闻讯赶归来,急着抱着四姑奶奶回房,可到底没有保住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青莲有消息了。 图为:穿墙透壁的手绘图,完全展现了中国建筑史经典建筑!作者:台北李乾朗先生 放这个图片上来,因为可能以后我没有机会把这个类型穿插在文章里,可是我又很喜欢,希望能和各位一起分享。 128颜赵两家朝堂对决,泰宁侯五少来拜年 青莲的这个邹姓管事妈妈是从松鹤堂出去的,原本和青莲没有什么感情,后来跟着青莲去了九江府,在张夫人这个极品毒辣婆婆的强压下,一起陪嫁的过去两房人家紧紧团结在青莲周围,这一年多里主仆感情速度升温,颇有些相依为命的意思。 听完邹妈妈的血泪控诉,颜老太太和几个夫人们沉默不语,能说什么呢?婆婆要为难媳妇,信手拈来就是理由。须知颜老太太也是继室啊。 大夫人想起了远嫁武昌府的宁壁,暗想自己和王夫人素来交好,宁壁也生下儿子,应该过得还不错。 五夫人杨氏对青莲这个庶女带走的嫁妆还心存愤恨,听见青莲过得如此凄惨,她心里倒有些微妙的欢喜。 七夫人柳氏联想到了自己现在的困境,颜老太太这个婆婆从来不屑使用这种粗浅的真刀真枪的招数,她一出手,便是暗箭穿心! 只有九夫人沈氏听得心酸,强忍住没有哭出声,拿帕子擦泪。 倒是闻讯赶来的几个小姐,个个都小声饮泣着,连讨厌青莲的慧莲也不例外,她头一个沉不出气,站出来说道:“张家也太目中无人了,张夫人赵氏的确出身高门不假,可是青莲姐姐是我们颜府五房的庶长女,居然被这番轻贱,若任由他们轻贱青莲姐姐,我们这些女孩子以后出门也没了脸面。” 杨氏一记眼刀杀过去,“慧莲!有祖母和几位长辈在这,那里有你说话的份,赶紧给我过来!” 慧莲小嘴一撅,站在了杨氏身后。 颜老太太的目光在几个媳妇脸上扫视了一圈,说道:“十丫头话虽直了些,但很有道理,那亲家太太的娘家是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赵家,说起来,还是九爷的上峰。可是咱们颜家根基并不比赵家差,亲家太太罚的虽然是青莲,但是又何尝不是没有把咱们颜家放在眼里!” “若任由那赵氏放肆践踏青莲,别说是这几个和青莲一起长大的女孩子们,就连府里的爷们、你们这几个长辈,就连我这个老婆子都没脸出去见人!” 九夫人第一个开口说道:“母亲说的甚是,媳妇是瞧着四丫头长大的,乖乖巧巧的女孩儿,孝敬父母,对我们这几个婶娘也是尊敬有佳,这么好的媳妇,定不会顶撞忤逆婆婆,定是那张夫人欺人太甚!怀孕头三个月顶顶重要,那张夫人居然要四丫头在冷风里头吹着,还站了半个时辰,真真可恶!” 这个――杨氏面上有些讪讪,睡莲初回颜府,她也用这招来着。 就连颜老太太为了警示杨氏,也罚杨氏站在冷风里头,不过颜老太太段数高,听到九夫人无心之语,依旧面不改色对杨氏说道:“你是四丫头嫡母,你今日就去信给亲家太太,言辞尽可强硬些,再派几个口舌伶俐的管事带着补身子的药材和回礼连夜赶去九江府。” 又道:“等老爷下了衙门,把这事跟他说了,头一个嫁出去的闺女,不能就这样被人欺负……。” 原本兴冲冲赶来看青莲捎来的年礼,却听见这个不幸的消息,府里的小姐们个个都红了眼眶,青莲每次写信回来,都说自己过得很好,睡莲很清楚她肯定有所隐瞒,因为她婆婆张夫人虐待继女致死的事件全京城皆知,名声臭的紧,这种肆无忌惮的蛮横凶残,连继母杨氏都望尘莫及! 可是,睡莲没有想到青莲的日子会这么不好过。可是面对青莲的不幸遭遇,睡莲更觉得自己无能为力,比昨日苦劝王素儿无果还要沮丧。 睡莲回到库房继续清点物品,中午吃了午饭,睡莲吩咐添饭将青莲送的庐山云雾茶泡上,添饭有些诧异,因为睡莲基本只喝红茶。 云雾茶泡出来的是清冽的绿色,就像青莲似的,睡莲捧着茶盅定定的看着茶色,等茶水凉透了都没饮一口。 末了,睡莲将茶盅重重一搁,叫了朱砂进来,开了大理石镶宝石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张了五百两银子的银票,叫辛嬷嬷送给邹妈妈,捎给青莲。 辛嬷嬷也没说什么,领命而去,睡莲在炕上睡了个短暂的午觉,辛嬷嬷回来复命,说:“……那邹妈妈先是推着不肯收,奴婢说这是九小姐的一片心意,四姑奶奶到底需要银子打点,这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等四姑奶奶过上了好日子,手头活泛了,再还给九小姐便是,那邹嬷嬷千恩万谢的收了,奴婢跟她说,这是两个小姐的事,莫要被他人知晓,否则两位小姐都不好做人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睡莲听说收下了,这才放下心来,下午内院大厨房管事吴嬷嬷来和睡莲商量今年年夜饭的菜色,翠帛难得出来端茶送水的伺候一回。 吴嬷嬷很配合睡莲的工作,拿出近十年颜府年夜饭的菜肴清单来,从冷盘到热菜百余种供睡莲挑选。 头一次上手,睡莲不敢太出格,推陈出新万万使不得,最后将最近三年的年夜饭挑挑拣拣凑出了菜单子,考虑到今年表婶一家也要参加晚宴,睡莲就添了“樟茶鸭子”和“陈皮兔丁”两道重庆菜进去。 定下菜单,吴嬷嬷依旧没有走的意思,睡莲瞧着她有话要说,就屏退众人。 吴嬷嬷看着女儿翠帛窈窕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后面,便开门见山道出了来意,“五夫人要给翠帛定亲事。” 就等着您老这句话呢。睡莲眉头轻轻一蹙,道:“我屋子的丫头,自是我来安排,即便是夫人要定,也要过问一下我的意思,你放心,若夫人定下的人选不堪入目,我有法子帮你推脱,给翠帛另寻婆家。” “老奴先谢过九小姐,都知道小姐屋子里的丫头嫁的好,采菱那丫头一跃成了曹大奶奶,每次回来看小姐,那通身气派、那打赏的手面,啧啧,府里没有不羡慕的。”吴嬷嬷先是称赞一通,而后有些迟疑道: “只是,我的翠帛肯定没有采菱的当家大少奶奶的福分。采菱能写会算,有父有母,还有能干的哥哥弟弟做助力,在曹家能硬着腰杆做人,而翠帛早就没了父亲,也没有兄弟姐妹,只有奴婢这个寡妇娘,唉,即使小姐费心找了好人家,她在外头未必能过的好。” “所以奴婢只希望翠帛在府里挑一个家生子嫁了就成,将来奴婢也能跟着帮衬帮衬。” 睡莲暗道,这个吴嬷嬷还真是个明白人,孤儿寡母的,在内院再体面,到了外头是不成的,不如躲在颜府这颗大树下过活,虽然不如采菱一家风光,但是也能平稳度日。 “噢,那五夫人的意思如何?”睡莲问道。 吴嬷嬷说道:“前几天夫人曾经说陪房有个侄儿,和翠帛品貌相当,奴婢当时把话岔开了,那个侄儿是外院马房的小管事,做事还算精明勤快,但贪杯好酒,耍起酒疯来,四个汉子都拦不住。” 说到这里,吴嬷嬷落了泪,“奴婢的死鬼丈夫和他差不多,平日里看起来好好的一个人,一旦喝上酒,是最喜欢借酒装疯打老婆的,酒醒过来,又像没事人似的。那个时候只要听说丈夫喝了酒,奴婢就把翠帛交代给邻居看着,否则我那醉鬼丈夫的拳头就会落在那可怜的孩子身上。” “奴婢自己煎熬了半辈子也就罢了,怎么忍心瞧着翠帛也要受这份罪?” 没想到吴嬷嬷曾经是家暴的牺牲品,睡莲心下生怜,想了想,说道:“我倒有个不错的人选,五夫人若是听了,肯定会同意的,只是此事我并无把握,还需要你自己说项说项。” 吴嬷嬷急忙问道:“是谁?” “外院孙大总管的侄孙,如今跟着他父亲管着府里两处田庄,叫做孙旺的。” “是他,这倒是不错。”吴嬷嬷一喜。 睡莲道:“这本是孙大总管替侄孙向七婶娘求房里的丫头,可七婶娘那里没有合适的,曾经和我说起过。吴嬷嬷,应该去求谁,你是个明白的,其他的,我不能多说。” 孙大总管是个最圆滑不过的,他的亲孙女已经嫁给五夫人房里杨嬷嬷的儿子,那么他的侄孙肯定不会再选五夫人的人,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婚姻也是。孙大总管精确的衡量着和内院几位夫人的距离,谁都不太亲近,谁也不会太疏远。 吴嬷嬷本是杨氏的陪房,而七婶娘已经暗地里慢慢收买了吴嬷嬷,若这次七婶娘成全了翠帛的婚事,那么就离吴嬷嬷死心塌地不远了,同样的,七婶娘对孙大总管开了口,孙总管肯定明白了吴嬷嬷的阵营,大家心照不宣,各享其利。 而且面对这个人选,杨氏心里肯定是愿意的。 很快到了大年三十,每年都差不多,今年人多,本该热闹些,可是出了青莲那事,今年的年就过的有些沉重。 不过,很快有人比颜府更沉重。 大年初一,开年的第一场早朝,都察院有三个御史联名呈上今年的第一本奏本。 弹劾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赵大人教女无方,虐待继女致死后四年,依旧罔顾律法,放纵其陪房横行乡里,强买良田,对佃农动用私刑致残等等,林林总总,列下十条罪状。 有和赵大人交好的官员反驳说赵氏早就嫁入张府,是张家的人了,为何不弹劾九江知府张大人治家不严,反而要对岳父赵大人开炮? 御史反驳说,并非张大人治家不严,须知其原配张夫人在时,不仅生儿育女,而且家风井然有序。而继室赵氏嫁入张府后,张府风波不断,甚至连累的张大人丢了鸿胪寺右少卿的官职,所以并非张大人治家不严,而是赵大人教女无方,女儿赵氏目无礼法伦常,实在不堪为人/妻、为人母、更不配诰命夫人的身份! 赵大人是武将,那里吵的过这些以吵架骂人为生的御史言官们? 据说圣上当场严词斥责了赵大人,并且夺了其女赵氏五品宜人的诰命。 颜老爷子在朝堂上摆出一副左右为难的纠结模样,一回到家,就兴冲冲到松鹤堂告知了颜老太太,颜府这才有了点过年的欢腾。 大年初三的早上,颜府红毯一路铺到了厅堂,迎接拜年的八方宾客,这一天拜年的客人如过江之鲫,不过,有一个人的道来引起了颜府的轰动。 泰宁侯五少爷陈灏、去年的春闱第三名探花、曾经寄居在颜府的落魄族人颜宁宵,以学生礼给颜五爷拜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有男人出来溜溜了。下一章三叔也会粗来。还有某个炮灰楠竹 本来兰舟打算把陈灏好好遛一圈,可是今晚要给长辈送中秋节礼,所以先发上来,明年继续吧,唉,给长辈送礼是个很头疼的事情,兰舟要是有睡莲的本事就好了,每次都像木头似的呆坐,不知道说神马,都是交给舟公去寒暄。 图为睡莲的钱箱子――大理石镶珍珠宝石箱子,单是箱子就值了,也是明朝的物件。 129泰宁侯府明刀暗箭,缘深缘浅前路难料 要说去年春闱吸引目光最多的人是谁,不是二十出头单身俊俏状元郎、也不是已经抱孙子的四十多岁榜样“郎”,而是从穷酸文人摇身一变成为老牌勋贵世家泰宁侯五少爷陈灏的探花郎。 陈灏在参加春闱之前,只是京城无数才子中的一员,去年大年初一,在泰宁侯太夫人的力挺之下,族人开祠堂,祭奠先人,失散在民间十几年的五少爷陈灏终于认祖归宗。 随后,陈灏以崭新的户籍参与春闱考试,最终摘得探花郎,成为京城勋贵子弟在科举之路上新丰碑,一时间,人们对这个拥有探花功名的京城新贵推崇无比,陈灏的身世比戏文上还要传奇,顿时成为街头巷尾津津乐道的焦点。 与此同时,泰宁侯当初那场血雨腥风的世子之争又被人挖了出来,谈论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理所当然的,陈灏的老爹七老爷被泰宁侯府太夫人认为嫡子,在族谱上写的清清楚楚、七老爷以唯一嫡子身份被册封为世子、七老爷去世后,其唯一庶出儿子被人“迫害”躲在蜀地等等亦真亦假的话题在人们口舌颠来覆去的翻腾讲述着。 顺理成章的,如今的泰宁侯和世子的身份就受到了质疑。因为泰宁侯始终都是庶出身份,以前的世子弟弟无后也就罢了,如今其庶子五少爷陈灏横空出世,那么泰宁侯的爵位归属就有了争议。 更何况,陈灏有了探花郎的功名,头上还有泰宁侯太夫人以及肃王罩着,一时间,泰宁侯退位让贤的呼声越来越高。 不过陈灏对爵位似乎并不热心,他夺得探花郎之后第一个拜访的就是西城颜老族长家,说义父对他恩重如山,虽说如今他已经认祖归宗,改为陈姓,可也不忍见义父香火无人延续,愿意出资从颜氏家族找一男丁继承义父香火云云。 颜老族长直夸陈灏贤德,实乃君子所为,当即修书给了成都颜氏宗族的几位长老,帮忙办理此事,给陈灏义父找了个嗣子过继到其名下。 陈灏不忘生恩,也不忘义父养恩的举动再次博得广泛好评。加上陈灏中了探花后,着实低调的紧,连姑父肃王的宴请都只是坐一坐就走,丝毫没有攀附富贵的意思。 授了翰林院编修一职后,陈灏追随恩师颜五爷参与《承平大典》的修纂工作,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修圣贤书,尊敬师长,善待同僚,闭口不提爵位之事,被人逼问的急了,陈灏只是说能光明正大的认祖归宗已经是幸事,至于爵位归属争议那是六部礼部的事情,他一个翰林院编修只是帮忙修书、这种低调的姿态使得这位年轻的探花郎在士林之中赢得好口碑。 身为京城十大纨绔之一的泰宁侯世子陈钟首先坐不住了,被人暗讽了几句,就到青楼喝了几杯闷酒,酒壮人胆,纠集了其他几个纨绔,将陈灏堵在巷口,并口出侮辱威胁之词,最后还施以拳脚围殴,被管理治安的西城兵马司撞了个现行。 陈灏在家养病几天都不得出门,御史们的参本如雪片般,几乎要把泰宁侯和世子淹没了,废世子,陈灏继承爵位的呼声继续高涨,泰宁侯夫人吓得将陈钟拘在侯府不得出,并到处奔走要寻一个世子夫人帮着管束,可惜这位世子爷一来名声实在太响亮了,男女通吃、荤素不忌,还在外头包了戏子生下儿子,这几年还又在外头包了一匹扬州瘦马,二来经过数次风波,天知道陈钟的世子之位还能坐多久? 所以京中好人家都不敢把嫡女许出去,庶女泰宁侯夫人又瞧不上,至此,陈钟依旧是快乐的单身汉,相反,昔日十大纨绔之首许三爷似乎有了浪子回头之势,真的成了青楼赌坊等娱乐场所货真价值的“稀客”,许三爷爽快的退位让贤,于是陈钟理所当然的成为了纨绔之首,引领着京城“纨绔界”的潮流前线,目前为止,无人能撼动其地位。 去年冬天颜如玉请睡莲等人去她的西山温泉庄子上来一次待嫁前最后一次聚会,两人泡在温泉中“坦诚相对”,回忆过往时,话题扯到了都是从成都地界出来的陈灏,睡莲感叹陈灏不易,颜如玉却对此嗤之以鼻道: “这个陈灏才没有那么简单,他每走一步都是算计着来的,恐怕我祖父、你父亲都是他的棋子,这会子前途和名声都有了,他进可攻、退可守,无论是否能夺回爵位,探花郎的功名都能保障他的前途。” “你细想,陈灏是泰宁侯太夫人手心的宝贝,肃王和肃王妃都很看好他,在明知泰宁侯和世子很可能对陈灏不利的局面下,他们明里暗里给陈灏备下的护卫还能少?” “世子陈钟固然脑袋不灵光,可若没有人挑唆,他能傻乎乎的集结几个纨绔光天化日之下围殴陈灏?而且‘恰好’被西城兵马司的人抓了个现行?” “你呀,莫要被陈灏那副纯良的外表欺骗了,这个人厉害着呢。” 头一次被人教训太傻太天真,睡莲暗想,颜如玉对陈灏了解的如此之深,恐怕是和肃王有关,毕竟陈灏要称肃王为姑父,而如玉即将成为魏王妃,将来储位之争,恐怕……。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还有,父亲和祖母鼓励自己和如玉来往,恐怕也是为了将来储位之争,颜府能全身而退的缘故,因为陈灏是父亲的学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而自己也未来的魏王妃如玉是手帕交也是事实,京城闺秀圈无人不知。 所以颜府这个在文官集团有些影响力的家族对待诸位皇子的态度是:绝对不会刻意避开,因为颜府做官的男人很多,而且以前颜老爷子的门生也在不同阵营里做事,基本避无可避;也绝对不可和某位皇子的派系牵扯太多,做到平衡,不偏不倚,不刻意看好谁,也不刻意回避谁,因为颜府效忠的对象始终只有一个――皇上,冠冕堂皇一点说,就是江山社稷。 由于有了颜如玉的指点,睡莲对陈灏有了新的认识,以前那个温润如玉,提着一篮子红艳艳樱桃送上门、偶尔也会脸红腼腆的少年颜宁宵如黄鹤一般不复返,剩下的是工于心计、隐忍坚强、戴着谦谦君子面具的泰宁侯五少爷。 “说起来,这位曾经的族兄还给你送过一个夏天的樱桃呢。”似乎看出了睡莲心中所想,颜如玉揶揄道:“我当初还不忿来着,明明都是族人,我和你还是邻居,凭什么他家的樱桃都被你吃了,我一点也沾不到,原来这就是缘分啦,啧啧,强求不得,如今他认祖归宗,有了探花郎的功名,又是你父亲的学生,啧啧,近水楼台先得肥莲……。” 睡莲那里容得如玉继续说下去,连捧起温泉水浇了她一头脸,如玉嘻嘻笑着拂去脸上的水珠,半认真半玩笑道: “明年这个时候你就要及笄了,估摸着这会子你家里就在暗暗张罗你的亲事,你从小到大,都是有主见的,不过这次你要听姐姐一句话,婚姻大事我们女孩子家是做不了主的,若将来――将来你对丈夫再不满意,也莫要表现在明面上,无论嫁给谁,过日子,总是要放宽心些才好。” 睡莲一怔,马上反应到如玉这句话其实是说给自己和她两个人听的,魏王的出身并不好,母亲是卑贱的浣衣女,而且,这位又有断袖的癖好,魏王妃并不好当啊。 “我晓得的,随遇而安便是。”睡莲从温泉水里趟过去,牵着如玉的手道:“能开心一日是一日,下一次见你恐怕就要给你添妆了,你想要什么?” 颜如玉眼睛往水中一瞟,纵使水面上满是氤氲的水汽,她也瞧见睡莲与其年龄严重不符的饱满胸脯,犹如一对白莲花在水中悄然绽放,顿时玩心大起,魔爪猛地朝着白莲花偷袭,笑道:“送我一对白玉雕琢的馒头即可,记得在馒头上点个红樱桃……。” 温泉池内,两个少女嬉笑一片,风景独好。 大年初三的下午,睡莲在来思院帮着柳氏修改婚宴的菜色,宁佑的婚期定在二月初八,随着婚期越来越近,柳氏也越来越焦躁起来,总觉得很多地方做的不好,一遍又一遍的推倒重来,力求尽善尽美,睡莲也跟着折腾的够呛,唉,七婶娘就这么一个儿子,不紧张才怪。 最应该帮助柳氏的王素儿反而很少在来思院出现,倒是睡莲这个侄女操碎了心,除了要协助大夫人理家,还要帮着柳氏忙前忙后,这个年就过的格外繁忙。 睡莲正和柳氏讨论着婚宴鲥鱼是清蒸还是红烧呢,松鹤堂的小丫鬟来请,说是容夫人和容嬷嬷来给颜老太太拜年,叫两位过去陪客。 容夫人就是陈灏的生母容氏,陈灏虽然认祖归宗了,可是生母容氏毕竟是改嫁,所以容氏不能跟着陈灏住进泰宁侯府。 自打陈灏中了探花,他就派人去成都将容氏接到京城,在什刹海附近置办了一座三进的大宅院,将容氏安置妥当,还把亲大姨容嬷嬷接过去荣养,两个老姐妹住在一起安享晚年,时不时的来颜府陪颜老太太说话解闷。 柳氏和容氏在成都时来往频繁,交情不浅,听说她来了,就忙放下活计和睡莲一起去松鹤堂。 松鹤堂暖阁,容夫人和容嬷嬷坐在临窗大炕右下手的玫瑰椅上,睡莲对着容夫人姐妹行了晚辈礼,然后坐在一旁的绣墩上陪着说话。 “哟,好像又长高了些。”容夫人上下打量一番,笑盈盈的递过一个小锦盒,说道:“前几日是你生日,我病了,就没来,今天给老太太拜年,就顺便把礼物给你捎过来。” 睡莲道了谢,双手接过。 容嬷嬷笑道:“打开来瞧瞧,着实是件好物呢。” 当面打开礼物不符合礼数,睡莲看了看颜老太太,颜老太太点点头道:“都是自己人,你打开便是。” 睡莲揭开盒子,但见一个玉片雕琢组合而成的白牡丹花静静卧在红丝缎中,有一种不能亵渎的极致美感。 睡莲为难的看着颜老太太,拿人手短,礼物太贵重了,着实烫手,不敢收啊! 颜老太太道:“这玉牡丹太贵重了,九丫头才多大的女孩儿,怎么好意思要呢。” 容嬷嬷笑道:“玉牡丹贵重,浑然天成,和睡莲最是相配,这也是我们两个老太婆一片心意,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不好意思的事可能还在后头呢。” 睡莲装着听不懂容嬷嬷话里的弦外之音,颜老太太朝着柳氏使了眼色,柳氏对着睡莲点点头道:“你去催催外头,说是剪一支腊梅回来插瓶,这会子怎么还没影。” 睡莲告退,顺手将装着玉牡丹的锦盒放在颜老太太身边的炕几上。 到了晚上,睡莲到底是忍不住了,到来思院问柳氏下午到底如何。 柳氏不以为然道:“急什么,这就跟那腊梅花一样,都还是没有影的事,容夫人只是借着玉牡丹表露了意思,你祖母最后还是帮你推辞了,其实如今这样的人家已经了有了几家,你祖母和你父亲还在仔细盘算,你是五房嫡长女,婚事没有那么简单定下来。” 看来头上悬着的那把刀一时半会还砍不下来,不过,也是迟早的事,此事关系到第二次投胎的好坏,纵使睡莲这个唯物主义者也在初五那天去法华寺烧香拜佛,祈求得到一个稍微不那么讨厌的夫婿。 佛堂上,初长成的少女跪在蒲团上诚心祈祷,佛堂幔帐的后面,白衣光头知客僧打扮的许三爷的目光在少女身上从头到脚游离了半响,最后定格在少女胸前双峰顶端的悬崖处,暗道:肥莲果然长――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叔乃不要介么肤浅嘛。 咳咳,兰舟遇到几个头疼的问题,至今没有找到确切答案,想请教各位亲爱的读者,你们都有大智慧。 第一,明清时期,管理异性王或者候,伯爵位的部门到底是宗人府还是礼部?有何依据? 第二,颜渣爹把穆思齐叫神马?或者穆思齐怎么称呼颜渣爹? 第三,五服之中,有爵位的人,如候,伯等爵位,要给同族长辈守孝吗?即使要守孝,孝期是否比一般人要短?有何依据? 如果乃们知道答案,还请乃们赐教一二,谢谢。 图为容夫人送给睡莲的玉牡丹,吴越国恭穆皇后康陵出土的玉牡丹花片,可遥想其当年神韵。 130窈窕淑女纨绔求之,侯门千金再访睡莲 睡莲手心朝上,对着佛像虔诚的磕了头,丝毫没有觉察出某人居心不良的目光。[.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从初一开始,前来拜年的客人络绎不绝,睡莲每天无数次被颜老太太或者杨氏叫过去“见客”,如果是以前也就罢了,横竖正月不用上课也不用做针线,都是清闲的,可如今她还要帮着理事,手头的工作被打断无数次,稍微拖拉了一些,大夫人面上就有些不好看。 对此,睡莲也表示理解,如今柳氏是全身心投入儿子的婚事准备中,家里的事都压在大夫人一人身上,大儿媳妇梅氏和怡莲睡莲两个侄女就成了大夫人的左膀右臂,梅氏新媳妇脸还有些嫩,又是第一次在颜府过年,下人们多有不服的,所以理起事来就没那么顺当,更何况,梅氏还要照顾大姐儿。 怡莲是个有本事的,府里体面的管事妈妈都不敢糊弄她,只是这位毕竟是庶出,做决定时过分小心谨慎,必定问过一圈人,才定下来,所以一天也处理不了多少事情。 唯有睡莲出身和本事都有,对府里又熟悉,做起事来爽利果断,所以她一个人等抵得过梅氏和怡莲两个还要多,睡莲被拉去陪客,家事就得拖着或者干不完,但事情往往都耽误不得,所以大夫人就要接过去自己办,不上火才怪。 大夫人、颜老太太、杨氏都不像是会考虑到睡莲难处的,所以睡莲被三面夹击,甚是为难。 初四晚上,精疲力竭的睡莲向杨氏和颜老太太请求去法华寺烧香还愿,说上次在佛祖前许愿祈求祖母和母亲杨氏早日病愈,如今颜老太太和杨氏身体日渐好转,可见佛祖可怜自己一片孝心,显灵了,所以要早日去寺里还愿,感谢佛祖保佑。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倘若不答应,就是给自己的身体找不痛快,所以杨氏和颜老太太都同意了。 回到听涛阁,听睡莲吩咐今晚吃素,沐浴更衣,准备次日一早去法华寺烧香,石绿高兴的对朱砂道:“就该避开一天歇着了,小姐这几天差点没跑断腿,稍微迟了些,就要被那几位敲打一下,哼,这府里又不是离了小姐就转不了,敢情觉得咱们小姐好性儿,把好好一个千金大小姐当骡子使唤——就是那骡子也要歇歇吧。” 朱砂实诚,想了想,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府里这些管事妈妈们那个好对付?若不是小姐帮着大夫人钳制着,恐怕府里就要乱了套,大过年,没得惹人笑话。” 石绿不以为然道:“这府里嫡出的小姐也不止咱们一个,十小姐和十一小姐都是嫡出,凭什么总是要咱们小姐劳心又劳力的? 一旁正在熏被的添菜有些担心的说道:“我也觉得石绿姐姐说不无道理,虽然咱们九小姐理家的本事见涨,可是姑娘家的,应该以温柔娴淑为重。大夫人净把那些麻烦事、容易出错的事、得罪人的事摘出来交给咱们小姐办,朱砂姐姐可知道,如今那些吃了小姐挂落的管事们,背地偷偷叫咱们小姐‘镇山太岁’、‘巡海夜叉’呢,若张扬出去了,肯定有损咱们小姐名声。” 石绿叠声道:“就是就是,凭什么那几位舒舒服服的做端庄贤淑小姐,咱们小姐就要担下这些个恶名?依我看——这位夫人。” 石绿压低了声音,伸出一个巴掌,“其实就是在装病,我瞧着红光满面,身体早就好了,就是故意避开不出面罢了,横竖大夫人在府里也住不长,这位不会被分了权去,那些议论咱们小姐的话,估摸着也是这位放出去的。” “作死!”朱砂挥手将石绿的巴掌拍下去,低声道:“这话也是浑说的?小心被人传出去,给小姐找麻烦。” “那一位即使没事也会生些事端找小姐麻烦,一年到头何尝停过?幸亏咱们小姐心胸开阔,否则被整死也要被恶心死了。”石绿嘟囔道:“京城虽然繁华,吃的用的都是咱们以前在成都没有见过的,可是咱们夹着尾巴过了四年,那里有在成都时过的舒心。” 朱砂冷冷道:“你若惦记着成都的清闲日子,我就帮你禀了小姐放你回去。” “我是要跟着小姐一辈子的。”石绿跳脚,情绪激动说道:“我何尝是想躲清闲?只是成天提心吊胆防着防那的,看谁都不像是好人;一句话颠来复去想一晚上,就怕中了别人设的圈套;每天都像街头杂耍艺人似的走在小指头粗细的绳子上战战兢兢过日子。天天如此,月月如此,年年如此,我心疼自己,也心疼各位姐姐妹妹,更心疼咱们小姐,唉,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八九。采菱姐姐放出去做了曹大奶奶,也是要当家理事、里里外外都要应付的,你当她日子就过的清闲?”朱砂拉着石绿在炕上坐下,劝道: “你若心里憋得难受,每日跟着我打坐念经半个时辰,清清心就好了。” 石绿俏眼一翻,道:“我是信道教太上老君的,你念你的佛,我修我的道,咱们各不相干。” 朱砂一时哭笑不得,添菜一旁充当和事老,笑道:“信佛信道都一样,烦心事有个去处,别总是闷在心里就好,我母亲经常左一声阿弥陀佛、右一声太上老君的,呵呵,只要灵验,就是要去拜那猴子孙行者悟空都成。” 石绿噗呲一声笑出了声,道:“天蓬元帅悟净若也灵验,你也要去拜么?” 添衣一本正经道:“若天蓬元帅能给石绿姐姐一门好亲事,我也是愿意拜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你这小蹄子,我撕了你的嘴。”石绿脸一红,扑过去和添衣滚作一团笑闹着。 次日一早,朱砂石绿留着看家,添饭添菜等十几人浩浩荡荡跟着睡莲去了法华寺烧香,有了上次被桂花林群蛇惊吓的教训,辛嬷嬷几乎寸步不离睡莲,一双眼睛如猫头鹰般警觉,纵使许三叔戴着假头套穿着白衣知客僧服蒙混进去,还是没法成功接近肥莲。 此时还是寒冷的正月,三叔也不可能再故技重施放蛇出来——估计那蛇还没有爬几步,就冻僵了,除非睡莲是愿意把蛇放在怀里暖和的圣父农夫。 所以许三叔躲在暗处,一双锐利的眼睛就像安装了摄像头般贼兮兮将肥莲看了又看,然后存储在脑海硬盘里,夜半无人、或者觉得空虚觉得寂寞觉得冷时,脑子里的影像拿出来重新播放,时不时按下暂停键,盯住重点部位灵魂出窍一番……。 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睡莲上完香,就由知客僧引到净室休息,大年初五来法华寺上香的贵妇闺秀们不少,睡莲躲在净室吃了一桌斋菜,歇了午觉,起来后还很有兴致的画了一副《风荷图》,狂风席卷池塘荷叶荷花,最顶端的莲花只剩下一个花瓣应对暴风骤雨,直接体现了自己这几天被摧残的惨状。 《风荷图》几乎是一气呵成,睡莲意犹未尽,打算写一首歪诗附上,外头传来一阵喧哗,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睡莲蹙眉问道:“什么事?” 添饭进来回道:“是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赵府三少奶奶要见小姐,辛嬷嬷拦住了,说小姐在歇息,不便见客,那位三少奶奶说要站在外头等小姐醒来。” 添衣说道:“这位三少奶奶还是侯府千金呢,怎么忒没皮没脸的,她家大姑太太把咱们四姑奶奶罚得流产了,这会子还有脸找咱们小姐——。” 添饭一个眼刀杀过去,添菜就闭了嘴。 赵府三少奶奶,就是以前的泰宁侯府六小姐陈穗、陈灏同父异母的妹妹。 陈穗母亲改嫁,打小就在泰宁侯太夫人手里讨生活,而后被送入皇宫做夷陵公主的伴读,颜如玉曾经说此人心机可怕,提醒睡莲小心,因此睡莲和此人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夷陵公主出嫁后,几个伴读就回到家里备嫁,因母亲改嫁,陈穗在泰宁侯地位颇为尴尬,虽说是嫡子嫡出,可是还不如一个庶女,所以陈穗的婚事一直悬而未定,直到去年春天异母哥哥探花郎陈灏认祖归宗,陈穗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这才由泰宁侯太夫人做主,将陈穗许给了赵府庶子嫡出的三少爷,去年秋天办的婚事,当时颜赵两府还不是像现在这样僵持的关系,颜老太太还带着睡莲去赵府喝了喜酒。 陈穗像牛皮糖般的赖在门外不走,难道真的就像添菜猜测的那样是为了赵府大姑太太赵氏被夺了诰命夫人的事情,寻求颜赵两家和解的目的而来?抑或是像那次在外祖母魏府继续追问自己和她异母哥哥陈灏在成都的过往? “叫她进来吧。”睡莲搁笔,添衣伺候她在紫铜盆里洗手,睡莲暗想:来就来吧,我继续打太极便是,家族的事情,又不是我一个孙辈小姐能干预的。 睡莲请了陈穗坐在罗汉床上,陈穗穿着藕荷色折枝牡丹对襟风毛褙子、湘妃色挑线裙子,简单梳着个圆髻,插着一支白玉兰花流苏簪子。 睡莲觉得有些意外,按理说新嫁娘打扮要华丽喜庆一些,陈穗未出阁时,都没有现在这么简朴的,感觉太刻意了。 “知道颜九小姐不喜欢拐弯抹角,我就实话实说了,今日谈话只有你知我知,不会传到外头去。”陈穗道: “贵府四姑奶奶流产的事情,的确是我们大姑太太的不是。大姑太太是我们赵府唯一的嫡女,我家老太太四十多才有了这个老来女,从小宠爱的不成样子,凡事若不遂她的意,便撒娇撒泼的闹腾,最后一定要遂愿不可。” “大姑太太自持嫡出,对我公公这个庶出哥哥冷漠的紧,还在老太太和太公公那里挑唆,我公公因此吃了不少苦头,就连我相公也——。” 听着陈穗血泪控诉,睡莲暗想:这是来吐槽的,还是来说情的?莫非赵府嫡庶起了内讧,这位儿媳妇来撇清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比起赵府,颜府算是清净的了。 昨天抛出去三个问题,各位亲爱的读者答疑解惑,兰舟看的这些百家说法,最后选了读者沅湲的看法。 赶脚乃们都好专业啊!以后我问度娘得不到答案,就来问乃们。 这是读者沅湲的解释,贴上来和大家一起分享: 明清时候,宗人府只管理宗室。 礼部不管宗室,也不管勋贵,礼部的主要职责是:“管理天下礼仪、祠祭、燕飨、贡举之政令。”简单来说,礼部总理:礼仪、祭祀和贡举。 爵位授予其实是吏部的职责。吏部:“掌天下官吏选授、勋封、考课之政令。凡职官铨综之典,封爵策勋之制,权衡殿最之法,悉以咨之。” 吏部下辖:文选、验封、稽勋、考功四清吏司。 其中“验封”:掌封爵、袭廕、褒赠、吏算之事,以赞尚书。凡是袭爵、荫封、赠官、授散阶,以及外命妇册封诰命,均由其掌管。 所以书中陈灏的爵位授予是归属吏部验封清吏司所管。和宗人府、礼部不相干。 以上内容均出自《明史》志第四十八-职官一。 2、颜渣爹和穆思齐的亲眷关系。 是表叔侄的关系。 颜渣爹的母亲大吴氏和穆思齐的祖母小吴氏是姐妹,所以颜渣爹和穆思齐的爹是两姨表兄弟。 父亲的姐妹称为“姑”,父亲的兄弟称之为“叔、伯”。母亲的兄弟称之为“舅”,父亲的姐妹称之为“姨”。 以此类推,你父亲的表兄弟,该怎样称呼,一目了然。 3、五服之内的族长辈,勋贵是否要守孝?要的话,要守多久? 首先,作者要了解何谓“守孝”,守孝要求守孝者服满以前,不进行一切娱乐活动和交际,居休在家。也即是,某人不仅要不交际应酬,还要丁忧在家,甚至更重视的还会在长辈坟前结庐而居。这才称之为守孝,所以守孝只针对父母,对其他亲眷只能称之为守制或者服丧(看亲疏关系)。对于族长辈,只能是“服丧”。称之为“守孝”太严重了。 其次,对于在五服以内的族长辈,是应该按礼服缌麻三月的,前提是本人与族长辈之间的亲眷关系符合五服中的规定,比如族姑但是不在室,其过世后就不用为其服丧。 其三,该怎么样服丧。服丧时间的长短与否,这一点正史上所载未必可信,毕竟礼法也不能罔顾人情。作者想了解当时的真实社会风貌,只能从明清的世情小说中寻找端倪。不过小说一般都写士子读书人、官绅和市井中人,少有写武人的,更不消提勋贵了。所以很难回答作者的疑问。作者只能按照家风考量,家风严谨的应该会服满三个月,家风不严谨的可能根本不会服丧。 图1和图2都是张大千的《风荷图》,这位大师类似的作品有好几件,兰舟挑了最喜欢的两件放上来。 图1此幅水墨淋漓的荷叶与娇艳欲滴的红荷,形成强烈的视觉对比。大块面的荷叶,以一种动感的形式表现出风暴雨狂的外部环境,顶上那零落得仅余一瓣的残荷,更添出“白首天涯,感喟无似”的感伤与落寞。 “田田翠盖净无尘,渌水玻璃一桨新。欲唱采莲迷近远,不知何处是花身”。此作水墨淋漓,层次丰富,随意奔放的荷叶和幼笔钩勒,亭亭玉立的洁白荷花形成强烈的形象和色调反差,突出荷花的莹洁,画面清气满溢。 131牵姻缘再探少女心,倔石绿血洒梅花林 好不容易控诉完赵府大姑太太的恶劣行径,陈穗继续说道:“我太公公大年初一就被参,回去之后脸色不好看,当太公公说大姑太太的诰命被夺了之后,我们老太太当场就晕了过去,家里乱成一团,年也为好生过。太公公已经写了信给九江的大姑太太,说是若还如此不贤不德,便不认这个女儿了,免得祸及家门。老太太也派了身边得力的管事嬷嬷赶去九江府,劝大姑太太收敛些……。” 这些有用吗?睡莲表示怀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赵氏从小被父母纵容的无法无天,个性极度自私酷烈,在娘家就得罪了不少人,嫁到张家后,仗着娘家得势,明目张胆的苛待继子继女,直到丈夫被弹劾的丢了官职,依旧不知悔改,害的四姐姐青莲痛失爱子,这种人的心已经扭曲变态,和正常人思维截然不同,劝解能有什么用? 赵氏手里沾满了鲜血,对于一个漠视生命的杀人惯犯,如果劝解和警告能够起到作用,那么这个世界为什么还有监狱和死刑? 也许赵氏会暂时收敛,可是过不了多久肯定会故技重施!只要赵氏还是张大人的合法妻子,那么青莲姐姐无疑还会继续遭罪! 可是张大人会休了赵氏么?睡莲觉得根本不可能,亲闺女活活冻死在雪地里,张大人都只是将赵氏拘在佛堂里几个月,何况青莲肚子里只是一团还没有成型的血肉? 想到这里,睡莲觉得心里实在堵得慌,但有些话不能对着陈穗讲。 大年初一御史的弹劾赵大人教女不严的奏本里面,列举了赵氏十大罪状,没有一条与青莲流产有关,这表示颜家还不想和赵家撕破脸,旁敲侧击而已。 而且奏本对亲家张大人有开脱之意,毕竟张大人和颜渣爹是同窗好友,还是青莲公爹,女婿张大公子青年有为,与青莲听说举案齐眉、感情深厚,两人绝对不可能和离的。 所以颜家将火力全力对准赵氏和那个为女儿撑腰的赵家,打击赵氏的嚣张气焰,但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娘家为青莲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以后的路再难,青莲也要一个人扛下去。 陈穗见睡莲意兴阑珊,似乎听进去了,又似乎并不在乎,便落了几滴泪,说道:“唉,我也是做人媳妇的,我婆婆虽然出身不高,但也不似这般蛮横不讲理,太公公和老太太宠溺大姑太太,我公公婆婆也没有法子劝谏,只可惜了青莲,以前我也曾见过她几次,最是贤良淑德,如今却――唉,我们做女子的,这命是由不得自己。” 如此看来,陈穗此番言语是想把他们这一支从颜赵两家的争端中撇开,不想躺着也中枪。睡莲暗想今天回去,定要把陈穗的意思和颜老太太说一说,至于颜老太太有什么想法和举动,自己就控制不了了。 睡莲端起茶杯道:“这会子天不早了,三少奶奶若没有其他事,恕我不能继续奉陪。” 陈穗收了泪,细细将睡莲打量一通,笑道:“妹妹愈发出落的好了,今年腊月你就该及笄了吧?” 睡莲不置可否的笑笑,这几天家里那些太太夫人们没少说这事,及笄表示自己正式“上市”,提醒各位家有男丁的太太夫人们欲购从速,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了。 “你是个聪明的,有些话我就不多说。”陈穗说道:“好歹我也是过来人了,这嫁人是门学问,家世自不必说,夫婿的人品学问最最重要,婆母也要好相处才好,若遇到像我大姑太太那么个难缠的,好不如没有婆婆呢……。” 好么,您说了这么多,原来是来说媒的,先把恶婆婆搬出来吓唬自己,然后定下一套看似完美的标准――而且恰好是为陈灏量身定做的,须知陈灏的嫡母已经改嫁了,可是泰宁侯府是个烂泥塘好吧!即使不用伺候婆婆,那泰宁侯太夫人是个好伺候的?那些婶娘大姑子小姑子是好对付的? 我这条小命活到现在着实不易,搞不好就要淹死在这个烂泥塘里面。 连颜老太太和颜渣爹都没有点头的事,您说太多也是枉然。 睡莲干脆端着茶杯做害羞状,任凭陈穗如何游说,她就是不开口说话,嗯嗯啊啊的哼几声。 陈穗说的口干舌燥,睡莲如乌龟般把自己缩在龟壳里,油盐不进、刀枪不入。 末了,陈穗首先摇起了白旗,她已经为人媳妇,不好晚些回赵府,陈穗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想来你也是明白的我的用意,我哥哥虽然是庶出,但如今泰宁侯府那个男丁能比得上他?太夫人和肃王妃已经开始张罗我哥哥的婚事,定要娶一名门淑女进门――。” “三少奶奶请慎言!”睡莲将茶盅往炕几上重重一搁,说道:“如今颜宁宵已经不是我的族兄,请莫要在我面前提起外男,事关女孩儿的闺誉,三少奶奶若再如此,我只能当做您在胡言乱语!” 睡莲这一动静奇大,惊得守在门外的辛嬷嬷和添饭添菜都进来了看情况。 睡莲只说两个字“送客”,便别过脸去不理陈穗。 陈穗咬咬牙,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临近门口时,陈穗突然回头说道:“你弃之如敝屣,自有他人爱之若珍宝。” 睡莲依旧不理会,陈穗败兴而归。 添菜暗暗对着陈穗的背影呸了一声,辛嬷嬷欲言又止,她很想知道陈穗说了什么话令睡莲如此生气,可是她也深知睡莲的习性――除非睡莲主动说出口,否则谁问都是枉然。 此事与其说睡莲是生气,不如说她此刻是恼怒无比,不仅仅因为虐待青莲的赵氏,还是出言不逊的陈穗,她更恼怒的是这个女子不能做主的年代。 她没有挑选夫婿的权力,也没有不嫁人的权力,看如今颜老太太和颜渣爹的盘算来看,自己将来很可能就是从颜府这个小泥塘,跳到另一个大泥坑。 睡莲想起自己今天在佛前的祈求,她不奢望未来夫婿有多好,只希望对方不那么讨厌就行,看似简单,其实很难――至今为止,自己所见所闻的男性,绝大部分都是令人憎恶的。 倘若真的嫁给一个她一见就觉得恶心的男人怎么办? 标准答案是,不怎么办,乖乖嫁出去,早日生两个儿子,把儿子教好,将来儿子出息了,再把丈夫给熬死,自己成为颜老太太那样的老妇人,成为府里金字塔最顶端的上人,有事没事给儿媳妇使了个绊子,然后在佛堂里诵经拜佛,求佛祖宽恕自己罪过,下辈子投个好胎。 在这个时代的规律是,生的好不如嫁的好,嫁的好不如生(生子)的好,睡莲算是生的不好的,绞尽了脑汁加上各种机缘勉强站稳了脚跟,就看人生的第二关婚嫁了。 唉,一关一关的过吧,哪怕罗伯斯在一百一十米栏跑出了十二秒八七的世界纪录,他也是一个栏一个栏的跨出去的。 睡莲这样安慰着自己,打开掐丝珐琅金怀表,已经是申正(下午四点)了,便吩咐辛嬷嬷准备回府。 添饭收拾着书案上的风荷图,睡莲摇头道:“画的不好,扔了罢。” 又指着房间的炭盆道:“烧干净了。” 女孩子家的笔墨,是不能流到外头的。添饭恋恋不舍的将风荷图放进炭盆里,宣纸蓦地腾起半人高的烈火,而后很快消失,犹如青春般短暂。 睡莲披上大红羽纱白狐狸皮里子大氅,戴上风帽,围着紫貂围脖,只露出眼睛和口鼻,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拥而行,法华寺静室通往寺庙外头的夹道上遍植梅树,梅花盛开,暗香阵阵。 感觉的一股灼热的目光盯着自己,睡莲顺着目光逆流而上,看见一个熟悉的白衣知客僧站在一株梅花树下,右手煞有其事的缠着一串佛珠,正是许三叔。 睡莲脚步一滞,遥遥对着许三叔微微点了头,也不知他是否能瞧见,三年前扬州瘦西湖魏国公别院,若不是许三叔出手相助,自己就要被徐汐算计,被迫嫁给她的哥哥。 隔着那么远,许三叔似乎瞧见睡莲向他打招呼,他将缠着佛珠的右手竖在胸前遥对行了个佛礼――若是佛祖此刻知道这个假和尚在想什么,恐怕要派菩萨下凡收了这妖怪。 四驾马车从法华寺到了什刹海颜府,守门的小厮拆了门槛,马车直接在二门内仪门外停下,睡莲刚踩着小凳下马车,就闻得丫鬟春晓的哭叫声:“小姐!你可回来了!奴婢正要去找您!您快去救救石绿姐姐吧!她就要被七少奶奶打死了!” 众人皆是一愣,睡莲第一个反应过来,拉着春晓的手,说道:“石绿现在在那里?出了什么事?七少奶奶为何要打她?我们边走边说!” 春晓一路哭,一路说。 原来此事源起于曹大奶奶送给听涛阁昔日一起当差几位好姐妹的西洋蕾丝花边,石绿早就看过七少奶奶徐汐将这种新奇的花边镶在手帕四周,觉得好看的紧,又听闻这是南边最时兴的花样,于是就将自己的帕子也缝了一道纯白蕾丝花边上去,平日里也舍不得用,只是贴身带着赏玩。 今天下午,几位少奶奶和几位小姐在梅园赏梅,恰好石绿拿着剪刀去梅园打算剪一枝梅花给睡莲书房插瓶用,帕子落在地上,被徐汐瞧见了,当即一个巴掌挥过去,骂石绿是贼,偷了她的帕子。 石绿辩解说这帕子上的绣工真是自己的,府里姐妹都可以作证,并非偷窃。 徐汐质问说帕子绣工是你的不假,但是一个丫鬟那里来的这么贵重的西洋花边,定是偷了自己的帕子,将花边拆下来,缝到自己的帕子上去。 石绿说花边是曹大奶奶在九小姐过生日那天送的,听涛阁好几个姐妹们都有,她自己还有一卷,可以拿出来做证。 谁知徐汐听了火冒三丈,不再听周围人的劝解,也不听石绿的解释,挥起石绿剪下来的梅枝没头没脑的往石绿头脸上招呼,直到将梅枝打折了才停手。 末了,犹不解气,徐汐命两个婆子将石绿拖到她的院子里严刑拷问,逼石绿招供那帕子是她偷的,这关系到自己和九小姐的名誉,石绿那肯招供?这会子若不快点去,石绿就要被打死了! 睡莲赶到徐汐院子的时候,石绿已经足足挨了二十几个板子,鲜血浸湿了棉裤,脸上被梅枝打的一道道血口子,已然昏死过去。 朱砂正指挥四个粗壮的粗使婆子将石绿抬在门板上,准备抬回去医治。 睡莲又急又气,问道“石绿怎么样了?!” 朱砂与石绿一同长大,情同姐妹,见昔日活蹦乱跳快言快语的妹妹连气息都微弱无比,心下撕裂般的疼,“灌了几口参汤下去,也不知能不能救过来。” 睡莲对朱砂点点头道:“你好好照顾石绿,一定要救活了她!” 言罢,睡莲冲向里屋,外头徐汐的几个陪房和陪嫁丫头要拦,被辛嬷嬷和添饭添菜等人扯开了,清理出一条路来。 隔着夹板门帘,听柳氏身边的张嬷嬷冷冷道:“……规矩?我来府里这几十年来,从来就不知颜府有不分青红皂白、随意打骂丫鬟的规矩。更何况,你一个大房少奶奶,有什么资格惩罚五房小姑子的二等丫鬟?难道这是你们魏国公府有这个规矩?啧啧,魏国公府不愧为是百年勋贵望族,规矩自然与其他府上不同,可让我见识到了。” 徐汐厉声喝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一个老宫人而已,凭什么对我张口规矩闭口规矩的!赶紧给我滚开,否则别怪我不惜你年老,二十个板子下去,你这条老命就没了!” 睡莲打起门帘,边走边说道:“张嬷嬷是宫里的七品女官,终身享受俸禄和尊号,在府里荣养,是指导我们这些小姐们礼仪的教养嬷嬷,她当然有资格和你谈规矩。” “七姑奶奶出身名门,学了一手好本事,能文能武的,文能大骂宫里的教养嬷嬷,武能将丫鬟打的只剩下一口气,不知――。” 睡莲走近过去,压低声音道:“不知七姑奶奶会不会游水呢?” 作者有话要说:睡莲点到了徐汐的死穴。 生活比小说还要离奇,兰舟狠下心买了一套真丝内衣,还没穿过呢,结果刚才在晾晒的时候手一抖,蕾丝花边丝质小裤裤从七楼阳台飘下去。 好吧,飘就飘,兰舟打着手电筒下楼去寻就是,结果肿么也找不到,抬起头往树上找,结果发现小裤裤被风吹到了楼下草坪无花果树梢上,兰舟若想拿到内裤,除非返祖成为猴子,……。 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天一亮,二楼以上的住户都会看见兰舟的小裤裤迎风飘摇……。 明天我还是做不明真相围观群众算了,这真是一个寂寞如雪的人生,兰舟二十多年人生当中最贵的小裤裤就这样以一个悲剧结束了,老天肯定是兰舟的后妈。 鉴于近日如此郁闷,兰舟就放个古代内衣演化史的图吧 图为中国古代古代内衣演变史,从汉朝开始,资料图片来自于出土文物,壁画,名画和书籍记载。 132红莲地狱脱胎换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游水?!自己此生的噩梦就是从瘦西湖那次落水开始的,之后,便是在无穷无尽的噩梦中挣扎沉沦。 被迫嫁给曾经最瞧不起的宁珂,贱婢生的庶子还不说,一点功名也无,至今仍是个白身,那头猪的每一次触痛,都让她觉得无比的恶心! 而心中那份朦胧的情感,早在这永无穷尽的噩梦之下,显得那么的绝望,每天如行尸走肉般生活在颜府七少奶奶的躯壳里,徐汐人生中所有的希望早已早定亲的那天消失。 这样的生活与她少女时期的幻想相比,几乎一个是地狱、一个是天堂。徐汐觉得,自己至今没有精神失常疯掉,完全是因为当初那个魏国公府七小姐骄傲和不屈在支撑着自己。 而这一切悲剧的源头,便是本应该落水的睡莲莫名奇妙消失,而自己掉进池塘,被宁珂这个死胖子救上来! 徐汐蓦地眼睛赤红,目光是满是怨毒,她一把扯过睡莲的衣领,低声质问道:“那天你是怎么醒过来的?谁救的你?我落水被那死胖子救出来,是有人故意算计,你从头到尾都知道是不是?!” 睡莲面上笑靥如花,嘴里却是在惊呼:“七少奶奶胡言乱语说些什么?!我劝七少奶奶自重!你嫁给我七哥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三生修来的福气!你却不禁恨我七哥玷辱了你这个国公府千金,还迁怒于我那天捡风筝不该和你分开!记恨在心,寻着机会就毒打污蔑我的丫鬟出气!” “我也是个不会水的,即使那天我和你一道去池塘,你落了水,我也救不了你啊!最后还是七哥赶过来救你!” 徐汐气的下巴不停地哆嗦,怒道:“你莫要装模作样!我再问你一次,那天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情?!” 睡莲眼里是无尽的嘲笑,不过话语依旧惊恐,“落水的是你,七哥救的也是你!你居然嫌弃我七哥是个白身,委屈了你这个国公府千金,还迁怒于我!像你这种不贤不孝的女子,嫁到我们颜家,简直就是玷辱了我们颜家门楣!只是可惜了七哥,他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才娶了你这个不知廉耻的恶毒妇人!” “你――!”徐汐挥掌就要打,听到外头院子一阵喧哗,陪嫁丫鬟赵粉大声叫道:“几位夫人小姐来瞧七少奶奶了!” 徐汐心里忍出血来,手掌在空中顿住了,可是张嬷嬷突然从半路杀出来,将睡莲一把搂在怀里,一扬袖子,接着衣袖的掩饰,右手在睡莲脸上一抹,然后耳语一声“快哭”。 睡莲只觉得张嬷嬷刚才手掌按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便半真半假的裂开嘴开哭,顷刻间眼泪如落珠般滚落下来,徐汐看着,竟是呆了。 所以当大夫人和大少奶奶梅氏,怡莲、慧莲、王素儿三位小姐推门而入时,正好看见睡莲捂着脸委屈大哭,徐汐的手掌顿在半空,木头般愣站着,张嬷嬷用矮胖的身体护住睡莲,大声训斥道:“七少奶奶好大的本事!对小姑的丫鬟栽赃欲屈打成招不说,九小姐好声好气来求七少奶奶,七少奶奶却打起了小姑!” “我那里打过她!”徐汐争辩道。 张嬷嬷将睡莲捂住左脸的手扯开,赫然看见睡莲脸上五个红肿的手指印!惊得几位夫人小姐当即就变了脸色。 王素儿快步走到睡莲身边,呜呜哭道:“九妹妹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儿,七嫂怎么忍心下如此毒手。” 慧莲本见总是压自己一头的睡莲挨打,心下隐隐有种报复的“快感”,可是见徐汐仗着娘家显赫,敢如此嚣张的对待九姐姐,他日必然也敢这样对待自己这个小姑子。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于是慧莲摆出了小姑子的架势,顺着王素儿的话大声说道:“就是就是!九妹妹长这么大,连我母亲都未曾动过半个手指头。你作为我们的七嫂,应该关心爱护小姑子才是,怎么如此歹毒打狠手?!哼,国公府家教也不过如此!” 怡莲则冷冷的对着徐汐僵在半空中的胳膊一扫,而后淡淡道:“幸亏大伯娘和大嫂赶过来了,否则张嬷嬷一大年纪,还要挨七嫂的巴掌,若七嫂打了荣养在咱们府里的教养嬷嬷传出去,咱们颜府多年的好名声就没了。” 睡莲哭声更大了,哽咽道:“差点累及了张嬷嬷,真是――呜呜。” 张嬷嬷暗想,这位七小姐还真是上道,轻飘飘一句话,既合理解释了为何徐汐的手停在半空,睡莲的脸上就有掌印,也给徐汐扣上了一顶“玷辱门楣”的大帽子,大夫人想放过徐汐都不成了。 所以张嬷嬷大声道:“若不是见几位夫人来了,这位七少奶奶连我这个老婆子都要打呢!” 蠢货!大夫人鄙夷的看着这个庶子媳妇,平日里,看着你娘家魏国公府面子上,还有你们夫妻面心都不和,形成不了大气候,所以我没有收拾你,如今你凭着一时意气做出这种蠢事来,正好有了莫大的把柄在手,我理所当然的可以好好教训你,颜大爷和魏国公府还寻不出错处来,直说我教训的好! 大夫人先是吩咐道:“来人,取了冰雪给九小姐敷上。” 大少奶奶梅氏亲自取了冰,给睡莲左颊上敷着消肿。 王素儿低声劝慰着睡莲;慧莲搓了搓手,也想跟着应景安抚异母姐姐,可到底修为不够,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得忿忿不平盯着徐汐,以表愤慨。 怡莲则绞了热帕子给睡莲擦泪,一句话也没说。 大夫人厉声喝道:“你这个孽障!还不快给我跪下认错!” 徐汐从未见过婆婆发此雷霆之怒,她仗着娘家显赫,从未将这个庶出的婆婆放在眼里,加上公公对自己这个庶子媳妇颇有维护,所以更加肆无忌惮,只要面子上过的去,她才能懒得对这个婆婆多出半分恭敬来。 所以徐汐腰杆挺得笔直,说道:“婆婆,此事是睡莲有错在先,她为了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丫鬟,居然闯到媳妇的院子里来要人,还口出威胁之词。婆婆首先要教训的,应该是您这个好侄女吧。” 居然有这番无耻之人!打了人还要占便宜!慧莲立刻炸毛跳脚,被怡莲按住了。 怡莲道:“七嫂不愧为出身名门,真是好爽利的口齿,能把白的说成黑的,能把为维护九妹清誉、挨了二十好几板子只剩一口气的忠仆说成是贼。” “今日你和素儿表妹,莫夫人房里的五少奶奶、三姐姐品莲去梅花林赏景,看见石绿那丫鬟丢失了个带着西洋花边的手帕,便不管石绿如何解释、也不管朱砂春晓她们拿出曹大奶奶送的西洋花边做证明,更不管大嫂的劝解,就是将石绿一顿毒打――。” 慧莲抢着说了一句:“大正月里头,家里都图个吉利,七嫂子倒好,非要将那样丫头打死罢休!” 徐汐冷冷道:“我和我婆婆说话,你们这些小姑子们自顾自的插嘴,果然是张嬷嬷这个教养嬷嬷教出来的礼仪规矩!” “她们若不站出来说出事实,难道就任由你指鹿为马,将脏水颇到睡莲头上去?”大夫人冷笑道:“方才要你跪下悔过,你不仅不听我教导,反而学那上不得台面的鬼祟伎俩胡乱攀咬,也罢也罢,你这个国公府千金的膝盖太金贵,我这个婆婆还不值得你下跪,既如此,你就去祠堂里跪着,列祖列宗在上,你若能诚心悔过,我便放你出来;你若死不反省,那我只能修书一封给亲家太太,让她亲自来教女吧。” 徐汐梗着脖子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即便是我母亲来了,我也是这一句话,你们颜家上上下下串通一气,欺负我这个新媳妇。那丫鬟偷了我的东西,还死不承认,打死活该!” 慧莲从未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人,一时激愤道:“那石绿有一卷这样的花边,为何要去冒险偷你的东西,真是一派胡言!” 徐汐反唇相讥道:“她就是有一堆又如何?天生的贼种子,手里揣着金子也要偷别人的银子。” 徐汐死不承认,场面一时陷入僵局,睡莲拿着帕子捂着左脸,扶着怡莲的手站了起来,说道:“石绿是打小伺候我的,她若真的偷了东西,便是我这个主子的不是。石绿若是贼,我就是贼主了,七少奶奶还是带人去我的听涛阁翻箱倒柜的搜一搜,保不齐就能搜出其他的什么东西来。” 言罢,睡莲拉着徐汐就要往外走,徐汐的乳娘徐妈妈忙拦住了,劝道“九小姐莫要生气,都是我们姑奶奶的不是,唉,都是一家人,何必要闹得生分起来。” 睡莲说道:“七姑奶奶若不去搜一搜,今日我就要坐实成了贼主了,我们颜家女儿的名誉就要蒙羞,事关重大,还是搜一搜的好。” 既然徐汐如此蛮不讲理,那干脆将这团火上加一把滚油,蔓延到颜家女儿名声上去,你徐汐纵使有三头六臂,也不能对付所有的小姑子。 慧莲唯恐天下不乱,也跟着叫道:“没错,要搜就一起搜,我的兰亭院、三姐姐的华年居、七姐姐的悠心院、十一妹妹的和乐轩、素儿表姐和五姐姐的浣纱院也不能放过,早些撇清了,没得以后我们的丫鬟也落了个帕子首饰什么的,这位七姑奶奶又要喊打喊杀,还要反咬一口,说我们这些小姐都是贼主!” 怡莲道:“我的悠心院和睡莲妹妹的听涛阁最近,七少奶奶搜完了听涛阁,就来我院子里仔细搜一搜。(.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徐妈妈劝了这个,又不顾不到那个,一时急得如热锅蚂蚁似的,徐汐倒是不慌不忙站在原地,横竖她就是不承认,谁能拿她怎么样?本来就已经是低嫁了,她凭什么还要低声下气的过日子? 大夫人冷冷的瞧着这一幕,心想如今这个蠢媳妇的名声已经被她自己糟蹋到了这个地步,即便是以后自己要对庶子这一房动手,别人也不能说些什么。 睡莲瞧着徐汐一副“我就是不是承认,你们又能把我怎么样”的模样,暗道既然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不出意外的话,徐汐从今天开始,就将她自己彻底孤立了,以后找机会对付她也容易。 ――只是石绿生死未卜,即便是救活了,她的脸被梅枝划伤,若留了伤疤毁容,那么石绿下半辈子怎么办?须知无论是颜府还是将来的婆家,都不会容许一个破了相的丫鬟在身边伺候。 “原本我是怕伤了一家人情分,打算和七少奶奶好好商量放了石绿,给大家一个信服的说法。谁知七少奶奶不仅不听劝,还要反咬一口污蔑我们上下串通一气,冤枉了你。”睡莲收了泪,目光直直的看着徐汐,问道: “七少奶奶,你一口一个‘你们颜家’,肆意玷辱颜家名声,你内心根本就没有把自己视为颜家的一员。你徐汐何德何能,能做我们的七嫂――。” 话音未落,宁珂这个胖子旋风般进了屋子,二话未说,啪啪两下,给了徐汐正反两个耳光! “你――!”徐汐不可置信的捂着痛的几乎要失去知觉的脸颊,她的奶娘徐妈妈也是一愣,而后很快反应过来,拉着宁珂的胳膊撒泼道:“姑爷啊!我们小姐本来就受了委屈,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打我们家小姐?!” “滚一边去!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宁珂体胖,这一踹之力不同凡响,徐妈妈捂着小腹疼的蜷缩在地板上。 宁珂先是对着睡莲等众妹妹作揖赔罪,而后拉扯着徐汐跪地,还强按着徐汐的头,两夫妻给大夫人磕了三个响头,无论徐汐如何咒骂挣扎,宁珂都肯放手。 “徐氏不敬尊长、不悌小姑,实在可恶,还请母亲看在徐氏还年轻不懂事的份上,都说出嫁从夫,请容许儿子先教训媳妇,势必叫其悔改,事后定会带着她给诸位妹妹,还有母亲赔罪。” 大夫人别过脸去,冷笑道:“你媳妇出身矜贵,到底是看不上我们颜家这样的小户人家,开口闭口都是‘你们颜家’、‘我们魏家’,连睡莲这样乖顺的小姑子,也忍心动上了手。这样的媳妇我可不敢要,说不定那天就要打到我头上来,颜家虽是小户人家,也是要脸面的,容不得有这样跋扈凶蛮的媳妇。” “你是没有瞧见方才你媳妇的张狂样,打了睡莲都还不够,就要对张嬷嬷这样德高望重的老嬷嬷动手了。” 徐汐叫道:“我才没有打――。” 啪! 宁珂又一个巴掌挥出去,这一下徐汐只觉得嘴里满是血腥,耳朵轰鸣作响,一时听不清宁珂对大夫人她们都说了些什么。 等她耳朵的轰鸣慢慢减退,屋里的人已经走的一个不剩了。 呸! 徐汐将一口带血的唾沫吐在宁珂脸上,“你是不是许诺要把我捆到祠堂里吃斋念佛,诚心悔过?” “就凭你疯狗般到处乱咬的模样,如何配得上进颜家祠堂悔过?先祖若见了你这幅模样,九泉之下如何瞑目?”宁珂讥笑的看着徐汐,说道: “七少奶奶先在这屋子里禁足一个月,你所有陪嫁的人都不能入内。大夫人派两个老嬷嬷来,一个伺候你起居,一个教导你规矩,若一个月你还不能诚心悔过,向九妹还有母亲道歉,那么我就将你送回南京魏国公府,你还是继续做的魏国公七小姐吧。” 哈哈哈! 徐汐仰天大笑三声,“你这个没用的东西!逞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的意气!离了我,你什么都不是!一个毫无作为、一辈子都被嫡母长兄踩在脚底下的庶子而已!我就是坚决不道歉!到时候你还不得替我跪地求情!” 宁珂在笑,目光却是冰冷,“你这个蠢妇,若是以前,我断然不敢对你动半个手指头,母亲也只能言语敲打几句;可如今你为了一件小事,犯了如此大错,无端把那么多把柄送到人家手上,别说你是魏国公府嫡孙女,你即使是公主,也不能如此为所欲为。” “魏国公府世代镇守南京已成定局,圣眷早不如从前,你觉得国公府会为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嫡孙女撑腰,得罪颜家所在的文官集团?” 徐汐不以为然,“你们颜家有什么了不起,自己做脸面给自己看而已。你们家四姑奶奶被婆婆赵氏虐待小产了,那赵家不过是被不痛不痒的参了几本,他的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位置坐的稳稳当当,你们还能再放出一个屁来!” 宁珂摇头道:“道理很简单,我们颜家不愿意见到女儿和离,耽误了其他几个妹妹的婚事;同样的,你们魏国公府也不愿意见你和离,更何况――赵氏胆子那么大,是因为总指挥使是她亲爹,赵夫人是她亲娘。” “而你――岳父大人根本沾不上魏国公爵位的位置,将来肯定是要分出去的,而现在的魏国公世子夫人,早就对你们这一房生了忌惮之心,你觉得,她会为了你这个顶撞婆婆、欺负小姑的出嫁女撑腰?” 徐汐正待争辩,宁珂一把将徐汐抓住,往卧室方向拖,一边说道:“你还想指望岳母大人不曾?哼,岳母大人疼你不假,可是你大哥娶了一位极其贤惠、品德端正、性情刚烈的大嫂,岳母大人敬佩其为人,对大嫂言听计从。你仔细想想,若你的忤逆言行被岳家知道,你大嫂头一个不齿,她如今生了一个女儿,你觉得,她会容许女儿有一个和离蛮横的姑母?” “即便是你和离回家,岳父岳母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护着你,可是当两位百年之后,谁能护你?你大哥?别开玩笑了,大嫂进门不到一年,就已经将大哥驯成了妻管严。” 徐汐挣扎道:“大不了我一死了之!你们颜家也休想有好日子过!” 宁珂将徐汐扔上床,探身解开她的裙子,然后不顾她的拼死挣扎,开始撕扯她的上衣。 徐汐像离了水的鲤鱼般奋力蹦跳着叫道:“别碰我!你再碰我,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大正月的,你想给你们颜家找晦气吗?!” 宁珂一把将徐汐胸前最后的屏障抹胸扯开,冷笑道:“你若真的想死,早在我们定亲那天就自尽了。你这个人看似胆子很大,其实内心懦弱畏死,你恨我入骨,其实是恨自己入骨吧。你若真的狠得下心拼死一搏抗婚,岳父岳母也不会将你捆着上花轿,你虽落水被我救起,其实也并不是非要嫁给我;你本可远嫁他乡,避开那些流言蜚语,可是你不敢,也不愿,因为你内心深处,仍旧舍不得离开繁华之地。” 徐汐杏眼圆睁:我不是舍不得这里的繁华,只是内心深处,我还是希望自己能距离梦里的那个男人近一些。 宁珂将徐汐双腿掰开,揭开自己的裤子,硬生生的顶入进去,也不顾入口生涩干燥,奋力动作起来。 徐汐疼的泪水都落不出来,她看见宁珂肥胖的肚子顶住自己平坦的小腹,又见宁珂的那张肥脸在她上面时近时远,顿时恶心的想要干呕。 徐汐几番挣扎无果,宁珂的身体牢牢压在上面,徐汐不得动弹,只能祈求道:“我要趴着,你从后面进来,你也喜欢那样不是吗?!” 宁珂不为所动道:“从今天起,你要牢牢记住,我是你的丈夫,你是颜家的孙儿媳妇,你若想在颜家赢得一席之地,帮衬你的娘家,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生下大房的长孙!” 宁珂将徐汐的双腿提到了肩膀上,还在她臀下放了一个枕头抬高,不带任何怜惜的大力动作起伏着, 没有了催情迷香的引发徐汐的欲望,无论宁珂如何动作,都迟迟迎不来甘露的滋润,随着他的一声低吼,一股热流注入徐汐体内,徐汐如母兽般嚎叫着,做出无望的挣扎。 宁珂两百多斤的体重,压制着徐汐难得动弹一次,一盏茶后,宁珂再次进入了徐汐,有了上一次灼热□的润滑,他第二次的动作无比的顺畅。 徐汐难堪的听着身体结合处撞击时发出的靡靡之声,双手紧握成拳,每一刻都像是过了漫长的一年,每一次的撞击,从身体到内心都像是经受了一次凌迟般残忍的酷刑! 一刀又一刀的切割,剥去她魏国公府七小姐的尊严、她的骄傲、她对梦中那个男人懵懂的情感、慢慢只剩下一个骷髅骨架。 可是身上的恶心男人连一副骨架都不给她留!他一根根的将骨架拆散,按照他的思路重新组合,拼出他理想当中妻子应该有的模样! 这便是脱胎换骨的痛苦么?徐汐的嗓子已经嘶哑,她长大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皮肉已然剥去,她无法适应重新组合的骨架,颜家七少奶奶应该有的皮肉一时也无法长成,想那红莲地狱,也不过如斯吧……。 听涛阁,张嬷嬷拿着棉花团蘸上新鲜的牛乳,给睡莲擦拭着脸上的红肿指印。 睡莲咋舌道:“嬷嬷是在我脸上抹了什么东西?霎时就起了作用。” 张嬷嬷道:“这是天竺国一种特辣的辣椒,叫做‘断魂椒’提炼出来的东西,只需要一丁点,就能辣的红肿起来,和挨打后的痕迹很相似。用烈酒或者牛乳擦拭可以解辣。我在宫里那种吃人的地方都没有用上,反而在书香府邸派上了用场。” 断魂椒!听说这是一种吃了之后辣的人疯狂的辣椒,难怪脸上火辣辣的疼,哭的时候连情绪都不需要酝酿。 睡莲垂下眼眸,小心翼翼道:“今日多亏了嬷嬷。” 张嬷嬷教训道:“你也知道其中的厉害?!虽然石绿和徐氏没有名分上的主仆关系,但毕竟一个是奴、一个是七少奶奶,徐氏打杀石绿虽是错,但是你为了一个奴和七嫂吵翻,你就比她还要错!” 睡莲道:“可是――石绿她不是别人,她和朱砂是打小伺候我的,我们从成都一起来燕京,共患难整整四年,将我若能富贵,定尽所能保她和朱砂一生无忧。刚才我一想到她性命都难保,所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唉,你这个孩子,有时候狡猾的像只狐狸、有时候偏偏孩子气般冲动。”张嬷嬷继续蘸着牛乳往睡莲脸上抹,叹道: “你今日露出了真性情,万一别人就要拿着这个专门戳你的痛处怎么办?今日是石绿,明日可能就是朱砂。” “到时我迎战便是,能护一个是一个,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瞧着她们被人欺负。”睡莲嘲讽一笑,说道:“横竖我是五房嫡长女,她们要维护家族名誉,将来把我卖个好价钱,即便是我有什么出格的行为,她们也会尽力给我遮掩住。” 张嬷嬷一愣,然后劝慰道:“你――唉,其实也到不了那个地步,你父亲对未来姑爷的相貌人品是有考量的,只是家事未免会复杂些……。” 睡莲暗想,那些成就非凡伟业的人,大多是斩断了所有软肋,变得毫无破绽,完美无缺,刀剑不入,到了无懈可击的地步,可那样的人会是寂寞的吧,自己不过是个俗人,或许根本忍受不了那种寂寞。 擦了半盏牛乳下去,睡莲左颊的疼痛减轻了许多,张嬷嬷停了手,说还是挂一些幌子好些,等颜老太太和七夫人她们出门拜年回来,也好做个证明。 京城东城教忠坊铁狮子胡同,刘家大院。 因石绿是个丫头,不能在听涛阁长期养伤,移到外院睡莲又怕照顾不周,便和以前的管事刘妈妈商议着,将石绿挪到刘妈妈家里养伤,一应医药补品都要最好的,由朱砂从睡莲的私帐上支银子。 曹大奶奶惊闻此事后,挺着肚子来瞧石绿,说此事由自己而起,石绿的一切费用由自己承担,还回去求夫婿公婆帮忙,求一擅长治外伤的大夫,力求石绿满是伤痕的脸不留下疤痕。 石绿的伤口已经清理干净,上了药,只是气息依旧微弱。 也不知是药物起了作用,还是疼醒了,石绿悠悠转醒,看见床前守着朱砂和添衣两个,个个都哭红了眼睛。 “傻丫头,别哭了,我还等着你去求天蓬元帅给我一门好姻缘呢。”石绿疼的呲牙咧嘴,却也还不忘打趣添衣。 添衣又是哭,又是笑的道:“这会子还惦记着呢。” 朱砂强忍着泪,打开一个帕子,取出一对金镶玉石葫芦耳坠给石绿戴上唯一没有受伤的耳垂上,哽咽道:“这是小姐托我给你带过来的,她说你喜欢这对耳坠很久了,本想留着以后给你添妆用,不如现在就给了你,等你病好了,就戴着这对耳坠回听涛阁 作者有话要说:睡莲嫁人后斗争更加激烈,她的黄金战队便是朱砂石绿,四个添。 图为金镶玉葫芦耳坠,明朝,甘肃博物馆藏品,兰州上西园出土文物,居然还能保存的如此精致。 133慧莲琪莲携手上阵,昔日好友成陌路人 颜老太太和七夫人访客回来,惊闻家里下午的风波,颜老太太当场就甩了脸子给大夫人瞧,“徐氏虽出身高门,你还出身皇族呢,怎么不知约束这个媳妇?我把掌家之权交与你时,你是怎么说的?” 大夫人低头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颜老太太一拍桌面道:“如今大正月里头差点闹出了人命,九丫头还被亲嫂子打了,你这叫做无过?” 大夫人跪地道:“都是媳妇的错,媳妇一来约束媳妇不力、二来没要保护好侄女,还请母亲收回掌家之责,媳妇甘愿受罚。” 大夫人面上恭敬,内心却不屑道:哼!你当我愿意接手这个烂摊子啊!一点好处都没有,尽劳心劳力去了!如今九丫头伤了脸,又不能帮我理事,我累死累活又讨不了好,赶紧撇清得了! 颜老太太有些迟疑,五媳妇和九媳妇还在养身子,七媳妇要忙着宁佑婚事,长孙媳妇梅氏目前根本扛不起重担,所以还是需要大儿媳妇主持中馈。 “你起来吧,如今这个家还是先由你掌着,将功赎罪。”颜老太太顿了顿,又说:“如今九丫头伤了脸,不能帮着理事,就由慧莲和琪莲顶上来罢,横竖正月里她们也不用上学,到了二月,你两个悌妇的身子也养好了,到时把管家之权交给她们便是。” 大夫人道:“听从母亲安排。” 其实这样也不亏,慧莲和琪莲都是嫡出,理家的本事虽然和睡莲差很远,但是她们两个背后都有亲娘五夫人和九夫人指点,做起事来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特别是慧莲,五夫人杨氏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娇宠着养着,若有不长眼的管事们暗里给慧莲使绊子,杨氏还不得生吞活剥了她! 所以大夫人觉得,慧莲很可能用起来比睡莲得心应手些。 事实也确实证实了这一点,静养中的杨氏听松鹤堂的人传话,纵使她内心不太情愿女儿这么早就开始理家,可颜老太太向来说一不二,杨氏不敢违背婆婆的意思,只得开始悉心安排女儿理家的“智囊团”。 “智囊团”以杨氏的心腹杨嬷嬷为首,慧莲的乳娘裘妈妈次之,加上数个老练的管事妈妈,还有杨氏这个强大的“外援”做靠山,慧莲次日早上去议事厅时,身后哗啦啦跟着一群举足重轻的人,单是气势就了不得了,那些当差的管事们谁敢轻瞧了去? 九夫人沈氏对琪莲也是心肝肉似的疼,听说颜老太太要琪莲帮着理家,沈氏恨不得立刻跳出来说自己已经痊愈要“替女从军”去! 琪莲这孩子老成,忙劝说母亲道:“只是去帮忙而已,女儿按照府里的规矩行事即可,若有不明白的,不是还有嬷嬷们帮忙么?再不济,女儿就来问母亲。(.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再说了,女儿年纪最小,大伯娘也不会要我处理那些复杂的事。” 沈氏细想,琪莲只比慧莲小半岁,又都是嫡出,府里府外肯定有人把这两个小姐做比较,作为母亲,沈氏总觉得琪莲比慧莲要强些,若这时候琪莲退缩,那等于还没上阵就主动认输,绝对不行! 所以沈氏也将自己身边妥当的管事妈妈们搜罗出来,给琪莲也组建了一个“智囊团”,当然其阵容和数量和慧莲是不能比的,好在琪莲不贪功、不争事,稳扎稳打,远超过大夫人的预期,所以大夫人对其还是满意的。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睡莲在听涛阁“养伤”闭门不出,因受伤的部位比较特殊,怕见面尴尬,所以各房主子只是差人送些精致的吃食伤药,问候几句,很少有人亲自来瞧睡莲。 当然,也有例外的,比如品莲和慧莲巴不得睡莲倒霉、栽一跟斗,所以借着问候之名来说几句风凉话,瞧笑话,都被幸嬷嬷托词“小姐刚吃了药,已经歇下了”横刀立马拦在卧房之外。 慧莲因“家事繁忙”,稍坐一会便走了;品莲的茶盅续了两遍水,都没有告辞的迹象,说要等睡莲醒过来。 气得添衣在耳房对着亲姐直嘟囔:“难怪十八岁都嫁不出去!就这个故作清高、实则阴险龌蹉的性子,人见人厌,狗见狗嫌,谁娶了谁倒霉!” 添饭厌恶品莲这幅德行,不过也无可奈何道:“那怎么办?咱们还能把她撵出去?” 添衣在铜制熨斗里加了一块炭,仔细将睡莲月白寝衣的衣褶烫平,向来寡言少语的她很少发表意见。(.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比添衣话更少的添炭打开白铜水壶盖子,呸呸两声,吐了两口唾沫进去,然后盖上盖子,没事儿人似的提出去给品莲续水去了。 三个添面面相觑:添炭还真是实干派。 添饭到底没有阻止添炭的行为,只是添炭续完水回来之后,添饭要小丫鬟把白铜水壶提出去好好刷了一顿。 品莲左等右等,睡莲就是不见她,最后还是莫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来寻,说是有客人到,要品莲回去陪着说话,这才冷哼一声跟着回去了。 品莲走后,睡莲嫌屋里炭火太盛,气闷的慌,就穿着狐裘、抱着手炉,到院子西侧梧桐树下的秋千上坐着,蹙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秋千上铺着熊皮,倒也不觉得冷,睡莲直到晚饭时分放回去。 用罢晚饭,睡莲歪在炕上看书,外头添衣来报,说表小姐来了。 王素儿瞥了一眼睡莲脸上淡淡的手指印,说道:“是老太太要我来瞧瞧你怎么样了。” “谢老太太关心,我并无大碍,休养几日便好了。”睡莲请她上炕坐下。 王素儿踌躇一会,道:“也不知石绿现在如何?她去了刘妈妈家里养伤,我也见不着她了。” 睡莲不咸不淡道:“一条小命算是救过来了,只是很需要一段时间调养。” 王素儿道:“我那里有些好药材和补品,明日都收拾出来给你,什么得空给她捎过去,也算是我的一片心意。” 睡莲没有吭声,定定的看着王素儿,良久说道:“石绿出生贫寒,很小的时候就被卖到颜府老宅,如今她连自己姓甚名谁,家在何处都记不清了。” “她性子活泼,快言快语,以前在成都的时候,我出门时经常带着她。你母亲很喜欢她,给了她不少的赏赐,她都一一数给我看,还说表小姐你性子有些孤僻,说要时长带着你一起走动走动才好,没得在家里闷坏了。” “后来她和朱砂两个跟着我来了燕京,朱砂老实谨慎,很少出听涛阁;外头的差事石绿当的比较多,她和你的丫鬟蒹葭很谈的来,经常借着各种由头出入浣纱院,我心知肚明,只是念及她的这份情谊难得,就没有约束她。外头有些对你不好的议论,她都仗义出言维护,也因此得罪了一些人――虽然她一个二等丫鬟的言语微不足道,可她尽可能做到了她所能做的。” 王素儿脸上有一道愧色,“我其实――。” 睡莲没有理会,继续说道:“上个月二十五我的生日,你和玫儿姐姐一起来送礼,玫儿送的是一条绣着荷塘美景的帕子,绣工精湛,我直说舍不得用,叫石绿把那帕子用玻璃框起来,摆在绣房里。” “石绿当场就掏出一卷白色西洋花边来,说是不若沿着帕子四周镶上一圈花边可好?听说南方正时兴这样的,我说太花哨了,不配玫儿的绣工。” 王素儿听得脸色煞白,手里的帕子都快要铰断了。 睡莲终究挪过目光,看着炕几上的象牙雕染色水仙花,继续说道:“所以从头到尾,表姐都是知情的。” “昨日你和品莲、五嫂韦氏和七嫂徐氏在梅花林游玩,七嫂看见了石绿掉出去镶着花边的帕子,以为是她丢失的那条,就扇了石绿一耳光,一个丫鬟的话能够有什么分量?石绿越是辩解,七嫂打的就越凶。” “品莲站在一旁看笑话,五嫂劝了七嫂几句,而你――你也只是跟着五嫂说了两句‘不要打了’,根本就没有提你曾经在听涛阁亲眼看见石绿掏出一卷一模一样的花边。” 王素儿惨白着瓜子脸,喃喃道:“那个时候,七嫂疯了似的,我说了也没用。” “是这样么?”睡莲仰天讽刺一笑,道:“品莲向来瞧不惯我,巴不得看见我的丫鬟受苦,所以站得远远的;而五嫂隐忍七嫂仗着出身高门盛气凌人的态度很久了,终于有了机会给七嫂挖坑,所以五嫂说的那些看似是劝解,实则是火上浇油,七嫂才会疯狂如斯。” “那个时候,只要你说出实情,出面给石绿作证,品莲也倒罢了,至少五嫂会有所顾忌,不再撺掇七嫂;而徐氏再疯狂,也会罢手,因为你是老太太的外孙女,她可以不相信石绿的辩解,但是她肯定会相信你的话――即使她连你的话都不相信,也会看在你和老太太的面子上罢手。” 王素儿绞着帕子的手指骨颤抖着,声音也带着颤音,“我――我不知道五嫂她竟会如此――。” 睡莲声音越来越冷,说道:“只需表姐一句话,石绿就会逃过此劫,她就不会被梅枝毁了容貌、也不会受二十几板子的酷刑,躺在病榻上不知何时才会恢复。” “大夫说,快则半年,多则两年,可是脸上的疤痕是否能平复,他全无把握,就要碰运气了。石绿今年十六,她最美好的年华就要葬送在伤痛之中。” 王素儿颤声道:“石绿都告诉你了――。” “她什么没说。”睡莲道:“正是因为她什么都没说,我才觉得奇怪,辛嬷嬷给了看守的梅花林的婆子银子,她们就全说了。那时候我才明白,为何石绿什么都没说。” 王素儿喃喃道:“她,是在怨我袖手旁观吧。” 睡莲摇头道:“石绿不是那种怨人尤人的,或许,是觉得心凉吧。” 王素儿猛地握住睡莲的手,泪如雨下道:“表妹,是我错了,我不该放任七嫂为所欲为!我不该不顾石绿这些年来的情分,求你原谅我――。” 睡莲慢慢将自己的手扯出来,淡淡道:“等石绿回来,她不会再去你的浣纱院说话了;表姐你, 以后也少来听涛阁吧。” 作者有话要说:石绿如同压倒睡莲对王素儿旧日情分的以后一根稻草。 咳咳,鉴于还有读者关心兰舟那条小裤裤,兰舟就如实说了吧,兰舟次日去了婆婆家,晚上9点多才回来,就没有去看树枝上小裤裤肿么样了,第三天从窗台瞧去,已经不见了。。。。 这条小裤裤的价格足够兰舟买两年的棉质小裤裤了,肠子都悔青了。 今天所有的图都是介绍古代熨斗。 图1是添衣所用的明朝铜制熨斗。 图2是清朝铜熨斗 图3是东汉土陶熨斗 图4和下面所有的图片都是电影《青蛇》中,白蛇使用熨斗的截图,兰舟辛辛苦苦一个个截图出来的,大家撒个花吧~~~~~~~~~~~~~~~~~~~~~~~~~~~~~~~ 大家可以清晰看出有炭炉,有盛木炭的盆,还有烫板,以及古人如何运用这些简单的设备烫衣服的。 白蛇握着熨斗的样子,很是妖媚。 134徐妈妈三求颜宁珂,三夫人斩草又除根 一连五天,王素儿都没有在听涛阁出现,睡莲脸上的“伤势”已经好的很彻底,她本以为颜老太太会叫她去松鹤堂言语敲打几句,强调往日的“姐妹情”,最后督促她和素儿言归于好。 可出乎意外的是,王素儿似乎没有向颜老太太哭诉“委屈”,颜老太太那边每隔两日派个老嬷嬷来瞧睡莲,还传了老太太的话,说安心静养就是,家事有慧莲和琪莲帮着大夫人打理,好像并不知她和素儿的间隙。 品莲又来过一次,又喝了添炭免费赠送的两口唾沫。 此外,还有另个人享受到了和品莲一样的“热情”接待――五少奶奶韦氏。 韦氏是书香门第出身,家父是两榜进士,在福州任六品同知,听说是个清廉正直的好官,不知怎地教养出这种周身小家子气,思想阴暗爱贪小便宜的嫡长女来。 备嫁前,她得知未来夫婿是阁老之侄孙、堂堂翰林院庶吉士,心下好一阵窃喜,嫁妆在福州手帕交中也是上好的,思忖着此生有靠了,没想跋涉千里嫁到燕京,才发现自己嫁进去的莫氏这一房,无论是在颜府,亦或是在燕京,都是尴尬的存在。 在颜府,自己不过是隔房的五少奶奶,对颜府的奴仆们来说,都谈不上是正经主人,韦氏轻易也不敢差遣她们,甚至有时还要看那些体面的管事嬷嬷们的脸色行事。 而在颜府外头,自己嫁进颜府快一年了,都没有打入京城贵妇的交际圈里去!莫夫人有时候被品莲的婚事逼急了,也会拿这个儿媳妇出气,骂她对小姑子的婚事不上心。 韦氏明面上逆来顺受,暗地里却鄙夷婆婆曾经不光彩的出身――婆婆您做过歌姬,儿女也跟着受累,京城贵妇圈不接纳我,她们又何尝接纳过您呢?若不是安宁公主引荐,您能认识几位夫人? 当然,韦氏也不会去想,如果莫夫人清清白白的,她根本没有机会嫁给颜五少宁祥。 品莲清高如许,从来就瞧不起这个浑身小家子气的亲大嫂,时不时在莫夫人面前给她上点眼药,所以韦氏的日子很不好过,幸亏夫婿还算体贴,至今为止,没有碰她准备的两个通房。 其实宁祥只吃韦氏这个大灶,从来不碰通房小灶换口味,也不提纳妾之事,倒不是因为他要为妻子“守身如玉”,而是为了集中“精力”生下嫡长子,讨颜渣爹欢心罢了。 自从那一年弟弟宁瑞做出让丫鬟怀孕的蠢事、以及父亲和母亲为了品莲的婚事吵闹不休,宁祥很明显的感觉到父亲对他们这一房的情分渐渐淡了,若长久下去,倒霉的还是自己这一房。 自己已经成家立业,父亲远不如以前那样对自己关注,宁瑞则再次秋闱落地,父亲捆起来打了几板子,最终扔了板子哀叹而去,似乎是对宁瑞死心了。 而五房那边嫡子宁嗣和庶子宁勘慢慢长大了,父亲对他们两个的功课很是上心,每逢沐休日都会抽出半天时间来考校。 如果自己能早日生下嫡子,想来父亲看在嫡长孙的份上,能对自己一房多一些眷顾,将来自己和宁瑞的前程才能稳固,打仗亲兄弟,宁瑞虽然不争气,那也是自己的亲弟弟,总不能指望两个隔房的异母弟弟宁嗣和宁勘吧? 韦氏并不知道丈夫的这些盘算,她只是觉得自己过的很憋屈,尤其是当大房从扬州回来过年之后,见识了大少奶奶梅氏出身金陵名门的优雅温婉、感受了七少奶奶徐汐的豪门矜贵之气,韦氏各种羡慕嫉妒恨。 梅氏始终和她保持着礼貌而又疏远的距离,很难接近。所以不到几天,韦氏就成了徐汐的跟班,曲意迎奉,企图通过徐汐的介绍打入真正的贵妇圈。 可徐汐才没有那么容易被几句奉承话迷昏了头,她享受着韦氏的恭维,却对自己的圈子讳言莫深,暗想就这样上不得大场合的女人带出去,自己还要叫她一声五嫂,没得被人耻笑了去! 徐汐推辞了几次,韦氏慢慢感觉到了徐汐的敷衍,心下甚是羞怒,可是她怕得罪了徐汐,只得强忍着,那日梅花林赏花之时,见徐汐掌框石绿耳光,韦氏心道机会来了,石绿是九小姐睡莲的心腹丫鬟,若是徐汐狠狠得罪了这个最不好惹的小姑子,将来必定没有好果子吃! 于是韦氏佯作劝阻,实则煽风点火道:“算了算了,不过是个帕子,这丫鬟是睡莲身边的最得脸的丫鬟呢,别伤了和气,惹不痛快。” 徐汐一听是睡莲最看重的丫鬟,韦氏言语间有惧怕睡莲之意,更是火上浇油,干脆拿了梅枝狠狠往石绿脸上招呼过去,怒道:“你怕她?我可不怕!养出这么个贼来,她还有理了?” 韦氏又添了一把柴,道:“甭管有理无理的,她始终是咱们的小姑子,这打狗也要看主人呢,何况她还是睡莲心坎上的人。” 冲天的怒火将徐汐最后一丝理智也燃尽了,手里挥舞梅枝的力度也越来越大,因为每听见石绿的惨呼,每看到石绿脸上飞溅的殷红鲜血滴落在白雪之中,她心里就腾出一种报复的快/感,好像那梅枝是打在睡莲脸上,听见的是睡莲的哀嚎! 韦氏看见徐汐眼睛里迸发出来的异样神采,几乎可以与她发髻上那对炫目的云台金凤簪相媲美! 暗想自己果然猜的没错,这个骄傲的悌妇和睡莲不仅仅是不合那么简单,她们之间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怨仇才对! 徐汐命人将石绿拖走后,韦氏赶紧拉着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品莲回去,隐去自己的挑拨之词,将此事说给了婆婆莫夫人听,莫夫人微微有些惊讶,蹙眉想了一会,说道:“这不关咱们的事,你莫要插手进去。” 莫夫人到底没有阻止韦氏和徐汐继续来往,只是从那日起徐汐就被丈夫宁珂关在屋子里反省,连徐汐的奶娘都不准见,韦氏当然也没有机会见她。 宁珂前所未有的强硬,令徐汐的奶娘徐妈妈讶异不已,她先是摆出魏国公府得脸管事妈妈的姿态来逼宁珂放行,说道: “姑爷,我们小姐是从小在国公府娇养惯了的嫡小姐,你这样将小姐关在屋子里不准见,若是被我们家老爷夫人,还有国公夫人,太夫人知晓了,还不知道会怎么心疼呢!” 宁珂冷冷一笑,道:“我已经修书一封,将此事从头到尾都说了一遍,若岳父岳母责怪我,我回了扬州后,自当去南京魏国公府领罚。” 徐妈妈大惊:“姑爷!你怎会如此绝情?小姐这样金尊玉贵的人嫁给你,你应当好好珍惜才是,不过是打了一个丫鬟这等小事,你怎么能写信向老爷夫人告状?” 徐妈妈和徐汐一样,都瞧不起庶子宁珂,徐妈妈一个奴籍,仗着徐汐给的体面,经常和宁珂“你我”相称,宁珂隐忍至今。 “是不是小事,自有岳父岳母判断,不用劳烦妈妈费心。”宁珂淡淡道,“还有,京城颜府不像扬州,这里规矩大的很,妈妈和几个陪嫁过来的丫鬟应当注意言行举止,你们都是魏国公府出来的奴婢,不要被人耻笑了去。” 徐妈妈威胁不成,还被灰溜溜的噎了回去。不过到底还是牵挂从小奶大的徐汐,生生忍了两日,又来找宁珂,不过这一次,徐妈妈选择声泪俱下的哀求: “姑爷啊!老奴求姑爷开恩,放老奴进去瞧瞧小姐吧!自打小姐出了娘胎,就是老奴一手照看着,从来就没离了老奴的眼去,如今老奴足足有三天没有看见小姐,这心里实在惦记的慌,夜里也不曾好睡,求姑爷可怜老奴一把年纪,让老奴见见小姐吧!” 宁珂不为所动,白面馒头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少奶奶犯错时不去阻止,还眼睁睁看着她错上加错。这是固然是少奶奶的不对,你做妈妈也逃不了干系,妈妈还是下去先反省自己的过错,” 徐妈妈再次铩羽而归,隔日一早又来求宁珂,这一次徐妈妈是跪地求饶,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姑爷啊!都是老奴的不是!老奴没有阻止少奶奶犯错,还眼睁睁看着少奶奶一错再错,实在该死!老奴不敢求姑爷饶恕老奴的罪过,只求姑爷能网开一面,让老奴瞧瞧小姐现在如何了,就是躲在一旁偷偷瞥一眼都行!” 宁珂看着跪伏在脚下的老妇人,被肥肉挤得只剩下一条细缝的眼睛也掩饰不了他的厌烦。 宁珂将一团白色的物事扔给徐妈妈,“你自己瞧瞧,这是从魏紫那里搜出来的。” 徐妈妈展开一瞧,正是徐汐那个丢失的镶着花边的手帕! “居然是个死丫头偷的!给了少奶奶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徐妈妈先是大声咒骂着魏紫,魏紫是徐妈妈的亲生女儿,也是她撺掇着徐汐将魏紫开了脸做通房丫鬟,本想着这样一来就牢牢把住了宁珂,没想自己女儿这么不争气!居然去偷一块不值钱的帕子!还惹出这么多事来! “妈妈小声些。”宁珂冷冷道:“魏紫和你是母女,你们一起跟着少奶奶陪嫁过来的,如今她闯了这么大的祸,丢的不仅仅是少奶奶的脸,还有魏国公府面子上也不好看,大夫人说将此事暂时隐下不提,等回了扬州再说。” 言罢,宁珂抬脚就走,根本不理会徐妈妈的乞求。 到了一月中旬,魏国公三夫人那边就了消息,三夫人并没有写信训斥女儿,而是派了身边一个体面的教养嬷嬷和一个大丫鬟日夜兼程的坐着马车来燕京,带了自己的口信。 那教养嬷嬷一到颜府,顾不得胃里被马车颠的翻江倒海,立马命人将毫无准备的徐嬷嬷和魏紫堵了嘴捆上马车,车夫一甩鞭子,马车朝着城外奔去! 从此,徐汐房里的管事变成了一个刻板的朱姓管事嬷嬷,这位朱嬷嬷历代都是魏国公家生仆,曾经伺候过徐汐的祖母魏国公夫人,是三夫人的心腹,连徐汐在朱嬷嬷面前都不敢托大。 朱嬷嬷和宁珂对外宣称三夫人思恋女儿,就叫了徐嬷嬷和魏紫回南京细说一下徐汐的近况。不过徐嬷嬷母女回南京后再就没了音讯,听说得了某种疾病被送到庄上静养去了。 而事实上,马车一路狂奔,颠簸到天津时,魏紫身下就见了红,颠簸到了济南,魏紫就因流产失血过多,而且得不掉医治断气了。 寒冷的正月,徐妈妈一路和女儿僵硬的尸体在一个马车里,等到回到南京魏国公府下车时,徐妈妈已经疯了。 燕京颜府,宁珂抚蹭着徐汐平坦的小腹,突然说道:“你可知,魏紫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徐汐猛地坐起,厉声道:“这个贱婢――!” 宁珂捂住徐汐的嘴,嘘声道:“你放心,岳母已经帮忙解决掉了。你的奶娘徐妈妈好大的本事,硬是把魏紫的避子汤换成了补药和安胎药,妄想生出庶长子来。” 徐汐道:“那帕子并不是魏紫偷的,是不是?她肚子里有了本钱,那里会稀罕这个东西?” “到底是不是她,已经不重要的。”宁珂道:“重要的是,她们已经背叛你,而我为了你的利益,不惜牺牲了自己的骨血,你是不是要生个嫡子来补偿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宁珂才得了颜大爷的真传啊。 兰舟这几天和舟公奔波于各个楼盘看房子,当初结婚时买的是二手房,今年刚还完了贷款,又想买一套新房弥补当年的遗憾,发现现在新楼盘比二手房便宜,嘻嘻~~~~ 图为徐汐的云台金凤簪子。 明永乐凤形金簪一对明永乐二十二年,明益端王墓出土。长22.5厘米,重70克。凤簪除凤头用金片成形,全身采用累丝制成,金凤脚踏朵云,昂首挺胸,尾羽向上翻卷。簪脚上分别錾刻“银作局永乐贰十贰拾月内成造玖色金贰两外焊贰分”二十字 135张嬷嬷巧手理红妆,极品夫妻卖女求荣 自打慧莲和琪莲接下了睡莲的理家重担,听涛阁蓦地冷清了起来,以前前来回话府里的管事嬷嬷如过江之鲫,如今是门前冷落车马稀,连姐妹们都很少踏入这里。(.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睡莲“伤病”好了之后,也不理事了,每日去来思院帮柳氏准备婚礼,杨氏暗地骂睡莲胳膊肘往外拐,不过她明面上还是和颜悦色的,毕竟老太太得罪不得。 其实婚礼各项工作都准备就绪,取用的物件清点了一遍又一遍,都存在库房里,只是离二月初九的正日子越来越近,柳氏越来越焦躁起来,半夜经常梦见宁佑的婚礼出了这样那样的差错,婆婆大怒,宾客耻笑,宁佑对自己不满等等,醒来后,吓的满头是汗,不顾张嬷嬷的劝阻,披衣点灯一顿忙活到天亮。 睡莲有时候就干脆宿在来思院,柳氏半夜惊醒时,听到身边睡莲气息绵长的呼吸声,心下稍定,慢慢也能睡沉了。 这日晨起梳洗时,张嬷嬷亲自给睡莲梳头,赞睡莲是一颗安心丸,有她在,柳氏这几天的眉头都舒展开了。 睡莲暗想也是,前几日柳氏一脸凝重,这不像是在办喜事,反倒像是在办丧事了。 “婶娘一个人操持不过来,以后有嫂子帮忙就好了。”睡莲笑道。 张嬷嬷苦笑着点点头,暗想等宋氏过了门,还不知会过成什么样,希望颜老太太的手不要插到孙子房里头来,否则,这个八少奶奶夹在婆婆、颜老太太、丈夫,还有那个总是阴魂不散的表妹中间,哪怕是个神仙托身的,也要至少要掉下三层皮! 今天是正月十五元宵节,也是睡莲外祖母魏老太太的生辰,睡莲自是要带着寿礼去贺寿,所以张嬷嬷在睡莲厚重的头发上抹了带着淡淡玫瑰香气的头油,准备给她梳个繁复隆重一点的发髻。 睡莲忙摆手道:“嬷嬷不用费心了,这次外祖母因身体欠佳,并没有大宴宾客,只是自家人小聚的家宴而已,我在舅家吃个午宴,下午稍坐一会就回来了。” 张嬷嬷取了一把象牙尖尾梳,自顾自的梳头,道:“十四岁的大姑娘了,出门就该像模像样的打扮打扮。” 张嬷嬷手极巧,很快梳了个朝云近香髻,插上一对累丝嵌宝衔珠金凤簪,镜中的姿容无双的少女平添一丝成熟。 睡莲觉得有些太过华丽了,张嬷嬷说无妨,你衣着简单一些即可。 睡莲心道我这是去给外祖母拜寿啊,怎么得穿的简单?张嬷嬷像欣赏自己得意作品似的打量着睡莲的发髻,坚持不给换首饰。 睡莲扭不过张嬷嬷,只得服从,换上杨妃色十样锦缂丝交领通袖袄,下着月华裙,柳氏从侧面看去,感叹颜家有女已长成,这样的品貌,怕是留不长了。 睡莲和柳氏用完早饭,柳氏去松鹤堂给颜老太太请安。睡莲则只身去了泰正院,给颜渣爹还有杨氏请安。 看到睡莲的品貌打扮,颜渣爹心里稍安欣慰,杨氏面上有些不善。 颜渣爹指着站在一旁一副小大人模样的十一少宁勘说:“今天你和你九姐姐一道去给外祖母贺寿,一定要谨记教诲,和舅舅表兄们相处融洽……。” 无论颜渣爹说什么,宁勘都是恭恭敬敬答一声是,最后颜渣爹补上一句“听你九姐姐的话。” 随着睡莲年纪渐长,颜魏两府渐渐也有了破冰之意,这倒是无关情意,只是睡莲快要了及笄说亲的年纪,和外祖家建立和睦的气氛,也是为睡莲做脸面,否则将来说亲事,人家一打听颜府和外祖家的关系不咸不淡的,终究会对睡莲的印象大打折扣。 所以今年过年的时候,颜渣爹时隔多年,终于带着嫡子宁嗣、庶子宁勘去魏府给魏老太太拜年了,这一次魏老太太的寿宴,颜渣爹也安排性子活泼一些的宁勘陪着睡莲一起去,睡莲从此结束了“独行侠”的日子。 昨晚怡莲还到了来思院寻睡莲说话,直说宁勘从小顽劣,明日还望睡莲多加管束。 其实宁勘在怡莲的教诲和板子胡萝卜加大棒之下已经是脱胎换骨的变了,怡莲说的是谦词,说管束是假,照顾才是真。 不过,和怡莲宁勘这对异母姐弟交好,并非是坏事。 所以今日睡莲和宁勘一起离开泰正院时,睡莲对着怡莲轻轻点了点头,以示安心。 姐弟两个一起去松鹤堂给颜老太太请安,颜老太太看了看睡莲和宁勘的衣着打扮,命彩屏递过一个剔红五福捧寿盒子,说这是给她给亲家魏老太太的贺礼,又交代一句“你们两个早些回来,今晚家里还有元宵家宴。” 姐弟齐声应下,告退。 一上马车,宁勘就从衣袖里摸出一对光头铜人,一按机括,两个铜人就开始在厚厚的地毯上对打起来。 宁勘一脸兴奋说道:“九姐姐!这是我向宁康哥哥磨了好久才借来玩的!宁康说他已经学会这两个铜人的招式了,要我也跟着学,等我也学会了,我们两个就按照这铜人的一招一式对打着玩儿……。” 好吧,睡莲改变了昨晚的判断,宁勘虽然比以前知礼懂事了许多,但是他毕竟还是七岁的男孩,骨子里的好奇活泼还是有的。 睡莲打趣道:“呵呵,你就不怕我告诉父亲吗?” “不怕,九姐姐也有一个会打拳的小铜人呢。”宁勘笑眯眯道:“宁康哥哥早就告诉我了,哈哈。” 睡莲哑然失笑,好么,被宁康这臭小子出卖了,把自己也拖下水。 说起来,魏府这四年变化极大,和睡莲十岁时第一来祝寿时截然不同了。 依旧是北居贤坊那座二进的院落,只是人口少了许多。 魏家长房长子魏纬中了同进士后,结了一门好亲,媳妇是顺天府通判欧阳大人的嫡次女,魏纬在岳父大人的照应下,外放到南方某小县做了县令,每年的考绩都是上等。 欧阳氏跟随丈夫在任上,还生了儿子。魏大舅母对长媳极其宽厚,并没有往儿子房里塞通房伺候,虽然她内心挂念着儿子一家,但也没有提出将长媳和嫡长孙接回来。 幺儿魏经刚中了举人,在国子监上学,准备三年后春闱。有了长子的婚事做参考,魏大舅和魏大舅母都一致决定暂时不给魏经说亲事,希望他也能在金榜题名后,像哥哥一样得到一门好亲,将来也能有岳家提携。 相比而言,二房就惨淡了许多。 二房十七个庶女,已经有十五个被三百两银子的嫁妆打发出去了,嫁的人家各有不同,比如魏三娘就做小京官填房继室;魏五娘嫁入了商户人家做少奶奶;魏十一娘远嫁外地殷实大地主家,听闻还做起了当家主母;魏十五娘则嫁个天津一个穷举人,听说上街买块肉还要踌躇一番。 以上四个庶女算是比较得宠的,所以嫁的人家算好的,另外十一个庶女就差了些,但是也没有法子,魏家败落,孙子辈还没有崛起,嫁妆又微薄,能说到什么好人家呢? 魏小舅和这群庶女的生母相貌都不错,所以这些庶女都是清秀佳人,看看女儿们逐渐长成,魏小舅心里就有了用女儿换官位前程的想法;魏小舅母则想用庶女换银子,以此来给自己亲生的两个嫡女添嫁妆。 当魏小舅打算送一对姿色最好的孪生姐妹花六娘七娘给吏部某官员做妾、魏小舅母打算把粗通文墨的十二娘“卖”给徽州某个五十九岁的盐商做填房时,遭到了魏大舅和魏大舅母强烈反对。 若真的结下这三门亲事,魏小舅这一房暂时得利,但这绝对是杀鸡取卵的做法! 以后魏纬做了大官也会被人耻笑!魏家后代休想有翻身了日子! 魏小舅不服气道:“我生的女儿,自有我自己做主,大哥大嫂还是别操这个心了。” 魏小舅母在魏大舅母庞大的身形面前,从来都是抬不起头来,她弱弱道:“我点灯熬油般抚养她们长大,如今也是回报我们的时候了。” 看着这对无耻夫妻,魏大舅气的手直发抖,太没有下限了啊! 魏大舅母拦在丈夫面前,呵呵冷笑三声,说道:“你们只管生,不管养,还有脸说是‘点灯熬油’?这十七个庶女,从出生到现在,是用了小叔的俸禄,还是花了悌妇的嫁妆银子?” “她们吃的穿的,每一个铜板都是从公中支的银子!我和你大哥若不操这个心,不忙于家计,这十七庶女早就冻饿致死!” 魏大舅母的大嗓门掷地有声,振聋发聩,魏小舅母不敢做声,缩到丈夫身后,用胳膊肘碰了碰他。 “她们都是魏家的女儿,自是公中养活。”魏小舅梗着脖子叫道:“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里听说过由大伯和大伯娘做主的?传出去还不被人笑话!” “没错,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魏老太太得了消息,气的颤悠悠的被两个粗壮丫鬟扶了进来。 魏小舅见向来偏疼自己的母亲来了,心下更是得意,他首先扑过去跪地哭道:“母亲啊,大哥大嫂这是要断了儿子的仕途啊!” 魏老太太挥舞沉香木拐杖,一把将魏小舅打翻在地,一时间,众人错愕在原地不动,魏小舅更是愣了,都不觉得疼。 魏小舅母第一个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就开嚎,不外乎是说自己命苦,婆婆偏心。 魏大舅母忙扶着魏老太太坐下,轻轻拍着背,帮老太太顺气,魏老太太喝了半盏参茶,缓过气来,指着魏小舅母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我今天就要出妇,将你这个不孝的搅家精赶出去!” 魏小舅母当即被吓的收了哭声,和丈夫一样愣在地上。 魏老太太是二品诰命夫人,曾经也是京城贵妇圈里的红人,她心里最清楚,一旦孙女做了妾或者做了老盐商的继室,魏家就真的完了。 “你们要记住,哪怕是魏家再败落,这个院子再狭小,你们的父亲也曾经是二品尚书大人!”魏老太太手里的沉香木拐杖剁的地板震动起来。 “你们要把女儿送给人做妾,卖给盐商也可以。”魏老太太冷冷道:“只要魏家宗族将你们逐出家门,从家谱里除名,你们与魏家再无瓜葛,你们想怎么折腾我都懒得管!” 魏小舅夫妻顿时双双瘫在地上,再不敢说什么,一旦他们这一房被逐出魏氏宗族,那么就成了无根飘萍,丧家之犬,京城地界,连一个街头地痞都敢欺负他们。 魏老太太说道:“我活一天,这话就作数一天,我若死了――” 魏小舅和魏小舅母死灰般的眼神又复燃了! 魏老太太绝望的看着烂泥般的儿子儿媳,继续道:“我若死了,你和这个贱妇一意孤行把女儿送人做妾,那么你大哥、族里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老、还有族长会打开我的亲笔信,开宗族大会,将你们这一房逐出家门!”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还记得兄弟同槽而食的魏家二房吧。 魏老太太是打算断臂求生。 上一章有读者说木有看懂,问我到底谁偷了徐汐的手帕,其实我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是宁珂偷了手帕,想栽赃给魏紫,然后乘机搞掉胎儿以及压在他上头的徐妈妈,结果因为石绿的事情节外生枝,宁珂将错就错,写信给岳母三夫人说徐汐的大错,同时也交代徐妈妈母女的事,借着三夫人的雷霆手段干掉母女,震慑徐汐,宁珂完胜……。如果把这条暗线展开写,又是足足一章,还是留给各位读者一点想象力吧,嘿嘿。 图1,2,3都是睡莲朝云近香髻上的那对累丝嵌宝衔珠金凤簪,和上章徐汐那对有些相似,都是金凤凰站在云台上,只是这个多了花冠,镶宝,各位亲爱的读者,你们比较喜欢那一对金凤簪呢?????? 136魏老太太断臂求生,分家财两兄弟反目 魏老太太前半生富贵荣华,后半生连遭重创,阅尽人生百态,看破世态炎凉。 早在前几年,魏老太太宣布减少开支,魏小舅的俸禄要交一半到公中,如果再要纳妾生子,公中不会出钱养活时,魏小舅着实狠狠闹了一阵,拒绝交一半俸禄,还嚷嚷着大嫂撺掇了母亲来整治自己这一房,整日指东骂西,打狗骂鸡。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魏小舅耍赖不交银子,魏大舅母也不是吃素的,干脆把魏小舅书房里的古董字画搜罗了一半拿出去卖,还振振有词说:“你狠心要妻儿忍饥挨饿的,我做伯娘的可不忍心。” 魏小舅对付不了剽悍的大嫂,改向懦弱好说话的大哥软磨硬泡,谁知这次连魏大舅默默听完魏小舅痛诉大嫂的十大罪状,将一摞账本搬了出来,一本一本的翻给魏小舅看,“……弟弟,你也瞧见了,我每月的俸禄全部交到公中,而你从未向公中交一两银子,但你们这一房每月的花费却比母亲和我们这一房加起来还多,母亲叫你交银子,是想要你知道,过日子不容易,你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应该承担些家计。” 魏小舅那里不知这些?他耍赖道:“你我是兄弟,分什么你的我的,大哥,你不帮兄弟谁帮?” 魏大舅取出一把匕首来,啪的一下扔在地下,说道:“我帮了你几十年,已经是殚精竭虑,不堪重负了,如今只剩下一把血肉,弟弟若再逼,就用这把匕首把我的肉和骨头砍下来熬汤吧。” 从小到大,这个唯唯诺诺的大哥从来不拒绝自己的任何要求,魏小舅大怒,拍案而起道:“大哥被那贱妇夺了心窍,难道不再顾及兄弟情义吗!” 啪! 魏大舅一个巴掌扇过去,气的胡子都哆嗦起来,“贱妇?你把孝顺母亲,教导子女,操持家务,辛辛苦苦忙了几十年的大嫂叫做贱妇?” “你这等忘恩负义,不知感恩,只顾自己贪享淫乐之人,不配做我兄弟!” “大哥!连你都不替弟弟说话了,这是要逼死弟弟吗?”魏小舅激愤之下,捡起地上的匕首,锋利的刀刃横在手腕,作势就要往脉上划去。 魏大舅看着因酒色过度,而目光浑浊,眼睛充血,面目狰狞的弟弟,轻轻闭了闭眼,而后缓缓睁开道:“幼时你我一起读书,夫子都说你才华天赋远胜于我,父亲也对你寄以厚望,后来你果然高中两榜进士,我一直以你为傲。可是现在,我希望从来就没有你这个弟弟。” 也不知是震惊大哥说出这等绝情的话,还是想吓唬一下大哥,总之魏小舅手一抖,锋利的刀刃划破皮肤,细线般的鲜血滴落在地上。 纵使弟弟这样黑心肠的人,血也是红的啊,做了半辈子兄弟,魏大舅心下有些不忍,但是想到妻子的难处,魏家的前程,魏大舅还是忍住帮弟弟包扎伤口的冲动,叫两个小厮将魏小舅馋了出去。 魏小舅负伤回院,魏小舅母见丈夫脸色惨白,嘴里大骂魏大舅无情无义,她不敢去大房质问,也不敢去魏老太太那里哭诉,求婆婆主持“公道”,便在自家院子里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伎俩来。 谁知动静传到魏老太太那里,魏老太太派李嬷嬷送来一杯鸩酒、一条白绫、一把匕首――那匕首还带着血迹,正是魏小舅用来自残的那把。 李嬷嬷道:“老太太说了,这三样东西,随便二太太取用。” 魏小舅母顿时傻了眼。 闹过这一阵,魏小舅乖乖的把一半俸禄银子交给公中,魏府本来不多的仆人还裁了一半,本来魏大舅母是要卖掉那一半的,魏老太太阻止了,说道:“还是都放出去吧,魏家早就一败涂地,这会子积点德,希望还来得及。” 最终魏老太太掏出私房将裁下来的仆人打发出府,府里的针线都由十七个庶女亲自动手,甚至还跟着厨房学起了厨艺,魏小舅怕烟火晕坏了庶女们的小脸,锅铲磨糙了双手,将来“卖”不出好价钱,就以心疼女儿的理由求魏大舅母好好爱惜这群侄女。 魏大舅母道:“今时今日,以魏家的门第和她们的出身嫁妆,将来能嫁入的什么人家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女孩儿家,精通针线厨艺,将来在婆家也好有个一技傍身。她们的生母给人做妾,靠的是以色事人,但她们以后无论富贵贫贱,都是要给人做正头娘子的,靠一张好看的脸蛋能在婆家立足?” 魏大舅母怎么也想不到,二房这两滩烂泥真是打算卖女求荣!过不了一年,魏小舅就要送孪生六娘、七娘姐妹给人做妾,魏小舅母则要把十二娘嫁给一个老盐商做填房! 魏老太太只有这么两个亲生儿子,魏小舅再不争气,也是心头上的一块肉,作为母亲,她希望魏小舅即使没有本事承担责任,也能在魏大舅的帮衬下安然度过一生。 可是当魏老太太得知魏小舅不顾家族荣誉,执意要送孙女做妾时,这才意识道幺子已经无药可救! 本来当长孙魏纬中了同进士,结了门好亲时,魏老太太曾经欣喜的以为魏家枯木逢春,假以时日,能够再次长成参天大树! 可是魏纬这个萌发的新芽刚刚长出了枝叶,魏小舅一房却如同蛀虫一样的啃噬着枯木的根部,长此以往,魏家将永无重振之日了! 所以当魏老太太说出若魏小舅一意孤行,便要逐他们这一房出府后,过了几天,魏老太太请魏氏族长和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老到府一叙,说出了将二房分出魏府的想法。 魏氏族长大惊,因为老母还在,兄弟们很少有分家的,如果二房就这么单独分府而居,外头少不了说闲话,魏小舅的仕途也会受影响。 “我有何尝不知道会如此呢,只是――。”魏老太太长叹一声,将魏小舅一房卖女求荣的事说了,道:“……,事到如今,各位还会觉得我这个不成器的幺儿能有什么前途吗?” “都说家丑不能外扬,可是我若为了遮掩幺子一个,把整个魏府都拖入水火之中,就连九泉之下的老爷都不能瞑目啊。” 族长和几位长老听到魏小舅要把女儿送给人做妾时,内心已经给他判了死刑,这位曾经的才子、堂堂两榜进士居然堕落如斯了! 魏氏宗族自打魏老爷子官居二品尚书之位后,就再也没有出过什么大官了,如今连魏纬这样的同进士都是奇货可居,岂能被不争气的叔父拖了后腿? “此等孽子,留他做甚!”魏老太太又将逐出宗族的想法说了,当场将亲笔信交给了这几位,叹道:“之子莫如母,我在一天,他到底有个忌讳,我若死了,恐怕他还是会铤而走险,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不仅祸害他兄弟一家子,恐怕会祸及宗族,到了那个时候,你们就将逐出宗族吧!” 当魏府十五个庶女都出嫁可,只剩下年纪还小的十八、十九娘时,魏老太太请族长和几位长老做见证,宣布大房二房分家。 魏小舅当然是不愿意的,几乎要当场学妇人寻死觅活起来,可是当魏老太太说燕京南城明时坊船板胡同三进的大院、两个旺铺子、南边两个大田庄,并八千两银子都归二房,待字闺中的十八娘和十九娘养在自己跟前,将来嫁妆由公中开支,并且二房未成婚的四个庶子各分给五百两银子做娶妻之资时,魏小舅开始掂量起来。 魏小舅母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她惊叫道:“我们二爷也是嫡出,凭什么族田祖产都没沾边?还有南京的大宅子呢?婆婆,您不能这么偏心啊,二爷是您的亲儿子,咏哥儿也是您的亲孙子啊!” 魏氏族长一拍桌面,训斥道:“好一个不知礼数的泼妇,谁家的分支敢要族田和祖产?这是留给当家人传给后代的!老太太疼惜幺子,将大半家产分给你们这一房,你不仅不知感恩,还挑三拣四不知感恩!此等泼妇,不配做我们魏氏媳妇,迟早有一日,我要开祠堂出妇!” 魏小舅母吓得不敢再说什么,她娘家早就败落了,带着嫁妆回去,哥哥嫂子还不得将她的骨头渣子都嚼碎了去? 魏大舅母站出来说情道:“我这个悌妇有些糊涂,还望族长看在她生儿育女,为公公守了三年孝的份上,饶了她罢。” 魏小舅却叫道:“纵使族长祖产没有我的份,但是南京的大宅子总有我的一半!” “谁告诉你南京大宅子还在?”魏老太太将手里的拐杖一跺,说道:“坐吃山空这么多年,你房里十几个女儿出嫁,五个庶子成婚,用的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银子?” 此话一出,魏大舅和魏大舅母母心下感谢魏老太太帮他们挽回了颜面,当初卖掉南京大宅子是为了补上小姑魏如眉嫁妆的亏空。 魏小舅和魏小舅母则惊的目瞪口呆,本来以为有座金山等着他们挖掘,可是现在魏老太太却说那座金山早就挖空了。 “这事我们二房怎么不知道?”震怒之下,魏小舅母胆子一壮,居然敢质问魏大舅母,“你们大房瞒着我们把南京大宅子卖了独吞是不是?” 魏小舅也学着后世的咆哮帝马教主的模样,额头到脖子上的青筋胀气似的鼓起来,咆哮道:“哼!这么大的事,都不和我们商量打个招呼,偷偷摸摸的就这么卖了!” “瞒着二弟是我的主意。”一直保持沉默的魏大舅开口了,“二弟屋里妻妾成群,还不停的纳新姨娘,在外头酒楼里的帐都是挂我的名字,甚至我从国子监回家,还数次在半途上被青楼龟奴堵在街口要花帐。” “斯文败类!斯文败类啊!”老族长气得捶胸顿足,随侍的小厮忙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苏作白玉雕松鹿纹鼻烟壶给族长嗅着。 魏大舅继续道:“那年迫不得已,卖了大宅子维持家计,若被弟弟得知,还不得变本加厉的糟蹋银子,眼瞅着一屋子侄女侄女年纪都大了,嫁妆聘礼都是要银子的,所以我就瞒了弟弟,好歹给家里这些人留一条后路。” 言罢,魏大舅退了回去,任凭魏小舅咆哮,魏小舅母满地撒泼,再也不发一言。 分家文书终究在老族长的主持下写成了,念一遍给魏老太太听,确认无异后,几位长老和魏大舅、魏小舅都签了名字,当场交割文契财物。 魏老太太木然的看着魏小舅和魏小舅母贪婪的目光,从那一刻开始,这一团脓血算是从魏家挖出来了,这一房人马上就要搬到南城船板胡同三进的大院子里单过,大房一家算是得到了解脱,魏纬也不会被这个无耻的叔父拖累,魏家复兴有望。 可是为什么,心里比预想的还要痛苦百倍呢?魏老太太整整半月都没有开口说话,老爷子造的虐什么时候才能还清? 作者有话要说:魏家是那种枯木逢春慢慢复苏的家族,希望我能把握好这个家族的命运。 图为族长手里的鼻烟壶,清乾隆时期的作品,去年北京歌德拍卖价是109.25万人民币。 用珍稀罕见的玉石雕琢而成。玉石莹润,乃和阗籽玉之质也。扁瓶形,一面雕一只鹿呈下山姿态,背景为山石之中有一颗青松挺拔俏丽,恰为绿色石皮巧作。孔子赞叹道:“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雕也。”松树耐寒在严冬之下,松树的针叶也不脱落。长青不老,恒苍劲挺秀而言年,人们赋予它意志刚强,坚贞不屈的品格;鹿为长寿之瑞兽,《瑞应图》称,如果帝王为政,没有缺失便会有白鹿出现,是国泰民安、政通人和的吉祥之兆。 137魏家二房父子同槽,颜家七房喜迎贤妻 魏小舅一房搬出魏府,住在燕京南城三进的大宅子里,魏小舅自由了,首先就是添了两个美妾,升级自己庞大的姨娘团队。 轮到魏小舅母自己当家作主,很快感觉到居家过日子不容易,懦弱的她不敢约束丈夫流水似的花银子,就三天两头跑到北城北居贤坊找大嫂婆婆哭诉。 早在意料之中,魏老太太和魏大舅母静静的听着,有时候劝一阵,有时候把魏小舅叫回来骂一阵,魏小舅稍有收敛些。 直到去年腊月,魏小舅母为了吞掉一个庶子的五百两老婆本,居然将庶子送给人做了上门女婿!魏老太太气的一病不起,病情极其凶险,连外孙女睡莲都赶过去侍疾了好些天。 从此,北城魏府大门不再对魏小舅母敞开,本来磨的只剩下一层纸的情分也消弭殆尽。唉,再血浓于水的亲情,也经不起魏小舅和魏小舅母这样的挥霍。 所以正月十五魏老太太六十四大寿,睡莲和宁勘到了魏府时,魏小舅一家带着寿礼赴宴,魏小舅母脸上的笑容都不太自然——魏小舅干脆连笑容都没有,脸色低沉的不像是来贺寿,反而是一副死了老娘的模样。 宁勘已经是七岁的男孩子了,所以在内院给魏老太太磕完头,接了魏老太太赏的一把状元及第金馃子后,就由魏四少魏经引到外院喝茶说话聊人生聊理想去了。 魏经今年十八岁了,在国子监读书,和宁佑还是同窗,他和七岁大的宁勘当然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可是今年颜渣爹破天荒的给魏老太太拜年,并且还问了魏经的功课,而且还一一指点,魏经对这个姑父“仰慕”已久,如今得了这条门路,那里肯放过?自以魏经对宁勘这个小孩子也不敢怠慢了。 其实颜渣爹此举并非表示他对往事已经淡忘了,只是睡莲即将及笄说亲事,和外祖家关系处理好了,也是一项助力,何况颜渣爹最瞧不起的魏小舅已经分出府去,面对老实巴交的魏大舅,颜渣爹还是可以说几句场面话的。 魏老太太病已大好,也能起身在屋子里走走了,只是目前还不能出门见风,所以老太太的寿宴简单分了两桌,男人在外院推杯换盏,女人的饭就摆在老太太院子里的暖阁里。 魏老太太、魏大舅母、魏小舅母及其嫡子儿媳何氏、已经出嫁的两个嫡女四娘和七娘、二房两个养在魏老太太跟前的庶女十八娘和十九娘,以及外孙女睡莲围坐一桌。(.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想来四年前睡莲初次来魏府拜寿时,东晖堂开了整整四桌家宴,十二个孙子和十九个孙女挤的满满当当,可谓是盛况空前,堪比黄金周旅游景点的旅客。 如今乍然人数骤减,本来不大的魏府也显得有些冷清了些。魏老太太坐在铺着半旧熊皮的圈椅上,魏小舅母使了个眼色给媳妇何氏,何氏就像被火灼烧一样突然站起来,准备给老太太布菜。 魏老太太无力的摆摆手道:“咏儿媳妇坐下吃饭吧,今天是家宴,不用立规矩。” “是。”何氏轻声应下,却也不敢坐,一对丹凤眼瞟看魏小舅母的脸色。 魏小舅母道:“即是老太太吩咐了,你照做便是,像个木头似的杵在这里做什么?” 何氏眼圈一红,缩手缩脚的坐了回去。 魏大舅母毫不掩饰的露出鄙夷之色:魏小舅母媳妇多年媳妇熬成婆,少不得到处显摆婆婆的威风。平心而论,魏老太太这个婆婆何曾这样动不动就立规矩,不给两个媳妇面子过?这个悌妇的心真是烂到根里头了。 魏家四少奶奶何氏出身南京大地主家庭,富庶之极,听说其祖上是开盐场的,赚足了银子,买下大量田地做田舍翁,同时敦促其子弟进学,希望能培养个做官的后代来。 何家看中了魏家的书香门第,虽然已经败落了——可正经鼎盛的书香人家又不愿意和何家结亲,而魏小舅和魏小舅母则被何家丰厚的嫁妆闪瞎了眼,心想魏咏屡次秋闱不第,至今仍旧是个秀才,将来还不知能在科举之路上走多远,不如干脆娶个嫁妆丰厚的媳妇,旱涝保收多好! 魏小舅和魏小舅母都是钻进钱眼里的人物,很快就张罗媒人交换庚帖,而魏咏自己对这门亲事很不满意,他希望像堂哥魏纬那样娶个京官的嫡女,将来对自己的仕途有进益,可婚姻大事他自己又做不了主,只得作罢,后来听母亲说何氏颜色极好时,心下稍慰。 可是魏咏新婚之夜揭下新娘红盖头,看着糊着一脸脂粉的何氏,一时也辨认不出美丑来,等敬完酒,洗洗上了婚床,借着帐子外头婴儿臂粗龙凤喜烛的光芒,才发现何氏的姿色那里是母亲说的极好——顶多算是清秀好不好! 魏咏被亲娘骗了,大头一时悲愤万分,连累的小头也跟着“萎靡不振”,新婚夜就未能圆房。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次日魏咏气冲冲找魏小舅母对质,魏小舅母心中有愧,许诺等新婚三个月后,给他买两个绝色的通房,魏咏这才平息了愤怒。 可是更令魏咏气绝的还在后头,三个月后,魏小舅母如约给魏咏寻了两个绝色的通房,魏咏毫不客气的“笑纳”了,隔天各睡了一个,可魏咏却发现,这两个绝色通房并非“原装”,应该是早就被人拆过了“包装”! 魏咏再次扫兴而归,回去质问魏小舅母,魏小舅母指着匣子里疑似鸡血的落红振振有词说:“儿啊,这两个通房是为娘一共花了三百两银子买回来的,稳婆当场验过是处女无疑过后,才一手交银子,一手交人的,怎么会有假呢?” 魏咏蔫蔫的回去,又睡了几次,心里还是有疑问。 魏咏才学远远不语其父魏小舅,但是风流好色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十四岁开荤,屋子里服侍的人除了奶娘以外都上过他的床,偶尔还去庶出兄弟的院子里同槽而食一回,换换口味。 若不是魏小舅母吝啬钱财,在月钱上管束的厉害,魏咏恐怕也要学着父亲魏小舅去青楼楚馆里风流快活了。 再说了,魏咏不是柳永,柳永这个北宋词人能够凭借一手好词,睡遍杭州城的青楼,直把群妓当倩娘,都不需要自己掏钱,妓/女反而倒贴银子养活柳永! 所以魏咏再不忿再好色,也只能凑合凑合睡屋里头的女人,不过到底是心有不甘,一天晚上,魏咏将其中一个通房捆起来用蜡烛滴油,严加拷问,当滚烫的蜡烛油滴在女人最私密的部位时,通房受不住痛,只得老实交代了。 原来,这两个通房被卖进魏府时的确是处女之身,也的确是由稳婆验身当场交割银钱,只是那个时候她们伺候的对象不是魏咏,而是魏咏他爹——魏小舅! 自打搬到了南城船板胡同单独过日子,魏小舅就夜夜笙歌,隔月做新郎,这两个绝色通房睡了三个月便腻歪了,逼着魏小舅母给他张罗新人。 魏小舅母心疼银子,可是她不敢违背丈夫,只得叫人牙子带新货过来相看着,后来儿子魏永也逼着她寻两个新通房,以弥补新婚夜的“伤害”。 儿子总比丈夫好对付,魏小舅母决定“废物”回收再利用,环保节能而且省银子,将丈夫这两个失宠的通房叫到屋里,仔细交代了一回,逼她们拿着鸡血装处女,蒙骗亲儿子魏咏,倘若不从,就要把她们两个卖到青楼去。 伺候两个男人上床,总比伺候无数男人上床要好些,更何况,魏咏年轻,若将来有幸生子,也算是熬出头了,所以两个通房当即就同意了。 魏咏听到通房的哭诉,当场像是被雷劈了似的愣在床上。次日一早,魏咏气急败坏的找母亲讨个说法。 谁知魏小舅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当家不易,你父亲花钱如流水,你做儿子的暂时不能挣钱“开源“孝敬父亲,还是从“节流”方面努力一把吧。省钱就是赚钱了,你父亲不要的通房,你就委屈一下先凑合用着吧! 魏咏那里肯就范,闹腾了一场,魏小舅就要寻死觅活,魏咏不敢再闹了,但是整天摔盆扔碗的折腾妻子何氏。 最后何氏不得不将自己的一个姿色上好的陪嫁丫鬟开了脸做通房,魏咏才有所收敛,有了新欢,居然还没有忘记以前的两个绝色通房,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睡在她们那里。 其实既然已经兄弟同槽而食,那么父子同槽而食接受起来就顺当多了,魏咏的大头几乎没有怎么挣扎过,就屈服在小头的欲望之下。 何氏暗自流泪,即便她是乡下地主之家,祖上还是盐商,也对这种惊世骇俗的无耻之举无法接受,内心悲叹自己终身无望了。 魏小舅母自己立身不正,但是最喜欢媳妇在自己面前立规矩,以显示婆婆的权威,吐口唾沫,也要何氏捧着痰盂接着,有时候还故意吐歪了,唾沫正中何氏的大拇指,何氏恶心欲吐,面上却还要说自己的错。 魏老太太寿宴上,何氏头也不敢抬,只夹自己面前的一盘菜。 坐在魏老太太身边的睡莲给外祖母舀了一碗鸽子汤,魏老太太一天吃的药比饭还多,这鸽子汤也是用药材煨制而成的,魏老太太闻着毫无食欲,可是还是慢慢咽了下去。 去年腊月被魏小舅气得病倒后,魏老太太的心着实死过一阵,后来睡莲来了,衣不解带的伺候着,魏老太太那时虽然口不能言,但是心里极其心疼的,想到一旦自己撒手去了,睡莲还要为自己守孝,肯定会耽误唯一的外孙女来年及笄说亲。 再往近里说,就连外放的魏纬也要辞官回来守孝,会耽误孙子的仕途……。 魏老太太越想越多,慢慢就不想死了,她想看见睡莲及笄出嫁,想看见魏府复兴,求生的欲望使得魏老太太也枯木逢春,无论是饭食还是汤药都强迫自己吃下去。 这一次寿宴没有请班子来唱戏,所以饭罢后,睡莲一直陪着魏老太太说话,并且伺候老太太午睡,一来是为表达孝心,二来也是故意避开魏四娘和魏七娘苍蝇般的客套奉承。 几乎从一进门开始,两个表姐的眼睛就死盯着睡莲身上的首饰不放,尤其是四年前曾经企图哄骗睡莲金镶玉鱼篮观音簪子的魏七娘,她那双眼睛像是沾了浆糊似的黏在睡莲腰间穿着流苏的金镶蓝宝石绦环上,令睡莲恶寒不已。 待魏老太太睡沉了,睡莲向魏大舅母辞别,魏大舅母悄悄安排睡莲和宁勘出府,魏小舅母率四娘和七娘扑了空,四娘直骂睡莲不知礼数,不向她们辞行。她们也不想想,如今二房早就分出去了,别说她们两个是未嫁女,即便是魏小舅和魏小舅母,在魏府也只是客人。 很快就到了二月初九,宁佑大婚,婚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等到了拜堂的时候,大红喜袍的宁佑在前方牵着一个大红花球,另一端是凤冠霞帔的新娘宋氏。 当宋氏的绣花鞋缓缓跨进门槛,睡莲看见坐在颜老太太下方的七婶娘柳氏泪如雨下。 作者有话要说:宋氏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啊,宋氏vs表妹,嘿嘿 图为睡莲腰间拴着流苏的绦环,明神宗定陵出土,长8.7、宽5.8cm。以扁金作云头形镂空纹饰为底托,正中嵌大蓝宝石一块。 亮点是中间硕大无比的蓝宝石,真是闪瞎了兰舟的眼。 138新婚夜睡莲造声势,新媳妇巧手送绣品 拜堂完毕,新郎宁佑牵着新娘去了新房,颜府所有的女眷,连一岁零四个月的大姐儿都穿了一身红,顶心软绵绵的头发编了个小辫,用红缎带扎上,由奶娘抱着凑热闹。 众女眷见她玉雪可爱,便争相搂抱,大姐儿从一个怀里颠到另一个怀抱里,居然也不哭闹,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坐在黄花梨雕石榴纹架子床上,从头到脚都是红色的新娘身上看。 睡莲磨蹭着大姐儿兴奋的小脸,打趣道:“哟,你急什么呢,等过个十五年,你也会穿上这么漂亮的嫁衣呢。” 大姐儿依依呀呀的回应着,似乎是在说是,众人一阵哄笑,气氛甚是热闹。 宁佑红着脸,小心翼翼的揭开了盖头,睡莲凭借着身强力壮,饶有兴致的抢占了有利地形细看八嫂。 这个时代的新娘妆是千人一面,东洋扶桑国艺妓们就深得其精髓,那怕是像添炭碧昂斯吉克隽逸那样的黑美人,一张脸也要涂的惨白;姚晨舒淇茱莉亚罗伯茨这样的大嘴美女穿越到这个时代,一张大嘴也要涂成樱桃小口一枚,眉毛像是从批发市场出来的,甭管你长什么样的脸型,统统画成柳叶眉。 ――所以,即使睡莲所处有利地形,也看不清楚八嫂宋氏的真实模样,只能瞧出个大概轮廓来: 面若满月,真的,圆圆的一张脸,像是用圆规画成的,估摸着宁佑以后可以对着宋氏这张脸唱《十五的月亮》;眼睛大而圆,且亮,纤长的眼睫毛颤抖着,有些湿润,应该是哭过的痕迹,令人平添一股怜惜之感;鼻梁挺直高耸,所以宋氏脸虽圆,却还是很有立体感,鼻头肥厚,据说这种鼻头是旺夫益男之像。 身形窈窕,十七岁的少女,胸脯和臀部都滚圆(当然,比起睡莲还是小了些,嘿嘿),看来营养不错,身体很健康。 几十道目光看过来,宋氏有些局促害羞,只是长期以来修养使得她依旧保持着端庄优雅的坐姿,有那么一瞬间,睡莲瞧见宋氏眼角的余光飞快瞄了一眼宁佑。 睡莲瞧见那一瞬间,宋氏的耳垂飞溅上了一抹红(脸上糊的粉实在太厚了,看不出来),如此看来,宋氏对夫婿的相貌应该是满意的。 “八嫂真好看,一双眼睛大又亮,八哥哥有福了。”睡莲先开口赞道。赞美还是先从最明显的亮点开始,大家都容易接受。 宁珂讪讪一笑,看了一眼宋氏的眼睛,恰好那时宋氏再次瞥过来,四目相对,宁珂脸上立刻打了鸡血似的红。 睡莲话音刚落,琪莲就像复读机似的跟着说道:“八哥哥真有福气,八嫂的眼睛亮若星辰,真好看。” 有了睡莲琪莲的抛砖引玉,众女眷齐齐围上去开始说吉祥话,喜庆的气氛进入了白热化,宁佑红着脸给诸位婶子、嫂子、妹妹们作揖,睡莲则充当讲解员,横刀立马般站在一旁给宋氏介绍颜府大家庭,按照辈分序齿一一道来: “……大伯娘、我母亲五夫人、九婶娘、大嫂子……。” 睡莲这样一介绍,原本乱哄哄挤成一团的女眷就不知不觉的按照辈分序齿站开了,每说道一个,那个女眷就站出来人群点点头,年纪小的还要叫一声“八嫂。” 宋氏就坐在床上欠身行礼――因为新娘这个时候脚不能沾地。 睡莲时不时的顿住打趣一番,以拖延时间――她要拖到宁佑被人拉出去敬酒,才能介绍王素儿,她才不愿意看见新婚当夜,这对懵懂情感被扼杀在摇篮里的痴男怨女隔着新娘两两相望的狗血场面。 无论如何,先给宋氏一个正常点的新婚夜吧。 宋氏身边站着一个清秀的丫头,眼珠子飞快的转动着,似乎是在记住这些人的名字和相貌。 “……这是表小姐素儿。” 这时新郎宁佑刚刚被人叫出去喝酒,没有机会看到眉眼笼罩着清愁的表妹,王素儿只得收起满腔幽怨,从人群的外围走近了些,轻声叫道:“八嫂。” 最麻烦的一关过去了,睡莲心下一松,继续介绍其他姐妹。 夜慢慢深沉下去,屋里的女眷渐渐散了,宋氏的四个陪嫁丫鬟韵竹、落梅、采兰、簪菊伺候她卸妆换衣梳洗。 四铜盆温水下去,总算是洗掉宋氏脸上的大浓妆,镜子里的清秀佳人眼里有期待、有困惑、当然,最多的还是累。 屋子里都是自己人,刚才站在一旁记名字的韵竹悄声道:“二小姐,熊妈妈果然打听的没错,府里身份最贵重的九小姐睡莲与您婆婆七夫人是最好的,您瞧她嘴皮子那个利索,若不是她笑着帮忙介绍,这满屋子的人恐怕得有些时日才能认清了。” 熊妈妈是宋氏闺阁时的管事妈妈,跟着丈夫儿子作为一房人陪嫁过来。 宋氏点头道:“以前在宴会上我也曾见过睡莲几次,她不太说话,性子有些淡,今日对我如此热情,定是受了婆婆的嘱托吧。“ 韵竹宽慰道:“婆婆怜惜新媳妇,这是好事啊小姐。” 一旁梳头的簪菊忙道:“明天就要认亲了,要不要把这位九小姐的见面礼送厚一些?” “不用了,这些小姑子明面上还是给一样的好,毕竟从亲疏上来看,她们都是一样的。以后若得了机会,给睡莲补上一份厚的即可。”宋氏顿了顿,道: “还有,以后别叫我小姐了,母亲和大姐都说过,颜府世代书香,规矩大,你们要步步小心,没得被人取笑了去。” “是,八少奶奶。”梅兰竹菊四丫头齐齐说道。 韵竹说道:“八少奶奶,奴婢今儿冷眼瞧着,有两位小姐和一位少奶奶的脸色好像不太好看。” “哦?”宋氏道:“我那时不太敢正眼看人,光顾着装害羞去了。” “先说那位魏国公府嫡小姐出身的七少奶奶吧,脸色苍白,眼神呆滞,一言一行,她旁边的教养嬷嬷都盯着看,别人笑,她也跟着笑,别人不笑了,她脸上的笑容还是那样,就像糊上一层笑脸似的,好奇怪哦。” “还有就是熊嬷嬷打听到府里兼祧一房的三小姐,叫做品莲的,那一副清高自许的模样――。” “品莲才学过人,是闺秀圈里出了名的。”宋氏打断道:“她模样又好,这样的女子大多是清高的。” 簪菊快人快语道:“我瞧着这位三小姐年岁稍长,怎么还没出嫁呢?” 落梅是是个丫鬟资历最老的,她忙训斥道:“簪菊妹妹慎言,这里是颜府又不是宋府,你怎么能这样议论小姐――少奶奶的小姑子?再这样大刺刺的说出来,我可不饶你。” 簪菊才十四五岁,年纪最小,她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收声不说话了,心里暗暗道,这是隔了房的吧,也不算什么正经小姑子。 落梅对韵竹说道:“你打算说的第二位小姐,是不是那个叫做王素儿的表小姐?” “正是她!落梅姐姐也注意到了?”韵竹道。 落梅微微颔首道:“我站在墙角边,不像你一直跟在少奶奶身边,所以看的更清楚。” “那位表小姐刚进门的时候,我就注意到她了,凡在婚事这样喜庆的场合里,纵使平日不喜欢穿红着绿、插金戴银的女眷都会应景打扮的隆重些,可这位表小姐穿着一身素淡的衣服,挤在一屋子女眷中太显眼了,一眼就能瞧她出来,她一直站在人群的外围,众人都瞧着少奶奶看,她却――。” 落梅顿了顿,她总觉得这位表小姐的眼神是在新姑爷宁佑身上,可是这话不太好说出口,可能是自己误会了呢?所以落梅继续说道:“表小姐好像一直心不在焉,满腹心事的样子。” “我也这么觉得呢。”韵竹说道:“这位表小姐跟着诸位夫人小姐说了几句吉祥话,声音蚊子似的,我都没听见她说些什么。” 一直保持沉默的采兰说道:“听熊嬷嬷说,这位表小姐父母双亡,四年前和九小姐一道回京,都养在老太太跟前,不过奴婢瞧着,九小姐和表小姐似乎并没有那么熟络。” “这便是了。”宋氏道:“或许是因为父母都不在的缘故,寄人篱下的,心思未免重了些,以后来来往往的,你们切莫薄待了表小姐。” 正说着话,外头丫鬟道:“姑爷回来了。” 宋氏身形一僵,一抹红晕才上脸颊,又上心头……。 次日清晨,颜府众人无论男女都齐聚在松鹤堂正堂里,宁佑和新出炉的七少奶奶宋氏拜完了祠堂祖先,开始认亲了。 宋氏今天淡施脂粉,虽谈不上多么惊艳,但也是个清秀俏媳妇,从眉梢处青涩娇羞、新娘特有的媚态,以及宁佑腼腆的神色来看,初夜过的还挺和谐的,定是坦诚相见过了。 柳氏心中稍慰,今日一早就见过落红的帕子,成了家的儿子,似乎气质也与昨日不同,慢慢脱离了少年的稚气,看起来像个男人了。 睡莲瞥见站在角落里王素儿脸色煞白,王素儿看到了睡莲的目光,她立刻别过脸去躲避着,睡莲挪过目光,对着缓缓走近的宋氏甜甜的笑。自己能做的就这些,接下来看宋氏的了,她一个隔房小姑子,还能把手伸到堂哥房里去? 丫鬟铺上蒲团,宁佑和宋氏跪下,首先给颜老太太磕头。韵竹奉上宋氏亲手的做的一对镶着玛瑙的抹额,两双鞋。颜老太太送给宋氏的见面礼很有意味,是一个内造的金镶玉禁布。 接下来是给大房夫妇磕头,宋氏的礼物是各两双鞋,大夫人则从手腕上褪下一个玻璃种镯子给了宋氏。 然后依次是五房夫妇、莫夫人、七夫人柳氏、投奔颜府的寡妇穆氏、以及九房夫妇,宋氏的礼物都是各两双鞋,只是柳氏多出一个抹额。 五夫人杨氏的见面礼很实在,是用红封包着银票;莫夫人也是送红封;柳氏送了一个通透无暇的白玉石榴玉佩,意喻多子多孙;沈氏则送了一只金镶玉蝶恋花簪子,穆氏送不起那么贵重的礼物,只得送了一对简单的金镶珍珠耳坠子。 接下来开始认颜府孙子辈,从大房长子宁祥和大少奶奶梅氏开始认亲,因都是平辈,所以宁佑和宋氏不用磕头,宁佑一辑,宋氏福一副即可。 宋氏送给少爷们的礼物是两个扇袋,送给少奶奶和小姐们的礼物是两个帕子,连牙牙学语的大姐儿都有份――是一对绣着猫咪滚绣球的口水兜! 大少奶奶梅氏暗赞宋氏心细,颜府这些个妯娌,恐怕只有宋氏最值得一交。 孙子辈回赠的物件就简单多了,有不值钱的小首饰,绣的帕子、香袋、荷包等等。 王素儿送的是一个绣着她得意词作的帕子,帕子上簪花小楷绣着“岂是绣绒残吐,卷起半帘香雾。纤手自拈来,空使鹃啼燕妒。且住、且住,莫放春光别去。” 睡莲绣工平平,便送了一匣子十色笺;品莲送的物件最是超非脱俗――一纸刚填的新词。 当然,最有创意的还是大姐儿,她直接送了带着口水的 作者有话要说:魏老太太送禁步,大有深意。 古代挂在女子裙边或鞋上的金玉饰物.妇女挂此可以限制自己的行动,行走稍快或迈步稍大裙则作叮当作响,有制止大步失礼行动的作用,故称禁步。 图为明金镶玉禁布, 139大房一家喜讯频传,回娘家宋氏说颜府 二月桃花盛开,京杭大运河就像处/女似的,再次被大炮粗鲁的轰开了冰封的河道,运河娇颤不已,却也没有法子,每年春天都要这么来上一次,一直等到冬天冰封自动修复那啥膜。(.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观礼完宁佑的婚礼,颜府大房一家子就要坐着官船回扬州,送别时,大姐儿像是感觉到了离别的惆怅,在奶娘怀里嚎哭不已,怎么哄劝都没有用。 睡莲将自己珍藏的光头小铜人奉献出来,一按机括,小铜人站在睡莲掌心里开始打拳,大姐儿止了哭,眼睫毛挂着晶莹的泪珠儿,待小铜人打完一套拳,大姐儿笑格格向小铜人伸出罪恶的黑手。 睡莲忍痛割爱,将小铜人送给了大姐儿,狠狠的亲了两口婴儿粉嫩的脸蛋,总算捞回了点本钱。 大少奶奶梅氏笑道:“这孩子和她九姑姑最投缘了,今年睡莲十五岁及笄,我会带着大姐儿回来观礼,那时候大姐儿应该会叫姑姑了。” 睡莲佯装吓一跳,说道:“这还不会说不会走的,就已经讹了我好些东西去,若等大姐儿能说会跑,怕是要把我听涛阁搬空了罢?” 七少爷宁珂开怀大笑道:“无妨,等大姐儿前脚搬出来,她小堂弟后脚便给九妹妹搬回去。” 小堂弟?睡莲一愣,莫非――? 众人皆诧然,然后目光都齐聚七少奶奶徐汐的小腹,徐汐苍白着脸色,垂眸敛手,似乎是在害羞。 不过睡莲瞧见徐汐握着帕子的手轻轻颤抖着,心想这不是害羞,倒是像难堪的样子。 大少奶奶梅氏最快反应过来,脸上满是欣喜,向宁珂和徐汐道贺:“恭喜!” 大少爷宁祥也随之道贺,不过语气远没有妻子梅氏自然。众人皆一拥而上轮番道贺,柳氏联想到自己刚娶回家的儿媳妇宋氏,心里直痒痒。 当然,在场最高兴的还是颜大爷,唯一的庶子无用,早点生个孙子也好,魏国公府那边的关系就更牢固了,对自己的仕途也有帮助。 颜大爷这次回京述职很是顺利,他担任两淮盐运使这些年,两淮盐务井然有序,朝廷盐税从无拖欠,并比以前高出两成,圣上对他赞赏有加,勉励他再接再厉,似乎他在盐运使位置上再奋斗三年一任期,到那时若户部有了空缺,颜大爷回京在户部谋侍郎之位并非难事。 颜大爷暗想,坐稳了侍郎之位,再熬到尚书大人告老――目前的尚书大人已经六十八了,等坐上尚书的位置,入阁指日可待啊! 须知颜大爷曾经也是翰林院庶吉士,起码在学历硬件上的资格已经够了。 在这个时代,武将的目标是征战积功封爵,文臣的终极目标就是入内阁,打个喷嚏这个国家都要抖一抖,多么的风光! 父亲,您能想到么?我一介庶子,即使没有能像五弟那样高中探花,但也能追随您的脚步入阁? 从此以后,人们提起颜家,不再是“一门三进士,父子两探花”,而是“一门三进士,父子两阁老”,想到这里,颜大爷做梦都笑出声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听到喜讯,大夫人忙命丫鬟婆子在徐汐的马车里添一个炭盆,再把褥垫铺的厚一些,说七儿媳妇刚刚怀上孩子,最怕颠簸受寒,毕竟从燕京到天津通州港码头上官船还有半天路程。 大夫人很满意长媳梅氏处事不惊的表现,暗暗埋怨儿子城府太浅,其实即使徐汐生下长孙又如何?宁珂这个胖子文不成武不就的,对嫡长子的地位根本没有威胁,再则,自己已经养残了宁珂,凭借着经验,将孙子养残也未尝不可,多耗费些银钱便是了,横竖大房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玫儿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心想大夫人未免想得太简单了,宁珂这个庶出兄长,表面上是个没有心肝的大胖子,可是内心绝对是有城府的――七嫂徐氏有孕早不说晚不说,非要借着这个时候“无心”说的整个颜府都知道,一个笨人如何能做到这些? 而且短短一个月,七嫂徐氏这个骄傲的豪门嫡女就被宁珂驯服成了牵线木偶般的妇人,七哥此人,不容小觑啊! 挥泪送别大房一家,又得知徐汐喜讯,最不高兴的是莫夫人,她看着长媳韦氏平坦的腹部,内心的嫉火顿时成燎原之势。 二月接下来的日子很平静,宁佑十天婚假之期过后,收拾了简单的行礼回到国子监,开始苦读准备两年后春闱再战――说不定还等不到两年,因为明年是太后七十大寿,听闻圣上很有可能开恩科取仕,这个消息对宁佑这种上一场发挥失常的士子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 国子监规矩严格,监生无论是否婚配,是何门第,都必须住在国子监,只有在旬假或者其他节假日回家暂住。 所以这样一来,八少奶奶宋氏的受孕机会就少的可怜,柳氏虽然也急着想要抱孙子,但是也没有法子。 颜老太太曾经有过将宁佑从国子监召唤回来,就在家里请一个夫子教学便是,这一举动受到了柳氏的极力反对,子嗣固然重要,但是科举才是决定儿子一辈子前程的东西! 柳氏苦劝道:“……国子监名宿集聚,并非一个夫子就能代替的,当时也是五哥举荐宁佑去的国子监。宁佑已经连续两次春闱不第,明天如果真的开了恩科,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再等上一年也是值得的,毕竟宋氏和宁佑都还很年轻。” 媳妇执意不肯,颜老太太就转移阵地,也将这个想法对孙儿媳妇宋氏说了,“……我原本想着,大房都快有两个重孙了,你们七房人丁单薄,应该注重子嗣,所以打算要宁佑从国子监搬回来读书,你也能早日给七房添丁加口的,可惜你婆婆不答应,说宁佑前程要紧,我也不好说什么,唉,其实你婆婆的想法也没有错,这个世上难得好事成双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宋氏害羞一笑,装着听不懂太婆婆话里的深意,她帮着颜老太太吹去参茶上的热气,用手腕试了试杯沿的滚烫,才恭敬的捧给颜老太太。 颜老太太接过参茶喝了两口,见宋氏始终不表态,便追问道:“你是宁佑的媳妇,将来是要和他过一辈子的,你是什么想法?” “我和老太太的想法一样啊。”宋氏微微一笑道:“您说的对,这世上难得好事成双呢,子嗣和相公的前程都是要紧的。只是孙儿媳妇嫁过来这些日子,相公在家每晚都是读书到了二更天放休,媳妇暗自思忖着,可能暂时现在相公还是把前程看的更重要一些,国子监名宿大儒云集,四海才子齐聚,对相公的学识是极有进益的。” 颜老太太半开玩笑,半认真说道:“你倒和你婆婆一样,是个开明的,相比起来,是我这个老婆子短视了。” 宋氏心里咯噔一下,但是面上依旧笑若春风,也是半开玩笑说道:“鱼和熊掌都是好的,只是暂时不能兼得,相公现在喜欢熊掌多一些,孙儿媳妇出嫁从夫,就支持相公先把熊掌吃下肚,那时再吃鱼也不迟呀。” 随侍的彩屏噗呲一笑,凑过去给颜老太太捶背,“八少奶奶真真一张巧嘴,有她陪着您说话,老太太真是有福了。” 在如此轻松的气氛下,颜老太太也不好板着脸再说什么,只得作罢。 宁佑婚后第一次旬假时,陪着宋氏回娘家,宋府坐落于权贵云集的燕京西城丰城胡同,与姚知芳所在的姚府是邻居。 宋大人特地请了一天假,在外院陪女婿喝茶说话,宋大人是鸿胪寺卿左少卿,和姚大人一样都是搞外交的,待客说话的本事是一流,丈人对待的女婿的立场是不能太强也不能太软,把握好尺度是宋大人的强项,几个回合下来,宁佑就深深被老丈人折服了。 宋氏则在内院被宋夫人和已经出嫁的长姐团团围住问话。 宋夫人先是上上下下打量嫡次女一番,见女儿圆圆的脸蛋似乎有些尖了,便心肝肉似的将宋氏搂在怀里哭道:“我的儿,颜家门第虽高,但是人口复杂,你肯定是受累了,瞧着下巴都尖了。” 宋氏长姐则急忙问道:“颜家老太太脾气如何?你婆婆好不好伺候?姑爷以前的通房是怎么处置的?小姑子们好不好对付……?” 宋氏长姐是个急脾气,一口气差不多问了数十个问题,然后眼巴巴的等宋氏回答问题。 宋氏却曼斯条理的吃下半盏糖蒸酥酪,说道:“还是家里的酥酪好吃。” 宋夫人和宋氏长姐双双绝倒,这个幺女从小就是这个脾气,哪怕是火烧眉毛了,她都翘有兴致的观察一通这火是从哪里起来的,才会慢慢避开。 母女两个耐着性子等宋氏吃完了酥酪,又添了一块山药糕,喝了消食的普洱茶,宋氏这才缓缓说道:“我若说都好,你们定是不信的;我若说都不好,你们又会担心;我若往细里说,这一天一夜都说不完;我若简单点说,又只是管中窥豹,只见一斑――关键是,女儿现在对婆家的认识就是管中规豹,有些事情急不得,等女儿把事情梳理清楚了,再慢慢和母亲姐姐细说可好?。” 宋氏长姐是做了四年媳妇的人了,自是知晓其中复杂性的,所以她问道:“你就给个明白话吧,你婆婆待你如何?” 按照她自己的经验,只有婆婆好,其他的都可以忽略。 宋氏想了想,慎重的点了点头,说道:“明面上有些淡淡的,可是暗地里对我极好,婆婆有些话不方便直说,便托我的小姑子告诉我,嗯,就是颜府的九小姐。” 宋夫人松了口气,叹道:“当时隔壁姚二夫人来做媒人,拍着胸脯像向我保证你婆婆的人品性格,说她跟着丈夫在成都时候,你公公去世,你婆婆在成都老家守孝了三年,她们来往密切,对你婆婆赞不绝口,我才舍得让你嫁过去。” 宋氏长姐一听九小姐,忙问道:“那个九小姐叫做睡莲的,今天腊月就该及笄了吧?我婆家有个――。” 宋氏忙打断道:“姐姐还是别惦记这位了,睡莲的婚嫁估摸着连我婆婆都插不上手,别提我这个新媳妇了。” “不过。”宋氏顿了顿,说道:“我府里有个表小姐今年十六七了,品貌是极好,嫁妆也丰厚,只是父母双亡,目前养在老太太那里,婆婆好像为了这个表小姐的亲事很是烦心,姐姐说的那个――。” “准没戏。”宋氏长姐打断了妹子,说道:“我婆家那个是嫡子嫡长孙,将来是要撑起门户的,你那个父母双亡的表小姐怎么能做的来长媳?” “那就算了。”宋氏说道:“没得结亲不成,反而结怨。” 又道,“我也替婆婆心疼呢,她一个寡妇,也不好出去帮着张罗说亲,偏偏太婆婆又逼得紧。” 宋夫人道:“毕竟那个表小姐年纪不小了,着急也是有的,只是你一个新媳妇还是少搀和这些麻烦事,你太婆婆和你婆婆之间肯定为着没少有矛盾,你莫要牵连进去。” 宋氏说道:“知道了。” 这是一句自欺欺人的话,宋氏很清楚,自己身为八少奶奶,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婆婆和太婆婆的矛盾,何止是王素儿的婚事?自己夹在中间,维持着平衡而已,也不知这种平衡能维持多久。 宋氏的直觉感觉总有一天会爆发,若真到那一天,自己该如何站队才最有利呢? 想起颜老太太那天为了子嗣和前程问题的逼问,宋氏心里慢慢有了数――婆婆是在努力把那一天的时间往后拖吧。 宋氏和宁佑吃了晚饭方回颜府,临行时,宋夫人和宋氏大姐都嘱咐说,下一次得了机会回娘家,把那位九小姐带到宋府一聚。 宁佑次日就回国子监读书,宋氏每日怡然自得的做做针线,和小姑们来往着,她有心与王素儿拉近距离,却感觉这位表小姐似乎不愿意和自己亲近,宋氏在给柳氏晨昏定省时,暗示了自己的感觉,希望柳氏能给与指导。 柳氏轻飘飘道:“她就是这个脾气,由得她去。” 宋氏心中有些隐蔽的想法被证实了,从此不再提表小姐婚事之类的话,再与王素儿交往时,比以前更加的热情,几乎无可挑剔。 王素儿反而越来越冷淡,很少去宋氏院子里走动了,颜府里的都说宋氏贤惠知礼,暗地里说表小姐怎么越大越不懂事了,亲表嫂对她那么好,她怎么不知感恩呢。 这时已经是三月初,睡莲抽着空和柳氏说了外头的风评,赞道:“婶娘好眼光,八嫂子瞧着天真,其实内心是个七窍玲珑心呢。” 柳氏叹道:“可能是老天垂怜吧,只希望佑哥儿他――。” 正说着话,外头张嬷嬷急冲冲挑着帘子进来,说道:“四姑爷和四姑奶奶来燕京了!” 作者有话要说:青莲和张大公子来了,呵呵。 图为在本文,已经各种宅斗,或者种田文最频繁出现的古代零食,糖蒸酥酪。 这种食物只能用小勺舀着吃,有点像现在的焦糖布丁,兰舟经常看见很多文里有小姐夫人拿起来咬着吃的,其实这玩意儿根本不可能这样吃嘛,一拿起来就稀里哗啦碎了一裙子。 清代沈太侔《东华琐录》称:“市肆亦有市牛乳者,有凝如膏,所谓酪也。或饰之以瓜子之属,谓之八宝,红白紫绿,斑斓可观。溶之如汤,则白如饧,沃如沸雪,所谓你(即奶)茶也。炙你令热,熟卷为片,有酥皮、火皮之目,实以山楂、核桃,杂以诸果,双卷两端,切为寸断,奶卷也。其余或凝而范以模,如棋子,以为饼;或屑为面,实以馅而为饽,其实皆所谓酥酪而已。” 徐珂《清稗类钞》亦谓:“奶酪者,制牛乳和以糖使成浆也,俗呼奶茶,北人恒饮之。” 得硕亭《草珠一串》诗云:“奶茶有铺独京华,乳酪(奶茶铺所卖,惟乳酪可食,蓁以奶为茶曰奶茶,以油面奶为茶曰面茶,熬茶曰喀拉茶)如冰浸齿牙。名唤拉颜色黑(拉读平声,蒙古语也),一文钱买一杯茶。” 《燕都小仪器杂咏.牛奶酪》云:“鲜新美味属燕都,敢与佳人赛雪肤。饮罢相如烦渴解芒生齿颊润于酥。”原注云:“以牛乳含糖入碗,凝结成酷而冷食之,置碗于木桶中,挑担沿街叫卖,味颇美,制此者为牛奶房也。” 《红楼梦》第十九回,贾元春回家省亲,她想考考贾府的孩儿们的功课,考试结束,元春对贾宝玉的进步非常满意,回宫之后,专门派人赏了一样东西给他,这样东西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糖蒸酥酪。贾宝玉舍不得吃,留给袭人。后来李嬷嬷见盖里是酥酪,拿匙就吃。一个丫头道:“快别动,那是说了给袭人留着的”李嬷嬷听了又气又愧,便说道:“我不信,他这样坏了。且别说我吃了一碗牛奶,就是再比这值钱的,也是应该的。” 140婆媳大战持续升级,颜家九女花落谁家 据传话的邹妈妈说,四姑奶奶是陪着夫婿张大公子来燕京读书的,因四姑奶奶的身子还在调养之中,受不住颠簸,所以派她这个管事妈妈坐着轻车回来报个信,姑奶奶和姑爷估摸一、两个时辰就到了,暂时在娘家颜府住几日,然后回张府居住,四姑爷是要去国子监进学,以后就和宁佑、魏经他们是同窗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张大公子中举之后便与青莲成婚,去年的时候,张大人考较其功课,觉得儿子学问还需磨练,便没有让其参加春闱,岳丈大人颜五爷也同意亲家的意见。 张大人在江西任九江知府,张大公子做为其唯一的儿子,理应跟随其在任上尽孝读书,怎么一开年就带着妻子回燕京了? 松鹤堂几十道疑问的目光投向邹嬷嬷,邹嬷嬷一拍大腿,咬牙切齿道:“还不是那个贱――张夫人赵氏?今年正月初一她父亲赵指挥使被参,张夫人也被夺了诰命,得到消息,张夫人气得差点把房梁都掀了……!” 原来消息传到九江,张夫人爆炭性子又起,青莲还在卧床坐着小月子呢,她就带着一群凶蛮的丫鬟婆子们闯将进去,把青莲屋子的瓷器摆设砸了个稀巴烂。 若不是邹嬷嬷这些忠心的奴婢将卧榻守的滴水不漏,青莲恐怕是要被这群悍妇从床上拉起来撕烂了! 还在张大公子及时赶去衙门,和张大人一道回来阻止,张夫人手里的破瓷片就要划花青莲的脸了。 “诸位夫人小姐都看看,老奴为了拦住那泼妇,胳膊上还挂了彩。”邹嬷嬷卷起袖子,露出手肘处长达四寸、如蜈蚣般的伤痕。 松鹤堂诸人,包括喜怒不形于色的颜老太太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倘若这疤痕是在青莲脸上,哪怕是仙丹也挽回不了花容月貌啊。 只有睡莲想到了石绿――听去探病的添衣说,石绿脸上的结痂已经开始脱落,能不能彻底将疤痕除去还难说……。 张家父子赶到,张夫人还要冲开邹嬷嬷等人的重围,要戳死害得她失去诰命夫人的青莲,张大公子情急之下扑过去护住妻子,也被张夫人手里的瓷片划伤了右手手腕。 媳妇可以再娶,这么争气的儿子恐怕再难有了,再说了,右手是用来写字的,文人伤了右手,等于伤了科举仕途的工具,这不是要断了张家后代的前途吗。 张大人气愤之极,夫纲大振,甩了张夫人两个耳光!张夫人被打懵了,她作为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张府唯一的嫡女,从小娇宠,连嫡亲兄长都不敢惹她,所以张夫人缓了过来之后,尖叫一声扑向张大人,夫妻两个厮打成一团! 松鹤堂诸人都听得目瞪口呆,不过,更劲爆的还在后头,邹嬷嬷继续唾沫的讲着,“……张夫人 的奶娘见主子嘴角打出了血,竟然不顾主仆尊卑,扑过去打张大人!“ 松鹤堂众人皆举头望苍天,天啦!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庭!伦理尊卑都被明目张胆的踩在脚下! 睡莲内心暗叹,这世上居然还有比我魏小舅一家更极品的家庭! 颜老太太不可置信道:“就没有人上去劝架的么?” 邹嬷嬷道:“奴婢们都忙着护着四姑奶奶,防着张夫人手下那些恶仆乘机下毒手,所以奴婢们腾不出手来;最后是姑爷举着绣墩将那泼奶娘打翻在地,才给张大人解了围,纵使如此,张大人脸上也挂了好些彩,一连半月都不曾去衙门。” 一个歇斯底里偏执狂张夫人和她的忠仆奶娘对阵张大人,场面的火爆程度可想而知,所谓双拳难敌四腿,更何况张夫人出身武官家族,有些弓马功夫在身,彪悍惯了,家里嫡亲兄长都不敢惹她,若不是张大公子解围,恐怕张大人一月都不能上衙门。 张府家生仆们清理了混乱的场面,当晚,张大人就将以下犯上的奶娘乱棍打死,张夫人则被他拖进佛堂关着,还上了三道大锁――钥匙踹在自己兜里,一天只许送一顿饭食。 次日,张大人对外宣布张夫人得了失心疯,下人们则说被鬼神冲撞了,关在佛堂里驱邪呢,管家还煞有其事的请和尚道士轮番做法,张府着实“热闹”了一阵。 后来赵府的人也赶到了,张大人面色铁青将张夫人野蛮行径说了,不过并没有说要休妻,赵府派出的管事好一阵安慰,赵母还派出了嬷嬷代为训斥不孝女。 总之,最后的协议是,张夫人从佛堂里放出来,每日抄写佛经静心,青莲房里的一切损失由赵府赔。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佛度众人,却度不了张夫人恶毒的心灵,没消停一月,张夫人又开始了磨刀霍霍向媳妇,青莲这一次并没有听之任之,而是根本没有理会这个恶婆婆,转身回到自己院子里,紧闭门户。 张夫人大骂青莲忤逆婆婆,读书的张大公子怜惜的看着青莲,青莲低头做针线,似乎并有把婆婆的污言秽语听到心里去。 等到张大人下了衙门,青莲穿着一身素服,脱下簪环,跪地自请下堂求去。 张大公子大惊,跪地哭求父亲,说坚决不和青莲分开,既然母亲容不得他们夫妇,他愿意带着妻子回乡下老家读书。 张大人再次气绝,他很清楚,正月初一朝会赵家被御史联名参奏的原因,颜家给足了自己面子,不提自己治家不严,这便是给了亲家一次机会。若自己一而再而三的反复,明显就是自己处世不公。 于是张大人不顾张夫人的强烈反对,命儿子儿媳回燕京张府,自己外放至少要六年两个任期,到那个时候,儿子说不定已经进士及第,羽翼已丰,儿媳妇也能安心生下嫡孙,地位稳固,夫妻两个在京城好好过日子,把张府这个悍妇留下来的势力全部清理出去,牢牢把握在这对夫妻手里。 那个时候,木已成舟,即使自己结束了外放生涯,带着张夫人回京,这个悍妇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了。 晚饭前,颜府终于盼来了四姑爷和四姑奶奶,因只是暂住几日,两人的行李箱笼大多都搬进了西城张府。 也许是因为小产身体尚未恢复的原因,青莲比出嫁时瘦了些,不过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憔悴,精神看似还好,晚宴上举止进退有度。 女宾们对青莲的凄凉往事心知肚明,往事不可提,一提就要儿女共沾襟,因此说话都小心翼翼的,从这以后,连品莲都也不再提什么“挑剩的”之类的难听话了,毕竟若不是青莲代替自己嫁过去,受苦的就是自己,宁可在家做恨嫁女,也比应付张夫人这个恶婆婆强。 反倒是坐在男宾席的张大公子觉得没有保护好妻子,因此面有愧色。妹子/姐姐被人这样欺负,颜府众男孙面上也无光,对这个姑爷心有不满。 倒是已经成婚的宁祥对张大公子依旧热情,颜五爷瞧见了,也赞同宁祥所为:在这个时候,责怪是没有的用的,拉拢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晚上回去歇息,青莲暖言安慰夫婿,张大公子更是觉得妻子温柔贤惠,发誓再也不会让青莲过那种苦日子,青莲温柔的笑着,说道:“我信你。” 次日,听涛阁,青莲讽刺一笑道:“……你以后,不要太相信你的夫婿,但是一定要让你的夫婿觉得你是相信他的。” 睡莲暗想,其实我也没打算相信的说,不过她还是问道:“为何?” 青莲叹道:“因为对于妻子来说,丈夫就是天,就是全部;可是对于丈夫来说,妻子并非是无可替代的,总有些什么,比妻子的伤痛更重要。” “比如权势、名利、声望;他们明知妻子痛入肺腑,可是依旧听之任之,他们拿诸多不得已做借口,可是很多时候,牺牲妻子,委屈妻子,依旧是丈夫们的首选。” 睡莲怔怔道,“姐姐是说四姑爷他――。” “张郎他,还算是有些担当的。可纵使如此,我还是失去了我的孩儿。”青莲痛苦的闭上眼睛,右手下意思的摸向小腹,发髻上蝶恋花簪子上的蝴蝶触角上的珍珠微颤。 胎儿从身体剥离的那一刻,青莲恍惚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清晨,生母颜姨娘的尸体在井水里浮浮沉沉,父亲漠然的眼神,她从身体到内心都是冰凉的,许久许久都感觉不到温暖。 从那以后,她的心就凉了,新婚后,张郎和她夜夜缠绵,海誓山盟,她也不敢将这颗心许出去,爱男人,不如爱自己,不如爱自己的亲生骨肉,还是不要对男人寄予太多的期望和信任吧,自己一个爹爹不疼,嫡母不爱的小小庶女,再爱别人之前,要先学会自保。 幸好她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这颗心因此没有跟随孩子而破碎掉。 青莲从袖子里掏出一张五百两银子的银票来,递给睡莲,“这是还给你的。” 睡莲不肯收,道:“我拿着也没什么用,你马上就要回张府住了,姐夫又住在国子监经常不在家,你做什么事都需要银子打点。” 青莲问道:“干嘛对我那么好啊,我以前给你使了不少绊子呢。” 睡莲说道:“都是些小事,绊不倒我的。” 青莲硬塞给了睡莲,说道:“你放心,我现在别的都缺,就是不缺银子。那晚你姐夫撞见了邹妈妈塞给我你那张银票,当即就红了眼,第二天就把他所有的私房,还有先张夫人的嫁妆田地铺面等交给我打理了,说一切都由我取用,莫要使娘家妹子的银钱,你姐夫好面子呢。” 如此看来,青莲已经把姐夫吃的死死的了。睡莲心下稍定,收了银票。 青莲和张大公子在颜府住了三日,就回西城张府了,颜老太太送了青莲两个管事嬷嬷、四个训练有素的丫头,还有一房人家,并且重赏了邹嬷嬷。 毕竟到了张府,青莲就是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了,当初陪嫁的人手肯定不够用,更何况青莲还要肃清张府张夫人留下的眼线钉子,前方势必有一场恶斗在等着她。 睡莲看着青莲单薄的身影渐渐远去,又想起青莲昨晚的嘱咐,像青莲张公子这样的,已经算是恩爱夫妻了,在这个时代,还是不要奢望爱情这种高难度的玩意儿。 松鹤堂,颜老太太微微有些惊愕,“英国公府世子前年已经婚配,你说的是嫡次子吧。” 颜五爷道:“正是,这个嫡次子虽出身勋贵,但是自幼好读书,弓马也是不错的,英国公家风井然,在朝廷中无论文武都颇有根基,即便这个嫡次子没有承袭爵位的机会,可是前途却是不愁的,对我们颜家也大有好处。” 颜老太太沉吟道:“之前说的衍圣公孔家……?” 颜五爷苦笑道:“但凡是书香门第,都愿意和孔家结亲的,只是孔家嫡支就那么两个尚未婚配的,未必就能轮得到我们的睡莲。” 作者有话要说:睡莲亲事一波n折,某人要坐不住了,呵呵。 图为青莲蝶恋花簪子, 【镶珠宝玉花蝶金簪】明神宗定陵出土,插戴于孝端显皇后“棕帽”(属狄髻类)上,一对(d112:13、d112:35),其中一件(d112:13)通长15.6、簪首长7、宽2.7厘米,重28克,簪体上部镂刻古钱形花纹,正面中部浅刻流云纹,簪首缀白玉花卉、绿玉蝴蝶、红玉花,并嵌有红蓝宝石及珍珠。 图1是正反面。 图2是放大版 图3是放大版簪子的落款,写着生产日期“万历戊午年“,嘿嘿。 141老牌世家亲事难求,各方人马虎视眈眈 英国公府是燕京老牌贵族,世代效力军营,在军界有深厚的影响力,燕京一半勋贵世家都与英国公府有着这样那样的姻亲关系。[.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如今的英国公少年时还是世子的时候,曾经在国子监镀金,是颜老爷子的学生。 大燕国这些爵位继承人,一辈子都不会参加竞争残酷的科举,但是绝大多数都会去国子监镀一圈金再回去,国子监的国子学专收三品官以上,以及国公子孙,哪怕这些世子回去后只听《十八摸》这种下里巴人,但在国子学,还是由五品以上的博士讲授《周易》、《尚书》、《毛诗》、《左氏春秋》、《礼记》五部阳春白雪。 所以说最好的教育资源,总是被特权阶层对牛弹琴浪费掉,古今皆是如此。 英国公曾经在国子监挨过颜老爷子的戒尺,不过他从小习武,这点惩罚对他而言就像挠痒痒似的,可以忽略不计,在国子学混了两年,勉强还生出了点师徒感情。 之后英国公回军营效力,为将来顺利继承爵位罗织力量,颜老爷子如愿当上了国子监祭酒,桃李满天下,人生轨道原本应该没有了交集。 谁知当时的英国公夫人开了个劳什子桃花诗会,当时故都金陵城豪门闺秀几乎一个不落的到场,英国公夫人也邀请了儿子老师的长女颜大小姐到场,还力挺颜大小姐,以“此女品貌酷似年轻时候的皇后娘娘”,将其列为“金陵十八钗”之首,悲剧从此展开。 颜大小姐惨死玄武湖后,英国公夫人伤痛不已,一段时间曾经绝迹金陵贵妇圈,几乎有了遁世不出的意味,颜老爷子开始暗自纠集门生,为绊倒杨阁老做准备,后来英国公去世,英国公夫人成了太夫人,世子承袭爵位,颜老爷子也快要图穷匕现。 颜老爷子是文臣,英国公是武将,虽然他们曾经有着师徒的关系,但是在朝廷之上,最忌讳文武大臣来往过密,英国公也不可能为两年的师徒情谊而力挺颜老爷子,触了圣上的龙鳞。 不过,英国公能够屹立百年不倒,得到各朝皇帝的信任,其实有个很重要的天赋――就是善于揣摩圣心、审时度势,从来没有站错队。 明面上来往不可以,但是眉来眼去,暗通曲款总可以吧!英国公一直暗中支持颜老爷子行走在漫漫复仇路上,在图穷匕见的最后时刻,合力将杨阁老势力连根拔起,哪怕是杨阁老还有肃王和楚王两个皇子外孙呢,却也从此再无翻身之力了。 英国公有两嫡一庶,共三个儿子,嫡长子张络在十八岁那年立为世子,次年成亲,娶的是门当户对成国公朱家的嫡长女;庶子排行老三,也是成了亲的,如今家里只有嫡女张莹以及嫡次子五少爷张溶尚未婚配。 其实首先看上的睡莲的,是英国公太夫人,当年因她的一句无心之失,使得颜大小姐丢了性命,她心里一直放不下,常年吃斋念佛也消除不了内心的愧疚。 当睡莲相貌酷似其大姑姑的传言出去后,英国公太夫人夜不能寐,她有意教导孙女张莹与睡莲交好,总想借着机会补偿点什么,幸好张莹和睡莲也对上了脾气,一来二往的做了闺中好友,张莹有时也邀请睡莲、姚知芳等人去英国公府聚会。 英国公夫人睿智的目光在这群少女中寻找着未来的幺儿媳妇: 姚知芳个性憨直,开朗明艳,单是看着她的笑容就觉得很舒服,美中不足的就是有些娇气,这也难怪,她母亲姚二夫人薛氏出身安顺伯府,最是个泼辣爽利人,把姚二爷管的死死的。 可自己幺儿性子打小倔强好强,因知自己将来肯定继承不了爵位,幺儿读书习武两不误,堪称燕京勋贵世家子弟的楷模,发誓要闯出自己一片天地。 这样的性格,肯定是个不服媳妇管的,若娶了姚知芳进门,将来遇事意见不合,三天两头吵架怎么办? ……英国公夫人将这些燕京闺秀们按照个性、门第、品貌等等标准一一筛过,挑了几个中意的人选说给婆婆太夫人听。 太夫人听到睡莲的名字,一下子就中意了,英国公夫人对那段往事心知肚明,那里不知婆婆的心意?恐怕选中睡莲大半是处于补偿心理吧。 婚姻是两个家族的事,接下来就是如何向颜府暗示心意,按照常理而言,首选应该是颜府五夫人杨氏,可是这一位是继母,而且从外头传出的风声来看,应该和睡莲这个继女冲突颇多,再说了,英国公夫人也瞧不上杨氏那副市侩的气度,不屑与之结交太深。 于是,英国公夫人就太夫人的意思透露给了丈夫英国公,英国公也觉得这门亲事不错,颜家在文官家族中是比较有影响力的,子弟在科举中大多都有建树,将来入朝为官,数十年资历熬下来,又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英国公借着一次宴请,和颜五爷说了结亲的意思,嫡长女的婚姻大事非同小可,颜五爷不敢当面应下,托词了几句,回到家后,立刻去松鹤堂和颜老太太说了英国公府的意思――颜五爷根本就没有和杨氏商量的打算。 颜老太太有些犹豫,这毕竟颜家结亲对象首选是和自己差不多的书香门第,借着姻亲在文官集团形成盘根交错之势,比如嫡长女宁壁嫁的是武昌府王家;嫡长子宁瑾娶的是南京国子监祭酒梅家的嫡次女;青莲嫁的燕京张家;宁佑娶的鸿胪寺左少卿宋家嫡女;连兼祧莫氏一房的嫡长子宁祥娶的也是福建书香府邸韦家。 颜家只有两门姻亲是和勋贵世家结亲,第一就是颜五爷的继室杨氏,可事实证明,这门亲事的结果,无论是颜五爷,还是颜老太太,都很不满意。 然后就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的庶出七少爷宁珂,宁珂救了“意外”落水的魏国公府嫡小姐徐汐,成就这门传奇的姻缘。成亲后这小两口三天两头吵架,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正因有这两门失败的婚姻在前,令颜五爷和颜老太太对和勋贵结亲之事都有些踌躇,过年走亲访友的时候,泰宁侯太夫人也透露出想为去年认祖归宗的五少爷陈灏结亲的意思。 陈灏曾经是颜氏家族养子,也是颜五爷的得意门生,正儿八经科举考出来的探花郎,而且太夫人的意思,是将来会力保陈灏继承泰宁侯的爵位,睡莲就是泰宁侯夫人了。 可是考虑到泰宁侯府水太深,人家现任泰宁侯那里肯乖乖把爵位让给侄儿?等到了夺爵之时,鹿死谁手很难说,为此赔进去一个最重要的嫡女,好像有些不值得,如果是庶女倒也可以答应,而泰宁侯太夫人很明显不能接受庶女。 当然,如果泰宁侯府那边局势明朗化一些,颜府也会考虑考虑。 从目前而言,英国公府的优势要比泰宁侯府要明显,不过尽管如此,颜老太太和颜五爷最后还是谨慎的决定先看看,和英国公府那边多走动走动,颜五爷要对张溶的品行、以及将来的前途等等做个全面的评估。 英国公太夫人得到这个含含糊糊的答复,也没觉得意外,儿女亲家本来就是要多相看相看才能定下来,睡莲毕竟还没有及笄呢。 睡莲的婚姻如同一场精准的博弈游戏,颜老太太和颜五爷患得患失,权衡利弊,睡莲的幸福并不在考虑之列,家族的利益才是主项。 这个消息通过彩屏传到睡莲耳朵里,睡莲偷偷和柳氏说了,柳氏有些歉意的看着睡莲,道:“原本你的亲事我也能说上话的,可是自从我忤逆老太太的意思,定下宁佑的亲事之后,老太太对我疏远了许多,很多事情都不再听我意见,我担心弄巧成拙,所以――。” “婶娘莫要自责。”睡莲打断道:“所谓世事无常,人都有无奈,不能为的事情,何况婶娘对我的好已经够多了。” “再说了,英国公府这门亲事也不算坏。”睡莲开解道,表现出轻松的模样来。 “唉。”柳氏长叹一声,当初因自己关心则乱,一口气斩断儿子懵懂的情丝,为此付出的代价实在惨重,失去了颜老太太的倚重,她能为睡莲做的越来越少了。 一旁摆弄盆景的张嬷嬷说道:“我会注意英国公府那边的消息,暗地打探那位嫡次子的品貌,若那人徒有其名,实则是个不堪之人,哼,成一门亲事难,毁一门亲事容易。” “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虽然英国公府一直以来风评还不错,可也不能保证一条藤上结的都是好果子。”柳氏顿首道:“目前也只得如此,你做事干净点,别留下幌子被人觉察到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英国公府和颜府走动频繁,很快有人坐不住了。 泰宁侯府,借着回娘家的机会,陈穗急切说道:“祖母,哥哥已经快二十五岁了,如今颜府那边迟迟不给个准信,咱们不能总是这样等着,上次孙女说的永顺伯府六小姐薛惠――?” “当然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永顺伯府那边你先兜着,我记得薛惠和睡莲同岁,再等一年都无妨的。”泰宁侯太夫人喝着参茶,她何尝不着急,目前和泰宁侯府内部成了僵局,如果陈灏得到不爵位,颜府那里舍得以嫡女相许?得想个法子,扶陈灏上位……。 有人比泰宁侯太夫人消息更为灵通,西城一个不起眼的小院落里,容嬷嬷也有些着急,说了颜府和英国公的来往频繁,恐怕睡莲要定亲的消息。 容嬷嬷虽然已经离开颜府荣养了,可是留下了不少眼线,她服侍了颜老太太一辈子,对老太太的想法几乎了如指掌,所以她最后说道:“老太太很谨慎,估计暂时定不下来,可是英国公府……。” 容氏长叹了一声,对于一个已经改嫁的生母而言,她不能左右儿子的亲事,可她还是是希望儿子能早日成家,儿子已经这个年纪了,同龄人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自己儿子还要继续等下去吗?等来等去,怕是一场空啊! 陈灏眉头紧蹙,那个送他青花瓷砚的小女孩,已经长成了他喜欢的模样,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燕京某酒馆包间,许三爷听到探子打听的消息,心下陷入沉思:怎么办呢?自己现在攒下的功劳,还不够得到圣上赐婚的荣耀,难道还能指望哥哥永定侯上门提亲,简直就是笑话! 不管怎么样,先把肥莲和英国公府的亲事搅合黄了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各方人等虎视眈眈,其实说真心话,英国公府这门亲事真的很不错。 图为古代各种发髻,有读者要求贴上来 142恨嫁品莲好事将近,隔间三女各有心思 这厢睡莲的亲事正在不温不火的互相试探之中,而那厢颜渣爹最大的心理包袱――品莲的婚事终于有了眉目! 那天颜渣爹下了衙门,莫夫人心急火燎的请颜渣爹去东轩阁序话。 原来还是莫夫人的亲哥哥淮南伯托付妻子安宁公主做的媒,对方是游驸马的儿子游大少。 不过,这位游大少虽然是驸马的亲儿子,也是嫡出,但是并不是永嘉公子的亲子。 这是为何?难道这位游驸马风流成性,胆子大破天,敢给公主戴“绿帽”,公主被迫认在名下做 嫡子了? 非也非也,游骏马实在是个有福气的人,本来他十七岁就成了亲,原配死于难产,生下游大少之后撒手去了,游驸马后来在春闱中了榜眼,被先帝看中,不顾他鳏夫的身份,下旨命其尚了永嘉公主。 人生得意的事情,“升官发财死老婆”、“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被游驸马全占了。 游驸马和永嘉公主后来也有了一子一女,只是这位游大少虽然三岁起就养在永嘉公主府,和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一起长大,但并非公主亲生,名字不在皇室宗谱之内,所以婚配之事和宗人府无关。 都说后妈无情,这位永嘉公主还算厚道,游大少十八岁时,永嘉公主出面给他说了金乡侯府庶支的嫡女做媳妇,以游大少一个白身、文不成武不就、又得不到皇室恩泽的境况,这真的算是一门很不错的亲事了。 游大少成亲四年,和其父一样,早早成了鳏夫,只不过游驸马是“升官发财死老婆”,这位游大少只剩下“死老婆”一项。 游驸马少不得又求永嘉公主给儿子再找个媳妇,永嘉公主只得再次张罗继子的婚事,恰好这时安宁公主也为外甥女品莲的婚事搞的焦头烂额,两个异母姐妹一拍即合,就起了结亲的念头。 其实说实话,无论是游大少,还是品莲,这两个人都不算是良配,可恰好这两个公主都不太上心,只求交差,能说的过去就成。 “你――你怎么舍得要品莲去做填房继室?!”颜渣爹怒不可止,拂袖就要走,品莲虽然已经成了恨嫁女,可是至始至终,品莲都是颜渣爹的心头宝贝,他向来是瞧不起填房继室。[.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莫夫人忙拦住了,“老爷!您至少听妾身把话说完啊!” “游大少虽然成亲四年,可是原配体弱多病,并没有留下子嗣,后来抬举了一个通房做妾,可是也没有生下一男半女。” “所以品莲嫁过去虽然是填房,可是和原配差不多,安宁公主说了,永嘉公主那边的聘礼还有婚礼排场,肯定不会比以前的原配差。” 这样一说,颜渣爹才停住了脚步,他仔细琢磨了一会,迟疑问道:“那游大少至今没有子嗣,会不会――有什么隐疾?” 莫夫人道:“妾身打听过了,游大少身体很康健,以前的原配也曾有孕,只是身体太差没能保住胎儿。侍妾一直无孕,怕是喝了避子汤,不允许庶子生在嫡子之前的缘故。” 莫夫人泪眼婆罗,“老爷,咱们的品莲已经过了十九岁生日了,实在不能再等下去,这门亲事妾身和哥哥都觉得还可以,老爷――老爷您就答应了吧,虽说继室的名声不好听,可――可也没有了其他法子。” 颜渣爹缓缓坐回黄花梨玫瑰椅上,许久都没有说话,莫夫人也没有出言催促,相伴多年,她深知枕边人习性,他紧锁的眉头和绷紧的嘴唇,显示出他正在痛苦的思索着,可是他的双手松弛的垂在腰间,已经说明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而这个选择是显而易见的,时至今日,莫夫人对自己这一房的处境已经有了清醒的认识,以前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已经烟消云散了。 纵使她娘家已经起复、哥哥承袭淮南伯爵位;纵使她摇身一变从妾侍变成堂堂正正的,有四品诰命身份的夫人;纵使她亲生的二子一女在族谱里记成了嫡出。 可是,残酷的现实给她浇上了一盆又一盆的冷水: 燕京贵妇圈里,她始终都是边缘人,无法进入核心,那些个迎奉她、与她有些来往的夫人们,连她自己都瞧不起!而真正家世好、有影响力的夫人们,安宁公主最多只能帮忙引荐一二,可她也瞧出对方的冷淡,自己硬贴过去,得到是只是虚伪的敷衍,或者干脆碰一鼻子灰。 唉,这些也倒罢了,横竖关上门过日子,少出去走动便是,可是儿女们的好亲事那有主动找上门来的? 为了孩子,莫夫人几乎豁出去这张脸皮,可在京城混迹五年,依旧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品莲的婚事就不用提了,次子宁瑞科举不顺,也可以理解,可是长子宁祥堂堂两榜进士出身,翰林院庶吉士,未来国之栋梁,这么争气的儿子,为什么娶一个燕京贵女都那么难! 承认现实虽然很痛苦,可人不能总是在虚幻里活着,莫夫人可以愤世嫉俗,躲在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但是她孩子们的生活却还要继续。 宁祥的婚事最终还是颜五爷定下来的,娶了离眼睛千里之外,福建一普通书香门第的嫡女,虽说是嫡长女,可是莫夫人一瞧韦氏浑身小家子气派,心里就不舒服,能这么办?除了接受,别无他法,只盼着宁祥再争点气,将来做个大官。 颜渣爹呆坐了约两刻钟,也没留在东轩阁吃晚饭,径直去松鹤堂。 颜老太太正在吃晚饭,睡莲,素儿,玫儿三个女孩子作陪,见颜渣爹进来,三个女孩子齐齐顿了筷子,站起来敛衽行礼。 颜老太太见颜渣爹心事重重的样子,知道有话要说,便吩咐彩屏将三位小姐的饭摆到隔间去吃,去大厨房传话,把颜五爷的份例摆到松鹤堂,母子两人一同用饭。 此时已经是三月底,不冷不热,正是气候最宜人的时候,小轩窗开着,外头淡淡清风,将摆在窗台上的兰花香送进来,隔间三个女孩子默坐吃饭,伺候的丫鬟们看见九小姐睡莲最后一个停了筷子,便端着漱口水和漱盂奉上。 三位小姐漱了口,立即有丫鬟呈上茶水,都是六安茶,这种绿茶剔去了嫩芽和茶梗,形状和瓜子相似,所以俗称六安瓜片。 王素儿抿了一口,问道:“这六安瓜片和以往喝的不同,是刚出来的新茶罢?” 有丫鬟站出来答道:“正是,昨天泰宁侯太夫人命人送给老太太的,老太太最近吃着补药,太医说不便吃茶,老太太就说这茶白白放着库里,就失了好滋味,还是留给小姐们享用。” 睡莲、王素儿、玫儿是名义上养在颜老太太跟前的三位小姐,因此来松鹤堂最为频繁,老太太就是要留给这三个孙女享用的。 “老太太真是太疼我们了。”王素儿对着睡莲笑道:“表妹可还喝的惯这绿茶?” 睡莲是颜府唯一嗜好喝红茶的小姐,几乎是众所周知。 泡茶的丫鬟有些慌乱,忙说道:“奴婢该死,奴婢这就给九小姐换茶。” “无妨的。”睡莲端着汝窑青瓷茶杯,慢慢品尝着,说道:“偶尔换一换口味也挺好,多谢素儿表姐关心。” “表妹太客气了。”素儿笑了笑,低头继续喝茶。 一旁静默不语的玫儿感觉到了这对表姐妹的生疏客套,记得自己刚来燕京颜府时,这两人好的跟亲姐妹似的;后来去了一趟扬州,回来时便慢慢有些转变了;到了今年正月,虽然表面上没有大变化,可是玫儿感觉这对表姐妹关系似乎濒临冰点,连面子情都剩不了太多。 究其原因,玫儿也猜出了九分,恐怕是石绿被七嫂打了半死,素儿袖手旁观的缘故――须知惹祸的手帕花边,当时玫儿和素儿一起给睡莲送生日贺礼时,玫儿也是亲眼看见石绿掏出花边来的。 如果那天自己恰好也在梅花林,会不会出言给石绿作证,劝告七嫂住手呢? 玫儿扪心自问,得出的答案是她会这么做的。徐汐出身门第再高,可是她嫁了人之后最主要的身份只是一个庶子媳妇,不管帕子是不是石绿偷的,一个庶子庶出的媳妇都不能擅自把嫡子嫡出的嫡女丫鬟打的个半死。 更可况,自己还明知石绿是冤枉的,那时候自己出面说几句,不过是陈述事实,徐汐也不会有什么怨恨,举手之劳,还得到了睡莲的感激,何乐不为呢。 王素儿选错了明哲保身的时机,而睡莲的反应也出乎玫儿意料之外,真没想到,狐狸般睡莲偶尔也是性情中人,她也有弱点啊,或许以后跟斗栽多了,弱点慢慢消失,变得无坚不摧……。 玫儿不动声色的喝完青瓷茶盅里的茶水,丫鬟欲往杯中续水,玫儿轻轻摇头,说道:“我尽够了,先告辞回去。” 睡莲也跟着放下茶盅,站起笑道:“我和五姐姐一起走吧。” 只有王素儿依旧坐在凳上,说道:“两位姐妹先回芙蕖苑,待会我还要给老太太抄佛经。” 颜老太太已经老眼昏花,觉得经书的字太小,看不清楚,王素儿就写大字抄写经书,颜老太太很是受用,觉得还是外孙女最孝顺自己。 慧莲和琪莲被杨氏和沈氏逼着,也学着王素儿的样抄了好些佛经献给颜老太太,颜老太太也夸奖了她们,可是睡莲据彩屏的转告,说颜老太太看都没看就束之高阁了。 睡莲揣摩着颜老太太的想法,估计是觉得外孙女孝顺的名声被慧莲和琪莲分走了一些,心下不爽罢了。 和王素儿争宠,这不鸡蛋碰石头找死吗。 这种好事还是留着表姐做吧。 睡莲和玫儿携手欲向老太太告辞,见颜五爷和老太太在厅堂谈事,便托付一个老嬷嬷转达了,两人携手回芙蕖苑。 佛堂里,王素儿点燃檀香,开始抄写经文,不知为何,今晚心绪极其烦闷,抄写了半张,她蓦地将宣纸团成一团,紧紧的捏在手里,良久,送了手,将纸团扔进纸篓。 作者有话要说:品莲婚事搞定,下一章轮到素儿了。 抱歉11点半才更新,琐事缠身,兰舟到了7点半才抽出时间码字,呜呜。 图1是睡莲手里的汝窑青瓷茶杯。 图2是各种汝窑瓷器。最美的是第二个天青无纹椭圆水仙盆,更因其通体无纹,犹如青玉般温润的质感让人惊叹。在其幻化了千年的天青釉色中,让人触摸到了宋代五大名窑瓷器中的精气魂 北宋汝窑瓷器,被誉为是中国最完美的青瓷。汝窑瓷器以其温润的天青釉色闻名于世。因烧制时间短,传世品极少,历代都视为稀世珍宝。 “纵有家财万贯,不抵汝瓷一件。”台北故宫因其藏有21件汝瓷而成为全世界汝瓷领域的领头羊。 143惺惺相惜共度困境,颜如玉大婚春天里 品莲的婚事颜老太太很快就点头了,颜家三小姐婚嫁已久,游驸马府那边又急着等新媳妇娶进门,两边担子都是一头热,所以婚事火速定下来――就定在六月十八。 睡莲听到品莲的正日子,阳春三月惊出一阵虚汗来,好么,选择在最热的时候办喜事,这到底是有多着急啊。 当然少不得和诸位姐妹一起去道贺,品莲的华年居寂寥已久,霎时热闹起来,睡莲夹在众姐妹中间,偶尔说两句吉祥话,深感浑水摸鱼的好处,若是单独和这位冷艳高贵的三姐相处,纵使三月春风拂面,也能有一种寒冬腊月之感。 都是来道喜的,品莲心里再不情愿,也不好把人往外赶,招呼着众妹妹坐下喝茶吃果子,也不知为何,品莲与几个莲面不和心也不和,可与十二三岁的穆家思哲表妹颇为投缘,她硬拉着思哲与自己一起坐在罗汉床上,这可是最尊的位置,思哲年纪最小,她不敢坐,可是更不敢硬推,只得小心翼翼坐下。 大家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外头丫鬟来报,说两位少奶奶和四姑奶奶来瞧三小姐了。 众人站起来,五少奶奶韦氏、七少奶奶宋氏、四姑奶奶青莲笑盈盈的走进来,思哲乘机让开了位置,蹭到琪莲身边坐着,暗自长舒了一口气。 同为寄人篱下的表小姐,思哲比素儿更为低调,也更为小心,唯恐做错事、说错话,被人取笑了去。 “姐姐大喜。”青莲送上一个剔红小匣子。睡莲瞧着青莲,觉得她身子还是有些瘦弱,只不过精神比上月初回娘家时要好许多,眼睛也有了飞扬的神采,看来短短一个月,青莲这个当家主母在张府占据了主动。 青莲的软弱只表现给丈夫和公公看,赢得怜惜和支持,在对手面前,青莲会展示她个性的另一面,一个已经失去孩子的女人,为了生存,她变得无比的强悍。 个性的蜕变,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啊。 韦氏是空着手来的,她生硬的打趣道:“哟,这就送上了,再过二个多月,还要送添妆的首饰呢。” 宋氏低头数着茶杯里的茶叶,看不清表情。 品莲觉得自己亲大嫂韦氏一股穷酸气,心里堵的慌,便岔开话题说道:“多谢四妹妹――四妹妹最近身体安否?上次送过去的补药用了没?那些都是安宁公主送的,都是上用的好药材。(.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如今已经大好了,谢姐姐关心。”青莲诚恳道谢。 “那就好。”品莲深深的看了一眼青莲,差一点,差一点就是自己要面对那个恶婆婆。可是,自己这门亲事难道就比青莲好吗? 青莲婆婆再恶心,她丈夫毕竟还是好的,案首出身的才子,将来春闱定不在话下,张家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将来前途光明,青莲苦日子总会熬到头的。 自己未来的夫婿游大少文不成武不就,说的好听点,是个闲散的世家公子,说得不好听,就是个白身,虽然父亲打听其人品尚可,可是自己毕竟是填房……。 品莲细想去,心情便越来越糟糕,众人见她面色不善,便纷纷站起来告辞,睡莲夹在人群中也准备出门。 “九妹妹请留步。”品莲叫住了睡莲。 唉,这又是那出?睡莲无奈折身而返,面上依旧保持着笑容,问道:“三姐姐有何事?” 品莲说道:“后天就是颜如玉的正日子,我因定了亲事,这几天不太想出门,就不去凑热闹了,妹妹可否帮我把添妆的首饰转交给她?” 后天是三月二十九,魏王大婚,迎娶王妃颜如玉,睡莲等诸位闺中密友以及燕京各豪门贵妇闺秀等大多都要去添妆贺喜。 本来颜如玉和品莲并不相熟,可毕竟是颜氏同族,所以这一次颜如玉大婚,颜府的诸位小姐,连同素儿和思哲两位表小姐都得到了邀请,素儿也倒罢了,横竖有颜老太太拿出压箱底的首饰来给素儿,思哲的母亲穆夫人范氏犯了愁,少不得咬牙从陪嫁里挑出一件最值钱的首饰来,送给魏王妃的东西可不能太差了。 睡莲笑道:“当然可以,三姐姐有什么话要交代的?” “你就说――。”品莲顿了顿,说道:“祝他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每一个人的婚姻都是从众人“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开始,可真的没有几对夫妻能够这样过下去,真是讽刺啊。 出了华年居,青莲对着睡莲使了眼色,睡莲会意,放慢的脚步,和青莲落在人群后面,移步到荷花池密谈。 春末夏初,铜钱大小的荷叶挤在池塘里,凉风送来荷塘润湿的气息,这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此时夏虫开没开始展开歌喉,聒噪着人的耳朵,看着新荷悄然初长成,心境也为之一静。 “你要小心赵府三少奶奶,前些日子她来我府里闲话,明里暗里打听你以前在成都时的旧事,说她亲哥哥陈灏与你很是相熟。”青莲低声说道: “我对她说,你在成都时,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呢,那个时候陈灏还是颜氏子弟,同宗同族,慢慢就相熟了。” 这个女人总是阴魂不散的啊!真真可笑,以此为要挟,她就能如愿吗?自己的婚事是由老太太和父亲做主,他们是知道自己的在成都过往,陈年旧事根本不会影响他们的判断。 可是,如果陈穗炒冷饭的同时在里头添油加醋的话,那么自己的名誉肯定会受影响,人言可畏,陈穗以前犹如一只苍蝇嗡嗡作响,讨厌却没有大的伤害,可是万一苍蝇成了黄蜂,蜇上一下,那就麻烦了。 青莲顿了顿,问道:“我感觉陈穗对你不善,你和她以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唉,说来话长。”睡莲缓缓将和陈穗几次的交往说了,最后无奈摊手道:“她要捕风捉影从中大做文章,我防不胜防,被动的紧,真是烦人。” “原来如此,九妹妹如今的品貌,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呢。”青莲话锋一转,严肃道:“陈穗太过分了,她若被逼的急了,瞎嚷嚷出去,对九妹妹的清誉有损,我得想法子阻止。” 睡莲道:“能有什么法子呢?嘴长在她身上,难道我拿针线把她的嘴缝起来?” 青莲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陈穗如今娘家的依仗是陈灏,只要陈灏出面警告她的亲妹妹,陈穗就不敢多嘴。” 睡莲苦笑道:“虽说事情被陈穗添油加醋的传开,对陈灏的名声也不好,但是,这个世道对女人苛刻,对于陈灏而言,可能只是一段风流韵事,而对于女子而言,可能终身都要毁了。” “再说了,陈灏已经不是颜氏家族的人了,他会为了一个外姓人得罪自己的妹妹。” 处于很多原因,睡莲对于不了解的人的人性,往往保持着最悲观的态度。 那个提着一篮子红樱桃的腼腆少年、无论顺境逆境,那双眸子依旧璀璨如星辰的少年,已经在名利场上打滚了,睡莲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信任他。 因为睡莲和陈灏之间并不是在成都时那么简单的同族关系,那个时候陈灏送了一个夏天的樱桃,她也能送给陈灏一个稚气的微笑,甜甜的叫一声“宁宵哥哥”。 可如今,即使睡莲和陈灏四目相对,也会被指责于理不合,虽然是旧相识,但已经成了陌路人。 睡莲不相信一个陌路人会为了自己做出这些。 两人沉默了一会,青莲先开口说道:“你姐夫和陈灏关系不错,我可以试着提个醒,毕竟你我是姐妹,你的名誉受损,我一个出嫁女也会受影响,你姐夫不会坐视不管。” “你莫要忘了,陈穗现在毕竟是我那个婆婆娘家赵府的三少奶奶,你姐夫厌恶赵府的一切,陈穗这种捕风捉影的言行,你姐夫会觉得她是对我这个新当家主母的恶意中伤呢。” 睡莲听了,眼睛蓦地一亮,对啊,不管陈穗如何说他们庶出这一支与赵府嫡出一支,以及大姑太太赵氏如何不和、甚至势同水火,无论赵府如何内斗,可在外人眼里,赵府就是一家子。 特别是深受继母赵氏迫害的张大公子,陈穗中伤颜家女的名誉,绝对是对自己妻子地位的挑衅,张大公子对付不了继母,但是一个庶支的三少奶奶都要踩在自己头上,真是叔可忍,婶也不忍了! 如果青莲再洒上几滴泪,张大公子就更受刺激了,呵呵。 睡莲心情瞬间多云转晴,对着青莲重重点头道:“那就拜托姐姐了。” “我们颜家的女儿,本就是一体,一荣很难俱荣,但是一损却是俱损,何况是关系名誉这种大 事。”青莲感叹道: “想起未嫁时,我在芙蕖苑方寸之地和诸位姐姐妹妹勾心斗角,还时不时给你使绊子,甚至故意激怒品莲找你的麻烦,现在想想真是幼稚可笑啊。” “现在嫁出去,才发现无论咱们姐妹之间有多少不快和算计,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不会伤及性命,吵吵闹闹就过去了,真正的战场是在婆家――。”青莲目光一闪,坦言道: “我嫁到张家,受尽继母婆婆的刁难折磨,这才意识到你也许是我们这些姐妹中过的最艰难的了,五夫人手段虽然不及我那个又蠢又恶的婆婆酷烈,可是她的心思昭然若揭,我生母――。” 青莲蓦地顿住了,凄然一笑道:“唉,说这些做什么呢,怪没意思的,五夫人毕竟是你我的母亲。” 听到青莲这一席话,睡莲起了惺惺相惜之感,赵氏比杨氏更恶心也更肆无忌惮,张大人远比颜渣爹软弱,张大公子一个男人可以避在外头,可青莲一个媳妇只能在内宅应对恶继母婆婆的狂风暴雨。 大家都过的不容易。睡莲和青莲在荷花池边又聊了一会,然后一起去和乐轩转了转,这以前是青莲的居所,如今的主人变成了琪莲。 很快到了三月二十九,颜如玉大婚。颜府和西城颜府是同族,为了给同为颜氏家族的族人撑腰,颜府简直是倾巢出动,颜渣爹和颜九爷都告了假去喝喜酒,颜府的女眷,除了待嫁的品莲和玫儿,都去给颜如玉添妆。 不过,西城颜府最早的女客并不是颜家人,而是姚府大小姐姚知芳。 颜如玉笑着说,她早上还躺在被窝里呢,姚知芳就匆匆来到她的闺房。 睡莲打趣姚知芳道:“急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新娘呢。” 姚知芳脸也不红,娇嗔道:“肥莲你是不知道,都那个时辰了,如玉居然还在睡。” 睡莲表示理解,说道:“如玉今天要累一整天呢,多睡睡也好。” 还有一句话太荤,睡莲没敢说:晚上估计会更累,新郎官上任三把火,欲/火,欲/火和欲/火……。 睡莲送一块白玉错金牌给如玉做添妆之物,顺道把品莲那份也送了。 西城颜府内院,一派衣香鬓影,脂粉生香。两道锐利的目光在暗处追随着王素儿的身影。 永定侯夫人问道:“那个就是你侄女?” 王夫人点头道:“正是,只是现在养在她外祖母跟前,年十七,正好是婚配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王素儿又要被王家买了,只是这一次,发生了本质的变化。 图为睡莲送给颜如玉的添妆,唐朝白玉错金牌,西安博物馆藏品,大明宫遗址出土的文物,说不定是武则天用的的呢,嘿嘿,那诡异的错金弧形,好美。一看就联想到那个神奇的朝代。 144永定侯府世子之争,狠心叔父再卖侄女 永定侯夫人杨氏出身襄阳侯府,是贵妾生的庶女,永定侯也是庶出,只是因为老永定侯娶了好几任妻子都没有生下嫡子,所以不得不册封庶长子许承昆为世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当时与永定侯世子定亲的本是襄阳侯府嫡长女,她的同父异母姐姐。 可那年夏天睡莲的大姑姑命丧金陵玄武湖,和颜大小姐一起在湖水里沉浮的,还有这位被殃及池鱼的襄阳侯府嫡长女。 得知噩耗,老襄阳侯一夜白发三千丈,几欲随女而去,老侯爷此生只有一嫡一庶两个女儿,没有儿子,只得从族里过继了一个男丁为嗣子,后册封为襄阳侯世子,预备承袭爵位。 这位嗣子在过继之前很早就定了亲事,未婚妻是弃商从文的“盐二代”,老襄阳侯去世,世子承袭爵位,“盐二代”夫人也成了襄阳侯夫人,襄阳侯夫人后来生了“盐三代”两男一女,嫡长子册封了世子,娶了安顺伯府五小姐薛惠,女儿就是慧莲的闺中好友杨紫丹,杨紫丹后来亲上做亲,与永定侯府夫人唯一的嫡子许应辕定下亲事,婚期就在今年秋天。 言归正传,话说老襄阳侯白发人送黑发人,悲泣不已,但与永定侯府的秦晋之好还是要继续的,所以老襄阳侯就将庶女代替嫡女出嫁,这位庶女机缘巧合得以成为永定侯世子夫人。 老永定侯死后,即便是年轻的永定侯夫人晕倒灵堂被诊断出了喜脉,庶出的世子还是顺利承袭了爵位,成为新一代永定侯,庶女也摇身一变,成为永定侯夫人。 几个月后,永定侯太夫人生下一个男孩,排行老三,取名为许承曜,人称许三爷。 许三爷这个遗腹子从小就异常顽劣,永定侯太夫人在的时候,还能有所管束,等到许三爷七岁的时候,太夫人去世,唯一能拴住他的缰绳崩断了,许三爷就成了没了笼头的野马,偌大永定侯府几乎就没有不被他祸害的地方。 永定侯和侯夫人乘机顺水推舟捧杀这位嫡出弟弟,许三爷的臭名声得以走出侯府,名扬天下,十四五岁的时候就荣登京城十大纨绔之首。 永定侯夫妇很欣慰的看到许三爷在纨绔之路上顺风顺水,越走越远。 三弟初醒人事了?这是大喜嘛,永定侯夫人以堪比青楼老鸨的本事,飞快的挑出燕环肥瘦一打通房送进三弟房间,夜夜做新郎都绰绰有余。 三弟把夫子气走了?唉,幼弟顽劣,还请老夫子多多包涵,永定侯赔礼道歉,另送上丰厚的学资,一副慷慨谦虚君子之风,三爷前脚赶走一个夫子,永定侯后脚重觅新夫子任教,为了给顽劣的弟弟寻个好夫子,永定侯不惜三顾茅庐,任劳任怨,世人皆赞永定侯长兄若父! 许三爷读书不成,只得从武。 三弟在军营狎妓,聚众斗殴?三弟啊,你让老哥哥我太失望了,京卫指挥司那个地方不是咱们侯府一亩三分地,任由你胡来!唉,没法子,谁叫我是你哥哥呢? 永定侯四处奔走,差点周公吐脯了,终于把三弟从军营大牢里囫囵个捞出来,只是这一次三弟你不能再留在京城,嗯,你出去避避风头吧,去哪里?什么?你想去千里之外的成都玩玩? 不行啊,三弟!那地方太远,老哥哥我会挂念你的!一定要去?唉,也罢,去就去吧,老哥哥我给你备足盘缠,你千万千万记得“早点”回来哟! 许三爷走的那天,永定侯夫妇狂喜万分,终于把这心腹大患送走了,开始张罗儿子册封永定侯世子的大事吧! 老永定侯子嗣单薄,这位永定侯播种勤奋,田地也很给力,共有三子三女,除了侍妾生的两子两女,永定侯夫人也生了一子一女, 嫡长女许茉,十六岁入宫,现为贤嫔娘娘,虽无子嗣,但是一直也没有断了恩宠,特别是太后很器重贤嫔,贤嫔娘娘也经常侍奉太后礼佛;嫡子五少爷许应辕,从小聪慧,喜文也好武,颇有贤名。 嫡子如此争气,又有长姐贤嫔娘娘做靠山,唯一的拦路石三弟被打发到了千里之外,永定侯夫妇以为嫡长子许应辕册封世子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事实并非如此。 首先是管理爵位册封的吏部验封清吏司对许应辕世子资格问题争论不休,主要分为两派,分别是“挺叔派”和“挺侄派”。 “挺叔派”提出当今永定侯以庶出身份继承爵位属于“借袭”,如今嫡子三爷许承曜已经长大成人,就应该把爵位还给他,许应辕这个侄儿根本没有资格册封世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挺侄派”马上就有人反驳说许承曜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弟子,在家祸害侯府,在外祸害军营,京城皆知,此等人渣,如何堪当侯爵之位? 许承曜劣迹斑斑,本该逐出家门,其大哥永定侯为人厚道,长兄若父,力保幼弟,如今到了册封世子的时候,却被人以庶出之名质疑其爵位的合法性,国法何在!天理何在! 最后,“挺侄派”占了上风,请求册封许应辕的折子呈到了皇上面前。(.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谁知皇上将请封折子留中不发,好几个月都没有消息,永定侯夫人不得已,进宫请求女儿贤嫔娘娘吹一吹枕头风。 贤嫔娘娘的枕头风也吹了,还请太后说了几句好话,请封折子最终有了朱笔御批,赫然写着一行小楷:许家三郎何在。 史部验封清吏司写的是请封侄儿许应辕的折子,皇上却问叔父许三郎何在?这令“挺叔派”欣喜不已,庆幸自己得了圣心。 连女儿和太后都出动了,效果却适得其反,永定侯夫妇陷入了惶恐,心想如果再次上请封折子,肯定会激怒皇上,适得其反,不如将此事搁浅,另寻良机。 良机迟迟没有来,危机却提前到了。 许三爷从成都来信说,银子花完了,他要回京城。 永定侯气的七窍生烟,这个败家弟弟!三年前足足给了他万两银子打发出门,就是怕他提前回来,成都地界难道比京城还要耗银子?!更何况你是在卧龙书院读书啊,人家读书头悬梁锥刺股,划粥为食,你读书三年万两雪花银! 永定侯夫人一边生气,一边咬牙另筹备了一万两银票,命人跨马加鞭送到成都去,期望许三叔能乐不思“京”,在蜀地这个最闲散的地方好好过日子,再拖上三年,等嫡子许应辕册封为世子,生米都成了熟饭,许三爷回来也是废人一个。 银子送出去了,永定侯夫妇开始订立下一个“三年计划”,岂料计划刚定,永定侯夫妇开始吐血了――许三爷不仅提前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万两银票乐不可支的说:“多谢大哥大嫂,我正愁回来以前那些赌帐该怎么还呢……。” 永定侯夫妇吐血三升,两万银子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复返,亲子的世子之位也得不到册封,顽劣弟弟却回到了京城。 许三爷回到京城,半个月都没有在侯府落脚,昔日那些狐朋狗友轮番做东,三爷在青楼酒馆里足足泡了半个月才回侯府与大哥大嫂团聚,浪子本色一如以往,永定侯夫妇心下稍安:还好,卧龙书院也奈何不了这个纨绔。 次年春天燕京地区童子试张榜,许承曜的大名赫然在榜!一举轰动燕京! “真的是那个孽障?!”永定侯夫人足足问了丈夫三遍,每一次都是肯定答复,永定侯恨不得一把捏死这个“不成器”的三弟。 永定侯夫人失心疯似的将盛着牛乳的白玉错金镶宝碗盏打翻在地,又笑又哭道:“哈哈,我们被骗了!原本以为他只是我们脚下的小草,可他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长成了大树,我们再有什么动作就难了。” 接下来,永定侯夫人泪痕未干呢,许三爷视功名如浮云,提着长枪再次回到军营去了,再次令整个京城大跌眼镜。 再后来,许三爷凑份子的海船返航靠港,三爷一举成为燕京有名的“高富帅”,渐渐开始有人看好这个回头浪子,问起他的亲事了。 永定侯夫人惶恐不已,万一他得了门好亲事,儿子的世子之位就更加危险了,于是这位永定侯夫人以长嫂的名义开始给小叔张罗婚事,娶个门第不显,听命于自己的傀儡悌妇再好不过了。 永定侯夫人选中了自己的表妹丁氏,长嫂如母,想来小叔也没有理由反对这门亲事。 许三叔确实没有反对――他这个无赖!居然设计拐骗丁氏出门相见,然后以“聘为妻,奔为妾”为理由接受了这门亲事,将永定侯夫人苦心挑选的表妹纳为侍妾! 而永定侯惧怕的是,短短几年,幼弟许三爷一改往日纨绔子弟懒散疏狂的作风,变得勤勉上进,从京卫指挥司一个小军官升到了正四品指挥佥事,这表示许三爷不仅擅长经营人脉关系,而且是得到了圣眷,再联想到当初皇上御笔“许家三郎何在”那句话,永定侯背后起了一阵冷汗: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前,这个弟弟就暗地里得到皇上的信任,为其效力了,而自己一直蒙在谷里……。 永定侯越想越怕,他警告蠢蠢欲动的妻子不要妄动三弟了,如今三弟羽翼已丰,他背后的人物更是得罪不得,也莫要总想着给三弟寻亲事,借此来牵制他,因为三弟的亲事,很可能出于圣意。我们若强行横插一手,恐怕会惹怒皇上,贤嫔娘娘那边就危险了。” “那我们应辕的世子之位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他夺了咱们儿子的爵位?”永定侯夫人双目赤红,满是杀机。 “一个字,拖。”永定侯说道:“只要我没死,爵位就落不着三弟头上,三弟只要还在京卫指挥司当差,就有可能出错,甚至失去圣眷――到那时,咱们再提应辕的世子之位也不迟,再说了,应辕即将迎娶你娘家襄阳府唯一的嫡女,这也是他一大臂膀啊。” 永定侯夫人听了,缓缓点头,说道:“就按照侯爷说的办。只是还有一桩事,二弟已经做了一年多的鳏夫,他今年才二十九,是时候考虑给他娶续弦了,否则外头又要说闲话。” 永定侯二爷许承仑只比三爷大两岁,是侍妾庶出,嫡妻江氏二年前死于难产,看见女儿的脐带被剪断就去世了。 永定侯想了想,说道:“我有一个师爷,祖籍是成都王家,也是书香门第,说起来还是什刹海颜府的远亲,他有个父母双亡的侄女养在颜老太太膝下,听说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品貌都是上乘,本来他是打算把这个侄女说给三弟的,以帮助我牵制三弟,如今看来肯定不成的,夫人觉得说给二弟如何?” “这个不错,二弟近来与三弟走的有些近,是时候收收他的心了。”永定侯夫人沉吟片刻,说道:“她养在颜老太太名下,娘家又在我们手里,我们即可以借助颜家的势,震慑三弟,又可以牢牢把住她,让二房乖乖听命于我们大房……。” 作者有话要说:许家三郎与素儿无缘,哈哈,你们猜中了没。 今天忙了一整天,晚7点才开始码字,更新晚了,抱歉。 各位亲爱的读者,下面开始无奖征集,兰舟在码《十八钗》最后三卷的大纲,急需一批丫鬟,小厮,管家等名字,要求是好记,简单,朗朗上口,不要和前文名字重复(废话~),丫鬟的名字最好是成系统(比如四个添,朱砂石绿都是颜料名字,魏紫赵粉绛雪这样都是牡丹名字),不要太花哨成了青莲女子名字即可。 各位若是有好名字,不妨给兰舟说一说哈,无论乃们字数多少,请保持在线状态,兰舟送分给乃们表示感谢,最近取名字好抓狂啊,帮忙省点脑细胞吧~~~ 图为永定侯夫人摔破的白玉错金镶嵌宝碗,和昨天的图一样,都是白玉错金,兰舟最近很迷这种工艺。 乾隆白玉错金嵌宝石碗:碗敞口腹斜收簿壁桃形双耳花瓣式圈足。腹外饰花草纹,错金枝叶,花朵用108块精琢的红宝石组成。腹内壁有楷书阴文乾隆诗【酷浆煮牛乳,玉碗拟羊脂。御殿威仪赞,赐荣恩惠施。子雍曾有誉,鸿渐未容知。论彼虽清矣,方斯不中之。巨材实艰致,良匠命精追。读史浮大白,戒甘我弗为】 145国公五少做催妆诗,唾面自干族人说亲 睡莲远远的坐在如玉闺房的另一头,看着全福夫人给新嫁娘梳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手帕交出嫁,上午还说说笑笑的,到了下午如玉换衣梳妆的时候,睡莲的心情突然变得很沉重,如玉要出嫁了,这个童年时蛮横无理争强斗狠的少女在皇宫里磨平了所有的棱角,破茧重生般即将成为魏王妃。 对于不可预知的未来,惶恐总是大于憧憬,睡莲惴惴不安,怕自己强颜欢笑坏了喜庆气氛,就干脆躲远一点,坐在角落处看着全福夫人糊墙似的在如玉脸上刷了一层又一层的白粉,如玉双眼微合,任凭全福夫人施展“千人一面”的手艺。 刷完了墙,开始涂红唇了,挤在一旁的姚知芳递过一个白玉胭脂罐,说道:“夫人就用这个吧,沾水都不会晕染开呢。” “哦?”全福夫人有些不信,用食指粘了一点胭脂,在手心搓开,再粘点水揉去,还真的晕不开,全福夫人取了知芳的胭脂罐细细给如玉涂上樱桃小口,笑道:“这个胭脂好,不妨碍吃东西,也不容易花妆。” “就是这个意思。”知芳说道:“晚间卸妆的时候,用烈酒就能擦去。” 睡莲暗赞姚知芳细心,这时永顺伯府六小姐薛慧打趣道:“哟,这就备上了?知芳姐姐自己早晚都会用上。” 姚知芳咬唇一笑,道:“再胡说我就拿这胭脂涂你一脸。” 薛惠佯装害怕,往姐姐薛贤身边一缩,薛贤说道:“知芳的胭脂真是好物,不过我妹子暂时用不着,你还是送给杨紫丹吧。” “紫丹?”姚知芳目光一转,道:“她是个喜欢热闹的,今日却没见到她。” 薛贤嘻嘻一笑,“她定了亲事,怕我们玩笑,就故意躲着我们呢,再说了,今日她未来婆婆永定侯夫人也在,定是不好意思来了……。” 永定侯夫人?睡莲坐在角落窗台边,远远看去,见不远处梧桐树下站着两个贵妇,其中就有戴着狄髻插着全套金镶蓝宝石头面首饰的贵妇就是永定侯夫人,她们齐齐看着前方不知是在赏樱花,还是在想心思的王素儿,时不时交头接耳,看样子,是在议论素儿? 睡莲觉得很奇怪,王素儿和能和永定侯夫人有什么交集呢?或者,是另一位贵妇在议论素儿? 那位贵妇瞧着很面生啊,在这种交际的场合,睡莲虽然话不多,但是一直都用心的记着燕京城贵妇小姐们的相貌家世,以及中间千头万绪的关系,免得得罪人都不自知,可是睡莲翻遍了记忆,就是找不到正在和永定侯夫人议论素儿的那位贵妇相貌家世。 睡莲觉得心头一紧,乘着没人注意,对着颜如玉的陪嫁丫鬟落霞使了个眼色。 落霞会意,对着睡莲说他们家夫人有请,将睡莲带到空无一人的绣房。 “永定侯夫人旁边的那一位夫人是谁?”睡莲指着窗外梧桐树下两个人影,悄声问道。 颜如玉的四个陪嫁丫鬟,落霞、孤鹜、秋水、长天都是她从成都带过来的,打小服侍她长大,因此与睡莲甚是相熟,其实以前她们四个并不叫这么文雅的名字,秋水和长天以前叫青瓜和榆荚呢。 落霞面露难色,回道:“这个——奴婢也不知,瞧着面生,应该是以前从没来过我们府里的客人。” 睡莲秀眉微蹙,说道:“帮我一个忙,查一查这个女客是谁。” “是。”落霞应声退下。 睡莲再瞧过去,梧桐树下的两个贵妇已经没有踪影,素儿则依旧满腹心事的站在樱花树下,于是叫住了落霞:“等一等,叫一个小丫鬟过去,把我的表姐叫回来吧。” 过了半盏茶时间,素儿被小丫鬟请进绣房,“表妹找我有什么事?” 素儿满脸疑问,自打石绿出事之后,睡莲就很少主动与自己来往了。 睡莲直言问道:“你可认识永定侯夫人?” 素儿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只打过照面,没有说过话,我估摸着侯夫人并不认识我。” “哦?”睡莲将刚才看到的事情说了。 素儿脸色顿时煞白,语无伦次道:“我——我不知道,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得罪过这位侯夫人!睡莲妹妹,我是不是闯了什么祸?” 言罢,眼眶一红,又要落泪了。 “表姐,今天是如玉的大喜之日,你莫要哭了。”睡莲忙出言劝阻,叹道:“希望是我多疑吧,等落霞打听说另一位夫人是谁再说。” 王素儿别过身去,取帕子擦了擦泪,睡莲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道:“这里人多嘴杂的,待会还有新郎来迎亲,乱的紧,表姐可别在外头站着了,还落了单。” 王素儿快速止了泪,懦懦道:“是我错了,表妹你——。” 话未说完,睡莲已经挑着门帘出去了,王素儿步步紧跟着睡莲,唯恐落了单,接下来的时候,王素儿一直保持和睡莲十步距离。 黄昏时节,迎亲的喜乐配合着天际万丈霞光,西城颜府正门大开,簇新的红毯从大门一直铺到了内宅颜如玉的闺房。 外头放起了震天响的催妆爆竹,门板也被敲的震天响,还塞进来两个开门红封,里面装着小额银票,红封被几个小孩子分了,闺房内千金小姐们哄笑成一片,就是不肯开门,闹着要新郎做催妆诗。 门外响起一个带着醉意的男声说道:“承曜,就看你的了,咱们这些人就你读书中过秀才。” 睡莲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正是许三叔,他笑道:“从大门到现在,足足被你们逼着做了三首,如今已经三郎才尽,做不得的了!” 那人戏说道:“哎呀,这话可不能浑说,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呢。” 哄! 带着荤的段子使得外头一群男人哈哈大笑,闺房内小姐们听得面红耳赤,偏偏还要做出没听懂的模样来(睡莲就在此列),当然,有些女孩是真不懂。 刚才要求外头做催妆诗的薛惠气的差点哭出来,姐姐薛贤一把拉过去低声安慰着,这个时候,闺房内的千金小姐不管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个个都不敢再出言要求催妆诗,生怕又被无端调笑了去,落得和薛惠一样下场。 外头突然有个男人得了灵感,吟道:“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不须满面浑装却,留着双眉待画人。”(注:此催妆诗由唐朝徐壁所作) 睡莲心想这首诗真的不错,到底是谁做的呢?听声音并不是许三叔。 外头一片叫好之声,许三叔大声笑骂道:“果然才华了得!张溶你这小子太不仗义了,眼巴巴的看着我做了三首打油诗,如今我卡了壳,你就乘机出风头,兄弟们!咱们今晚除了灌新郎,还要灌谁?!” “还有谁,就是张溶!” “对,就是灌这小子!谁把他灌趴下,我就请谁去春——!” 话音戈然而止,像是被谁掐中途掐断了,不过听到外头再次掀起比鞭炮还要响的哄笑声,睡莲估摸着那个春xx不是什么好地方,韦小宝他娘韦春花做生意的地方叫做丽春院,这个春什么估计和丽春院是一路货色。 负责守门的管事妈妈听出了一层冷汗,心想若再不开门,这些人嘴里不知还会浑说些什么,干脆开门放行吧! 房门轰开而开,一群男人一拥而上,女孩子们呀的一声,纷纷避在屏风后面,生怕被这群男人瞧见了。 姚知芳对着睡莲耳语道:“刚才和许三叔说话的,就是我表哥薛辅——安顺伯世子,最最口无遮拦了,哼,这次他得罪了薛慧,估摸着我舅舅又要教训他了。” 安顺伯世子薛辅,接替徐三叔成为燕京十大纨绔之首的人物,果然名不虚传啊。 只是睡莲关注的并不是这个纨绔头子——刚才做催妆诗的张溶,正是自己正在说亲的对象,英国公五少爷呢。 张嬷嬷打听的消息说,张溶品貌甚是不错,文能写文章,武能擅弓马,总的来讲,是个不错的婚配对象。(.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只是,这样的一个青年才俊,怎么和许三叔混到一块去了?听说英国公世子和皇长子肃王交好,这位嫡出弟弟怎么就在魏王的迎亲队伍里呢……? 嗯,还真是令人费解啊!睡莲在屏风后思忖时,新娘子颜如玉已经被她的大哥背着上花轿了,颜二夫人曹氏哭成个泪人,看着花轿的方向久久不愿离去。 这个时候,一个管事妈妈悄悄塞给睡莲一个小纸条,睡莲借着去净房的时候看了,忍住烦乱的心绪,将小条撕的粉碎。 颜家吃完晚宴才告辞离开西城颜府,浩浩荡荡二十几辆马车往什刹海方向而去。 回到颜府,睡莲跟着颜老太太去了松鹤堂,颜老太太感觉有异,便屏退众人,包括自己的心肝宝贝王素儿。 睡莲一五一十将今天看见永定侯夫人和一个陌生贵妇窥探素儿的情形说了,“……落霞陪着如玉去了魏王府,不过她也查清楚那位贵妇的名姓来由,托了一个管事妈妈塞了个纸条给我。” 颜老太太在晚宴上和颜老族长夫人喝了几杯酒,又在马车上颠簸一路,这会子本来觉得头晕想早点歇息,可听到睡莲的叙述,松弛的神经蓦地一紧,问道:“那人到底是谁?” 睡莲看了看颜老太太脸色,说道:“那位贵妇自称王夫人,可颜家并没有下帖子请这位王夫人来如玉的婚宴,是永定侯夫人以故人为由带进去的。” 王夫人?王是大姓,颜老太太认识无数个王夫人,范围太广,那里能想起是谁来?! 睡莲说道:“我也是无意看见的,离的太远,也不知道她们在议论表姐什么,或许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孙女可能疑心太重了——。” “一个堂堂侯夫人,怎么可能为一些小事议论一个不起眼的女孩子?”颜老太太打断道:“那贵妇长什么模样?” 睡莲想了想,说道:“孙女看的有些模糊,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容长脸,高额头,其他就不清楚了。” 颜老太太不满道:“你不是擅画么?乘着这会子还有印象,赶紧把她画出来。” 睡莲小心说道:“孙女只能按照记忆画一个大概。” “啰嗦什么!赶紧画啊!”颜老太太急忙催道,事关亲外孙女,她一时有些失控了。 “是。”睡莲心下很不快,却只能乖顺应下,命人拿来纸笔颜料,细细描画。 正当睡莲勾勒王夫人轮廓时,王夫人的马车正停在燕京北城昭回靖功坊罗锅巷的一座小院门口。 小院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小丫鬟怯生生道:“我家主人说了,不见。” 王夫人似乎早有所料,塞了个小银馃子给丫鬟,笑道:“麻烦再通报一声,就说事关一位王姓小姐婚姻大事。” 小丫鬟眼睛闪烁几下,将小银馃子笼在袖子里,低声道:“夫人稍等。” 片刻,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妇人亲自打开了门,骂道:“黑心肝的老货!少打我们家小姐主意!再聒噪几句,老娘就回禀了老太太,将你们赶出京城!” 王夫人混到如今搭上永定侯夫人,全靠一张唾沫面自干的厚脸皮,她笑道:“哟,时隔这些年,崔妈妈脾气和年纪都见长啊。”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难道不奇怪素儿奶娘崔妈妈肿么总是不出现么,呵呵,因为她已经被老太太赶出去荣养了,嘿嘿。 睡莲的绯闻婚配对象英国公府五少张溶这首“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不须满面浑装却,留着双眉待画人。”是由唐朝徐壁所作。 意思是特别提醒新娘子在装点春风面时,切莫将双眉画好,而一定要将这一工作留给他。这就是说:汉代张敞为妻子画眉,表达了他的一片深情,今天,我就要做张敞第二了。新娘子看了这样的诗,还有不速速上轿的吗? 昨晚向各位亲爱的读者请教丫鬟小厮管家名,这是截至到下午3点半的读者留言,我每个都有仔细考虑回复,采用了其中一些,感谢支持~~。 一共有19个读者帮忙,大家可以继续出主意,我数了数,还是不够哇 1阿醉:响应无奖征答,既然是许家,那丫鬟小厮就用言字辈嘛,后面加颜色,青虹靛蓝墨白怎么编都不太难听(*^__^*) 作者回复:关于颜色,朱砂石绿已经用了,有些重复赶脚。 2徐家小妹子评论:春兰夏竹秋菊冬梅(o(n_n)o哈哈~)/画眉弄墨小厮:旺财!?管家:王福?! 作者回复 梅兰竹菊已经被宋氏用过了,分别是韵竹,落梅,采兰,簪菊。 小厮和管家的名字适合商户人家。 3服部宥评论:我一直觉得管家就应该叫来福!!!哈哈~~丫鬟么?如愿如意?还有银红绛紫鹅黄柳绿??实在是喜欢古人口中的各类颜色碧玺玛瑙绿松云母什么的石头也可以啊 作者回复哈哈,又一个来福,人气好旺。石头可以考虑一下。 4rosemary9897评论:古时女仆的名字一般有几大系列,但是都以实物为主:一是珠宝类:琥珀(贾母用了),翡翠(这个用的少)、珍珠(袭人以前的名字)、玛瑙(谐音似乎不好听)、水晶(这个好听)、红宝、绿宝(这两个好像少,)、珊瑚、然后各种珠,各种宝;貌似一般文化程度不高的贵妇喜欢起这种。 还有植物系列的,各种花名草名就不用说了,一抓名字一大把。我个人蛮喜欢好意头系列的。可以来个“禧”系列的:来禧、添禧、多禧、平禧、玳禧等等。各种“安”~~~西门庆家的小厮貌似用的这个系列~汗貌似凤二姐家的小厮和宝二爷的小厮也是这个系列的,貌似适合三叔?呵呵。同样的还有各种“福”。 个人感觉,这是有点低位的奴仆才有主子起名字。比较低下的也就是姓后面加上排行了,比如武大,武二(喂尼够了)。 如果是平民良家或者有点文化败落的家庭的半路来还没得主子赐名。名字一般都是书上的,比如姓后面是什么致、志、知、远;骐、琪、骥、达、名、成、等等,这些都是男子的名了。女子更简单了,什么宝珠、金珠、几娘、红玉、绿玉、紫玉等等(可惜不能用带莲字的了,不然惠莲、宝莲、金莲都是使用率相当高的) 作者回复:珠宝类红楼用太多了,我就不用了。不过我决定采用你的“禧”系列。 那个“致、志、知、远;骐、琪、骥、达、名、成”肯定不行的,因为冲了颜家的几个爷,而且太文雅,不适合仆人用。 4敬荃说:荷香梅香兰香桂香丁香檀香橘香.....可以有很多很多 要不然就是拿出一种植物,譬如兰来取名 兰芝兰馨兰蕊兰萱兰泽兰芷兰言兰章兰朱兰幽兰偌兰伊兰舟.... 云也可以,很多可以选择云霞云岚云岫云裳云朵云暧云锦云梦云净云崖云霓云帆....... 讨巧的话可以字旁同,譬如双王旁琳琅珊瑚琉璃玻璃琥珀珍珠玛瑙琅琊珐琅玲珑玳瑁璎珞 作者回复:兰字不可以,,因为兰舟就用了兰,赶脚有些古怪。 双玉我决定用了。 云字不太合适,正如网友5rosemary9897说的“云系列的貌似小姐辈的名字呢,太雅致了也不好的。贾政不就曾经说过“袭人”的名字妖里妖气的不喜欢么~~~还是像珍珠、醅茗这类能体现贵族们雅致、逍遥、富贵、平安的生活的名字啊~~~。女主在这部书里用添系列的名字已经超级有个性的了,显得大俗即雅因为奴仆们的名字还要朗朗上口的,因为奴仆们经常要出门代替主子办差,不可能叫一个很特别的,很容易和士绅子女的名字一样的名字的~~~“ 5lq评论:蔚蓝、银紫这两名挺好听的 作者回复:颜色系列已经有了朱砂石绿 6珑垒:用金鱼的品种当名字可以不?查了一下,明朝养金鱼挺流行的。当时琉璃厂还烧制专门养金鱼的鱼瓶。当时就已经有金莹银雪鹤顶银鞍七星八卦等品种了 作者回复:可以考虑一下小厮用这个 紫袍ame评论:名字子晔子飒子瑶子凌 作者回复:认同网友:rosemary9897的观点“这些名字很不错,不过不适合做奴仆的名字~~~~奴仆的名字要体现主子们的雅致生活,而不是自己的~~~~可以拿来做配角们的名字呢“ 8土豆花花评论:用药材一类的也很常见吧!白芷白芨白英白芍白附黄荆黄柏黄芩黄芪 作者回复:药材。。。如果医药世家倒也不错,嗯,偶想想。 9网友:小黑人评论:淡竹,桂竹,紫竹,綠竹,斑竹。。。。金,木,水,火,土。。。。。 作者回复:已经有丫鬟叫竹子了,有些重复。不过金木水火可用在小厮名字。 10网友:??评论:丫头的名用颜色加“绫罗绸缎”,如红绫,黄绸,蓝缎,橙缨,紫绡,青纱,褐绵,白纤,绿丝神马的,应该能组很多吧!还有用药材:田七,黄芩,半夏的,茶叶:云雾,毛尖,银针的,丫头,小厮都可以用! 作者回复前面绫罗系列我在考虑,药材有些冷,茶叶我考虑用在小厮。 11网友:左顧右盼评论:《十八钗》打分:2用24節氣來命名呢?雖然很常出現,但滿實用的.... 作者回复怕重复啊,我想想看。 12网友:阿蒙评论:《十八钗》以釉色命名,祭红,,抹红,天青,粉青,翠蓝,雾蓝,月白,甜白。话说三叔那么个不走寻常路的纨绔,可以把他的丫环取三个字的名字,多有趣啊,呵呵 作者回复:丫鬟三个字不可能。不过釉色的很绝啊,我决定采用。 13网友:啊评论:笔墨纸砚,福禄寿禧 作者回复:用小厮试试 14网友:青梅评论:童谣,童话,童言,童语这些名字挺好的 作者回复:尾毛我想到了莫言。。。 15网友:feicui评论:丫鬟嘛,真心觉得"添"系列的满好的!就继续添下去吖!衣食住行的都齐全不是更好吗?!(呵呵...) 作者回复:添字已经绝版,我不打算在加入了。 16网友:rui望春、伴夏、淡秋、忍冬——这四个都是中药名,可以做丫鬟名。 作者回复:太有才了,决定采用 17网友:白叶叶评论:用24节气来命名也挺好的啊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立夏、小满、芒种、夏至、小暑、大暑、立秋、处暑、白露、秋分、寒露、霜降、立冬、小雪、大雪、冬至、小寒、大寒 作者回复:有些频繁,我仔细想想,稍微改一下试试。 18:hh评论:福禄寿禧、礼义孝廉 作者回复礼义用在仆人不合适,福禄寿喜决定用在管家。 19网友:温雅寂静::端砚,歙砚,洮砚,澄砚;书香、墨香、华香、檀香;墨竹、湘竹、慈竹、水竹、楠竹、桂竹、沛竹;初云、初霞、初雨、初雪;如意平安;吉祥恭喜;马的品种:大宛、河曲、山丹、三河; 作者回复,我决定用了那个马,哈哈 图为姚知芳的白玉胭脂罐。 :【辽代?白玉胭脂瓶】此瓶形如辽罐,润比羊脂,大过东珠,工胜造办。口沿两边有穿孔,里面有胭脂沁,既可佩带,又能实用,无疑是官宦之家贵妇小姐的尤物,雍容华贵,气质不凡。此物不可无一,不可有二,小器大作,殊为难得! 146说不平崔妈妈被逐,谈利弊王夫人说亲 崔妈妈是已故七姑太太的陪嫁丫鬟,后来做了王素儿的奶娘,崔妈妈没甚本事,但是好在忠心,一腔热血护着七姑太太母女两个。 后来七姑太太一病走了,崔妈妈更是把王素儿看的比自己的命要重要,王素儿对这个奶娘也十分敬重依赖,如无意外,这对主仆应该是能互相扶持一生的。 可意外还是发生了,王素儿跟着颜老太太去扬州路上,崔妈妈无心挑唆,却也给王素儿和睡莲之间制造了耿介,颜老太太明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怨崔妈妈目光短浅,思想狭隘,长期以往,必定会影响到外孙女。 所以从扬州回到燕京,颜老太太便挑了一个稳重的教养嬷嬷到王素儿身边,以为这样就能把消除崔妈妈的影响力。 原本王素儿的事情都交由崔妈妈掌控,如今被教养嬷嬷横插一脚,崔妈妈浑身都不舒服,心想素儿自打出生剪断脐带就由我看护着,她一皱眉,我就知道她那里不舒服;她一落泪,我就知道她为何伤心,我豁出一生来伺候她,比你这个半路来的教养嬷嬷强出千倍万倍去! 所以教养嬷嬷一来,王素儿也倒罢了,崔妈妈则如临大敌,防贼似的放着教养嬷嬷,但凡贴身的事务,崔妈妈都抢着去做了,崔妈妈年纪渐长,精力不如从前,贪功的结果是累得自己憔悴不堪,头发白了许多。 王素儿心疼崔妈妈,就叮嘱奶娘少操心,横竖有教养嬷嬷和蒹葭白露她们在,何必凡是亲力亲为呢? 崔妈妈听了,当即哭道:“小姐定是嫌我老了!伺候不动了,呜呜,我这就收拾箱笼,回成都老家看房子去!” 王素儿顿时大惊,忙拦住崔妈妈,哭求她留下:“我是心疼妈妈,才会这么说了,妈妈若是走了,留下我一个孤魂似的在这里,日子就更难了。” 崔妈妈也搂着素儿大哭道:“我可怜的小姐唷,孤苦伶仃一个孤女,还寄人篱下的,我就是走了,心也在这里,他日赴了黄泉,魂儿也还会回来陪着小姐!” 主仆两人在卧房哭出这么大动静,惊动了教养嬷嬷,教养嬷嬷一听崔妈妈那话,心下实在瞧不起,便半是劝慰,半是警告的说道: “崔妈妈别哭了,我也知道你是一心为了小姐,可这话不能这么讲,老爷夫人虽然走了,可是小姐还有老太太、她几个舅舅舅母照顾着,这么能说孤苦伶仃呢?这话若传了出去,肯定被人抓住把柄说咱们不知好歹的。” “还有,像寄人篱下那种话也不能随便说,自打小姐和九小姐一道来燕京,吃穿用度,崔妈妈和丫鬟们的月钱都是和九小姐一样的,并没有因为小姐是外姓而削减了,老太太也对小姐照顾有佳,说句实在话,同住在浣纱院的五小姐都没有咱们小姐过的好呢,而且――。” 啪! 崔妈妈甩了教养嬷嬷一耳光,还指着鼻子骂道:“叫你一声嬷嬷,你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竟然敢把咱们金尊玉贵的小姐和那个来历不明、不知是从那个娼妇肚子里出来的五小姐比?!” 这个教养嬷嬷是曾经松鹤堂的大管事容嬷嬷的手下,也是叱咤颜府,连当家主母五夫人杨氏都不敢小觑的人物,何时受过被人打耳光这样的侮辱? 教养嬷嬷气的七窍生烟,但还是硬生生忍下来,没有回敬崔妈妈一巴掌,只是捂着脸冷笑道:“五小姐和咱们住一个院,隔墙有耳,崔妈妈这话传了出去,岂不是又让咱们小姐不好做人?” “什么来历不明?五小姐是堂堂正正认祖归宗、颜氏族长亲笔写进家谱的大房姨娘生的庶女,现已经和应天府周知府大人的三公子定了亲事的,崔妈妈乱嚷嚷五小姐的身世,若因此坏了五小姐的婚事,你能担当的起?” 崔妈妈不甘被训斥,嘴硬道:“周家在南京,离这里远着呢,那里就能传过去,你莫要小题大做,故意吓唬我。” 教养嬷嬷冷冷道:“即便周家远在千里之外,五小姐可是和咱们住一个院子!崔妈妈对五小姐口出恶言,你叫咱们小姐以后和她做好邻居?” 哼,不过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的庶女,整日无声无息就像隐形人似的,我才不怕呢,崔妈妈再欲反驳几句,被王素儿捂住了嘴拉了回去。 王素儿忙不迭的替崔妈妈道歉,还拿了消肿药给教养嬷嬷抹上。 王素儿低声下气的为了肇事的奶娘求情,求教养嬷嬷千万不要将此事告知颜老太太,否则自己一辈子都不安心,奶娘也是为了自己,一时气糊涂了口不择言云云……。 难怪崔妈妈如此猖狂,这表小姐未免太纵容护短了些,主仆情分归情分,可也不能一味相护,没了规矩啊。 老太太派自己来表小姐身边,就是为了教小姐规矩,防着崔妈妈把主子带上歪路,倘若自己不告诉老太太,等崔妈妈这番话传出去,或者以后出了事,老太太那里还顾得自己几十年的体面,肯定把自己扫地出门了?! 得罪了表小姐,丢了教养嬷嬷这个差事不要紧,顶多熬到表小姐出嫁,自己又可以当差了,可若 是惹怒了老太太……。 对比其中利害关系,教养嬷嬷深叹一口气捂着脸回房,夜晚乘着月黑风高,去了松鹤堂将此事如实回禀了颜老太太。 颜老太太闻言大怒,气得连参茶都拿不稳,连茶带盅摔在地上,连夜叫崔妈妈来松鹤堂问话。 崔妈妈自知东窗事发,抖抖索索来松鹤堂,直至天明,都没有回浣纱院。王素儿一夜没睡,坐等右等等不回奶娘,便在次日一早给颜老太太请安后,便跪下给奶娘求情。 颜老太太沉默片刻,没有理会跪地哭泣的外孙女,扶着彩屏的手去佛堂念经。 过了半个时辰,颜老太太睁开眼,问道:“素儿还跪着?” 彩屏回道:“是,奴婢怎么劝都不起来。” 颜老太太哀声长叹,刹那间,似乎又多了一把白发,良久,问道:“你觉得该如何处置崔妈妈?” “奴婢不敢托大,不过――。”彩屏顿了顿了,说道:“奴婢觉得,如果表小姐能主动自行惩罚崔妈妈,无论轻重,老太太都可以网开一面,放崔妈妈回去继续伺候表小姐。但是,表小姐偏偏选择了求情,崔妈妈是错,表小姐念及主仆情分,贸然求情更事错,所以,崔妈妈是万万不能再留了。” 颜老太太点点头,“嗯,我也是这个意思,素儿太感情用事了,崔妈妈虽然忠心,但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越帮越忙,素儿偏又器重她,崔妈妈一天在她身边,教养嬷嬷就插不进手,形同虚设。唉,素儿旁事都还明白,可就是对崔妈妈言听计从,我不能由着她一错再错了。” 毕竟是自己外孙女的乳娘,颜老太太要留下面子,对外宣称是崔妈妈得了急病,不能留在府里,怕过了病气,将崔妈妈安置在北城昭回靖功坊罗锅巷一个小院里养病,这一养就是整整大半年! 半年过后,偏执愚忠、有些口舌不饶人的崔妈妈慢慢淡出了颜府人们的视线,崔妈妈“病好”之后,颜老太太“怜惜”她伺候了外孙女一辈子,特还了她的奴婢文书,去顺天府衙门消了贱籍,做良民,赏了纹银百两,许她住在小院子养老送终,还送了一个丫鬟,一房人伺候崔妈妈,这便是没有子嗣的妈妈嬷嬷们荣养的标准模式,当然,容嬷嬷那种有个争气的外甥除外。 崔妈妈在外,没有颜老太太允许,不得擅自进府看望旧主;王素儿一个闺阁小姐,更是不能轻易外出,颜老太太等于将两人隔绝开了。 不过到底是多年的情分,藕断丝还连,王素儿的贴身丫鬟蒹葭白露都是从成都带过来的,蒹葭前年嫁给府里一个小管事,预备将来作为王素儿一房人陪嫁到婆家去,所以王素儿有时候将一些银子吃食药材布匹等好东西托付给蒹葭捎给崔妈妈,崔妈妈也将自己做的鞋袜衣服等物托蒹葭送给王素儿。 颜老太太如何不知?只是觉得不能做的太过,伤了素儿的心,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心想只要这两人打不着照面,又有教养嬷嬷照看着,也无大碍。 ――颜老太太到死都后悔自己当时一时心软,没有将崔妈妈斩草除根。 燕京北城昭回靖功坊,位处地安门附近,罗锅巷位处就在次坊中央,其附近的沙家胡同整条街都是燕京城买卖冥器用品店铺,所以权贵豪富之家不会住在此地,这里大多是平民百姓。(.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罗锅巷的一座一进小宅院里,头发斑白的崔妈妈指着院中小草亭下面的两个马扎子说道:“你要坐便坐,不坐就赶紧走。” 言罢,崔妈妈自顾自的坐在一个高些的马扎子上,从针线簸箩里拿出纳了一半的鞋底,借着落日的光芒,垂首继续缝起来,也不命小丫鬟上茶。 这位上门拜访崔妈妈的王夫人就是成都王老族长的四儿媳妇,按照辈分亲疏来算,她还是王素儿没有出五服的本家婶娘,王素儿早逝的爷爷,和王老族长是亲兄弟,所以素儿算是王夫人的内侄女。 四老爷是庶出,从小就不得宠,成亲之后早早被嫡母分了一份薄产打发出去,带着媳妇上京赶考,进士科最难考,四老爷这个在蜀地勉强算是才子的人物却春闱不中,盘缠将尽,差点要到卖妻卖女的地步了。 好在他能写一手好字,一纸好诗词,相貌堂堂,后来为了生计,不得不放弃科举,巴结上了永定侯,刚开始的时候,只是一个普通的清客,吟诗作赋帮助永定侯取悦附庸风雅的客人,其机敏善谈,渐渐得永定侯看中,聘为师爷,总管侯府文书来往,算得上是永定侯的心腹,王师爷的年俸和赏赐之物十分丰厚,也能在燕京买房置地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其妻王夫人从一个给人浣衣做绣活的洗衣妇,摇身一变成了当家夫人,过上了呼奴唤婢的好日子,她原本出身落魄书香之家,跟随丈夫游历,也过过苦日子,其见识谈吐很得永定侯夫人赏识,闲时经常下帖子请她来侯府说话解闷。 王夫人看见侯府奢华富贵,很是羡慕,心里起了攀亲的念头,无奈她大女儿已经出嫁,小女儿姿色才华平庸,根本入不了贵人们的眼,为人做妾她又不甘心――再说了,娶妾娶色,小女儿根本没那个条件。 不过善于钻营的人,永远都有法子。 王夫人听成都老家人说当初那个嫁妆丰厚的吓死人的同族妯娌已经故去,遗孤王素儿来了京城,养在外祖母颜老太太跟前时,心下顿时活泛开了:自己亲女儿相貌不行、才华不及、门第不显、家世不高,永定侯夫人当然瞧不上,可是若换了这位侄女呢……? 王夫人和王师爷一合计,决定从这个侄女身上谋取最大利益,倘若成功了,王家就是侯府的亲戚,而不是依附其生存的无名小卒了。 所以当永定侯夫人表示愿意先见一见王夫人的侄女时,王夫人以职业媒婆的口齿和手段将王素儿隆重介绍了一通,希望能卖个好价钱。 永定侯夫人一瞧,果然如同王夫人所说,品貌皆佳,又好拿捏控制,很适合当二弟媳妇,王夫人见“买者”点了头,心下狂喜,表示此事就包在自己身上。 王夫人还在成都的时候,与素儿她母亲也经常来往,那时候素儿还小,根本不记得这位隔了房的婶娘,可是崔妈妈却记得这位庶子媳妇,在崔妈妈眼里,王家曾经坐视族长家的姑太太逼娶素儿,吞没素儿嫁妆,全家上下都不是好人,因此对王夫人的来访不理不睬的,连客堂都让进,茶水也不上,就让王夫人坐在马扎子上。 受到如此薄待,王夫人面色不改,笑容依旧,跟着坐在对面的马扎子上,马扎子矮小,因此衣裙都沾上了草亭的尘土,她视同无物,先是道歉: “说起来,当年的事都是我们的错,我那个不成器的小姑,贪婪成性,嫁到孙家后,就更不听我公公管束了,居然打算把我侄女要去给她当庶子媳妇,真是异想天开,我那时若还在成都,少不得打两个耳刮子过去!如同她和姑爷流放外地,客死异乡,家门败落,真是活该,可见朗朗乾坤,天理昭昭,欺不了世人!” 王夫人说的义愤填膺,仿佛当初被逼婚、被谋夺家产的是她自己似的。 崔妈妈头也不抬的纳鞋底,讽刺道:“唷!那多谢王夫人仗义执言了!我和小姐感激不尽!” 王夫人有唾面自干的厚脸皮,崔妈妈一番嘲讽,根本损不到她分毫,所以她只是一笑,继续说道:“今日我来,也是为了弥补往日的遗憾,如今素儿养在什刹海颜府老太太处,不缺吃穿,也不缺人服侍,样样都是好的,今天西城颜府大小姐出嫁,我也跟着永定侯夫人去观礼了,瞧见了素儿如今的品貌,啧啧,不是我有意夸自家人――素儿的品貌,和那个魏王妃真的不差什么!” 最后一句话说到了崔妈妈的心坎处,王素儿就是她的心头宝、这世上最完美的闺秀,什么五房九小姐睡莲,什么魏王妃如玉,都比不上自家小姐! 所以崔妈妈这次没有反讽,只是闷闷哼了一声。 王夫人见崔妈妈脸色有些和缓,便进入正题,说道:“当时永定侯夫人瞧了,顿时感叹自己膝下儿子们都订了亲事,否则――。” 王夫人故意一顿,清楚的看见崔妈妈手里的针线停住了,心知自己戳动了她的心思,继续循循善诱道:“唉,当时我也感叹,几年不见素儿那孩子,居然出脱成了天仙似的人物,当时我就说,我们王家也有这样人物,将来还不知谁家有福得了去。” “永定侯夫人纳闷的问我,为何这样的女孩,至今都没有定亲呢?” 崔妈妈猛地抬头,是啊!凭什么自家小姐这么好的品貌,十七岁了都没有定亲?!老太太,素儿的那些舅舅舅母,难道偌大的京城都帮忙挑不出个好女婿来?! 都不愿意帮忙,图清闲袖手旁观罢了!七夫人最是可恶的!明知素儿和佑哥儿是良配,两人打小青梅竹马,天作之合,彼此都有意,可是七夫人贪富贵,硬是拆散了这对鸳鸯,娶了鸿胪寺左少卿的女儿做儿媳妇! 小姐左等右等,却等来这么个结果,如今十七了,都没说上亲事,难道要等到十八岁成老姑娘吗?可自己也没有法子,困在这个破院子里,若还在颜府浣纱院陪着小姐,舍得一身剐,也要去松鹤堂求老太太啊! 崔妈妈一时气愤,手里的针线彻底停了。 王夫人慢慢说道:“永定侯夫人这么一问,我还真不好回答,只得吱唔了几声,永定侯夫人又问我,愿不愿意把素儿嫁到侯府去――。” 崔妈妈立刻腾起站起来,怒吼道:“侯夫人的儿子不都定了亲吗?你想要素儿给侯爷做妾?猪油蒙了心!你们休想打我家小姐的主意!” “诶哟!崔妈妈容我把话说完啊!”王夫人也跟着站起,慢慢将崔妈妈按回马扎子上去,接着说道:“我那里舍得要亲侄女去做妾?!我又不是那黑心肝的姑太太。” “永定侯夫人说的是她二小叔、侯府的二老爷。这位二老爷如今也是从五品的武官,咱们素儿一嫁过去,就是五品诰命夫人呢。” 崔妈妈眼睛一亮,但很快问道:“这位二老爷的年纪不能小吧?” 王夫人开始临门一脚,说道:“许二爷今年刚刚二十九,正当壮年,先头娶过一任夫人,前年难产死了,至今膝下只有一个嫡女,所以素儿虽是添房继室,但也和原配没有差别。再说了,咱们素儿那么多陪嫁,背后又有颜府撑腰,谁敢小瞧了去?等生了儿子,那就更风光了呢!” 又道:“唉,也只有我这个亲婶娘,才会为侄女真心实意的打算,毕竟素儿姓王,她嫁的好,我们才能风光。” 王夫人出言切断了崔妈妈最后的犹豫,说道:“说句实在话,素儿在颜家过的再好,毕竟也是个外姓人,颜府表面把素儿当自家小姐看待,可实际却不同,区别大着呢。” “咱们不提别的,就说另一房同为颜姓的莫夫人吧!她的大闺女叫做品莲的,都熬到十九了,刚刚定下一门亲事,是游驸马的长子,不是公主亲生的,即没有科举功名,也没有官职,富贵闲人一个,所以论起门第地位,还不如这位许二爷呢。” “唉,连品莲的亲事都是这样,等到她们给咱们素儿说亲事,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不堪的人物!崔妈妈就忍心看着素儿天仙般的品貌,任由颜家摆布,去嫁一个凡夫俗子?!” 崔妈妈攥紧拳头,是啊!七夫人巴不得素儿早点嫁出去呢!免得留在颜府碍了她的眼!甭管是什么人家,七夫人才懒得管对方的品行才貌,胡乱把素儿打发出门;老太太年纪又大了,作用有限,她若能给素儿找个好的,何至于等到现在? 王夫人瞧着崔妈妈明显动容了,便继续在火上加了一桶油,说道:“我呢,今天就是来和妈妈商量的,妈妈是伺候素儿的老人,最忠心不过,我敬重妈妈的为人,素儿也把妈妈当做正经长辈,最是信任妈妈,有您开口,素儿定是愿意嫁的。” 崔妈妈想了想,问道:“这门亲事再好,可素儿身在颜府,你一个婶娘如何能做主她的婚事?到头来还不是要颜老太太先点头才行。” 王夫人立刻说道:“唉,不是我说,老太太估摸还要掂量掂量,若早作决断,何以等到现在素儿都没有人家?再说了,那位永定侯夫人催的厉害,说许二爷膝下的幼女快二岁了,正需要嫡母教养呢,乘着年纪小,养着养着就养熟了,否则等那孩子有了记忆,被人挑唆着和嫡母作对,将来有够素儿受的。” 又道:“素儿虽然暂时住在颜府,可是她毕竟姓王,是我们王家的人,族谱正儿八经嫡出的小姐。颜家面子再大,也大不过我这亲婶娘去,只要你把素儿的生辰八字写给我,我以同族婶娘的名义,拿着庚帖和永定侯府过了明路,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悔婚。” “――还是早点把素儿嫁过去的好,我今日在宴席上也见到了颜老太太,说句诛心的话,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说走就走了,妈妈还要看着素儿守孝三年,成了二十岁的老姑娘不成?” 说道此时,天已擦黑,王夫人催着崔妈妈写庚帖――崔妈妈是看着素儿出生的,记得素儿的生辰八字,还把一个白玉鹦鹉玉佩塞给崔妈妈,说是定亲信物。 鹦鹉有着夫妻恩爱之意,崔妈妈看着玉佩的成色雕工,她也是见识过的,知道这是上品,看来永定侯夫人极有诚意,只是――。 崔妈妈将玉佩还了回去,也拒绝在大红庚帖上写素儿的生辰八字,她说道:“这关系到我家小姐一辈子的大事,谁都不能替小姐做主,只有我们小姐自己在屏风后面见过那个人,知道这门婚事利弊,她自己点头同意,我才能写庚帖,否则,一切免谈。” “你――?!”王夫人气的哑口无言,她费了浑身解数来当说客,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王夫人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张笑脸,说道:“也是,我回去和永定侯夫人商量商量,找个机会让素儿好歹在远处见一见。” 当晚,王素儿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她无数次梦见火红的花轿,如怪兽般张开大嘴,她穿着一身嫁衣。 可是梦境的开头相似,结果却完全不同,王素儿并没有哀求老太太和睡莲,不要嫁出去。 也没有如地狱饿鬼般凄厉大笑,“我不过是个外姓女!说什么情同姐妹!说了什么亲如一家!事到临头,谁都帮不了我!王家贪婪无德、孙家狼子野心,我清清白白一个女孩儿,岂不是被他们玷辱了?!” 更没有就此了断,将利剪刺向自己的咽喉! 这一次,那个花轿似乎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诱惑着她上前,她沉静的看着花轿,心甘情愿的坐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崔妈妈最擅长的事情,就是以爱的名义把主子整死。 两章合并一章的大肥章,肿么样,兰舟木有食言吧,呵呵。 第四卷已经完结。 明天开始写第五卷:大厦将倾,有一批人要领盒饭,在此卷的中间,楠竹就水落石出。 最近更新不太稳定,因为兰舟和舟公十一看了很多楼盘,打算买一套海边的房子,将来度假用,或者接父母来玩都方便,最后看中一个两面都靠海的楼盘,签了购房协议后,有很多手续要跑,偏偏房产交易中心那边的人把信息弄错了,制造了很多麻烦,想要投诉,却又怕以后办证人家添堵,兰舟劳心劳力,累得要死,心情也不好,所以更新有时候出现间断。 估摸还要跑三趟,想想就头疼啊。 不过,即使会像昨晚那样中断一天,我也会像今天这样补回来,大家放心追文啦,我会在故事的结局等着你们,希望你们都能跟着过来,嘿嘿。 亲亲各位~晚安~ 图为永定侯夫人送的定亲信物――白玉鹦鹉玉佩,清朝。 147世子夫人遭遇危机,陈灏三叔搅黄婚事 英国公世子夫人朱氏最近很郁燥,郁闷且焦躁。 其因有三,首先是她娘家成国公府弟子不成器,家族渐渐有衰败之势,特别是上个月皇上视察西 郊大营,她爹成国公率队军演,居然马失前蹄,在众目睽睽中摔下马来,颜面扫地! 其后被御史联名参奏成国公殿前失仪、尸位素餐。皇上念及成国公过去的功劳,不追究其罪过,顺便解其京卫指挥使司正三品总指挥使的官职,厚赐其物,命其回家好好休养身体,由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许承曜暂代其位。 据说是等成国公养好伤后,还会恢复其位。不过官场老手们心里很清楚,这官位向来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暂代”的结果,往往就是上位者在那个位置上代着代着,铲除上一任的亲信,提拔自己的人手,然后坐稳位置,就再也不肯走了。 勋贵世家,若没了实权的官职,只能安享俸禄富贵,而安享富贵,不思进取的结果,就只能通往衰败这条路,成国公府青年弟子在军中不显,成国公四十来岁就被迫“退休”,除非之后成国公府另有黑马——就像永定侯府许三爷那个遗腹子那样一跃而上,否则,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国公府羸弱、衰亡,爬满蛆虫而无力挣扎。 这并是什么耸人听闻的事,君不见昔日荣华的荣国公、兴安侯、建安侯、思恩侯等公侯伯府,几十年、甚至十几年前多么的风光富贵,可如今连跟随帝王北迁燕京的财力都没有,这些衰败的家族困在古都金陵,甚至堕落到和商户人家结亲的地步。 有些家族勉力迁到了新都燕京,可因失了圣眷,得不到圣上新赐宅院,家中又无余钱买房置地,只得在燕京南城那种贫贱的地方开府而居,靠典当度日,拿着家里所剩无几的好东西奔走在官场,忍受着别人的不屑和白眼,希望家族子弟能以重新启用,光复门楣。 难道自己娘家成国公府也要衰败到这个地步么?英国公世子夫人朱氏越想越怕,原本有心帮衬娘家一把,可是丈夫偏偏学铁面无私包青天,愣是说成公府那几个小舅子缺乏历练,给了高位反而是害了他们,对于最小的那个小舅子,世子干脆直言道:“就这小子,一上战场估摸着就哭着找娘,丢人还是丢在家里,别丢在外头。” 世子夫人急道:“这是你亲小舅啊,再说了,如今天下太平,怎么就上了战场?如若不然,干脆把他放到五城兵马司做一个小官当当,即便是万一要打仗,也不会把五城兵马司的人调到战场上去。” 五城兵马司相当于现代的公安局加上城管大队,分为东、西、南、北、中五个兵马司,专门负责燕京治安和市容市貌,上到缉拿要犯,下到某条街下水道堵塞,街面洒扫等琐事,都归五城兵马司管辖。 所以英国公府世子夫人说的没错,公安和城管上战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英国公世子依旧油盐不进,说道:“你别看五城兵马司油水丰厚,那个地方比军营复杂多了,而且勋贵世家云集,连个小百户、千户都大有来头,稍有不慎,就被人利用陷害,累及家门,如今岳父在家‘养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好管束你那个幺弟,在家习文练武,磨练心性,到适当的时候,我自会提携。” 适当的时候?远水解不了近渴呀,如今娘家在风雨中摇摆,万一——。世子夫人还想多说几句,丈夫却已经不耐烦应付她,甩手出了门。 世子夫人委委屈屈的,连一双稚儿在膝下逗乐都无法使她开心颜。 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很快,雪上加霜的第二件事更令她惶恐不安: 她的五小叔张溶,短短一个月就在燕京城声名鹊起,无论在文官集团,还是勋贵之家中都备受推崇,甚至到了有人识得张溶,却不知丈夫这个世子的地步! 张溶是英国公府除了世子以外唯一的嫡子,丈夫这个世子从小一副死硬脾气,相比而言,文武双全的五小叔性格随和,又是幺子,所以最得婆婆英国公夫人和太婆婆英国公太夫人的宠爱。 偏偏这个五小叔又不像其他世家子弟那样被宠坏了,诗书和弓马都很了得,尤其是文采方面,比自己丈夫只看的懂军报公文的水平高出许多。 翰林院著名的探花郎、泰宁侯爵位有力的竞争者陈灏在文会上大赞张溶妙笔生花;在武的方面,最近风头最盛、夺了英国公世子夫人亲爹成国公京卫指挥司总指挥使位置的许三爷和张溶来往密切,许三爷亲热的叫张溶“贤弟”,还把张溶引荐给自己的朋友。 许三爷人脉很广,有了旧友也不忘新友,无论是他以前的狐朋狗友,还是现在的军界各类少壮派人物,张溶都认识了个遍。 有了陈灏和许三爷两个文武界“杰出”代表的推波助澜,张溶深感自己以前身在英国公府,被父母哥哥保护的太过了,自己简直就是自持甚高的井底之蛙,其实外面的世界多么广阔啊! 张溶见识渐广,有种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之感,整日神采飞扬,出入各种宴请文会,还由此和魏王交好,甚至得到了两次面圣的机会! 魏王迎娶西城颜府大小姐颜如玉时,张溶加入了庞大的迎亲队伍,敲开闺房最紧要阶段,许三爷三郎才尽,张溶则大放光彩,吟了一首催妆诗,当时张溶的亲妹子、英国公十小姐张莹也在躲在屏风后面,参加完晚宴回家后,张莹大赞五哥的文采受到了闺秀们的一致好评,说的英国公夫人和太夫人都很高兴。 其实早在迎亲前夜,许三爷和张溶喝酒闲聊,许三爷拍着张溶的肩膀,叹道:“贤弟啊!你帮老哥一个忙呗!” 张溶已经被许三爷传奇经历和本事深深折服,立刻拍着胸脯道:“大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啊。” 许三爷说道:“明日咱们要和魏王迎亲,西城颜府是书香府邸,肯定要逼着做催妆诗,魏王不喜做诗,就将这个任务甩给了我,我绞尽脑汁才准备了三首,怕是不太够,你明日也在迎亲队伍队伍里面,如果那时我三郎才尽了,你就顶替我做一、两首,好歹撑到把王妃迎过门吧。” 张溶道:“催妆诗都是提前做好,到时候应景吟出来即可,大哥若实在想不出来,叫几个清客代做就行了,小弟才疏学浅,怎么能抢了大哥的风头呢。” 许三爷摇头晃脑,似乎喝多了似的,“贤弟啊,老哥我要是风头出太大,别人一瞅便知是找人代做。粗俗一点还好,若稍微工整一些,就会被那些人取笑我是‘沐猴而冠’,附庸风雅。” “贤弟就不同了,出自名门,又有贤名,连探花郎陈灏都说你诗做的好,所以老哥我打算把这个机会让给你,临门最后一首催妆诗由你来做,我也好向魏王交差。哈哈,须知那天闺房屏风后面全是燕京城豪门闺秀,天知道里面有没有漂亮的女孩子恰好因这首诗与你结缘,钟情于你呢。” 张溶心想,既能得名,又能帮许三爷,还能得到魏王赏识,何乐不为呢?当晚就做了一首催妆诗,修修改改至臻完美才罢,果然次日在迎亲队伍中大出风头……。 张溶本身也在京卫指挥司,是许三爷的手下,是个有百户头衔的小军官,虽然这个官职和他哥哥英国公世子北直隶卫所的三品指挥同知的地位相差还很悬殊,可是依照张溶的出身和本事,保不齐能五和永定侯府那个许三爷一样得以一飞冲天呢。 幼子出息,英国公夫人和太夫人都很欣慰,连英国公也对这个儿子多了份关注。 只有世子夫人为此惶恐不安,娘家成国公府失势已成定局,丈夫又是个硬倔脾气,不肯在外头应酬拉拢人心,虽然已经册封为世子——可是谁敢保证将来的爵位就是丈夫的?将来的英国公夫人就是自己? 京城这么多勋爵之家,世子保不住地位,最终在承袭时刻马失前蹄的,又不是什么稀罕事! 何况现在五小叔如此得意,若长此以往,自己的丈夫就要退位让贤了——即便是不让贤,勉强承袭了爵位,可是有这么一个能干的嫡出弟弟在一旁,终究都是心腹大患啊! 世子夫人简直是寝食难安,最后实在忍不住了,略微将自己打听到的关于五小叔的消息透给了丈夫,希望能够引起丈夫的警惕。 谁知丈夫根本就没有认识到情况的严峻,反而训斥自己“没事操些闲心!你若觉得无聊了,就带着两个孩子去母亲和祖母那里尽尽孝道!整天疑神疑鬼!没事也被你整出事来!” 自打嫁入英国公府,世子夫人何尝受过这种委屈?还不是见自己娘家有败落的迹象,所以嫌弃自己了不是吗? 世子夫人嘤嘤哭了半晚才歇下,次日一早带着一双稚儿去给婆婆和太婆婆请安。 世子夫人一副益男相,体格康健,嫁入颜府四年生了两个儿子,英国公夫人和太夫人对子嗣这一点很是满意,两个乖孙在怀,看世子夫人的目光都柔和了许多。 世子夫人私心想着,有两个乖儿子在婆婆和太婆婆膝下承欢也是好的,至少能为丈夫挽回一些颓势。 可是很快,世子夫人觉得自己想的太天真了!通过婆婆和太婆婆的闲聊之中,她得知家里正在为五小叔找媳妇儿,而最有可能成为自己悌妇的,居然是什刹海颜太傅府嫡出嫡长女九小姐睡莲! 这便是第三件令世子夫人寝食难安的事情。 世子夫人很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家世一流、漂亮得不像话的少女。高挑的身材,连最挑剔的教养嬷嬷都寻不出毛病的言谈举止,知礼而不单板,话不多,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这个少女的人缘极好,魏王妃和姚府大小姐都是她的手帕交,连自己的小姑子张莹也和她相契交好。 颜家不仅仅是“一门三进士,父子两探花”,家族弟子无不奋起读书,孙子辈目前得中进士的就有两个,颜家两位爷都有实力将来入内阁的。 虽然自己出身成国公府,比起颜太傅府强了不知多少,可是成国公府时日落西山,而颜太傅府正旭日东升。 五年,十年,二十年,等到那个时候,自己的娘家还能够力压颜府吗?五小叔那时或者已经位高权重,他能甘心做听话的小弟,对爵位没有一点想法吗……? 至于子嗣,只要是个女人,谁不会生孩子?何况那位九小姐的身形也是个好生养的。 世子夫人越想越怕,越怕越想,做梦都梦见五小叔承袭爵位,成了英国公,睡莲成了英国公夫人。 自己什么都得不到,凄凄惨惨的拖着两个稚儿回到已经败落的娘家成国公府……。 世子夫人从噩梦中醒来,毕竟是嫡长女出身,她很快从慌乱中走出来,静静分析的目前形势:她担心的三件事,第一件父亲何时官复原职、第二件五小叔的崛起,都不是她一个妇人能左右的。 可是第三件,选择一个实力相对较弱的少女做自己的悌妇,却可以奋力争取。 五小叔和睡莲并没有定亲,也没有过明路,两家都在试探过程中,只要在这个时候插上手去,自己并不是没有机会的。 五月新荷初绽,张莹每年这个时候都会邀请好友来府里赏新荷,其中当然有颜府九小姐颜睡莲,还有个温柔可亲的小姐——世子夫人舅家的嫡次女、广宁伯府四小姐刘玥。 睡莲也算是英国公府的常客了,用过早饭,稍微打扮了一下就驱车去了国公府赴荷花宴,带了一盒新作的糕点作为礼物。 这个小型宴会是张莹所办,但是按照礼仪,数十位各府小姐都是先要给太夫人和英国公长辈问好请安。 太夫人和英国公夫人看着满屋子里少女们青春笑容,颇为养眼,顿时觉得自己都年轻许多,心情大好。 丫鬟进来说道:“广宁伯府四小姐到了。” 刘玥和世子夫人朱氏这对表姐妹携手含笑而来,有说有笑的,身后的管事妈妈捧这一个精致的剔红枫叶秋虫图匣子,礼物明显比其他闺秀贵重许多。 刘玥敛衽行礼:“给太夫人,夫人请安。” 太夫人和英国公夫人很快交换了一个眼神,多年的婆媳,默契的紧,很快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太夫人依旧一副慈祥的笑容,说道:“玥儿来了,唉,你这个孩子太多礼了,不过是走个亲戚,送这么重的礼做什么?” 世子夫人听了,心里咯噔一下:既然是亲戚,就不可能是自家人,难道太夫人不喜欢刘玥? 睡莲眼观鼻鼻观心,却敏感的嗅到了一丝紧张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第五卷的名字定做:大厦将倾——风云突变和破巢之下的完卵 亲爱的读者们,你们是否也嗅到了一丝紧张的气息呢,呵呵。 图为刘玥剔红枫叶秋虫图盒。我一看见这个剔红匣子就被深深打动了,这是我见过最美的剔红匣子。 清乾隆,通座高8.5cm,口径13.。清宫旧藏。 盒枫叶式。通体朱漆雕枫叶细密的筋脉作锦地,压雕秋蝉、蝈蝈各一。盒内髹黑漆,内底刻楷书“大清乾隆年制”六字款。盒下承枫叶形座,边刻海水及莲瓣纹。 清代雕漆重刻工而轻磨工,乾隆时雕刻尤为精工纤巧。当时雕漆的新风格往往通雕锦纹而不多加装饰,或锦地面积增大,缩小花卉草虫等纹饰。此盒即利用枫叶细密的筋脉作锦地,仅雕刻两只秋虫。以自然物象刻成锦纹图案,匠心独具,细微精妙至极。此盒形制新巧,雕工精致,状物摹写,生动逼真,是乾隆雕器漆中出类拔萃的一件。 148国公夫人弃车保帅,表小姐定亲五月天 五月的天气,如少女的微笑般赏心悦目,这个时候没有春天的乍暖还寒,也没有夏天那种火辣的热情,在池塘边钓钓鱼,下下棋,约闺中好友吟诗做画,甚至聊一些八卦也别有一番风味。 睡莲站在画案后面作画,将荷塘最美的景致收纳在宣纸之上——这一次她画的是人物,来这次赏荷宴的十一个闺秀或立或站、或扑蝶嬉戏、或对弈手谈、或钓鱼或下船采荷,或吟诗作赋,无一神形皆备,一瞧画卷便知是谁家的小姐。 张莹陪着客人们说了一圈话,最后来到柳树下的画案处,先是看了看睡莲的半成品画稿,而后笑道:“难得见你当场作画,今日怎么有这个兴致?”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主人雅致嘛。”睡莲笔下一顿,宣纸上,行笔至此就此搁一半(借用一句周董青花瓷歌词),她作画时习惯站着,这时觉得有些累了。 睡莲说道:“难得有宴请不请戏班子凑热闹的,荷塘清幽,风声虫鸣比那丝竹之声好听多了,就想信手画几笔。其实我也想填词吟诗的,可一想有你这个诗仙女在,我就不班门弄斧啦,免得弄斧不成,砸了自己的脚。” 张莹掩口轻笑,道:“你呀,其他都尚可,作画更是一绝,可就是诗词不开窍,每一次诗会,你几乎都是抄录诗词的那个,为人作嫁衣。” 睡莲咯咯一笑,打趣道:“哎呀呀,我这是扬长避短呢,诗词不行,字还是能拿出手的,还能显得我任劳任怨,淡薄名利,性子随和呢。” 张莹朱唇轻启,皓齿如雪,笑道:“你这张嘴呀,青草也能被你说成是一朵鲜花,还往自己脸上贴金,羞也不羞。偏偏我祖母还说你性子静,面也善,总是叮嘱我护着你些,别被人欺负了去。刚开始我也这样以为呢,后来和你接触久了,才知道你这小蹄子最是滑头的。” “怎么了?是不是很失望呀。”睡莲笑道。 短短四年,张莹加入了姚知芳、颜如玉和睡莲的小圈子里,她们关系亲近,经常互相玩笑,四个人还在颜如玉的温泉庄子里“坦诚相见”过,衣服一脱,个个都是极品美女呀。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走向旁边的亭子,丫鬟们忙上茶和点心,睡莲用了一块玫瑰酥,喝了半盅茶,幸福的迷起了眼睛,享受着午后的闲暇。 “你们又丢开我说体己话!”姚知芳捧着新采的荷花笑嘻嘻的走过来,坐在睡莲对面的绣墩上吃点心。 张莹接过知芳的新荷,放在鼻间轻轻嗅着,说道:“什么又丢开你?明明是你自己坐不住,先是和我一起看睡莲作画,然后和薛家姐妹一起扑蝶,等到刘玥邀我下棋时,你已经垂钓去了,等我们手谈一局,回来继续看睡莲做画,你又不知何时上船采荷回来了。” “睡莲你评评理,是我们丢下她,还是知芳把我们丢下?” 睡莲不说话,只是看着知芳笑,知芳不好意思呵呵一笑,借着喝茶把话题岔开:“等入了秋,我再请你们去我家的猎场打猎去,秋高气爽,天高地阔,骑着马儿奔跑涉猎,到了晚上累着了,就去如玉——哦不,是魏王妃的温泉庄子里泡一泡去乏,她已经答应我了,把庄子借给我用几天。” 想起去年秋天在姚家猎场开心玩耍的那几天,张莹有些跃跃欲试,“好啊,我整个春天都没怎么碰弓弦了,从今日起每日射箭一百支,我可不愿意再排末尾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京郊姚家的猎场,是姚知芳母亲从安顺伯府带来的陪嫁,这个小猎场和庞大的皇家猎场截然不同,只是圈起来的一个山头和一片草地,根本没有多少野物,更无凶猛的豺狼。 每逢秋天,姚府下人就买一些兔子等温顺的小动物放养在那里,而且每逢姚知芳狩猎不顺时,下人们会按照姚大人的吩咐偷偷给小动物喂草药,动物吃了之后反应就慢下来,算是给自家大小姐作弊。 当然,姚知芳不知道这些,由此可见作为姚府唯一的千金小姐,她受的宠爱无与伦比。 像张莹这样的世家女子,大多心气是高的,不愿服输,去年排了末尾,今天势必要追回来。 对于睡莲来说,每一次和姚知芳她们游玩就是身心的放假,暂时离开颜府这个别人咳嗽一声都要揣摩原因的地方,所以睡莲也拍手叫好道:“你早些下帖子,我一定去。” “唉,如——魏王妃是去不了了。”知芳感叹道,突然目光一转道:“咱们提前说好,不准用燧发枪!谁用谁作弊!” “我不用那个劳什子,声音大的吓死人,就看某人了。”张莹笑着看着睡莲。 某人指的就是睡莲,去年睡莲两杆燧发枪轮着用,战果不凡,东道主知芳年年胜出,唯独去年败在睡莲的燧发枪之下。 睡莲摊手笑道:“那燧发枪明明是你送给我的,如何又不能用了?出尔反尔,非君子所为。” 姚知芳的大伯父在工部军器所任职,专注于火器研究,这个时代的火枪本来是沿用了二百年的火绳点火工艺,就像放鞭炮似的,每遇恶劣天气,火门里的火药被风吹散,或者被雨淋湿,火枪就不能发射,或者你点燃了火绳,还没瞄准呢,就呯的一声,提前发射了——就像男人早那啥似的(嘿嘿,你们都懂的)。 鉴于这种火绳火枪的弱点,工部研发出了燧发枪,用内置的燧石点火,扣动扳机时,弹簧与火石摩擦发火,无论风雨都可以发射,相当于技术革新了(注:燧发枪是明朝户部侍郎毕懋康的发明,领先世界几十年,可惜那时明朝已经风雨摇摆,即将被满清摧毁,如果这项发明能再早三十年,或许能够改写中国历史。) 这种武器还在试验过程中,没有批量生产,姚大爷在工部专管火器研究,家里还私藏了两支,被姚知芳哄到手,玩了几天觉得没劲,不如弓箭来的实在,就送给了向来喜欢新鲜玩意儿的睡莲。 睡莲如获珍宝,去年秋天在京郊姚家猎场上大展身手,打破了知芳卫冕神话,知芳当然不服气,今年定要制定规则,把燧发枪排除在外。 睡莲和姚知芳讨价还价,最终定下燧发枪中的猎物两只只能算一只,打个五折计入战利品。 凉亭里三个手帕交互相打趣说笑了好一会,睡莲才回去重新提笔作画,画成之后,诸芳皆围过来品鉴,自是赞叹不已。 品完了睡莲的画,开始评诸位千金写的荷花诗,打算选出最好的来,由睡莲执笔,抄录在画卷之上。[.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千金们的诗词各有千秋,一时难分高下。 三年多过后,张莹和睡莲再次相逢荷花池,那时她们都已经为人/妻,两人唏嘘不已:那天她们三个人兴高采烈的聊着秋天狩猎,未可曾想,那个美好的约定再也有没有机会实现了。 就在诸芳在荷花池畔讨论的如火如荼之时,佛堂内英国公太夫人面沉如水问道:“孙儿媳妇就如此容不下睡莲?” 英国公夫人叹道:“唉,媳妇稍微逼问了几句,她就全说了,说是想要她表妹刘玥代替睡莲做五儿媳妇,将来妯娌之间也好相处。媳妇训了她几句,她还差点哭得昏死过去。” “这也难怪,她娘家成国公府如今这个情形,她内心惶恐不已,溶儿又出息了,她担心睡莲家世太显,人又出挑,怕将来——。” “心眼如此狭窄!如何堪当世家妇?!”太夫人连连摇头道:“她娘家成国公府败落了,难道溶儿娶个毫无根基的市井村妇她才满意?” “身为长嫂,却不知顾及嫡亲小叔前程;身为世子夫人,却只顾着自己那点小心思,不考虑府中大局,亏她还是国公府嫡长女!怎么如此不识大体?!” 英国公夫人瞧着婆婆太夫人面色发白,忙端了一杯参茶过去,劝说道:“都是媳妇的错,媳妇见她嫁进来连生了两个儿子,勤俭持家,颇有贤名,就没有好好管束她,没想到她心眼如此狭窄,竟然容不下未来的悌妇。” 英国公夫人表面上是自责,其实是为世子夫人朱氏开脱,顺便提醒太夫人:朱氏生了两个嫡子,为国公府开枝散叶,是一大功臣;而且持家有道,至少在明面上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如果由此发落朱氏,恐怕会被外人指责是无事生非、落井下石——见成国公府有了败势,就把朱氏踩在脚下,肯定有损英国公一直以来的清名。退一万步讲,成国公府还有翻身的机会,百足之虫还死而不僵呢。 太夫人也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然后从婆婆熬成太婆婆,她当然懂得其中的深意,朱氏是当初千挑万选出来的孙儿媳妇,家世品行都没得说,只是她还没有经历风雨,缺乏历练,所以遭遇巨变后,整个人变得敏感多疑,心量狭窄,由此对睡莲生了忌惮之心。 可是其他人也就罢了,睡莲她——她和一般的女孩儿不一样啊!当初那个同样酷似先皇后的女孩因为自己一句无心的话,冤死在玄武湖中,如今自己只不过想把睡莲娶进来做孙儿媳妇,尽自己的能力保她一生安康顺泰难道不行吗? 太夫人喝了半盏参茶,说道:“世子是你亲子,溶儿也是你亲子,溶儿出息了,娶个好媳妇,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英国公夫人在外头风光无限,备受推崇,在太夫人面前却从来都是和普通媳妇一样恭恭敬敬,她低眉顺眼说道: “作为一个母亲,媳妇当然希望长子和幼子都能出息,都娶个好媳妇。可是媳妇又很为难,幼子媳妇都还没过门,长子媳妇就已经心生耿介,纵使媳妇以婆婆之威强压下去,长子媳妇心里的惶恐却会因此而愈演愈烈,长此以往,可能就成为家宅不宁的根本,那日祸起萧墙,媳妇后悔就晚了。” 英国公夫人的潜台词是没有必要为了一个睡莲,而将英国公府埋上内乱的隐患,将来得不偿失。 太夫人冷笑道:“你也反对睡莲嫁进来?” “媳妇并不是反对睡莲,媳妇和您一样,都喜欢睡莲这孩子,只是——。”英国公夫人坦言道:“这个时候谈睡莲和溶儿的婚事不是时候,等到成国公府起复,或者朱氏想通了再提也不迟。” 太夫人沉吟道:“你的意思是,先缓一缓?” “正是。” 太夫人想了想,缓缓摇头道:“不行,溶儿一个男孩子也倒罢了,等上两三年也成,只是睡莲今年冬天就及笄,恐怕人家不能等,你想想,若是换成你的心肝宝贝莹儿,你舍得冒险要莹儿等下去?倘若成国公府就此败落了,或者朱氏总是想不开,你要睡莲等成老姑娘?” 英国公夫人也摇头道:“那就向颜府婉言回绝吧,横竖现在也没定下来,不会耽误睡莲这孩子。” 太夫人长叹一声,“你先退下,我好好想想。” “是。”英国公夫人请安告退,总算说服了老太太,她心情稍放松了些,信步在荷塘边散步,瞧见宝贝女儿张莹和一群闺秀围着睡莲,看着她将今日最好的诗词抄录在画作之上,不免有些遗憾。 睡莲确实很好,可是这样的气度,这样聪慧精明的女孩子,最适合做当家媳妇,而不是幼子媳妇。如果朱氏有本事力压睡莲倒好,可如今这个局势,恐怕将来西风要压倒东风了。 不能选睡莲,不是因为睡莲不好,而是朱氏这个长媳不够好啊! 英国公夫人远远看着睡莲的恬淡的笑容,不由得一声叹息。 佛堂内,太夫人回忆起往事,内心矛盾不已,作为祖母,她完全可以做主定下溶儿婚事,可是睡莲过门之后会幸福吗? 太夫人摇摇头,媳妇英国公夫人很明显表明了她的立场,她不愿意看见长子媳妇和幼子媳妇内斗。 等自己去了,媳妇也去了,长子媳妇迟早会是国公府当家人,到时候,睡莲的日子恐怕会不好过啊,既如此,不如早些放开,免得害了这个孩子……。 此时,荷花宴已近尾声,渐渐有闺秀向张莹辞行,姚知芳和睡莲在凉亭里说体己话。 “我怎么听母亲说素儿要嫁给我的许二表叔做填房?”姚知芳瞪大眼睛问道,“真的假的?素儿她真的愿意给人做继母?” “应该是定下了,正商议着过门的正日子。”睡莲含含糊糊道:“其中的渊源我也不太清楚,素儿她——她跟我说,是她自己愿意嫁的。” 睡莲暗想,能怎么说呢?我总不能如实说,上个月初,表姐王素儿去法华寺上了一回香,回来后去松鹤堂给颜老太太请安,不知说些什么,颜老太太当场气的晕过去。 彩屏掐人中、灌参汤才醒过来,素儿跪在病榻不肯起来,直到颜老太太流着泪点头了,素儿才站起来扑到颜老太太怀里哭着,据说到了半夜放休,再过了几日,就有官媒上门提亲,对方就是永定侯府的许二爷。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王素儿定亲是一章的,兰舟压缩成两段话了,留给大家一点想象空间吧,嘿嘿。 图为火绳枪和燧火枪,她们的区别就是点火装置不同。 公元1558年(明嘉靖三十七年)造出了中国第一批火绳枪一万支,称之为“鸟嘴铳”。这铳用熟铁打造,重约5~6斤,有准星、照门,安装木托之上。铳口长出木托2寸,托后7寸向下弯.曲,托腹藏搠杖(通条)一根,重3两,另有火绳,每根长2丈,重3两。每次装粒状黑色火药3钱,铅子重3钱。火门有盖,使用龙头类火绳发火机。发射时将火绳点燃安入龙头,右手开火门后紧握枪尾,用食指扣板机向后,龙头落在火门,燃药发射。《武备志》说:“后手不弃把,点火则不动,故十发有八九中,即飞鸟之在林,皆可射落,因是得名”,成为当时战斗中的“利器”。 鲁密鸟铳:公元1598年(明万历二十六年),中国古代著名火器专家赵世祯在鲁密国(今土耳其)贡入的鸟枪基础上,创制了比鸟嘴铳射程更远的火绳机枪,称之为“鲁密铳”。铳全重8斤,长5~7尺,装药4钱,铅弹重3钱,火绳机的板机安在枪托内,拨之则落于火门,火燃之后,自行昂起。枪托尾部有钢刃,敌人逼近时,即倒转来作斩马刀用。这铳射程远,威力大,在结构上也优于鸟嘴铳。故《武备志》说:“鸟铣:唯鲁密铳最远最毒”。掣电铳赵世祯在创制鲁密铳的同时,还吸取鸟枪及佛郎机的优点,创造“掣电铳”。铳长约6尺,重5斤,采用后装子铳的形式。子铳5个,各长6寸,重约10两,前有圆小嘴,后方有扁方笋,笋中有眼,用捎钉钉住,以防前撞后坐。装药2.5钱,铅弹重2钱。这铳的发火装置与鲁密铳同,但下面加有护圈。子铳预先装填好,轮流装入枪管发射,可以加快射击速度。 以上各种明代鸟枪,口径均在0.9~1.3厘米之间,射程可达300米左右。和明代中叶以前的各种火门枪相比,具有身管长、口径小、重量轻、便于步、骑兵使用的特点。鸟嘴铳和鲁密铳枪管底部,还是用螺栓封闭的,便于拧开擦洗枪管。明代后期,这类火绳机枪已经是明军的主要装备。每名鸟枪手配备火药罐2个,一个装发射药,―个装引火药,携带铅弹300发,由于发射速度较慢,为弥补这一缺点,通常在战术上采用三排轮放法,即一排装铳,一排进铳,一排放铳,第一排发射完毕后,退至第三排装铳,第二排进至第一排位置放铳,如此轮流发射。 明代末年开始试造的一种燧发枪。南京户部右侍郎毕懋康发明的。它的构造和性能与前述鸟铳无大差异,主要是改进了发火装置。自生火铳的出现,将我国使用了两百多年的火绳点火法,改进为燧石发火。这是我国火器史上一个大革新。因为使用火绳点火,有很多缺点,遇到风雨的天气,火门里的火药不是被风吹走,就是被雨打湿,以致不能发射;有时还没有瞄准好,就过早地误放了。毕懋康记载的是撞击式燧发枪,扣板机龙头下压,因弹簧。的作用与火石磨擦发火。这样,不但克服了风雨对射击造成的困难,而且不须用手按龙头,使瞄准较为准确,并在各种情况下,随时都可发射。 149最是芳菲温暖人间,儿女事愁杀父母心 六月十八是品莲出嫁的正日子,虽然还未到盛夏七月,但天气已经很热了。 虽然品莲是莫氏一房的小姐,而且莫氏一房是在同一屋檐下单独过日子,可毕竟她要从颜府过门,婚宴还是要开在颜府。 睡莲天刚亮就起床帮着打理家务,忙得脚不沾地,旭日东升之时,看着手里的事项都安排妥当了,睡莲回房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换上杏子红单衫,金黄色郁金裙。 大热的天,这种颜色更加平添了一股燥热之感,可是没办法,品莲大喜的日子,就是要穿这样喜庆而华贵的颜色,今日她要独当一面,以颜府嫡长女的身份安排前来贺喜的各府千金大小姐的,容不得有任何差错。 等她穿衣打扮完毕,吃了早饭,怡莲,慧莲、琪莲三个姐妹陆续来到听涛阁,也都穿着红色,听候睡莲安排。 在玫儿还没来之前,颜府嫡庶一共七个小姐,就像葫芦娃似的一根藤上七朵花,无论对内多么大的矛盾,对外还是一致的,就像以前大小姐宁壁定亲的时候,向来对睡莲不满的慧莲也藏起尾巴来,乖乖顺顺的叫一声“九姐姐”,姐妹七个别提多么亲热了,比一母同胞还要友爱,这一次品莲婚宴也是如此。 睡莲将三个大红名册分别给了三个姐妹,说道:“这是今日估计要跟着各府夫人们来贺喜的小姐名单,七姐姐负责应酬画着黄线的几位,十妹妹应酬画着红线的,绿色的是十一妹妹负责接待的小姐,其余的,或者是不速之客的,都归我应酬,横竖忙过这一日,大家就都闲了。” 怡莲打开名册一看,画着黄线的基本是与自己交好,或者来往比较多的庶出小姐,都熟悉其喜好禁忌,应酬起来是极省心的。由此推断慧莲、琪莲手里的名册也是如此,都是平日交际圈的小姐。 慧莲拿到名册找着画着红线的名单看,都是自己平日交好的那几位,或者是那几位的好友亲戚什么的,一直不服睡莲的她心里也不由得惊叹睡莲细心,居然对自己的交际圈子了如指掌,难怪母亲从她身上讨不到便宜。 琪莲对睡莲一直是膜拜的心态,凡事都照着睡莲学,宝贝似的捧着册子细看,末了,问了一句:“剩下的都是九姐姐负责,姐姐你忙得过来吗?” 睡莲笑道:“可以的。”她之所以这么笃定,是因为只要有人缘极好的张莹和姚知芳两个铁杆好友帮忙坐镇,她能轻省许多。 添衣打起门帘进来说:“表小姐来了。” 颜府两个寄居的表小姐,素儿已经定亲,不易抛头露面,和玫儿一样都在浣纱院绣嫁妆,剩下的就是穆思哲了。 思哲来燕京大半年,已经没有了初见时的缩手缩脚,言行举止间一股大家闺秀的气派,她先向年长的怡莲、睡莲行了礼,然后说道:“我母亲说,要我来瞧瞧有没有可以帮忙的。” 都是寄居颜府的亲戚,穆家母女过的更小心,也比素儿会做人,尽管当家人颜五爷和五夫人杨氏都对其礼遇有加,穆家母女依旧守着客人的本分,进退有致,因此也赢得了颜府上下的尊敬。 睡莲请思哲坐下,说道:“多谢表妹,现在我也想不出有什么,到时候若忙不过来,还请表妹搭把手。” 闲话了几句,一起去了仪门处和夫人们迎客。颜五爷和颜九爷,以及宁祥、宁瑞、宁佑、宁康、宁勘在外院招呼男宾。 最先到的是四姑奶奶青莲,她穿着大红蝙蝠纹缂丝褙子、月白马面裙,戴着狄髻,插着整套金镶红珊瑚头面首饰,薄施淡妆,看起来气色很好。 青莲向颜老太太,嫡母杨氏,和几位夫人行了礼,找了个机会单独和睡莲在厢房里说话。 “你放心,陈穗不会再烦你了。”青莲说。 睡莲问道:“姐夫和陈灏说过了?” “嗯,此事关系你我姐妹名节,你姐夫很是上心。”青莲点点头道,“陈灏说叫你我放心,过了两日,陈穗递了帖子来我府里,一进门就跪下赔罪,哭天抹泪的说她错了,再也不会用此事要挟你,还请求你我原谅。” 睡莲冷笑道:“她倒是能屈能伸。” 青莲说道:“我继母婆婆的娘家人中,她是个笑面虎,绵里藏针,我也不相信她的眼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旧事重提,总之你我都防着点,小心驶得万年船……。” 两姐妹正说着话,外头一个女童稚气的声音响起:“睡莲姐姐救命啊!姐姐要抢我的糕吃!” 睡莲笑着迎出去,一个三岁多、穿着淡粉色单衫、系着蓝色碎花长裙的女童手里紧紧攥着桂花糕,迈着小胖腿呼次呼次跑了过来。 睡莲张开怀抱,将女童抱起,啪叽亲了一口,笑道:“二月没见,知菲又长高了呢。” 穿着藕荷色窄袖褙子、同色百褶裙的姚知芳气急败坏的跟过来,“睡莲别听我妹妹胡说,谁稀罕那块桂花糕,你是不知道啊,她一个小小的人儿,早上吃的比我还多,这会子又抓桂花糕在手里,我母亲叫我管着她点,别积了食。” 姚知菲就是姚二夫人将近四十岁时得的老来女,姚知芳的亲妹子,睡莲从成都回燕京时,姚二夫人在官船上诊出的喜脉。 据姚二夫人透露,这小丫头的长相和姚知芳小时候一模一样,而且调皮的劲儿比起姚知芳儿时有过之无不及,耍赖撒娇都得心应手,令姚知芳很是抓狂。 睡莲是姚府常客,每次去都带着稀罕的玩意儿或者吃食,又能放下千金大小姐的矜持逗弄知菲,很得这位知菲欢心。 听到知芳血泪控诉,睡莲抱着知菲坐在圈椅上,说:“知菲啊,我一大早起来,这会子还没吃早饭呢,饿的头晕,你的桂花糕给姐姐吃好不好?” 知菲颇为纠结的看了看桂花糕,又看了看睡莲,反复几次,最终将手里糕送到唇边,奶声奶气道:“睡莲姐姐吃。” 睡莲毫不客气的干掉了知菲小胖手里的糕点,知芳掏出帕子替睡莲擦去唇边的糕渣,笑骂道:“两个都是吃货,我瞧着你们才是亲姐妹。” 睡莲捏了捏知菲的酥酪般香软的脸蛋,笑道:“知菲呀,你姐姐吃醋了呢。” “睡莲姐姐怎么知道我姐姐今早吃醋了?”小知菲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姐姐今早吃了一屉小笼包,蘸了一碟子姜丝醋呢。” 噗!睡莲和知芳笑得花枝乱颤,知芳一把将妹妹抱走,说道:“不打扰了你了,你先去忙招呼客人,我带妹妹去园子里转一转,再哄她睡下,否则这丫头待会肯定像狗皮膏药似的黏着我们,烦都烦死了。” 知芳嘴上说烦,可是眼神满是宠溺。知芳就是这样率真坦然、和风霁月般的女子,被众星捧月般长大,却毫不骄纵,也不知谁家有福气娶了回去,看姚二夫人淡定的神色,定是有主了,只是没有正式宣扬开。 睡莲目送着知芳牵着小小的知菲朝着花园走去,知菲突然停下,撒娇要知芳抱,知芳佯装发怒训斥了几句,小知菲锲而不舍高举双手,知芳无奈的跺了跺脚,抱起了知菲,走了几步,又转身回来了。 知芳叮嘱睡莲说道:“差点忘了告诉你,今天永顺伯府的薛贤薛惠两姐妹肯定来不了,而且其他几家勋贵估计脸色会不好看,你说话要要注意些。” 睡莲纳闷了,“上次在张莹的赏荷宴上姐妹两个还是好好的,是出了什么事吗?” 知芳说道:“我也是昨日听兵部的大哥说的,鞑靼待在大漠草原不死心,又打回来了,西北边关连失三城,伤亡惨重,永顺伯父子原是镇守边疆,听说永顺伯重伤,大公子至今生死不明呢,亲哥哥没有消息,薛贤薛惠哪有心情来品莲的婚宴?估摸着家里有人在边关的都不安心,你要小心行事了。” “原来如此,谢谢你提醒。”睡莲顿悟道:“我要和夫人她们告知此事,免得无意间得罪客人。” 即使品莲是嫁给人做填房,因有安宁公主和淮南伯的面子,来的权贵世家还是比较多的,果然如知芳猜测的那样,安顺伯一家都没来,只是派人送了贺礼。 睡莲忙而不乱的应酬了一天,终于等来黄昏时刻三姐夫游大少来迎亲,听闻游大少文武皆不济,可是睡莲远远看着姐夫骑在白马上挺直清瘦的身姿,并不像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还连做了三首催妆诗,当然,这催妆诗也不排除别人提前代做,游大少只是背熟的可能。 品莲是大哥宁祥背着上花轿的,二哥哥宁瑞送的亲,莫夫人哭成了一锅浆糊,最大的心思已经了去,可是为什么还是那么难过呢? 品莲的嫁妆堪称十里红妆,比起颜府大小姐宁壁都不差什么,毕竟她是颜渣爹最宠爱的女儿,也是淮南伯唯一的外甥女。 公主府那边也是按照原配的标准娶新大少奶奶,加上颜府这边隆重的婚礼和丰厚的陪嫁,想必足以让品莲站稳脚跟了。 同样是给人做填房,王素儿的婚事规格就要差了许多――首先,在颜五爷的强烈反对下,素儿这个外姓人都不能从颜府出嫁,而是从同族王夫人那个两进的宅院发嫁。 而素儿叔父王师爷虽然有举人的功名,但他只是永定侯府的幕僚,没有官职,所以婚礼现场上绝对不可能有勋贵人家或者高官出现。 颜老太太差点又气的昏死过去,但是颜五爷说的不无道理:“既然这门亲事是王家找的,都没有过问我这个舅舅的意思就定下来了,那么婚事就绝对不能在颜府办,王家的女儿,自是在王家办婚礼。”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自己女儿就是不疼啊,素儿寂寥的婚礼。 图1是小萝莉姚知菲的衣服造型,满可爱的。 图2是姚知芳穿的耦合色窄袖褙子。 150为婚事颜老太犯愁,四面为难佑哥醉酒 颜老太太六十多岁的年纪,自是不会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伎俩逼迫当家人颜五爷就范,想装作被颜五爷气病(其实不用装,已经被气病了),又怕五爷因此而被御史弹劾,素儿的婚事迫在眉睫——八月桂花飘香的正日子,总不是在这二个月出乱子。 颜五爷始终不肯让步,他也有自己的考量,颜府养了四年多的外甥女,吃穿用度从来不输自己的嫡长女睡莲,老太太又偏着她,所有孙女加起来都抵不过一个外孙女,颜府没有亏待半分这位外甥女。 可是外甥女的婚事就像防贼似的防着自己,任凭王家隔了房的叔父婶娘给她定下婚事,自己完全是个外人,颜老太太也是在婚事定下婚期后才告诉自己——就这样,还想从颜府发嫁?做梦吧!这不是被人打一巴掌还要逼着交好吗? 颜渣爹又不是圣父,更何况,这个外甥女又不是亲的,白白养了四年多都没有养熟,马上出嫁成了别家的人,就更没有什么情分可言。 当然,颜渣爹也有私心,王素儿只是嫁给一个庶子做添房,说出去也并不是什么脸上贴金的事情,干脆撩开吧,多给了银子添妆就是。 其实颜府除了老太太,其他老爷夫人也不愿意素儿从颜府发嫁,特别是当家夫人杨氏,刚刚品莲的那场盛大婚礼就是从公中支的银子办的,但是贺礼什么的都入了莫氏一房的私库(其实这个是必然的,因为将来的人情还是莫氏一房来换),公中半点沾不到,这一年刚过一半呢,就留下老大的亏空!这到了年底还了得?!真当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啊! 六月品莲的婚事是颜渣爹压着杨氏办的,已经不情不愿了,过一个月就是八月,若又要这么亏空一场,我的乖乖!这样下去今年过年的银子都没有了,年底全家打饥荒,到头来还是我这个主母不是! 杨氏是继母,不是圣母,别说王素儿不是亲外甥女,就是亲的,她也不愿意,当家人最知道柴米油盐贵,银子赚的不容易。 连没有什么发言权的九夫人沈氏也不愿意,为何?品莲出嫁,自己作为九婶娘帮忙招呼客人、打理一些琐事什么的也要费一些心力——可是沈氏很愿意。 因为莫夫人为了要宝贝女儿的婚礼好看排场,明里暗里都送礼打赏了很多东西出去,内院的管事妈妈,外院的大小管事头目,那个没有得到好处?九夫人更是得了一个包着二百两银子银票的红封! 可是给王素儿的婚礼出力能的什么好处?背后有颜老太太做阵,办好了是应该的,办不好老太太翻脸就罚,谁的体面都不顾。九夫人沈氏这个庶子媳妇,光吆喝张罗,半点好处没有,末了还要看老太太心情,心情好给一个赞扬,心情不好给个白眼,沈氏是个没有多少心机的人,但是她又不傻。 于是,颜府上下都不愿意王素儿从府里发嫁,恨不得马上打发这位表小姐去王家。(.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最倒霉的,还是七夫人柳氏,她内心里是希望素儿从王家发嫁,离儿子有多远是多远,可是她又不能表明自己的立场,整天还要忙着准备张罗素儿的嫁妆。 仓促间,凑够嫁妆很难,买现成的肯定比不上提前好几年就开始定制。 因为大户人家嫁女儿,都是从七八岁、甚至一出生就开始张罗了,选择好的木料打家具啊,雕刻上漆都要费时间,一些珍贵的木料,单是切开,晾晒去除水分就是好几年,品莲的嫁妆就是如此,素儿肯定无法比照着做。 柳氏就打消了和品莲一样嫁妆的打算,想着居家过日子,多买些田地铺子比这些抬数更实在些。 素儿从成都来燕京时,粗笨的家具等物都封在库里头,古玩字画是睡莲和刘管家帮忙卖了出去折成银票带着。 素儿来京之后,财物都交由老太太收着,现在嫁妆都要现买,老太太请回了容嬷嬷重新坐镇,拿出自己的部分体己银子,还有素儿的财物,要柳氏给素儿置办嫁妆。 容嬷嬷说是帮忙,其实也是一种监督,好几万银子的事呢,柳氏心里很不舒服,幸好有儿媳妇宋氏劝慰协助,心下稍缓。 没曾想,在素儿嫁妆的抬数上,颜老太太就了柳氏难看。 “什么?六十八抬?”颜老太太将柳氏初拟的嫁妆单子甩向地面,“素儿她娘出嫁是整整一百二十六抬嫁妆,我不是说一切比照着品莲来吗?你怎么私自减了一半下去?三万多两银子,还不够一百二十六抬?!” 都是去做填房,品莲嫁的游大少是个白身,素儿嫁的许二爷却是个从五品武官,嫁妆怎么可能要比品莲少? 柳氏缓缓从黄花梨圈椅站起来,解释道:“媳妇在拟嫁妆单子之前,遣人去打听了当年永定侯夫人的嫁妆,正是一百二十六抬,素儿总不好和永定侯夫人齐平,就是先头那位许二夫人的嫁妆,也是六十八抬。” “媳妇是打算给素儿多买些田地铺子和房屋,房子和铺面都租出去,将来居家过日子,手里多一些活钱,总不能动压箱银子。燕京郊外有一大一小两个田庄,因担心北方干旱,媳妇打算在南边也买几个田庄或者林地,如果还有余钱,在旧都南京也置办一个铺面,将来无论旱涝,都能保证收成,也留有余地。” 柳氏是想着,永定侯府复杂,万一素儿嫁过去守不住嫁妆,还得自己这个亲舅母出面调停——那王夫人根本指望不上,别合起伙来哄骗素儿就不错了。房子田地铺子这种东西是守成的,别人若要打主意也困难。 遥想当年素儿她母亲被里外勾结骗了一半嫁妆出去的事实,柳氏对素儿能否在侯府立足都很悬心。素儿过的好,儿子才会放心,老太太就能少些唠叨,她才能过清净点的日子。 颜老太太听了这话,面色稍缓,不过到底是抹不开面子,鸡蛋里挑骨头又训了一通,柳氏恭恭敬敬站着,没有反驳一句。 宋氏见婆婆无辜被训,心下也难受,但又不敢出言帮忙辩解,依宋氏的揣测,若自己替婆婆说好话,或者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替婆婆开脱,颜老太太肯定会变本加厉的训斥婆婆。 想起颜老太太最近命彩屏送到自己房里的补药,据说有助生育,宋氏心里嘴里都是苦涩,相公一月才回家两次,有时候还恰逢自己小日子,哪有那么容易怀孕呐,婆婆体恤自己,说不用着急,放宽心,等相公得了功名再要也不迟,可是太婆婆催的那么紧……。 国子监放了旬假,明日可以在家休息一天,后日一早回去。宁佑的书童早早驾着马车守在离国子监不远处的巷口,等待主子下学,没等多久,穿着一身宝蓝色道袍的宁佑来了。 “少爷,是径直回府,还是去街上逛逛?”书童问道。 宁佑想了想,说:“去六必居买两小坛酱小红萝卜,祖母和母亲都爱吃这个,在去上次那个烧饼铺买五个烧饼,少奶奶爱吃。” “好咧!那个烧饼还真不赖,一咬下去,满地都是渣。”书童扬起了鞭子,车轱辘开始转动起来。 宁佑点头说道:“少奶奶喜欢又香又脆的吃食,你好好记着,留心类似的点心,我好买给她。” 书童连忙应下,暗想公子这半年变化真大,越来越留意少奶奶了。 其实宁佑的转变,除了宋氏的温柔贤惠,还有寄居在颜府穆思齐的功劳,穆思齐在颜府家塾念书,因都是早年丧父,也都追逐着学问功名,所以思齐和宁佑很快熟识起来。 某一天思齐和宁佑偶然说起去年冬天从重庆到燕京艰难的行程,以及寡母为了他们兄妹的前程付出了努力来,说来动情处,思齐黯然泪下,一个大男人哭的像个孩子似的。 宁佑自愧不如思齐孝顺,也不如思齐体恤体会寡母的难处,再想起自己为了婚事,暗地里和寡母置气,更是觉得万分惭愧。 宁佑有心补偿寡母,可他住在国子监心有余而力不足,见妻子宋氏伺候寡母尽心尽力,处处妥帖周全,便对宋氏暗生敬意,每次买些小物件逗寡母和祖母开心时,也顺道买些宋氏喜欢的小玩意或者吃食带回去,看着宋氏如获珍宝欣喜的眼神,宁佑也觉得心里暖暖的。 回到颜府,宁佑先命小厮将给柳氏和宋氏的酱菜烧饼送回去,自己提着拳头大小的酱菜坛子去松鹤堂给颜老太太请安,途中遇到刚从松鹤堂出来的王素儿。 “表哥。”王素儿站在路边敛衽行礼。 宁佑还以长辑,“表妹。” 两人目光都没有接触,客客气气行礼后便分道扬镳了。 在表妹还没有定亲以前,那双含羞带怨的秋水眼还会看自己一眼,如今,唉,自己得知表妹要给人做填房后,也曾偷偷打听过未来的妹夫的来历,也瞧过妹夫的模样,他不甚满意,总觉得表妹应该会嫁的更好些,表妹满腹文采,夫婿却只会弓马之事,难为知音,也难为知己——可是自己有什么办法? 百无一用是书生,离开了颜家的荫蔽,自己什么都不是,连妻子寡母都养不起,只有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将来专注于仕途经济,封妻荫子,祖母和母亲才会放心,表妹在深似海的侯门也能有个依仗。 夏天门窗都是大开的,隔着远远就听到祖母大发雷霆的训斥声,“……你怎么私自减了一半下去?三万多两银子,还不够一百二十六抬……!” 宁佑脚步一滞,他很清楚祖母在发作谁,领着宁佑的彩屏有些尴尬,低声道:“祖母在和夫人管事们商议表小姐的嫁妆,奴婢先去通报一声?” “不用,这酱菜你先替老太太收着,晚饭的时候摆上去,老太太爱吃这个。”宁佑忙拦道,“今晚我在外头有个文会,你和老太太、夫人、还有少奶奶说一声,不用给我留饭了。” “是。”彩屏接过了酱菜坛子,送宁佑出去,暗想九小姐料事如神,老太太教训七夫人被八少爷撞了个正着……。 宁佑心情烦闷,独自出了门,连书童小厮都没带,愁绪如蜘蛛网般郁结在心头。 祖母,母亲,表妹,还有妻子都是他在乎的人,他希望她们能和睦相处,可是——宁佑再单纯,他也是快二十的大人了,慢慢能看清这四个女人的矛盾,甚至能够看见妻子宋氏每次提到素儿时眼神的黯然和强颜欢笑,可这四个女人的矛盾几乎无法调和……。 剪不断,理还乱,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宁佑漫无目的的行走在黄昏的大街上,直到黑夜完全掌管整个城市,华灯初上。 腿脚酸痛的厉害,宁佑随便坐在桥底下一个大碗茶摊上歇歇脚,两碗大叶子茶下肚,反而激起了腹中的饥饿感,宁佑打算去找个酒楼点几个菜,再喝上几杯消愁,却在付大碗茶钱的时候发现钱袋里只有两个约五分重的小银馃子和几个铜板,铜板付了茶钱,那两个小银馃子却远远不够上酒楼的。 平日吃住都在国子监,轻易不得外出,即使在外头买了东西,也是小厮跟着后头付账,自己很少用到钱袋,根本没有注意囊中快空了。 真是屋漏偏逢夜雨,宁佑连叫倒霉,却又不想回家,见不远处夜市灯火辉煌,不少路边摊上打出了“酒”字旗幌,想来那种地方饭食应该会很便宜。 宁佑走到一处稍微僻静点的路边摊上,拿出小银馃子,对着摊主说道:“这个给你,上些酒菜来。” 摊主掂了掂小银馃子的分量,爽快道:“好咧,客官请上座。” 宁佑坐在没有靠背的竹凳上,不一会,摊主就切了一斤酱牛肉、一大盘臭豆腐、一叠粗盐腌的萝卜条、两个酱肘子、半斤猪口条搁在满是油腻的饭桌上,末了,又搬了两个饭桶大小的酒缸来! 宁佑顿时感叹这两个小银馃子居然能买这么些东西?酒楼和路边小摊的价钱差距有这么大啊, “客官,酒菜都齐了。”摊主最后在宁佑面前摆上一个粗陶、带着手柄的大酒杯,“客官请慢用!” 宁佑捶开酒缸的封泥,一股不同于酒楼佳酿的香气扑面而来,宁佑赞道:“好酒。” 摊主呵呵笑道:“都是自己家酿的,粗陋的很。” 宁佑将粗陶酒杯往酒缸里一舀,就着满桌子菜慢慢喝起来。 酒入愁怀愁更愁,宁佑喝了大半缸,渐渐有些醉了,歪倒在酒桌上。 摊主习以为常,这里是燕京外城,夜里不用宵禁,很多酒客都是醒醒醉醉,一喝一晚上,直到次 日开了城门才回去。 “宁佑,醒醒。” 感觉有人在叫自己,宁佑缓缓睁开眼睛,“九叔?” 颜九爷穿着一身黑色道袍,就坐在宁佑对面。 “九叔怎么来了?”宁佑欲站起来行礼,被颜九爷一把按住了。 颜九爷说道:“你外出半夜未归,老太太和七嫂甚为挂念,城里宵禁又不方便,我有东城兵马司的令牌,就出来找你。” 颜九爷是东城兵马司副指挥使,找个人还是比较方便的。 “半夜?啊,如今是什么时辰了?”宁佑慌忙取出怀表看着,居然已经是丑初(凌晨一点)了! 宁佑急道:“糟糕,祖母和母亲一定着急,我——。” “无妨,我已经要亲随回去报信了。”颜九爷安慰道:“城门已经关闭,你也不能回去,还是等明日开城门,我是坐着藤筐从城墙上放下来的。” 宁佑羞的满脸通红,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多谢九叔,我没想到这酒这么厉害,喝了半坛子就不省人事了。” 颜九爷爽朗大笑道:“男人嘛,迟早要醉倒一回,醉倒过后,人就清醒了,长大了,那些不切实际的空想、那些泛泛而谈的抱负都要舍弃,脚踏实地的干出一番事业,无论是大是小,那都是属于你自己的成就。” 颜九爷看着宁佑和那个人神似的眉眼,想起那个人和七哥定亲的夜里,自己也曾大醉过一场,醒来后,看见太阳照常升起。 作者有话要说:扔下一个重磅炸弹,然后逃走,其实我已经暗示很多次了~~~~~~ 图为宁佑用的粗陶杯子,春秋战国时期的文物,绍兴博物馆藏战国黑陶杯,但是和现代的马克杯好相似啊。 151空惆怅往事不可忆,愁断肠昔日情难追 宁佑从小就和这个颜家唯一从戎的九叔亲近,颜大爷和颜五爷都是刻板严格的那种,而亲爹颜七爷几乎终年在病床上,出去院子散步都要裹上老厚一层衣服,因怕过了病气给宁佑这个独苗,颜七爷连抱都不太敢抱他。 唯有年轻的九叔毫不在乎什么长辈的面子,经常把他举过头顶带出去玩,儿时最快乐的记忆,就是每逢元宵或者中秋,他骑在颜九爷的脖子上在夜市上赏灯,回来的时候,睡倒在九叔怀里,九叔脱下斗篷将他裹成一团粽子似的抱在怀里,放慢了马速缓缓前行回家。 宁佑半睡半醒时,眯缝着眼睛,看着各色路人潮水般来来往往,那种情形,好像是梦境般玄幻美丽。 后来颜九爷也成了亲,有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宁佑也进了学堂开蒙,不再是懵懂无知顽童,叔侄的关系没有那么亲密,但是还是一如既往的好,颜九爷时不时给他讲一些市井俗事,但细细品来,却别有一番人生哲理,宁佑自觉受益匪浅。 颜九爷从武这条路在世代书香的颜家算是异类,受到诸多非议和瞧不起,宁佑却最敬佩这个九叔,有什么心里话,也愿意和九叔聊聊。 这晚宁佑听九叔说“男人迟早都要大醉一回……”这番话,心门轰然打开,借着酒劲说道:“九叔,我两次春闱落榜,第一次是因为才学不精,输的心服口服;第二次,却是——却是为了一个女子。” 颜九爷了然于心,却故意问道:“哦?你这小子居然瞒了我这么久,是哪家的小姐?说来听听。” 宁佑慌忙摆手道:“说不得,说不得,那女子是好人家的女儿,平日里足不出户,现在已经定了亲。我——我也是偶然看见,她——她很好很好的,我一见倾心……。” 说道最后,宁佑声音越来越小,颜九爷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他无声的笑,宁佑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却如此小女儿态,简直太无趣了,他向掌柜的要了个大黑陶杯给九叔,亲自倒上酒,举杯道:“九叔请。” 颜九爷豪迈的一饮而尽,宁佑也硬撑着喝完了黑陶杯里的酒液。 颜九爷叫好到:“这酒居然还不赖,掌柜的,备上四缸,等天亮我要带回去分给兄弟们。” 宁佑再给颜九叔的黑陶杯子倒满酒,颜九叔却没有再饮,只是拍案叹道:“你也莫要太纠结于此,落榜了再考便是,你祖父当年足足落榜了五回,却一直勤学苦读,终于在第六回考中了探花,最后还官居一品大学士,封妻荫子,何等的荣耀。” 颜老爷子的奋斗史颜家子孙莫不烂熟于心,宁佑点点头,“九叔教训的是,如今我已经成家了,妻子和母亲都还指望着我,我不会妄自菲薄,被往事纠缠的固步自封。” 话虽如此,宁佑心里还是遗憾的。 颜九爷夹了一片酱牛肉吃了,喝了两口酒,又是一叹,“往事不可忆,昔日情难追啊!想当初,你九叔我——。” 宁佑眼睛一亮,难道九叔和自己一样都是天涯沦落人?欲坐等九叔继续追忆往事,九叔却戈然而止。 “九叔,您这可不地道,我都全说了,您还藏着掖着呢。”宁佑一边说,一边给颜九爷斟满酒。 颜九爷笑道:“不可不可,若被你九婶娘知道了,我那里还有清静日子过。” 宁佑说道:“我嘴严实着呢,九叔您要相信侄儿。” “也罢也罢,说就说。”颜九爷咕噜咕噜灌了一大杯酒,道:“我初见她的时候,才十四五岁少年郎,比你现在小了许多,她——嗯,她也是花朵般的年纪,我也是一眼就瞧中了,可那时我只是个白身,又是庶出,那里能配得上她。” 宁佑好奇问道:“谁家的女儿?” 颜九爷摇头道:“这个我也不能说,总之也是好人家的女儿,那个时候,我觉得她是云端上的仙女,而我只是地上的尘土,高攀不上人家。不行,当时我就想,怎么也要弄个功名。” “回去后,我就嚷嚷着要考武举,嘿嘿,你祖父向来重文轻武,那里肯让我去考?直说我丢人现眼,足足打断了三更藤条,我还是坚持要去考,你祖父无可奈何答应了。” “后来顺利考上了武举,我央求你祖父走走关系,把我安排在皇宫里当侍卫——你也知道,军队里两个升迁最快的地方一个是守皇陵,另一个就是守皇宫了,最后我如愿以偿进了皇宫,不到一年就升了侍卫长,呵呵,也算是春风得意吧,三年之后,也混了个不大不小的头领。” “然后呢?”宁佑急忙问道。 凉爽的夏风吹来,却吹不开颜九爷眉间骤然集结的愁云,他叹道:“那个时候,我以为凭着自己的官职,还有你祖父的招抚,自信满满想娶那位小姐,可是啊,等我去的时候,人家府里正在办喜事,当晚就成了别人的新娘。” 宁佑心里有所触动,感叹道:“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九叔期盼三年,却眼看着那女子坐上花轿,成了别人的新娘。” 还有一句话藏着没说:九叔,原来你比我还惨。 “就是啊。”颜九爷继续说道:“我心里难受的慌,跑去喝了一夜闷酒,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悲惨的人,可是醉倒后醒来,看见太阳依旧升起,天气居然比昨天还好些!” “路人匆匆,每个人都在过自己的生活,谁都不会停下来,去关心一个醉倒在街头的汉子心里的悲伤;那个新嫁娘此刻正在拜见公婆吧,她那里知道,有个人为她肝肠寸断,差点醉死在街头。” “那个时候,我就想啊,一个男子汉,拿的起,也要放的下,年轻的时候,凭着一腔热血,好事蠢事都做过了,经得起赞扬,也要放得下遗憾,才能看清自己的未来,与往事纠结不清,不是大老爷们所为……。” 颜九爷一边豪饮,一边便讲述自己苦逼的过往情史,还夹杂着自己的人生体会,宁佑听的入了神,很多事情不知不觉想通了,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叔侄两个对饮长谈,足足喝完了三坛酒,宁佑酒量不济,一个时辰后慢慢又醉倒了。 颜九爷把宁佑背到凉塌上放平,还在他舌根下放了一个解酒的药丸,末了,又坐回酒桌上慢慢喝着酒。 天还没亮,熬了一整夜,颜九爷目光依旧清亮,丝毫看不出醉酒的痕迹,摊主赞道:“爷真是好酒量!” 颜九爷笑笑,在刀口上求富贵,酒量很关键,他也是一点点的练出来的。 刚开始的时候,颜九爷很讨厌酒入喉咙时那种刺痛的如小火灼烧般的感觉,那夜心仪之人定亲,即将嫁给他的七哥,他找了个不起眼的小酒馆,酒液一杯杯入喉,咽喉的灼烧感似乎能以毒攻毒似的,掩饰着心中撕裂的痛感。 颜九爷自嘲一笑,他刚才以自己的经历为蓝本,讲述一个少年对面求而不得的爱情,最终选择放下的故事,其实真实情况和这个故事大相径庭。 故事之所以成为故事,因为无论开头如何,她往往都有个或完美、或遗憾的结局。 而对于颜九爷而言,他的开头不同,也没有走向那个结局。 小的时候,人们提起颜家四个儿子,都会说长子勤奋、五子聪敏、七子病弱、九子有卫玠之貌(魏晋著名美男子,有看杀卫玠之语)。 颜九爷又不是靠脸吃饭的楚楼小倌,他的天份并不比五哥差多少,读书也很用功,因为每当颜老爷子面有欣慰之色时,他就会看见姨娘的笑容。 人们说他有卫玠之貌,而闭口不提他的天分,不过是因为他是庶出,不好拦着嫡子五哥的风头而已。 可是后来他在宅斗纷争中被人下毒,姨娘也丧命了,父亲为了让他养好身体,请了武师教授,小小的他觉得,是父亲对自己的宠爱和嘉奖,导致了姨娘的离去,所以他从此不理诗书,专心跟着武师练功,他不想和兄长们争什么,也争不过。 十四五岁的时候,他向父亲颜老爷子请求考武举,将来为自己搏一个前程,书香世家出一个武夫不是什么有脸面的事,颜老爷子当然反对,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他还是倔强的不肯低头,颜老爷子拗不过他,只得同意了。 他顺利通过武举考试,颜府都不好意思摆酒庆祝,颜老爷子托了门生的关系,将他安排在皇宫当差,就在这里,他认识了当时贵为五品尚宫的柳氏。 柳氏是宫里头最年轻的尚宫,品级稍微低一些的嫔妃都对她恭恭敬敬的,颜九爷很敬佩她的为人和谋断,他第一次看见女人可以不靠父亲、丈夫或者儿子,单凭自己的本事就能得到尊荣。 ——而且,她还那么的漂亮,她不经意露出笑容时,他觉得这个世界连草都是香的、阴雨天也能看到阳光。 他开始学会钻研仕途,借用父亲的人脉关系升迁,因为只有升到一个说的过去的官职,他才有资格和她说话打招呼。 他至今也说不清楚对比自己大七岁的柳氏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是敬佩?是爱慕?抑或是一种猎奇?或者全都有一些?在他眼里,柳氏是女神般的存在,不容亵渎,只能远远的看上一眼就很满足了。 他的职责是守护皇城,可是他心里却觉得自己也许就是在守护这个女人,宫里许多女官是供职终身,他心里想着,就这样一辈子守护皇城也不错。 可后来皇后薨逝,皇上下旨开恩放柳氏和几个女官出宫,自寻聘嫁。皇宫没有了她,他就觉得乏味了。 他打听到了她的住处就在金陵东城,他积极走动关系,寻求调职到东城兵马司去,心想只要距离她近一些就成,可是他刚刚在东城兵马司当值,就得知了她即将成为自己七嫂的消息。 直到那一刻,他才看清楚了自己的内心,原来那种复杂的感情里面,有一部分的的确确是爱,是男女之爱,是想与她携手共度一生的爱。 一夜大醉,清醒过后,心中的痛楚反而更加明显,也已经无法挽回,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颜九爷最后选择了放下——因为这是他唯一能选择的路。 人就这么奇怪,明明住在了同一屋檐下,却比在皇宫时还要感觉疏远。 颜九爷悲哀的看到,当五品尚宫变成了妻子和媳妇,身上的光环也随之而消退。 家宴的时候,他看见她站着给婆婆侄儿们布菜,丝毫不见在皇宫时的威仪;他看见她为了丈夫的病弱的身体而愁绪满怀;她看见她的小腹日渐隆起,脸上有着即将为人母的幸福。 女神走下神坛,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一个为了儿子可以牺牲一切的母亲而已。 少年时期的梦幻就在颜九爷眼皮子底下破碎,九爷也开始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了。 不过他还是留有一丝牵挂的,所以对侄儿宁佑很是照顾,暗想自己没有守护好她,就尽自己的能力保护她的儿子吧。 夏天总是亮的很早,城门也开的早,颜九爷将熟睡的宁佑背上租用的马车,一扬鞭子,马车缓缓驶向颜府。 八月金桂飘香的时节,王素儿大婚,婚事是在她叔父王宅里办的,除了舅家颜府在颜老太太的带领下悉数到场,几乎没有几个贵客来王宅,所以显得很冷清。 昔日的手帕交只有厚道的姚知芳到场,到了添妆的时候,睡莲除了送给素儿一枝金镶金钢石簪子外,还另外给了一个珍贵的战国水晶环佩,悄声说道:“这是如玉托我稍过来的,她说祝你幸福。” 王素儿悄声谢过,内心里很是难受:睡莲说如玉而不是魏王妃,就是指这件添妆之物颜如玉只是以私人的名义送的,而非魏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要看素儿的心理历程和番外么?要看我明天就写,不要看我就放在全文完结以后写,你们决定。 今天本来9点就更新,可是晋江抽了,我无法进入后台,刷到现在才搞定,晋江,我恨你。 图1为如玉送给素儿的战国齐国水晶轮珠,各位亲爱的读者,这个居然和梅赛德斯的标记一模一样啊!!!!哈哈哈哈,和昨天的战国黑陶杯子一样,都是历史的重演。 图2是梅赛德斯的车标,惊人的相似 152三朝回门情缘尽断,又起烽火再议亲事 王素儿最终被王夫人的长子背着上了花轿,王夫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其他几位夫人也应景的滴了几滴泪,只有颜老太太的眼泪是货真价实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三朝回门,许二爷和王素儿在王宅(王师爷没有官职,所以只能称宅,不能叫府)稍坐了片刻,就启程去了什刹海颜府。 在颜老太太的强压下,颜府是开了大门,红毯直铺向内仪门的大礼迎接这对新人。 颜老太太杵着拐杖眼巴巴的盼着外孙女和孙婿的到来,还好,没有让她等太久,做妇人打扮的王素儿和许二爷来松鹤堂拜见。 睡莲和姐妹以及几位夫人都在场迎接新人,看见短短三日,从少女变成女人的王素儿穿着大红遍地金水草纹褙子,下着月华裙,梳着圆髻,插着一支金镶宝石凤首流苏步摇簪,粉面香腮,秋波含羞,眼神满是新婚的神采。 许二爷身材高大,穿着一袭武官的紫袍,显得英俊神武,有些颜家这些文人没有的豪迈气势。 不过,相比睡莲所见过的武官而言,她还是觉得自家九叔更胜一筹,颜九爷在家从来都是道袍便装,头戴方巾,可是那股杀伐决断的气质和坚毅的眼神,在配上中年美男子的洒脱,貌似比这位许二爷高了好几个档次。 嗯,或者这位许二爷还需要时间来磨砺气势吧……。 正胡思乱想着,许二爷和王素儿双双跪下,给颜老太太磕头行大礼。 颜老太太颤颤悠悠道:“好,快起来。” 许二爷体贴的扶着王素儿站起来,颜老太太面露欣慰之色,说道:“我这个外孙女啊,从小娇养惯了,有些不足之处,还请孙女婿多包涵。” 许二爷躬了躬身,说道:“素儿贤良淑德,得妻如此,实乃大幸。” 睡莲心里纳闷了:明明一个武官,说话居然文绉绉的,或许是觉得颜家书香门第,入乡随俗了? 颜老太太很满意孙女婿的表现,说了半盏茶的闲话,许二爷请辞,去了外院和颜五爷、颜九爷喝茶说话去了。 颜老太太有一马车私房话要和素儿说,众人都知趣借故离开松鹤堂,横竖中午饭还是要聚在一起吃,而且有一下午的时间消磨。 “……相公说,已经向礼部递了折子请封,估摸下个月就有诰命的身份了……侯府那么大,几个叔父都住在府里,没有分出去过,世子也娶了亲,一大家子很是复杂,我平日里而不太出去,料理着院子里的琐事,还照顾着茗儿。” “茗儿?就是那个原配夫人难产生下的女儿?” “正是,打小身子就不好,快两岁了,走路还不稳,夫婿他――很是焦急。” 颜老太太长叹一声,没有说话,这门亲事最不好的地方就是有个嫡出的继女,还是个药罐子,无论素儿怎么悉心照顾,都会轻易被人诟病,说薄待原配女儿。 颜老太太自己就是继室,嫁到颜家时,原配留下一双儿女,还有个姨娘生的庶长子,刚开始的时候,无论自己多么挖心掏肺的对待这三个孩子,颜老爷子眼里的疑虑都不曾消退过! 最后自己彻底放弃了,只保持着面子上过的去就行,颜老爷子才放下心来――或许他是觉得这样才是继母的常态,太好了,反而觉得自己居心叵测呢。 颜老太太欲将自己的“继母心得”一股脑的倒给素儿,但看着外孙女容光焕发的表情,就将话噎了回去,心想就别在新婚就给这可怜的孩子添堵,唉,新婚应该有个新婚燕尔的样子,以后即使有些不顺,想想那段最美的时候,心里或许就能好受些。 想到这里,颜老太太便将话题扯开,问了其他一些事。 听涛阁里,睡莲正站在梧桐树荫下练习射箭。 剁! 羽箭飞向箭靶的最边缘,平日里,若不是大风恶劣天气,睡莲能基本保持十步开外,正中靶心的水平,今日她心神不宁,羽箭总是徘徊在红心边缘不得入。 四日前姚知芳去王宅给素儿添妆,就瞧瞧拉着自己说今天秋狩恐怕是不成了,边关告急,已经失去九城,朝中主战派和主和派僵持不休,听闻圣上大怒,发誓要御驾亲征,踏平鞑靼,京城勋贵世家倒有一大半面临着要拖向战场的局面。 局势如此紧张,她不可能像去年那样发帖子邀请闺中好友去西郊猎场,因为听说西郊那边正在集结大量军队,复杂的狠,姚二夫人已经明令禁止不准她往城外去了――就是烧香拜佛也不能够! 睡莲身处深闺,父亲叔父包括堂哥们都不会告诉她们这些女孩子朝堂的事情,消息闭塞,远远不如知芳灵通,听到知芳的描述,睡莲心里蓦地一紧,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一直都是太平盛世,如今就要打仗了,幸亏自己是文官家族,不用那么悬心,可到底还是有些心神不宁。[.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最后一支羽箭干脆脱靶了,睡莲皱了皱眉。 “小姐,稍微歇会吧。”添衣递上了手巾。 睡莲接过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突然问道:“你以前在边关的时候,可曾见过鞑靼人?” 添衣是边关小军官外室生的女儿,军官死于沙场,正室夫人逼死了添衣的生母,还将添衣发卖,就这样辗转来到颜府。 添衣一怔,回道:“奴婢见过的,边关和鞑靼通商,每逢边贸的时节,他们带着牛羊和金子来买我们的布匹绸缎还有一些器皿等物,他们个字都不太高,眼睛小小的,无论夏冬都穿着羊皮,无论男女老少,似乎都精于箭术和骑术,凶悍无比,我父亲就是丧命于鞑靼箭下。” “哦。”睡莲问道:“他们经常来边关骚扰么?” 添衣回道:“是的,边关一年到头都没有安宁的时候,遇到风调雨顺,牛羊肥美的时候还好些,只是小规模的冲突,若是遇到大雪风暴,牛羊都冻死了,鞑靼人自觉得活不下去,便来边关抢掠。” 睡莲点头沉思,说道:“可是,我听说最近这三年鞑靼几乎没有遭遇到什么大的灾祸,怎么突然就爆发了那么大的进攻?” 添衣想了想,回道:“奴婢小时候听父亲说,鞑靼虽然被咱们太祖爷赶出中原,光复我华夏山河,元朝覆灭,被驱逐到草原戈壁之中,但是一直贼心不死。” “因为成吉思汗后人血液里都是掠夺成性的,他们的铁蹄曾经踏平过我们的土地,他们在燕京建立过都城,享受过这里的富饶,如此一来,他们怎么能忍受在草原戈壁里搭着帐篷,重新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呢?所以说到底,和平总是暂时的,我们和鞑靼人的根本矛盾是无法调和的,总有一天,会决战到底。” “可是奴婢的父亲――。”添衣眼睛通红,哽咽道:“奴婢的父亲到底是没能等到决战之时,死在了鞑靼贼人的箭矢之下。” 说道最后,添衣再也忍受不住,失声痛哭起来,睡莲对着添炭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安慰添衣。 添炭递过帕子,纳纳的不知该怎么开口,最后还是添饭添菜两姐妹在一旁劝解。 睡莲本想也去安慰几句,可是碍于身份,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回到书房里,无心练字做画,睡莲翻出知芳赠送的两支燧发枪,仔细用软布擦拭上油,暗想不知道这种枪械是否已经用于军队,如果真的大量使用,说不定能在这次战争中大派用场。 可是一旦被使用,燧发枪这种火器的工艺就不能垄断太久,被别国人学了去,又是一场场没完没了的战争,而且战争会无疑越来越残酷,从冷兵器到热武器过渡的时期,战争的胜负就更加难以预测……。 睡莲一边擦着燧发枪,一边想这些有的没的,直到午饭时松鹤堂那边人来请,睡莲才如梦方醒:唉,自己一个书香闺秀,操这些闲心干吗?根本无法影响这个时代的脉络,若被人知晓她想的这些,指不定就被指为妖孽了。 不该自己知道的,就不能知道,知道了也要装作不知道。 午宴分男女席,菜肴很是丰盛,颜老太太为弥补外孙女不能从颜府出嫁的遗憾,一切都要做到最好。 男宾席中,许二爷和同为行伍的颜九爷言谈甚欢。令柳氏欣慰的是,宁佑在酒席上表现大方得体,拿捏好了关心表妹的尺度,没有失态。 而女宾席上,八少奶奶宋氏热情的招呼素儿,嘘寒问暖,亲热的紧。 睡莲瞧见了,暗道八嫂不去演戏真是太可惜了。 八月的正午还是有些热,王素儿和许二爷待到午后才回永定侯府,临行前,王素儿看着站在内仪门送别自己的姐妹众人,诚心邀请道:“诸位姐妹若得了空,去侯府走动走动。” 睡莲等人连忙应下,尤其是慧莲笑道:“听说紫丹快要生产了,她以前曾经说,等她孩子满了月,还要认我做干妈呢。” 杨氏白了一眼,“胡说八道,你一个未出阁的闺女,怎么能得了干妈。” 杨紫丹是永定侯夫人娘家襄阳侯府的嫡长女,前年嫁给了永定侯的嫡长子,和慧莲是很铁的手帕交。 说起来,杨氏娘家也是襄阳侯府的旁支,和如今的襄阳侯是出了五服的亲戚。 夜间,颜五爷喜不可支的去松鹤堂,说睡莲是个有后福的,英国公府那桩亲事虽然不了了之,但是南京魏国公府那边派了人来试探,说魏国公世子有意将他的嫡次子与睡莲结为夫妻。 “果真?!”颜老太太眼睛一亮,因为这位嫡子虽然排行老二,但是他却是板上钉钉未来世子! 须知魏国公世子的嫡长子从胎里带来的毛病――两条腿不一样长短,有些微跛,虽然穿上特制的鞋子和常人无异,但是按照大燕国律法,勋贵世家身有残疾不能继承爵位――简单的说,你可以像林妹妹那样一年到头泡在药罐子里头,但是就不能有残疾。 所以一旦魏国公世子承袭了爵位,那么这位嫡次子就是世子爷了,睡莲嫁过去,就是将来的魏国公夫人啊! 颜渣爹说道:“虽然魏国公远离京城,世代镇守南京,但是国公府有着百年根基,深得皇上信任,而且正因为远离燕京,将来才能保证咱们颜家长长久久的――。” 颜渣爹压低了声音,“等皇上御驾亲征回来,肯定要立储君,无论是个那个皇子坐在储位,都是需要拉拢魏国公府的……。” 颜老太太听了,频频点头,对这门亲事很是满意,“睡莲年底就要及笄,这次若是我们两家都相看妥当了,就赶紧定下来,没得像上次英国公那门亲事似的,煮熟的鸭子都飞了。” “那是自然。”颜渣爹得意道:“魏国公世子信中说,这个嫡次子这次会随圣驾出征,有国公府家将做助力,这位嫡次子肯定会累积不少战功,准备将来立世子。若他得了圣眷,魏国公会请求圣上给嫡孙和咱们睡莲赐婚,那么这个嫡次子能确保世子之位,咱们睡莲嫁过去更体面。” “还要随圣驾出征?”颜老太太摇头道:“那么这亲事还是等他回来再宣告出去,刀剑无眼,若真出了事,睡莲也不至于成了望门寡。” 作者有话要说:这对母子还在憧憬着未来,殊不知大厦将倾已成定局。 兰舟今天去买早点,看见一个火烧铺子挂着“宁可不卖肉火烧,也要保卫钓鱼岛”的标语,私心想着国家兴亡,人人有责,人家买火烧的表明了立场,我这个卖字的也说一下自己的看法。 其实这一章明地里是写鞑靼,暗地里写的是日本,同样的侵略过中原,同样馋涎中原丰富的资源和地域广阔,同样具有毁灭种族的残忍和为残忍做出“合理解释”的强盗逻辑,如果以上前提没有改变,那么中日迟早有一战。 图为明代晚期《山海舆地全图》,和利玛窦的《坤舆万国全图》完全一样――此图亮点是标记“狗国”的国家。 153庆满月落玉唱思凡,永定侯府再遇险情 当圣上御驾亲征已成定局时,永定侯府五少奶奶杨紫丹的长子大摆满月宴,广邀宾客,其实这位还没有取名字的婴儿之所以能得如此的体面的满月宴,实则还有另一个原因: 永定侯府的许二爷和许三爷都在这次伴随圣上御驾亲征将士之列,三日后拔营启程。 所以,这个满月宴和两位爷的送行宴并在一起开了,永定侯府高朋满座,觥筹交错。 颜老太太得知这个消息后,当即晕了过去,她一介文官之妻,对战场总是怀有恐惧的,刀剑无眼,万一——,素儿岂不是嫁过去一个月就要做寡妇?! 素儿得知外祖母晕倒,连忙来颜府看望,连连安慰老太太说丈夫不过是押运粮草,管理后勤之事,在大后方待着呢,不会有什么危险,是攒军功的好机会云云。 颜老太太听了,到底放不下心,吩咐彩屏去开了库房寻了好些伤药、返魂丹、老人参、虎骨膏药等物,装了满满一个大药匣子,要素儿捎给姑爷。 许二爷是个知礼的,看到妻子打开药匣子,当晚就来颜府松鹤堂给颜老太太磕头道谢。 颜老太太很满意,叮嘱了一箩筐的话,最后还送了几匹尺头、几个小孩子的玩意儿给许二爷,说是给茗儿(许二爷的嫡长女)的。 永定侯府满月宴,颜府做为亲戚收到了侯府的请帖,颜九爷、颜老太太、当家主母杨氏带着睡莲和慧莲到场庆贺。 永定侯府坐落于权贵云集的燕京西城、鸣玉坊的石老娘胡同,几乎占据了整条胡同,前面的两个街坊分别是泰宁侯府和武安侯府。 睡莲跟着嫡母和祖母先去见了永定侯夫人,杨紫丹抱着襁褓中的儿子,丝毫不见初见时豪门闺女的尖刻和不可一世,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 慧莲和杨紫丹交好,私底下准备了一对金铃铛打算逗婴儿玩耍,只是这孩子从抱出来到现在,都闭眼呼呼大睡,这对金铃便没有派上用场。 襄阳侯夫人接过女儿怀里的外孙,爱不释手的亲吻着婴儿粉嫩的脸蛋,末了,将襁褓递向儿媳妇襄阳侯世子夫人薛敏,说道:“你也抱一抱紫丹的孩子,沾一沾福气。” 世子夫人薛敏艰难的扯出一抹笑容,抱着襁褓的姿势有些僵硬——她嫁入襄阳侯二年多了,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小姑杨紫丹嫁进永定侯才一年多,便生了个大胖小子,唉,不能比啊。 不过——自己已经有了世子夫人的名分,而杨紫丹的夫婿因为其三叔的原因,一直未能册封为世子,所以紫丹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奶奶而已……。 想到这里,薛敏的心情便好了许多。杨紫丹看到薛敏多云转晴的表情,便大概猜出其想法,她和薛敏作对了一辈子,以前她取笑薛敏是凶蛮蒙古人后裔,薛敏则联合同蒙古人后裔的永顺伯府的薛贤、薛慧两姐妹拿着紫丹是杭州盐商的后代的把柄,取笑她“杭州风、一把葱,花簇簇,里头空”。 杨紫丹恨不得活撕了薛敏,但是后来母亲为了尽快给哥哥册封世子,培植势力,不得不和宿敌安顺伯府化干戈为玉帛,娶了薛敏为嫡长媳,薛敏就这样由杨紫丹的死敌,变成她的亲大嫂。 杨紫丹装模作样的看了看掐丝珐琅怀表,说道:“这会子该喂奶了。” 奶娘会意,伸手过去道:“夫人,奴婢先抱着小少爷下去。” 谁稀罕啊!薛敏有些不高兴,但面上没有什么,小心翼翼把孩子交给奶娘,对着小姑杨紫丹笑道:“这孩子养的极好,白白胖胖,秤砣似的,抱了一会就手酸了。” “是啊,这孩子长的真好。”襄阳侯夫人恋恋不舍的看着奶娘抱着婴儿去了里间,对着又是亲家、又是小姑的永定侯夫人笑道:“再过几个月,这孩子就能满地爬了。” 睡莲看着薛敏和杨紫丹虚与委蛇,襄阳侯夫人和永定侯夫人一派和气,暗想世家贵妇表面功夫都是可以的,尤其是嫁人以后,那个和善的面具便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比如永定侯夫人和襄阳侯夫人,永定侯夫人杨氏是襄阳侯府的写在嫡母名下的庶女,这两位既是亲家,也是姑嫂关系,但是彼此瞧不起。 永定侯夫人觉得是襄阳侯夫人马氏是盐商后代,玷辱了侯府门楣,而襄阳侯夫人觉得这个小姑不过是个庶出,摆的谱居然比嫡出还大,要用到娘家时,狗皮膏药似的甩不掉,用不到娘家时,横竖看自己都不顺眼! 须知襄阳侯是过继给老侯爷的,和这位姑太太没有多少血缘关系,一个女人夫家再强大,也需要有娘家支撑。 当初求娶紫丹做儿媳妇时,是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保证嫡长子许应辕绝对能册封世子,紫丹嫁过去不久就封世子夫人,可如今呢?有那位许三爷拦在前头,女婿册封世子恐怕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襄阳侯夫人觉得宝贝女儿嫁的亏了,可是也没法子,儿子都生了,侯府两家已经牢牢绑在一条船上,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颜老太太和诸人闲话了片刻,就由许二夫人王素儿请到自己院子里叙话,五夫人杨氏、慧莲和襄阳侯夫人母女谈笑风生,比和永定侯夫人更像一家子似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睡莲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静静的喝着茶。如果没有猜错的话(tvb名言),杨氏是想把慧莲嫁给襄阳侯府嫡次子,襄阳侯夫人似乎对慧莲也挺感兴趣的,而杨紫丹似乎很愿意促成此事,毕竟手帕交成为弟媳也不错呢……。 ——只是,父亲和颜老太太未必会同意,五房这些儿女们的婚事,这两位大boss似乎早就剥夺了杨氏的权力,估摸着杨氏很难如愿。 午宴过后,永定侯府后花园设了戏台,九月的天气总是不错的,睡莲端坐在圈椅上看戏,时不时和周围的闺秀们有一搭、没一搭的喝茶闲话。 没办法,颜老太太吃罢午饭就去王素儿院里歇午觉闲话,根本没有带着睡莲一起去的意思;杨氏慧莲和襄阳侯府人在杨紫丹院子里私聊。偏偏今日张莹和姚知芳都没来,所以睡莲彻底落了单,成了孤家寡人,她又不想和一群闺秀赏花划船,须知在这种人员复杂的宴会中,赏花划船最容易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待在人流最聚集的戏台周围看戏比较安全。 自打三年前在扬州瘦西湖差点被徐汐暗算,睡莲外出就一直很谨慎,老天不会给她犯同样错误的机会。 永定侯府请的是最当红的昆曲班子,唱的一出老戏《思凡》,说的是个叫做色空的小尼姑动了凡心,逃出寺庙,寻求红尘男女之爱的故事,只是简单的一折戏,却和《牡丹亭》这样的大戏并称为经典,经久不衰,此戏大部分都是女尼色空的独白唱词,极考验旦角功底,所以有了男角怕《夜奔》(林冲逼上梁山),女角怕《思凡》的说法。 今日是戏班台柱、燕京第一闺门旦角落玉扮演色空,明明是个男子,抹上油彩,水袖一摆,秋波荡漾,比女人还窈窕妩媚。 闺门旦角落玉的名字也是有来历的,取唐朝诗人白居易《琵琶行》“大珠小珠落玉盘”之意,意寓音色优美,落玉手舞拂尘,唱了一出山坡羊: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去了头发。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水,见几个子弟游戏在山门下,他把眼儿瞧着咱,咱把眼儿觑着他。他与咱,咱共他,两下里多牵挂。冤家,怎能够成就了姻缘,死在阎王殿前由他。” 落玉明明一副超脱红尘的修行者打扮,但是眼若秋水,声音妩媚婉转,活脱脱一个思/春少女。 睡莲不仅暗暗叫好,双手藏在宽大的纯白鸟毛大氅里,和着丝竹之声打着节拍,正听得入神,在一旁服侍自己的添菜突然汗如雨下,低声道:“小姐,奴婢先去一趟净房。” 睡莲问道:“怎么了?” 添菜微微躬起身子,尽力克制自己不要做出捂小腹这种不雅的动作,说道:“奴婢中午好像吃坏了肚子,或者吹了凉风。” 下人们的净房就在戏台后面的耳房里,并不远。 睡莲忙说道:“赶紧去吧,你就呆在那里不要出来,我去许二夫人院子里要些药丸找人给你送去。” 添饭匆匆离去,睡莲皱了皱眉,中午客人们在厅堂吃饭,跟随而来伺候的丫鬟们都是由永定侯府大厨房的人提着食盒送饭,丫鬟们吃的都是一样的,怎么就添饭吃坏了肚子? 是被风吹坏了?可是添饭今天穿的不少,外头还罩了一件夹棉青缎比甲。 因为永定侯府客人多,小姐们都只带了一个贴身丫鬟服侍着,添饭去了净房,同来的祖母嫡母妹妹都在别处,自己就真的落了单。 睡莲隐隐有一种感觉(借用一句狄仁杰台词),这些并不是巧合,只是,自己不能丢下添饭不管。 睡莲缓缓站起,先对同桌的小姐们说:“我去瞧瞧我表姐去。” 睡莲故意慢吞吞的整理大氅,期待有人和她一起去,可惜在座的闺秀们对王素儿都不感兴趣,再说台上的落玉实在唱的太绝了,没有人想离开,主动提出同去。 这时,有个穿着桃红交领比甲的丫鬟主动凑过说道:“小姐要去找我们家二夫人么?奴婢带着您去吧。” 永定侯满月宴,来伺候的丫鬟都是一身桃红比甲,很容易辨识,只是,这个丫鬟肯定是侯府的人,可出现的时机也太巧了吧? 睡莲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不显,只是淡淡道:“不用了,我识的路。” 那丫鬟眼神一闪,笑道:“还是奴婢带您过去吧,侯府小径岔路甚多,没得走错了路。” 睡莲懒得和她纠缠,道:“侯府景致甚好,我慢慢走过去便是。” 说完,不等那丫鬟反应过来,睡莲离了席面,那丫鬟咬了咬唇,跟了过去。 席面上看戏的两个闺秀咬起了耳朵,一个低声道:“侯府丫鬟真是没规矩,居然说客人说‘没得走错了路’这种话,若是我们家丫鬟对客人这样不敬,早就打了板子撵出去。” 另一个闺秀也说:“颜九小姐涵养好,不和这丫鬟计较,若换了个急脾气的,哼,侯府会为了一个丫鬟得罪了客人?说不定就要打死谢罪了。” “嘘,小声点,这不关咱们的事,坐下听戏是正经……。” 睡莲走出看戏的楼阁,眼角的余光瞥见后面的丫鬟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这个丫鬟虽然穿着侯府桃红比甲,可是她的腰间有一个羊脂玉扭丝环佩!如此珍贵的物事,侯府的丫鬟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挂在腰间? 如果是在比较熟悉的姚府或者英国公府,她肯定能甩开这居心叵测的丫鬟, 可是这里是第一次来的永定侯府,她人生地不熟——更何况,她确实要去王素儿院子里要药丸,也确实不知王素儿院子所在。 怎么办呢?睡莲定了定神,见前方有个提着食盒的婆子走来,她便拦住问道:“我是你们许二夫人的表妹,要寻她说话,二夫人院子何在?” 那婆子连说带比划的指明了方向:“从这里一直往前,走到第三个小径,穿过金鱼池……。” 睡莲记住了,塞了个小银馃子给那婆子,婆子忙不迭的谢过。 睡莲按照那婆子说的路线往前走,走到第二个小径时,又拦住一个途径此地的丫鬟,问了同样的问题,那丫鬟和婆子说的差不多,睡莲放下心来,按照路线前行。 可是当她穿过金鱼池之后,并没有看见婆子和丫鬟描述的垂花门,反而是一处极僻静的假山石林! 还是中计了吗?睡莲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微微侧身,瞥见旁边金鱼池水面上映出一个男子的轮廓。 睡莲向前踉跄一步,借势半蹲,纯白鸟毛大氅包裹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落玉这个闺门旦在下一卷会经常会出现,所以写的比较详细,可能大家已经猜出尾毛了,呵呵,毕竟有人有龙阳之好嘛。 思凡的唱词很大胆,兰舟摘抄几句; 你看两旁的罗汉,塑得来好庄严也。又只见那两旁罗汉,塑得来有些傻角。一个儿抱膝舒怀,口儿里念着我。一个儿手托香腮,心儿里想着我。一个儿眼倦开,朦胧的觑看我。惟有布袋罗汉笑呵呵,他笑我时儿错,光阴过。有谁人,有谁人肯娶我这年老婆婆? 佛前灯,做不得洞房花烛。香积厨,做不得玳筵东阁。钟鼓楼,做不得望夫台。草蒲团,做不得芙蓉,芙蓉软褥。奴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汉。为何腰盘黄绦,身穿直缀?见人家夫妻们,一对对着锦穿罗,啊呀天吓!不由人心热如火,不由人心热如火! 图1为可疑丫鬟腰间严重不符合身份的羊脂玉扭丝环佩,明朝古玉,这个扭丝工艺比上次如玉送给睡莲的差很多,不过也算可以。 154许三叔将心向明月,风情不识月照沟渠 每当想起肥莲,许三叔心里总是痒痒的,有时忍不住挠一挠,嗯,越挠越痒、越痒越挠,挠了还痒、痒了还挠,痒痒挠挠无穷匮也,很是折磨人。[.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唯一能解开这种痒症的方子,就是早日把颜府九小姐,变成自己的许三夫人。 乘着家里大摆宴席、肥莲也落了单,许三爷设计单独见一见她,三天后就要拔营出征了,他想着总得和这丫头说些什么,不然多年的眉眼都抛给瞎子看了,不值,不值啊! 依三叔的个性,他是不会做赔本买卖的,心里痒了这几年,总不能白痒。这次伴御驾出征,运气好的话半年就回,积攒的军功加上这些年为皇上办了那么多事,请求赐婚就顺理成章了。 三叔打算对睡莲摊牌,心想这世上的女子,都是希望被人仰慕的吧。他深知睡莲多疑,为了将睡莲引到假山石林这边,他颇费了苦心,给添衣下药,安排好几个“路人”指路,终于等来自投罗网的未来许三夫人。 可还没许三叔开口,肥莲一个转身,手里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 果然还是留有一手啊,狡兔三窟,不愧是我许三爷选中的夫人!许三叔一乐,向前走一步说道:“肥莲是我。” 睡莲往后退了一小步,手里的燧发枪依旧稳稳的对准了许三爷的脑袋,“三叔给我的丫鬟下药,还把我哄骗到了这里,意欲何为?” 这丫头也太见外了吧!我好歹也是救过你的!许三爷顿时怒火中烧,说道:“把燧发枪放下,工部铸造的新枪,还很不稳定,里头的燧石簧片一旦摩擦,这枪便走火了。” “请恕睡莲无礼了,不能放下枪。”睡莲冷冷道:“三叔若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话,还容睡莲先行离开。” 枪口依旧对着自己的脑袋,许三爷气得咬牙切齿,这丫头翻脸就不认人!三年前,若不是我将计就计把徐汐和胖子宁珂凑成一对,你此刻早就是那废物徐潮的未婚妻了! 费了那么多精力,还心痒痒了这几年,这丫头不仅不动心,还把自己当做坏人――当然,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 一腔热血被活生生浇上一桶冰块,媚眼果真抛给瞎子看了,也对,我声名狼藉,确实配不上你。 许三爷事先准备表露心迹的好话全部被撕碎,他冷冷一笑,自嘲道: “我便是不让你走又怎么样?问我意欲何为?哼,我是这燕京城赫赫有名的浪荡子,坏透了的人,撞大运得了圣眷一飞冲天,就翘起尾巴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暴发户,我能做什么好事?” “我看到颜九小姐落了单,又是天仙般的人,便起了歹心,这里恰好有个金鱼池,颜九小姐失足落水,被我救起,众目睽睽之下湿/身抱着,为了保全颜九小姐的名誉,我当晚就托媒人上门求娶,想必颜家会答应这门婚事,将丑事变成一桩天造地设的美事,不再去想那些英国公府、魏国公府的亲事。” “你――!” 没想到许三叔会如此“坦白”,睡莲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枪口往下一移,从脑袋转移到了胸膛,不至于一枪毙命就是了。 “来啊!动手!”许三爷不要命似的向前走了一步,说道:“开枪,解决掉我这个京城一霸,为民除害,替天行道!杀了我再把燧发枪扔进金鱼池,没有人知道是你颜九小姐动的手!” 睡莲第一次见许三叔失态,顿时懵了――许三叔脸上的纨绔子面具荡然无存,她现在看到的,是一个遗腹子内心的挣扎、对现实的愤怒,对命运的不满和嘲笑。 看着许三叔漆黑的眼眸里燃烧着的熊熊烈火,睡莲心里蓦地一动,自己何尝不是如此,来到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防火防盗防家人还要防外人,好不容易熬到了快要成年,又即将面临着及笄之后容忍婆家一妻多妾的日子,她内心同样挣扎着,对现实也有愤怒、不满、嘲笑。 可许三叔是个男子,他可以通过努力,夺回本属于他的地位尊荣,而自己身为女子,却只能无奈的接受现实,哪怕现实是一坨狗屎般的存在! 尼玛,这天底下悲摧的又不是你一个人!你要讨债,去找欠账的人啊!找我干什么!你给我的丫鬟下药,又哄骗我来到此处,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寻求自保还要被你咆哮一顿。 你鬼鬼祟祟从假山石林绕出来,两双眼睛还贼兮兮的打量着我,眼神之通透猥琐胜过采花大盗! 天知道你想干什么!天知道你背后还有没有人!我不拿枪指着你,难道还用抢指着自己,保全名节,自我了断,做一个贞洁烈女,等着颜家给自己请一座贞洁牌坊立在什刹海不成! 睡莲越想越火起,手里的燧发枪有些颤抖了,说道:“三叔您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否则――您也知道,这燧发枪很容易走火的。” 本带将心托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许三爷气的脑门快要冒烟了,这丫头如此倔犟,早晚把你给收拾了! 许三爷咬咬牙,恶狠狠道:“肥莲你给我听着,我三天后出征,回来就请旨给你我赐婚,你乖乖待在闺中不许打什么鬼主意。” 顿了顿,许三爷又威胁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魏国公府的事,我搅黄了英国公府张溶那门婚事,更不怕魏国公府!” 末了,许三爷忿忿然拂袖而去,刚刚转身,又回头嚷了一句,“你别以为陈灏那小子是个好人!英国公府亲事不成,他居功甚伟!” 睡莲在原地石化,连燧发枪都忘记收起来――这转折也太快了!刚才三叔在说些什么?出征?赐婚?搅合?啊,他怎么知道魏国公府求亲的事情?英国公府那边几乎要定下的亲事突然夭折,难道是真是三叔在捣鬼?怎么里头还牵扯到陈灏……? 睡莲脑子里掀起惊天巨浪,许三爷见睡莲手里的燧发枪依旧直指自己,以为她不想嫁给自己,甚至还想一枪把自己解决掉,以绝后患,心头更是火起! 许三爷怒道:“你就这么讨厌我,打算一枪崩了我?哼,我告诉你,即便是我死在枪下,或者战死沙场,也要赶着快点投胎,赶在下辈子再娶你!” 睡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叔您老开什么玩笑?你就是现在即刻投胎,我十五及笄,您还没出生;我十六,您一岁还没断奶;您十六岁,我已经三十一了!你能想象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郎娶一个三十一的女人吗?! 拜托!您这是娶新娘还是娶老娘啊! 谁说年龄不是问题,这问题大着啦!睡莲暗自算了算自己和许三叔的年岁,足足相差十三岁,等到自己四十如虎的年岁,许三叔五十三岁。 敢问廉颇老矣,尚能那啥否(呵呵,你们都懂得)? 到时候,许三叔这朵老梨花,能否压住自己这支开的甚艳的海棠? 三叔啊,嫩草还是留给张溶这样的嫩牛吧,您这个老牛腆着脸啃过来怪没意思的……。 睡莲闷闷的想着,收了燧发枪,半蹲着身子插/回靴子的暗袋里,这个时代女子的裙长要过脚面,直能露出鞋尖,她又披着宽大的氅衣防风,所以小腿靴子隆起这么一块不会有人发现。 自打差点被徐汐暗算,睡莲出门都会藏点防身的武器,发髻的簪子都能当凶器用,秋冬穿羊皮小靴时,就在里头藏一把小匕首什么的,后来得了姚知芳送的燧发枪,她就将凶器从冷兵器升级到了热兵器。 谁知许三爷走了几步,又气呼呼的折返回来! 睡莲心下一惊,再拔枪已经来不及了,睡莲忙从衣袖里取了一支犀角长簪在手,三年前在扬州对付神出鬼没般的许三叔就是用的这个,簪尾锋利坚韧,一戳就是个血洞! 隔着纯白的鸟毛大氅,许三爷火眼金睛,居然瞧出睡莲在里头的所为,他冷哼一声,说道:“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不回来给你指路,你是想在石林里转到天黑?” 许三爷在半盏茶时间唱川剧似的变脸好几次,睡莲一时适应不过来,只得侧身让出路来,说道:“还请三叔带路。” “谁是你三叔?以后不准这么叫我。”许三爷边走边说道:“你以后就叫我三――三郎吧。” 三郎?睡莲鸡皮疙瘩落了一地,咬唇忍住不去笑,怕又引起这位暴龙暴走了,心想先脱身,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这位许三爷未免太过自信了,赐婚这种事情,他能左右的了君王的意思不成。 许三爷先是气冲冲快步走着,睡莲踩着小碎步跟上,许三爷突然脚步一滞,睡莲差点收势不住,鼻尖在离他的脊背约一拳的距离停住。 睡莲清晰的闻得许三爷嘿嘿两声轻笑,暗骂他卑鄙无耻,连这种低劣的小把戏都使出来。 接下来的路程,堪比骑白马的三藏法师带着三徒弟跋山涉水、翻山越岭。 许三爷展示了他更卑鄙无耻的一面,在假山石林里转了一大圈,脚步跟蜗牛似的,睡莲耐着性子和许三爷保持三步的距离,明明刚才还在前头的,一转过假山,连人影子都没了。 三叔您这是带路还是捉迷藏?!这次轮到睡莲心头火气,却在身后响起许三爷懒洋洋的声音,“喂,等以后圣上下旨赐婚,你还是死了逃婚这个念头,跟着走都能走丢了,还逃什么逃。” 睡莲权当他是在说梦话,依旧做了请的姿势,道:“请带路。” 许三爷又是轻笑了两声,这下没有再绕路,径直带着睡莲走出了迷宫般的假山石林。 石林的尽头是个担梁式垂花门,许三爷停下说道:“我只能送你到这,你顺着左边的小径一直走,过了桥第一座院落就是二房的院子。” “多谢三――爷。”睡莲不敢再叫三叔,也没有那么厚的面皮叫三郎,干脆叫三爷得了。 “我对你并无恶意。”许三爷看着睡莲的眼眸,说道:“我若真的是那不计后果的登徒子,三年前跳进池塘的就不是宁珂和徐汐,而是我和你了。” “我许承曜不会委屈自己的妻子,让她身负屈辱和不忿嫁进来;我要我的妻子,带着无上的荣耀,堂堂正正的嫁给我,生儿育女,和我一起经受风浪,享受富贵。” 言罢,也不等睡莲反应过来,许三爷转身消失在石林之中。 睡莲待在原地想了片刻,无奈这位三爷话里信息量太大,一时捉摸不透,睡莲轻轻一跺脚,理他呢,以后再想,有句诗说什么来着,“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睡莲将这句诗默练了几遍,脑子却突然闪出许三叔那句“我若死了,也要赶着快点投胎,赶在下辈子再娶你。” 心中蓦地一阵恶寒,睡莲深吸一口气,将杂念排开,向素儿的院落走去。 三日后,大军开拨,剑指西北鞑靼,燕京由皇长子肃王监国。 再过一月,捷报频传,圣上连收复五城,胜利似乎指日可待。 与此同时,京城也传出一个令颜府坐立不安的消息――当初害死颜府大小姐的侩子手、颜老爷子的死敌、肃王的外祖父、前任内阁大学士杨阁老要东山再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下明白了为何颜府大厦将倾了吧。 图1为假山石林尽头担梁式垂花门,三叔睡莲就在次告别。 这是垂花门中构造最简洁的一种,它只有一排柱,梁架与柱十字相交,挑在柱的前后两侧,梁头两端个承担一根檐檩,梁头下端各悬一根垂莲柱,从侧立面看,整座垂花门形如樵夫挑担,所以又被形象地称为“二郎担山”式垂花门。 独立柱担梁式垂花门多见于园林之中,作为墙垣上的花门,在古典皇家园林及大型私园中不乏其例。这种垂花门的特点是两面完全对称,从任何一面观赏都有相同的艺术效果。垂花门的两柱间装楹框、安装(攒边门)或屏门。垂花门面阔和柱高的比例,一般为10:9,即面阔一丈,柱高九尺(按:柱高在这里指台明至麻叶抱头梁下皮的距离,不是指钻金柱的通高尺寸),比清式则例中面阔一丈柱高八尺的规定略有变化,适当加大了柱子高度,使垂花门整体上显得轻巧。其余构件的断面尺寸,也与则例规定略有增减,如柱高与柱径之比不是11:1,而是12:1或13:1,显示出杂式建筑在权衡比例上的灵活性。 155山雨欲来狂风满楼,黑云压城颜府欲摧 就在杨阁老重新出山,被肃王迎到王府没几日,就传出了英国公府和衍圣公府结亲的消息:睡莲的手帕交好友张莹即将在金秋十月嫁给孔家嫡支的孙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松鹤堂里,颜老太太前所未有的神色凝重,布满青筋和老人斑的手磨蹭着大红烫金请帖,是请颜府参加孙女张莹的婚礼,这个请帖是英国公太夫人亲自执笔写就,这倒不是颜老太太对那位深具简出的太夫人字迹有多熟悉,而且是请帖的下方,盖着一个篆体私章——桃园主人。 这桃园主人便是太夫人还是风华正茂英国公夫人时惯用的私章,那个时候,她每年春天都邀请京城出挑的闺秀去桃园赏花作诗,请帖上便有这个印记,京城闺秀们都以得到英国公夫人的请帖为耀。 而颜大小姐丧命正是因为在最后一次桃花诗会上得到“金陵十八钗”之首的赞誉而命丧玄武湖,从此以后,英国公夫人便不再举行桃花诗会,这桃园主人的私章便成了绝唱。 如今,已成为英国公太夫人的她,居然在写给颜府的请贴上用了这个私章,别有一番用意。 大红烫金请帖在颜五爷和颜九爷手里转了一圈,最后又还给颜老太太。 颜老太太问道:“你们可都明白了?” 穿着蓝色道袍、头戴黑纱方巾的颜五爷说道:“英国公太夫人是给我们颜家示警。” 颜九爷刚从东城兵马司赶回来,还没来得及换下双袖襕蟒道袍、头上还戴着将巾,道袍上的五彩织金通袖云蟒呼之欲出,九爷原本还有佩剑的,方才进门的时候,解下来给小厮抱着了。 颜九爷说道:“前几日孩儿听闻英国公府和衍圣公府结亲的事,就觉得有些纳闷,衍圣公孔家最是严谨按照礼法行事的,怎么会仓促结亲?再细想时,昔日父亲扳倒杨阁老之时,英国公府暗中也是出了力的,如今圣上御驾亲征在千里之外的西北,皇长子肃王监国,就迫不及待的请外祖杨阁老出山,恐怕是英国公忌惮杨阁老,就如此仓促的孔家结亲,即便是以后——。” 颜老太太和颜五爷神色皆是一凛,颜九爷看在眼里,继续说道:“衍圣公孔家是真真千秋万代的大家族,他们的家族力量肯定可以庇护英国公府十小姐,而且,万一英国公府有难,说不定衍圣公也能出面调停一二。[.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衍圣公孔家因其祖先孔子是天下读书人拥护的家族,无论朝代更替,无论谁是上位者,都不可能动孔家分毫。 颜老太太叹道:“九儿说的不无道理啊,英国公府十小姐何等尊贵,太夫人最宠这个孙女,昔日听闻五皇子赵王想求娶为王妃,被英国公婉言谢绝。如今衍圣公府那位虽然是嫡支嫡出的孙子辈,但毕竟是旁支了,早晚都要分出去,所以十小姐算是仓促下嫁啊,英国公府可能真是打算将掌上明珠放在衍圣公府羽翼之下。” 颜九爷见兄长和嫡母都神色紧张,不由得出言安慰道:“孩儿刚才是往最坏的方向说,或许——或许局势并没有那么坏,肃王监国,他也需要一个政坛元老指点迷津,况且,圣上一旦将鞑靼驱除出境,便会立刻班师回朝。” 颜五爷缓缓摇头,说道:“九弟所言并非危言耸听,若说杨阁老最恨的,应该还是一手将他赶出内阁的父亲了,一条恶狼即使再关上十年,他依旧不会成为温顺的家犬,如今这条恶狼被肃王放了出来,恐怕昔日和父亲一起推倒杨阁老一派的人,或多或少都要被这头饿狼咬一口。而首当其冲的,是我们颜家。” 颜九爷点头道:“五哥说的极是,愚弟觉得,一旦杨阁老咬死咱们颜家,肃王恐怕还会推波助澜——西城颜府的曹康妃最得皇上宠信,生下齐王和福成公主,这对皇子皇女又深得皇上宠爱,五哥在翰林院又是齐王的讲经师傅,再说了,西城颜府大小姐嫁给了魏王,恐怕肃王早就对咱们颜家心生耿介了,西城颜府虽然是我们早就出了五服的亲戚,可毕竟是同宗同族的。” 颜老太太频频点头,说道:“是啊,一笔写不出两个颜字,当初你们父亲临终前百般叮嘱不要卷入皇子立储之争,可是那时小曹氏还没进宫、魏王妃还没出娘胎,如今在外人看开,什刹海颜府和西城颜府还是一体的。” “齐王虽然还年幼,魏王却是已经在外面开府的亲王了,魏王妃又是齐王的表姐,恐怕皇上当初赐婚,也是想要魏王庇护齐王这个幺儿吧。” 颜老爷子这一支虽然百般避让,不参与立储之争,可是因为颜如玉成了魏王妃,而被动拖进了争斗,迟早会是肃王的眼中钉。 说到这里,颜氏母子三人顿时觉得危机四伏,圣上一天不班师回朝,颜家就是待宰羔羊啊! 颜九爷想了想,开口问五爷,“五哥,不知您的那位学生、泰宁侯五少爷陈灏是否能帮忙调停一二?他以前是我们颜氏族人的养子,现在也算是肃王的小舅子。” 泰宁侯太夫人所出的大小姐是肃王妃。 没等颜五爷开口,颜老太太先驳了九爷,说道:“恐怕不成的,泰宁侯府太夫人曾经几次暗示想要把睡莲和陈灏撮合成一对,被我和你五哥婉拒了,如今虽然明面上没什么,可是这个太夫人肯定会对咱们颜家有些怨言,她没有亲儿子,亲女婿肃王是太夫人最大的依仗,陈灏能顺利认祖归宗,在泰宁侯府立足,也是这位太夫人一手操纵,哼,陈灏本身就是个傀儡,他能为颜家做什么?不过——。” 颜老太太突然眼睛一亮,意味深长的看了颜五爷一眼,颜五爷立刻明白了颜老太太的意思,一时间脑子里天人交战,左右为难! 颜老太太慢悠悠说道:“如果能够如了太夫人的愿,将睡莲嫁给陈灏,那么我们颜家也算是个肃王有亲的人家,借着这门亲事,颜家可能会渡过这一劫——。” “此事万万不可!”颜九爷突然出言打断了颜老太太的话。 颜九爷这个庶子向来乖顺,从未出言顶撞嫡母颜老太太,今日突然为了这门亲事失态,颜老太太和五爷甚为吃惊,颜老太太更是忘记生气了。 “孩儿莽撞了。”颜九爷先是跪地请罪,而后说道:“陈灏是五哥的学生,人品学问肯定是上上之选,可是我们颜家现在面临最大的危机,不是皇子夺储,而是宿敌杨阁老东山再起,他心怀恨意二三十年,一旦有机会反扑,他会忌惮一个入政坛不到两年的陈灏而罢休吗?” “到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我这个做叔父的,实在不愿意看见睡莲这孩子在夹缝中挣扎求生,将来夫家和婆家都不能容她啊。” “大胆!”颜老太太气得嘴唇都发白了,她捶着黄花梨炕几怒道:“你是说,我这个做祖母的狠心卖孙女求荣!不顾睡莲死活吗?!” “母亲误会了。”颜九爷跪地磕头道:“颜家每一个子孙、无论男女、无论嫡庶,都是在颜家的庇护下长大,每一个人都有责任为保全、光耀颜家而付出所有!如果将睡莲嫁给陈灏就能保全颜家,或者舍弃我的亲闺女琪莲,孩儿当然会支持,绝不皱一下眉头。” “可是按照如今的局势,即使睡莲像英国公府那位十小姐一样仓促嫁过去,咱们颜家能够避祸的可能也微乎其微。” “况且,杨阁老若是那种宽宏大量、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当年我们大姐何至于惨死玄武湖?!” 最后一句话如一记重锤打在颜老太太,尤其是颜五爷的心头! 颜五爷四十多岁的人了,当场落了泪,他哽咽的跪在颜九爷旁边,说道:“孩儿也不同意这桩婚事,陈灏这孩子虽好,但家族利益大于一切,孩儿不能冒这个险,将睡莲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好好好!”颜老太太气得身子直颤,怒道:“你们都深明大义!都是是慈父!只有我这个老太婆目光短浅!自私透顶!” 颜五爷和颜九爷连连磕头道:“母亲息怒,如今大难当前,母亲还要主持大局,都是孩儿们不孝、没有本事保全颜府。” 颜老太太怒极了,反而平静下来,说道:“都给我起来!颜家是在你们父亲手里中兴起来的,我若是任由他人宰割,将来如何有脸去见你们父亲?!” 颜五爷和颜九爷相携站起,这一次他们没有坐下,而是恭敬的站在一旁。 颜老太太先问颜九爷:“你南京的大舅子在魏国公麾下当差,听说刚升了卫所指挥使?” “正是。” 颜老太太说道:“你大舅子的嫡长子马上就要成亲,借着这个由头,你叫沈氏带着琪莲和康哥儿去投娘家哥哥吧,等京城风波平息再回来。” 颜九爷的岳丈岳母这两年相继去世,他素来和大舅子关系亲密,南京远离京城风波,而且大舅子有魏国公庇护,应该不成问题。 颜九爷顿首道:“孩儿听从母亲安排,这就要沈氏收拾箱笼。” “别大张旗鼓的,就当平时走亲戚的样子就成,没得打草惊蛇。”颜老太太又转首问颜五爷, “听莫氏说,亲家福州那边来信,说宁祥的岳母身子不好,也就是今年的事了?” 颜五爷道:“您的意思,是叫宁祥从翰林院告了假,和韦氏一起远去福州避一避?” “不仅仅是宁祥,连宁瑞也跟着他哥嫂一起去。”颜老太太冷冷一笑,道:“一旦京城有变,安宁公主和淮南伯恐怕只能庇护出嫁的品莲了,一个出嫁女碍不了什么事,可宁瑞是男丁。” 颜五爷觉得老太太思虑周全,便忙不迭的应下了。 颜老太太又对颜五爷说:“大房的玫儿不能再留在燕京,乘着沈氏带着一双儿女去南京,顺道把玫儿也稍带去扬州找你大哥,他在扬州为官多年,又是东平郡王的女婿,你写一封密信,让玫儿交给她父亲,看他能不能想什么办法让颜家渡过这一劫。” 颜五爷应下,颜老太太道:“好了,你们赶紧去办,越快越好。” 两兄弟退下,临出门时,颜老太太突然叫住了颜五爷。 颜五爷顿住,回到佛堂。 “把门关上。”颜老太太道。 颜五爷关门,垂首道:“母亲还有何吩咐?” 颜老太太讽刺一笑,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嘲笑颜五爷,说道:“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要瞒着我吗?老爷子当初碍于两位皇子,没能将杨阁老赶尽杀绝,想来早就料到可能会有今日之患,他必定想过避祸之法,呵呵,老爷子一生都不相信我,真正关系紧要的,他从来不和我说。” “老爷子临终之前,他和你长谈过一个时辰,是不是已经将此事告知于你?” 颜五爷脸色巨变,讷讷不得语。 颜老太太冷笑道:“大房、九房两个庶支、还有你兼祧的莫氏一房已经有了去处,只剩下两个嫡脉,你刚才提都不提,恐怕早有打算吧?” 作者有话要说:嫡支、旁支、庶支,天壤之别。避难形式都不同。 图为颜九爷穿着双袖襕蟒道袍、头戴将巾的造型,可以遥想当年颜九爷卫阶之貌时的风采。 156居安思危祖父定策,旧情难忘世子放行 颜五爷一震,身体僵在原地,末了,低声道:“什么都瞒不过母亲,其实孩儿是打算将一切安排妥当后告知母亲,父亲临终前百般叮嘱过,不到万不得已时,不得用此策保全颜家嫡脉,而且这事越多人知道,就越危险,万一藏不住――。” 颜老太太不耐烦的打断道:“你只需要告诉我,宁佑这一支在不在此列就行,我一个老婆子早就活够了,什么样的荣华都享过了,就是此刻闭眼也无所谓,可是宁佑他――。” 颜五爷扑通跪地,连连说道:“母亲放心,父亲临终前嘱咐孩儿,要好好照顾七弟,孩儿即使不念及兄弟之情,也要听从父亲嘱托,否则百年之后,如何有脸去见颜家列祖列宗?” 颜五爷深知,和颜老太太讲感情是不行的,索性摊出了底牌。 颜老太太果然听进去了,她想了想,说道:“你和你九弟都是官身,肯定是走不脱的,一旦你们就要逃的迹象,打草惊蛇,恐怕两个嫡脉都逃不出去了,所以你们绝对不能走。” “我呢,不能走,也不想走,素儿毕竟还在京城,好歹我也有一品诰命身份在此,你父亲生前那么多学生要叫我一声师母,除非杨阁老和肃王丧心病狂,打算和小半个官场撕破脸,打算等皇上亲征回来彻底厌恶他们祖孙,他们才敢动我,我在颜府一刻,也能护一护家里。” “你不要对你大哥抱有多大的希望,哼,我是看着他长大的,心思阴毒的很,关键时刻,他会选择自保,而不是顾全颜府大局。以前他还有过把嫡长女宁壁送给肃王做侧妃的念头,天知道他这几年有没有继续和肃王勾勾搭搭?” 颜五爷忍不住说道:“大哥虽然自私,但也不会做出出卖本族的事情来。” 颜老太太摇头道:“即便是他不出卖我们,但颜府遭难之时,他袖手旁观自保却大有可能!” 末了,颜老太太苦笑道:“也罢也罢,袖手旁观就袖手旁观吧,如果东平郡王府能护得了他,依他的聪明钻营,还有宁瑾这个有出息的儿子,宁壁嫁的王家又是大族,颜家总算有一支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你父亲看的真是长远啊!他估计也是看出你大哥性情,所以将庶支排除在外――至于你九弟,估摸着早在他选择从武这条路时,就放弃了他吧。” 颜五爷低头沉默,想起父亲临终时曾经说过,“他日若真到了大厦将倾之时,我能保全的,也只有两枚完卵而已。切莫把所有的完卵放在一处,被人一锅端了,就真的无力回天。” 颜老太太看着颜五爷默认的表情,内心有是一阵嘲笑,老爷子啊老爷子!你生前总是说四个儿子,要一碗水端平,可如今,呵呵,你自己都做不到,凭什么也要我做到? 蓦地,颜老太太想到一个问题,道:“你打算怎么处理杨氏?” 这意思,是根本就觉得杨氏不在颜五爷的保护计划之列了。 颜五爷沉思片刻,说道:“杨氏除了会管家理财之外,一无是处,心思不正,歹毒之极,不能做宗妇,这次绝对不能让她搅合到父亲的计划之中。” “否则依她的禀性,行事习惯,恐怕到了最后,睡莲、怡莲、宁勘,甚至柳氏和宁佑母子都要被她排挤、甚至害死――之前两个老姨娘,颜氏和温氏,一个只有个庶出的女儿青莲,另一个干脆连子嗣都没保住,就这样她都不肯放过她们,必要致死而后快,孩儿实在不敢冒险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坏了父亲的保全计划。” “杨氏就是个搅家精,孩儿必须把她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若――若到了孩儿和母亲看不住的时候,她必须走在孩儿前面。” 说到这里,颜五爷的眼神冷到冰点,对于这个继室杨氏,他比对原配魏氏还要绝情。 室内一阵沉默,只闻得窗外秋风萧萧,落叶枯寂。 颜老太太打破了沉默,说道:“这个不难,她喝了好几年的‘补药’,身子早就破败不堪,再加几剂猛药,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除去,慧莲和宁嗣也觉察不到分毫。” 以前和颜五爷密谋的,是等孩子们成家的成家,出嫁的出嫁再处置杨氏,而如今风云突变,不能再等了。 颜老太太问道:“你表亲穆家三人怎么办?他们大老远投亲而来,过了不到一年安生日子,他们将何去何从?” 颜五爷说道:“如今杨阁老卷土重来,颜府自身难保,孩儿是打算给他们足够安身立命的钱财,他们愿意回重庆也罢,愿意去咱们南京乡下的田庄里避一避也罢,尽力便是。” 颜老太太点点头,沉默了片刻,叹道:“难道我们颜家真的要抗不住这次风波吗?!” 颜五爷面有愧色,说道:“父亲临终前曾经嘱咐孩儿,说孩儿学问有余,但是城府不足,只能守成。若在朝中卷入政治,恐怕会引来祸患,不若干脆在翰林院潜心修撰《承平大典》,搜罗几个有潜力的学生,将来大典修成,是能千古流芳的伟业,福泽颜家子弟,倘若孙子辈中有出色的,再极力栽培,将来或许有能够入阁的也未可知。” “孩儿听从父亲遗嘱,不问政事,一心修书育人,延续父亲当初担任国子监祭酒时的清流名声,可是如今书未修成,几个得意的学生羽翼未丰,不堪得用,所以――。” “唉,还是孩儿没用,没能居安思危,一旦京城风云突变,孩儿除了保全几个孩子以外,竟没有其他应对之法。” 素儿已经嫁人,宁佑确定在保护计划之列,颜老太太难得没有说风凉话讽刺颜五爷,安慰道:“这不能怪你,天要变了,哪怕穿着狐裘也是会冷的,如今咱们做最坏的打算,先把孩子们送走,横竖他们留在这里也没用,能够抵挡这次风暴的,也只有你,我,你九弟了,至于你大哥,唉,先不指望他。” 过了两日,沈氏带着琪莲和宁康,并大房的玫儿,兴高采烈的回南京观礼大哥长子的婚礼去了,颜九爷贪婪的看着妻儿三个兴奋的表情,暗叹果然是无知者无畏,不知下次和妻儿团聚是什么时候――或者,有没有机会团聚。 沈氏一行主仆十几天走的是京杭大运河这条水路。 次日,宁祥带着妻子韦氏,还有弟弟宁瑞一起出发,去千里以外的福州岳家探望病危的岳母,他们从天津海港出发,走的是海运大船。 当天,穆家母子三人也悄然离开,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那里。 到了第五日,最新战报传来,依旧是捷报,不过其内容很引人深思――圣上偶感风寒,在原地修养,魏王临危受命,带着圣上的佩剑破奴,连续收回两座城池。 燕京城风传,说圣上有意立魏王为太子,但是魏王出身低微――浣衣女所生,所以故借着亲征的机会,捧出魏王,为将来名言正顺立魏王为储奠定基础。 可想而知,在燕京监国的皇长子有多么不安。 魏王府大门紧闭,魏王妃颜如玉抚摸着四个月大的肚子,心事重重。 次日,西城颜府一个体面的管事嬷嬷来什刹海颜府送礼,说这是魏王妃刚刚送给父母和祖母的,老族长夫人觉得很好,就转赠了几个颜老太太。 说完,管事嬷嬷得了打赏就走,彩屏打开匣子,但见里头放着九个大蟠桃,颜老太太细看盛放蟠桃的匣子,是桃木做的。 桃者,逃也。 颜老太太心急如焚,却不敢贸然派人请颜五爷、颜九爷下了衙门回来商议对策,等到掌灯时,两位爷相继回来,就被彩屏请到了松鹤堂。 颜老太太将老族长夫人示警的蟠桃和桃木匣子搬出来,颜九爷顿时脸色大变。 颜五爷似乎早有所料,他缓缓说道:“今天陈灏突然央求我给他写一副春联,说是预备今年过年用。” 一听这话,颜九爷挺直的脊梁一凛,颜老太太手间的佛珠也是一滞。 春联最初的雏形是桃符,每逢春节,在桃木板上书“神荼”、“郁垒”二神。驱邪避鬼,太祖爷赶走蒙古人后,定都南京,为贺开国立业,太祖爷在除夕夜传旨,上至公卿下至平民,都要再门上贴春联一副,以示庆贺,所以从大燕国开始,春节“题桃符”变成了张贴春联的习俗(以上采用明朝朱元璋蓝本,具体请见作者有话说)。 所以陈灏明面上是要春联,暗地里却是在给颜五爷示警,桃符,逃也。 颜老太太急问道:“你到底准备停当没有?如今得赶紧送孩子们先离开。” 颜九爷疑问的看着五哥,他对五哥的安排毫不知情。 颜五爷有些歉意的看了看颜九爷,说道:“九弟,事关父亲生前遗嘱,我不能和你说,连母亲也不知的,如今我只能说个大概……。” 原来颜老爷子生前虽然将杨阁老连根拔起,但是因两位皇子的原因,未能将其斩草除根,那时老爷子就担心有后患,就想出来个保全之策。 颜老爷子暗中托人在西南某地造了户籍,买田置屋、户籍里的人口和颜府嫡支差不多,对外宣称家中主人在外地做生意去了,守在此地的仆从也都是以前伺候颜老爷子最亲信的追随者,他们在那里繁衍生息,等待老爷子嫡支后人在此地避难。 听到此处,颜老太太冷笑道:“哼,我那时还纳闷,你父亲走后居然连一点私财都没留下,原来早就流出去了,我还以为是那几个人得了你父亲的赏,各自回老家荣养去了。” 颜九爷则失望的喃喃道:“父亲,父亲……。” 颜五爷置若罔闻,继续说道:“至于那个地方在何处、户籍姓甚名谁,我也是不知的,父亲交给我一个锦囊,里头写着地点,还有信物,只有我认定的家主才能得知。” 颜五爷自嘲一笑,说道:“父亲是担心,一旦颜府在劫难逃,怕我熬不过酷刑折磨,失言说出了地点和名姓,连孩子们都保不住。此事越没有人知道,孩子们就越安全。” 颜老太太和颜九爷沉默良久,颜老太太问道:“你选了谁做家主?” 半个时辰后,彩屏将九小姐颜睡莲、八少爷宁佑请到了松鹤堂。 宁佑和睡莲站在佛堂中间,听颜五爷缓缓将家中的困境、朝廷局势、还有颜老爷子的嘱托一一道明。 两人初时都很震惊,但是慢慢平静下来,尤其是睡莲,居然比二十岁的宁佑镇定许多,颜九爷面露欣慰之色,睡莲果然有大姐的气质风度! 最后,颜五爷取出一个锦囊,先是将一个小纸团给睡莲,说道:“打开,牢记。” 颜老太太皱了皱眉头,果然还是偏心自己那一房,防着宁佑呢。 睡莲记牢了,颜五爷又说:“吞下去。” 睡莲毫不犹豫的放在嘴里,颜九爷将自己丝毫未动的茶杯递过去,睡莲接过,借着已然凉透的茶水将纸团咽了下去。 颜五爷又从锦囊里拿出两把钥匙,一把给了睡莲,另一把给了宁佑,说道:“这就是家主信物,合在一起才能得到承认。” 次日清晨,燕京城门刚刚打开,两辆马车悄然出了城门,马车在离通州港码头不远处的义庄停下,里头的男男女女到了义庄换上白麻布孝服。 出殡的队伍拥着棺材前行,纸钱儿在空中飞舞,一行人登上河港码头等候在此的灵船,灵船上哭声震天。 他们不知道,此刻正有一个人正在河港灯塔上,用西洋望远镜看着这一幕。 东平郡王世子缓缓放下望远镜,对下首军官说道:“那个灵船没有问题,放行。” 军官迟疑道:“可是我们家王爷吩咐说,对来往船只都要严加抽查――。” 东平郡王世子立刻面色一沉,打断道:“昨天谣言刚起,今天就要一个个查检船只,未免打草惊蛇。此次我们东平郡王府冒着偌大的风险全力拥护肃王,难道肃王不相信我这个世子的判断?” 军官忙道:“都是下官失言,请世子爷恕罪。” 东平郡王冷哼一声,他站在灯塔上,直到挂满白色幔帐的灵船渐渐远去,刚才那个穿着白色缁麻孝衣的少女又浮现在眼前,和梦中的那人真是相像啊! 以前我没能救得了她,今日救了她的家人,不知道来生,我和她是否能够相逢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早就说过,东平郡王世子对颜大小姐痴狂到极致的爱恋,并不是闲笔。 图1为桃符,在春联没有出现之前,中国人过年是将此物悬挂在门上驱邪避鬼,求的来年安泰。 春联,起源于桃符。“桃符”,周代悬挂在大门两旁的长方形桃木板。据《后汉书?礼仪志》说,桃符长六寸,宽三寸,桃木板上书“神荼”、“郁垒”二神。“正月一日,造桃符著户,名仙木,百鬼所畏。”所以,清代《燕京时岁记》上说:“春联者,即桃符也。” 到了五代,桃符上开始出现联语,代替了神荼和郁垒的名字,人们一般都在上面写上一些吉利的词句。 宋太祖乾德二年后蜀君主孟昶于除夕令学士幸寅逊题桃符志喜,蜀主对学士所题词语不满意,即挥毫书写了“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孟昶的题词改变了传说中桃符的内容与性质,使桃符由原来驱鬼的桃木牌变为表达某种思想的特殊文体――联语。有些专家认为孟昶的题词是我国的第一副春联。[2]。 明太祖朱元璋建都南京,为庆贺开国立业,在除夕时传旨,公卿士庶门上须贴春联一幅。这种把“题桃符”变成张贴春联的习俗,一夜之间,由官廷豪门推广到了百姓门户。第二天清早(大年初一),朱元璋微服出行,漫步大街小巷,鉴赏春联。当他发现有一屠户人家因没钱买纸所以没贴春联时,他便命人取来纸墨,当下挥毫,为屠户题下一联: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斩断是非根。 158逃亡路道阻且漫长,虎落平阳遭遇犬欺 柳氏此话一出,还沉浸在宋氏有孕的狂喜中的宁佑不禁目瞪口呆。 睡莲打破沉默,问道:“婶娘,您觉得小镇这些传言又几分真假?” 柳氏沉吟片刻,说道:“秦王谋反应该是真,燕京城戒严也是真,因为这两者很难造假,但是皇上被刺,生死不明就很耐人寻味了。” “真假掺着的传言最能迷惑人。”睡莲说道:“我这些天一直看着舆图,无论是西北沙场,还是都城燕京,离这里都很远,小镇消息闭塞,我们乘坐快船,日夜兼程才到此地,怎么可能这偏远 小镇还比我们先知道燕京形势呢?何况谣言传播开来,也是需要时间的。” 宁佑缓过神来,抓住了重点,问道:“九妹是说,有人故意在全国散布这种谣言?” 睡莲点头道:“是真是假很难断定,但是这背后肯定有人推波助澜,令民心大乱,乘机浑水摸鱼,从中得利。” 柳氏眉头紧锁,脑子里各种念头风驰电掣般掠过,最后定格在一处,双拳顿时一紧,喃喃道:“睡莲说的没错,这消息传的是在太快了,尤其是谋反、皇上被刺这种大事,除非――除非有人提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这个人,便是背后的操纵者!” 宁佑问道:“这个操纵者会是谁呢?” 柳氏冷笑道:“无非是那几个窥觊帝位的皇子、或者在外地就藩的皇叔们,为了争夺那个位置,不惜手足相残,天下大乱。” 睡莲叹道:“不管背后的那个人是谁,这天下肯定是要乱一段时间了,民心不稳,乱世中最容易出匪乱,甚至官匪勾结,谋财害命,如此一来,我们行程就更艰难了。” 活在当下,即使猜中真相也没有用,一船的孤儿寡妇,在天下面前,是若蝼蚁一般的存在,蝼蚁撼动不了大树,只能先自保。 家世巨变,睡莲刚开始其实也是内心大乱,只是多年来的习惯令她强作镇定而已,毕竟被父亲选作了家主,她有责任、也必须让家人觉得她是有担当,也有能力担当的。 否则,人心惶惶之下,他们这些在大厦将倾之前逃出的完卵,恐怕还没逃到目的地,就被已经破碎了。 睡莲毕竟是活过两世的人了,她必须识时务,她当初来到这个新环境里面,也不就慢慢适应了么?大厦将倾,天下即将大乱,她一个小小女子,没有那种倾国倾城的本事力挽狂澜,只得接受命运,适应新身份,新的户籍家庭,哪怕是被士大夫阶层瞧不起的商户人家呢,人活着,才有希望。 大不了,就当做第三次投胎吧。 所以当柳氏母子思考着谁是主谋“大事”时,睡莲想的却是更实际的问题――路途越来越艰难,他们要小心官兵、还有土匪,甚至还有歹意的平民。 柳氏很快反应过来,不仅觉得自己好笑,想这些有什么用呢,还是先逃出去是正经,于是对宁佑说道:“你赶紧下去找路镖头说一说此事,要他多加小心,这路上很不太平。” 临行时,颜五爷曾经说过,这位路镖头的父亲受过颜老爷子莫大的恩惠,曾经立下誓言,听候差遣,江湖之人,最重承诺,是可以信任的,况且颜老爷子早就给了丰厚的钱财,一旦将他们送到目的地,路镖头一行人就远走西南边陲大理国,等一切尘埃落定方可回中原。 宁佑应声下去,过了不久,又折返回来,他面色凝重,手里捧着一个简陋的木匣子,打开时,里面放着几把简易的匕首! 宁佑说道:“路镖头说,他知道了,会小心行事,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他给了儿子这个,说分给咱们防身用。” 柳氏挑出一把来,从牛皮鞘里抽出匕首,寒光闪闪,很是锋利,柳氏将匕首藏在孝衣里。 宁佑将匣子递到睡莲面前,睡莲摇头道:“不用,我已经有了这些东西。” 柳氏吩咐道:“你媳妇才刚刚有孕,日子浅的很,不能随身藏这些利器,怕伤了胎气。” “母亲放心,有我在,会全力护着她的。”宁佑眼眸里有了前所未有的坚定,那一刻,他像个男子汉了。 睡莲开解道:“我们这毕竟是灵船,被土匪盯上的可能性很小,即使有官兵上来查验,我们也有户籍和通关文书的,路镖头只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你慢慢和嫂子说,让她放宽心些才好,莫要伤了神。” 宁佑目光一暖,说道:“多谢九妹妹提醒。” 次日,灵船到了扬州,路镖头来问接下来该往何处走,睡莲写了张纸条给路镖头看了,路镖头眼里有了然之色,默然退下,不一会,灵船转舵,到了长江,杨帆,逆水西去。 船舱里,隔着窗户竹帘的缝隙,慧莲看着熟悉的景致,问宁嗣:“我们到底要去那里?” 宁嗣捧着一卷书,头也不抬的说道:“只有九姐姐知道去处,总之不会是南京老宅。” 慧莲想了想,问道:“会不会回老家成都?咱们这几个兄弟姐妹,也只有九姐姐在那里住过,也最熟悉那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在角落呆坐的宁勘突然问道:“琪莲姐姐和宁康哥哥真的是去南京舅舅家了吗?他们是不是已经到了我们要去的地方?” 怡莲挑起帘子进来,说道:“你们都别瞎猜了,一切听睡莲和八哥哥的,隔间八嫂身子有些不适,这会子刚睡下,别吵了她。” 宁康拿起一卷书,和宁嗣一起默背,怡莲则和慧莲裁布做衣服,都是素色棉麻的衣料,以前那些华丽的衣服都没有带,在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只能穿平民百姓的衣服。 同父异母的两男两女都很忙碌,也只有背书和女红能够暂时将惶恐驱除。 怡莲缝的是婴儿小衣,预备给宋氏的孩子穿,食指被针头扎了一下,怡莲将指头含在嘴里吮了吮,一股甜腥的味道。 怡莲眼角的余光看着苦读的宁勘,已经是七岁多的大男孩了,昨晚却像小时候那样扑在自己怀里低声哭着,说想姨娘了。 其实,自己何尝不是挂念着姨娘呢,生恩难忘啊,可是她也很明白,姨娘是不能跟着他们一起走的――连五夫人都不能够,何况是姨娘呢? 想到这里,怡莲突然很羡慕七房一家子,虽然他们在颜府势单力薄,人丁稀少,但是大厦将倾时,柳氏带着儿子儿媳却能全身而退,如今八嫂还有了身孕,即将添丁加口,在将来,能够享受天伦之乐的,或许只有寡妇七婶娘,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说的就是个意思吧……。 接下来的十天,灵船依旧是遇港不靠,日夜兼程,偶尔在某江南小城镇停下,也不靠岸,只是在离岸约十米处下了锚,放了小船去街市买米面菜蔬火油等补给,小船回来就立刻扬帆,一刻都不耽误。 买菜回来的水手们探听的消息越来越坏了,以前是西北藩王秦王叛乱,勾结鞑靼反扑御驾,皇上被刺,生死不明,目前御驾不得已后退到了平凉府,雁门关已经失守。 陕西、山西等地方的卫所已经发兵去救驾,可是道路被叛贼秦王所断,听说鞑靼和秦王的军队,几乎要把圣驾困死在平凉府,而燕京城,则是死般的沉寂,谁都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次日,灵船到达夷陵(即现在的湖北宜昌市)江面,即将入长江三峡之一的西陵峡,路镖头隔着帘子说道:“长江三峡激流暗流还有暗礁无数,白天尚且要小心,到了晚上更是危险,在三峡行走的老水手也不太敢夜航的,所以今晚必须在夷陵港口歇下,次日白天方能航行。”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触礁或者遇到暗流都是要命的,以前跟着姚大人回燕京坐的是三层大官船,那时都没有在长江三峡夜航过,何况这个只是小型船只呢,睡莲想了想,说道:“那就由镖头安排进港吧。” 谁知灵船刚到了夷陵港口附近,就被一艘载着两个头戴折沿毡帽、身穿青色窄袖小袄、腰系黄色战裙的小兵拦住了,就是不让进。 路镖头下去和他们交涉,好话说尽,还塞了几两碎银子――怕引起歹意,不敢塞多了。 那小兵笑嘻嘻的接过银子,却仍旧不放行,低声道:“赶紧走吧,到下一港口巴东或者巫山都行,不妨告诉你实话,今日港口停靠了许多装着年货的商船,还有一位是带着姨太太准备去赴任的县太爷呢!他们听说有个灵船要停靠在这里,这心里就不愿意,说怕沾了晦气。” “商船是塞了银子给我们哥俩,阻挡你们靠港停泊;那位县太爷更是还没到自己家地盘呢,就发了老大的官威,不让你们进来,虽然县太爷管不着我们哥俩,但是官太大,咱们惹不起,所以,嘿嘿,你还是早点走,你们在天黑前赶到前方巫山县靠港吧。” 路镖头也算是个江湖中的英雄,但是此刻他只是商户人家的小管家,所以不得已赔了笑,点头哈腰道:“这棺材是吉物啊,升官发财嘛,两位小哥帮忙说和说和?您要是不方便,我进去一个一个的说也成。” 那小兵频频摇头道:“听你口音,是北方来的吧?咱们这不讲究这个,丧事就是晦气,避让都来不及,谁还敢上去凑这个?你还是听我的,赶紧走,到巴东或者奉节靠港。” 路镖头没有法子,只得返回船上告知宁佑睡莲二人。 宁佑听了,气愤的捏紧了双拳,虎落平阳遭犬欺,颜家在京城都是名门,如今却被两个无名小卒、一个县官踩在脚底下! 平生第一次,宁佑感到权势和地位是多么的重要。 睡莲说道:“还麻烦路镖头去问问掌舵的老艄公,按照如今的风势水势,能否在天黑前赶到巴东县?” 一会,路镖头回来说道:“说可以的,只是有些勉强,恐怕到了掌灯时才到,不过艄公说,接下来走的西陵峡江面还不算太险,入夜也能走一走。” 睡莲和宁佑对视一眼,询问柳氏的意思,柳氏说道:“如此,就赶快走吧,今晚歇在巴东县。” 灵船不大,因此路镖头等人的对话都飘到了怡莲等人的耳朵里,知道这个时候,这群养尊处优的公子小姐们才真真意识到:没有家族的庇护、没有权势的支撑,要活在这世上,会有多难! 灵船行驶在西陵峡江面上,慢慢入了长江中上游,群山夹着水流湍急的峡谷,远远看去,灵船就像一片落在江水里的枯叶,无论有多不情愿离开大树,可是她也只能随波逐流,无助的飘向未来。 睡莲翻看着舆图,计算离目的地还有多远,其实她对这个舆图早已烂俗于心,可是她还是一遍一遍的看着。 已经是十一月了,天气很冷,因担心孕妇宋氏受了风,所以窗户一直紧闭着。 咚咚,有人敲了敲板壁,睡莲走出舱外,见宁佑一脸忧心的指着江面道:“看,开始起雾了,船速会渐渐慢下来的。” 睡莲苦笑,在夷陵被恶犬赶出港口,如今连老天爷也不帮忙啊! 为了看水路,避开暗流礁石,灵船早早点燃气死风灯笼,也燃起了火把,好在这条艰难的水路并不只有她们一条船在航行,时不时还闻得号角的声音在西陵峡峡谷里回荡着。 回到昏暗的船舱,睡莲坐在大通铺上闭目养神,事到如今,她也没有办法了,只能看老天爷收不收他们这些人了。 睡莲迷迷糊糊的靠着被褥睡去,半梦半醒时,突然听到一声尖叫! 这一下船舱里所有人都惊醒了,睡莲鞋都没穿,直接拨开厚实的毡门帘冲出去,只见慧莲呆呆的看着江面,像是已经痴傻了。 睡莲顺着慧莲的视线看去,不仅一阵恶心,她一把拉过慧莲,将她拖进船舱里,还大声道:“都不要看!” 慧莲这时才返过神来,趴在睡莲怀里呜呜直哭道:“死人!一船死人!还有几个没有穿衣服的死人!” 睡莲紧闭着双眼,似乎这样就能把刚才印在脑海的情景驱除掉:那是一艘徘徊在江面的无主商船,甲板上散落着各色货物、还有十来具尸体,几具尸体还裸着身体,很明显是被打劫奸/杀后遗弃 作者有话要说:先虎摸一下大家的小心脏,下章会很惨烈的斗江匪,里头有个人还是睡莲的老熟人,想必大家已经猜出是谁了,我在第一卷是埋了伏笔的,不过依旧会平安到达目的地的,表急表急。 图为拦着灵船不肯进的小兵,是制式军服。 159独眼罗刹背水一战,勇斗江匪枪箭齐发 纵然紧闭着门窗,江风还是将血腥味吹到静寂的船舱里。[.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那股血腥味无孔不入的钻进众人的思维里,将人们最原始的恐惧和胆怯激发出来,宋氏早在听得慧莲一声惊叫时醒了过来,后来听到慧莲的哭诉,睡莲禁止大家往外看,心下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当血腥味越来越浓时,宋氏终于忍不住了,对着白釉唾壶不停的干呕。 柳氏轻轻拍着宋氏的脊背,怡莲端了一杯温水递过去――宁佑正在隔间的船舱里安慰宁嗣和宁勘两个小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氏将窗户打开一个缝隙,散去里面紧张的快要崩溃的气息,慧莲也止了泪,对睡莲说:“九姐姐,那个匕首,也给我一把吧。” 之前是觉得慧莲年纪还小(十二岁),就没有给她匕首,而如今――睡莲眉头深锁,还是去隔间找宁佑要了一把给慧莲了,慧莲像得了宝贝似的,紧紧将匕首揣在怀里。 胡乱吃了晚饭,天已经快要黑了,可是离巴东县还有不少距离,睡莲站在甲板之上,看着越来越阴沉的天,不仅忧心忡忡――看这样子,是要下雨了。 果然,刚过一盏茶时间,一声闷雷响过,黄豆大的雨点落下来,睡莲回到船舱避雨,没过多久,路镖头便来报,说:“……艄公说雨太大了,必须找个地方停靠,否则这暗流加上雨势,强行航行恐怕凶多吉少啊。” 宁佑忙问道:“这西陵峡两边皆是悬崖峭壁,都不适合停靠啊。” 路镖头道:“有法子的,艄公说不远处有一条支流,咱们船小,可以顺着支流走,不到半里,就有个天然港湾,他们走船的如遇这种恶劣天气,都会在那里停一停。” 除了接受艄公的建议,别无他法。灵船冒着大雨向前航行,在长江一处支流时折了过去,支流比险峻的西陵峡要平和许多,纵使大雨浇熄了火把,灵船还是安全航行到了那个天然港湾处。 因怕风雨伤了宋氏的身子,睡莲不敢打开窗户细看,她干脆出了舱门,打着雨伞站在甲板上远眺,只见前方有个三面夹山类似湖泊的地方,确实是艄公所说的天然港口,里面已经有四艘商船和一艘民船在此停靠了,看来也是被风雨困在此处。 江风将阵阵饭菜的香气吹过来,人们的说话声,隔着阵阵雨声也能听见。 睡莲心下稍安,船舱里其他人也放松了不少,虽然对方是陌生人――但毕竟是活人啊! 艄公吹响了号角,算是给同行的几个打招呼,然后调整舵位将灵船稳稳的停在港口最外围处――而且很有眼色的离那五艘船远远的,怕人家嫌弃这是灵船,沾了晦气。 不过纵使如此,还是有人站在商船上吼道:“我说今天怎么这么倒霉?!才出巴东就又是风、又是雾、又是雨的!刚收的药材都要淋坏了!原来都是这个灵船带来的晦气!” 路镖头隔着远远的对着那人做了个揖,说道:“家主离逝!一船的孤儿寡母!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那人倒没再继续说什么,岂料隔壁的商船传来一个洪亮的女声,说道:“药老三!大家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就该多多照应着!欺负孤儿寡妇算什么本事!老娘就是个寡妇!你是不是也嫌弃老娘晦气?!” 那人忙打起了哈哈,说道:“我就得罪天王老子也不敢得罪您布青天!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小的吧!小的这就把最好的位置挪给他们!” 隔间的商船又有一个人笑道:“药老三!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老婆还没娶进门呢,你就开始惧内了?!你就等着吧,等布青天坐了花轿进你药家门,你就天天跪搓衣板、喝洗脚水!“ 此话一出,四艘商船外加一个民船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 那药老三出言反驳道:“你懂个屁!怕老婆的人才能升官发财呢!” 路镖头听得啼笑皆非,忙说道:“不敢不敢!我们有个地方停靠就行!” 那位叫做布青天的寡妇说道:“老娘最见不得有人欺负孤儿寡妇!你就别磨磨蹭蹭了,药老三赶紧把地方腾出来!你也别嫌麻烦!谁叫你今天触了老娘的霉头!” 药老三果真重新起锚腾出了地方,路镖头自知推辞反而不好,就告谢三声,命艄公水手将灵船停过去。 柳氏命宁佑将几斤好茶叶分了五包,要路镖头分别送给那五艘船的主人,以表示感谢,顺便探听一下消息。 约过了半个多时辰,路镖头回来了,一脸轻松地说道:“对方都是渝州(即重庆)商会的商人,装了货物准备去武昌府贩卖,那寡妇是贩布的,因做生意极重信誉、童叟无欺,所以就有布青天的外号;药老三本姓姚,因世代贩卖药材为生,所以诨名为药老三,另外三个分别是贩烟叶、茶叶和成都漆器的,都是本本分分的商人。” 柳氏众人听了,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暗想总算天无绝人之路,老天还是给了一线生机的。 收拾收拾心情,各自躺下休息,宁佑守在外面给宋氏熬安胎药,药老三亲自送了一些孕妇的补品来,宁佑纳闷这位药老三怎么会知道船上有孕妇,药老三一笑,说道:“贩了几代的药,闻着味就知道是什么药材。” 刚才打趣他惧内的商人笑道:“你就收下吧,他也是将功赎罪,讨好未过门的布青天呢。” 几个商人的打趣逗乐渐渐驱除了心里的紧张,加上大雨渐渐停歇,想来明日就能到达目的地,想到这里,睡莲难得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半夜,一阵急骤的铜锣声将睡莲她们唤醒,闻得嗖嗖飞箭声,还伴随着药老三的怒吼声: “独眼女罗刹!我们渝州商会年年送你们银子粮油,就是图个安稳!我们会长是和你约定过的,凡挂着渝州商会旗帜,皆不准烧杀抢掠!每年的银子,都一分不少的给你们送上山去!你今晚朝我们船上放箭是什么意思?!” “盗亦有道!”布青天也跟着吼道:“独眼罗刹!我念你也是个寡妇!在道上混的不容易!凡事给你三分薄面!可你若是不讲信誉!抢到老娘船上来!老娘回去就是自己花银子招募民兵,也要捣了你的山头!你不让老娘混饭吃!老娘就和你拼命!” “黄泉路上莫怪我心狠手辣!我和兄弟们也是被逼无奈!”那个叫做独眼罗刹的女匪首站在岸边一块巨石上回应道,她身材中等,穿一身黑色短葛、和几十名江匪一样,都用青布包头,只是她的左眼蒙着一块黑色皮子,声音倒还清脆,貌似二十来岁的样子。 女匪首说道:“世道不好,落草做剪径的也就多了,我们这口饭越来越难吃,昨天连老娘的寨子都被楚霸王抢了!你们渝州商会送的那点东西全落到楚霸王肚子去,我和兄弟们只是过了过手,连银子都没捂热乎!” 药老三道:“你是说,昨天途径巴东那个货物被劫,一家死光的云南商船是楚霸王干的?!” 女匪首道:“那当然,我们山寨是守规矩的,给了财就放人;再说了,我们山赛有营/妓,兄弟们有的是女人,不会做出强/奸妇女这种事情来。” 江匪也是划分区域的,各有各的地盘,独眼女罗刹是管着四川这一段江面,而荆州农民出身、自称是楚霸王后代的匪首势力在长江湖北段,以前各抢各的,相安无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而最近各种谣言满天飞,天下大乱,一部分无业游民投奔了楚霸王,其势力飞涨,山寨人多了,以前的地盘无法满足猛增的人口,楚霸王干脆带着队伍黑吃黑,灭了独眼罗刹的山寨。 此时,雨已经完全停了,一弯新月从云层里探出来,冷冷的看着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冤有头,债有主。”布青天说道:“楚霸王抢了你们的东西,你们去抢回来便是,又不是我们渝州商会缺了你们东西。” 女匪首哈哈大笑,说道:“布青天,你未免想的太简单了,楚霸王已经有五百多兄弟,我和兄弟们若杀的过楚霸王,何至于连山寨都保不住?!” 又道:“你莫要拿招募民兵剿匪来吓唬我!如今天下大乱,已经不分什么官和匪了,谁的势力大,谁他妈就是老大!” “不妨实话告诉你们,今晚楚霸王要在夷陵港干一笔大买卖!他勾结了港口的官员,打算洗劫所有夷陵港的船只,等到明天天亮,夷陵港会留下一百多船的尸体……!” 听到这里,睡莲脊背直冒冷汗:若非港口那两个小兵得商人的钱,将灵船赶出夷陵港,那么今晚被洗劫的,肯定会有自己这艘船!五百多的江匪,加上比江匪更凶猛的官兵,路镖头他们再厉害,也保不了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孤儿寡妇啊! 只听得那布青天说道:“说了这么多,听你的意思,今晚是不打算放过我们了?!” “我若是放了你们,我这些兄弟们没等过年就要饿死了。”女匪首道:“久闻布青天是个爽快人,我也不废话了。你们所有人都可以活着离开,我们不伤你们分毫,但是船留下,货物、还有所有的钱财都留下给我的兄弟们。” 哈哈! 莫青天大笑道:“独眼罗刹!你不要做的太绝!你可知道,若我们把船和货物都给了你们,那么我们今年――不,是连续五年的生意都白做了!以后想要翻身,就等于百日做梦!老娘可不敢答应!你有兄弟们要跟着吃饭,老娘铺子里也有一群人眼巴巴等着过年发工钱!” “敬酒不吃吃罚酒!落在我手里,你们还可以保住一条命,若落在楚霸王手里,你们不仅保不了财物,就连性命都难保!”女匪首话语突然强硬起来: “破财消灾!布青天不愿意破财,就不要怪我和兄弟们刀下无情了!药老三,你们都可以走,留下财物,我保你们不死!” 药老三冷哼一笑,道:“大家镇定,莫要被这女匪迷惑了!没了船,没了货物,我们喝长江水就能饱肚子了?” “独眼罗刹已经毁了和我们渝州商会的承诺,我们难道还相信她留下船、留下货物就能走人的鬼话?!” 女匪首怒道:“药老三,你这是在煽动他们和我作对?你也不想活了?!” 药老三笑道:“你说呢?我是相信我家媳妇的判断,还是相信你们这些江匪的鬼――!” 剁剁剁! 三支箭矢飞向药老三,打断了他的话。 布青天吼道:“药老三!你死了没?!” 药老三滚到死角处,笑道:“老婆都没娶回来,我死不瞑目!” 话音刚落,女匪首冷冷一扬手,带着火油的箭矢如蝗虫般飞向五艘商船,群匪借着箭势一哄而上! 不过商会也不是好欺负的,他们也射箭还击,布青天更是直接抽刀,去砍几个试图爬上来的江匪的手。 手起刀落,江匪四个手指头就没了,带着剩下六个手指头去讨饭,说不定还能混个“六指神丐”的名头来。 江匪的目标很确定,就是那五艘商船,不过靠近布青天的灵船也被殃及池鱼,船身也插上了十来只箭,不过倒是没有江匪爬上他们的灵船。 路镖头神色凝重,上来问道:“我们现在是逃走,还是帮商会一把?” 睡莲脑子里顿时天人交战! 逃,夜行三峡是凶险之极! 留下,路镖头带着五个镖师和十个水手能够帮助商会击退凶悍的江匪吗?! 作为家主之一的宁佑也是矛盾重重,可是时间不等人,睡莲和宁佑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帮!” “好!”路镖头赞道:“颜老爷子义薄云天,你们也极有风骨!放心,我们在沙漠护送商队的时候,也能击退几十个彪悍的沙匪,如今不过是区区江匪,还难不倒我们兄弟几个!” 言罢,路镖头一声嘘哨,以粗壮的桅杆为掩护,从背后的箭筒里抽出三支箭来,一起搭在弓弦上。 嗖嗖嗖! 三箭齐发,力道极大,将三个在岸边放火箭的江匪钉死在江滩上! 于此同时,另外五个镖师的箭矢也飞过去,虽然没有路镖头三箭齐发的本事,但也都命中了目标。 顷刻间,八个江匪倒地,没等江匪们缓过神来,又是八箭齐发,齐中目标! 十六个江匪倒地,形势蓦地被扭转。 没想到一艘普通的灵船会突然发难,而且如此厉害,江匪一时措手不及,他们的山寨被楚霸王黑吃黑,已经损失了一大半兄弟,本打算捡一只肥羊吃吃,却没想吃了个硬石头,磕坏了牙。 “原来有英雄豪客相助!”商会船只顿时士气高涨! 这就是以一敌十啊!睡莲透过窗户缝隙瞧见江匪一个个中箭倒下,暗想祖父真是算无遗策,他选中的人,是有足够本事保护他们这些人的安全。 可是蓦地,睡莲看见刚才为躲避路镖头箭矢而滚到岩石后面的独眼女匪首手里突然火光四溅! 睡莲很熟悉这个光火,因为这是火绳枪点燃时的光芒!这就和鞭炮一样,等火绳烧到尽头,子弹就会从枪口发射出来! 而那个枪口瞄准的,就是路镖头! 睡莲忙打开窗户,飞速掏出燧发枪,对准火光的方向开枪了(这就是技术的差别,燧发枪不需要点火,扣动扳机即可,所以燧发枪可以后发制人)! 乒乒! 只闻得陆续两声枪响,有人惊呼:“大当家!” 睡莲迅速关上窗户,暗想那个独眼匪首应该是中枪了!只是自己到底有没有赶在女匪首火绳枪发射之前射中她呢? 商会船上爆发一阵欢呼! 又听见路镖头大吼道:“你们的大当家已经我一枪加一箭射死了!赶紧退散!” 睡莲轻舒一口气,看来是射中了,定下神时,只见船舱里怡莲、慧莲、宋氏、柳氏还有宁嗣宁勘 两个小的都愣愣的看着自己。 睡莲喃喃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慧莲缩在被窝里抖抖瑟瑟道:“九姐姐,你――你杀了人了。” 没等睡莲说话,外头有江匪开始狂吼道:“大当家死啦!我们要给大当家报仇!” 听咚咚的脚步声方向,应该是一半江匪开始逃窜,而另一半女匪首的死忠,冒着路镖头等人的夺命箭矢,飞蛾扑火般疯狂的朝灵船扑来! 又听布青天一声吼:“英雄救了我们商会,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药老三还不死过来帮忙?!” 灵船外,一阵兵戈之声,睡莲咬咬牙,打开两个小匣子,一个装着火药,一个装着铅弹,她将放空了的燧发枪搁下,问道:“你们谁会装弹(无论是燧发枪还是火绳枪,一次只能发射一次,然后需要重新填充火药和子弹)?” 回答她的一片迷茫。 睡莲从靴间拔/出另一只燧发枪,打开窗户对准要攀爬灵船的土匪又是一枪! 再回头时,只见宁嗣和宁勘往空枪里填充火药和铅弹,宁嗣低声道:“九叔带我们打猎时,我和宁勘宁康都抢着装填火药,只是九叔那个有火绳子……。” 其实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开始打扫战场了。 宁佑敲了敲船板,隔着门说道:“你们放心,已经没事了。” 柳氏和宋氏都急着要出去看看宁佑有没有受伤。 而宁佑死守在门口不让母亲和妻子出来,说:“我没事,只受了点轻伤,我身上血都是江匪的,我只是――只是不愿让你们看见我的样子,我杀了人了,活生生的人。” 睡莲看着炕几上两柄燧发枪,枪口被火药和铅弹摩擦的火红滚烫才刚刚开始消,死在自己手里的人命有几个呢?好像是五个,又像是七个……。 下半夜,被那么多尸体包围着,没有人睡的着,又开始下起了雨,雨水洗刷着这个世界的脏污。 宁佑已经洗净了血污,换上了干净的白麻孝衣,缓缓说起布青天和药老三说的那个女匪首的来历:“……听说是大户人家的婢女,一家三口被主家逼的投江,父母都死了,那女子被江匪大当家所救,成了压寨夫人……大当家死了,那女子为夫报了仇,瞎了一只眼睛,却得了山寨的拥护,成了大当家……。” 睡莲听着听着,一个娇俏的女子浮现在脑海里:难道是奶娘周妈妈的女儿艳儿?这也太巧合了……。 睡莲终究没有下船去看那具女匪首的尸体,因为今天她的行为已经很出格了。 次日,雨势渐弱,成了绵绵小雨,路镖头对药老三和布青天告辞,没得路镖头开口说正题,布青天就先说到: “请英雄放心,我们对商会只会说是自己歼灭的江匪,从来没有见过英雄,也没有见过您的船只――只是您的救命之恩,我们会谨记于心,将来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只需来渝州商会找布大娘即可。” 路镖头问道:“那些散落的江匪会不会找你们寻仇。” 其实,路镖头更担心的是那些江匪会不会尾随灵船找睡莲她们的麻烦。 布青天说道:“没有了独眼罗刹,一群乌合之众就散了,他们估计会去夷陵投奔楚霸王满天下抢掠,那里还顾及到我们。” “只是那独眼罗刹说楚霸王抢夷陵港恐怕会是真的,我们这趟船不敢往前走了,还是要退回渝州去和商会说一说……。” 最终,灵船先离开那个横尸遍野的天然港口,穿过秀丽的巫峡,过了险峻的瞿塘峡夔门,灵船开始靠港停泊。 “这是那里?老家成都么?”慧莲问道。 柳氏是去过成都的,此地离成都万里桥码头起码还有一天的路程。 “不是老家。”睡莲摇摇头,说道:“这里是白帝城,我们就要在这里暂时安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万圣节,夷陵港口的屠杀,天然港口的决战,恐怖吧。 白帝城,果然是个托孤的好地方。 图为宋氏呕吐的白釉唾壶,古代连痰盂都这么精致。当然,灵船山上不会用这么精致的,这可是定窑官窑烧制的哇。晚唐五代时期文物,藏于定州博物馆。 160生为人杰死为鬼雄,燕京大乱沐猴而冠 白帝镇就在奉节县东面,一条名为草堂的河流贯穿其中,从白帝城入长江。 灵船就拐进草堂河,沿着河流前行,从怪石林立的河滩,一直到了人烟鼎盛的白帝小镇。 按照睡莲的吩咐,艄公在一处可以看见一座贞洁牌坊的码头停下,路镖头带着睡莲的书信先跳下船,去集市打听叶家商行的所在。 不到半个时辰五个穿着崭新白麻孝衣的人就跟着路镖头一路哭号着到了码头,迎接家主棺椁……。 大隐隐于市,颜老爷子选择的地点就是白帝镇靠草堂河一条繁华街市上的两座两层木楼的商铺,一个做茶叶生意,另一个做烟叶生意,店铺后面就是一个小院,院后是一坐两层小楼,将来睡莲她们的生活起居就在这里。 叶家在不远处的茶盘山还有一个茶场、烟叶场和一个田庄。 当年追随颜老爷子的邱师爷和几个亲随就在这里安家落户,娶妻生子,打理着商铺和田庄,对外称主家在外行商。 其实这些天各种谣言四起,邱师爷他们也深感不安,整日提心吊胆的,日夜轮番守在铺子里等候家主音讯,后来看到了路镖头稍的信函,落款两枚钥匙状的印记就是家主信物,便知燕京颜府确实出事了,当初颜老爷子斩草无力除根,估计就预测到这一日早晚都会来。 邱师爷迎接棺椁,看见素颜的睡莲,心下一震,喃喃道:“大小姐……” 因杀了江匪的原因,又感觉天下大乱,路镖头一行五人最终还是决定留在白帝镇保护柳氏一行人,其实路镖头不肯去大理国避世还有一个原因: 路镖头说到:“我等大燕国男儿,岂容鞑靼铁蹄再侵中原?若圣驾败在鞑靼刀下,我兄弟几个去召集民团或者去投军,也要把鞑靼赶出雁门关去。” 睡莲暗自佩服路镖头不仅是豪侠,也有民族大义,就像――嗯,就像天龙八部里头的萧峰。 接下来邱师爷按照当地的风俗给那具棺材里头的无名尸办了个简单的丧事,请来鼓者和歌师唱了一夜丧歌,当地也叫做“打丧鼓”,源于秦汉时期庄子鼓盆而歌,歌者用一种很奇怪的语言唱挽歌,柳氏一行人借故病倒,只有邱师爷和宁佑出面主持丧仪。 一路坎坷,众人早已精疲力竭,可是昨晚血腥的一幕还在脑子里回荡着,众人睡的都都很浅,一有风吹草动就醒过来。 柳氏带着三个莲都在楼上住着,睡莲闭着眼睛听着前院灵堂上传来的挽歌随着鼓点起复着,虽然听不懂歌者在唱些什么,但也听出哀而不伤的韵律来,慢慢的,也就入睡了。 一夜大门都是敞开的,有街坊邻居过来听丧鼓,甚至陪坐到天亮的都有之。 后来睡莲才知道,打丧鼓也是小镇的娱乐活动之一,好的鼓者和歌者也备受吹捧,出场费也不低,有固定的“粉丝”,比较热闹一点的丧事,最后黎明时还会有舞者领舞,孝子贤孙和围观听丧的客人一齐摆手踏歌舞动,这便是哀极及乐了……。 与此同时,燕京颜府。 已经是下半夜了,松鹤堂依旧灯火通明,颜老太太坐在炕上闭眼默念经文,不见悲喜。 屋子里还站着几个貌似镇定,其实眼神里满是恐惧的丫鬟婆子。 五夫人杨氏的眼睛哭成了一对桃子,此刻正有气无力的趴在炕沿上抽泣着,杨嬷嬷端着一杯参茶,劝道:“夫人,您晚饭都没吃,熬到现在,好歹喝杯参茶提提神。” 杨氏一把将参茶推开,哽咽道:“老爷都还没回来,我那里有心茶水?呜呜,若老爷出事,我也不活了!” 杨嬷嬷赶紧安慰道:“夫人别瞎想了,老爷吉人自有天相,没事的,唉,您要好好保全自己的身子,慧莲和宁嗣还指望着你呢。” 一提到龙凤胎孩子,杨氏立刻有了精神,她将参茶一饮而尽,怯怯的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语的婆婆,嘴唇翕动了几下,终究没有敢打扰老太太念经。 就在今天下午,翰林院的颜五爷突然被肃王的亲兵卫抓走了,而且不知去向! 作为《承平大典》的修撰官,颜五爷也算是当世明儒了,加上父亲颜老爷子的荫蔽,颜五爷在文官清流中名声极好,当亲兵卫闯进翰林院抓人时,有几个学生和同僚上前阻拦,大声质问堂堂朝廷命官,何以被“莫须有”的罪名抓走。 的确,翰林院本来就是潜水衙门,颜五爷因老爷子的教诲,潜心修书,从来不参加各种政治派系,又不像岳飞那样手握兵权,可以罗织个谋反的罪名。 颜五爷两袖清风、一声正气,颜老太太和杨氏管家有道,也没有恶奴家丁寻衅滋事给家主惹麻烦,颜五爷就像一朵纯洁的白莲花、一只没有缝隙的鸡蛋,苍蝇蚊子都叮不进去,严格遵守颜老爷子守成的遗嘱。 肃王背后的杨阁老一时也想不出办法罗织个合适的罪名栽给颜五爷,总不能说“老子抓人需要理由吗”这句话吧。 所以,亲兵卫们刚开始是说来请颜五爷去王府讲经,颜五爷却说如今圣驾在西北未归,忧国忧民,无心讲经。 暗地里是讽刺圣上有难,监国的皇长子肃王不仅不派人救驾,反而紧闭城门――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亲兵卫大怒,敬酒不吃吃罚酒,横竖杨阁老已经发话,无论无何都要这个人带回去,于是干脆动了手,颜五爷没有挣扎,任由亲兵卫拖死狗般拖出了翰林院。 据燕京街头巷尾的谣传,说颜五爷被拖走时,反反复复吟着宋朝女诗人李清照的一首诗: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此诗看似简单,其实里面的深意连妇孺都知道:古时北宋被大金所灭,宋徽宗和宋钦宗两个皇帝被金人俘虏,最后被折磨侮辱,一个被□三十多年死亡,另一个干脆被金人的马蹄活活践踏而死! 宋徽宗的儿子康王赵构逃到金陵建立南宋,称宋高宗,宋高宗和其继任者丝毫没有进取心,偏安江南一隅,最后覆灭在成吉思汗后代的铁蹄之下,整个中原之地都外族所占,是为元朝。 颜五爷被抓走时大呼“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就是直戳肃王的脊梁骨,骂他是乱世之贼,将来亡国灭种,就是他的罪过! 如今皇上在西北被鞑靼和叛军围困,肃王却不提救驾之事,满朝文武被拘在燕京城动弹不得,和以前的南宋皇帝们有什么区别?! 如果任由肃王横行无忌下去,将来大燕国可能要重蹈宋朝覆辙,泱泱大国,又要被蒙古人占领! 而且说老实话,大燕国的子民可能不在乎谁做皇帝,但是他们肯定不会愿意再回到八十多年前被异族蒙古人统治的日子! 于是乎,颜五爷反复高喊“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的情景在一下午就传遍了燕京城,从文武百官,到市井小贩,都在议论这件事。 颜五爷的行为如同英雄般被加入了很多感□彩。 有人绘声绘色的,如说书般将颜五爷被拖走的经过,说肃王的亲兵卫将颜五爷打的满嘴是血,颜五爷不仅不屈服,反而愤然将满嘴血“唾其面”,谴责肃王“不肯过江东”。 有人赞扬颜五爷生是人杰,死了也是鬼雄,实乃天下人读书人的榜样! 在政治老手眼里,颜五爷肯定免不了一死了。 因为颜五爷这句诗将肃王的面纱彻底撕碎,赤/裸/裸的暴露出肃王想借机谋朝篡位的真面目。 而人,无论美丑,都是需要一块遮羞布蔽体的,尤其是坐在最高位置的那个人。 颜五爷扯掉了肃王的遮羞布,让整个燕京城都知道这位肃王长什么样、有没有小肚腩、小鸡鸡的型号等等都暴露无遗。 人要脸,树要皮,你扯了我的皮,我就要你的命。哪怕你是三头六臂的孙悟空呢,在如来佛祖手里撒了泡尿,最后还是要被压在五指山下的。 消息传到颜府时,杨氏当场眩晕过去,颜老太太却从容不迫的把颜九爷从五城兵马司叫回来,母子两个在佛堂密谈许久,最后颜九爷出门打听颜五爷的下落,到了半夜都没有回来。 杨氏醒过来,跑到松鹤堂嚎哭,颜老太太则坐在炕上念经,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其实颜五爷想要做什么,颜老太太和颜九爷是很明白的。宿敌杨阁老东山再起后,颜家就在劫难逃了,颜五爷作为当家人早有所料,他连李清照这首诗都是精心挑选的,就等肃王府抓人了! 因为只有这样,颜府才能保留清流的好名声!也只有这样,颜五爷才能将父亲和杨阁老暗面上的私人恩怨,上升到明面上抵抗外族入侵、反对肃王登基做皇帝民族大义的政治层面来! 也只有这样,当圣上班师回朝,或者肃王倒台时,颜家的后人才能获得民众和清流的支持,重新回到官场去! 只要颜家子孙还在读书,能够在科举上有所成就,有颜五爷以身殉国的光环在头上,将来在仕途上或多或少都有帮助。 而且,这也是颜五爷唯一能做的了。颜老太太心知肚明,但是她不能和杨氏说这些。 大厦将倾,官位、财物都能顷刻间化为虚无,唯有颜家的教育和铁骨铮铮清流的名声能够留下荫蔽子孙。 冬天的早晨总是来的很晚,尤其是在今天,整个颜府都是彻夜未眠,终于在天边微亮时,颜九爷踏着满天的雪花回来了。 杨氏也不顾什么规矩了,忙踉跄的迎了出去,问道:“如何?你五哥呢?” “外头冷,五嫂进去说话。”颜九爷说道,虚扶了杨氏一下,去佛堂给颜老太太请安。 颜老太太明知故问道:“你五哥被带去了那里?” 颜九爷屏退众人,说道:“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这种能够关押大臣的地方儿子都去过了,五哥都不在那里,后来英国公府有人给我塞了纸条,说――说五哥在以前的诏狱。” 杨氏一听诏狱二字,当场又晕过去,杨嬷嬷等人忙将杨氏抬到隔间的暖阁里,命人请了大夫。 佛堂里,颜氏母子继续着对话。 “诏狱?”颜老太太冷冷道:“诏狱是皇上亲批才能下的狱,肃王一个监国皇子,有什么资格关押大臣,难道肃王真的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篡位自立为帝吗?” 大燕国专门刑狱的是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也称“三法司”,而诏狱是凌驾于三法司之上的地方,由皇上亲自掌控,诏狱审的案子,三法司都无权过问。 所以颜五爷一旦进了诏狱,交好的文官家族,包括颜家学生最多的都察院都帮不上忙。 而诏狱最令人发指的,还是刑讯逼供的酷烈,颜五爷这一进去,就别想囫囵个出来了。 “不仅仅是五哥,昨天包括内阁首辅大人在内,还有几个大臣被抓进了诏狱。”颜九爷说道:“母亲说的是,恐怕就在这几日,肃王就要动手了。” “名不正言不顺,沐猴而冠,能有什么气候!”颜老太太顿了顿,叮嘱道:“你今日就去东城兵马司请辞,就说老母病重不起,家兄被抓进诏狱,你作为唯一的儿子必须回来伺候汤药。” 颜九爷迟疑道:“可一旦如此,我的令牌被收回,就不能出去打听消息了,五哥他――。” 颜老太太说道:“孩子们都走了,杨氏不中用,我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个家只有你了,我就拼了这条老命都要保全你,不然等风波过后,一屋子孤儿寡妇,谁能撑起门户?” 颜九爷想了想,就去东城兵马司写了辞呈。 当夜,皇宫方向敲响了云板,次日肃王登基,发了诏书,说先皇在平凉城被刺身亡,魏王秘不发丧,意图和秦王一起勾结鞑靼谋反,肃王不得已登基为帝,号令天下诛杀魏王。 作者有话要说:颜渣爹要领盒饭了,下章会有更多人走向各自的结局。 打丧鼓那段是参考了古代成都县志,至今四川,重庆,云南,还有湖北,湖南一带有这种习俗。 图1和图2都是云板,报丧用的,从皇宫到贵族大臣,都是用这个报丧。 《红楼梦》第十三回:“只听二门上传出云板,连叩四下,正是丧音。” 《禅林象器笺?呗器门?云版》:“版形铸作云样,故曰:云板。” 161十五芳华虚度白帝,秋蝉渐死黄雀在后 腊月二十四,大雪。 白帝镇的冬天很冷,这和燕京的冷还不同,燕京是那种酷烈的冷,干燥而猛烈,在外面行走有貂裘和手炉;在室内又有火炕地龙的烧着,不知不觉中冬天也就过去了。 可是蜀地的冬天是湿冷,没有北方那些取暖的设施,也没有像在成都老宅的时候有十来个丫鬟婆子们伺候着,睡莲等人只能在屋子里拢一个火盆,火盆燃到半夜就熄了,若要取暖,基本靠在被窝里抖。 睡莲每每被冻醒,就披衣起来给自己重新灌一个汤婆子,靠着汤婆子的热力,勉强能维持到第二天天亮起床。 宋氏因有孕,添火炭、换汤婆子就由丈夫宁佑来做。 天气冷,心里又惴惴不安的,慧莲干脆搬到怡莲房里和她同住,两个人各盖一床被子,挤在一张床上睡觉,怡莲半夜醒了,会给自己和慧莲都换上新汤婆子,因此这三个莲中,慧莲算是睡的最安稳的。 楼下宁嗣和宁康也是挤在一起睡,不过小男孩火力大,一晚上倒不像楼上的女人们那样觉得冷。 因局势太紧张,怕走漏了风声,柳氏没有主张请佣人来伺候,除了做饭和洗衣交给灵船那对聋哑夫妇来做,邱师爷每天出门买一筐菜送进厨房,其他事情收拾房子、缝补衣裳等等都是婶娘和侄女几个亲自动手。 宁佑上午带着宁嗣和宁康两个读书写字,下午三个男丁练习射箭,甚至还帮着做打水劈柴这种体力活。 这令这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小姐们暗暗叫苦,可是谁也没有怨言――比起两个庶支、还有死守燕京的五爷和颜老太太,他们最起码是能保证安全了。 柳氏和睡莲一样,都是极想要有个私人空间的,所以即使她们是住在隔壁,也没有提出搬到一起住的事,柳氏苦中作乐道:“我这把老骨头还算硬朗,压了三层被子都没压折了。” 后来邱师爷寻了几床狼皮褥子给柳氏和三个莲垫在床下,才稍微觉得好些。 这一日清晨,睡莲披衣起来,穿着臃肿的棉衣棉裤打水梳洗,用惯了西洋水银玻璃镜,现在看着铜镜里模模糊糊的人影,加上荆钗布衣的,竟是觉得自己在看另外一个人似的! 正对着镜子发呆呢,门外咚咚有人敲门,睡莲打开门栓,见柳氏端着一个竹制无漆的托盘,盘上放着一碗细面,上面还窝着两个煎鸡蛋。 “婶娘快进屋,外头冷。”睡莲忙将柳氏让了进来。 柳氏笑吟吟将面碗搁在既是饭桌、也是书桌、更是画桌的竹制方桌上,说道:“今日你就要十五岁及笄了,逃难到此,不能给你办一个盛大的及笄礼,婶娘亲自动手给你做了一碗长寿面,赶快趁热吃吧。” 大冬天的,冰天雪地,一早起床去厨房倒腾这个,睡莲心里过意不去,笑道:“事到如今,谁还讲究这个呢,婶娘这碗面就够了,睡莲知足的。” 言罢,睡莲就在柳氏的注视下吃完了这碗长寿面。 看着睡莲津津有味的吃相,柳氏心里酸楚的很,若没有肃王这场变故,颜府五房的嫡长女及笄,肯定是鲜花铺锦、烈火烹油的大肆操办一场,燕京城数上命的贵妇闺秀几乎都会悉数到场观礼,那将是怎样一副繁华的景象? 肯定能够与去年英国公府十小姐张莹的及笄礼相媲美吧,在柳氏心里,五房的睡莲不输任何一个豪门闺秀,可是如今,自己能够做的,只是亲自动手做一碗长寿面给她了……。 颜睡莲十五岁及笄礼,没有华丽的衣饰、没有身份贵重的赞者、也没有德才兼备的主宾,更没有八方贵宾来观礼,就这样几乎是无声无息的过去了这一天。 到了夜晚,厨房多炒了几个菜,还做了一个火锅,逃难的八个人坐在一起,以茶代酒,各敬了睡莲一杯,柳氏送了一支猫眼石簪子和一件厚实的棉袄;怡莲送了一支步摇簪和一双亲手做的棉鞋;慧莲送的是一支翡翠镯子和两双绣帕;宋氏怀着身子不方便做针线,就送了一对金刚石耳坠子;宁佑、宁嗣、宁康送的是自己的诗画。 与此同时,燕京北城北居贤坊魏府。 就在昨天,一纸所谓的“圣旨”下来,颜府被抄没家产,除了东平郡王的女婿颜大爷以外,颜府全家贬为庶民,家里的奴婢全部成为官奴发卖,收回先皇御赐给颜家什刹海的大宅子,各种御赐之物,连同颜家所有的私产都充公! 家里唯一的三个主子,颜老太太、颜九爷和五夫人杨氏被驱除出颜府,颜府朱门上贴上了封条。 其实比起首辅大人全家问斩,七岁以下男女童为官奴,以及京城其他十来家直接被抄家、男丁流放长白山,家眷沦为官奴的官宦人家而言,颜家这真的算是轻的。 因为颜五爷谨记颜老爷子遗嘱,远离政治中心久矣,罗织不了什么大的罪名,杨阁老虽然恨毒了颜府,但是伪帝(即肃王)的左膀右臂――东平郡王府还是颜府正儿八经的亲家,加上肃王的姑姑安宁公主求情、还有文官清流们如蝗虫般为颜府开脱的奏折,使得伪帝不得不考虑平衡,不能任由杨阁老一意孤行,最终还是从轻发落了。 于是乎,在腊月的雪天里,颜府的奴婢被官兵猪狗般圈在屋子里,哭嚎成一片,眼睁睁看着颜九爷搀扶着颜老太太一步一步走出府去,卧病在床的杨氏则都卷在被子里直接扔了出去! 待走出颜府,门外停着两辆马车,魏大舅正指挥两个婆子将刚刚被扔出门外重病的杨氏抬一辆马车。 颜老太太和颜九爷都不仅一怔,“你们――?” 魏大舅母挪动着肥胖的身体,扶过颜老太太,说道:“我婆婆说了,颜魏两家既然结为秦晋之好,就该互相帮衬着,如今亲家有难,我们魏家虽然没有本事,但也不能袖手旁观,所以要我和大爷接您和九爷去家里住着,只要您别嫌弃我们家简陋就成。” 颜老太太喃喃道:“亲家太太真是厚道……。” 颜九爷则对着魏大舅夫妻两个深深一辑,以前他觉得魏大舅窝囊,魏大舅母则钻进钱眼里去了,很是瞧不起这对夫妻,如今却――,虽说伪帝迟早都会下台,可是这对夫妻做到现在这样真的很不容易,若换成是自己,未必有胆量接纳刚刚被驱除出府的庶民。 入夜,魏老太太问道:“亲家那边都安排妥当了?” 魏大舅母道:“颜九爷就住在外院以前纬哥儿的院子里,媳妇已经送了四套新冬衣过去,有两个 小厮伺候着。” “五夫人杨氏那边已经请了大夫,两个婆子并一个妥帖的丫鬟照看煎药吃药――不过,那大夫说,要咱们准备后事,杨氏已经油枯灯尽了,又被惊吓过度,很可能熬不到过年,媳妇已经吩咐管家准备板子和寿衣,算是冲一冲也好。” “颜老太太院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比照着您来的,媳妇已经对下人下了死命,甭管是谁、也甭管有多少年的脸面,谁要是敢怠慢了那位,媳妇都会打了板子赶出去,绝不姑息。” 魏老太太想了想,问道:“还有那位张嬷嬷呢?她是个自由身,又是宫廷女官,她不像那位七夫人,已经是颜府的人,所以张嬷嬷至今还能保持着女官的身份,你可别忽视了她。” 魏大舅母面露钦佩之色,赞道:“那位张嬷嬷,还真是个忠心的,昨晚就来说服咱们接纳颜老太 太母子,现在还亲自伺候颜老太太饭食呢。” “果真?”魏老太太有些不可置信,“这些年我冷眼瞧着亲家太太和七夫人是面和心不合,张嬷嬷应该会因为这个原因对亲家太太颇有微词才对,怎么如今――?” “张嬷嬷是个厉害的。”魏大舅母感叹道:“宫里头出头来的,心里的弯弯绕绕咱们是瞧不清的,若不是前晚张嬷嬷的提醒,咱们估摸着还要等风声稍微平息了才去接亲家呢。” “如今看来,张嬷嬷的说法是极对的,咱们立刻把亲家太太接过来,看似风险极大,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皇――伪帝已经决定网开一面,给东平郡王府面子,还能以稳固燕京清流士子之心,颜阁老也不好干净杀绝。” “再说了,哼哼,颜家棋高一着,庶支早就去南方投亲靠友,两个嫡支更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早就逃走了,谁不知道去向,他能去那里寻去?伪帝说什么号令天下去诛杀魏王,可是号令出了燕京,谁把伪帝的号令当回事?” “最近盛传皇上并没有驾崩,只是被鞑靼围困平凉城,已经有几支军队出发去西北勤王了,皇上迟早会回来的,到时候……。” “您看看,咱们昨天刚把亲家接过来,晚上就有多少人家偷偷给咱们送东西,敬佩我们魏家人也是风骨的?今天大爷在国子监,以前瞧不起他的学生和博士们主动给他行礼呢,连祭酒大人都恭恭敬敬的呢。” “张嬷嬷说的没错,咱们魏家人想要翻身,除了两位哥儿读书科举、苦熬资历是不成的,必须要借着颜家的清流名声,咱们魏家人好了,睡莲以后嫁人,腰杆子才会更硬不是?” 提到睡莲,魏老太太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说起来,今天是睡莲十五岁生日呢,本来以为有个盛大的及笄的,我连礼物都挑好了,可谁知,唉,连人都不知道去了那里,谁在管她吃饱穿暖,唉。” 魏大舅母忙劝道:“睡莲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没事的,咱们眉儿已经把所有的苦都受了,睡莲她,应该会有好日子过的。” 提到凄凉而亡的魏如眉,魏老太太再也忍受不住了,撕心裂肺的哭道:“眉儿这孩子苦啊!娘家人对不起她,婆家人也对不起她,就剩下睡莲这个独苗,如今也不知去向!” “我恨!我恨老头子明明已经投靠了杨阁老,却还瞒着我,把眉儿嫁过去!我也恨颜家狠心,活活的把眉儿折磨死!当初亲家太太是怎么说的?说要把眉儿当亲闺女看待,谁不能委屈了她;姑爷是怎么拍着胸脯,说会好好照顾眉儿一辈子?可到了最后,誓言成了空谈!” “我最恨的还是我自己没用!眼睁睁的看着眉儿受苦却无能为力!” “我恨啊!我明明已经那么恨了,却还要为了魏家人将来的富贵,把害了眉儿的仇人客客气气请到家里来奉为上宾!我恨权势!我恨名利!我明明那么恨这些,就是这些东西引老爷子上了邪路、害了眉儿、但我却一直在为了这位做违心的事!” 魏大舅母第一次见婆婆如此失态,连死去的公公都咒骂,忙过去拍着魏老太太的脊背,也跟着哭道: “您别生气了,这不是有报应吗,咱们魏家败落了,颜家现在也不是落难了吗?那颜五爷还在诏狱受折磨呢,天下自有公道,咱们现在收留颜家人,是赎罪也好,是在沽名钓誉也罢,咱们又没有做坏事,肯定能盼得睡莲平安归来的……!” 与此同时,魏府东院客房,颜老太太坐在火炕上若有所思,腿上盖着厚厚的毯子,张嬷嬷将饭菜端上炕几上劝食,“老太太,您多少还是吃点吧。” 颜老太太说道:“你倒是忠心,如今柳氏已经走了,你还死心塌地的跟着颜家。” 张嬷嬷说道:“当年在宫里头,是七夫人几次三番救了我的命,我就一直追随着她,如今七夫人避难去了,她临走时曾经交代我好好照顾您,我当然会尽心尽力。” 颜老太太喝了几口燕窝粥,就说道:“端下去吧,我不想吃。” 张嬷嬷看着盛着燕窝粥的汝窑天青釉碗,说道:“其他也就罢了,着燕窝粥是亲家太太身边的李嬷嬷亲手用银桃子熬出来的,就只有两碗,另一碗给亲家太太送过去了。” 言下之意,就是说今日不同往日,如今寄人篱下,人家给了面子不能不要,免得被人说闲话。 颜老太太如何不懂得张嬷嬷弦外之音,于是就耐着将这碗燕窝粥吃了个干净,张嬷嬷干净的利落的收了碗,将食盒提了出去,出了院门,瞅见四处无人,便偷偷拿出刚才颜老太太用过的汝窑天青釉碗藏在袖子里,换了一个魏府的普通天青釉瓷碗进去,故意踉跄一下,食盒便砸落在砖地上,里头的碗盘顷刻间碎裂一地! 守门的婆子闻讯出来,只见张嬷嬷正拿着扫把扫砖地上的残菜和瓷片,连忙抢过扫把说道:“都是小丫头们没把这地上的冰除干净,害的嬷嬷您摔倒了,真是该打。” 张嬷嬷说道:“是我年老昏花,不关她们的事。” 帮忙收拾完这堆残渣,张嬷嬷回到了自己的院落,灯光下,张嬷嬷对着那个汝窑天青釉瓷碗冷冷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张嬷嬷想要做什么,相信各位都能猜出来。黄雀在后啊。 图为张嬷嬷的汝窑天青釉碗,宋,高6.7cm,口径17.1cm,足径7.7cm。碗撇口,深弧腹,圈足微外撇。这件汝窑碗造型规整,胎质细腻,釉色如湖水映出的青天,堪称精美的稀世珍品。目前所见传世宋代汝窑碗仅有两件,除故宫博物院收藏的这件外,英国伦敦大维德基金会亦收藏一件。 162分崩离析旧主留情,燕京城内群魔乱舞 燕京东城,曹家大院。[.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朱砂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熟悉的面孔。 辛嬷嬷原本是紧紧搂着添饭添菜孪生姐妹,此刻也不禁松了手,在自己手背上狠狠一掐,疼痛令她蓦地清醒过来,喃喃道:“石绿?” 石绿脸上的疤痕大部分已经消了,就是从左眼到耳根还有一条蜈蚣似的淡痕。 朱砂冲过去抱紧了石绿,呜呜哭道:“小姐不见了,老太太他们被赶出去,我们像猪狗一样被圈在府里不准出去,后来又被分开装进车里拖走发卖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 石绿也是热泪盈眶,哭道:“小姐走之前把几个箱笼托付给了曹大奶奶保管着(即采菱),说若将来颜府有难,保不住听涛阁的人,便要她变卖里头的财物,尽量保全听涛阁的丫鬟们。曹大奶奶得了颜府被抄家、奴婢全部变成官奴的的消息,就忙和刘妈妈一家商量着找人把你们一个个买回来。” 辛嬷嬷听了,忙问道:“石绿姑娘,不知有没有我家男人和儿子的消息,呜呜,还有我那可怜的媳妇和孙子。” 石绿忙说道:“辛嬷嬷别急,曹家是商户,不能一下子买这么多人。刘妈妈一家那边正着手买下辛大叔和辛大哥,还有春晓那一家子,应该就是这两天就有消息的;彩屏姐姐和您孙子昨天就被九小姐的舅家魏家人给赎出来了,目前在魏家住着,帮忙伺候颜老太太和五夫人,您孙子晚上就会被送到曹家和您团聚。曹大奶奶还说,连宋姨娘也有了消息,魏家人正想法子买她回去呢。” 乱世之中,我们一家还有团圆的机会?!辛嬷嬷和添饭添菜听了,一时大悲大喜,几乎都忘记了呼吸,最后还是添饭先反应过来,跪在地上对着石绿磕了三个响头,辛嬷嬷和添菜也照着做了, 石绿那里敢受?忙扶起母女三个来,说道: “那里是我的功劳?都是九小姐心善,担心我们这些飘萍般的奴婢就这样散了,提前有所安排,曹大奶奶和魏家人又肯鼎力相帮,我们才能得以保全,免得被人弄到那些见不得的人的地方去。” “小姐是个妥帖人,都这个时候还惦记我们这些下人。”辛嬷嬷无比担忧道:“这会子,也不知小姐去了那里,阿弥陀佛,只盼着小姐平安无事。” 朱砂也跟着念佛不迭,又问道:“有添衣和添炭的消息么?她们两个是坐的另一辆车被拖走的,我们在关押官奴的地方也没打听到她们两个的消息。” 石绿眸子一暗,说道:“查访了这几日,也没有添衣和添炭的下落,添炭还好找些,可是添衣――唉,你们都知道,她实在生的太好了,怕是早被那些人拖去卖了高价。” 十四五岁的添衣,相貌气质已经是颜府丫鬟里头最出挑的,她和添炭最晚进听涛阁伺候睡莲,和朱砂石绿等人的姐妹情分、以及和睡莲的主仆情分,肯定不如添饭添菜,但是添炭老实直率的可爱,添衣知礼知进退,已经在听涛阁混熟了。 而且听涛阁这些奴婢因主子睡莲一步一个脚印在颜府慢慢站稳脚跟的原因,在外界强大的压力之下,对内很是团结一致,几年下来,已经有了同仇敌忾共进退的气氛,所以即使添衣添炭进门晚一些,其姐妹情分也比其他院子里亲厚许多。 听到石绿这么一说,相聚的喜庆顿时消失的了无踪迹,的确,添衣生的太好了,在这乱世中,意味着她将遭遇更多的危险,很有可能,她们将永远失去这个姐妹……。 到了夜晚,曹家派人去魏家将辛嬷嬷的三岁的小孙子接了过来,彩屏留在魏家继续伺候杨氏和颜老太太,而且还有其他消息,有好也有坏: 刘妈妈买了辛嬷嬷的丈夫和儿子,辛家得以一家团聚。睡莲的舅家魏家将五房唯一的姨娘宋姨娘买了回去,这个众人倒也不奇怪――宋姨娘原本就是先五夫人魏氏抬的贵妾。 坏消息是春晓一家子人都不见了,据说春晓一下马车就被宫里头浣衣局选去做了打杂的小宫女,而添衣添炭,包括春晓的爹娘,还有两个哥哥,都被一个神秘的买主用了高价包圆了,谁也不知他们到底去了那里。 辛嬷嬷轻声哄着失而复得的宝贝孙子睡觉,朱砂石绿,添饭添菜围着熏笼夜话。 朱砂怔怔道:“小姐每到冬天夜里手脚都会凉,她又不喜欢在卧房里点炭盆,我们值夜的每到了半夜,就会给她换一个热的汤婆子取暖,如今也不知谁在替她做些事,或者,干脆就没有伺候她,在外头受苦呢。” 一家团聚,添菜已经惊魂稍定了,她气愤道:“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是咱们颜府遭了大难,两位姑奶奶在京城的婆家,硬是没有一家来问候一下的!” “三姑奶奶(品莲)的游驸马府连个屁都没放!还有那位嫁到永定侯府做五品诰命夫人的表姑奶奶(素儿),她出嫁前,老太太是心肝肉似的疼她,可是现在呢?老太太那么大把年纪被赶到雪地里头,最后还是咱们小姐的舅家仁义,把老太太接到魏府去住,这位表姑奶奶连瞧都不去瞧一眼!” 石绿摸了摸脸颊上还未消失的疤痕,心里也觉得堵的慌,当初七少奶奶徐汐在梅花林把她往死里打,这位表姑奶奶明知她是冤枉的,却缩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从此以后,石绿对王素儿是彻底死了心,如今表姑奶奶对颜府遭难袖手旁观,她倒没觉得有多么意外。 添菜继续说道:“……表姑奶奶以前住在府里头时,吃穿住样样都是拔尖的,咱们小姐正儿八经的嫡女都排在她后头,结果咱们颜府遭难,她躲的连人影都没有――那是她亲祖母啊!你们说说,这不是白眼狼吗?” “说起白眼狼,表姑奶奶还要排在后面呢。”石绿不以为然的呲了一声,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吧?就在颜府被抄家的第二天――就是咱们小姐十五岁生日那天,泰宁侯府五少爷娶了永顺伯府五小姐薛贤为妻!你们说说这是个什么世道――带着人抄咱们颜府的,就是永顺伯府的世子爷!” 这下连老实人朱砂都忍不住跳了脚:“果真?侯府五少爷陈灏还曾经是咱们颜氏家族的养子啊!咱们颜家待他不薄,五爷还是他的恩师啊!怎么就――我不信,当初在成都的时候,我们小姐还给他们孤儿寡母修过房子!还有那容嬷嬷,是咱们颜府的老仆,对老太太是多么的忠心,陈灏的生母容氏,对颜家一直是感激的,怎么会这样?陈灏不帮忙也就罢了,怎么会帮着那些人踩咱们呢?” 石绿忿忿道:“乱世之中忘恩负义的人多了去了!为了名利,什么事干不出来?!颜家养的白眼狼里,最没有良心、最卑鄙无耻的就是陈灏!” 添菜也认同道:“陈灏是那位的小舅子,他还能和那位对着干么?只可惜咱们五爷当初那么看中他,那时我还以为――。” 添菜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还以为五爷会把他和咱们小姐撮合成一对来着,现在想起来,真真可笑了,这种狼心狗肺之人,如何能配得上咱们小姐?” 提起睡莲,石绿眸子又是一黯,叹道:“那天还有一对结亲的,全燕京城的都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那时候我还想,幸亏小姐不在这里,她若知道了,心里还不知会难过成什么样呢。” 朱砂心下一沉,隐隐有一种猜测,却又不敢说,只得问道:“是谁?” 石绿说道:“咱们小姐打小的手帕交、姚府大小姐姚知芳,被那燕京十大纨绔之首的安顺伯府世子薛辅强逼着娶了去,可不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么。” 此话一出,辛嬷嬷都惊讶的掉了下巴,“这――这如何使得?姚大小姐金玉般的人,怎就――。” 石绿又是一声叹息,说道:“有什么办法?她父亲姚府二老爷、她亲哥哥姚大郎、姚二郎都被关进了诏狱,她不嫁给那个纨绔子,这三个人休想从里头出来!” 众人又是一阵唏嘘感叹,石绿又说起这燕京城其他几家的事来,说首辅大人的一对孙女孙子,才六七岁大,沦为官奴后被那做肮脏生意的地方买了去,挂了牌以一品大人后裔为噱头,高价卖给一个老头子,第二天就裹了破席扔出来,两个孩子手脚净断,被活活折磨死了……。 还有工部侍郎家的女眷,因担心被卖到脏地方,上到七十多岁的老母,下到五六岁的孙女,全部上了吊! 翰林院有个侍讲学士因同情颜五爷,仗义执言说了几句,就被罢了官职,抄了家,全家成为庶民,流落在大街上,一个屠夫瞧上了那位侍讲学士的小姐,偷偷跟着,最后毁了那位小姐的清白,可怜见的,那位小姐投了井,侍讲学士去讨个公道,却被那屠夫反咬一口,说是那位小姐是主动卖身给他的,最后那位小姐的哥哥气愤不过,夺了尖刀一刀将那屠夫结果了,因杀了人,被顺天府投了大牢,唉……。 讲到这个,众人心里皆感叹幸亏小姐逃离燕京,否则依小姐的相貌人品,还不知会遭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 与此同时,腊月二十八半夜,天寒地冻,燕京北城北居贤坊魏府。 颜老太太在一阵嘈杂声中惊醒,发现卧房内燃着一只青铜提梁油灯,却没有人在,平时那个伏在炕上打瞌睡的小丫头也不见了。 已经这么晚了么?她记得自己刚刚吃过早饭的,这么一睡就是整个白天呢?精神越来越不济了,一天十二个时辰,倒有十个时辰是昏睡的,胸口闷闷的,喉咙里总是像堵着一口痰似的,每呼吸一次,都要费老大的劲。 她觉得口干舌燥,想要喝点水润一润,她已经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所以只得张开嘴叫下人来服侍,可是任凭她怎么用力,嗓子就是出不了声音,发出的只是呵呵的空音。 门吱呀一声开了,张嬷嬷悄然走进,熄灭了手里的宫灯,见颜老太太瞪着眼瞧自己,便询问道:“老太太醒了?可是要喝水?” 颜老太太点头都没有力气,只得用转动眼珠来表示。 张嬷嬷从红泥小炉里倒了热水出来,看着颜老太太渴望的眼神,张嬷嬷劝道:“您别急,这水太烫了,小心伤了喉咙就不好了,稍微凉一凉。” 又问道:“要不要加一点蜂蜜进去润一润?” 颜老太太既不能点头,也不能摇头,可是也能看出眼里的不信任。 张嬷嬷都看在眼里,心下冷冷一笑,面色如常说道:“既然老太太不喜欢,我就不加了。” 衣袖往天青釉瓷碗上方抚了抚,驱去热气,却在衣袖的掩饰下,一小包药粉无声无息的加了进去。 张嬷嬷一边吹着热气,一边用手腕的皮肤试瓷碗的温度,还和颜老太太聊着天,说道:“今晚只有我伺候您了――刚才五夫人刚刚去了,宋姨娘和彩屏帮着擦身装裹,魏家下人不多,都忙着准备办丧事,九爷也在外头张罗着。” 终于死了啊!难怪半夜外头那么吵。颜老太太顿时放下心来,杨氏必须死在自己前头,看来是如愿了。 张嬷嬷最后一次用手腕试了试温度,恰到好处,这才轻轻扶起颜老太太的头,慢慢将温水喂进去。 颜老太太此时连吞咽都很困难,一盅温水都喝了一柱香时间,张嬷嬷很有耐心的慢慢喂着。 喝完了这盅水,张嬷嬷掏出帕子擦去颜老太太嘴角的水渍,轻飘飘的说了一句:“看着您现在这样,我不由得想起了七老爷,明明七老爷身子差成那样,为何七夫人还会有孕生下佑哥儿,您说奇怪不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我早就说过了,老太太会一种相当惨烈的形式领盒饭,因为她落到了张嬷嬷手里。 陈灏在玩无间道,悲了催的。 知芳,,,,,,,我对不起你。 图为老太太最后看见的汉朝铜制提梁灯。 163攻心计颜老太归西,丧礼张莹警语现身 半夜的燕京城,阴云密布,时不时飘下几朵雪花,窗外雪色如昼,比房子里面要亮堂许多。 而卧房内,青铜提梁灯的光芒闪烁飘突,好像从那里飘来一阵无名的风似的,颜老太太此刻已经是老眼昏花了,在这飘突的光芒下,更是觉得此刻张嬷嬷脸色阴晴不定,似笑非笑。 刚刚睡醒,颜老太太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张嬷嬷很有耐心的点亮了一支蜡烛,还剪了剪灯芯,卧房内顿时亮堂起来。 张嬷嬷帮着颜老太太掖了掖被角,又将问题复述了一遍,最后还问道:“您可别告诉我,您一直都没有怀疑过哦。” 颜老太太气息顿时一滞,嘴角顿时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 “也难怪您会怀疑,换成是我,我心里也一直有个疙瘩在呢。”张嬷嬷像是和老朋友聊天似的轻松,自顾自的回忆道: “想那些年,七夫人还在宫里头做尚宫,有一天啊,新进来几个侍卫,其中有一个长的特别好,不少小宫女都偷偷躲在一旁瞧他呢。” “有人议论说,这位打小就是京城出名了美男子,有卫阶之貌,书香门第出身,国子监祭酒的幼子,只因从小身子弱,就走了从武这条路。年纪轻轻的,就考了武举人,又有家世,将来肯定前途无量。” 张嬷嬷悲悯的看着眼神渐露愤恨之色的颜老太太,轻声道:“您猜对了,就是颜九爷。十七八岁的颜九爷,纵使站在茅草丛里,也是玉树临风的,他品行端正,又懂得仕途经济,当时是多少可怜宫女的春闺梦里人啊。” “那个时候,就连我们这个老宫人背地里也议论着,将来会是那个有福气的小姐能嫁给他呢?有些不懂事的小宫女还说,若能伺候颜九爷,纵使能做妾也是愿意的,唉,其实她们也是瞎想,一入宫门深似海,等到她们二十八岁从宫里头放出来,人家颜九爷可能都快做祖父了。” “颜九爷晋升很快,等到升到侍卫长时,他主动要求守卫先皇后的宫殿——您说奇怪不奇怪?先皇后的坤宁宫是出了名的冷清,是宫里头的清水衙门,没有油水,也没有威风,颜九爷为何偏偏要去坤宁宫呢?” “说老实话,我也不理解。不过那时候,听说颜九爷要来守坤宁宫的消息,我也是很高兴的,少年英才,又生如此好,纵使我这个老宫人,看见一个如此鲜活的少年侍卫长就在自己周围,心里也是高兴的。那个时候,七夫人面上虽然没有什么,想必心里也是高兴吧。现在想想,那些日子七夫人的衣饰好像比以前要鲜亮,笑容也比以前多一些。” 说了这里,张嬷嬷自斟自饮喝了半杯茶水,看见颜老太太张大了嘴,却不能说话,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张嬷嬷看着颜老太太的眼睛,淡淡道:“没错,七夫人早在宫里就和颜九爷认识了,还很熟识。后来先皇后薨了,皇上开恩,放了我们这些伺候先皇后的老宫人出来,再后来,就嫁给了七爷。” “您说巧不巧?就在七夫人出宫不久,颜九爷居然放弃了大好前程,求老爷把他调到了东城兵马司,做一个小小的百户。[.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七老爷身子不好,七夫人守着七老爷,一年到头的,几乎和守活寡没有什么区别——这个,想必您也是知道的吧,您为此暗地四处寻医问药许久了。” “成亲两年一直无孕,您急着抱亲孙子,七老爷有心无力,您不忍心给儿子压力,就干脆迁怒于夫人,每日晨昏定省,您必定要刺一刺夫人。” “夫人何辜?想当年夫人在宫里头的时候,面对位高权重的嫔妃都不卑不亢!嫁到了颜府,每日低眉顺眼伺候公婆小姑、伺候夫婿,还要忍受您的冷言冷语,夫人有苦难言,只能默默忍受。” “其实您老比谁都明白,问题是出在七爷身上,七爷的身子好了,才会有子嗣,有一段时间,您甚至不惜对七爷用虎狼药,其实这些药是管了用处,但却也伤了七爷的根本,以后的求子之路就更为艰难了。” “夫人伤心难过,有时候会躲在无人的地方哭一哭,颜九爷见了,很是心疼——。” 突然间,颜老太太不知从那里来的一股力量,脖子蓦地从枕头上起了一拳距离,喉咙里霍霍带着浓重的痰音道:“奸——奸/夫——淫/妇!” 张嬷嬷面对颜老太太强烈的反应无动于衷,反而面带喜悦的笑容说道:“十个月后,夫人生了个白胖小子,那就是佑哥儿,夫人当做眼珠子似的疼,这孩子也是长的好看。颜九爷也很喜欢佑哥儿,他后来也成亲生子,但是对佑哥儿一直很疼爱,佑哥儿也和九爷这个叔父最亲。” 颜老太太只觉得血往上涌,脑子都快炸开了,疼了足足二十年的佑哥儿、唯一的希望,居然不是自己的亲孙子! 那个贱妇!玷辱家门!骗了自己二十年! “孽种!孽种!”颜老太太大叫一声,眼白起了如蜘蛛网一般的血丝,那血丝越来越来亮!她蓦地伸出枯瘦的手作势要抓张嬷嬷,张嬷嬷不避不让,任由她抓住自己的左手,释然一笑,道: “什么孽种?宁佑是七老爷的亲儿子,喝了那一次猛药后有的,刚才我是说笑话给您解闷呢,您还当真了?” “你——!”颜老太太眼里的血丝蓦地暗淡下去,双手一松,顿时断了气! 年老体衰,又有痰症之人最忌讳大喜大悲、气血攻心,颜老太太先是大怒,而后大喜,想不死都不成了。 张嬷嬷从袖子里套出一根羽毛放在颜老太太鼻尖,半盏茶时间,都不见羽毛动一下。 张嬷嬷收起羽毛,叹道:“您这是咎由自取,我每日在您的吃食加的东西,其实只是些加重病情的小物件,根本不是毒药。刚才我不过是用攻心术撩拨一下罢了,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最后气血攻心,自己害死了自己。” “七夫人冰清玉洁,意志坚定,任何功名利禄都诱惑不了她,颜九爷的皮囊生的再好,也休想移动她的心性分毫!否则的话,您以为为何夫人会深得先皇后和皇上的信任,在二十出头就能坐稳尚宫之位?” “颜九爷对夫人确实有过淑女之思,可是九爷是个和风霁月的性子,他不会做出脏污的事情来,他对夫人的敬重,胜过爱慕。(.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您卑鄙自私了一辈子,也把别人想的如此龌蹉!您一心想把所有的东西都掌控在自己手里,您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您也不知道什么是爱,您这一生,只爱过您自己一个人。” “您甚至为了永远拿捏住夫人母子,不惜以素儿为诱饵,制造各种机会让这对表哥表妹生了情愫,然后逼得夫人出手,斩断情丝,让他们母子心生间隙,让宁佑永远对素儿身怀歉疚,让素儿永远不原谅夫人,让每个人都伤痕累累。” “您自私了一辈子,也以为别人也是如此,您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错的都是别人,您一生都在算计,其实一生也没有讨的什么好,您也有本事把周围的人全部拖进来,和您一起痛苦!您的一生,难道不都是这样做的吗?!” “等到伪帝下台,颜家迟早会翻身,五爷即使有幸回来,也是个残废,您在颜府就真的一手遮天,没有任何牵制了,有您在一天,颜府任何人都休想幸福,若宋氏有了孩子,您还会像以前把宁佑抱到松鹤堂一样,把夫人的亲孙子也抱过去亲自教养。到时候,宋氏痛苦,夫人也痛苦,佑哥儿不能忤逆你的意思,这个家只剩下一个强颜欢笑的皮囊。” “够了!到此为止吧!如果我今日的言行算是作孽,这个孽便是我一人承担!我从小父母双亡,无儿无女,死了也是孤魂野鬼一个,我不怕报应!也不怕您化成厉鬼来找我!如果我的付出能换来夫人下半辈子的幸福,我愿意一命抵命!” 言罢,张嬷嬷伸手抚平颜老太太死不瞑目的双眼,整了整衣服,推门而出,她在雪地了站了片刻,而后哭嚎起来:“老太太走了!” 风雪交加的夜里,魏府一夜之间敲响了两次云板。 次日,颜九爷在借了魏府的地方开设灵堂,接受八方祭拜,彩屏、辛嬷嬷一家、朱砂等颜府旧仆均穿着丧服过去帮忙。 颜老太太和杨氏虽然都被夺了诰命,但是丧事办的并不冷清,法华寺的主持亲自带着徒弟来做法事,超度亡灵,不收分文。 前来祭拜的有官身鸿儒,也有贩夫白丁,整日都络绎不绝,都是敬佩颜五爷铮铮铁骨之人,连德高望重、向来深居简出的衍圣公孔夫人都带着孙儿媳妇张莹来祭拜颜老太太和五夫人杨氏。 张莹给朱砂使了个眼色,朱砂会意,将张莹引到无人处,张莹快速低声说道:“我虽不知睡莲去了何处,但是你们要记住,燕京风波一天不停息,千万别要她回来,听闻有人鼓动伪帝放颜五爷出诏狱,以平息士子之怒,还要纳睡莲进宫为妃。” 伪帝打算纳小姐为妃?!朱砂听了,先傻愣在原地,而后鸡啄米似的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张小姐相告。” 情急之下,朱砂竟忘记改口叫张莹少奶奶了,张莹当然不会计较这些,她匆匆回去,紧跟着衍圣公夫人,如今连英国公府都风雨摇摆了,自己也只能借着衍圣公的庇护栖身,好险啊,差一点点,自己也要被强拖进宫里,成为那个伪帝的妃子! 想想就觉得恶心!幸亏睡莲藏起来了! 嫁入皇室虽然有富贵,可是风险也大,颜如玉顶着六个月大的肚子,和娘家人一起被锁在牢狱里,那个地方脏且乱,若到生产之时,魏王还不能回来救她,那么在牢狱生产,恐怕会一尸两命啊! 可是自己一介弱女子,尚且需要衍圣公府庇护,又有什么办法解救魏王妃呢……? 张莹苦笑一声,又想起刚刚嫁给安顺伯世子的知芳,内心顿时痛如刀绞。 入夜,法华寺僧人超度经文的声音响彻雪夜,魏老太太也累了一天,歪上临床大炕的被褥上,魏大舅母坐在小杌子上给婆婆按肿胀的小腿。 魏老太太歉意道:“也难为了你了,受累了一天,还要伺候我这个老太婆。” 魏大舅母肥硕的身体,此刻似乎也清减了一些,她满不在乎的摇摇头,说道:“没事的,那些丫鬟婆子不是力气不够,就是太使劲了,手里没个轻重,还是我伺候吧。” 魏老太太叹道:“年纪大就是不饶人啊,亲家太太这个年纪,本来就是病着,家里又遭此祸患,媳妇又去了,接二连三的打击,谁能受的住哦,到底没有熬过年关,唉。” 魏大舅母劝慰道:“阎王要收人,咱们也没有办法,咱们冒着风险把人接过来,好吃好喝的供着,一日三次请大夫问诊开药,就是这样,也抵不过家破人亡的打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魏老太太叹道:“毕竟住进来一天,婆媳两个就相继走了,就怕外面有些别的想头。” 魏大舅母说道:“咱们问心无愧——亲家太太的饮食起居虽然远不及在颜府的时候,可是所有的东西都比照着您来的,您连给自己准备的十几年的金丝楠木棺材、还有一套上好陪葬玉器都给了亲家太太,别人若有微词,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了。” “不是我怕,而是担心睡莲。”魏老太太低声道:“这几年,我也隐隐知道那位继母是如何想把睡莲往死里整治,如今她死在咱们家里了,若她娘家寻起事来——?” “那咱们就更不怕了,因为咱们是占了大义的,冒着风险把人收留了,您也看到了,今日衍圣公夫人都说咱们魏家仁义呢。”魏大舅母笑道:“杨家若要寻事,就是与天下读书人为敌,那位也是科举出身的,他还做官不做了?” “再说了,那位是被官兵裹着被子扔出来的,早就半死不活,大夫开的药灌都灌不进去……。” 今年的腊月似乎过得格外慢一些,点灯熬油似的过着日子。 但是,再漫长的冬天也是有结尾的,大年初一的早晨,一缕阳光照射到了监牢,颜如玉挺着六个月大的肚子,细细咀嚼馒头,就像吃着无上美味似的,突然一顿,借着咳嗽,用手捂着唇,吐出一张轻薄的油纸,看见纸上的内容,如玉淡淡一笑,将纸片塞进嘴里嚼碎,咽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写的关于首辅大学士一对孙女孙子的结局,有读者反应看了之后被森森虐到了,心里很难受。其实我写这段的时候心里是怀着愤恨和无奈写的,灵感来自于现在热议的bbc主播性侵未成年的丑闻事件。 这让我想起了去年有个少儿牙科医生侵犯多名儿童事件、还有这些年天主教神职人员侵犯儿童事件,这些禽兽和那个bbc主播一样,都拥有光鲜的外表,体面的职业,而且这个职业还是看似值得家长和孩子们信任的。 恋童癖是一种无法治愈的怪癖,即使通过化学阉割,也无法从根本上阻止这些变态做恶,这些魔鬼残害的不仅仅是孩子们的童年,而且是孩子们的一生,而孩子们又是无法自我保护的弱势团体,他们受害后,还往往不敢和家长说,所以一旦这些人被挖出来以后,往往会发现数量惊人的受害者。 所以理智告诉我说,现实其实比我的小说里这个情节还要残酷。可是我的情感却告诉我,现实已经那么残酷了,为什么不能在小说里放松一下,何必把你自己和读者都虐的死去活来? 理智又对我说,粉饰太平是不对的,你作为一个作者,应该把现实和你的自己的感受通过故事传达给读者知道,也许你是在提醒她们保护自己孩子、侄女、外甥,不要被这个恶魔侵害。 可是情感又说,你作为一个作者,有表达丑恶的一面,但是也要有表达美好的一面,读者要的,可能就是在读的小说时,暂时逃避这个世界的丑恶,让心灵得以休息。稍微把情节该一下吧!让人们看到还是有希望的存在……。 兰舟在理智和情感中挣扎了一整天,最后情感战胜了理智,修改了首辅大人孙子孙女的结局,让人感觉还有一线希望。 作为一个玻璃心作者,这一生可能都是在理智和情感中挣扎了,这对可怜的儿女不属于十八钗大纲的人物,改一改可能会伤害故事的张力和气氛,但是不伤总体情节。 所以,乃们就不要提出类似修改主要人物设定、甚至换楠竹这种惊悚的要求啦,我不能,也无法答应——连修改临时人物的细节我都那么痛苦和纠结,修改主要人物,你们干脆一刀捅死我算了。 ps:等我完结之后再捅,我要对追文的读者负责,老老实实的把这个故事讲完。 言归正传。今天主要说陪葬品,魏老太太送给颜老太太的陪葬玉器。 图1和图2都是玉握,即玉雕成的小猪,握在死者手里,象征财富。 图3是‘九窍玉’是一套的,古人其眼、耳、鼻、嘴、肛门、生殖器都要塞上玉器,所以又惯称‘塞图玉’。玉蝉一般是含在嘴里的,也叫含玉。 图4是一套,分别是01玉九窍塞,02玉眼盖,03玉鼻塞,04玉耳塞,05白玉蝉唅,06玉肛塞,07玉阴塞。鼻孔、耳朵、肛门、阴道均塞纳八棱柱形玉塞,双手握玉猪各一。玉衣、玉九窍塞、玉猪,以及嵌玉的枕、棺椁,构成一套完整的汉代玉殓具,有时候明朝也有这种。 164张飞庙见巫山神女,斩秦王许将军突围 二月初十,白帝城,张飞庙。 柳氏一身素服,带着三个莲跪在蒲团上诚心祈祷,柳氏一行人避难到此,几乎是逢庙必拜,为求心安而已,其实张飞本是管着屠宰行业的神,那里管得了人间乱世。 宁佑则带着两个弟弟在碑林那里抄录张飞庙古人留下的墨宝诗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他们刚刚从永安宫回来,也是抄录了一圈。 旁边有两个头戴儒巾、身穿道袍的年轻士子指着碑林一处楹联赞道:“‘剑气非关月,书香不是花’!这是邹侍郎亲笔手书,虽说是读书人,但是浑然一股豪迈正气,好联好联!”(注:关于此联,有人说是岳飞所做,有人说是明朝东林党领袖人物邹光标所做,兰舟无从可考,干脆在十八钗一文设定为岳飞所做,邹侍郎提笔写在张飞庙石碑林里,兰舟以前游白帝城时见过此联,印象深刻,所以用在本文里,详情请见作者有话说。) 另一士子叹道:“如今我大燕国已在存亡之秋了,如今愚兄是醉里桃灯看剑,都打算要投笔从戎了!” 那士子也感叹道:“国之存亡,匹夫有责,愚弟也曾想自请投军去西北救驾,无奈家中老母妻子坚决不同意,愚弟只得捐了些钱粮送去卫所,唉。” 自称愚兄的士子有些鄙夷的一笑,说道:“大浪淘沙始见金,话说这天下读书人,每三年春闱都会出个状元,可是如今堪称天下读书人典范的,却是‘一门三进士,父子两探花’的那位探花郎颜学士了。”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颜学士被抓之时,铮铮铁骨,浩然正气,大骂伪帝是‘不肯过江东’的祸国之君,被投入诏狱日夜折磨,颜府还被伪帝下旨抄家,家里老母妻儿得了急病都去了,还不知颜学士能不能活着从诏狱里出来……。” 虽然已经是无数次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消息,宁佑一行三人此刻也还是怔住了,宁佑从小在颜老太太膝下长大,和祖母感情最为深厚;宁嗣得知母亲逝去,早就和慧莲哭过许多回;而宁康惦记着生母宋姨娘,此刻连魂魄都不在此处,早就飞到燕京寻找生母。 那两个士子还在议论这,“……诏狱那种地方,即便是不死出来也是折腾废了,可惜颜学士正在编撰《承平大典》,据说已经完成了大半,剩下的只需五六年就能完毕,颜学士这一去,将来大典编成,不知道会不会有颜学士的名字。” 打算投笔从戎的士子慷慨激昂道:“大典乃是千秋伟业,颜学士付出了一辈子的精力,自然会留下姓名万古流芳,乃我们蜀地举子的楷模。倘若被人抹杀了去,愚兄和老师也会发动蜀地举子联名上奏皇上。” 另一士子道:“吴兄的老师师承已故去的颜大学士吧?” “正是,我的老师在国子监求学时,那时的祭酒就是颜大学士。”吴姓士子叹道: “那天我的老师惊闻师母病逝,当即换上素服,对着燕京城的方向设下祭台拜祭师母,唉,师母堂堂一品诰命夫人,却被伪帝下旨赶出家门,后来虽得了亲眷相助,却也油枯灯灭,无力回天了。” 另一士子惊讶道:“燕京居然还有如此胆色的家族敢接纳颜学士家眷?” 吴姓士子道:“是颜家的亲家魏家,魏家故去的老爷子和颜大学士是同科的榜眼,颜学士的原配夫人魏氏便是魏家嫡女,颜魏两家尚未发迹之时就定下了亲事,可惜那位魏氏夫人早早去了,和颜老夫人一起病逝的是继室夫人。” 此话一出,宁佑、宁嗣、宁康顿时愕然,他们打听的消息可没有这位陈姓士子那么准确,宁佑心里还惦记颜九爷,暗想魏家出面,九叔在魏家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宁嗣心里在想:为何我舅舅济南杨家没有音讯?他们难道不知道我母亲故去的消息么? 宁康心里却暗暗有些惊喜:姨娘是魏家的人,魏家能够冒险收留祖母她们,应该也会照顾姨娘吧……。 三人正各有心思时,另一个穿着一袭玄色道袍的书生匆匆而来,嚷嚷道:“吴兄!西北战事有了新消息!平凉城扛住了鞑靼的数次围攻,西北叛乱的秦王被属下和皇上的使者里应外合砍下人头,进献皇上,叛军崩退的崩退,投降的投降,如今通往西北的路已经被我军重新掌控,军队和粮草都可以迅速去平凉城救驾啦!” 吴姓书生攥紧了拳头,叫道:“果真如此?我这就回去收拾收拾去卫所找我姑父投军去!” 那位“愚弟”兄台问道:“不知是鼓动秦王属下弃暗投明的皇上使者是那位大人?此等孤胆英雄,深入敌营救万民于水火,实在令人钦佩。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前来报信玄色道袍书生道:“军报上说的是一位许姓少将军,京卫指挥司的总指挥使,这位本来是负责燕京防卫的,这次跟随圣驾亲征鞑靼、收复西北两城先锋战将就有这位许将军,许将军系出名门,是跟随太祖爷赶走蒙古人出中原的永定侯后代。” “将门虎子,果然不凡!”吴姓书生摩拳擦掌,恨不得此时就跟着军队去沙场打鞑靼,在原地走了两圈,说道:“如此一来,皇上迟早会突破平凉城之围,将鞑靼赶出雁门关,燕京伪帝被千夫所指,很快就会倒台了!我得赶紧将此事告知老师去,两位告辞。” 吴姓书生转身狂奔而去,奔走太急,居然撞上了后方一个穿着素服的小姑娘,那小姑娘一声惊叫,将要倒地之时,被一个身形高挑的少女稳稳扶住了,吴姓书生待作揖道歉,一阵大风刮过,掀起那高挑少女帏帽下面垂着的面纱,惊鸿一瞥后,吴姓书生已化作石像般愣在原地。 这时,冲过五个壮汉将书生的视线的隔开,把那高挑少女和小姑娘簇拥在中间,疾行而去,宁佑心道糟糕,忙拉着宁嗣和宁康跟着离去了。 “吴兄,你不是要去报信么?怎地傻愣的不走了。”穿着玄衣道袍的书生拍了拍吴姓书生的肩膀。 吴姓书生怔怔道:“‘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皎若明月舒其光。须臾之间,美貌横生。晔兮如华,温乎如莹。五色并驰,不可殚形。详而视之,夺人目精……。” “愚弟”士子呵呵笑道:“吴兄魔障了,怎地突然背诵起了宋玉的《神女赋》?” 吴姓书生认真说道:“不是在背诵,我刚才是真的看见了巫山神女,若真是耀如阳光、皎洁若明月、温莹如美玉,夺人眼目,娶妻如此,此生足矣。” 言罢,吴姓书生不顾斯文体面,拔腿狂追而去,未及,悻悻然而归,对着刚才报喜讯的玄衣书生一辑,道:“令尊是奉节县县令、本地父母官,可否帮忙打听那女子的来历?” 玄衣书生根本不信那吴姓书生的话,还玩笑道:“我瞧着刚才那几个家丁的气质,肯定不是普通人家的护院,可能是外地来白帝城游玩的豪门女子,不是奉节本地人。若那女子是你所说的那番巫山神女的美貌,而且还是奉节县的人,恐怕早就艳名远播,名花有主了,我能不知道?你肯定是看花眼了……。” 马车内,方才闯了祸的慧莲低声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听见他们议论燕京时事,就忍不住想走近一些细听。” 睡莲已经脱下了帏帽,淡淡道:“回家再说,外头人多嘴杂。” 怡莲攥紧绣帕,刚才她也听到魏家人安置颜府的消息了,姨娘她――她应该会好好的吧……。 柳氏紧锁眉头,若有所思,目光似喜似悲。 马车很快回到了山下的白帝镇,睡莲和宁佑亮两个家主在密室商议一番,终究不得要领,于是便请了柳氏来密室一叙。 密室就在地窖下方,阴深深的,只点了一支蜡烛照明,中间红泥小炉煮着一壶茶,宁佑请柳氏坐下,睡莲则给柳氏倒了一杯茶,说道:“如今平凉城解围指日可待,若等燕京伪帝下台,我们是不是就可以派人给燕京的九叔稍消息过去?” 柳氏抿了一口暖茶,反问道:“你们是什么意见?” 宁佑道:“儿子是觉得,若要等圣上将鞑靼赶出雁门关班师回朝,那估计至少再等半年,可是老太太和五婶娘的丧事不能就这么草草办了,而且五伯父还在诏狱――恐怕是等不及了,儿子是想等伪帝下台就回燕京。” 睡莲道:“侄女觉得,燕京波诡云谲,即便是伪帝下台,肯定会有其他势力在背后争斗,若匆忙归去,恐怕会违背了祖父避世的初衷,侄女是觉得等到皇上班师回朝,我们再给九叔送消息。” 柳氏心道,儿子偏向激进,而睡莲倾向于保守做法,一群孤儿寡妇在乱世中避世求生,还是睡莲的做法的恰当。 虽然心下已经有了判断,但是柳氏却另辟奇径说道:“目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无论是回燕京,还是先去报消息,这路上都不安全――那位号称楚霸王的江匪四处烧杀抢掠,已经成了气候,听说已经在湖北自封为楚王,手下还有了将军丞相,强抢民间女子做妃子,哼,一个草台班子就敢唱大戏。” “在这乱世,这种浑水摸鱼的楚霸王肯定不止一个,现在又是开春青黄不接的时候,流民遍地,人们为了一口饭吃,跟着造反的不计其数,公公在白帝镇苦心经营,就是为了避开乱世,你们稍有不慎,就会坏了公公的大局。” 宁佑急道:“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柳氏打断儿子的话头,说道:“公公生前常常将孟子的一句话挂在嘴边,‘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只有显达者,才有可能兼济天下。在你羽翼未丰之前,只能先忍,独善其身,等待时机。” 柳氏又说道:“不出意外的话,燕京城赵王很快就能将伪帝赶下台,赵王此人心机颇深,我这些 天思前想后,为何伪帝会如此轻易得逞?为何那些燕京周围的卫所会观望到如今?” “恐怕都是那位赵王被背后推波助澜,把伪帝推上高位,逼得所有支持伪帝的势力显身,然后制造民怨,一举推翻伪帝,恭迎圣驾,或者派兵去西北勤王,以换得民心和圣心!等到圣驾回朝,恐怕这位赵王立太子的呼声最高!” 听到这里,睡莲和宁佑惊讶的面面相觑:柳氏的猜想很大胆,但是字字在理,天家无情,若燕京大乱真的是赵王在背后推波助澜,他们贸然回燕京,恐怕颜家就成为了赵王的棋子。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新不多,因为兰舟受了点小惊吓,情绪时断时续的。 家里煤气胶皮管泄漏,舟公鼻子好使,把阀门关了,否则会造成大麻烦,幸亏兰舟有把厨房窗户打开的习惯,否则。。。。。。。。乃们就看不到十八钗下半部分了。 顺便提醒大家,到了冬天,一定还要检查家里的煤气胶管部分,如有老化,立刻更换,否则会是大祸患,然后厨房窗户也不会紧闭,透气重要。 图为白帝城张飞庙碑林明朝东林党首领邹光标的手书“剑气非关月,书香不是花”,兰舟以前去白帝城对其影响很深刻,所以用在了此文中。 这句楹联有人说时候岳飞写的,有人说明朝东林党首领邹光标的,莫衷一是,兰舟无从考据,若有不足之处,请谅解哈。 165太平犬胜过乱世人,尘埃刚落风波又起 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在经历艰难的逃难生涯,避世在白帝镇之后,睡莲第一次感觉到这话在理。 祖母和杨氏都已经确认病逝,父亲生死不明,可以想象作为魏王妃的颜如玉肯定是身陷牢狱,西城颜府不知还有没有可能留下活口! 而燕京的手帕交,张莹嫁入衍圣公孔家,安全是无虞的,可知芳会怎么样呢?姚家会不会也陷入燕京动乱……? 睡莲如饥似渴的听着宁佑他们打听到的消息,可是通过人口相传的只字片语能够得到多少准确的消息呢?睡莲犹如隔着一层毛玻璃观察外面的世界,纵使将眼皮都贴了上去,却无法看清这个世界。 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西北战场捷报频传、燕京那边也传来伪帝倒台,自刎而亡,由赵王暂时监国的消息――一切和柳氏估计的差不多,赵王踩着肃王尸骨,以匡扶正义的姿态成为燕京城新的主宰。 无论是那些平反昭雪的大臣贵族,还是被肃王压迫的民怨沸腾的平民百姓,都对赵王充满了期望,这位新的救世主,一上位首先是号令军队去西北勤王救驾,一片拳拳赤子心。 然后赵王以雷霆的手段将伪帝之乱中的帮凶投入大狱,听候圣驾回来发落,这一点赢得了官员们的广泛赞誉,说赵王仁孝! 然后,就是为在动乱中的官员平反昭雪,官位恢复到皇上离京前,沦入奴籍的家眷也恢复了自由身,家产一并返还。 赵王越是“仁义”,睡莲他们越是不敢轻举妄动。柳氏的感叹道,这场储位之争,可能才刚刚开始,肃王不过是个引子。 二月十九,燕京城,颜府。 颜九爷带着一群下人默默立在颜府大门口,等待吉时。 “吉时已到!拆封!”门口肖太监尖锐的嗓子叫到,守在门口的赵王府亲兵将以前伪帝下属贴在大门的封条撕开,朱红大门轰然大开,颜府剩下了的四十来个没有被发卖的旧仆不知是想起了被近三个月颠沛流离的官奴生活,还是被朱门的尘土迷了眼睛,个个面带凄色,几个脆弱的已经开始抱头大哭了。 颜九爷穿着一身素服,面不改色对肖太监长长一辑,“多谢公公。” 肖太监对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道:“颜大人客气了,我们赵王说,你们颜家都是忠良之辈,颜五爷更是一身正气,乃天下读书人之楷模,发还家产和御赐之物都是应该的。” 颜九爷淡淡道:“‘颜大人’之称实在担当不起,如今母亲病逝,我已经辞官丁忧,不是官身了。” 肖太监道:“九爷虽已经丁忧,可武举人的功名还在,已经是国之栋梁,大燕国还等着您回来继续为朝廷效力呢,只是五爷――唉,可惜了,赵王已经叮嘱太医院的院判大人一天为五爷请脉一次,看天意如何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想起病榻上那个勉强能看出是个人形的五哥,颜九爷目光一暗,再次道谢。 肖太监说道:“如今天下太平了,府上的宅子还有财物都已经发还,九爷也是时候接四房人家回来一起住了。” 颜九爷内心警铃大作,面上依旧淡淡道:“如今还是先把屋子先收拾出来、清点物品、把母亲和五嫂的灵位请进来,还要把棺椁护送回成都老家,到时我们四房人家都是要为母亲守孝三年的。” 颜九爷婉言糊弄过去,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肖太监没有再提,寒暄了几句,就告辞了――今日燕京城像颜府这样拆封开门的,还有好几家呢。 仆人陆陆续续的进去,颜九爷对着刚从马车下来的魏大舅母、张嬷嬷还有宋姨娘长长一辑,道:“内宅之事就托付三位了。” 颜府经历此次浩劫,当家主母杨氏病逝、其陪房内院管家杨嬷嬷一家至今都不知去向,不知被卖去了那里;外院孙大管家身亡,其家人七零八落的被送回来几个,个个惊魂未定,不堪重用,当家人颜九爷对庶务不通,就将此事托付给了张嬷嬷和宋姨娘。 其实叫魏大舅母来,主要还是清点睡莲生母魏氏留下的嫁妆,兵荒马乱的,还不知剩下多少东西,唉。 入夜,忙了一天的颜九爷去泰正院瞧病榻上的颜五爷,太医刚刚撬开了五爷的牙床,塞进一个漏斗,往里面一点点的灌药,他一边灌着,旁边还有个药童按摩着五爷的喉咙,帮助其吞咽。 颜九爷看着五哥空空如也的牙床,诏狱真是比地狱还恐怖的地方,五哥的牙齿就是在刑讯逼供时一颗颗活生生拔下来的! 五哥被人从诏狱里抬出来的时候,身体就像一床破败的烂棉絮,全身的骨头被打断了一大半,经脉尽断,各种烫伤、烙伤不计其数,人类可以对自己的同类残忍到如此地步。 不过,五哥身上致命伤还不是这个。 颜九爷问道:“院判大人,我五哥脑后的那根铁钉――?” 院判大人叹道:“寻常人脑后被钉入铁钉,当场就会死亡,颜五爷意识顽强,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可是,纵使华佗在世,也延续不了几日性命,准备料理后事吧。” 纵使这样都生命不息,是内心还是有挂念吧……。 院判大人走后,宋姨娘从屏风后面出来,欲言又止的看着颜九爷。 颜九爷坦言道:“我知道小嫂想问怡莲和宁康的下落,不满小嫂,我确实不知他们的去处,只是确定他们两个肯定是七嫂他们在一起,避在某个很安全的地方。而这个地方,是连五哥都不知道的,只有等他们给我消息,我就立刻去接。” 宋姨娘对着颜九爷施了一礼,说道:“我信九爷,另外,莫夫人的院子已经收拾好了,随时都能住下,九爷可以往淮南伯府那边捎个信。” 颜府被抄家前一天,淮南伯将妹妹莫夫人接到了伯府里暂住避难。 颜九爷道:“我明日就派人捎信过去,大房那边的院子还要劳烦宋姨娘拾掇出来,估摸也就这几日大哥也要丁忧回来,商量如何料理棺椁回成都老家的事宜。” 作为伪帝左膀右臂东平郡王府的女婿,即便是颜老太太不死,颜大爷不用丁忧,可也必须先辞官避嫌了。 伪帝下台后,绝望的东平郡王失心疯似的刺死了自己的妻儿子孙,东平郡王世子一刀了结了父亲,然后点燃一把火,整个王府成了一片火海。 如今,颜大夫人姬氏成为东平郡王府最后的血脉,虽然郡王府支持肃王造反,颜大爷远在扬州毫不知情,也没有参与其中,但是估计等到皇上回来清算之时,怎么着也会有所牵连,所以还不如乘着丁忧这个机会辞官归家,赚一点同情分,皇上才有可能看在颜五爷精忠报国的份上网开一面,对颜府大房从轻发落。 宋姨娘道:“已经开始收拾了,只是府里经过此劫,房屋和家具都有毁损,需要修补更换,账房那边――目前支不了几个银子,张嬷嬷说,朝廷虽然归还了财物,但是里头丢失了一大半的东西,银票金银细软几乎是在被抄家时就被瓜分殆尽,如何追的回来?” “还有,田庄的存粮早就被抢光了,要等到秋收还有半年,铺子也暂时指望不上,所以家里只能俭省的过了,如今府里几笔大的开销,还是张嬷嬷典当了物件得来的。” 宋姨娘虽是在诉苦,其实是在暗示颜家真正有钱的是在扬州的大房,既然颜府目前还未分家,那么大房是有责任拿出银子入公中整修颜府房舍,养活颜家上下的――难道颜大爷还能眼睁睁看着其他三房靠典当度日不成? 过了一会,张嬷嬷拿着账本给颜九爷瞧,归还的财物果然只是一小部分,还有一些是绝对不能变卖的御赐之物,杨氏辛辛苦苦积攒的私房,几乎全都没有了。 就连睡莲存在颜老太太库房里的嫁妆,也只剩下四分之一,幸亏睡莲手里握着铺子和田庄这种抢不走的物件,否则她以后的嫁妆会是大问题。 总之,颜家将在很长一段时间都要过捉襟见肘的日子,而三年之后,颜府几个莲发嫁,几个宁要结亲,官场上走动需要银子打点,那时候才是真要命的呢。 ――除非,大房愿意输血给公中,颜九爷面临的问题,就是如何让颜大爷心甘情愿的,痛痛快快的放血。 张嬷嬷直言不讳和颜九爷说这些,也是因为未来的颜府当家人肯定就是这位了。长房颜大爷即便是免罪,也会失去圣眷,丁忧三年,复出是无望的――如果大房的几个孙子辈还想在仕途上走的远、走的稳,颜大爷就必须牺牲自己,成全儿子们。 张嬷嬷和颜九爷商议到深夜,劫难之后,人们不再关注逝者,而是想着以后如何把日子过下去,好好过下去。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几个人拥有悲伤的权力,绝大部分人,还是必须收起眼泪往前看。 正说着话,外头有人来报,说泰宁侯府五少爷陈灏来了。 一听到这个名字,张嬷嬷和颜九爷面色都很复杂,当初抄颜府的,就是陈灏的岳家永顺伯府,本来他们以为陈灏忘恩负义,助纣为虐。 但是后来陈灏毒杀自己的两个亲小舅子并肃王手下四员大将,偷兵符打开皇城大门,赵王才得轻易攻进皇城,逼得肃王自尽。 肃王倒台,陈灏居功甚伟,燕京城大街小巷热议陈灏忍辱负重,施以“美男计”,最后大义灭亲,有胆有谋,为恩师颜学士报了仇。 而陈灏的新婚不到三个月的妻子、永顺伯府五小姐薛贤,在得知此事后悬梁自尽……。 无论如何,薛贤都是陈灏明媒正娶的妻子,所以陈灏也穿着一身丧服,先是给两位长辈行了礼,“张嬷嬷,九叔。” 陈灏早在颜府出事之前就以写“春联”为由给颜五爷示警,如今深夜前来,令张嬷嬷和颜九爷都不禁有些惊讶。 “我来是为两件事,其一是为了看看老师,其二,赵王此人心机太深,目前四处笼络人心,你们要小心,颜家此次已经元气大伤,不能再卷进储位之争了。”陈灏说道: “只要皇上还没班师回朝,就不能和赵王走的太近,如今我差点脱身不得――最近赵王要纳两位忠良之后为侧妃,以得士子之心,老师的几个女儿,还是先避一避,不要回来了。” 两次三番示警,颜九爷和张嬷嬷都感激不尽,引陈灏去见了昏迷的颜五爷。 宋姨娘在屏风后面见陈灏跪在地上失声痛哭,她心里并没有什么触动,反而想起了陈灏悬梁自尽的亡妻,又联想起先五夫人魏氏临终前留下“守心”的遗言,嘴角闪出一抹讽刺的笑意来: 世人皆赞陈灏是识时务的俊杰,这出美男计唱的实在完美无缺,赢得肃王和永顺伯府的信任,最后力挽狂澜,伪帝政权分崩离析。可是有谁会说陈灏凉薄?一日夫妻百日恩,薛贤嫁陈灏时,也是怀着憧憬吧,如同先五夫人嫁给颜五爷时,可是到了最后,再说夫妻情分就成了笑话了。 依陈灏今时今日的名声地位,泰宁侯府的爵位几乎是唾手可得,将来再娶,即便是填房,也有的是名门淑女愿意嫁过去。 可同样是权益之计的嫁娶,女人和男人就截然不同。 姚府大小姐姚知芳被逼嫁给安顺伯世子,当安顺伯府覆灭、全家下大狱之时,姚家逼世子写了和离文书,将姚知芳接回姚府,可是这位天真活泼、从来不知愁滋味的千金大小姐的将来却是一片惨淡。 这世间,就是对女子不公。 次日一早,几位姑奶奶全部回府看望颜五爷,祭拜颜老太太和五夫人杨氏。 王素儿在灵前都哭晕过去了,可颜家没有任何一个人来劝她。 青莲跪在嫡母杨氏灵前痛哭,其实她是在哭被杨氏害死的生母颜姨娘。如今青莲已经稳坐王家当家主母的位置,她那个恶婆婆再也不会烦她了。 因为支持伪帝的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赵大人被自己的庶出的儿子砍了头!赵府六老爷弃暗投明,大义灭亲,成为赵府的当家人,已经是赵王面前的红人。 青莲远在九江的公公王大人当即休了赵氏,将其遣送回京,赵府六房被这位嫡出的大姑奶奶踩了几十年,如今赵氏被休弃回家,六房那里会放过报仇的机会?如今赵氏过的生不如死,以前怎么折磨别人,她现在就被六房如此折磨着。 品莲是和莫夫人一起来的,她们看见病榻上颜五爷的惨状,莫夫人当场昏厥。品莲却没有哭,她取下发髻的梳子,一点点的给父亲梳头,还轻声轻语的和父亲说着话。 “父亲,我已经懂事啦,不会再惹麻烦,我会好好相夫教子,孝敬公婆,照顾两个哥哥。您女婿谋了个军职,已经启程去了西北救驾,他不是别人传说的废物游大少,一旦有了机会,他不会比公主生了儿子差。” 品莲的梳子在颜五爷后脑处的铁钉处停住,强忍住泪水说道:“您太疼了,别硬撑着,放心的去吧,家里会慢慢好起来的。” 潜意思似乎感觉到了这个最疼爱的女儿的声音,颜五爷的眼角渗出了两滴泪水。 是夜,颜五爷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重新洗牌,3章之内回京。 睡莲要开始新的人生路程,哪怕山高水又深,睡莲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哇~~~~ 第163章兰舟介绍过陪葬玉器,有读者在微博私信问我,说关于那个九塞玉,如果是男子,如何把那玉塞进阴部,难道是削成针塞进小鸡鸡里? 嗯,我也不知道,于是问了懂这个的专业人士,得到的结论是男子不用塞阴部,只需要在菊花里塞一个就成,但是古人崇尚9这个数字,所以还是叫做九塞玉,而不是八塞玉。 因为十八钗人物已经确定,兰舟打算找人帮忙画人设,就像红楼梦十二钗那样把人物画出来。 兰舟找了2个图觉得很萌,不知道有没有读者可以帮忙按照这2个画风画一套十八钗出来?如果可以,请联系兰舟,在新浪微博上暮兰舟,或者发私信,或者发邮件也可以 明日宣布18钗名单。 166秋后算账赏罚分明,晴天霹雳皇上赐婚 四月初夏时,西北大捷,圣驾班师回朝。 承平帝回京当夜,儿媳魏王妃产子,皇上龙心大悦,赐名为烁。 之后承平帝和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开始清理伪帝之乱的党羽,燕京又是一阵血雨腥风: 皇上下旨贬自刎的肃王为庶人,名字从宗人府皇室划去,妻子陈氏和两子一女终身圈禁在南京皇陵。 杨阁老凌迟三日,诛其族。 安顺伯和永顺伯凌迟,诛其族。 五城兵马司赵总指挥使,除其大义灭亲的庶子一支外,全部诛杀(这里头也包括被休弃回家的王夫人赵氏)。 泰宁侯太夫人赐死,夺其诰命,泰宁侯和世子一死一重刑流放。 …… 当然,重赏和重罚是在一起的: 追封首辅大人为太师,位列三公,归还家产,其幸存的一对孙儿从教坊司脱了奴籍,交由族人抚养。 追封颜学士为太子少师(从一品),位列三孤,追封其原配魏氏为一品诰命夫人。 泰宁侯府陈灏承袭爵位,是为新的泰宁侯……。 消息传到千里之外的白帝城时,已经是盛夏七月了,睡莲和宁佑密议,最后写信交给邱师爷,由路镖头的两个弟兄护送师爷送信北上。 信中写了两个意思,第一是交代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在奉节县白帝城,离老家成都不远,第二是现在虽天下稍定,但是土匪和江匪横行,带着众多女眷,他们不敢贸然启程回京,也不敢回成都。家里总是要送颜老太太、颜五爷、杨氏的棺椁走水路回老家成都安葬的,官家丧船护卫森严,等到了奉节时,再接她们一起回成都。 路镖头找上了渝州商会的药老三和布青天,布青天爽快的将邱师爷和两个镖头扮作亲随混入商队――谁也阻挡不了商人赚钱的欲/望,虽然内陆的长江和陆地都不太平,可是渝州商会想到了将货物运到太平的大理国从越南走海船到天津港的法子! 女人不能上海船,否则会遭遇不祥,所以即使像布青天这样豪迈的女子,也只能望洋兴叹,新婚燕尔的药老三带着布青天的货物,拍着胸脯说若卖不回高价钱,就回来给娘子端一年的洗脚水! 路镖头回来时,把药老三的话当笑话讲给众人听,引得一阵忍俊不禁的笑声,吵醒了沉睡的白哥儿,新父亲宁佑抱起儿子轻声哄着,哄来哄就是哄不睡,动静还越闹越大了。坐满双月子的宋氏丰满了一圈,她接过白哥儿,笑道:“怕是又饿了,这孩子还真能吃。” 白哥儿是在五月里生的,是早产,差点没养活过来,幸亏路镖头情急之下去找来奉节采买药材的药老三寻荐到了本事的大夫,小小的婴儿身上插着银针针灸,看的众人触目惊心,好歹是救过来了,过了满月,就渐渐白胖起来,众人这才放心。 因这孩子经历了惊心动魄的逃难过程,出生在白帝镇,宁佑就给长子先取了这个接地气的名字,希望这个避难所能够给给这个孩子带来好运。 按照颜家的家谱辈分排行,“淡、泊、明、志、宁、静、致、远。”这个孩子是静字辈,所以大名叫就叫做颜静白,在孙子辈排行老二。 白哥儿刚出生时才小猫儿般大小,如今养了两个月,就长了一圈圈的肥肉,下巴肥嘟嘟的,都看不出脖子了,身上又香又软,是个漂亮的小男婴。 避难生活枯燥难熬,这个小男孩的诞生给大家带来了希望和欢笑。因怕走漏风声,不敢请奶娘和用人,宋氏是亲自喂养白哥儿,柳氏则亲自洗手做羹汤,一天以五顿饭为单位给宋氏做饭催奶! 所以宋氏坐满双月子之后,身体就急速朝着杨玉环的体型发展了。 怡莲、睡莲、慧莲则动手给小侄儿缝小衣服,甚至不嫌脏污,给白哥儿洗晒尿片,宁嗣和宁康两兄弟则做些小玩具给侄儿玩耍,特别是宁康,自己都是个八岁的孩子,摇篮里的白哥儿其实也是他的小玩具。 宁佑自觉得身上的担子更重了,日夜发愤读书,祖母去世,意味着他守孝三年,明年春闱是无望的,可是三年一晃而去,三年之后,没有什么能阻止他金榜题名。 宁嗣和宁康也在宁佑的指导下读书,三年后,他们的目标是通过童子试,得到秀才的功名。随着祖母颜老太太的去世,“宁”子辈那个少爷的“少”字已经去掉了,成为新的颜九爷和十三爷,宁佑是八爷。旧颜大爷和颜九爷成了大老太爷和九老太爷。 金秋八月,燕京北城什刹海颜府。 伪帝下台后,大老太爷就托儿带口回家丁忧,皇上看来颜老爷子和颜五爷的份上,虽然不追究他这个东平郡王女婿的罪责,可是他的政治生涯已经被判了死刑,入阁的梦想已经破灭了。 虽然两淮盐运使这个肥差给大老太爷带了了惊人的财富,可是到了这个地步,他死守着这些财物等于作茧自缚,为了宁瑾、宁瑜、宁珂三个儿子日后的前程,大老太爷心里再不愿意,也不得不痛苦的割肉放血,将大部分财物入了公中! 有了银子做底气,经历一场浩劫的颜府重新恢复了过往的生机,房舍和园子重新修缮,三年后,颜家的小姐出嫁的出嫁,公子成亲的成亲,都要靠公中的出钱。 大老太爷深居在府里闭门谢客,大夫人姬氏则早在燕京大乱时为了避嫌终日在佛堂吃斋念佛,不问世事,为的是不给孩子们制造麻烦。 颜府目前的当家人是九老太爷,内宅则由大房嫡长媳梅氏、五房宋姨娘、七房张嬷嬷、九房沈氏四人一起管家。 对于宋姨娘代表五房,杨氏的娘家济南杨家很有微词,写信给九老太爷说一个姨娘当家实在没有体统,不若让杨氏以前的管事杨嬷嬷来管理五房事务。 九老太爷觉得好气又好笑:当初颜府遭难,无论是杨氏的本家襄阳侯府,还是娘家济南杨家都缩在一旁屁都没放一个,如今颜府得了圣眷,又巴巴的把脸贴过来,还对颜家内务横加指责,杨嬷嬷一个奴婢,如何能代表五房?宋姨娘是贵妾,又是在颜家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魏家的人,正因魏家这份难得的情谊和正直,皇上才特意追封了魏氏一品诰命夫人,对继室杨氏却只字未提,还是四品诰命。 九老太爷都懒得理会杨家,只是命一个嬷嬷去济南回话,说宋姨娘掌五房只是暂时的,等九小姐他们回来,自有九小姐理家,等三年孝期过去,宁嗣也要娶妻了,自有九夫人理家。 只是翻修一新的颜府、包括燕京城对颜府关注的豪门官宦人家,都苦苦盼不来什刹海这座御赐宅邸的真正主人――五房和七房两个嫡支至今都没有消息。 现在颜府内外都有人暗暗开始议论:是否两个嫡支已经死于战乱,或者目前的当家人九老太爷为了吞掉嫡支财物,暗暗下了毒手,或者故意隐瞒不报……? 人言可畏,最近这种议论声越来越大,九老太爷有苦难言,他是真的不知道啊!他若是知道,早就扶灵带着全家老小回老家安葬了,还用得着傻傻在燕京等消息?! 连承平帝都亲自召见过九老太爷,问两房嫡支的下落,九老太爷不敢隐瞒,将故去的五老太爷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述一遍――关于避难之地,两房嫡支躲在那里,连安排逃亡的五老太爷都不知道的,只有认定的家主九小姐知晓。 承平帝听了,长叹一声,再也没有追问,只是说若得了消息,立刻往宫中递折子上奏。 九老太爷整日在家坐毯如针似的,心绪不宁――甚至比颜府大劫时还要紧张,万一,万一两个嫡支在行程中出了差错怎么办? 燕京大乱时,外面各种匪类频出,自称为帝的就有十来个,至今都没有完全平乱,两房嫡之除了宁佑,都是老弱妇孺,虽然有本领高强的镖头护卫,可是,万一……。 想到这里,九老太爷这条汉子都感到害怕了,九老夫人沈氏瞧见了,心疼不已,安慰来安慰去,也不过是“吉人自有天相”这句话,最后干脆把管家的事情交给了行事风格越来越像睡莲的琪莲,自己学着大老夫人姬氏吃斋念佛,祈求佛主保护两房嫡支,莫要让丈夫无妄背了黑锅。 八月初二早上,一艘载满货物的商船在天津海港靠岸,到了中午,三匹快马到了什刹海颜府,两个镖头扶着快要颠断气了的邱师爷下马,叩响了颜府大门,递上名帖。 一盏茶后,九老太爷激动拿着名帖一路小跑亲自来门口迎接邱师爷一行。 到了下午,两房嫡支终于有了下落,并且安然无恙,七房甚至已经添丁加口的消息在颜府爆炸般传开了! 九老夫人沈氏直说佛祖显灵了,发誓要吃半年的长斋;琪莲和宁康愣愣的想小侄儿静白不知长的什么模样。 大老太爷去佛堂将此事告诉了大老夫人姬氏,两口子相对无言,枯坐了一下午。 大房的大爷宁瑾告诉妻子梅氏这个消息时,梅氏怔了怔,快三岁的女儿大姐儿张开嘴巴等不到母亲放在嘴里的饭食,委屈的瘪了瘪嘴,又看见父亲母亲一脸凝重的表情,她就强忍着泪水,不敢哭了。 二爷宁瑜在练字,听到二夫人消息,忙不迭的停了笔,拿了信纸将此事告知给嫁在武昌府的长姐宁壁知晓。 七爷宁珂正抱着长子跃哥儿、也是颜府的长孙,逗牙牙学语的静跃说话,七夫人徐汐进来冷冷的告诉了丈夫这个消息,宁珂当即从圈椅上站起,将跃哥儿塞给徐汐,连中午饭都没吃,就匆匆出了门,也不知去了那里。 莫氏一房的宁祥和宁瑞也才刚刚从福州府回来,莫夫人知道这个消息,先是扫了一眼媳妇韦氏依旧平坦的小腹,而后对着长子宁祥说道:“赶紧把西城的房子收拾出来,我们这就搬过去,不住在这里了。” 五老太爷已经故去,兼祧一房已经不适合继续住在同一屋檐下,莫夫人也没有什么好争的了,横竖宁祥已经成家,品莲出嫁了,过了三年孝期,宁瑞也要成家立业,她守着两个儿子做老夫人,反正这里――这里也没有什么她值得牵挂的。 等宁祥和宁瑞有了孩子,莫夫人这一房需要重新给“静”字辈排行,宁祥的若生下长子,就是他们那一房的大少爷。他们已经名符其实的成了颜府的分支。 听涛阁里,朱砂石绿,添饭添菜拥在一起大哭,九小姐终于有了消息,她们不会被拆散分到各房当差了。 同一时间,颜七爷宁珂在什刹海积水潭南边一座崭新的府邸翻身下马,猛敲大门,半刻钟后,府邸主人策马狂奔出府,往皇宫方向而去。 到了下午,颜家两房嫡支有了下落的消息悄然传开,泰宁侯陈灏坐着马车直奔颜府找九老太爷, 管家客客气气上茶,说老太爷被皇上急招入宫,刚刚出门。 随行的小厮在泰宁侯耳边悄声道:“适才奴才跟着马车经过什刹海上的得胜桥时,确实看见了颜府的马车擦肩而过。” 陈灏听了,心下冰凉,他隐隐有一种感觉,在得胜桥两架马车擦肩而过的瞬间,他似乎已经失去了什么……。 八月中旬,颜府大小主子皆着素服,举家送颜老太太、颜太师、杨氏的棺椁回成都老家安葬。 通州港送灵仪式盛况空前,皇上派魏王传旨,送圣上亲笔书写的墓碑,还派了一名声名显赫的青年大将,带着三大船官兵护送灵船,衍圣公还给以身殉国的颜太师写了墓志铭,朝廷一大半文官着素服,哭送灵船出港。 一个月后,灵船到达奉节白帝城,柳氏带着睡莲等人早早恭候在此,登船之后,一个高品级的太监扯着嗓子道:“民女颜睡莲接旨!” 睡莲大惊,忙跪地接旨,船上众人也一一跪下。 “已故追封颜少师之嫡长女颜睡莲,出身书香世家,名门佳媛,含章秀出,婉顺贤明,温良恭俭,质性幽娴。德才深得朕赞许。今赐婚顺平伯,孝期后择吉日完婚,钦此。” 睡莲脑子一懵:尼玛!谁能告诉我,顺平伯tmd是谁啊?!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顺平伯是谁、是什么来历,兰舟尾毛会去取这个爵位名,请看第一卷避难蜀地的第三章“小主人操办大丧事,新寡妇柳氏生怜悯”第一段就明白了。一切早就注定,兰舟早就说了此文有些内容看似是闲笔,其实是在埋雷,定时就会爆炸的。 至此,第五卷“大厦将倾”、以及《十八钗》上半部分完结,明日《十八钗》下半部分的第一卷“嫁杏有期”开始了,由此揭开睡莲婚后的生活。 《十八钗》下半部分预告: 从重归燕京的顺平伯夫人、到运筹帷幄的顺平侯夫人,到声名显赫的顺平公夫人,最后到成为燕京传奇的顺平公太夫人,颜睡莲再次从荆棘丛里艰难的踏出一条路,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一个人。 对于这门典型的政治婚姻,那个人厚颜无耻的篡改了一位高僧的名言:“佛说,我们两个人的姻缘,源于百年后,一朵花开放的时间。” 颜睡莲暗想:若是知道是那朵花,我就求佛穿越到百年后,赶在那朵花开放前就掐了做标本……。 那个人曾经气急败坏的甩给她一只匕首,说:“用它切开我的胸膛,你会发现,在我心里,长睡着一朵莲花。” 若干年后,躺在病榻上的那个人突然回光返照似的抓住她的手,说:“我要先去投胎了,等你当够了太夫人,就赶紧去找我――千万不要像这辈子似的,让我一个人寂寞太久……。” 那一刻,颜睡莲在属于她的故事里,流下那个人的眼泪。 佛说:注定让一生改变的,只在百年后,那一朵花开的时间。 图1为兰舟想说的话:三叔,别以为你换了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嘿嘿。 167问老友旧仆说推辞,谈皇上柳氏说玄机 蜀地成都,子龙塘街,颜家老宅。 砰! 一滴眼泪落进了水盆,朱砂用药膏给睡莲按摩有些皴裂的脚跟,眼泪就簌簌落下来,石绿掏出帕子给朱砂擦泪,却把自己的泪水也擦出来了,石绿哽咽道: “小姐两岁时就是奴婢两个伺候的,小手小脚无论冬夏都保养的滑润光洁,可现在,手指头都磨粗了,脚还长了老茧,呜呜。” 睡莲正在想心事呢,思维被这两个丫鬟打断,不由得叹道:“唉,没事的,将养将养就好了,逃亡之路险的狠,我没病没灾已经很不错了。” 朱砂石绿对望一眼,还是石绿胆子大,怯怯问道:“奴婢听说小姐还给白哥儿洗尿布来着……。” 睡莲说道:“又不是我一个人洗,十妹妹和七姐姐都帮着洗,你们是不知道,一个小婴儿一天用掉五十块尿布是很平常的事,我们三个姐妹轮着洗,在熏笼上烘干才刚刚够用。” “因怕走漏了风声,不敢请佣人,衣服鞋袜的也是我自己洗的,十弟和十三弟还帮忙劈柴,七婶娘亲手做羹汤――总之,每个人都过的不容易,你们两个别想太多了。” 听到这话,知道小姐不是一个人吃苦,朱砂石绿心里才有些平衡,朱砂揉着睡莲有些粗糙的脚跟,喃喃道:“估摸要养大半年才能恢复……。” 石绿安慰道:“无妨的,横竖还要三年――。” 话语戛然而止,睡莲很明白石绿要说些什么,三年后,她才出嫁――横竖新郎三年后才验货,这会子补救还来得及。 赐婚的圣旨已经下了三天,直到现在,睡莲还无法将新郎、许三叔、顺平伯这三种身份放在一个人身上,睡莲暗想,许三叔还是知芳的三表叔呢,以后知芳要叫自己三表婶?想想都别扭。 想到知芳,睡莲问道:“朱砂,姚大小姐知道我避在西南,她有没有托你们给我带话?她这个向来热心,我蓦地消失在燕京,她肯定担心的不得了。” 朱砂一怔,老实人一时呐呐不知说什么好。颜府上下谁不知九小姐和姚大小姐亲厚,情同姐妹?倘若被九小姐得知姚大小姐被纨绔表哥逼娶,之后和离回家的凄凉,九小姐还不得伤心死?不若,先缓缓吧……。 石绿机灵,忙笑道:“小姐很真是挂念姚大小姐呢,每天都问一问。姚大小姐如今也都大了,整日忙着帮姚二夫人料理家务,很少能出门,就是想稍句话,怕也是没空的,等小姐回了燕京,当面和姚大小姐好好叙叙话便是。” 睡莲想了想,说道:“也是,如今她估摸也要嫁人了,臊得慌不敢出门,哎,你们两个有没有打听到姚大小姐说的是什么人家?家世人品如何?” 朱砂不敢答,埋头给睡莲揉脚,石绿笑道:“奴婢整日光忙着收拾听涛阁、担心小姐的下落去了,倒是没有留心姚府那边。” “哦。”睡莲有些失望的往榻上一躺,想了想,又问道:“春晓已经确定去皇宫做宫人,只是即便是官俾买卖,也会造册存档的,可春晓的家人、还有添衣和添炭怎么一直打听不到消息?” 话题终于绕开了,石绿暗自松了口气,叹道:“可不是呢,只是伪帝作乱的那几个月,燕京城都乱了套了,那些人把官俾当牲口似的买卖,得了钱就给人,张嬷嬷使人去查,寻访了快半年都没有消息。[.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唉,也是,添衣她――生大太好了,在乱世之中很难保全。”睡莲脸色有些黯然,石绿见小姐面色不善,便存心说几句开导的话。 石绿振奋精神,说道:“小姐,今日外头张贴了告示,说顺平伯带着官兵捣毁了匪首楚霸王的山寨,亲自斩霸王于马下,活捉大小头目若干,江匪死的死,散的散,外头都说顺平伯给蜀地除去大祸患,从此就慢慢太平了呢,成都府已经有人出资立碑文写下这丰功伟绩,以后蜀地世世代代,都有人感激顺平伯的恩德……。” 皇上命顺平伯护送功臣灵船回成都安葬,这位顺平伯好人做到底,刚入成都,就干起了剿匪的活计来。 连老实人朱砂也跟着说道:“皇上给顺平伯御赐的宅子,离咱们什刹海不远,就在北面一点的积 水潭北面,叫做定园(注1,请看作者有话说),门口皇上御赐的匾额,是皇上为奖赏顺平伯平定西北秦王叛乱,赶鞑靼于雁门关的功绩,所以叫做定园呢。” 睡莲听着朱砂石绿一唱一和,默契无比,看这样子,应该是提前安排好的,故意宽她的心吧。 许三叔比自己大了足足十三岁,家里还有姬妾,曾经燕京十大纨绔之首,估摸着外头风流债也不少,遗腹子一个,如今单独在外头开府单过,永定侯府家族的对此的态度肯定不会太好,这意味着许三叔从家族借不到任何力量――在官场,无论文武,单打独斗只是权益之计,若要长长久久,必须靠派系、姻亲、还有家族力量。 如今许三叔派系不明、姻亲颜家有名但无权、家族敌视,危言耸听一点,就是典型的都不靠谱啊。 如此评估一番,许三叔好比后世的期货,风险大,投资高,要么输成乞丐,要么赢成富豪,而且自己已经被套牢不能脱身了,除了往死里投钱操盘翻身,没有第二条可以走。 赐婚圣旨就是一条枷锁,牢牢把自己和许三叔栓在一起,就像西方结婚誓词那样说的,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两人会相伴到永远。 为什么不是相爱到永远呢?很简单,在这个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合理合法的世界里,相爱是一种玩笑,爱情就是毒药啊。 睡莲暗想,毒药谁爱吃谁吃去,反正我是不吃的,爱谁谁……。 既然已经上了这条船,就别想那些没用的,怎么考虑把先把船淌过浑水才好,没有趟不过的大海,只有不努力的舵手,睡莲对自己说,我要好好的过下去。 半夜的时候,柳氏提着一盏宫灯来到睡莲的小院。 “婶娘?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睡莲请了柳氏进来,准备洗手泡茶。 “清水即可。”柳氏忙阻止了,说道:“知道你睡不着,就过来和你聊聊。” 睡莲斟了一杯温水递给柳氏,说道:“这两天,我思前想后,总觉得有些疑虑。” “我记得以前许三爷是很在乎永定侯的爵位,如何轻易就放弃了呢?毕竟侯爵比伯爵要高很多,以前皇上还驳了永定侯给嫡长子请封世子的折子,问‘许家三郎何在’,这表示皇上是支持许三爷承爵的。” “还有,依许三爷的战绩,封侯并不是不可能的,他既然如此得圣眷,皇上为何只是封一个伯爵,而且是还是二等伯爵?” 柳氏听了,心里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心疼的是,这门婚姻,看似富贵荣华,其实里头的荆棘丛丛,很是棘手,睡莲以后的日子提心吊胆是家常饭;欣慰的是,睡莲沉稳机敏,虽然还没有嫁过去,但是已经考虑为将来谋划了。 柳氏拉着睡莲的手,对坐在罗汉床上,问道:“告诉我,这天下是谁的?” 没想到婶娘会避开疑问,反而质问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睡莲措手不及,答道:“是――是皇上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许三爷功绩再大,他也是皇上的臣子,皇上给的,他就接着,皇上不给的,他就不能要。”柳氏目光一锐,说道: “你若想弄明白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首先就要弄清楚,咱们皇上的性格和行事风格。” “皇上的母妃娘家不显,先皇当初给皇上选妃时,就格外选了娘家势力大的小姐做王妃,后来――你也知道,储位之争时,先皇后被逆王灭族,也被毒害的不能有子嗣,皇上为了巩固江山,纳了不少世家女子为妃。那个时候,皇上虽为九五之尊,可是立足未稳,在政事上处处被掣肘,甚至在后宫之中,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后被那些娘家强大的后妃欺凌,最后抑郁而亡!” 说道这里,柳氏眼里一片火光,她讽刺笑道:“后来皇上坐稳了江山,就将那些当初掣肘他的世家功臣一个个收拾了,杨阁老就是在那个时候倒台的,而肃王生母贤妃娘娘之所以会疯掉,完全是因为一碗不该出现的汤药。” 听到这里,睡莲心里咯噔一下:能混到贤妃娘娘那个地位,是需要多么强大的心灵,她横竖有两个儿子做靠山,怎么可能会因为家族败落而疯癫呢?果然其中是原因的! “皇上一生最恨的,就是他的人生,有诸多的不得已,在他年轻的时候,那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是个绝大的讽刺。他保护不了他心爱的女人,也保护不了作为帝王说一不二的尊严。” “所以――。”柳氏说道:“赵王在燕京城玩的花样,的确精明,但却实际已经失去圣心了。皇上要的是后方太平,而赵王故意纵容肃王在燕京肆意妄为,最后一举拿下肃王,以得到民心和臣心,以为这样皇上就能看清楚他的本事,立他为太子。” “呵呵,赵王聪明反被聪明误,皇上最恨,就是有人无视他的权威,自作主张!原本皇上还在魏王和赵王两个儿子之间摇摆不定,赵王此举,就等于将太子之位拱手让给了魏王!” “魏王虽然并不完美,甚至行事有些随性,但是他一直坚守着底线――就是绝对不触犯皇上九五之尊的威严,皇上是父亲,但更是君主。” “父亲可以容忍儿子犯错,偶尔骑在脖子上撒娇索要东西;可是一个君主,他也可以容忍儿子犯错,但是绝对不允许皇子骑在他的脖子上,冒犯他的尊严!” 睡莲暗道,尤其是像承平帝这种从屈辱之中走出来的帝王,想想也是,好不容易熬死了那些仗着有拥立之功的老臣,励精图治做到了国富民强,也有能力对外打仗赶鞑靼人,好不容易意气风华一回“左牵黄、右擎苍”,去西北边关弯弓射大雕,结果呢?被笨儿子肃王背叛,接着又被聪明儿子赵王算计,暗逼自己立他为太子,怎么想都憋屈的慌啊! 就像后世著名导演张艺谋那部以满城菊花和36e大胸脯出名的电影《满城尽带黄金甲》里霸气侧漏的皇帝周润发说的:“天地万物,朕赐给你,就是你的,朕不给,你不能抢!” “高台是圆的,桌子是放的,这叫什么?天圆地方!矩法天地,乃成规矩!在这方圆之中,你们各居其位,这就是规矩,君臣父子,忠孝礼仪,规矩不能乱。”(注2) 这么一想,睡莲就明白了,睡莲问道:“可是,皇上既然心里已经定下魏王,许三爷从小就和魏王交好,为何不封他一个侯爵位置,或者干脆把永定侯的爵位给他呢?干嘛要封他为顺平伯?” 唉,睡莲这孩子还需要雕琢啊,说的这么明显了,都没有明白么?柳氏说道: “永定侯府是开国元勋,发展到百年,族里内部已经分为很多派系,支持的皇子各有不同,内部太复杂了,即使许三爷承袭了爵位,他未必能够将整个侯府的势力拧成一股绳来支持魏王。” “而且现在永定侯虽然没有什么大功,但是也没有大过错,皇上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夺了爵位给许三爷,这样于情于理都说不通,许三爷自己坐在那个位置上都不稳,如何支持魏王?” “哦,原来如此。”睡莲感叹自己还是太嫩了,作为伯爵夫人,单是懂宅斗之事显然不够,必须宅斗、宫斗、朝斗十项全能才行啊。 “至于为何不封侯爵――。”柳氏笑道:“你想要驴推磨,就得在前面挂一个萝卜;想要马儿跑的快,就要在前方放上粮草;皇上是在暗示,侯爵这个爵位是肯定会有的,但是顺平侯这个爵位,是将来魏王登基之后亲封,这是要许三爷拼全力支持魏王上位啊。” “皇上为何会给你们两个赐婚?估计也是因为如此,顺平伯是新贵,颜家是老牌书香,他需要借颜家的好名声,而颜家元气大伤,需要借助新贵的势力东山再起,两家各取所需罢了,而且你们这门政治婚姻对魏王也是有利的。” “还有。”柳氏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顺平这个封号也是有来历的,你细想去。” 睡莲思索片刻,吐口而出道:“我明白了!咱们老宅这条街叫做子龙塘街,是因街口有三国大将赵子龙洗马池在此,蜀地帝刘备给赵子龙的封号就是顺平侯!” “而赵子龙成名一战是单骑在千军万马中救未来的君主刘阿斗!皇上还真是用心良苦!” 柳氏说道:“你想明白就好,唉,虽然公公身前严令不许后人卷入储位之争,可事到如今,皇上已经将颜家绑在了魏王这条船上了,咱们颜家也要摆正位置,从接到赐婚旨意开始,颜家就是魏王的人,不得有任何摇摆,否则,就触怒天子啊。” 豁然开朗,睡莲反而没有那么烦心了,和柳氏又聊了一会,困意上来,柳氏提灯告辞。 临走时,睡莲突然问道:“婶娘,您能不能告诉我实话,知芳到底如何了?朱砂石绿两个把话说得太圆满了,我――我越想越觉得不对。” 柳氏一顿,说道:“伪帝之乱时,知芳嫁给了她表哥安顺伯世子,安顺伯府覆灭之时,知芳和离回家,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听说送到乡下田庄里养病去了。” 睡莲顿时瘫坐在罗汉床上,柳氏长叹而去。 睡莲百感交集,昏昏倒在罗汉床上,似睡非睡时,她回到了五年前,在成都五担山蜀雪轩做东送颜如玉去都城南京。 那个时候,那个送樱桃的少年刚刚褪去羞涩之气,成为新的颜解元,和蜀地名妓雪魄在芙蓉塔词曲相合。 许三叔还是那个“平生不识许承曜,妄称纨绔也枉然”的浪荡子。 王素儿还是个单纯怯弱的小姑娘,心思如浣纱溪的溪水,清澈透明。 颜如玉还是个横冲直撞、争强好胜的大小姐。 而姚知芳,她总是笑盈盈的坐在那里,似乎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够抹杀她的笑容。 那一刻,满城的芙蓉花,都抵不过她和风霁月的微微一笑。 那个时候,有两个女先儿在扬琴和三弦的伴奏下,用蜀地方言唱着三国中刘备在武担山登基成帝的故事。 那时她还想,昔日称帝封侯之地,今日赏花游玩之所,真是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一语成谶,果然是非成败转头空,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作者有话要说:十八钗名单: 颜睡莲、姚知芳、颜如玉、颜宁璧、颜品莲、颜青莲、颜怡莲、颜慧莲、颜琪莲、王素儿、王嫱、杨紫丹、薛敏、薛贤、张莹、陈穗、徐汐、颜玫儿。 所以十八钗里已经有一个领了盒饭,薛贤上吊自尽,当初那个吴侬软语谈笑风生,和妹妹薛惠谈笑“杭州风、一把葱,花簇簇,里头空”的姐妹两个,一自杀一砍头,其实这首打油诗真暗合了她们的命运,看似花簇簇,其实里头空,无限感叹,唉。 还有一个即将领盒饭――嫁给襄阳侯世子的薛敏,娘家安顺伯府被灭族,依“盐三代”襄阳侯夫人捧高踩低的性格,薛敏活不了多久了。 王嫱大家比较陌生,请看第九十章“采莲船上风波又起,魏家豪宅花落谁家”,这位王嫱,在下半部分会出现很多,是个心机女。 其次,向大家道歉,我在160一章出现重大bug,现在已经改了,改成说皇上没死,只是昏迷不醒,被魏王挟天子以令诸侯,伪帝登基,号令天下诛杀魏王。这样的话,民间就可以婚嫁了。 注1:园,在历史上明朝开国公徐达的宅子,如今北京东起龙井头,西到德胜门大街那条街叫做定府街,就是因为定园而得名。 兰舟这个半架空文把这个清幽的宅子送给了肥莲和三叔作为“爱巢”。 图1就是定园的具体位置,大家可以看看“爱巢”,真的很大哇。 注2:此话源于读者尼罗粉在文下留言,兰舟得到的灵感,觉得发哥这句话太适合承平帝了。 再次感谢尼罗粉的留言,你的留言给了我很多启发和灵感,谢谢。 图2和图3,满城全是菊花和大馒头的图。图3就是发哥说那句很霸气侧漏“朕不给,你不能抢”的地方。 168芳菲尽默念葬花吟,七嫂徐汐醋海翻波 顺平伯最近很忙,带着曾经在西北砍过鞑靼人的精兵强将,上山剿山匪,下河剿江匪,平地里还斗土匪。 短短一个月,蜀地又恢复了太平。四川布政司布政使大人将顺平伯奉为上宾,亲笔将其的功绩写成碑文,立在武侯祠! 凡顺平伯出行,街头巷尾都有无数人追捧,其中也不乏火爆的蜀地美女用热情的眼眸追逐这位猛将,几乎到了掷果盈车的地步。 这位顺平伯几乎不懂得什么是低调,他甚至回到昔日读书的卧龙书院,挥毫波墨写了一首歪诗,书院山长还乐颠颠的夸顺平伯文武全才,是一位儒将! 读书人轻易不说谎,说起谎来连自己都可以骗过去的。 这些都是朱砂石绿见缝插针讲给睡莲听的,许三叔身上的一分好,也足足被她们两个说成了十分,睡莲第一次认识到,即使是老实人朱砂,也是有做媒婆的潜质的。 睡莲得知知芳的消息后,这一个月精神都很消沉,她看着满院子的三醉芙蓉花,就会想起和知芳的种种过往,往事越是美好,现实就越是残酷。 在众人看来,一个刚刚定亲的女子,应该是羞涩的、懵懂的、说一句话,就要害羞半个时辰,看着流云秋月时,会莫名的怔住,想半天的小心思,这种行为,才是正常的。 而睡莲却截然不同,羞怯什么的都是浮云,平静的可怕,还一反常规的命人将满院子的三醉芙蓉花悉数搬走,幸好都是盆栽的,挪了就挪了,朱砂搬了应景的各色秋菊布置庭院,平日里好脾气的睡莲却冷着脸,一言不发的去柳氏院子里。 朱砂也不知自己那里做错了,吓得呜呜直哭,石绿机灵,忙命人将菊花般了出去,换上四季常青的绿萝兰草等植物。 睡莲在柳氏的书桌上写了一下午的字,有簪花小楷,也有奋笔疾书的狂草,反反复复都在写一首古体诗。 柳氏从纸篓里翻出一张来,默默念着“……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注1) 睡莲向来豁达开朗,理智从容,怎会做如此哀音?柳氏反反复复将“柳丝榆荚自芳菲”念了几句,便琢磨出睡莲还是在为姚知芳的遭遇伤心不得自已,芳菲落入沟渠,是在为知芳被逼娶之事鸣不平吧。 柳氏正色道:“这些废纸一概烧掉,不得外流。” “是。”小丫鬟忙应下,下去烧纸。刚出院门,迎面碰上颜七爷宁珂,一时收势不住,踉跄一下,扑倒在地。 “唉,怎地如此毛躁?就这样还能伺候夫人小姐?”七爷宁珂连连摇头,借着掸去靴尖尘土,将两个纸团藏在袖子里。 书房里,柳氏端着一盏冰糖燕窝给睡莲送去,说道:“整整一天都没离开着书案,小心伤了眼睛。” 睡莲起身接过甜白瓷盅,说道:“心情不好,写字驱驱烦闷。” 柳氏瞧着睡莲尖下来的下颚,雪瓷般光洁的皮肤,几乎能够看见淡蓝的血管在肌肤下脉动着,有一种令人不敢触碰的美感。 “从燕京逃难的路上,都没见你这样心事重重的,如今到了老家过上安稳日子,你反而瘦了。” 柳氏劝慰道:“没想到知芳的事情对你打击那么大,你这样开朗的性子,竟然会写出那些哀音太盛的诗词来。” 睡莲一愣,然后说道:“那并不是我所作,是以前闲来寻些话本杂书里头写的,觉得诗词清雅,就记下来了,这些日子看见花开花谢的,再想到知芳的遭遇,再美的花都会凋谢,心里——心里有所触动,所以就默写此诗,去去心里的郁闷。” “难怪你院子里的芙蓉花都移走了,今日朱砂端了几盆菊花摆着,你的脸色就不好看,记得你以前最喜欢三醉芙蓉花的。”柳氏叹道: “酒入愁肠愁更愁,这些哀伤的诗歌我看着都觉得揪心,何况你还抄写了一整天。得空出去转一转吧,闷在屋子里郁气郁结,也是极伤身的。” “嗯。”睡莲闷闷的点头,她还是无法走出低迷的情绪,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似的,连睡觉都不安宁,衣带渐宽。 柳氏暗自叹息,谁也帮不了睡莲,唯有她自己慢慢从低落中走出来。 晚上,睡莲的饭是摆在柳氏院子里,两个人相对用了一碗饭,就停了筷子。 睡莲回到自己的小院,老宅子不比燕京气派的御赐的颜府,这个院子只有三五间房屋,一个葡萄架,一个紫藤花架就占满了院子中间。 菊花已经撤走了,摆上的都是绿色的植物,在紫藤花架下,居然还悬挂了一架秋千! 睡莲眼睛一亮,停住了脚步,问道:“怎么想起搭上秋千了?” 石绿回道:“是下午顺平伯命人送过来的,说给小姐解闷儿。” 朱砂捧着锦褥铺在秋千上,说道:“这架秋千和听涛阁梧桐树下的那架差不多。” 三叔心思还真是深,怎么会对自己的衣食住行那么的了解?睡莲坐在秋千上,轻轻荡起,秋天的夕阳透过紫藤花架照在睡莲身上,点点斑斑,如跳跃的火光……。 熟悉睡莲个性的,都明白睡莲情绪低落,是因为手帕交姚知芳的遭遇。 但是在不懂她的家人看来,少不得会将她反常的表现和顺平伯的赐婚联系在一起。 九老太太沈氏对着丈夫叹道:“这也不能怪睡莲不懂事,实在是那位顺平伯‘名声在外’,正妻都还没娶呢,府里头一个贵妾、一个宠妾就霸占着,小姑娘家心里难免不愿意的,幸亏睡莲是个深明大义的,换成其他的女孩,估计就要哭死了。” 九老太爷说道:“其实顺平伯并非传言中的那么不堪,他和我说过了,这两个妾,贵妾是永定侯夫人硬塞进来的,另一个是他为了压制贵妾抬举的姨娘,你抽空慢慢开导开导睡莲,皇上赐婚,岂能懈怠?莫要被人抓住把柄,参咱们颜家对皇上不敬。” 年纪不到四十的九老太爷成了颜府当家人,行事想法都以大局为重。 沈氏白眼一翻,反驳道:“你们爷们那里知道做女人的苦处?纵使两个妾都事出有因,可毕竟两个大活人杵在那里,天天见着都烦。” “我那里不知道?”九老太爷无奈说道:“我守着你和一双儿女,从来不纳妾使唤通房,就是想好生过日子……。” 沈氏好容易想通了,决定明日就旁敲侧击把这事透露给睡莲知晓,让她能安心待嫁。 对于睡莲情绪消沉这件事,有一个人很是恼火,甚至可以说是愤怒——七夫人徐汐怎么也想不到,她最讨厌的小姑子,居然就要嫁给她的梦中人! 我就知道!那个人他日定会飞黄腾达!他敢做敢作,他勇猛坚强,他不同于任何世家子弟! 每当想到他骑在马上回眸时的光亮,徐汐死水般的心灵,都会涤荡出波浪来。 自己思而不得的男人,谁嫁给他都会令自己嫉妒的发狂,可是小姑子居然还不愿意,日渐消沉的关在院子里不愿见人! 嫉妒、愤怒、不甘等等激烈的情绪灼烧着徐汐的神经,隔间再次传来儿子静跃的啼哭声,徐汐叫道:“都是死人吗?大少爷哭成这样都不去哄哄?!” 奶娘抱着静跃出来,说道:“哥儿也不知怎么了,刚吃饱了奶,裤子没尿着,就是闹着不肯睡。” 一岁多的跃哥儿闻到了母亲的气息,他哭着向母亲伸出胖乎乎的小手。 徐汐厌恶的看着儿子酷似丈夫的小脸:那肥嘟嘟的双下巴,那圆溜溜的眼睛,薄薄的嘴唇,简直就是第二个宁珂! “睡什么睡?”徐汐瞪着一双杏子眼,骂道:“吃了睡,睡了吃,你是喂孩子还是喂猪?好好的大少爷都被你们这些奴才带坏了!给我!” 徐汐将静跃抢了过去,奶娘讪讪退下,跃哥儿被母亲狰狞的面孔吓到了,哭闹的更厉害。 “大晚上的吵什么吵?孩子又怎么了?”宁珂从书房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卷兵书。 徐汐对这个丈夫的惧意已经大过了鄙视,她不敢大吼,只是说道:“奶娘非要逼着跃哥儿睡觉,他不耐烦,就哭闹不休了。” 宁珂看着哭得小脸通红的长子,心疼的放下书卷,抱起跃哥儿,说道:“成都这会子晚上还不冷,也不像燕京刮风沙的,晚上喂过之后就抱着他出去转转走走、和他说说话总是好的,整日吃吃睡睡,莫把孩儿养呆了。” 徐汐道:“等孩子断了奶,就把两个打发回南京魏国公府去,个个都图清闲,恨不得一天到晚都把跃哥儿拘在屋子里。” “随你,不过她们都是岳母送过来的人,你厚赏一番再打发走。”宁珂亲了亲儿子的小脸,每当 看到儿子酷似自己的小脸,他心里就有种莫名的自豪感。 徐汐拿了一床小被子给跃哥儿裹上,说道:“乘着天还没黑,你带儿子出去逛逛——他现在这么胖,我可抱不起他了。” 宁珂似乎没有听出话里面的讽意,他抱着跃哥儿出了门,还笑着逗刚刚止了泪的儿子,说道:“我儿子是最漂亮的,那里胖了……。” 徐汐见丈夫走远,她冷冷一笑,披了件防风的鸟毛大氅,提了一盒子零嘴去了睡莲的小院。 刚入院门,就看见睡莲衣带当风似的打着秋千,笑容宁静而恬淡,有种超脱一切似的不真实感。 徐汐愣住了,原本她是来欣赏睡莲的痛苦的,可是眼前的睡莲除了瘦了些,似乎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凭什么我一个人过的那么痛苦?你就能少年不知愁滋味? 蓦地,徐汐脑子出现一个恶毒的想法,她屏退众人,欲言又止的看着睡莲,说道:“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睡莲淡淡道:“七嫂比我年长,当讲不当讲的,不用问我这个小姑,您自有分寸。” 徐汐被噎了一下,索性说道:“昔日顺平伯在扬州捉刺客时,公公曾经送了两个扬州瘦马给他,他都收了,安排在外宅里,我是来提醒九妹妹,扬州瘦马就是为了伺候男人而生的,手段多着呢,九妹妹要小心提防着,没得堂堂正室夫人,反而被外宅狐媚子踩在脚底下的道理。” 燕京纨绔之首,岂是浪得虚名?睡莲淡淡一笑,说道:“多谢七嫂提醒,不过如今我们都在孝期,说那些脏污的物事恐怕有辱先灵,恕我冒犯一句,七嫂您已经为人母了,应当谨言慎行,自重才是。” 徐汐冷冷一笑道:“九妹妹说的是,是嫂子我食言了,改日上门赔罪。” 故作姿态!我把话说在这里,就不怕你不恶心! 徐汐回到自己院子,揽镜自照,看着镜子里扭曲的容颜,自己都觉得面目可憎,灵魂早已堕落,破罐子早就摔碎了,我难过,也不想任何人好过! 送走了徐汐,睡莲回到紫藤花架的秋千下,刚刚坐稳了,外头丫鬟又来报说:“七爷抱着大少爷来瞧小姐了。” 话音刚落,宁珂就笑呵呵抱着静跃进来了,静跃玩的正高兴,看见花架的秋千,便伸手要过去。 睡莲忙抱过静跃,坐在秋千上轻轻晃了晃,静跃开心的咯咯直笑,肥白的小手在空中胡乱抓着。 宁珂坐在圈椅上,赞道:“九妹妹很是会哄孩子。” 睡莲笑道:“在白帝城的时候,静白有时整夜不睡哭闹,我和姐妹们就轮流哄着,小孩子嘛,哄一哄就好了。” 逃亡之路有多么艰辛,听宁佑偶尔道出的只字片语便能知晓一些。宁珂感叹了几句,见四处无人,便道明了来意,他说道: “九妹妹莫要被外头无知妇人的谣言迷惑了,其实顺平伯的名声是被人故意抹黑的,外头送的女子,他是从来不收用的,要么转赠别人,要么发卖了。顺平伯是皇上亲信,身份非同小可,不会碰那些别有用心塞的女人。顺平伯是要做大事的人,他——。” “七哥哥不用多说,妹妹都明白的。”睡莲打断道:“妹妹想请哥哥带个话……。” 第三日,睡莲登上武担山蜀雪轩,寺庙已经清空了香客,专门接待这位贵女上香。 蜀雪轩内,白衣知客僧打扮的许三叔已经等候多时了,眼神里满是玩味,“有什么私房话,非要见面说?” 睡莲直奔主题,问道:“你是知芳她三表叔,我婶娘说她去乡下养病了,可我觉得事情并非那么简单,姚二夫人那么疼她,怎么可能刚刚把人接回来,就立刻甩包袱似的送到乡下去?” 许三叔有些失望,“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就是要问别人的事?没打算问问我的身家、妾侍、家人这些事?” 睡莲说道:“首先,知芳不是‘别人’,她是我的好友,你还是她的表叔呢;还有,你刚才说的那些事,不是已经通过我七哥哥的嘴告诉我了么?” “知芳她——。”许三叔皱了皱眉,说道:“再过三个月,知芳的大哥——姚大郎的妻子就会生下第三个孩子,这个孩子满月时肯定会比一般婴儿白胖一些,我希望那是个女儿,因为女孩会比较像母亲。” “果然——!”睡莲喃喃道:“果然是这个最坏的结果!这是欺君之罪,姚家为了保住知芳的孩子,可以赔上全家的性命。” 许三叔道:“当初若不是知芳嫁入安顺伯府,姚府全家性命都难保。知芳和离之后,请求家人保住她的孩子,我也不知道为何知芳会执意如此,她什么都不肯说,谁也不知道她在安顺伯府发生了什么,姚二夫人想出掉包计,借着儿媳妇的肚子给知芳孩子一个身份。” “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许三叔看着睡莲的眼睛,“知芳有了新的户籍,在天津待产,她的孩子过了两月,就要送到姚府,从此母子相隔,她即使回姚府,也至少是两年之后了。” 看似滴水不漏,可若走漏了风声,也是很麻烦的,睡莲不由得替姚家悬心。 “你别光顾着别人,也要想想自己嘛。”许三叔又恢复了他轻佻的眼神,问道:“你那添衣服、还有添炭火的,都在我们积水潭宁园里当差呢,等三年后你嫁过去,她们都能独当一面,继续伺候你了,呵呵,你说巧不巧。”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其实有读者早就猜出添衣她们的下落了。 注1:此诗是红楼梦林黛玉的葬花吟,全文如下: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黛玉葬花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手把花锄出绣闺,忍踏落花来复去。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2]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杀葬花人,黛玉葬花 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杜鹃无语正黄昏,荷(hè)锄归去掩重门;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怪奴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天尽头,何处有香丘?黛玉葬花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图1为三只猴子,兰舟看到这幅图时,觉得这三只猴子的神态超级像宁珂、徐汐和小静跃一家人。 公猴宁珂忙着攀高枝,忙事业;母候徐汐忿忿不平的抱着小猴子,一脸的不屑;而小猴子静跃还觉察不到父母的离心,无知者才是最幸福的。 图2是母猴的放大版本,神态栩栩如生。 169许三叔造次醉芙蓉,五房两女谈婚论嫁 听到添衣和添炭都有了消息,睡莲又是惊又是喜的,她呐呐道:“那春晓的家人?” “他们都在宁园当差,那是皇上御赐给我的宅邸,除了我,没有人住在那里,等你嫁过去,你就是宁园的女主人。(.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那日我就说过,我会要我的妻子,带着无上的荣耀嫁过来,共享富贵。”许三叔顿了顿,说道:“当然,肯定也是有风浪的,依你的禀性和出身,应付那些风浪不是问题,我们在宁园生儿育女,百年之后的祠堂里,我们两个就在主位上,享受后人的香火。” 这个――前面的话听的倒是很顺耳,可是最后那句“百年之后”怎么觉得那么违和呢?不过这也说明三叔想的很长远嘛,睡莲安慰自己说,三叔阴险狡诈,做他的敌人肯定是倒霉的,可是做他的同盟,应该是比较幸运的事情。 有三叔这种狼一样的同盟,总比猪一样的队友强多了……。 婚姻本来就是一场豪赌,如今自己奉旨压在了三叔这边,那么就要尽全力搏一把,为自己、也为家族的将来。 许三叔看着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的少女,她面色变幻着,肌肤比发髻间的翡翠簪子还要细腻,犹如一朵三醉芙蓉花,早上是清冽的纯白,中午是梦幻般的粉红,到了下午,便是醉人的酡红……。 良久,三醉芙蓉花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似的,转身看着灵魂已经神游的许三叔说道:“我们颜家,除了现在当家的九房要在江水结冰之前回燕京之外,其他三房都要住在成都老宅守孝三年再回去。而且,大房的伯父和伯母为了避嫌,两位已经决定在老宅定居。伯父打算开馆授徒,教书育人,即使三年之后丁忧期满,也不会谋求官职,伯母长年吃斋念佛,为颜家祈福,两位此生都不会回燕京了。” 由于受到东平郡王的影响,大房急流勇退已成定局,颜大爷和大夫人守在老家博一个贤孝的名声,宁祥、宁瑞、宁珂才有可能在仕途上所有进益。 “三年之后,我们颜家娶亲的娶亲,出嫁的出嫁,都要由我九叔来安排,等我们守完了孝期回京,可能你和我九叔就已经定下了婚期。嗯,不妨实话告诉你,我的嫁妆在伪帝之乱后所剩的不多了,公中能出的估计也有限,毕竟好几个兄弟姐妹都要婚嫁,你――。” “嫁妆不是问题。”许三叔打断道,“我许承曜的妻子,此生都用不到自己的嫁妆。” “嫁妆从来都是个问题。”睡莲嗔了一眼,“如今你已经从永定侯府分出来单过,虽然目前顺平伯的爵位比不上永定侯,但是你是嫡子,又是皇上赐婚,我的嫁妆太少,会失了你的脸面,也会被人诟病对皇上不敬,所以――。” 接下来的话不太好说出口,睡莲话语一顿,对许三叔使一个“你懂的”的眼色。 睡莲觉得自己使的是再正常不过的眼色,但是在许三叔看来,却是醉芙蓉由白转粉,别有一种风情,心中莫名的一痒,他走近一步,说道:“我回去找人查永定侯夫人当时的嫁妆单子,再和你九叔好好盘算。你的嫁妆至少和永定侯夫人平齐,然后再好一点、多一点,不够的部分,我来补就是了。” 为了奖励许三叔如此慷慨,睡莲瓷白的嘴角轻轻一勾,一丝笑意顺着暖暖的秋阳飘过去。 许三叔仿佛看见醉芙蓉由粉红变成了酡红,心中某个地方痒的更厉害了,暗道未来娘子真是厉害,明明是在哭穷要支援,话里话外却是为了顺平伯的脸面、皇上的圣心,最后自己还巴巴的上赶着送银子,真是――太好了! 睡莲说道:“既然皇上给你的封号为‘顺平’,想必你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三国大将赵子龙在长坂坡救刘阿斗一战成名,后蜀地刘备封子龙为顺平侯。我知道你其实很在乎永定侯的爵位,可如今不是争夺爵位的时候,你根基尚浅,还是顺从圣心的好。” 酡红的醉芙蓉又变成了有些淡漠的纯白色,许三叔暗道,肥莲变脸还真快,他有些纳闷的问道:“你一个闺阁女子,怎么会知晓此事?” “我七婶娘在宫中任女官多年。”睡莲一股脑的将柳氏对圣意的推断娓娓道来,最后说道:“你肯定是不甘心二等伯的爵位,可是圣意如此,你没得选,他日你有了从龙之功,顺平伯总会变成顺平侯的。” 许三叔心里颇感欣慰,果然没有看错人(兰舟画外音:三叔,乃不愧为是看着肥莲长大的……),这样的女子上知朝堂、下知厅堂的女子,才配做自己的妻子,才能和自己一道经历风雨。 内心一激动,三叔说了自己的打算:“你放心,我明白的,我其实追随皇上很久了,在入京卫指挥司之前就一直是皇上的暗探,现在是由暗转明,所以皇上的用意,我是很清楚的。只是我自己也有自己的目标,就像现在,我很不喜欢二等伯的那个‘二’字,想堂堂正正做个一等伯。” “如今就有个机会,北越边境不太平,我朝刚刚将鞑靼赶出关外,西南缅甸王和老挝王就想乘机犯上作乱,这些天我平定蜀地匪乱时,里头就有这两个王国的探子在匪窝里煽风点火,滋扰民生。” “镇守西南边境的沐国公府已经递了密折请战,这些个小王国不打不老实,皇上有心给我这个机会立功,不然也不会大张旗鼓的命我带着五百精兵护送你们颜家回老家,等皇上密旨下来,我就拿着兵符去卫所调用兵马去西南和沐国公府的军队会和。” 许三叔信心满满道:“等平定西南边关之乱,一等伯的爵位就是囊中之物,将来你一嫁过来,我就给你请封伯夫人。” 大燕国爵位有伯、侯、公三个等级,公侯伯入则可掌参五府总六军,出则可领将军印为大帅督,辖漕纲,只是不得预九卿事。而公侯伯这三个等级又细分了一到四等,分别是一等开国辅运推诚,二等奉天靖难推诚,三等奉天翊运推诚,四等奉天翊卫推诚。这一到四等其实差别并不是很大,毕竟从叫法上都是伯爷,就是拿的朝廷薪俸不同。 ――不过,“二”字的确不怎么好听啊,睡莲暗想,三叔能的皇上器重,果然不是偶尔为之,这里头的水深着呢。皇上果然是个不做无用功的人,明面上是派三叔护送颜家人回老家,其实是为对西南边境开战放了个烟雾弹。 可为什么一定是三叔呢?睡莲眼眸一亮,低声道:“皇上也是在为立魏王为储君做准备吧?沐国公府世代镇守西南边境,将来对魏王是一大助力――。” “嘘――。”许三叔嘘声道:“心里明白就好,千万别说出去。” 睡莲闭了嘴,皇上已经开始为立太子谋划了,魏王还是真有福气,坐等太子位即可,都不用主动去争――不过,依照皇上的脾气,倘若魏王沉不住气动手去争的话,反而离太子之位越来越来远。 派许三叔来西南游说沐国公府,那么皇上另一个目标,就是世代镇守南京的魏国公府,也不知道皇上会用什么法子使得魏国公全力支持魏王呢……? 正思忖着,许三叔突然说道:“其实,即便是现在我靠着军功得到了顺平伯的爵位,从侯府里分出来,但是永定侯的爵位我并不是没有想头的,目前我大哥的爵位坐的很稳,轻易撼动不得,但皇上肯定不会批我大哥请封嫡长子为世子的折子,再等魏王上位之后,只要――。” 许三叔的目光朝着睡莲小腹一扫,意味深长道:“只要我能生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的嫡子,将来我们的儿子,总有一个能够承袭永定侯的爵位。” 哄! 听到许三叔如此露骨的话,即便是睡莲两世为人,也觉得面红耳赤,三叔目光犀利,睡莲觉得被他扫过的小腹一寒,下意思的后退三步,宽大的袍袖拦在腹前,怒道道:“预祝三叔凯旋而归,告辞!” 睡莲气得跺脚转身要走,许三叔却似乎比她还要生气,正色道:“我早就说过了,以后不准叫三叔,改叫三郎!” 睡莲没有理会,头也不回的离去,留下许三叔在蜀雪轩扼腕叹息:明明刚开始的时候气氛很融洽,怎么后来又谈崩了呢,唉……。 回到子龙塘街老宅的小院里,睡莲坐在紫藤花架下打秋千,渐渐萧瑟的秋风好不容易驱除掉了脸上的潮红,小心脏却还在狂跳,三叔脸皮太厚了,怎么能对未婚妻说那种――那种话呢?他到底知不知道,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调戏啊!更何况这还是在孝期,三叔您老到底知不知道礼字是怎么写的啊喂……! 此时此刻,睡莲正在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颜家老宅正院里,九老太爷拿着两封信,和大房老太爷、七房柳氏和宁佑、还有首次代表五房的宁嗣谈正事。 十三岁的宁嗣是第一次和长辈们议事,而这次恰好还是两件大事,宁嗣忐忑不安的接过信件。 看完第一封,小脸煞白,看完第二封,干脆傻了眼! 看着宁嗣不知所措的样子,九老太爷有些心疼侄儿,但是也没办法,睡莲是要嫁人的,五房只能靠十三岁的宁嗣撑起来,更何况,自己这个当家人只是暂时的,将来宁嗣成了家,这个重担还是要交还给他的,在这之前,宁嗣必须历练出来。 所以,九老太爷清咳一声,问道:“宁嗣,你来说一说这两封信的意思。” “是,九叔。”宁嗣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说道:“第一封信,是南京的魏国公写的,里面提到曾经和我父亲和祖母提过结亲的意向,父亲和祖母也表示同意,当初商议的是魏国公世子的嫡次子和九姐姐,而如今九姐姐赐婚给了顺平伯,这门亲事本该就此作罢。” “可是魏国公说敬佩我父亲为人和颜家的门风,愿意求娶五房嫡次女为孙儿媳妇。” 五房嫡次女,就是十一小姐慧莲、宁嗣的双胞胎亲妹妹,难怪宁嗣会脸色大变,谁都知道魏国公世子的嫡长子腿脚有残疾,将来册封世子的,极有可能就是嫡次子,也就是说,慧莲极有可能成为将来的魏国公夫人! 而另一封信,则更加劲爆。 宁嗣磕磕巴巴说道:“第二封信,是燕京泰宁侯陈灏亲笔所书,不过他是以晚辈的口吻写给九叔的,说――嗯,说他愿意和恩师的女儿结为连理,想要求娶七姐姐为续弦。” 五房七小姐怡莲,过了三年孝期就是二十一岁的老姑娘了!也只能作为续弦嫁人,颜家若应了这门亲事,那么怡莲就是泰宁侯夫人! 如此一来,五房三个未嫁女,嫡长女九小姐睡莲是顺平伯夫人、嫡次女十一小姐慧莲将来熬死国公夫人太婆婆、世子夫人婆婆之后,有望在有生之年成为魏国公夫人、而庶女怡莲,则一跃成为泰宁侯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扔炸弹,其实两方求娶,背后原因是很复杂的,因为已经有一道无形的利益链,将三家牵在一起。 怡莲如果是本文主角,那么她就是活生生的庶女奋斗史,呵呵,她上半部分表现的机智和气度不输睡莲。 慧莲其实本性不坏,有些小心眼,但她在魏国公三个婆婆(太夫人,国公夫人、世子夫人)还有无数妯娌等等的磨砺下,慢慢会成长的。 图为睡莲发髻上的翠桃福纹簪,这也叫做耳挖簪,因为这个簪子可以用来掏耳朵,哈哈~~~。 170循循善导堂前教侄,提前回京未雨绸缪 宁嗣战战兢兢的将两封信的内容复述出来,他不敢说其他的,眼巴巴的瞧着几位长辈和八哥哥宁佑。 却没想,对自己而言是晴天霹雳的大事,自己举措不安,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了,几位长辈却泰山崩于前却面不改色: 大伯父和大伯母如两尊泥胎木雕般坐在最上首的位置上,大伯父保持这捧着一卷书若有所思的神态,好像听见宁嗣说话了,又好像已经神游千里之外,什么都没听见;大伯母微合着眼,手里的蜜蜡佛珠流水似在指尖转动,那种神态表情,居然和已逝的祖母有些相似了! 七婶娘柳氏喝着茶水,眉毛都没挑一下,似乎在欣赏半旧桌面上摆放的绿釉仿齐太公豆;九叔父因是早就知道信中内容的,他一个人无法决定两个侄女的婚事,所以才会和大家商量。 只有八哥哥宁佑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平静下来,欲言又止的看了母亲一眼。 九老太爷放下茶盅,问道:“宁嗣,你怎么看?” 宁嗣脑子里乱哄哄的,背后也起了一阵冷汗,若是一般人家也就罢了,魏国公府和泰宁侯府是勋贵世家,而且一旦七姐姐和十一妹妹嫁过去,将来都是要当家的,这两门亲事也是政治联姻,自己一个泡在书堆的小书生,那里懂得朝堂上的事情!稍有不慎,就会给颜家带来祸患! 所以听到九叔问他,他也说不来什么,只得说道:“与公侯结亲是大事,我――我年纪还小,见识浅薄,此事还是请各位长辈定夺。” 人贵有自知之明,父亲生前教诲过自己,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装懂迟早会被戳穿,招人笑柄不说,还会误了大事。 皮球意料之中的被踢了回来,九老太爷就向坐着首位的大老太爷和大老夫人拱了拱手,“不知大哥大嫂有何看法?” ――反正是宁嗣说请各位长辈定夺的,大哥大嫂是最长的,没有您先发话,其他人都不敢说的。 大老太爷避无可避,他是久居官场之人,如今丁忧在家,从政治生涯来讲,他已经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雄心已逝,眼界却是越看越明了,他叹了口气,仰首望天道: “两封信几乎在同一天送到颜家,一个求娶嫡次女,一个求娶最后一个庶女,若说巧合,就太牵强了。依我看,是燕京要变天了,很多事情必须未雨绸缪,别等雨淋下来才想着找避雨的地方,也别等饿了肚子才想着储存粮食。” 宁嗣听得云山雾罩,巴巴等大伯父下文,可是大老太爷却再次表现出神游状,锯嘴葫芦似的不再说多说一个字! 宁嗣正欲硬着头皮追问,大老夫人却跟上一句:“夫君说的极是。” 再看看众人,皆是一副明了的样子,宁嗣内心大哭:众人皆醒我独醉!太丢人了! 九老太爷又问道:“七嫂觉得如何?” 柳氏微微颔首道:“大哥说的极是,燕京要变天了,我们颜家已经被动的选择了避雨的地方,那两家恐怕向着圣意靠拢,故有此举,三年之后,这两门亲事也成了必然。” 九老太爷立刻拍板道:“既如此,那我就立刻回信给魏国公和泰宁侯,等三年孝期将满后议定这两家亲事。” 宁佑似懂非懂,而宁嗣彻底傻眼了……。 孝期是不能议亲的,所以今日的几位长辈的谈话是严格保密,宁嗣纵使听得满头雾水,也不敢问他人,只得自己关在屋子里琢磨,似乎有千头万绪,但是就是揪不出关键来。 次日,九老太爷将宁嗣叫进去,问道:“弄明白了没有?” 宁嗣摇头,“侄儿愚钝,没能听懂诸位长辈的意思。” 九老太爷道:“这也不能怪你,你大伯受了伪帝的牵连,不敢将朝堂之事说的太明了,怕引来祸患;你七婶娘呢,她虽极明白此道,但是一介妇人,不方便说的太透;你呢,年纪尚小,还不懂里头的玄机,不过也没关系,慢慢学便是了。” 言罢,九老爷子将皇上给顺平伯和睡莲赐婚,意在立目前的皇长子魏王为太子的渊源说了,“……皇上没有嫡子,那么按照常理,是应该立长、或者立贤,原来的皇长子肃王被贬为庶民,从皇家宗室除名,现在的皇长子,就是魏王。” “魏王凭借长子的名分,就能获得一大批老臣保守派的支持。而赵王凭借着赶伪帝下台的功绩,现在是赢得了贤德的名声,但赵王在伪帝作乱时种种不作为,导致燕京大乱,民不聊生,已经被皇上所不喜,而且赵王此等不顾大局,为了一己私利,将国家陷于危难的行为,迟早会被人瞧出来――像魏国公这样经历百年的世家,还有一些朝中大臣,恐怕已经觉察出来了,将来只要皇上决定立太子,魏王上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 “……魏王妃毕竟是出身颜氏宗族,皇上给你九姐姐赐婚没多久,魏国公和泰宁侯就求娶颜家女,可见朝廷的风向是慢慢转向魏王的。” “更何况――。”九老太爷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我们还有三年孝期,若三年之后赵王能反客为主,力压魏王。魏国公和泰宁侯也可以反悔的,他们也损失不了什么,而我们也只能忍下,毕竟孝期不能定亲。” 宁嗣猛地点头,若真的到了那个地步,颜家只能吃闷亏。 “不过,这是最坏的打算,魏王的赢面越来越大了,皇上也中意魏王,不出意外的话,三年之后魏王能顺利立太子,将来我们颜家、顺平伯、魏国公、泰宁侯都是有从龙之功,家族才能繁荣兴旺。” 九老太爷谆谆教诲道:“作为一个当家人,要谨慎思考,同时也要有乐观的心态,你必须让家人感到安全,感到有希望,否则一家妇孺跟着你战战兢兢过日子,早晚就会出事。” 宁嗣低头连说了好几个是,少年人单薄的肩膀更显孱弱了。 末了,九老太爷又是一叹,说道:“你是未来颜家的当家人,单是读圣贤书考功名是不成的,无论是朝堂上的事,还是家里庶务,人情来往,你都必须要学通透。你父亲做当家人的时候,家里有老太太和五嫂打点,无须他操心,你母亲已经走了,内宅之事还是需要女人打点。” 九老太爷看着十三岁稚气未褪的宁嗣,不由的叹道:“所以等过了三年孝期,你也是要速速成婚的,五房不能没有女主人照应。” 娶妻?宁嗣又惊又羞,忙说道:“侄儿――侄儿三年后也只有十六岁,家里男子都是十八/九岁说亲,未免太早了,内宅之事有两个婶娘和嫂嫂们管着,侄儿是放心的。” 九老太爷摇头道:“你和其他男丁不同,你们五房的小姐在孝期之后都会很快的嫁出去,而且她们嫁的个个都是高门,都需要娘家撑腰。” “泰宁侯府和魏国公府水都深的紧,你九姐姐虽然是开府单过,但是那本家永定侯府岂是好相与的?永定侯府世子迟迟不得立,恐怕将来顺平伯府和那位庶出侯爷的恶斗在所难免。” “你一介男子,很多地方不方便出面,就必须靠女人在贵妇堆里斡旋打点造势。所以你娶妻是当务之急啊,即便现在是在孝期,叔父我回京之后便要开始寻访书香大家族,给你物色妻子,你心里要有个准备。” 五房三个女儿虽然都即将嫁入勋贵世家,但是颜家本质还是书香门第,宁嗣作为未来当家人,他的岳家肯定也是门当户对的书香门第。 十月底的时候,许三叔果然拿了兵符从卫所调兵马去云南和世代镇守在此地的沐国公府会和,先打北越,后攻缅甸,战事持续了一年,震慑西南诸国。 与此同时,颜家九房登上返京的官船,赶在京杭大运河冰冻之前回燕京,七房柳氏出乎意外的带着张嬷嬷也跟着九房回京了。 柳氏肯定是舍不得和儿子儿媳还有已经会翻身的孙子静白,可是没办法,柳氏回京有个非她莫属的任务――给宁嗣挑选妻子、未来的颜家当家主母。 大夫人此生都不会离开成都老宅,本来九老天爷是将这个任务交给九老太太沈氏的,毕竟他只能选择家世,而相看还必须得由女人,可是沈氏很有自知之明,她理家都勉强凑合,挑颜家当家主母这种需要十分眼力的活计却是做不来的,一番推脱之后,重担自然落在见多识广的柳氏身上。 柳氏心里惴惴的,感觉责任和压力都很大,张嬷嬷安慰道:“夫人不必太过悬心,无论是京城的书香府邸,还是江浙那些老牌的书香世家,谁家没有供奉几个宫里头出来的老宫人当教养嬷嬷的?” “媒人的话不可信、传言那些温柔娴淑的小姐浪得虚名的多了去,可是那些教养嬷嬷却是最了解自己调/教的小姐们,若有夫人相看中意的,我偷偷去寻那人的教养嬷嬷细细打听,这样看走眼的几率就小了很多不是……。” 柳氏心里还挂念着白白胖胖的白哥儿,不经意说道:“三年后,白哥儿能跑能跳的,我这把老骨头估计都抱不住他了。” 张嬷嬷劝道:“养儿方知父母恩,宁佑和宋氏辛辛苦苦拉扯白哥儿长大,方能知晓您以前的诸多不容易,三年一晃就过去了,你若想孙子想的狠了,叫他们两口子抱着白哥儿提前回京,或者等您定下宁嗣媳妇的人选,再坐船回成都也成,横竖现在路上也太平。” “哪有那么简单呢,一到燕京,我们有的忙呢,不仅仅是给宁嗣挑媳妇儿。”柳氏悄声道:“临行前,睡莲央我打听永定侯府的细状,上到开府的第一任永定侯爷,下到现在泰宁侯本家和多个分支,还有各种姻亲情况,如今府里的脸的管事什么的,几乎是要把永定侯府掀翻了细细查访,单是这一宗就够我忙活的。” “这丫头看我答应的如此干脆,还腆着脸说泰宁侯府和魏国公也不能落下,呵呵,真当我有三头六臂呢,这事不能我一人出力,还得要九房帮忙,五房三个姑娘将来在婆家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过日子。” 张嬷嬷说道:“还是睡莲心实,忙着自己的还不够,还替两个姐妹盘算着。” 柳氏不置可否道:“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五房宁嗣暂时还撑不起这个家,其他三房几个宁字辈等着出息,还需要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锤炼,她们姐妹三个必须互相扶持着,才能走的稳当,小小年纪就身居高位,险啊……。” 一年后,西南大捷,许三叔升为一品伯。 两年后,颜家和原籍浙江台州的秦状元家的嫡长孙女暗中定下亲事,后年成婚,秦氏大宁嗣两岁。 三年后,成都老宅颜家除了大老太爷和大老太太继续留守以外,悉数登船回京。 燕京顺平伯府,静静等待着女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一章搞定三年,哈哈。 图1为成都老宅子正堂桌子上摆放的绿釉仿齐太公豆,是清光绪官窑礼器,造型规整,釉色青翠欲滴,赏心悦目。 豆,为盛食器和礼器,上部呈圆盘状,盘中可盛放食物。 图2是放大版本,可以清晰看见齐太公豆四个字。 171名妓成王谢堂前燕,喂锦鲤雪姨娘沉思 承平三十五年,十月初九,燕京永定侯府,后花园石林。 虽说已经入了冬,石林旁边的锦鲤池还是在午后迎来了一位常客――三房雪姨娘,她坐在八角亭下的长椅上,将手里的菱粉糕掰碎了,一点点的喂这一池锦鲤。 哗啦啦一群红的、白的,还有墨色的锦鲤争相吃着菱粉糕,吞食殆尽之后,这群锦鲤还久久不愿离去,在原地打转似的游动。 这个姿态,就好像――就好像妾侍姨娘们向男人们邀宠似的,得了一点甜头,就恋恋不舍了,期待男人再多给一点雨露,殊不知这些雨露就和这菱粉糕一样,都是正头娘子吃剩下的,这些锦鲤们似乎永远都喂不饱――或者喂的太饱,干脆撑死了! 噗!想到这里,雪姨娘笑出声来,刹那间的芳容,犹如春雪融化般清丽脱俗。 三房丁姨娘披着大红猩猩毡走来,她面上带着笑,心里却是嫉妒的滴血!暗想这个雪姨娘简直是个妖精!都快八年了,居然一点都不显老,始终都是这幅狐狸精模样! 雪姨娘早就看着金鱼池面上丁姨娘的倒影,果然忍不住来了么?按照雪姨娘的习惯,她每次只喂给锦鲤三块菱粉糕,然后静坐看着这些欲/求不满锦鲤原地打转游动,然后慢慢死心,渐渐散开――只有在这个时刻,雪姨娘心里就会有一种主宰般的感觉。 这个感觉真是――爽快而又可悲,但她日复一日的在锦鲤池边喂这些水里的小玩意儿,一喂就是八年。 雪姨娘不想看见丁姨娘面目扭曲的样子,所以她干脆拿起第四块菱粉糕,头也不抬的用染了凤仙花的指甲掰碎了,慢慢投入锦鲤池。 丁姨娘的贴身丫鬟子衿将一个大毛蒲团垫在长椅上,然后悄然退下。 咳咳,丁姨娘干咳两声,示意自己有话要和雪姨娘单独聊聊。 “手炉凉了,换上新炭拿过来。”雪姨娘继续喂着锦鲤,贴身丫鬟画扇悄然取了掐丝镶宝手炉离去。 丁姨娘看着雪姨娘坐在垫着的虎皮褥子的长椅上,不由得嫉火又起,因为这张虎皮是许三爷亲手猎杀、剥了皮送给雪姨娘的,雪姨娘没事就喜欢把这张皮挂在身边显摆。 “今天咱们府里怪冷静的。”丁姨娘开始寒暄道。 雪姨娘轻飘飘说道:“可不,家里有头脸的主子都去什刹海颜府贺喜去了,今天是颜家七小姐的大喜日子呢。” 丁姨娘艳羡道:“听说还是个庶女,守完孝期之后已经是二十一岁的老姑娘了,没曾想泰宁侯居然聘她为正妻,这庶女命真好啊,虽说是填房,嫁过去就是泰宁侯夫人呢。” 雪姨娘冷冷道:“姐姐这话可别被他人知晓了,说咱们三房不懂礼数,那位七小姐是上了族谱的嫡女,写在颜家五房原配夫人魏氏名下,那里是个庶的?” 丁姨娘自己就是个庶出,看见同为庶女做了侯夫人,而自己却是个姨娘,便忿忿道:“骗谁呢,明明是个庶出,颜家为了给她撑场面,将来在婆家泰宁侯府抬得起头来,所以才写在了原配夫人名下,全燕京城的人都知道,颜家五房嫡长女是那位九小姐――马上就是咱们的夫人了。” 恐怕这才是正题吧,雪姨娘看着池水争食的锦鲤,心中暗暗好笑,丁姨娘还是看不开啊!身为永定侯府夫人塞进来的贵妾,八年了,三爷根本就不碰她,就当养一个吃闲饭的,还派自己看着这位耳报神,等夫人进门,还不知怎么折腾她呢。 ――不过,没事逗锦鲤似的逗一逗这位丁姨娘也是挺好玩的,雪姨娘秋波一转,终于肯正眼瞧她了,意味深长的说道: “听说那位七小姐的生母宋姨娘和姐姐你一样,也是一位贵妾呢,生了一双儿女傍身,如今亲女儿成为侯夫人,家里主母又没了,嫡子又还小,那五房之中,怕是这位宋姨娘独大,威风八面,啧啧,还是真是令人羡慕。” 丁姨娘目光一亮,雪姨娘的话说道她心坎上去了!如今颜府五房的宋姨娘已经成为燕京城这些做贵妾的楷模! ――可是,丁姨娘目光一暗,是个女人就能生孩子,可自己至今还是个处女身,怎么生?一条阳光大道明明就摆在前面,自己却只能望路兴叹。 雪姨娘看着丁姨娘纠结的表情,心中乐开了花,十七八岁少女怀春看起来是别有风情的,可是你都二十四五的老处女了,还是那么爱幻想,三爷他何尝正眼瞧过你。 只是,三爷得到赐婚之后,也没有正眼瞧过自己了,雪姨娘看着锦鲤池中佳人的倒影如痴如醉,当初蜀地最具盛名的清倌人雪魄姑娘、千金难买一笑的雪魄姑娘、倾国倾城的雪魄姑娘、能和四川颜解元词曲相合的雪魄姑娘,也有红颜未老恩先断的这一天呢。 那时候雪魄只是刚刚出道的雅妓,还没多少名气,许三爷刚来成都,阔绰非凡,他问雪魄:“你想不想成为名妓?” 雪魄一怔,很快就按照妓院妈妈调/教的那样,眼泪如珍珠般的落地,楚楚可怜说道:“爷,奴家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许三爷哈哈大笑,说道:“□要陪很多男人,而名妓只需要陪一个、或者几个男人,陪的男人越少,身价就越高。我最后问你一次,想不想成为名妓?” 被残忍的撕去雅妓的外皮,雪魄狼狈不堪的说道:“想。” 许三爷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很好,我会在半年之内将你捧成蜀地最红的清倌,我还可以保证你永享富贵,但你必须听从我的命令。” 之后,就像话本故事里那样,一个金陵世家子弟,在成都游学时迷上了雅妓雪魄,为她一掷千金、为她争风吃醋和官家富商子弟打架、为她逃出书院,学川剧变脸绝技,扮成低贱的优伶,只为博得她一笑……。 雪魄果然在半年后迅速窜红,成为炙手可热的清倌人,有着“薛涛再生“的美名,雪魄出入各种官宦权贵云集的场合,甚至连蜀地藩王府都有雪魄的影子,她为许三叔收集各种情报。 人们都说“平生不识许承曜,妄称纨绔也枉然”,雪魄却知道,三爷的纨绔只是假象,这样的一个男人,背后肯定是在做大事。 雪魄永远都不知道,她提供的情报扳倒了位高权重的四川布政使、成都那位藩王车驾坠入悬崖绝对不是意外,是因藩王里通北越和缅甸,意图谋反在西南自立,皇上下了密旨命许三叔暗杀之,造成坠崖假象……。 许三爷果然没有食言,他回京之后,派人将雪魄秘密赎回,摇身一变成为永定侯府三房雪姨娘,许三爷说,只要你恪守本分,我保你一世富贵。 蜀地三年默契的合作,雪魄以为自己会在三爷心里能有所不同――至少她觉得他和其他男人是不同的。 可是到头来,自己也是被他豢养的一只锦鲤,哪怕再美,也只是一只锦鲤而已,他的目光不会为她停留半分。幸好,自己这只锦鲤还有其他用处:潜在永定侯府,辖制丁姨娘,监视永定侯夫人和侯府各房的动作。 等夫人进门,自己就算完成了差事吧,安安心心做一个本分的姨娘,锦衣玉食过一辈子――如果那位夫人能够容人的话。 如果夫人善嫉,执意赶自己出门,到了那个时候,三爷能否信守承诺,保自己富贵一生呢……? 雪魄不敢肯定,因为三年前皇上封三爷为顺平伯后,赐了积水潭的宅子,三爷命人修整房子,修好之后却迟迟不接她和丁姨娘进园子,三爷说,在夫人嫁过来之前,谁也不许进去,就连永定侯夫人提出去宁园逛逛,也被他一个冷眼瞪回去了,可见三爷对夫人是十分用心的……。 正思忖着,丁姨娘说道:“前日我派子衿老子娘去积水潭宁园,想去打听打听府里是什么样子,你我姐妹两个将来住在那个院子里,妹妹你猜怎么着?那守门的连进都不让去瞧!子衿老子娘说她是我的人,守门的干脆说他只认伯爷和未来的伯夫人!” “子衿老子娘这么一说,我心里就难受的慌,妹妹和我在侯府都算是小主子,那些体面的管事妈妈都不敢给咱们脸色看,宁园是伯府,居然连个看门的都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妹妹你说,等伯夫人过了门,咱们姐妹两个还能有什么活头?!” 丁姨娘笨了八年,居然突然开窍想到挑拨煽动、借刀杀人这个法子了?雪姨娘心眼一动,恐怕又是侯夫人在背后给丁姨娘出主意,想拿自己给即将过门的伯夫人试刀呢。 雪姨娘心里明镜似的,面上却有担忧之色,轻叹道:“咱们做姨娘的,身家性命都把握在正室夫人手里,不服又如何呢?” 丁姨娘不服气道:“颜家那位宋姨娘也是做妾的,她能混到今天,我们也能!” 雪姨娘笑道:“姐姐说的是,将来生了一男半女的,也算熬出头了。” 丁姨娘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听人说,宁园有些人瞧着眼熟,好像就是颜家的旧仆呢,真是太没规矩了,夫人都没过门呢,先把丫鬟和陪房送过去了。” 这个人,恐怕又是永平侯夫人吧。雪姨娘寻思着要将此事禀报给三爷知晓,宁园肯定有侯夫人安插的钉子。 雪姨娘面上做惊讶的样子,“果真?这话不能乱说的。” “千真万确!”丁姨娘笃定说道:“里头有个颜色极好的丫鬟,还有个黑似炭的丫鬟,我听人说,那两个就是以前近身伺候颜家九小姐的,这两个丫鬟在颜府被抄家时,先是被三爷的亲随买下来了,后来皇上赐给三爷积水潭的宁园,那两个丫鬟就去了宁园当差,如今都拿着一等大丫鬟的分例,谁都不敢得罪她们。” “哦?怕只是长的相似吧,哪有那么巧的。”雪姨娘面上装迷糊,心里却在想:生的极好的那个丫鬟,会不会……。 丁姨娘说道:“那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那里只是巧合?妹妹,你说会不会咱们三爷早就和那位颜家九小姐暗通曲款?” 雪姨娘吓了一大跳,环顾四周无人,低声道:“你作死啊,污蔑未来的伯夫人不说,还辱了咱们三爷的名声,对你有什么好处?三爷和那位九小姐是皇上下旨赐婚的,谁要是从中作梗,就是抗旨不尊!” 丁姨娘呐呐道:“我还以为妹妹你什么都不怕呢,横竖咱们爷是宠你的,夫人进了门,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雪姨娘冷冷的看了一眼丁姨娘大红猩猩斗篷,“看在我们姐妹相处八年的情分上,妹妹提醒姐姐一句,您这斗篷可别再穿出来了,做姨娘的,那里配穿大红。” 丁姨娘留恋的看着身上温暖的大红色,喃喃道:“这件大红猩猩毡,是八年前表姐永定侯夫人送给我的,那时表姐刚刚把我从老家接过来,原本――原本是要给三爷当正室的,却没想,三爷说,奔为妾……。” 第三日,永定侯夫人发现自己安插在宁园的眼线没了,到了下午,两个眼线都被全须全尾的送回来――只是都没了舌头。 作者有话要说:雪姨娘:其实,我也是卧底。 丁姨娘:其实,我几乎就是正妻了。 图1为丁姨娘那件大红猩猩毡。出自兰舟在《红楼梦》里头截图的剧照。 《红楼梦》第四十九回琉璃世界白雪红梅脂粉香娃割腥啖膻里头,"十来件大红衣裳映着大雪。好不齐整” 图1和图2都是大观园小姐们穿着大红猩猩毡。 图3是宝琴和宝玉穿着大红猩猩毡,一起站在桥上的经典镜头,那个时候,贾母有心把这两个凑一对,只是宝琴已经定亲了,所以作罢。 兰舟找这个电视剧集,翻了很久截图的,很不容易哇,大家撒个花鼓励一下嘛! 172大雪天姚知芳添妆,说往事姐妹情更深 什刹海颜府,听涛阁。 颜府五房七小姐已经风光大嫁,可喜庆的气氛并没有减退,因为接下来的十二月,就是正儿八经的颜府五房嫡长女九小姐的婚期了。 下人们这个月的月钱都翻倍,每人做了两套新衣裳,都是新絮的棉衣,体面点的管事的袄面上还用上了绸缎。 正日子是在十二月十二日,据说是请钦天监合了睡莲和许三叔的生辰八字之后算的婚期,绝对会大吉大利,早生贵子,白头偕老什么的。 睡莲听了,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她和三叔的年龄差距,整整十三岁啊,除非自己早衰、或者三叔学逍遥派掌门天姥童姥,练“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他们两个一起老去的几率等于零啊! 三叔,您老先在夕阳红的路上慢慢走着,十三年后,我再慢慢追过来。 十二月初一,天上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哗啦啦的,府里都是仆人们挥舞着大笤帚扫雪的声音,睡莲用罢了早饭,懒洋洋躺在临窗大炕上看着漫天飞雪。 自从继母和祖母相继去世,睡莲就不用晨昏定省了,可多年早起的习惯已经养成,更何况,她今日还要等一个人。 “在二门等候的人去了么?”睡莲问道。 添衣坐在小杌子上绣荷包,忙站起来说道:“朱砂和石绿亲自带着人在二门候着呢,还有四个粗使婆子抬着小竹轿,今天外头雪大,估摸着姚大小姐那边的马车会走的慢些。” 听说是朱砂石绿两个妥当的去接知芳,睡莲也就放下心来,静静的等待。今天是知芳来给自己添妆的日子,因知芳是和离回家的,身份尴尬,正日子那天肯定来不了,所以提前十来天单独瞧睡莲。 巳正(上午十点)的时候,姚知芳围着一件银狐皮大氅,出风毛的帽檐几乎将整个脸都掩实了,坐在四个粗使婆子抬着的竹轿上,朱砂和石绿一左一右拥着轿子,石绿身形高挑,她手里举着一把青绸油伞给知芳挡雪,另一个粗使婆子手里还抱着一个孩童,那孩童用一床大红锦被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圆溜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白雪皑皑的琉璃世界。 到了听涛阁,添饭迎过去收了石绿手的青绸油伞,石绿腾出手来,去抱粗使婆子手里的孩童,朱砂则扶了知芳走下竹轿。 “知芳!”睡莲下了炕,亲亲热热的和知芳打了招呼,然后半蹲着和刚刚从大红锦被解脱出来的孩童说话:“哟!安姐儿今天怎么来瞧我了呀?” 不满三岁的女童奶声奶气的说道:“因为——因为我想姨姨了。” “她那里是想你了,明明是惦记你这里的小点心呢。”知芳伸出纤指,轻轻往女童额头上一点,笑道:“大雪的天,本来没打算带她来的,可是她一早就像狗皮膏药似的粘着我,母亲和二嫂怎么哄都不行,没办法,就带这张膏药一起来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膏药”安姐儿有些不好意思的扭捏起来,说道:“我想点心,也想姨姨。” 众人哄笑起来,睡莲怜爱的将安姐儿抱起,坐在炕上逗她说话儿,采菱早就端上了一盘盘精致的点心摆在炕几上。 看见点心,安姐儿的眼睛亮晶晶的,可怜兮兮的瞅着知芳,知芳点点头,说道:“只准挑五块点心慢慢吃,多了可不成。” 安姐儿舔了舔嘴唇,强忍住馋意,继续对着知芳发起目光攻势,知芳心里早就化成水了,无奈说道:“八块,顶多能吃八块。” “嗯。”安姐儿重重点头,笑嘻嘻的拿起一块颜色最鲜亮的玫瑰莲蓉糕塞进嘴里,小口慢慢咬着,小淑女的派头。 睡莲打量着怀里香香软软的安姐儿,她穿着一身大红织金妆花缎小袄、银鼠小皮裙,头发用红绦带扎成两个小包包头,留着整齐的刘海,浓密的眼睫毛长且翘,就像西洋画里的娃娃似的。 石绿给睡莲递过帕子,睡莲拿着娟帕给安姐儿擦去嘴角的残渣,石绿看着安姐儿雪娃娃般的小脸,忍不住说道:“姐儿和大小姐长的好像呢。” 知芳面不改色笑道:“可不,都说外甥像舅,侄女像姑,我这个大侄女和她爹妈都不像,就是像我这个大姑姑呢。” 石绿暗想,侄女像姑,我们家九小姐都说像已经去世的大小姐,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等安姐儿吃完一块玫瑰莲蓉糕,知芳叫人将她抱到隔间,几个小丫鬟陪着她玩。 安姐儿被石绿抱着,挣扎着下了地,有模有样的对着知芳和睡莲行了礼,才挪着小胖腿跟着石绿去了隔壁暖阁里玩儿。 书房只剩下睡莲和知芳对坐,睡莲斟了两杯红亮的红茶,兑上煮沸的牛乳,再放上一大勺枇杷蜂蜜调匀了,一杯捧给知芳,一杯自己捧在手里慢慢喝着。 知芳感叹道:“自打认识你以来,你就一直爱喝这个,十几年了,从未变过。” 睡莲也叹道:“是啊,十几年了,人和事都在变,唯有着口味保持下来了。” “如今你也要出嫁了,过个十来天,我还要叫你三表嫂呢。”知芳噗呲一笑,“我记得八年前你跟着我家的官船回京时,手里捧着个手炉砸伤了我三表叔的脖子,我三表叔吵着要你赔汤药银子,我二哥哥好容易劝了回去。呵呵,没想到最后银子一个没陪,反而把人给陪进去了。” 想起尴尬的往事,睡莲小脸微微一红,谁能想到,丢了一个手炉下去,却上来了一个夫婿。 两人说笑了一会,听到隔间安姐儿爽朗的笑声,知芳竖着耳朵听着,说道:“怕又是玩疯了,安姐儿不认生,在那里都能自得其乐。” “说起来,有不少人说安姐儿和你相似吧。”睡莲有些忧色,说道:“这孩子不仅相貌和你神似,连性格也是极像的。” 知芳点点头,说道:“幸好我妹妹知菲和我长得像,侄女像姑也是极平常的。” 安姐儿就是知芳亲生的女儿,借着二嫂的肚子生下了,如今是姚府孙子辈的嫡长女。姚家向来是男丁多,女孩少,昔日姚知芳就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后来是妹妹知菲,现在就是不到三岁的安姐儿了。 当初知芳和离回家,已经有了二个多月的身孕,她坚持要生下这个孩子,姚家也担心服用堕胎药伤了知芳的身体,最后将知芳送到去天津乡下悄悄生下孩子,对外称是养病,孩子满了月就被抱到燕京,借着二少奶奶的肚子生下这个女婴。 “当时看到是个女孩,我抱着她哭了,幸亏是个女儿,家里才敢养在身边,若是个男孩——怕是会送到广州那边给人收养了,我们母子,从此就能再见面了。” 想起往事,知芳感慨万千,叹道:“如今我也不打算改嫁啦,像我这种和离回家的,不管是什么原因,肯定说不了什么好人家。家里也舍不得我嫁出去吃苦。” “等我看着安姐儿长大了,出嫁了,再送走了父母亲,我就去乡下庄子里头住着,闲来种点菜蔬,秋冬打打猎,等骑不动马了,我就煮茶念佛经,给家人祈福。” 知芳才二十一岁,就已经可以预见到晚年生活,睡莲心里一痛,问道:“你——你可曾后悔?” 知芳遥遥头,说道:“我不后悔,伪帝做乱时,若我不嫁入安顺伯府,我家人就不保了。我父亲、我两个哥哥都要冤死诏狱,我母亲和知菲她们甚至要成为官奴发卖。” “若真成了官奴,估摸着我祖母就要学侍郎那家一样,带着全家女眷上吊自杀,一家人死在一块,总比分离、被□致死的好。” “再说我表哥他——他虽是个无可救药的纨绔,但是对我是极好的,嫁过去的那三个月,他为了姚家四处奔走,拿着他爹安顺伯的名帖,终于把我父亲和两个哥哥从诏狱里拖出来了,我的家人也得以保全。” “表哥反对舅舅投靠伪帝,可是他一介纨绔,从来不过问政事,也没有自己的人,人言微轻,舅舅根本不听他的,舅舅说,安顺伯府也是开国元勋,就是因为是蒙古人,所以即便是战功赫赫,远胜于那些公侯之家,但也只能屈居伯爵之位。” “安顺伯府为了大燕国的边关安定,数代都有薛家子弟死在沙场,马革裹尸还,立下战功无数,却始终不能加官进爵,百年了,还是个一等伯爵之位。舅舅说不服,想要放手一搏,谋个侯爵之位,结果——。” “两个薛性伯府家,都是因为这个原因被伪帝说动,投靠了叛党,最后也一起覆灭。我听说圣驾脱困平凉城时,蒙古人后裔朵颜三骑的人立下大功,也有封了伯爵的,你说这个世界奇怪不奇怪,每天都有人走向终点,也有人走向起/点。” “我嫁过去之后,整天为了家人担惊受怕的,月事早就乱了,怀了孩子都不知道,伯府覆灭的那天,我婆婆逼我吃砒霜,她说我生是薛家的人,死了也是薛家的鬼。” “我不肯吃,我说我想我母亲,想我妹子知菲,婆婆就要两个妈妈强行灌药——。” “啊——!”即便是知芳活生生坐在自己面前,睡莲也吓得大惊失色,她紧紧的握着知芳的双手,似乎觉得只要一放,知芳就会飞走。 “是表哥——表哥打翻了药盏,跪着求舅母放我一条性命,额头都磕破了,我舅母这才放过我。表哥把我藏在假山下的密室里,备足了清水和食物,他说要我等着姚府的人来寻,三天后,我两个哥哥来寻我回去,再过三天,表哥被砍了头,我听到消息就晕倒了,然后就被诊出了喜脉……” “所以我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知芳眼神里满是坚定,“幸好是个女孩儿,长的又像我,看着她慢慢长大,我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多么美好的一个生命啊,我怎么也不可能扼杀她。” 睡莲是第一次听知芳讲述那段过往,心里百感交集,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知芳递给睡莲一支白玉凤簪作为添妆礼物,说道:“如今我被外人视为不祥之人,你大婚那天我肯定不能来观礼了。真是遗憾啊,我们在成都时四个手帕交,我送走了素儿,送走了如玉,可是我们两个明明是最好的交情,我成亲时你不在,你成亲时我却不能来了。” 睡莲眼圈一红,知芳劝慰道:“不过没关系,我妹妹知菲会来的,她会把婚礼的场面讲给我听,就像我真的来过那样。” 呜呜! 睡莲下暴雨似的泪水湿满衣襟,知芳一边低声安慰,一边给睡莲擦泪,好容易将睡莲劝回转了。 知芳说道:“……我三表叔是个外冷心热的,看起来是个糙汉,其实内心是个细心的,我母亲说,三叔那样的人,是个懂得疼老婆的,只是他家世太过复杂,你嫁过去要小心永定侯那边的算计。” “别看堂堂侯府,他们什么腌臜事都做得出来,我祖母是以前老侯爷的亲表妹,这些年冷眼瞧着侯府,很多事情心里明镜似的,你若是有不明白的,可以来姚府找我祖母说说话,看看能不能帮得了你……。” 知芳她自己都这个田地了,还想着要尽力帮衬自己,大雪的天,睡莲心里温暖如春,都说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知芳却一直是一盏长明灯,无论在什么时刻,顺境或者逆境,她都是亮堂堂的,任何丑恶的、龌龊的事务都无法伤害她的灵魂。 又说了会子话,安姐儿跑跳的进来了,石绿抓都抓不住她,安姐儿爬到临床大炕上,手里拿着几个窗花剪纸显摆道:“大姑姑、姨姨,这是我自己剪的哦。” “这个给姨姨。”安姐儿塞给睡莲一坨红纸,睡莲小心翼翼展开了,却是一对歪歪扭扭的大红双喜字! “真好看,过几天姨姨就把这喜字贴在窗户上。”睡莲当宝贝似的收好了。 安姐儿看见睡莲红肿的眼皮,小胖手一伸,将手里的糕饼塞到睡莲嘴边,哄娃娃似的安慰道:“姨姨不哭,来吃饼饼。” 睡莲也不嫌弃这是安姐儿吃剩的,两口就咬了下去。 就在这一天,睡莲收到了最珍贵的了礼物。 日子过得很快,十二月十一日,宁佑、宁嗣、宁康,还有九老夫人沈氏带着八嫂宋氏去给给睡莲铺嫁妆,一百二十抬嫁妆浩浩荡荡从什刹海颜府抬到了积水潭宁园,再现了睡莲生母魏氏十里红妆的场面,轰动燕京。 当然,这一百二十抬嫁妆里面有一半是许三叔暗暗塞给颜家的,都在嫁妆单子里,成为睡莲的私产。 十二月十二日清早,添饭隔着床帐叫睡莲起床:“小姐,该起了。” 正在倒洗脸水的朱砂感叹道:从今晚起,就要改口叫九小姐为夫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明天出嫁,我想我应该炖一锅肉了。 三叔是个幸运儿,因为十八钗是兰舟第一次把女主的第一次给男猪脚的文。 兰舟之前的所有文,女主的第一次要么给了男配,要么失身给了其他人,其中有个文更变态,女主的第一次同时给了一男一女,那是在监狱被这对变态那啥了,虐得我至今不敢写那个文的下一部。 今天兰舟要一雪前耻,把87《红楼梦》和《黛玉传》两部电视剧里的大红猩猩毡贴出来给大家看。 我今天花了3个小时时间找出来的,我要花花~~~~~~~~~~~~~~ 对于这个大红猩猩毡服装,其实所有的电视剧都没有尊重过原著。 图1,是87《红楼梦》宝玉穿的,妆容和大红猩猩毡都很幻灭。 图2和图3,是《黛玉传》里面,平儿拿的所谓大红猩猩毡,尼玛,就是一个便宜货化纤红布和一条人造白毛。 图4和图5是《黛玉传》里头宝玉穿的大红猩猩毡——尼玛,上面多了个灰鼠斗篷是肿么回事!!!!!?????服装拉出去砍头。 图6和图7是《黛玉传》里宝玉马天宇在某部mtv的剧照,论色,我觉得马天宇是最适合演宝玉的哈哈,那个坐在摩托车上撩人的小眼神哦,电到我了。 173姑嫂俩秘谈春闺事,许三叔如愿娶睡莲 一大早的,添饭就叫醒了睡莲,迷迷糊糊的,睡莲坐在浴桶里,张嬷嬷拿出一排各种颜色的小瓶,就像调一锅鲜汤似的,时不时倒出各种说不出名字来的什么露、什么水进浴桶。 睡莲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待宰的小猪,首先要淋上热水刮毛清洗。 “张嬷嬷,我昨晚洗过澡的。”睡莲看着张嬷嬷倒出几滴玫瑰味道的香露,挣扎着要从浴桶立起来。 张嬷嬷强势的将睡莲按进浴桶,以毋庸置疑的语气说道:“别捣乱,你坐着就是了,这才刚开始呢。” 言罢,张嬷嬷叫了添饭添菜两姐妹进来,命添饭给睡莲的长发都涂上某种黑色的膏体,添菜则用掺着玫瑰精油的香糕给睡莲按摩全身! 最后,张嬷嬷得意的看着睡莲如砧板上的一块肥肉任由添饭添菜摆弄着,感叹道:“就是宫里头贵妃侍寝也就这待遇了,半个时辰之后,保管你脱胎换骨。” 睡莲厚着面皮说了一句,“嬷嬷,我现在就很好了,脱胎换骨什么的,再换也好不过我现在的皮囊啊。” 这个时候还能开玩笑,看来自己是瞎操心了,张嬷嬷笑道:“就是西施再世,她也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这一女人啊,一辈子除了投胎,就是嫁人了,新娘子这个时候不美什么时候美?你就乖乖的在水里泡着,横竖外头有人帮你张罗。” 睡莲有些担忧道:“我这是皇上赐婚,估摸着今天还会有宫里御赐的添妆,说不定,几个王妃还会悉数到场,到时候场面会很复杂,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状况。” 如今到了立太子的时候,呼声最高的就是赵王和魏王,朝堂上两个皇子暗中斗法,目前表面上是不分仲伯,而朝堂下赵王妃和魏王妃也是明争暗斗,离储位都只有一步的距离,上位了就是九五之尊,失败者只能回藩地做个无权无势的小王爷。 皇上明面上是不偏不倚,而魏王却很明白自己的优势在那里,他叮嘱魏王妃颜如玉:“不争就是争,目前我们必须以防守为主,赵王做的越多,犯的错也就越多,我们不犯错就是最大的争。” 颜如玉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魏王的意思,每每遇到赵王妃的挑衅,她要么避开,若实在被避的避无可避,她也不介意斗上一斗,只要不让皇上觉得她这个儿媳妇懦弱就行。 皇上赐婚,几个王妃肯定会看在皇上的面子上前来观礼,到时候赵王妃和魏王妃暗斗起来,颜府这个东道主就麻烦了。 唉!结个婚都不省心啊!睡莲感叹着,居然不知不觉泡在浴桶里睡过去了。 醒来时她已经躺在火炕上,穿着家常的松江布寝衣,添饭拿着干布巾给她擦干头发,添菜正在给她上最后一遍玫瑰香膏,这香膏还真管用,睡莲瓷白的肌肤犹如上了一层釉色般光滑透亮,带着淡淡玫瑰花香,整个人就是一只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等待着新婚夜里乍然绽放! “八夫人来了。”添饭添菜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行礼,睡莲正待从炕上起来,八夫人宋氏忙坐在炕头上阻止了,对添饭添菜说道:“你们先下去。” “是。”添饭添菜退下。宋氏拿出一个锦盒,面色怪异的踌躇一会,而后打开,里面赫然是一个和婴儿胳膊差不多粗细的染色象牙雕的角先生和一本各种姿势的春/宫画册! 然后,宋氏低声道:“把它拿起来仔细瞧瞧。” 这个――睡莲惊得目瞪口呆,古代要么严肃的紧,要么是出乎意外的开放,她颤颤的双手拿起那个象牙雕的角先生,暗想幸好这位雕琢的工匠是属于写实派,尺寸什么的基本比较靠谱,自己一只手就能握住。 “不要害怕。”宋氏明明自己臊的满脸通红,还必须完成柳氏交代的任务,她翻开画册的第一页,指着两个裸/体男女(裸体男属于蓄势待发的状态),低声说道:“夫妻阴阳/交/合,乃人之大伦,如此方能繁衍子孙,只是莫要耽于此……。” 宋氏翻了几页,低声细述交/合之道,“……莫要害怕,几次之后,你就慢慢懂了,其实并没有那么难受。” 睡莲一边面红耳赤的看着春/宫,两只手局促的交叉握着象牙雕的角先生,突然吧唧一下,左手把 角先生的根部拧了下来! 这时睡莲才发现,原来根部是个竹制的塞子,角先生内部其实是中空的! 睡莲脱口而出,“咦,怎么是空的?” 宋氏怕误导了睡莲,洞房里惹笑话,只得忍住羞指点迷津道:“真的自然是实心的,这个假的是工匠故意将象牙雕空,可以――可以灌进去热水,用塞子塞住使用……。” 啊!古人真是奇思妙想!美观实用不伤身……。睡莲正想着呢,宋氏觉得自己误导了小姑,连忙正色道:“夫妻同床,是为繁衍子嗣,这等器物,实乃玩物尚志,大家出身的闺秀,是不会用这些东西的。” 看着宋氏严肃的表情,睡莲暗叹道:八嫂太有本事了,居然能用新闻联播的表情来讲解春/宫,太违和了呀。 宋氏足足讲解了两盏茶时间,最后还问了睡莲几个问题,听着睡莲结结巴巴的回答,宋氏感觉小姑还是明白了大概要领,心下稍定,将角先生和春宫图放进锦盒里,要睡莲收好。 睡莲心里还在感叹着古代工匠的神奇,宋氏顿了顿,说道:“洞房肯定会痛的,你忍一忍就过去了,若实在觉得难熬――。” “这是张嬷嬷托我送给你的,说是什么颠茄汁,是从曼陀罗花里提炼出来的”宋氏又塞给睡莲一个水晶小瓶,说道: “若实在忍不住疼了,你就滴上二三滴这个汁水在眼睛里面,那就不觉得痛了,而且还能保持清醒――不过你千万要记住,只能滴几滴,不能服用,这东西比蒙汗药还厉害,你留着以后防身用。” 睡莲拿着水晶瓶,彻底傻眼了,张嬷嬷手里的各种药物还真是齐全。 颠茄汁是一种著名的镇定剂,口服的话也有致幻的作用,在后世是当做迷/幻/剂使用,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欧洲贵妇们出门交际时,会把颠茄汁滴在眼睛,形成散瞳的效果,看起来格外的美丽,后世流行的美瞳隐形眼镜和颠茄汁的效果类似。 睡莲紧紧抱着水晶瓶,开始担心今夜洞房花烛夜。许三叔正值壮年,还是个从武的健身爱好者。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而自己这个皮囊只是初通人事的十八岁少女――尽管十八岁在这个时代也算老姑娘了,可是,咳咳,若三叔“壮年聊发少年狂”,浑身的热情要燃烧掉自己这朵初绽的玫瑰花,自己体力招架不住的话,应该可以滴上几滴缓一缓…… 睡莲正胡思乱想时,宋氏已经悄然离开,出去和颜家的女眷一起招呼客人去了,如今莫氏一房搬出去单过,宋氏就是颜府最长的儿媳妇,今日来贺喜的女眷都是权贵人家,她身上的担子可不轻――不过,比起刚才面红耳赤的性/启蒙讲解,宋氏还是觉得周旋应酬贵妇比较容易些。 宋氏刚刚离开,朱砂石绿添衣添饭等人一哄而上,围着睡莲换衣的换衣,擦头发的擦头发,因为待会就有女宾来添妆了。 睡莲穿上大红遍地金石榴纹妆花褙子和火红的石榴裙,头发松松绾一个圆髻,脂粉未施,素净的一张脸犹如刚刚出窑的甜白瓷。 最早来的,是姚府姚二夫人和大少奶奶,姚二夫人是看着睡莲长大的,昔日睡莲的生母魏氏也是姚二夫人的手帕交,她看着睡莲羞怯而又充满期待的眼神,心里不仅又想到了和离的长女知芳,因怕失了态,姚二夫人给睡莲添妆完毕后,由大儿媳妇扶到东厢歇息去了。 已经八岁的姚二小姐姚知菲已经成为一个懂事的小大人了,她紧紧牵着小侄女安姐儿的手,中规中矩的说了几句吉祥话,末了,看了看眼神早就往点心盘子上瞟的安姐儿。 安姐儿鹦鹉学舌似的将大姑姑知芳反复教导的“祝吉祥如意,百年好合”,睡莲心都软了,抱着安姐儿亲了亲,知菲将小侄女引到房间一处不显眼的地方坐着,拿点心哄住她乖乖听话,然后静静的看着睡莲出嫁前的全过程――她姐姐知芳交代过的。 经历了伪帝作乱这场浩劫,姚家二小姐知菲迅速长大了,八岁的她,有着十六岁少女的沉稳。 莫夫人带着大儿媳妇韦氏和品莲来了,他们现在已经彻头彻尾成为颜府的客人,莫夫人这几年老的很厉害,鬓发苍白,眼神也开始浑浊起来,在她身上已经找不到昔日的风华;韦氏因要为公公颜五爷守着三年孝期,所以她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倒是出嫁女品莲生了个小女孩。 “怎么不见真姐儿?”睡莲接了这三位的添妆,侧身问品莲。真姐儿就是品莲和游大少长女的小名。 品莲的笑容满是做母亲的骄傲,她说道:“那孩子昨晚踢腾被子,奶娘又睡迷糊了,今天有些着凉,不敢抱她出来。” 做了母亲的品莲比以前丰满了许多,以前出尘的清高气息却少了许多,只有眼神已然倔强,但是那种倔强不再强硬,而是带着柔和,昔日的女金刚也慢慢变成缠指柔了。 三年前游大少跟着勤王的军队去西北,积攒下军功,如今在五军都督府当差,是个五品的军官,品莲也是五品诰命夫人了,在驸马府里能抬起头来做大少夫人。 正说着话,大房大夫人梅氏、七房七老夫人柳氏带着八夫人宋氏、九房九老夫人沈氏簇拥着睡莲的外祖母魏老太太进了屋子。 自打魏家在颜家最危难的时刻出手相助,魏家人在燕京的名声也崛起了,颜府对于魏老太太的尊重是丝毫不作伪的。 睡莲等人忙起来行礼,体形庞大的魏大舅母快步扶睡莲起来,笑道:“新娘今天最大,快别多礼了。” 魏老太太紧紧握住睡莲的手,那目光似乎要把睡莲的相貌刻在心里,肚子一箩筐的话想说,话到了嘴边,却只剩下绵绵不绝的泪水。 魏大舅母劝慰道:“今天是老太太外孙女的大喜日子,嫁的是好人家,一进门就是当家夫人,上无公婆,下无小姑,将来的日子肯定是好的,您呀应该高兴才是,睡莲啊,来看看你外祖母给的添妆,诶哟,件件都是宝贝,我这个媳妇也是见过世面的,可也是看了挪不开眼……” 魏大舅母把话题引开,周围颜家的几个儿媳妇也跟上去把气氛弄的活跃起来,魏老太太也就慢慢止了泪。 正说着话,外头有人大声来报:“魏王妃、赵王妃到!” 众人听了,皆起身整理仪容跪下迎接。魏王妃和赵王妃并肩进屋,魏王妃穿着银狐皮出风毛宝石青银丝牡丹团花对襟袄,下着羊皮金沿边裙子,梳着坠马髻,斜插一对金凤出云步摇簪,手里还牵着一个小男孩,这便是三岁的临淄郡王了。 赵王妃身边紧紧跟着两个嬷嬷,她小腹微隆,怀孕已经有五个月了,穿着一件紫貂披风,头上戴着一个点翠牡丹金线梁冠,赵王妃颜色不及魏王妃颜如玉好看,但是她是开国元勋定国公朱家的嫡次女,这身打扮雍容华贵,更显气势。 魏王妃放下临淄郡王,亲自扶起年纪最长的魏老太太,说道:“诸位免礼。” 赵王妃也说道:“今天是颜九小姐大喜的日子,大家不必拘礼。” 众人分散站开,气氛渐渐淡下来,临淄郡王看着坐在角落吃点心的安姐儿,得了母妃的首肯,便跑过去和安姐儿说话,童言童语不知说了些什么,两个三岁的小孩都笑嘻嘻的。 大庭广众之下,魏王妃不方便和睡莲说体己话,添妆后淡淡的坐着喝茶,倒是赵王妃摸着小腹和睡莲天南地北的聊,睡莲不想多说什么,就装着羞怯慢慢说、慢慢答。 这时,张嬷嬷进来了,说:“宫里司礼监来宣旨了。” 香案在正堂已经设好,众人皆跪下听旨,司礼监大太监代皇上御赐一柄玉如意,然后代太后赐了一对赤金镶宝凤首流苏步摇簪。 接旨完毕之后就是午宴,睡莲在闺房用过最后一顿饭,换上了绣着金凤的大红嫁衣,嫁衣外面还罩上织锦霞帔。 准备妥当后,柳氏恭恭敬敬的请给睡莲梳头的全福夫人――衍圣公世子夫人进屋了,身后还跟着张莹,全福夫人要求出身高贵,父母公婆俱在,儿女双全等等,能够请到衍圣公世子夫人给睡莲梳头,实在是能够比拟赐婚的荣耀。 世子夫人拿着象牙梳一边梳一边说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世子夫人的声音很温和,丝毫没有传说中孔家人的古板老套,睡莲能够听出话语里头的祝福,心绪也慢慢平静下来。 一件件首饰往头上堆,睡莲觉得头上至少有三斤的分量,脖子都酸了,最后世子夫人将太后御赐的赤金镶宝凤首流苏步摇簪插在最显眼的地方,又仔细瞧了瞧,这才满意点点头:“好了。” 睡莲轻舒一口气,世子夫人瞧见了,笑道:“赶紧吃点东西,待会要上妆,就不好再吃喝了。” 张莹轻笑道:“我这个手帕交是个机灵的,她早就准备了一口一个的小烧卖,还有一把麦杆准备喝水呢。” 世子夫人莞尔一笑,道:“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略歇了一会,世子夫人开始给睡莲上新娘妆,照例是糊墙似的刷白粉,画个娇艳欲滴的樱桃小口,妆成后,外头笑哄哄道:“新郎已经到了二门,几个小舅子逼着做催妆诗呢。” 世子夫人听了,忙将大红销金的盖头给睡莲盖上。这时,女宾们纷纷涌过来,屋内喧闹成一片。 外头许三叔一口歪诗过五关斩六将,加上红包攻势,总算逼到了听涛阁把新娘子带出来,临行时,柳氏泪水涟涟不舍的拉着睡莲想叮嘱什么,膝下亲孙子三岁多的白哥儿抱着新娘子的小腿哇哇大哭道:“不准走!不准走!呜呜!九姑姑不准走!” 被静白这么一闹,悲伤的气氛顿时少了许多,宋氏尴尬的将白哥儿的手指头一一掰开,白哥儿刚放过睡莲,又跑到许三叔面前张开小胖胳膊,示威似的大声道:“九姑姑是我的!谁都不准抢!” 众人哄笑成一片,许三叔将白哥儿抱起,哈哈大笑道:“好小子!等你长大了,再来顺平伯府抢你姑姑吧!” 宁佑接过儿子,疼爱的拍了拍他的屁股,“不准胡闹,你九姑姑过几天就回来。” 睡莲是五房嫡长子宁嗣背上花轿的,十六岁的少年身体还很单薄,可是他已经是第二次背着姐姐上花轿了。 八抬大轿很稳当,睡莲没有觉得颠簸,只是外头的鞭炮声炸得她都耳鸣了。 什刹海和积水潭并不远,没过多久,睡莲就感觉花轿停下来了,许三叔三箭射开轿门,喜娘和朱砂一左一右将睡莲扶起。 按照赞礼夫人的指示拜完天地,睡莲被许三叔用一段系着花球的红绸牵进洞 作者有话要说:肉到明天就炖熟了,大家表急,兰舟奉献几个春/宫图先给大家垫吧垫吧。 图1是宋氏给睡莲启蒙用的角先生,明朝染色象牙雕成,长为21公分,龟头厚直径达4公分,龟头部有小裂,并有白色渍痕,尾部有3公分长的深红圈印,尾根内筒处有小缺及风化痕;造型简洁大方。 大家仔细看,象牙里头是中空,可以注入热水使用。。呵呵,你们都懂。 《肉蒲团》第十五回写到:“是个极大的角先生,灌了一肚滚水,塞将进去”。 清朝《林兰香小说》写过:“……角先生之制尤为工妙,闻买之者或老媪或幼尼” 图2是明朝婆子上门兜售角先生的图画,大家看看这些夫人们害羞又期待的眼神,哈哈。 图3是宋氏给睡莲看的春/宫图. 图4是明朝文人唐伯虎的春/宫图,由此可见,唐伯虎喜欢野战场面。 174新婚夜夜短路更长,鸳鸯帐底红翻被浪 许三叔右手拿着一支裹着红绸的箭矢――这支箭矢是有来历的,据说第一代永定侯是个猎户,穷的一年到头只有一条狼皮做的裤子,后来跟着太祖爷揭竿而起赶走了蒙古人,升官发财死老婆,可谓是顺风顺水,建国之后,皇上封许将军为永定侯,还赐了一门好亲事。 这位永定侯命实在太硬,死了两任老婆,还夭折了几个子女。这是他第三次娶妻,小娇妻是个十六七岁书香门第的大小姐,听到这门亲事,着实寻死觅活了一阵。 永定侯这个老鳏夫有些自卑,洞房花花烛夜为了壮胆,就用一支惯用的箭矢裹着红绸揭开了那位大小姐的红盖头。 随后五年,年轻的侯夫人生了三个小子,个个还都站住了,永定侯大喜,直说这当初挑开小娇妻盖头的箭矢有灵气,旺夫,所以就将箭矢搁在祠堂里,说凡是侯府直系男丁,以后都用这支箭矢揭新娘子的盖头! 所以说,这支陈旧的箭矢揭了几十位新娘子的盖头,真是艳福不浅。 时间过去百年,此刻的许三叔心里和他的老祖宗第一任永定侯一样惴惴不安,他心里很明白,这门亲事其实是自己强求来的,越临近婚期,他越是不安,他很担心揭开红盖头的那一刻,他会和老祖宗一样,看到的是委屈不甘、泪水涟涟的新娘子。 尤其是在十月泰宁侯陈灏迎娶颜府七小姐时,他作为陈灏未来的连襟去泰宁侯府观礼,看见陈灏喜庆下淡淡的落寞,刹那间,许三叔觉得酒杯里的状元红变成了山西老陈醋! 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就是只差一步,侯夫人就是我们家睡莲了吗?你还没有认清事实吗? ――只是一步,咫尺就能变成天涯。别看我只是比你快了一步,其实我为了这一步,算计了八年整!你这臭小子能和我比吗? 不过,看着陈灏俊秀文雅的面孔,许三叔还是觉得底气不足:书香门第的小姐,大概都是会比较喜欢陈灏这种类型的吧,何况他还有侯爵之位,比自己的伯爵高一级…… 婚房内,满是各房的女眷还有不懂事的孩童说着各种吉祥话,外头还传来喜乐吹打的声响。 许三叔手里轻飘飘的箭矢,似乎有千斤重。在战场斩杀鞑靼,孤身一人去敌营游说秦王部下弃暗投明时,许三叔都不曾如此紧张过。 心一横,许三叔箭挑大红销金的红盖头,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盖头挑落在鸳鸯戏水被褥上,新娘身体微微一颤,下巴朝里轻轻一别,许三叔看见了一朵初绽的睡莲花,她静静的坐在那里,别过去的下巴看似有些害羞,但是她的唇轻轻翘起,似乎在微笑,她的眼神静谧中带着期盼,许三叔感到她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自己,然后快速的缩了回去。 她是愿意的!刹那间,多云转晴!许三叔只觉得心情如同腾云驾雾般平地而去,直冲云霄而去! 乍然见了光亮,睡莲不由得别过脸去,慢慢适应被宫灯照的如同白昼般的婚房,想起七婶娘柳氏给自己讲的关于第一代永定侯娶妻的典故时和那根神奇的箭杆,历史总是在重演啊!睡莲微微一笑,眼角余光瞥向拿着箭矢的许三叔,又觉得于理不合,于是收回了目光,静静坐在床上坐娇羞新娘状。 红盖头揭开时,各种赞叹新娘美貌、新郎英武,实乃天作之合的声音此起彼伏,犹如一瓢水溅进油锅里似的,哗啦啦响个不停。 就在这些热烈的祝福声中,睡莲和许三叔并排坐在床上,几个喜娘开始撒帐了,象征多子多福的花生、早生贵子的红枣、圆满的桂圆、连生贵子的莲子等颜色各异的干果雨点般洒向新婚夫妻。 两个喜娘一个忙着抛洒五谷和干果,另一个吟唱着赞词。按照东、西、南、北、上、中、下、前、后的顺序慢慢撒。 “撒帐东,帘幕深围烛影红,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日是春风……。” “撒帐中,一双月里玉芙蓉,恍若今宵遇神女,戏云簇拥下巫峰。” …… 当喜娘唱最后一句“撒帐后,夫妇和谐长相守,从来夫唱妇相随,莫作河东狮子吼。”时,许三叔回想起三年前睡莲手拿燧发枪对准自己的情形,手心微微出了冷汗,睡莲貌似有当河东狮吼的本钱…… 撒帐仪式完毕,睡莲和许三叔被各色干果包围,一个容长脸蛋,头戴狄髻,插着金镶碧玺石头面首饰的青年妇人端着一碗饺子过来,用青花小勺舀了一个小饺子,喂给睡莲,还扯长了音调问道:“生不生呀?!” 借着糊墙般厚的脂粉,睡莲涨红了脸也瞧不出来,将小饺子囫囵咽了下去,低声道:“生。” 众人哄笑,许三叔的眼神更是多了一种不能言说的意味,睡莲只觉得身上一紧,往旁边缩了缩。 谁知那青年妇女跟着哈哈大笑一场,又舀起一个小饺子说道:“哎哟,生就好,来,多吃几个,吃一个,生一个,吃两个,就能生一双呢。” 言罢,作势就要再舀一个半生不熟的饺子给睡莲吃! 若是吃了,保管会被这刁钻的妇人塞一肚子生饺子,若是不吃,就是给自己的子嗣找晦气。[.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尼玛!刚进门就有人找茬添堵!还是在自己最不方便反击的新婚夜里!永定侯府的水倒是有多深!睡莲心里顿时有一万头草泥马在马勒戈壁飞奔直下三千尺。 “九悌妇还是那么调皮,真真该打。”一个清瘦瓜子脸,同样戴着高耸的狄髻,插着全套银镶祖母绿头面首饰的青年妇人一把夺过饺子碗,笑骂道:“当初你进门时,就是我喂的生饺子,那时候也就喂了你一个。你七八年就生了三个小子,一个闺女,能生也能养活。我看咱们三嫂也是个能生养的,足足可见这饺子啊,吃一个就足够了。”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解围,睡莲对着女版程咬金微微一笑。 “程咬金”比睡莲足足大十几岁,却面不改色先施了一礼,笑嘻嘻说道:“三嫂好,我是你五悌妇,娘家姓岳。” 五悌妇又指着喂饺子的夫人说道:“这是七房的九悌妇,是个泼猴儿,就喜欢开玩笑的。” 都已经被五嫂介绍了,那容长脸蛋的妇人要不得不跟着五夫人岳氏对着睡莲行了一礼,也是亲亲热热说道:“三嫂好,我是七房的老九媳妇,娘家姓田。” 年仅十八被两个二十七八的妇人称为“三嫂”,睡莲暗想若加上前世,自己心里年龄还比这两个悌妇大呢,所以她很快进入了嫂子的角色,对着两个悌妇点了点头,颇有风范的招呼道:“今天辛苦两位悌妇了。” 五夫人岳氏连忙说道:“不辛苦的,虽然三嫂不和我们一起住在侯府,但一笔写不出两个许字来,大家都是一家人。” 一个圆脸、眉心有颗胭脂记的少妇走过来和稀泥,说道:“呵呵,五嫂说的没错,大家都是一家人嘛,亲亲热热的,偶尔开点玩笑也无伤大雅嘛。” 末了,自我介绍道:“三嫂好,我是你四悌妇,娘家姓杨。” 这一位四悌妇娘家和继母杨氏一样,也是襄阳侯府的旁支,睡莲对着四夫人杨氏点头见礼,“四悌妇。” 睡莲的陪房辛嬷嬷在暗处扯了扯喜娘的衣袖,暗示赶紧继续最后一道仪式,喜娘猛地回过神来,端着剔红花石榴纹盘子,上面放着两盏用红色丝线紧紧缠绕的金杯,这便是合卺酒了。 睡莲和许三叔朝着对方侧过身体,端起金杯喝完了合卺酒,是甜甜的米酒,滋味还不赖。 这是结婚仪式最后一道礼仪,放下酒杯,便是礼成,众人涌上去说吉利话,睡莲做娇羞状,许三叔则喜滋滋的看着娇羞的新娘。 “大嫂和二嫂来了。”五夫人岳氏、四夫人杨氏、九夫人田氏说道。 这时,“生饺子”事件背后隐藏的最终大boss永定侯夫人笑吟吟进来了,身后紧紧跟着二夫人王素儿和大少奶奶杨紫丹。 “我来迟了,没能观完全礼。”永定侯夫人五十来许人,因保养得当,看起来也就四十岁,她穿着大红缂丝出风毛交领长袄,月白挑线裙子,头上戴着金线凤凰花冠。 “大嫂您瞧瞧,三嫂这番的标致,以后我们这些悌妇统统都不好见人了呢。”九夫人田氏迎过去,挽着永定侯夫人的胳膊撒娇道。 五夫人岳氏轻笑道:“大嫂二嫂在外头忙着招呼客人,我们这些悌妇倒偷得半日清闲在婚房观礼,真是不好意思。” 正说着话,外头跑来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对着许三叔叫道:“三叔三叔!我爹找您喝酒陪客人呢,我爹爹说了,您若再不过去,他就要被灌趴下啦!” 许三叔摸了摸那小男孩刚刚留发的小光头,然后意味深长的看着睡莲说道:“你先歇一歇,我去外面敬一圈酒就回来。” 五夫人岳氏对小男孩说道:“征儿,见了三婶还不快行礼。” 征哥儿眯着丹凤眼打量着睡莲女鬼般的大浓妆,似乎被吓到了,结结巴巴道:“三――婶婶。” 许三叔站起来,高大的身躯拦在睡莲面前,然后牵着征哥儿的手说道:“走,咱们叔侄两个杀到酒席上,把你爹救回来。” 睡莲看着许三叔和征哥儿一大一小两个背影,暗想在永定侯府许三叔并不是孤立无援,很明显,五弟一家和许三叔的关系很亲密,难怪刚才五悌妇岳氏频频给自己解围,而且听添衣添炭捎回来的消息,顺平伯府能够在没有女主人的情况下将婚礼办得妥妥当当,也是许三叔将岳氏请到宁园出面操持的原因。 正思忖着,大嫂永定侯夫人笑道:“外头还有许多女宾等着辞行,我们先回宴会张罗去,横竖明日一早,三弟和三悌妇还要回侯府拜祭祖先呢。” 永定侯夫人话音一落,众人皆鱼贯而出,杨紫丹冷冷的看了一眼睡莲头上太后御赐的凤首流苏簪子,又想起夫婿的世子位迟迟得不到册封,心里顿时火起,想要说些什么风凉话,但又想起慧莲的嘱咐,她生生忍住了,好吧,看在你妹妹的面子上,我暂且退让一步,咱们秋后算账。(.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杨紫丹拂袖而去,最后只剩下二夫人王素儿,她坐在睡莲旁边的绣墩上,暖言道:“表妹,没曾想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 睡莲淡淡道:“是啊,如今我们是妯娌两个,又是表姐妹,理应互相帮衬帮衬。” 睡莲这么一说,王素儿反而不好再说些什么了,刚才九夫人拿着生饺子为难睡莲,出面解围的是隔房的五夫人岳氏,她这个表姐紧跟着永定侯夫人在外头应酬客人。 王素儿没有久坐,借口外头招呼女宾走了,辛嬷嬷亲自送了王素儿出去,客客气气说道:“二夫人慢走。” 这一下,婚房内只剩下自己人了,时隔三年未见的添衣添炭齐齐跪下,欲语泪先流,哽咽道:“小姐――!” 睡莲对添饭添炭使了个眼神,双胞胎姐妹心有灵犀的拉着添衣添炭起来,睡莲感叹道:“上天有眼,遭遇大难后,还能把你们四个添聚齐,你们跟了我这么久,将来,我会给你们安排去处,也算是成全了我们主仆的缘分。” 辛嬷嬷劝慰道:“时候不早了,好多事情还要安置呢,日后有的时间相处,朱砂石绿,你们给夫人换衣卸妆;添饭添菜,你们按照食谱传一桌晚饭来;添衣添炭,你们两个乘着夫人换衣吃饭的空闲,赶紧把伯府还有永定侯府的人和事大概和夫人说一说。” 添衣口齿伶俐,主要是她在讲,添炭偶尔补充一两句。 “……先说伯府,宁园内院现在暂由伯爷以前院子里的管事筱嬷嬷管着,这位筱嬷嬷性子很强硬,敢和永定侯夫人叫板,早就脱了奴籍,据说是侯府某位曾经跟着老侯爷出生入死筱姓家将的遗孀。宁园初建时,侯夫人和七老太太几次塞人进来,都被这位筱嬷嬷拦在外头,七老太太拿长辈的款压人,筱嬷嬷就打发那几个在外院吃闲饭。” “内院正房有现在有十二个丫鬟,除了奴婢和添炭两个一等大丫鬟,另外十个都是三年前新买进来调/教的打杂丫鬟,没有品级,以前伺候伯爷的丫鬟婆子,包括两个姨娘都在侯府住着,都等候夫人安排……。” 睡莲和众人静静听着,她脸上被朱砂糊上了淤泥般的黑色膏体,轻轻揉搓着,几盆温水下去,就像剥鸡蛋似的,将外壳去掉,露出吹弹可破的肌肤来。 头上的首饰早就被石绿摘干净了,用象牙梳梳通,松松绾起,用一支没有任何雕琢的羊脂玉簪簪起。 在饭桌前坐下,辛嬷嬷舀了一碗燕窝粥给睡莲,睡莲皱了皱眉,“这又不是宵夜,吃燕窝粥做什么?盛一碗饭过来。” 辛嬷嬷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说道:“小――夫人,这个,现在不能吃的太饱了,待会还要――咳咳,待会伯爷就要回来了。” 睡莲刷的脸红了,都没听添衣在说些什么,朱砂石绿,添饭添菜都面色有异,只有添炭面不改 色――她是真不懂。 味同嚼蜡般吃了个六分饱就停了筷,睡莲洗漱干净了,换寝衣的时候,朱砂开箱取出一套簇新的,睡莲摇头,还是穿上家常半旧的松江布交领,似乎觉得这样比较有安全感。 回到卧房床榻上坐着,添饭添菜已经将撒帐的五谷和干果收罗起来了,睡莲闷闷坐在床头,右手一挥,打断了添衣的叙述,问道:“还有多少要交代的?” 添衣回道:“还剩一半。” 辛嬷嬷等人顿时觉得压力好大,颜家已经够复杂了,永定侯几乎是颜家十倍多!这还不算姻亲等其他线索。 关于永定侯府的人和事,睡莲其实通过柳氏了解了七七八八,她只是想通过添衣的眼睛补充一下,只是此刻,她真的很累了,“明日找机会再说,你们都下去歇息,今晚就由辛嬷嬷和朱砂当值。” 辛嬷嬷是生育三个孩子的中年妇人了,朱砂则在半年前嫁给了以前孙大总管的孙儿,目前是作为陪房来宁园的,洞房夜有这两个通了人事的妥当人伺候,应该不会那么……咳咳,也不知酒后的三叔懂不懂怜香惜玉,明日还要去侯府祭拜祖先呢。 睡莲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自己前世加上这一世的年龄,恰好大许三叔十三岁!所以说,不是三叔这头老牛吃嫩草,而是嫩牛吃了自己这根老草――睡莲为了壮胆如此安慰自己:三叔啊三叔,您慢点儿吃,小心老草磕坏了您的嫩牙。 这样一想,睡莲纷乱的心里慢慢平静下来,趴在大红鸳鸯戏水锦被上睡着了。 睡梦中,睡莲回到了以前做过的梦境:许三叔站在黄金苹果树下,摘了一只金苹果递给她,“饿不饿?来,一起吃吧。” 睡莲猛地摇头,“不饿,会磕坏牙齿的。” 许三叔笑道:“没关系,我牙口好着呢。” 然后,一口咬向苹果最肥嫩的部位,吧唧一下,居然将金苹果咬了一个缺口,许三叔却毫发无损! 睡莲被这诡异的梦境惊醒了,蓦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许三叔不知何时洗漱干净了,化身为裸/奔的吸血鬼,正抱着自己的脖子啃啦! 原来三叔啃的不是金苹果,而是自己,睡莲只觉得被啃噬的脖子又麻又痒,下意识的要推,许三叔强壮的身体如磐石般岿然不动,感觉到身下香软的妻子在动,许三叔不舍的从纤滑的颈脖处抬起头来,和睡莲对视。 看着三叔两眼发光兴奋的眼神,睡莲莫名联想到了草原上的饿狼,身体不禁一缩,打了个寒噤。 饿狼三叔早就磨刀霍霍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轻轻抚弄着睡莲散落在颊边的长发,本待想说些什么,可又想起以前每次和睡莲说着话,最后都莫名其妙的引起睡莲的怒火,轻则冷言冷遇,重则拿起燧发枪对着自己。 所以,许三叔就闭了嘴,所谓万言不如一默,许三叔决定用行动来表示自己的热情! 没有什么能够阻止恶狼的行动!三叔以绝对强势的态度吻住妻子的唇,黑云压城城欲摧,三叔开启了睡莲的牙关,舌头如绳索般缠住了睡莲,双手扯动几下,睡莲的寝衣就失去阵地,壮烈牺牲了。 借着帐外龙凤喜烛的光亮,身下娇艳的玫瑰花展露无余,许三叔一怔:睡莲刚刚从窒息般的深吻里解脱出来,剧烈的喘息着,凹凸有致的身体此起彼伏,就像沙漠柔软的沙丘,胸前的两座玉女峰挺立而险峻,引诱着三叔的目光不停的在险峰上攀爬流连! 睡莲的内心再强大,毕竟也是初经床弟之事,她羞怯蜷了蜷身,岂料这个动作让三叔眼睛都绿了:但见如羊脂玉雕琢般超乎想象纤长的美腿拦在两座玉女峰前面,险峰上如莲子般散发着粉色光晕的峰顶若隐若现,似乎一捏就会碎掉的脚踝恰好停在茂密黑色深林处,隐隐可以看见黑色松林处有一条涓涓细流从石缝渗出来,好一个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注1,呜呜,我对不起王维) 刹那间,许三叔脑子里万分的纠结:是继续攀登两座玉女险峰呢?还是先啃掉两条鲜嫩过的脆藕?亦或是去寻访清泉石上流的源头,挖掘出最动人的宝藏……? 男人一思考,血气就从下/身回流到了脑部,根据能量守恒定律,彼长就会此消,所以――刚才抵在睡莲小腹平原上的剑拨弩张,就萎缩成为了融化的冰糖葫芦。 嗯――?睡莲一愣:海棠花开的正艳呢,梨花就开败了么?廉颇老矣,尚能那啥否? 看见睡莲眼里隐隐的失落,许三叔羞愤之极,一支饿狼纵身扑向海棠花――却在最后一刻停住,温柔的吻向睡莲亮晶晶的双眼。 男人健壮的大腿磨蹭着两断脆藕,一只手在两座高耸的玉女峰流连忘返,另一只手搂着欲折柳腰,融化的冰糖葫芦迅速恢复了剑拔弩张,直接刺向海棠花蕊! 草径入荒原,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注2,呜呜,我对不起贾岛),光头和尚身后是一条从草园里通过来的幽径,他口渴的厉害,急切的拍着月下门,想进去讨杯水喝喝,无奈门户关的极紧,里头的主人听见了敲门声,可就是不肯开门。 最私密的地方被三叔硬实的灼热不停的敲打撞击着,睡莲不安的扭动身体想要避开,可是这个动作却让攻击越来越猛烈,饿狼的眼睛蓦地由绿转为恶魔出世般的赤红! 双股间撕裂的疼痛似乎要把睡莲的灵魂从肉体中剥离出来!疼到了极点时,她张开殷红的唇想要呼痛,三叔如泰山压顶般俯身过来,双唇相接,暴风骤雨般吻,令人无暇呼吸,睡莲只觉得脑子窒息般的空白,反而不觉得那么疼痛了。 铁犁辛勤且亢奋的耕耘着这片处/女地,深深翻出泥土,而后细细的、一遍又一遍的耕耘着,最后,在清泉的滋润下,洒下未来的种子…… 睡莲不知道暴风骤雨什么时候停止的,等她回过神来时,三叔已经抱着她泡在浴桶里,浴桶里早就泡好了消肿止疼的药草,若不是下/身还隐隐作痛,她几乎要忘记了自己是在新婚洞房夜。 ――当然,身后宽厚硬实的胸膛,以及意图再战的灼热立刻让睡莲清醒起来,许三叔强健的胳膊搂住她的腰身,就像吃餐后点心般啃噬着她的颈脖和光滑的肩膀。 “你――我,我洗好了,我要回去睡觉。”睡莲结结巴巴的说道。 “这就好了?”许三叔的声音温柔的简直不像是他这个八尺男人发出来的――他自己都觉得很惊讶。 “嗯。”睡莲重重点头,不敢看许三叔的眼睛。 哗啦啦,许三叔先起身擦干身体,而后像捞汤圆似的把睡莲捞出来,用自己宽大的浴衣将妻子包裹着,抱回了卧房。 睡莲光溜溜的滚进大红鸳鸯戏水被子里,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星星眼看着许三叔:“我渴了,想要喝水。” 许三叔瞧着心都化了一江春水,乐颠颠的去拿暖炉上的铜壶倒了一杯热水。 睡莲又道:“太烫了,给我吹吹。” 许三叔愕然,长这么大,他还是这番做低伏小的伺候人,不过,都已经走了五十步,也就不差这一百步了。 所以三叔鼓着腮帮子吹着甜白瓷水盅上的热气,心里想着欠债还钱,待会一定要变本加厉的讨回来…… 睡莲将鸳鸯戏水被子蒙过头顶,从床头角落处拿出宋氏给的颠茄汁水晶瓶,对着眼睛滴下去,无奈太过紧张,手一抖,嗯,倒多了。 睡莲赶紧翻过身,趴在枕头上揉眼睛,许三叔端着凉下来的瓷盅走过来,“你哭了?” “我――。”睡莲润湿着双眼,瞳孔在颠茄汁的作用下迅速散开,散瞳在烛光下有一种妖媚诡异的美感,睡莲觉得身体轻飘飘的,意识也开始虚浮起来,恍恍惚惚在说:“我想家了――想娘家了。” “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你的家。”许三叔将水盅喂给睡莲,睡莲喝了个干净,暗想这个应该能中和颠茄汁的药力,刚才手抖,倒多了。 一杯不够,睡莲说道:“我还要。” …… 许三叔身体一僵,看着刚刚从少女变成女人的睡莲,觉得她从眼睛到身体都起着一种神奇的变化,尤其是那双夺魂的双目! 想起以前读过的神鬼异志,许三叔暗想:自己的妻子别是妖精转世罢?蛊惑的自己都不能自已了。 啪! 许三叔将喝空的甜白瓷盅往案几上一搁,再次化生为狼,将睡莲从鸳鸯被里刨了出来,从她的颈脖啃到了玉女峰,啃到了腹部平原,啃到了明月松间照,最后啃到了清泉石上流,他贪婪的挖掘着汩汩清泉,还一边说道:“我也渴着呢,我也还要……” 睡莲直觉小腹腾起了一股火热,灼烧得海棠花乱颤,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渴望在脑子里嚎叫着,几乎是同时许三叔终于挖出了一条涓涓细流,他看着妻子魅惑的眼神,箭矢再次刺破花蕊,睡莲双腿脚背一挺,就像蝴蝶展开翅膀一样飞翔起来! 边关告急!城门失火!一个威武的光头大将挥舞着六尺长剑轰然攻开城门,策马驰骋向瓮城。 正得意时,一个女将左手持盾,右手挥剑拍马迎上来。 乒! 兵器相接,火花四射!女将将大将引到狭长的巷子里,开始激烈的巷战! 大将手里的长剑如游龙走蛇般劈、刺、点;撩、崩、截、抹、穿、挑、提、绞、扫,得心应手! 女将且战且斗,剑盾齐用,无奈体力不支,渐渐有了颓势,大将乘胜追击,攻城略地! 终于,女将败走垓下,四面楚歌,大将胜利在望,蓦地,女将化身为巫山神女,呼风唤雨,引来巫山之水! 刹那间,水淹七军,大将丢盔卸甲,狼狈逃窜,千军万马,就淹死在巫山云雨中……! 睡莲从亦真亦幻、酣畅淋漓的春/梦中醒来时,天还是黑的,不知道是什么时辰。 许三叔夜猫子似的蹲在身边,端着一杯温水给她――这一次,三叔换了一个大盏。 颠茄汁药效已经过了,所以睡莲这次只喝了一半,许三叔将另一半喝干了,钻进绣被里紧紧抱着睡莲,轻轻咬着她的耳垂,睡莲腰都要酸成醋了,低声道:“明日还要早起去祭祀呢。” 许三叔却调侃似的问道:“你忘记你刚才说的话了?” “啊?我说什么了?”睡莲瞪大眼睛,莫非自己说了穿越之类的话? 许三叔的手按摩着睡莲的腰肢,说道:“方才――方才你情动之时,叫我三叔了。” 一声惊雷,睡莲呆住了:我――我还叫了……? 许三叔继续说道:“我说不准再叫三叔,改口叫我三郎,你不肯叫,你还说――。” 许三叔的瞳孔突然变的很深沉,“你还说,我若能一夜三次,你便叫我三郎。” 轰隆隆!第二声惊雷,睡莲傻眼了:这么说,还差――。 许三叔的手从腰间而下,摸到清泉石上流处,呓语道:“还差一次呢……” 咔擦!第三声惊雷,自作孽,不可活啊! 作者有话要说:意识流肉肉,这是兰舟最用心的h,竭力用文字立体表现酣战,希望兰舟的文字能够开启各位读者神一样的的想象力,两场酣战,一场温柔,一场激烈,风景也好,战斗也罢,终究是世俗红尘男女的情情爱爱。 注1,是唐朝诗人贾岛的《题李凝幽居》“闲居少邻并,草径入荒园。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过桥分野色,移石动云根。暂去还来此,幽期不负言” 僧敲月下门――各位读者细细想去。 图2是王维的诗《山居秋暝》,”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兰舟此文中,将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暗自了女子的两个部位。。。。大家都懂的。 图1是僧敲月下门 图2是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这两个图,大家随意发挥想象力吧。 175新妇朝慵起画晨妆,顺平伯夫妇齐面圣 睡莲的脸上被蒙上了散发着薄荷清香的热手巾,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这种方式唤醒了。 双手依依不舍的从大红鸳鸯戏水锦被里伸出来,抓起热手巾揉了揉眼睛,喃喃道:“朱砂啊,什么时辰了?” “卯初了(上午五点)。” 回答睡莲的,却是一个男声。 睡莲惊得一个鲤鱼打挺要起来,无奈腰身就像是在山西老陈醋里泡了一夜似的,刚离开床板就要跌下去。 许三叔拦住睡莲的腰扶她起来,睡莲打量着许三叔,他穿着一身普通的布衣,目光炯炯,许三叔说道:“我去院子里练剑,你快些起来,待会一起用了早饭,就要先去宫里谢恩,然后再去永定侯府祭拜祖先,认亲戚。” “好。”睡莲做娇羞状点了点头。 许三叔却笑了,抚了抚睡莲散乱在颈脖处的碎发,笑道:“怎么就腼腆了?你是这里的女主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不在河东做狮子吼就成。” 睡莲心里暗道:还不是怕像昨晚那样说错话,引得你化生为狼么……? 许三叔出了卧房,添衣和添炭忙过来服侍睡莲起床,迷迷瞪瞪的洗漱完毕,坐在梳妆台前时,睡莲才发现自己的颈脖处有一道道青紫的吻痕! 昨晚鸳鸯帐里红翻被浪的情形在脑子里回放着,睡莲面红得胭脂都不需要擦了,而正在给她梳头的添菜都不敢看她的脖子。 睡莲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的说道:“待会换一件竖领的中衣穿着。” “是。”正在收拾被褥的朱砂应下了,想了想,又说道:“夫人待会进宫要穿全套的伯夫人礼服,那礼服有件圆领袍,奴婢在圆领袍上面再加上一个浅色的护领,用金镶宝石扣子扣住,严严实实的,就不怕――不怕风吹着。” 噗!原话应该是就不怕被人瞧见脖子上的痕迹了吧,被朱砂这么欲盖弥彰的一说,睡莲心里反而轻松起来,横竖都已经是女人了,何必那么抹不开面子呢?再说自己一进门就是当家夫人,根本没有新媳妇娇羞的时间嘛。 睡莲问添衣:“伯爷每天都起的那么早么?” 添衣回道:“伯爷几乎都是卯初起来,赶着上朝或者去京卫指挥司衙门,若是沐休日,便在院里练半个时辰的剑。” 居然每天五点就起来了,三叔有如今的成就,绝非只是运气,睡莲暗自钦佩,突然想起作为妻子的义务,除了要一个床上睡觉做某种运动,还要跟着早起整理丈夫的着装,早饭,打发丈夫出了门才是自己的时间,心情顿时一黯,不知能否睡个回笼觉什么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睡莲神思有些恍惚,随口说道:“伯爷倒比我起的早,以后你们早点叫我,不能总是贪睡着,唉,他每天都早起,看起来精神还挺好。” 朱砂是昨晚值夜的,她心想昨晚伯爷顶多睡了两个时辰,其他时候都在――想起昨晚卧房里的动静,朱砂这个已经成婚的小妇人也不禁脸红起来,小姐真可怜啊,平时晚上要睡足四个时辰才够,如今却要这番折腾…… 添菜和添衣两个有条不紊的给睡莲上伯夫人的品妆: 头发全数盘起来,戴上象征品级的五翟冠,冠上还装饰着珠牡丹开头、翠云、翠牡丹叶等物,额头上带着用珍珠拼出来牡丹花样的额帕,居然比昨天戴的凤冠还要重! 为了掩盖眼角纵/欲过度的黑眼圈,添衣将紫茉莉花籽磨成的桃花玉女粉在睡莲脸上薄薄涂抹了一层,脸色霎时亮堂起来。 若想人前显贵,就得背后受罪,睡莲看着镜子里端庄富贵的顺平伯夫人,竟有些恍惚起来――从此以后,她就要戴着这个面具生活了。 正思忖着,许三叔练完剑回来了,小夫妻两个对坐在黄花梨嵌云石圆桌上吃早饭,许三叔一上来一碗鸡丝粥就下了肚,虾饺,小笼包子什么一拥而上,胃口看起来很好。 添衣昨晚说过,许三叔吃饭时都是自己动手,不喜人站在身后布菜。睡莲却早就习惯人在背后伺候,不过既然嫁过来,就要慢慢适应彼此的习惯,睡莲自己夹菜添汤,昨晚运动量太大,她吃的也很香甜。 食不言寝不语,许三叔吃饭的速度快,他正欲停筷,看见睡莲还在和半碗老鸭汤米粥缠绵着,便夹了个烧卖慢慢吃,等睡莲喝完了米粥,这才放下筷子。 丫鬟们端着漱孟、热水,手巾等鱼贯而入伺候,最后,小夫妻喝了半盅消食的普洱茶,许三叔去卧房换上伯爵的礼服,睡莲则在在圆领袍外面套上蟒纹的褙子和大红云纹大衫,再套两条深青色云霞翟纹霞帔,最后,在霞帔外面虚束一条玉革带才算完毕! 待睡莲穿完这套繁琐庄重的伯夫人礼服,许三叔也装扮完毕,睡莲一眼望去,暗道昨夜化身为猛兽的三叔穿上着伯爵朝服,也是堂堂君子了: 头戴七梁冠,穿着青色缘边的赤色罗衣,玉革带上悬着牙牌印绶,脚踏黑色云头履,更显得身姿如松般雄伟挺立,比昨晚新郎服好看多了。 此时此刻,许三叔也打量着新婚妻子――纵使睡莲里里外外穿着足足有七八层衣服了,脖子也被竖领遮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玉雕般精致的小脸,可是在许三叔眼里,睡莲依旧是昨晚在他身/下承/欢娇喘□的样子…… ――所以,当两人登上马车后,没等睡莲坐稳,许三叔一把将睡莲拥在怀里,睡莲吓得用帕子遮住面部,急忙道:“别乱来,若弄花了妆,扯坏了礼服,就是殿前失仪的大罪。” 许三叔一怔,而后低声笑道:“你以为我要干什么――天气冷,两个抱在一起暖和,从积水潭到皇城还挺远的。” 言罢,许三叔隔着绢帕吻着睡莲的唇,也许是气氛太好了,或者是回想起了昨晚的激/情,睡莲鬼使神差的也隔着绢帕回吻过去。 唇齿之间隔着一层丝织物,一吻过后,两人相视一笑――从今天开始,他们就通过婚姻正式结为盟友,同荣辱,共富贵,有保留的信任对方。 这个时代马车没有减震的设施,即使铺着厚厚的地毯和毛皮,睡莲还是觉得颠的头晕,昨晚又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和精力,马车出了宁园西角门,走到西城新街口时,睡莲迷迷糊糊靠在许三叔的胸膛上睡着了――说起来,三叔宽厚的胸膛是最好的人工减震系统。 马车快到皇城西安门时,许三叔将睡莲叫醒了,睡莲起身取出菱花小镜照了照,还好,脸上没有印上睡痕。 宫外车马都不能入皇城,许三叔扶睡莲下了马车,登上皇城的马车,这里的车轿无论冬夏,窗户都只是摆设,全都钉死,马车跨过太液池金海桥,从西华门入紫禁城。 到了西华门,许三叔和睡莲都下了马车,改为步行,燕京腊月寒冷,紫禁城更是肃杀,睡莲穿了七八层,外头还罩着银狐皮大氅都瑟瑟发抖,因不能戴着外物来紫禁城,睡莲连手炉都不敢拿。 许三叔紧紧牵着睡莲的手,低声道:“别怕,待会见了皇上,少说多听便是。” 手心的温暖传到心间,睡莲对着三叔点点头,“知道了。” 新婚夫妻两个在两个小火者的引领下,携手朝着乾清宫方向而去――这是这对夫妻第一次携手踏进紫禁城,从此以后,大燕国无论是朝堂还是皇宫,都开始出现这对夫妻的影子。 西华门到乾清宫御书房是一段非常遥远的距离,睡莲头一次步行那么远,似乎有走不完的台阶,过不完的宫墙。 终于到达目的地时,一个穿着交领红色贴里的太监迎面而来,说:“皇上在坤宁宫宣顺平伯和顺平伯夫人觐见。” 坤宁宫?!睡莲觉得很诧异,毕竟先皇后故去那么多年了,之后一直没有嫔妃封后,坤宁宫早就没有主人,皇上怎么会宣他们在坤宁宫觐见? 许三叔在外头好歹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不过此刻也塞了红包给红衣太监,客客气气道:“麻烦刘公公带路。” 那个红衣太监不动声色的将红包笼在袖子里,不卑不亢道:“两位请。” 睡莲听柳氏讲过,宫里头的规矩,只有高品级的太监――司礼监掌印、秉笔、随堂、乾清宫管事牌子、执事才容许穿红色贴里;那些不在皇上身边办事的,比如二十四衙门,山陵等处官,内侍,小火者等都穿着青色贴里。 所以许三叔才会对这个红衣太监那么客气,而且还能直接叫出名姓来,就是不知这位刘公公是何职位……。 坤宁宫就在乾清宫的正北面,许久没有人居住,更显阴森,那股刺入骨髓的凉意,使得睡莲身子一颤,抓紧了许三叔的手,许三叔回握了一下,以示安心。 刘公公将新婚夫妻引到了东暖阁,他是乾清宫执事,今天承平帝朝议之后,并没有在御书房批折子,而是执意要去空了二十几年的坤宁宫,坤宁宫虽然定期有人收拾打扫,一切都保持着先皇后在的时候原样,可现在是寒冬腊月,坤宁宫没有火坑、地龙、炭盆样样都没点燃过,早就都被冻透了。 此时虽然派了人端了银霜炭进去烧,可毕竟太过仓促,短时间内根本暖不起来。 “宣顺平伯、顺平伯夫人觐见!” 刘公公打起厚实的夹板门帘,夫妻两人进去了,对着书案后面穿着明黄色衮服袍的承平帝跪拜行礼。 “臣/臣妾参见皇上。” 当睡莲垂眸敛手进来的那一刻,五十多岁的承平帝恍惚了一下:那一年,自己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初见皇后时,她站在太后身边,就像面前这个品妆命妇一样,低眉顺眼的给自己行了一礼,再次见皇后时,就是洞房花烛夜了,她害羞的低着头不敢看自己…… 睡莲五体投地下拜,没听到那声免礼,肯定不能起来,可是――这停顿的时间也太长了吧!先是让自己走了那么远的路,而后故意将自己凉在冰冷的地下,难道是皇上对三叔不满,被迁怒了? 似乎过了许久,睡莲终于听到了书案后面的承平帝说道:“平身吧。” 昨晚劳筋伤骨,今天又走了那么长的路,睡莲站起时膝盖都在发抖,借着许三叔的搀扶,睡莲才不至于踉跄。 睡莲保持着目光往下三十五度角,保持恭顺谦和的姿势。 果然如传闻中的那样,这个颜家九小姐确实和皇后长的相似,想那年新婚燕尔时,她也曾这样的绝世风华,眼眸里满是对未来的期盼和向往,可是后来…… 想到皇后最后郁郁而终在这个坤宁宫,承平帝心里很痛,他说道:“许家是开国功臣,满门忠烈,世代效忠我大燕国;颜家颜太傅以前是朕的讲经师傅,颜少师铮铮铁骨,一生正气,乃天下读书人之楷模典范。朕赐婚给你们两人,希望你们能够继承先人遗志,世世代代效忠我大燕。” 夫妻俩齐齐说道:“臣/臣妾谨遵教诲。” “嗯。”承平帝点点头,说道:“承曜留下,朕有事与你相商;刘坞,引顺平伯夫人去慈宁宫见太后和康妃。” 睡莲顿时傻了眼,康妃是颜如玉的亲姨妈,见一见应该无妨,可是太后为什么要见自己呢? 作者有话要说:睡莲和三叔的路会越走越远,越走越宽。 再过一个小时,就是兰舟生日了,先祝自己生日快乐。 说明一下,昨天意识流h,并非兰舟独创,而是古人最常用的用通感的笔法来写h,兰舟要感谢举报的那位,是你逼着兰舟另辟奇径,终于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写h手法。 这个手法积淀了几千年,最大程度的勾起读者的想象力,将单调的活塞运动变成了各种瑰丽的想象力长卷,兰舟会努力钻研古代话本小说的写作手法,争取给各位读者奉献更好的h。 还有,那位举报者看到我的文解锁以后,又去举报了一次,理由居然是“av女优还觉得自己拍的是艺术照呢,举报配图不合适还要遭作者煽动性指责?” 我无语了,这位举报者,你把av和中国国宝相提并论,你侮辱的不是我,你侮辱的是中国古人的智慧和艺术经典。 图1是明朝紫禁城地图。 图2是睡莲伯夫人朝服。 图3是三叔伯爷朝服。 176曹康妃示警慈宁宫,指桑骂槐悌妇发难 “你可知朕为何要你和你新婚妻子步行了半个多时辰?”承平帝问道。 许承曜给承平帝做了多年的密探,和朝臣打太极互相试探琢磨不同,他们君臣相处的方式比较直接了。 所以许承曜想了想,回道:“皇上是在提醒微臣,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虽然微臣已得以封爵赐婚的恩典,但这只是开始,未来还要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承平帝点点头,“朕也是在提醒你,三年前,你跪求朕给你赐婚,朕如了你的愿。但是你现在根基尚浅,夫贵妻荣,只有你挺直了腰杆,你的夫人才能得以保全,安享富贵。朕既然给你们赐下这门亲事,是希望你们能和和美美做一对佳偶,而不是委曲求全,做一对怨偶。你妻子一生的荣辱,都寄托在你身上啊。” 许承曜说道:“臣必定不负圣望。” 想起刚才那张和皇后相似的脸,承平帝暗自伤神,其实这句话与其是说给许承曜听,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的,自己初登帝位时,根基太浅,无论是朝中还是后宫都处处被人掣肘,到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深爱的皇后凋零在这坤宁宫。 皇后临终前说的那句“终于解脱了”,其实心里是有怨的吧!想起这句话,承平帝心里钝刀子割肉般的疼,自己刚才用言语敲打许承曜,就是希望这个面容和皇后相似的命妇,能够有一个和皇后不一样的结局。 …… 睡莲在那位红衣太监刘公公的引领往慈宁宫方向而去,谁知经过西六宫时,十几个宫女太监簇拥着一辆华丽的马车而来。 睡莲忙跟着刘公公让出道路,站在路边垂首行礼。 “这位可是顺平伯夫人?”马车停下来了,一个头戴尖顶狄髻,插着蓝查文金分心,头顶插着红宝石桃心,戴着皂罗抹额的高品级女官走过来。 刘公公说道:“正是。” 那女官又问道:“往何处去?” 刘公公答道:“慈宁宫。” 那女官返回到马车边上,和里头的贵人低语了一句,而后又来说道:“我们娘娘也恰好要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见天冷风大,特请顺平伯夫人同车。” 刘公公没有说话,而是侧身看着睡莲,把问题直接抛给她。 刚才和丈夫携手同行,还没有觉得那么冷,那么累,现在自己一个人,睡莲觉得身上最后一丝体温都要被北风卷走了,可睡莲不知这位宫人说的“娘娘”是谁,那里贸然敢上去?于是睡莲说道:“娘娘身份贵重,臣妾不敢与娘娘同车。”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马车里面飘来,“顺平伯夫人不必拘礼,如玉经常说起过你,本宫也一直想见见你,今日恰好遇上了,顺便带着你一起去见太后娘娘。” 是曹康妃!方才皇上的意思貌似曹康妃早就在慈宁宫了,怎么这会子才从居住的西六宫出来呢? 睡莲面有难色的看着刘公公,“公公您看――?” 刘公公说道:“既然是曹康妃邀请,顺平伯夫人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咱家是奉命送夫人去慈宁宫,不能半途而返,是必须要跟着曹康妃的车驾一起去。” 睡莲上了车驾,规规矩矩行了跪拜大礼,曹康妃说道:“免礼。” 又对着扶睡莲上马车的宫女说道:“本宫有些头晕,叮嘱赶车的走的稳当些。” 言下之意,就是慢点走,她有话要和睡莲说,宫女应下了。 曹康妃在后宫是个传奇,十年前,她以二十八岁“高龄”重新得到皇上宠爱,生下一双儿女,这十来年也一直恩宠不断,为人却甚是低调,她娘家曹家只有一个过继的弟弟,这位国舅爷一直被她拘在成都老家不得进京。 和曹康妃最亲密的亲姐姐娘家颜家即使身处燕京,家中子弟也只是凭借科举的功名做个小京官, 没有本事读书出头的,干脆在家做富贵闲人而已。 哪怕是颜家出了位魏王妃,也是这番行事,所以像言官御史这样最喜欢找外戚麻烦的职业诉棍,也很难找到曹康妃和魏王妃的把柄。 睡莲本以为这位神奇复起、并且十来年圣宠不衰的曹康妃是个绝世佳人,可抬头一瞧,并非她想象的那样,曹康妃眉眼和颜如玉有些相似,但颜色不及如玉明艳动人,因保养得当,快要四十岁的人了看起来竟是二十七八的成/熟/妇人,仿佛岁月是个偏心眼,专门善待了她,只给她沉积美丽和智慧,把衰老给了别人似的。 睡莲正欲开口,曹康妃却将自己的手炉塞到她的怀里,笑道:“瞧你冻得嘴唇都发紫了,来抱着本宫的手炉暖一暖,喝杯热茶,再用些点心。” 考虑到待会要拜见太后,担心冻饿得殿前失仪,睡莲并没有推辞,抱着暖暖的手炉喝茶吃点心,她速度很快,却不失优雅,待她用完茶点,取帕子擦拭嘴唇时,曹康妃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下子脸色就好看多了,年轻就是好啊,总有希望在前头,恢复的就是快。” “本宫在你这个年纪,刚刚失去了腹中胎儿,也失了恩宠,是人生最低落的时候,凭着一腔不服输的劲,熬过了十年,终于苦尽甘来。” 睡莲暗惊,初次见面,曹康妃就对自己表明心迹,这――交浅言深,实乃大忌啊,曹康妃在宫里已经混到这个地位,绝对不会犯这种错误,那么她今日所为,目的是什么……? 琢磨不清这里头的玄机,睡莲只得例行公事似的说道:“娘娘吉人自有天相。” 曹康妃问道:“听说你和顺平伯入了紫禁城之后,是一路步行?” “是。” “这是很长的一段路,又是在冰天雪地的腊月天,居然没有车驾相迎。”曹康妃淡淡一笑,说道:“你可知是为何?” 睡莲忙低头道:“臣妾惶恐,不敢揣摩圣意。” 呵呵,曹康妃笑道:“你果然如如玉所说,是个谨慎的。皇上这么做,自有原因在,等回去了,顺平伯自会告诉你的。” 话题一转,曹康妃说道:“原本现在,本宫应该在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可是今日一早,却被好几桩事情绊住了,若不是有人提醒,恐怕你和本宫就要错过了。” 睡莲心里咯噔一下:颜如玉说过,宫里头如今是曹康妃主理后宫之事,是谁有那么胆子敢设计给曹康妃使绊子?莫非是――? 曹康妃话语不辨悲喜,说道:“你的大侄女――贤嫔一直伺候太后礼佛,很得太后喜欢,现在她就在慈宁宫等你,想把我支开,单独召见你呢。” 贤嫔闺名许茉,是永定侯的嫡长女,十几年前入宫,没有多么受宠,却也不至于冷落,温吞水似的,至今没有子嗣,她费尽心机支开曹康妃,和太后一起召见自己做什么? 难道是因为她的亲弟弟许应辕一直不能册封世子,她要借着太后的威仪,给自己一个下马威敲山震虎? 曹康妃继续说道:“宫里的六皇女,是以前淑妃身边一个宫女所生,淑妃赐死后,这个宫女触柱殉主,这位六皇女襁褓之中便养在慈宁宫中,如今十二岁了,估摸是太后娘娘要开始给六皇女找一门亲事,而六皇女要说亲,必须先将其写在某位嫔妃名下,以正其名,将来下嫁时才能册封公主,给与封号。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不是所有的皇女都能在出生后册封公主,很多生母不显、不得宠的皇女都是在下嫁前仓促封公主,被宗人府胡乱挑选驸马配了,就像承平帝的亲姐姐安宁公主就是如此,那时宗人府得了贿赂,将其配个一个得了痨病的商户之子,驸马拜堂当日咳血而亡,安宁公主守寡多年,最后下嫁给莫夫人的哥哥淮南伯。 睡莲心如闪电,瞬间懂了曹康妃的意思,“娘娘是说,太后打算将六皇女写在贤嫔娘娘名下?” 曹康妃点点头,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意,“贤嫔这几年一直出入慈宁宫,陪太后礼佛,对六皇女多有照顾,太后顺水推舟,促成此事也并非难事,横竖只是一个皇女,并非皇子,皇上不会驳了太后的意思,落下不孝的罪名。” 睡莲面不改色,其实脑子里已经惊涛骇浪:一旦此事促成,六皇女就是连接太后和贤嫔两人的纽带,贤嫔和永定侯背后就有了太后撑腰,既然太后出面,六皇女将来肯定能说一门很不错的亲事,贤嫔和永定侯也就多了一力量,许应辕册封世子的事,恐怕迟早会翻出来重提…… 以前皇上驳了许应辕册封世子的折子,御笔亲批“许家三郎何在”,可是永定侯夫妇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嫡长女贤嫔三十如许的人了,颜色已经衰,依靠圣宠这条老路子走不通,就想着走太后这条新路,而且,她已经成功了,在加上许承曜已经册封了顺平伯,将来――。 曹康妃说道:“皇上虽然册封了许大人为顺平伯,可是――你是个聪明人,不需要本宫明说,你们许家的爵位之争,现在永定侯那边多了太后这个砝码,你和顺平伯都要小心。今天若不是本宫及时赶来,恐怕你单独去慈宁宫会吃大亏。” 睡莲忙道:“多谢娘娘指点,臣妾感激不尽。” 心道其实承平帝无意之中,也帮了自己的大忙――她和许承曜步行去坤宁宫,就足足费了半个时辰,倘若是坐着车驾去,恐怕这会子自己早就入了坤宁宫这个狼窝,贤嫔正等着自己呢。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如玉数次托付我招抚于你。”曹康妃目光一冷,“这后宫之中,恐怕也要变天了呢。” ……睡莲从慈宁宫谢恩出来时,曹康妃还和贤嫔以及太后打太极,说些暗藏机锋的闲话。 睡莲暗想自己幸亏没有穿成嫔妃参与宫斗!这个真的只有天才加上足够的运气才能勉强胜出啊! 刘公公在慈宁宫外等候,旁边居然停着一顶暖轿!而暖轿旁边,还站着一个宫女打扮的熟人! 是自己的旧仆春晓!睡莲差点没有控制住叫出声来,春晓对睡莲使了个眼色,施礼后说道:“奴婢是怡安宫的宫女,曹康妃娘娘命奴婢在此等候,送顺平伯夫人出紫禁城,请夫人上轿。” 睡莲又惊又喜,手脚都有些颤抖,春晓微笑着扶睡莲上轿,悄悄往睡莲手里塞了个纸条。 睡莲坐在暖轿上,轿子上燃着脚炉,轿子旁边还有个手炉,暖烘烘的,睡莲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告诉奴婢的家人,春晓一切安好,勿念。” 睡莲打开手炉,将纸条放进去,银霜炭很快就纸条化成灰烬,睡莲还不放心,取了头上的金凤簪将灰烬拨碎了。 春晓一家子都在顺平伯府当差,而睡莲只知道伪帝之乱时,春晓成为官奴被宫里浣衣局挑走了,她什么时候成为了曹康妃怡安宫里的宫女呢? 暖轿走的很稳,不知不觉中就到了紫禁城西华门,许承曜也是刚到,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有无数话要和对方说,不过都生生忍住了,直到出了皇城,登上自己的车驾,两人齐齐开口说道:“我――。” “你先说――。”两人又是异口同声道。 许承曜笑道:“娘子先说。” 睡莲就把曹康妃的示警以及看见春晓的事情简单说了。 许承曜沉默了一会,低声道:“太后如今也坐不住了,她和皇上不是亲母子,早年甚是是对头,后来太后丧子,不得不和皇上联手,将皇上推上帝位。曹康妃对太后一直是敬而远之,如今贤嫔靠过去,她自是欢喜的。” 睡莲有些不明白,问道:“太后以前是皇后,出身名门西宁侯府宋家(注1),佩将军印,世代镇守在甘肃,掌管着西北军权。” “西宁侯府曾经尚过两位公主,既是权臣,也是皇戚,太后本身就是安成公主的长女,是郡主呢,太后在后宫的地位坚若磐石,怎会坐不住呢?” “你还知道的还真多。”许承曜食指轻点睡莲的额头,说道:“三年前皇上在西北御驾亲征鞑靼,秦王叛乱,我和皇上在甘肃平凉城被围时,西宁侯的西北军居然处于观望态度,迟迟没来救驾,我们差点就被鞑靼困死在平凉城,皇上那时已经对西宁侯已经很愤怒了。” “后来我孤身去游说秦王的手下,取秦王首级,叛军溃退,西宁侯才率西北军救驾,若不是在和鞑靼人恶战中,西宁侯有两个儿子一个孙子战死沙场,皇上早就发作西宁侯,收回西北军权了。” “皇上身体早就不如以前,西宁侯在伪帝之乱的举动,无论是皇上,还是未来的储君,肯定是忌惮的,所以太后要网罗势力,保住西宁侯在西北的势力。” 睡莲心里豁然开朗,说道:“原来如此,太后借着六皇女拉拢永定侯府,还有与侯府交好的世家,比如亲家襄阳侯府,其实是为了保住西宁侯。而永定侯要借着太后的势力重提册封许应辕为世子的事情。” “聪明。”许承曜冷冷一笑,说道:“太后的小算盘皇上当然是知道的,所以抬举曹康妃来平衡后宫的势力,曹康妃娘家势单力薄,只能完全依靠皇上的信任,皇上是最相信曹康妃的,才会把你的手帕交赐给魏王为王妃。将来魏王成事,就不会担心外戚的问题。” “如今太后的动作越来越大,相信皇上肯定会有所行动。” 睡莲愕然,而后说道:“今天曹康妃也说过,后宫要变天了。” 果然,半年之后,曹康妃被封为妃位最高的曹贵妃,再过了些年,太子继位,封曹贵妃为庄静太后,封太后为仁寿太皇太后,太后和太皇太后继续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几乎是斗了一辈子。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其过程千回百折,请容兰舟以后细说。 且说睡莲和许承曜坐着马车到了燕京西城鸣玉坊石老娘胡同永定侯时,已经是未初(下午一点)了,睡莲和许承曜在马车里一边谈正事,一边吃点心,倒没觉得饿,而永定侯府正堂内乌压压等候的一大帮亲戚早就不耐烦了! 一般而言,新媳妇去祠堂上香、去敬茶认亲戚都是早晨,睡莲夫妇因是皇上赐婚,君恩大于一切,所以必须先去皇宫谢恩,而后回来办家里的仪式。 可是顺平帝故意让这对新婚夫妇步行到坤宁宫用了半个多时辰,后来顺平帝和许承曜谈事、睡莲又被叫进慈宁宫,又是不少时间,所以两人过了午饭时间,才刚到永定侯府门口。 拖延了那么久,想来各位亲戚脸上都会很精彩啦!临近侯府正堂时,睡莲和许承曜相视一笑,然后携手步入正堂。 果然!就在两人跨入正堂的那一刻,里面就像掐准时间似的,响起了一个妇人借着打骂孩子指桑骂槐的声音,“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孝?!一屋子长辈都饿着肚子呢,你巴巴的吵着要吃饭做什么?!打死你这个不敬长辈、不敬祖宗的东西!” 呜呜!正堂里炸雷般响起了一个三、四岁男童的嚎哭声。 啪!那个妇人似乎拍了一下桌面,继续骂道:“哭什么哭?!你号丧呢!” 大喜的日子被人骂号丧,许承曜面色阴沉,那眼神似乎要吃人了。 睡莲借着宽大的衣袖,碰了碰许承曜的胳膊,示意他稍安勿躁,给了他一个山人自有妙计的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开战了,睡莲如今的身份,已经不可能拘泥在宅院内的斗不老实小妾管家什么小打小闹。集合宫斗朝斗的宅斗,睡莲会如何应对呢? 注1,太后的娘家西宁侯府,兰舟是用了明朝西宁侯宋家为原形,这个侯府曾经尚过两个公主,镇守甘肃,把握西北军权。 之后的太后什么的都是兰舟杜撰出来的,这个文架空哈,历史上这个家族并没有出过太后。 这是明朝西宁侯的资料: 宋晟(1342―1407年),字景阳,定远人(今安徽定远人),从小跟着父亲宋朝用、长兄宋国兴,投效“乡里壮士”朱元璋,“并以渡江”“攻集庆”、“克徽宁、征关陕”“镇凉州、破哈密”“威著西鄙”封西宁侯。永乐初年升后军都督府左都督拜平羌将军,委以西北防务,宋晟不仅是明初的显贵,也是朱棣统治西北广大地区的得力助手。《明史》载:“帝以晟旧臣,有大将才,专任以边事,所奏请辄报可。御史劾晟自专,帝曰‘任人不专则不能成功,况大将统制一边,宁能尽拘之法。邑敕晟以便宜之事。”永乐三年(1405年)封西宁候。宋晟前后四次镇守凉州,共二十余年,对保卫明初西北边疆做出了杰出贡献。永乐五年(1407年)卒,追封“郓国公”并赐葬南京雷家山(今南京市中华门外能仁里郎宅山)西麓。 他的儿子宋琥,孙子宋瑛都尚了公主。而且西宁侯府与明朝一起灭亡,能够一直保持爵位,很不容易哇。 兰舟昨天生日,一共收到了151个祝福,谢谢你们!统统摁倒亲亲轮一遍~~~~ 兰舟用十八钗的收益给自己定了个生日蛋糕,所以这也是乃们一起送给兰舟的生日礼物,如今这个蛋糕已经和兰舟的胃抵死缠绵了,哈哈,上图和大家一起分享之。 177新媳妇进门显威仪,认亲戚看鱼龙混杂 指桑骂槐的果然还是昨晚新婚夜想拿生饺子为难自己的九夫人田氏,九爷房里三子一女,全都是她肚子里跑出来的。永定侯府四房一共十一个媳妇,目前为止她是最能生养的。 都说阎王易躲,小鬼难缠,此话不无道理,田氏这话看似粗鄙不入流,可确实起了很大效果,乌压压一群人干巴巴的等到现在,个个都憋着一肚子火呢。 即便是有人想替这对新婚夫妇说话,此时也不敢站出来呵斥田氏,毕竟是睡莲夫妇迟到在先——而且晚的太离谱了。 睡莲站在正堂门口,目光在几十口人身上扫视一圈,田氏没有继续责骂,只是她的幼子哭得撕心裂肺,却没有人上去哄劝。 永定侯夫人在神游太空;大少奶奶杨紫丹修为最浅,此时眼睛满是讽刺的笑意;二夫人王素儿面有忧色,最终狠了狠心,在重重压力之下,拿着一盘糕点打算去哄哭闹的男童。 睡莲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传太后口谕!” 众人听了,先是一愣,见睡莲面色庄重,再说这种玩笑实在开不得,于是哗啦啦对着睡莲跪了一地! 那男孩不懂事,还扯着嗓子嚎哭,永定侯夫人给一个仆妇使了眼色,那仆妇赶紧捂着男童的嘴,将其抱走了。 “太后千岁千千岁!”永定侯夫妇带头高呼千岁,整个屋子的人都跪下,连许承曜都不例外,新婚第一天就跪老婆,许承曜预感到这辈子夫纲很难振起来了。 睡莲尽量用太后慈祥不失威严的口吻说道:“贤嫔伺候哀家礼佛多年,甚为用心,哀家很喜欢,爱屋及乌的,想见见贤嫔的家人,永定侯夫人可以向内务府递了牌子,带家眷来慈宁宫和哀家聊聊家常。” 话音一落,众人又是拜服高呼千岁,才从地上起来。原本打算给睡莲下马威,却被睡莲抢得先机,而且睡莲还不是玩小心眼,而是光明正大的传太后口谕,刚刚进门就让所有人拜服在她脚下,还挑不出错处来! 其实这个口谕是太后在慈宁宫时用来敲打睡莲的,借着请永定侯夫人进宫叙话,以表示太后对贤嫔的欢喜,还有对永定侯府一直悬而未决世子位的态度,暗示要睡莲知难而退,所以有了口谕这一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本来睡莲本打算传太后口谕私底下和永定侯夫人说一说就行了,没有想过如此大张旗鼓,可是面对永定侯进门的刁难,睡莲就决定借力打力,把太后压制自己的力量,转变成给自己建立威严的力量。 许承曜乘热打铁,对着侯府五老太爷和七老太爷两个长辈的方向一辑道:“皇上有要事找晚辈相商,故而我们夫妇两个来迟了,还请各位见谅,各位稍坐,我们先去祠堂给祖宗上香。” 眼罢,目光如剑似的往大哥永定侯身上一刺,那一瞬间,永定侯的身体不由得缩了缩,刚才那一眼,竟然和父亲有八分相似…… 永定侯是百年勋贵世家,祠堂很是气派,不过睡莲也是有见识的——她成都老家的颜氏宗祠比这个还大呢!几百年的书香世家,单是牌位就按照各个分支,如同插秧似的密密麻麻,更何况,颜家祠堂里最显眼的地方,悬挂着衍圣公给睡莲的父亲写的墓志铭,此等荣耀,乃是所有读书人梦想。 睡莲和许承曜的上香仪式是在永定侯的主持下进行的,许家的老族长、还有五老太爷和七老太爷两个叔父观礼,礼成后,老族长在族谱上写上了睡莲的名字。 接下来,就是回正堂认亲,除了许家老族长,堂内都是住在永定侯府的各房近亲,几十余人。 永定侯府一共四房人家,分别是大房、二房、五房和七房。 大房的老永定侯和七房的七老太爷都是原配嫡出,二房和七房是姨娘庶出。而如今,老永定侯和二老太爷早就去世了,只剩下五老太爷和七老太爷。 先认长辈,睡莲的第一杯茶给辈分最高的寡妇二老太太,二老太太刚过完六十岁大寿,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她算是儿孙满堂,分别是五爷、六爷两个嫡子,二姑太太一个嫡女,以及两个七爷、八爷两个庶子,二房四男一女均已经婚嫁。 受许承曜之请,去顺平伯府操办婚事,并且在昨夜给睡莲解开生饺子之围的五夫人岳氏就是二房的长媳。 二老太太静静的接过茶,抿了半口,照例说了几句祝福的话,给了睡莲一对玻璃种翡翠镯子,睡莲则送给二老太太两双鞋。 睡莲对二老太太初次印象是:有涵养,深不可测,听添衣说过,这位二老太太是青春丧夫,一个人抚养五个孩子长大,还都算很出息,很少在外面惹是生非,很不容易。 然后是五老太爷夫妇,这也是永定侯府唯一能“白头偕老”的长辈,睡莲跪下给两位敬茶时,五老太爷夫妇面色都不好看,仗着自己是嫡亲的长辈,想故意将新婚夫妇凉在蒲团上长“教训”,睡莲举过头顶的茶杯纹丝不动,许承曜暗道五房看来还是没有吸取教训,又欠收拾了…… 五房子嗣也很兴旺,共有九爷、十二爷两个嫡子、十一爷一个庶子,还有一个嫡女、一个庶女,嫡女排行第五,已经出嫁了,庶女许芷排行第六,明年就要及笄说亲了。 昨晚想强喂睡莲吃生饺子、今天又借着打骂孩子指桑骂槐的妇人就是五房嫡次子媳妇九夫人田氏,想必这位九悌妇为难自己,一为讨好永定侯夫人,二为顺了公婆的意,难怪有恃无恐。 正僵持着,一个娇俏的少妇跑过来笑道道:“爹娘终于见着三哥成家了,百感交集呢,呵呵,时候不早了,爹娘赶紧喝了侄儿媳妇茶,待会再慢慢感叹吧。” 此人正是今年刚刚出嫁的五姑太太许兰,许家这两辈的女孩子都是以花草为名,许兰是五老太爷和五老太太的掌上明珠,五老太爷昏庸,五老太太愚犟,平时也只有这位五姑太太许兰的话这对夫妇能听进去几句。 看到宝贝女儿的面子上,两个人勉强端起茶杯沾了沾唇,送了一对金镶红宝石镯子做见面礼。 乘着众人不注意,五姑太太许兰对着九嫂田氏不满的瞪了瞪眼:长点脑子好吗?就知道一味迎合父母和侯爷侯夫人,我九哥的前程迟早死在你手里! 睡莲对五房夫妇的印象和此时许承曜的想法一样——欠抽! 最后是七老太爷,七老太爷是个鳏夫,丧偶后一直未续弦,膝下只有一对嫡出的儿女,儿子排行老十一,儿媳妇杨氏是永定侯夫人娘家庶出的侄女,杨氏昨晚在生饺子事件之后曾经出来和稀泥。七房嫡出的小姐排行第七,闺名叫做许茹,年方十四。 七老太爷因是庶子,年轻时也没有人多管教他,此生都没有出仕,是个白身,优哉游哉做富贵闲人。五老太爷和颜悦色的喝了睡莲敬的茶,笑呵呵的将一个大红包递过去,许承曜接了,睡莲送给长辈的都是两双鞋。 睡莲对七老太爷的印象是:得过且过,墙头草一支。 终于拜完了长辈,接来见平辈和晚辈就比较轻松了。 首先当然是长房的大哥大嫂——永定侯和永定侯夫人了,永定侯言谈自如,颇有大哥风范,说起“若父亲得知承曜有今日之成就,必定含笑九泉时”,眼角赫然还有泪花出现,而永定侯夫人似乎还在琢磨着刚才睡莲传的太后口谕,神情有些恍惚。 平辈见礼,睡莲欠身福一福,许承曜躬身一辑即可,永定侯夫人送了一对金点翠流苏凤簪,那翠点的极好,翠色似乎能灼烧人眼。 接下来,就是二爷许承仑了,许二爷比大哥永定侯小了十几岁,长的很是周正,是个美大叔,和身边小鸟依人般的二夫人王素儿站在一起看起来也是一对美眷,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紧紧牵着王素儿的手,小小的身体却躲在素儿裙子后面,怯怯的露出一双和许二爷极其相似的丹凤眼打量着睡莲和许承曜,这就是王素儿的继女茗姐儿。 “二哥,二嫂。”睡莲敛衽行礼。 许二爷回了半礼,说道:“我佩服令尊颜太师为人,铮铮铁骨,令我辈武人都自愧不如,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弟媳和三弟辟府别居,以后两府多走动走动,莫要生分了。” 王素儿送给睡莲的礼物是一对东珠手链,她也含笑道:“我与三悌妇还是表姐妹呢,如今做了妯娌,更是亲近了。” 长房认完了,接下来轮到二房。 二房嫡长子许五爷是东城兵马司指挥使,妻子岳氏是江南书香门第的嫡小姐,有两个嫡子和一个庶女,幼子征哥儿目不转睛的看着睡莲,大大咧咧的蹭过去叫道:“三婶娘最好看了!三叔三叔!我以后也要娶这么漂亮的媳妇回家!” 众人哄笑起来,许承曜面有得色,岳氏一把将五岁的征哥儿拉回去,正要教训,睡莲忙阻止道:“童言无忌,无妨的,征哥儿很可爱,我很喜欢。” 许承曜刚才在马车上说过,这满屋子亲戚,只有五弟夫妇是厚道人,可以信任,所以他将婚事托付给了这对夫妇,而且岳氏屡次相帮,睡莲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从五夫人岳氏开始,就轮到别人给睡莲行礼了,虽然这些个个年纪都比睡莲大,可睡莲还是摆出嫂子的气势来,微微颔首回礼而已。 轮到许九爷和九夫人田氏给行礼时,田氏满脸的笑意,好像从昨晚到刚才给睡莲使绊子的人是别人似的,睡莲暗自佩服田氏,脸皮转换的够快,也够厚。 睡莲送给五、六、七、八、九、十一共计六个悌妇的见面礼都是精致的荷包装着一对首饰。 送给十二和十三两个未成亲隔房小叔都是文房四宝一套。 送给未出阁的六小姐许芷、七小姐许茹则是两个荷包,荷包里放着一对点翠的灯笼耳坠。 最后是四房大大小小十来个的晚辈给睡莲和许承曜见礼,论年龄,大房的嫡出的二少爷和庶出三少爷比睡莲还大呢。 不过睡莲对这些晚辈都一视同仁,上到快要娶亲的长房二少爷,下到五房还在襁褓里呀呀傻乐的菩姐儿,睡莲统统都是用装满了小金馃子的荷包打发了。 负责发放的礼物的添饭添菜孪生姐妹花,她们足足将发空了两个剔红富贵牡丹匣子,才完成了这个艰巨的任务。辛嬷嬷暗叹:做长辈就是这点不好,见人就要送礼啊!什么时候咱们小姐也生了这么多儿女,慢慢把礼物再收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兰舟重写了三遍,所以字数不多,却更新的很晚。 只要是因为兰舟把原先设定的永定侯人数删除了三分之一,把某些人物合并了,而且顺便修改了后面的大纲,这样情节节凑会更快些。也更能突出保留下来人的性格特点。 图1和图2都是各种点翠首饰,比以前兰舟找的图精致许多,足足有十几个呢,大家慢慢欣赏。 178重开宴睡莲显酒量,送翡翠两姨娘敬茶 认完亲,永定侯夫人宣布午宴开始,此时已经丑初(下午二点)了,众人个个都饥肠辘辘,虽用过几块点心,但毕竟比不过正餐,菜肴上桌后,众人也顾不得大多数菜品是热了又热的回锅菜,吃得还算尽兴。 家宴席间到底是免不了推杯换盏,新婚夫妇自然是主角,许承曜早就习惯了酒席那一套,应付自然不在话下,令女客席惊讶的是,睡莲一个书香门第的大小姐,酒量居然也不赖,晚辈和悌妇一共敬了十几杯,她逐一喝下去,除了脸颊有些飞红外,意识清醒的很,让一些存心想看笑话的人好不遗憾。 睡莲喝了酒后,整个人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妩媚,刚刚从少女变成女人的她,青涩和成熟相互交融,无暇美玉般雕琢的人平添了几似烟火气,就像误入凡间的仙女似的。 善意的人,例如五夫人岳氏猜测:三嫂生的月宫嫦娥的相貌,家世又好,又是皇上赐婚,或许只有这样才能笼住三哥这匹野马般的性子,唉,三哥其实本性不坏,都是被这些人给逼的…… 恶意的人,例如大少奶奶杨紫丹,九夫人田氏这样的人,又是另一番猜测:生的好又怎么样?家世好又如何?新挖的茅坑还有三天香呢,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午宴完毕,睡莲和许承曜回到侯府修远居里稍事休息。 在积水潭御赐的宁园还没有修缮完毕之前,修远居就是许承曜的住所,当然从十四岁起,许承曜就是一匹野马,他的行踪飘忽不定,最长的时间,有大半年都不曾回来,而且寻遍京城都找不到他的踪影。 就当永定侯夫妇暗中窃喜,以为三弟醉生梦死在某青楼楚馆的角落里时,许承曜却牛x哄哄的骑着一匹大宛宝马直闯侯府,一路鸡飞狗跳,据许承曜自己说,是闲来无事,去了一趟西域,亲手驯服了一匹汗血宝马回来! 气得永定侯夫人直跳脚:老天不长眼,怎么一路沙匪悍匪的没有打劫求财,解决掉这个心腹大患! 谁也不曾想到,这西域汗血宝马是皇上赐给他的,作为第一次暗探行动成功的奖赏。许承曜后来愈演愈烈各种癫狂叛逆的行为,将原本不纯洁的自己,直接黑化成一粒煤球,借着这层保护色掩盖自己大内密探的真实身份。 昨晚本就没有睡好,今天一大早起来去皇宫和贵人们心惊胆战打机锋、来侯府认亲戚等等,又喝了不少酒,睡莲醉眼朦胧的到了修远居,就再也撑不住了,添饭添菜扶着东倒西歪的她解下七八层诰命大衫,拆下沉死人不要命的翟冠和各种头饰。 睡莲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只觉得身体突然一轻,闻着那股酒味和男人身上特有的味道,知道是许三叔抱起了自己。 “三叔别闹了,困。”睡莲嘟着小嘴喃喃道。 许承曜身体一僵,正欲开口纠正,睡莲却已经开始在怀里轻轻打呼了。 唉!许承曜一叹,将睡莲抱进了被窝,给她掖好被角,自己起身去了隔间的书房想事情。 窗外响起微小的争执声,许承曜眉头一皱,问道:“外面怎么了?” 辛嬷嬷进来说道:“回伯爷的话,辛姨娘和雪姨娘来了,说要给夫人敬茶。(.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一个是贵妾,一个宠妾,辛嬷嬷看着两人心里就直串火,夫人新婚第一天就劳心劳力,偏偏这两个不安分的还巴巴的来给夫人添堵! 不过是件小事,闹出这等动静来,定是大嫂背后挑唆,见不得太平。许承曜摆手道:“叫她们回去等着,若再闹,哼哼。” “哼哼”是什么意思?辛嬷嬷不得其意,却也不敢问,应声下去了。 修远居乌压压站着主仆一共十个人,分别是两个姨娘带着四个丫鬟,都穿戴一新,丁姨娘终于脱下来大红猩猩毡,穿着桃红缂丝风毛长袄,虽无十分丽色,但是贵在有股书卷和清高之气,丝毫不像个姨娘,倒有官宦人家正牌娘子的气质。 另个雪姨娘人如其名,真是白雪堆成的一个妙人儿,纵使穿着宽大的冬衣,依旧看出身姿婉约动人,雪姨娘穿着石青缂丝披风,脖子上围着的银狐皮,毛皮成色极好,不亚于睡莲那几箱陪嫁的毛皮。 隔着窗户看见这一切,添菜啧啧道:“姐姐,你瞧瞧着雪姨娘的那双媚眼,真是狐狸精转世,她脖子上的银狐皮别是她自己的皮罢?” 添饭噗呲一笑,说道:“别瞎嚼舌头,这两个都是正经姨娘,也算半个主子呢,再说了,你这话若传出去,少不得被人抓住把柄说夫人为人刻薄。” “可是,我就是气不过,这京城里有几家是正妻没过门,就有两个姨娘杵在屋里头的?咱们夫人金玉般的人,却要受这般的委屈。”添菜忿忿道:“好吧,这是既成事实,没有办法改变――可是,夫人累了一天,刚刚歇下缓缓神呢,这两个就上门添堵,我恨不得拿着扫把把她们全赶出去。” 添饭叹道:“可这也没有办法,论理,新夫人进门第二天,姨娘就该给新夫人敬茶的,咱们若撵人走,就是咱们的不是,连带着夫人落下善妒的恶名。” 添菜咬牙道:“打打不得,骂骂不得,撵也撵不得,怎地这姨娘就和牛皮癣似的难对付,这两个姨娘一共带着八个丫鬟呢,这是来敬茶还是来打擂台的?没规矩……” 两姐妹正说着话,看见母亲辛嬷嬷走到院中和两个姨娘说了几句话,那狐狸精雪姨娘对着辛嬷嬷施了一礼退下来,丁姨娘在原地踌躇了一会,最终还是跟在雪姨娘后面出了院子。 锦鲤池,雪姨娘掰开山药糕喂鱼,腊月天,锦鲤池已经冰封了,粗使婆子好不容易凿开一个洞,供雪姨娘投喂食物。 “你啊,都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这一池鱼!”丁姨娘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就是瞎操心,这鱼你哪怕是整个冬天都不喂,也不会冻饿死的。” 雪姨娘专心喂鱼,说道:“我喂食物,只是为了我自己的心,这鱼吃不吃,就不关我的事了,我也难得想这么多。” 丁姨娘还惦记着敬茶的事情,因为新夫人一天不喝她的茶,就不算礼成,而且历来规矩就是如此,为什么还要她们两个等呢?等到什么时候去? “你也是的,怎么那个辛嬷嬷一说,你就转身就走呢?我一个人孤立无援的,也不敢站着等。依我看,咱们两个就应该冷风地下站在,我就不信了,夫人刚刚进门就放着贤名不要,往自己头上扣上妒妇的帽子。” 雪姨娘冷冷道:“你没听那辛嬷嬷说,‘伯爷要两位姨娘回去等’?,这是伯爷的意思,又不是夫人发话。你背后有侯夫人撑腰,敢违抗伯爷的意思,我胆子小,我不敢。” 丁姨娘脸上有些黯然,叹道:“事到如今,你也别提侯夫人撑腰之类的话了,她若是――若是真把我当表妹看,就不会逼着我做什么贵妾,我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虽不是像夫人那样的大家大户,但却从未想过做妾。现在为人妾侍,娘家人都不敢和我来往,怕丢人……” 丁姨娘又开始唠叨那些沉芝麻烂谷子的旧事,说来说去就是那么几句,雪姨娘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想起刚才打听来的消息――伯夫人第一天就传太后口谕,全府的人都向她下跪,连伯爷也不例外,刚才伯爷又出面维护夫人……。 所以现在是夫人风头最旺的时候,自己千万要低调,避其锋芒,小心行事,若真的触了夫人的逆鳞――虽然伯爷承诺过保自己一世富贵。 ――可是,雪姨娘自我嘲笑了一下:雪魄啊雪魄,过了八年的安逸日子,你就真的忘记了自己从什么地方出来的吗?在那种地方,相信男人的话,就是自取灭亡! ……梦境中,睡莲正在和一条萨摩犬逗乐,那萨摩犬扑在她身上,鼻子喘着粗气嗅着她的胸脯。 “别闹了,痒。”睡莲伸出胳膊要推,那萨摩犬却是有千金重似的,怎么也推不开。 醒来时,梦境中的萨摩犬变成了许承曜,他正饶有兴致的穿行攀爬着两座玉女峰寻觅两颗莲子,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在看身/下的新娘,已经云鬓渐偏娇声语,许承曜正欲往下寻泉水,半路被睡莲拦住了。 睡莲慵懒的问道:“什么时辰了?” 许承曜正欲说时间,突然想起睡莲出身士大夫家庭,最忌讳白日宣/淫,于是眼睛一转,含含糊糊道:“天黑了。” 腊月天,天黑的早嘛,虽说只是酉初(下午六点),却黑了快半个时辰,应该不算白日那啥。 睡莲轱辘往床里面一滚,顺势将脱到小腹的中衣拉上来,捂着胸口说道:“竟然一觉到天黑了,我们赶紧辞行回宁园去,明日还要三朝回门呢。” 古代风俗,新婚三夜不能空床,虽然修远居也是他们的地盘,但这里毕竟不是婚房,这床也不是婚床。 许承曜悻悻的下了床,突然想起了什么,拉着睡莲的手,面有愧色的说道:“待会两个姨娘要给你敬茶,我和你说说她们的来历。” “丁氏是侯夫人远房表妹,八年前,大哥大嫂本打算把丁氏塞给我做正妻,还拉拢了五老爷子和五老太太说和,我这个嫡亲叔父和婶娘就是一对糊涂虫,借着长辈的威势就想逼我成亲。” “我自是不愿,却又实在躲不过,我就――就设计把丁氏骗到外面,制造私奔的假象,自古以来,都是聘为妻、奔为妾,这丁氏就这样成了妾侍。” “可这丁氏不安分,整天摆正室夫人的款,还问东问西打听我的行踪,甚至闯进我的书房里乱翻东西,我就做主从外面抬举了一个绝对服从的女人做妾,用来牵制和监视侯府动静,这个人便是雪姨娘,她――她就是我埋下的眼线,曾经为我做了许多事,我许诺过她一世富贵,前提是她必须安分守己。” 这两个姨娘的来历和原由,睡莲早就打听的七七八八,倒也多么惊讶,不过听说雪姨娘早就为许承曜做事,心下倒是多了几分好奇。 许承曜见睡莲不说话,以为她生气了,忙说道:“我也知道婚前纳妾是大忌,可这里头――。” 睡莲伸出左手轻轻捂住丈夫的嘴,轻声道:“往事不可追,不用再多说,你我是结发夫妻,向前看便是。” 言罢,睡莲唤辛嬷嬷等人进来伺候更衣,许承曜看着睡莲在镜中的影像,暗想她应该还是有些生气的……。 穿戴妥当了,睡莲和许承曜对坐在临窗大炕上,两个姨娘齐齐跪在蒲团上,将茶杯高举过头顶。 丁姨娘先进的门,所以辛嬷嬷首先将丁姨娘的茶杯端起来递给睡莲,睡莲拿起茶杯沾了沾唇,而后轮到雪姨娘。 礼毕,添饭送上见面礼,两人均是一套玻璃种翡翠首饰:一串翡翠项链、一对翡翠耳坠、一对翡翠蛋面戒指以及一只翡翠镯子。 丁姨娘和雪姨娘看见玉盘中翡翠的成色,不由心中暗叹夫人好大的手面!这种成套的翡翠首饰,即便是在燕京贵妇圈中也不曾多见的。 “好了,时候不早,我们去向各位长辈辞行回宁园。”睡莲起身说道:“这些首饰你们戴着玩罢,等宁园那边安置妥当了,我会派人接你们过去住。” 安置妥当?这要等到什么时候?丁姨娘正欲说些什么,被许承曜杀人般的眼神堵了回去,只得和雪姨娘一起乖乖磕头道谢。 在回家的马车上,睡莲还是靠在人工减震的许承曜怀里,因睡了一下午,这会子睡莲精神还挺好,兴致勃勃的听许承曜讲述永定侯府各房人家的内情。 许承曜先是长篇累牍外加义愤填膺的控诉了永定侯夫妇对自己从小到大的各种算计抹黑,最后叹道:“算了,不说了,若细说起来,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他们两个也就这点小打小闹的本事,一辈子就是围绕保护爵位来算计。其实若大哥能光明正大的在战场累积战功,堂堂正正的靠真本事为儿子请封世子,想必皇上也就准了,可是他偏偏只玩这种恶心人的小心眼,皇上早就烦他了。” 睡莲点点头,许承曜这句话说道点子上了,勋贵世家若要一直繁盛下去,必须要军功赢得君心,而无论是永定侯,还是大少爷许应辕,这辈子根本没有上过沙场!永定侯夫妇的所作所为,实在太小家子气了。 说完了许大爷,借着就是许二爷,睡莲随口说道:“我总觉得二哥有点怪怪的,明明一个武官,说话文绉绉的,以前他带着我表姐三朝回门是如此,今日也是如此。” 哈哈!许承曜笑道:“你瞧出来了?实话告诉你,我二哥是个最虚伪的,他和文臣谈孔孟,和武官说的又是另一套,人前人后十几张脸呢。” 睡莲暗道:若许二爷真的如此,倒和我表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是夜,温存过后,许承曜因怕睡莲累着了,明日三朝回门不好向睡莲娘家交代,就没有像昨夜通房那样一夜三次郎,而是转行卖起了炊饼――武大郎排行第一,一次就歇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位读者说太好了:幸亏许承曜排行第三,若排行第十八,,,,,那婚床就要散架了。 王素儿和许二爷是绝配啊。 舟会慢慢把每个人物交代清楚,几章过后,你们就知道谁是谁,肯定不会弄混了。 上永定侯府人物表,此表是简洁版本,大家先看着,我以后会整理出详细的来。 永定侯府 长房老侯爷(已逝)太夫人(已逝) 大爷:永定侯许承昆 大夫人:永定侯夫人(杨氏,出自襄阳侯府) 嫡长孙女:许茉(入宫为贤嫔娘娘) 嫡长子大少爷:许应辕 二少爷:许应辐 三少爷:许应轴 二爷:许承仑 许二夫人:王素儿 女儿:茗姐儿(五岁) 三爷:许承曜(嫡出) 许三夫人:颜睡莲 二房: 二老太爷(已逝,庶出)二老太太:沐氏(沐国公府庶女) 二姑太太(已经出嫁,嫡出) 五爷:许承辙(嫡出) 五夫人:岳氏 二子一女 六爷:许承辅(嫡出) 六夫人: 七爷:许承轸(庶出) 七夫人: 八爷:许承晖(庶出) 八夫人 五房五老太爷(嫡出)五老太太 九爷:许承轲(嫡出) 九夫人:田氏 三子一女 十二爷:许承辑(庶出) 十三爷:许承辎(嫡出) 五姑太太:许兰(嫡出,已出嫁) 六小姐:许芷(庶出,15岁) 七房七老太爷(庶出),七老太太(已去世) 十一爷:许承轺(嫡出) 十一夫人:杨氏(襄阳侯府) 七小姐:许茹(嫡出,14岁) 图为睡莲送给两个姨娘的一套翡翠饰品,这套首饰的价格是一千八百一十万人民币。。。。。。 179溯洄从之道阻且长,三朝回门暗流涌动 腊月十四,小雪。[.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从泰宁侯府出来一辆华丽的马车,十对护卫骑着黑色骏马将马车护在中间,后面还跟着三辆黑漆平头车。 今天是顺平伯夫妇三朝回门的日子,泰宁侯夫妇要去什刹海颜府一趟,年轻的泰宁侯夫人怡莲梳着圆髻,头上戴着雪狐皮做的昭君套,她杏眼微垂,抱着一个白铜掐丝嵌宝手炉,似乎若有所思。 其实她的神思并没有游离太远――白铜如镜面般将坐在身边丈夫泰宁侯陈灏的面容映出来,陈灏一如既往的靠着车厢板壁坐着,右手托腮,腊月天车厢的窗户被夹板窗帘盖的严严实实,窗外什么也看不见,但丈夫还是侧身瞧着窗户。 新婚已经整整三个月了,每一次出门都是如此,哪怕是前一刻两人还言谈甚浓,但只要一上了马车,丈夫就立刻沉默下来。 究竟是为什么呢?从丈夫的神色来看,他好像并不是不高兴,他好像――好像一坐上马车,思维就立刻飞到了自己似乎永远都寻觅不到的地方,而凭自己这个枕边人的直觉,怡莲本能的觉得那个地方是个禁区,一旦跨过去,便是万劫不复。 可人性总是对黑暗的、不可触摸的地方怀着极大的好奇心,明知如此,却也忍不住朝着禁区靠近,如同在悬崖上方走钢丝,战战兢兢的享受着刺激的诱惑。 他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呢? 朝堂之事?似乎不太可能,丈夫虽然在伪帝之乱中立下大功,但是他并没有涉及政坛之事,而是选择传承岳父的遗志,埋头在翰林院修书,连现在燕京平民百姓都谈论的立储、魏王赵王谁能入住东宫他都不发一言。 家族事务?这个有可能,泰宁侯府那几房人家如狼似虎的盯着侯府家产,贪婪成性的他们甚至有几个盯着的不仅仅家产,还有爵位!暗地里说丈夫来历不明,骂他为了娶颜太师的女儿,而逼死原配薛氏,还咒自己生不出儿子,侯府水深啊! ――不过,相处三个月,再加上丈夫以往的作为,怡莲很清楚,在丈夫看似温润如玉的外表下,是一颗杀伐决断的心。丈夫确实是被这群贪婪亲戚闹的烦心,但他是总想着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而不是在马车上自寻烦恼。 以上都排除,那么?蓦地,怡莲脑子突然一亮,她想起临嫁前生母宋姨娘对自己的教诲: “你要明白,男人此生都是为了三件事,钱财、地位和女人,守住你的心,不要幻想爱情,这种东西哪怕真的有,那也是短暂的,尽快生了儿子,把他好好带大,好好管束教导,这才是正理……” 也不知为何,生母宋姨娘对丈夫并不是很待见,每次谈到陈灏,宋姨娘下颚总是抹过一丝讥诮,然后反反复复叮嘱自己要守心。 难道是最后一个选项女人么?怡莲只觉得心里一悸,但很快又平静下来。丈夫并不好女色,一门心思投入到修撰《承平大典》里面去,永定侯府不乏绝色的丫鬟,自己的八个陪嫁丫鬟里也有颜色极好的,但是他看都不看一眼。[.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自打成婚一来,每晚都是歇在正房,自己葵水那几天,丈夫就搬到书房睡,房里头也有两个通房丫鬟,可丈夫也没有叫她们伺候。 如果不是每隔一两日,丈夫就与自己欢好一次,怡莲就要怀疑丈夫是清修的居士或者是喜欢娈童的男人了。 钱财、权势、女人皆不是,那么会是什么呢?怡莲抚蹭着温热的手炉,暗想:不会是姨娘说的爱情吧,求而不得,所以黯然伤神?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怡莲瞧着白铜镜面上丈夫的表情,也不并不是诗经上描述寤寐思服、辗转反侧的惆怅。 所以怡莲觉得,即便丈夫是因为求而不得的爱情,如今那股惆怅已经淡下来了,只有在每次坐上马车,触景生情时,所以会沉默如斯? 丈夫今年二十八了,如果真的有那位求而不得的窈窕淑女,那个女子要么已经嫁人、要么已经过世。自己何必吃这份飞醋呢?横竖威胁都不到自己的地位和利益。 念于此,怡莲心里就释然了,不再继续琢磨下去,她放下手炉,从暖笼里倒出一杯清泉煮沸的清水,丈夫是个简单的人,唯一稍微奢侈的爱好,就是喜欢喝从京郊西山泉眼里取的泉水,不放任何茶叶,煮沸了即可,泉水带着清甜,丈夫说,这个滋味很像以前住在成都时,郊外浣花溪水的味道。 怡莲听了,心下微微惊讶,丈夫似乎并不以曾经做人养子为耻,每当丈夫断断续续讲述他在成都的那十几年清贫的日子,眼睛里满是异样的光彩。 “侯爷,您在想着什么呢?”怡莲将青花水盅递给陈灏,平淡的话语中带着些许娇嗔,毕竟是新婚夫妻,怡莲觉得自己坦坦荡荡的、不希望结果、带着关心去问,总比视而不见强――姨娘说过,无论什么样的男人,都是希望女人对他是关心的。 陈灏微微一怔,接过了水盅,放在唇边慢慢品尝着泉水的清甜,而后缓缓说道:“我是在想,这街上人来人往,人们只顾着匆匆往前走,却不知道他们想要的其实在刚才擦肩而过的刹那,已经失去了。” “可是他们浑然不知,还是埋头往前赶路,其实无论他们多么的努力,到最后,只能和目标越走越远,他们能够选择的,就是放弃,否则拖着心里偌大的包袱的上路,只能越走越累啊……” 从西城泰宁侯府到什刹海距离挺远的,燕京城街道永远都是熙熙攘攘的,这会子下了小雪,冷风如剐肉般刺骨,街道来往的车辆和人群还是如过江之鲫。 泰宁侯陈灏端着半杯泉水,隔着厚重的窗帘,街道嘈杂的声响声声入耳,三年前他就是这样在不知不觉中和心仪的那个人擦肩而过。 那个时候,他刚得到颜家两个嫡支有了消息,他立刻坐上马车去什刹海颜府,打算向当家人颜九爷求娶,可是就在他坐在马车里想着如何措辞妥当时,颜九爷却坐着马车从颜府出来,与他在得胜桥上错过了。 他在颜府焦急的等待颜九爷回来,却不知就在皇宫里,皇上已经给心仪之人赐婚了――那个幸运的人不是他。 那个人在自己和生母落魄之时不伸出援手的女孩,那个自始至终从容相待的女子,自己贫寒落魄,连修筑旧房都困难,她相助的时候不带一丝优越感和施舍之意,仿佛她的帮助如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饭一样天经地义。 收到自己的樱桃时那种不作伪的纯净的喜悦和满足。后来燕京之后声名鹊起,他骤贵,他炙手可热,他成了她父亲的学生....她都一如既往,宁静纯澈,如同他们仍在成都时那么美好。 无论外界如何污浊,无论那个时候泰宁侯太夫人、泰宁侯和世子、还有伪帝如何使出各种下作的手段,陈灏心中始终觉得她就是浣花溪水般隽永的存在(注1)。 就如同她的名字那样,“―根是泥中玉,心承露下珠”的睡莲花。 可是这朵睡莲花又是多么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纵使他成了她父亲的学生,又高中探花又如何?他和她的距离,远的还是令人绝望! 无论他怎么在老师面前表现自己的各种好,可是老师从来没有把他纳入嫡长女女婿的人选。 后来他知道了英国公府为次子张溶求娶睡莲的消息,有一种叫做嫉妒的情绪在他心里疯狂滋生着,他借机和张溶成了朋友,带他去各种清贵文人的笔会诗会,他看着张溶大出风头,心里隐隐有些窃喜,果然,张溶就因风头太盛被长嫂世子夫人猜忌,和睡莲的亲事不了了之。 伪帝谋逆,他尽全力给老师示警,睡莲总算跟着两房嫡支逃了出去,他眼睁睁看着老师被拖进诏狱受尽折磨,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成为伪帝的智囊和爪牙,为了得到信任,他甚至和永顺伯府的五小姐结下亲事。 他很明白自己走的是一步险棋,稍有不慎,便会落下千古骂名,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一介外室生的庶子,毫无根基,文不能成泰斗,武不能上沙场觅封侯,出了走好这步险棋,他毫无选择。 他成功了,他成为终结伪帝之乱的大功臣,他得以继承爵位,一步登天,成为新的泰宁侯。 ――可是,他还是错过了,就在两辆马车擦肩而过的刹那。 陈灏想起诗经的那首《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无奈伊人所在的位置“道阻且长”,自己“溯洄从之”也好,“溯游从之”也罢,那个伊人总是“宛在水中央”。 他游都快游的精疲力竭了,那个伊人永远都在他触碰不到的位置。 时也,命也,运也,非吾之所能也。 …… 马车上,睡莲连打了三个喷嚏,拿帕子捂住口鼻,说道:“定是娘家人想我了。” 许承曜将手炉塞到睡莲怀里,说道:“你别在马车上睡了,容易着凉。” 睡莲心里暗自腹诽:这个时候怕我着凉了啊?昨晚是谁把我剥洗干净了,摁倒在大红鸳鸯戏水被上驰骋来着,不过怨念归怨念,那事儿到中间阶段滋味确实不赖,就是在后半段腰都酸的打颤了,若想要以后床上和谐,还需要两人一起努力,好好沟通才是,过犹不及嘛,别一味蛮干啦,三――郎。 昨夜一番抵死缠绵之后,睡莲认识到改口叫三郎是迫不容缓的,因为前夜洞房自己无意思的一句“一夜三次”,若许三叔每晚都要表用实际行动来证明,她是受不了的,再说了,若真的每晚都如此,十天半个月下去,许三叔肯定会力有不逮。 长此以往,不利于身心健康嘛,所以坚决改口叫他三郎,哪怕说完立刻会起鸡皮疙瘩,不过说着说着肯定会习惯的。 其实从内心里,睡莲始终和知芳一样把许承曜视为长辈来着,记得小时候在成都,那时候许三郎刚刚被大哥永定侯打发去了姚知府家里,许三郎平易近人,还教自己和知芳骑射之术。 十年过去了,许三郎依旧诲人不倦,开始教自己鱼水之欢,果然是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啊。 积水潭离什刹海很近,所以睡莲和许三郎最晚动身,却几乎是最早到的。 九姑奶奶回门,除了远嫁武昌的大姑奶奶宁壁、远嫁南京的五姑奶奶玫儿,颜府其他嫁出去的姑奶奶们自是都带着夫婿回来了。 第一个到的是四姑奶奶青莲,夫婿张大公子去年春闱落榜,情绪低落了大半年,好在今年夏天青莲诊出有孕,感觉到为人父的责任,张大公子又开始勤奋挑灯夜读起来。 青莲一瞧睡莲眉眼之间新婚少妇特有的风情妩媚,便知九妹过的还不错,心下稍定。 对着坐在主位的九老太爷和九老太太见礼过后,张大公子体贴人微的扶着青莲坐下,旁边的丫鬟婆子倒成了摆设,看来已经习以为常了。 青莲夫妇这番的恩爱,睡莲瞧着眼热,不仅瞧了许三郎一眼,谁知许三郎正撇着眼扫视自己的小腹呢,睡莲暗想,再过十天,就是自己十九岁生日了,子嗣是考验自己的第一关,好在这个身体健康成熟,到了明年,肯定要开始怀孕生产做母亲。 颜家大房目前只有宁珂夫妻在燕京,大爷宁瑾得了外放,带着妻儿去湖南武陵(即现在的常德)任县太爷去了,宁瑾以前是翰林院庶吉士,政治经验虽然不够,但是他堂堂两榜进士,亲妹子宁壁的婆家还是湖广布政司布政使王家,所以他在武陵还能镇的住那些老油条、地头蛇,慢慢也有了政绩。 二爷宁瑜最后还是留在成都老家孝顺父母,宁瑜天资不行,又没有什么雄心壮志,颜老太爷判定他能考中举人就顶天了,不如留在成都打理家产和族产,娶妻生子,做一个富贵闲人罢了。 五小姐颜玫儿也按照婚约嫁给了南京应天府知府的周三公子,据说周三公子明年也要谋个外放,慢慢积累政治资本。 正堂上,男人们正讨论着明年太后七十大寿献礼的事,无论是外地的封疆大臣,还是燕京高官勋贵,都在收罗各种奇珍异宝准备太后千秋节献礼。 九老太爷问消息最灵通的许三郎:“九侄女婿,我听说赵王从长白山得了一只白鹿献礼,此话当真?” 许三郎点头道:“是一对白鹿,此外,还有一对白龟,都是难得一见的祥瑞之物。” 众人皆是一惊,白鹿实属罕见,白龟更是被视为神明的化身,又代表着长寿,可遇而不可求,赵王的献礼肯定会得到太后的欢心,如此一来,魏王的压力就更大了,须知魏王少时在皇宫还没在外单独立府时,就远远不如赵王得太后宠爱。现在又是立储的关键时候,颜家这种已经被栓在魏王这条船上的家族不仅有些悬心。 宁佑瞧见气氛微沉,就抛了另外一个话题,“十年前太后六十大寿时,曾经大赦天下,还开了恩科,也不知明年会不会开一场恩科?” 这个话题抛的好,在座的年轻人,除了许三郎和八爷宁珂以外,个个都是靠科举争功名的,明年开了春,连宁嗣、宁勘都要下场考秀才,宁佑几乎是十年磨一剑,早就跃跃欲试了。 众人都把目光投向许三郎,因为目前也只有这位有资格参加朝议,虽说这个议题与武将无关,但他毕竟身处那个位置,还是天子近臣呢,消息准确。 许三郎说道:“我半月婚假,没有去朝议,不过十一月的时候确实议论过明年开恩科的事,目前应该还没有定论。”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堂外由远及近的响起,“从目前来看,开恩科已经有八分准了,只是即便是确定开,也会等到明年大年初一大朝会时宣布。” 说着话的正是和青莲并肩而来的泰宁侯陈灏,陈灏夫妇给九老太爷和九老太太见了礼,在座的平辈则站起来向陈灏夫妇见礼,许三郎年纪虽比陈灏大,但他是九妹夫,所以他向陈灏颔首见礼,身体却故意上前拦住睡莲,暗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哼哼。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读者作者见证,从今日起,舟要步入以前八点更新的规律上去,这段时间每天都到11点,你们等更辛苦,舟也很累,导致文中经常出现虫子,我白天修改了,就会被拍砖说是伪更。 所以舟要努力调整时间安排,各位要鞭策舟哦。 其实陈灏的许三郎戏份是相同的,甚至有时比三郎还多,可惜到最后,无论他多么努力,始终都是宛在水中央。 注1:这段陈灏的心理,是舟根据读者尼罗粉的留言改写的,比我自己的写还好,汗,读者太厉害了。 图1是图画昭君套,应该是最正宗的,怡莲戴的就是这种。 图2是《黛玉传》的昭君套,嗯,造型好看,但已经成为装饰,起不到保暖的作用了,与历史不符啊。 图3是新版红楼梦和老版红楼梦刘姥姥一进贾府时,王熙凤头上昭君套的对比,尼玛,新版红楼梦就是坑爹啊,头上整一个皮草就敷衍过去了,根本就不是昭君套,比黛玉传还不入流。 相比而言87红楼梦比较靠谱点,起码是个昭君套的样子。 图4是87红楼梦昭君套,嗯,毛皮成色太差,造型有点像抹额,勉强可以吧,咳咳,可能是舟太挑剔了。 180颜慧莲解围鹌鹑蛋,颜青莲无语说公公 许三郎故意拦在睡莲前面,但是陈灏这个自幼受到君子非礼勿视教育的文人却没有看小姨子的习惯,所以许三郎确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陈灏眼睛虚浮的对着这对新婚夫妇点了点头,算是回礼,然后按照座次坐下。 陈灏带来的“恩科有八分准”的消息无疑点燃了在场的气氛,尤其是举人身份的游大少和宁佑,恨不得立刻提着考篮冲向贡院搏杀一把,宁嗣、宁康和宁勘则艳羡的看着哥哥和姐夫,暗想自己什么时候能有资格去春闱试试场。 九老太爷看着坐在下首英气勃发的青年和少年,心下微叹:颜家未来就要靠这一辈撑起来了。五哥殉国之后,大哥因受岳父东平郡王的牵连,从此断了仕途,自己现在还不到四十,正值壮年,可因为要扛起当家人的责任,教导侄儿们长材,他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事业。 九侄女婿许承曜曾经暗示只要他愿意,肯定有机会重回东城兵马司,还能由以前的副指挥使变成指挥使。九老太爷不是没想过,可是颜家未来的当家人宁嗣还远远不能撑起门户,他不能放手不管,把所有责任都抛开。 妻子九老太太也抱怨过,琪莲和宁康马上面临着说亲的问题,父亲有个实权的官职,才有底气选择亲家,横竖九房是庶出旁支,就是个为人作嫁衣的命,无论你把颜府打理的多么好,将来也要搬出去的,劳心劳力,最后一场空。 九老太爷不是没有心动过,他也心疼琪莲和宁康两个孩子,可是每当想起五哥骨骼尽断、后脑还被□铁钉、几乎是不成人型的模样,他还是坚持了自己的选择。 等宁嗣取了媳妇,得了功名,能够承担起家族的责任了再说吧。 正在九老太爷恍惚之时,品莲和游大少夫妇来了,游大少还抱着女儿真姐儿,那真姐儿六个月大,穿着大红袄像个雪娃娃似的在游大少怀里有力的踢腾着,肥白的小手抓住游大少的前襟,嘴里还依依呀呀的。 行礼过后,品莲先告了罪,“我们来晚了,真姐儿早上闹了一阵。” 又说,“我母亲昨日身子不适,大嫂在病榻前侍疾,今天就不能来了,还望各位见谅。” 莫夫人一房搬到西城之后,两房人家就很少来往了,除非是像婚嫁这种大事,莫夫人一房轻易不登什刹海颜府,这边也不会去西城颜府,大家都只是保持着面子情。 西城颜府那边,宁祥丁忧后去了翰林院修书,据说是等完成父亲遗志后才会出来做官,宁瑞依旧备战考举人,莫夫人正在张罗其亲事。 出嫁女品莲却和颜府来往频繁,主要是因为了夫婿游大少前程考虑,以前游大少浑浑噩噩过日子时,继母永嘉公主对其还是和颜悦色,可自打三年前游大少跟着军队去西北勤王,积下战功,得了圣眷,在五军都督府任从五品的右断事,永嘉公主就坐不住了。 因为有了游大少强烈的对比,永嘉公主亲生的、只会吟风弄月的儿子简直太脓包了嘛! 所以永嘉公主开始觉得游大少各种不顺眼了,若不是游驸马从中调停着,恐怕这位公主继母开始对游大少的仕途各种作梗。 所以品莲是指望不上婆家能够帮夫婿多少忙,只要不添乱就成,而同父异母的怡莲和睡莲都嫁给了勋贵,大房宁珂还是老牌勋贵世家魏国公府的孙女婿,所以品莲毫不犹豫的放弃了以前的清高和不忿,向什刹海颜府靠拢,哪怕这里已经不能算是自己的娘家了。 小刺猬般的品莲也能变得圆滑、识时务,岁月能够改变的还真多啊。 既然莫夫人一房不会来了,九老太爷起身宣布开宴。依旧是分男女宾,有一扇屏风隔开。男宾席当然是九老太爷坐在首席,年纪最小的宁勘奉陪末座,而女宾席是七老夫人柳氏坐在首席,九老夫人沈氏坐在次席,以下依次是七夫人徐汐、八夫人宋氏、三姑奶奶品莲、四姑奶奶青莲、九姑奶奶睡莲、十小姐慧莲和十一小姐琪莲。 真姐儿被奶娘抱下去了,大少爷静跃和二少爷静白年纪小,就跟着母亲坐在女宾这边,由奶娘招呼着,另开了小桌,兄弟两个相对吃饭。 已经五岁的静跃深得父亲颜七爷宁珂的“真传”,是个圆滚滚的小胖子,他一边挥舞着筷子吃饭,一边“鄙视”的看着还需要奶娘哄着喂饭的堂弟静白,由于一心两用,小胖子静跃在夹一颗虎皮鹌鹑蛋时失手了,鹌鹑蛋从筷中“挣脱”,掉在饭桌上。 小胖子一慌,忙用筷子夹起这支鹌鹑蛋,岂料心急之下只夹住了鹌鹑蛋的尾端,且用力过猛,加上这虎皮鹌鹑蛋经过油炸之后变得弹性十足,所以只闻得啾的一声,虎皮鹌鹑蛋就弹出小桌,落在地上,余力未减的弹了几弹,恰好滚落在母亲徐汐脚下! 小胖子静跃顿时傻了眼,因为别人家都是慈母严父,而在静跃的认知里,却是慈父严母,在襁褓之中时,徐汐尽到了为人母的责任,可静跃渐渐长大,越来越像宁珂的翻版,徐汐就对这个孩子越来越冷淡了,静跃稍有出错,便狠狠斥责,宁珂很明白妻子的怨念的原因,对儿子多有维护。 所以静跃年纪虽小,却已经懂得了察言观色,他见那鹌鹑蛋滚在母亲脚下,心中立刻警铃大作,打算母亲一发脾气便跑到屏风后面的男宾席找父亲寻求庇护。 屋漏偏逢夜雨,坐在对面乖乖等着奶娘喂饭的静白看见堂哥的囧态,乐的格格直笑起来,小孩子天真无邪,可是在徐汐的眼里,却是火上浇油。 果然,徐汐脸上乌云压城,本来她这几天心情就很不好,尤其是今天看见睡莲夫妇携手进屋那副恩爱样,睡莲发髻上稀罕的翠桃簪子,还有睡莲眉眼之间妩媚风情,嫉妒、不甘、酸楚充斥脑海,她将筷子一搁,立刻就要发作。 岂料有个人比她反应更快,十小姐慧莲侧身沉着脸对静跃的奶娘说道:“好好伺候大少爷的,这个鹌鹑蛋又小又滑溜,连大人都不好夹,何况他一个五六岁的孩子?” 又吩咐站在身后布菜的侍琴道:“去,帮两位少爷把鹌鹑蛋切成小块,他们也好夹。” 论亲疏,白哥儿最受几个姑姑的疼爱,毕竟都是亲手给他洗过尿片的,跃哥儿的情分自是差了点,不过在成都守了三年孝期,也慢慢有了感情,跃哥儿胖嘟嘟的,嘴也甜,招人怜爱。 慧莲脾气是颜家几个小姐中最直的,她也最看不惯七嫂徐汐对跃哥儿的态度——稍微不顺意,轻则斥责,重的时候甚至对孩子动起手来,慧莲没有了母亲,看见跃哥儿被徐汐吓的哇哇大哭,觉得跃哥儿可怜,心想有这样的母亲还不如没有呢,所以对跃哥儿多有维护之意。 今天徐汐在家宴上要对跃哥儿下脸,按照慧莲以前的脾气,肯定是直接锣对锣的和徐汐争执,可经历各种磨难之后,慧莲也懂得拐弯了,寻了奶娘的不是,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一家人继续吃饭闲聊,隔着屏风还坐着三个姐夫呢,别让人瞧颜家的笑话。 慧莲息事宁人,倒不是看在新婚回门的睡莲面子上,主要是为了维护亲哥哥宁嗣,宁嗣是颜家未来的当家人,颜家的脸面就是他的脸面,如今母亲杨氏不在了,伪帝之乱时舅家杨家又龟缩不出,本家襄阳侯府也不管不问的,反倒是九姐姐的舅家魏家伸出援手。 患难见真情,颜家上下都视魏家为恩人,皇上在追封父亲颜五爷为颜太师,只追封原配魏氏为一品诰命夫人,没有提自己的母亲杨氏。 所以慧莲和宁嗣对舅家和襄阳府都寒了心,指望不上这两家了,孪生兄妹两个只能自己争气,如今两个姐姐都嫁的那么好,一个侯夫人,一个伯夫人,足够撑起五房的气势,关系处理好了,将来都是宁嗣的助力。同样的,这两个姐姐也需要娘家的支持,没了父亲,大家必须互相帮衬,相互取暖才行。 哥哥宁嗣说过一句话,父亲留下的名声虽然是无价之宝,但是他毕竟不能为我们遮风挡雨了,前面的路那么长,谁也没有本事一个人往前走。 午宴过后,男人们去了外院喝茶,柳氏和沈氏回去歇午觉,几个莲凑在一起说私房话,话题的开始当然是围绕着青莲隆起的肚子。 慧莲笑道:“四姐姐肚皮尖尖的,定是个哥儿。” 其实青莲穿着宽大的冬装,根本看不出圆扁,不过这话很讨喜,青莲四年前被恶婆婆逼得落胎之后,调养了一年多的身子,后来又为父亲守孝九个月(出嫁女守的时间短,在室女是三年),不能怀孕,现在这孩子来的正是时候,若一举得男,便是张家的嫡长孙,青莲在张家的地位就稳当了。 琪莲则送个青莲一个绣着婴嬉图的荷包,巴掌大的荷包上面,绣着九个长相、表情各异的娃娃,绣工精湛,也笑道:“这是我闲来无事做的,给姐姐讨个吉利,照着这个图将来生九个小子才好呢。” 青莲爱不释手的磨蹭着婴嬉图荷包,戏嗔道:“别光顾着我啊,你也给你九姐姐预备着了。” “四姐姐——。”睡莲装作害羞拧着帕子。 “知道了,正预备着呢。”琪莲揶揄问道:“九姐姐,你是想要和四姐姐九子戏婴一样的荷包呢,还是想要个十子的?我瞧着十个就挺好,凑成十全十美。” 品莲存心想拉拢睡莲,所以出言给睡莲解围道:“琪莲也打趣起九妹妹来了,呵呵,九妹妹不敢劳烦你,你要忙着绣嫁妆呢。” 众人皆笑,琪莲红着脸不说话,她刚刚及笄,正在说亲。 看着琪莲娇羞的模样,青莲抚摸着突起的肚皮叹道:“还是十一妹妹命好,九叔和九婶娘给你张罗一切,你安心在闺房绣嫁妆即可,姐姐我就——唉,天生劳碌命哦。” 慧莲性子急,追问道:“四姐姐有话便说,说了半截真急人。” 青莲说道:“今冬我公公从江西回京述职,就有官媒来说媒,说天津有个书香门第的小姐,是个二十二三的望门寡,跟着祖母过活,祖母怕将来她一病去了,家里容不得这位小姐,就想找门填房的亲事。张家的大姑太太和族长夫人亲自去天津相看过了,说是个极好的,那边一应嫁妆准备妥当,就等着开了春过门。” “所以啊。”青莲无可奈何,而又哭笑不得的说道:“等开了春,我要挺着肚子给公公张罗亲事呢。” 此话一出,众人皆无语了。 作者有话要说:慧莲在进步,她以后要面对的问题不会比睡莲少。十八钗,每个人都面临挑战。有的赢,有的输。当然徐汐的悲剧大部分是自找的。 ps:我坦白一下,那个把虎皮鹌鹑蛋夹成笑话的,不是静跃,而是舟自己,前晚在别人的婚宴上成了悲剧。写在文里自我嘲笑一下。 晋江最近抽的狠,读者们看不到新的更新章节时,可以把上头地址栏里的“”改成“my”键入刷新,一般可以解决问题。 图为睡莲发髻上引起徐汐眼红翠桃簪子。簪头以手为形,纤指长甲,腕戴白玉镯。如此精美的雕工,可见工匠技艺之精湛!它不仅造型别致,用料也十分讲究~如意头的翠环下悬挂了6粒圆润的珍珠、1个蓝晶坠角,将金、玉、珠、翠、晶集于一身,弥足珍贵! 这么别致的簪子,舟也嫉妒睡莲了。 181颜青莲妙计除通房,颜睡莲求援司药官 睡莲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问道:“这么说,你那未来的婆婆和你同岁?” 青莲淡笑道:“若仔细论起来,比我还小两个月。” 众人顿时绝倒。 不过睡莲倒是有些淡定,老夫少妻什么的,也算平常,因为张大人也就四十来许人,还有很长的仕途,他也需要一个正经夫人来帮自己在官太太之间交际应酬,姨娘在内院照顾生活还勉强凑合,可出去交际就是笑话了。毕竟这个时代正房太太留在家里打理家务、伺候公婆、官员带着姨娘出门外放做官的比比皆是。 再说了,张家再离谱也拼不过永定侯府,想当年公公老永定侯娶第三个永定侯夫人时,庶长子许承昆已经娶了襄阳府的小姐为妻,还生下嫡长女许茉,许茉都已经会满地打酱油了呢。 已经做了母亲的品莲是深知怀孕生产的辛苦的,她不禁担忧的说道:“开了春你挺着肚子走个路都费劲,还要费神费力张罗你公公的亲事,这太强人所难了,妹妹得找个帮手才行。” 青莲笑道:“公公亲姐姐大姑太太主动过来帮忙,这是爽利人,人都是她相看的呢。公公说了,这是第二次续弦,对方娘家也不太显,简单办一下即可,不用劳师动众,给亲戚们发发帖子,再请几家世家喝喝喜酒就成,就摆一天流水席。” 青莲这么一说,几个莲顿时都明白了,这门婚事是姐姐心疼弟弟,着力促成此事,张大人对这个续弦倒不十分热心,可能是以前第一任续弦赵氏太过嚣张跋扈留下来的阴影,存心想淡处理这门婚事,给新娘一个下马威,重振夫纲。 不过,张大人有这个想法,对青莲夫妇来说倒是个好事…… 青莲瞧见姐妹们有些忧心的样子,便做出轻松模样,把话题扯开,说道:“喜帖在过了正月十五就发,是二月十七的正日子——那天会请戏班子来唱堂会,你们喜欢听谁家的戏?和我说说,我派人去请。” 睡莲深知青莲的意思,便接口说道:“我记得三四年前在永定侯府听过一个叫做落玉的闺门旦唱了一出《思凡》,扮相和唱腔令人惊艳,至今余音绕梁,就是不知落玉在那个班子?现在还唱不唱了。” 睡莲在成都守了三年孝,回到燕京后忙着打理家务,没有出门。 古代闺门旦红起来很难,衰败的却很快,很难有人能连续红过五年,一来是燕京人口味刁,而且图新鲜,看腻了一个人的戏,就很快换人。二来是闺门旦年纪大了,身段和声音不如从前,赚够了银子就出来单独开戏班收徒弟,或者回乡下买房置地做个田舍翁。三来有些闺门旦被好男风的贵族和富商金屋藏娇起来,退隐江湖。 青莲笑道:“怎么不在?那落玉前年从戏班子出来,自己开了班子,叫做吉庆班,倒也调/教出了几个小有名气的角色,就是日子还短,不如燕京四大戏班有名,只要价钱合适,班主落玉也会亲自登台唱堂会,十月的时候我婆家族人办寿宴,请的就是吉庆班。” 话题往轻松的地方的聊开了,下午的时候,青莲因怀着身子容易疲倦,被琪莲扶到和乐轩歇息,琪莲还在为青莲忧心,姐姐的新婆婆那么年轻,若将来生下儿子,姐夫张大公子就不是唯一的嫡子了。 青莲低声说道:“傻丫头,我公公续弦是迟早的事,说句不该说的话,正因新婆婆要来了,又是个年轻的,我夫婿才会更和我一条心呢。你这两年也要出嫁,姐姐给你一句忠告,咱们女人居家过日子,只有夫婿给你撑腰,你的腰杆子才会真的硬气……” 青莲瞧着琪莲似懂非懂的模样,心下暗叹:其实颜府四房人家,琪莲和宁康是最幸福的,父母恩爱,九叔洁身自好,九婶娘没有妾侍通房添堵,和和美美的,琪莲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很难明白自己这番话啊。 其实青莲还有很多话藏着没说,夫婿张大公子有个从小伺候的通房,外表老实本分,里子是个七窍玲玲心,乘着自己怀孕的时候对张大公子吹了好一阵子枕头风,想要抬姨娘的位份,张府不像颜府规矩大,颜府除了光明正大抬进来的贵妾,其他通房什么的一律生了孩子才能抬姨娘,而张府只要男女主子点头即可。 就在张大公子动摇的时刻,传来了父亲要娶新继母的消息,张大公子立刻对通房的糖衣炮弹有了免疫,一心一意守着青莲,什么想法都没了。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青莲抚摸着隆起的肚皮,婆婆啊婆婆,这一点还要感谢你呢。至于那个通房,肯定不能再留了,得想法子打发掉,以绝后患,当然,不能脏了自己的手,得为肚子里的孩子积阴德呢…… 青莲回张府后,对那个通房越发好起来,还屡次暗示会抬她姨娘的位份,通房以为得逞,藏了十年的狐狸尾巴终于翘起来了,慢慢开始以姨娘自居。 通房的家人也趾高气扬起来,锦衣当然不能夜行嘛,于是不到两天,张府的都在议论新姨娘的事,这些话自然传到了埋头苦读的张大公子那里,张大公子对通房的情分就这样没了。 “恰好”就在这个时候,大夫给青莲诊脉,说伤了胎气,张大公子勃然大怒,以为是青莲被那私自以姨娘自居的通房还有家人气的,在这个继母将至的时刻,那里还容得下这家人添乱?下令将那通房和家人都打了十板子,任由青莲发落。 青莲慈悲为怀,说念在通房一家数代都是伺候张家人的情分上,给他们一家生路,将通房配给了南京田庄的一个小管事做老婆,通房一家人也都跟着去了庄子上过活。 张大公子觉得轻惩了,委屈了妻子,青莲摸着肚子说道:“这是给孩子积福报呢,有什么能比咱们的孩子重要?” 看着浑身上下都显露母性光辉十足的妻子,张大公子想到了儿时母亲对自己的照顾,还有第一个继母对他的虐待,不由得心酸感慨,二十多岁的人了,抱着妻子哭得像个孩子,从此房里剩下的两个通房就成了摆设,纵使青莲有孕不能行周公之礼,张大公子每晚都歇在正房,夫妻很是恩爱。 当然,这都是后话。 且说几个莲散去,十小姐慧莲则回去看账本、料理家事,自打她从成都回来之后,五房宋姨娘就主动退出,把五房的事务交由她料理。 颜府内宅现在基本是五房的十小姐慧莲、七房八夫人宋氏,九房十一小姐琪莲三人打理,大房七夫人徐汐懒得理事,乐的自在。 怡莲回到以前住的悠心院,生母宋姨娘正等着她。 怡莲对宋姨娘行了半礼问安,宋姨娘拉着她的手从头看到尾,母女两个这才坐在临窗大炕上闲话。 “……快过年了,魏家那边的节礼准备妥当没有?”宋姨娘说道:“你出嫁之前,名字是改写在魏夫人名下,虽然只有个嫡出名分,但是礼不可废,八节的礼物你要办的妥当,魏家是厚道的,不会说什么,但是外头那些别用用心的人就不一样了,唾沫星子能淹死人。” “我省的。”怡莲优雅的端起茶杯,撇了撇浮沫,饮了半口,放下,说道:“节礼已经备好,连魏老太太正月十五的寿礼都一应周全了,只是这会子礼单还没定——我得向九妹妹打听顺平伯府都备了些什么礼物,照着样子减一两样送过去,总之不能比九妹妹贵重,免得被人说我仗着侯府比伯府爵位高一层,就故意在礼物上压着九妹妹,论理,她才是正儿八经的外甥女,我何必抢她的风头呢。” “你明白就好,姨娘年纪大了,很多事情还没有你想的周全。”宋姨娘看着衣着华丽的女儿,这个女儿从小就异常的懂事,模样也生的好看,她经常想,女儿将来会嫁到什么人家呢?五爷是个寡情的,但对子女的婚嫁还是上心,不会将女儿塞进火坑。 但她怎么也想不到,女儿会平步青云,直接就是一品诰命的泰宁侯夫人。泰宁侯府那些腌臜事,全京城皆知,她自从知道这门亲事后,就日夜揪心。 女儿安慰她说:“有得必有失,若要得富贵,就得去趟浑水,泰宁侯府水深是不错,九妹妹比我小,还要嫁永定侯府的许三爷呢,虽然辟府别居,但日子也消停不了。再说这门亲事已经没有推辞的余地,姨娘莫要如此伤神了。” 木已成舟,宋姨娘别无他法,她只得将魏夫人托付自己传给睡莲“守心”二字的遗言,给怡莲也讲了一遍。 怡莲陪着宋姨娘说了会子话,然后问道:“上次托付您办的事——?” 宋姨娘屏推众人,低声道:“果真要如此暗中行事么?” 怡莲顿首道:“侯府那些人个个都盯着呢,明刀暗箭的每天都不安生,所以我才躲在这里确认一下。” 宋姨娘长叹一口气,拍拍手,丫鬟引着一个干净体面的中年嬷嬷进来…… 来思院,柳氏住处。 睡莲正和白哥儿比赛玩投壶,白哥儿连输三阵,输的还咯咯直笑,好像胜利者是他似的,柳氏瞧见睡莲眼里有了疲色,就给儿媳妇宋氏使了个眼色,宋氏将白哥儿抱下去哄他睡午觉。 睡莲往临窗大炕一歪,叹道:“真是累杀我了,白哥儿欢腾起来就是两个我都奉陪不住。” 柳氏深有同感,不过还是笑道:“每次拉着他洗澡,得四个丫鬟摁住,泼猴儿似的,由得他淘气,横竖到了五岁,就要开蒙读书了,他老子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话题一转,柳氏问睡莲:“昨天你也认亲了,我给你写的那本永定侯嫡支名册还对得上?” “大体是对的上的。“睡莲抓着柳氏的手感激涕零道:“幸亏有您提前预配了,否则我还真的记不住那么人,永定侯府人真多啊,还蜘蛛网似的复杂,长房几个侄儿年纪比我还大,叫我三婶娘。” 老永定侯天生八字硬,在他出生后,侯府足足有十来年没有再听到婴儿的哭声,所以三个老太爷年纪比哥哥小了很多。 老永定侯还是世子的时候,就死了老婆,后来老永定侯继承了爵位,娶了第二夫人,没过几年就因难产去世了,京城风传老永定侯命硬,克妻克子,谁敢再把女儿嫁给他? 长房就这样只有两个庶子,不过老永定侯到底不死心,他一心想要个嫡子,名正言顺的将爵位传下去。天下也不乏为了富贵卖女求荣的人,吏部有个七品给事中到底是将自己的嫡长女嫁到永定侯府,给老永定侯做第三任夫人——这便是许承曜的母亲。 说来也是怪,这个大小姐在娘家身体好好的,嫁到永定侯府之后却经常生病,也怀过孩子,都没有保住,于是老永定侯更是坐实了命硬克妻克子的传言。 无奈之下,老永定侯只能认命,请封了庶长子为世子。后来老永定侯得了急病走了,年轻的太夫人在灵堂昏厥,诊出了喜脉,生下许承曜这个遗腹子。 都说老定侯命硬,若再不走,恐怕许承曜这个唯一的嫡子都保不住。 睡莲有些狐疑问道:“婶娘,命硬之说真的可信吗?” 柳氏说道:“一半是天命,一半是人为吧,永定侯的生母傅姨娘肯定有些手段,她娘家是杏林世家,世代为医,傅家现在有两个太医,还是专供皇宫药材的皇商。你要小心,这傅家很难对付。” 睡莲重重点头,说道:“三郎也反复叮嘱过我,凡侯府的饮食,都要小心。” 想了想,睡莲问柳氏:“婶娘,那位从宫里尚食局出来荣养的司药女官联系到没有?她愿不愿意来伯府?由她在后院看着我和三郎的日常饮食,我才安心呢。” 柳氏说道:“她是愿意的,昨天就接到府里来了,不过这时候被宋姨娘请过去说话,待会才能回来。” 悠心院里,司药女官将怡莲两只手都诊脉完毕,这才笃定的说道:“侯夫人怀孕一个半月有余了。” 作者有话要说:开战前热身,呵呵,老永定侯命硬是真,傅家也脱不开干系。 图1是睡莲和白哥儿玩的投壶,这个才是投壶真实模样,很多电视剧上摆一个花瓶就当投壶,完全是胡扯。 图2是古代化作投壶里的图像,这是男女老少皆宜的运动哦。 182白头宫女坎坷人生,许三郎浪漫荧光路 重礼送走了司药女官,宋姨娘又惊又喜,怡莲嫁过去三月就有孕,这是好事,有了子嗣,在夫家地位才算稳当了一步。 可是,一想到泰宁侯府复杂的情况,宋姨娘是心惊肉跳,有了孩子,那些人会不会做出丧心病狂的事情来?想让一个孕妇落胎,或者对付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婴儿,办法真的太多了! 怡莲稍稍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安慰姨娘道:“姨娘放心,侯爷他是个有担当的大丈夫,他会好好保护我们母子的。” 宋姨娘忧心忡忡道:“他一个男人,再有本事也管不到后院来,你在侯府孤立无援,姨娘如何安 心?” 怡莲想了想,问道:“刚才给我诊脉的那位嬷嬷是何方神圣?姨娘能请得到她,何不再请她随我回侯府?我和侯爷可以供养她一辈子。” 宋姨娘叹道:“姨娘一个妾室,轻易不得出门,那里有本事请到这尊大佛?这个嬷嬷是以前宫里尚食局六品司药女官,以前追随过七老太太,也是七老太太请了她,专门给你九妹妹预备的,我只是沾了沾光,请她来为你把脉。” 原来是七婶娘为了九妹妹请的大内高手,自己肯定是不能碰的,怡莲有些失望,不过面色依旧如常,安慰姨娘道:“从宫里出来懂得医术的女官又不止她一个,民间也有一些医术精妙的妇人呢,我和侯爷慢慢寻访,定会找几个妥当的人……” 来思院,柳氏给睡莲讲这位司药女官的来历,这女官姓权,今年五十二,江南人氏,出身杏林世家,是个苦命人,儿时丧夫,青春又丧夫。因没有子嗣,夫家不容她,无奈之下回了娘家,不到一两年,哥嫂渐渐也容不下她。 睡莲觉得有些奇怪,不禁问道:“宫里头招女官必须是无夫女,权嬷嬷怎么入的皇宫?” 柳氏回道:“宫里女官和普通宫人不同,女官是不备后宫之选的,所以寡妇也算是无夫女。只要身体健康,能读书识字,并且通晓算法者即可。” 睡莲立刻明白了,女官“不备后宫之选”,就是说皇帝可以睡宫里任何一个女人,但是女官除外,所以对是否处女以及相貌都没有要求。 宫里女官几乎都是江南人士,是因为每一次皇上下旨甄选女官都是在江南,而且被选中入宫后,女官家里的是免赋税和徭役的,看到了其中的好处,权嬷嬷就这样被利益熏心的哥嫂送进宫里。 权嬷嬷进宫后,被高居五品尚宫之位的柳氏看中,柳氏见她不仅识字,还精通医术,就将她安排在尚食局的司药一司,管理后宫药材和药方,先从九品女官做起,慢慢升到了正六品司药。(.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凭权嬷嬷的能力和资历,完全能升为尚食局五品尚宫,可是她个性耿直,得罪了皇上身边的秉笔大太监,去年皇上下了一道旨意,放一批老宫人和乞归的女官回家,她虽然没有乞归,但名字却被人写上去了,所以不得不出宫回江南老家了。” 得罪了秉笔大太监?!睡莲一惊,这权嬷嬷是个烫手山芋啊,须知内阁首辅大人见了秉笔大太监都要礼让三分,自己怎么可能有本事兜住这位权嬷嬷? 柳氏不以为然道:“我怎么可能给你一个烫手山芋呢,秉笔大太监去年年底时被皇上贬到南京皇陵守陵去了,他的仇家多着呢,不到半年就暴毙皇陵,我才敢把权嬷嬷荐给你。” 这权嬷嬷在江南老家生活的也不如意,哥嫂如吸血鬼般盯着她历年积攒的财物不放,当初赶她回娘家的夫家也寻过来,说要过继一个男丁在她名下,将来也有人给她摔盆烧纸钱,其实还是算计她的产业。 权嬷嬷不堪其扰,虽然秉笔大太监已经走了,可她这个年纪再回皇宫做女官是不可能的,于是就写了信给旧上司柳氏,央她帮忙找一户可靠的人家做教养嬷嬷,那些极品亲戚即使找到燕京来谋她的产业,有了高门权贵的庇护,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就这样,柳氏就给权嬷嬷和睡莲牵线搭桥,将引荐到顺平伯府。 睡莲听到权嬷嬷的身世经历,一时唏嘘不已,暗想女官在皇宫里各种风光,后妃都要尊重她们,可一出了宫就要面临着各种封建礼教的约束,除了终身享有品级和俸禄,其他方面和普通妇人无异。像柳氏这样的结果,算是比较好的了。 想到这里,睡莲就把在前天进宫谢恩时,见到旧仆春晓的事情给柳氏说了,“……我院子里二等丫头基本都识字,论能写会算,春晓就是个拔尖的,可是她是以官奴的身份进的浣衣局,不知怎么的去了曹康妃娘娘殿里当差,像她这种官奴,有没有可能当女官或者有机会从宫里头放出来?” 春晓一家人都在顺平伯府当差,听到春晓的消息,一家人抱头痛哭到半夜,他们还以为春晓在浣衣局折磨死了。 “这个不好说啊。”听到春晓的消息,柳氏也有些意外,“宫女里也有机会做女官,读书通文的,先为女秀才,再递升为女史,最后成为六局掌印的也有之(注1),但她们的身份毕竟是官奴,和我们这种甄选进宫的平民女子是不同的,我们可以乞归,平民身份做宫女的女子到了二十八也回放出宫外,可官奴身份若没有皇上开恩,就只能老死宫中。” 睡莲听了,暗想春晓现在依靠的是曹康妃,春晓是个机灵的,靠着这颗大树往上爬,希望能有拨开乌云见明月的那一天吧。 冬天日子短,一下午就这么过去了,吃过晚饭,品莲、怡莲、睡莲和丈夫分别辞别了婆家人,往家里去。 临行前,九老太太沈氏拉着睡莲说悄悄话,“九丫头啊,婶娘求你一件事,琪莲已经及笄,到了说亲的年纪了,你是伯爵夫人,见多识广的,很多人家你能去,婶娘去不了。你帮婶娘留意留意,若有合适的人家,甭管文官武官,就为你十一妹妹探个口风罢,如今你九叔父忙于家里庶务,连正经差事都顾不上,那里顾得了两个孩子的亲事……” 九叔确实是为了这个家牺牲了许多,睡莲明白九房的难处,于是应下了,笑道:“九婶娘放心,我会留心的,若有家风正派,子弟出息的人家,我定会帮忙牵线,只是不敢打包票能成事。琪莲年纪最小,我们这几个做姐姐的都不会袖手旁观,婶娘和三姐姐她们说一说,大家群策群力,这事情就好办了。” 沈氏笑呵呵的谢了,其实这个下午她和品莲、青莲、怡莲都提过这事,答案也基本满意。 以前冰山美人般的品莲是很看低沈氏这个庶子婶娘的,可现在早就化成温煦的阳光,平易近人,她亲热的笑道:“婶娘的对我如此重托,是瞧的起我,这事我记住了,定会留意。只是我现在只是个五品诰命,见识不如七妹妹和九妹妹,婶娘可以和她们说说,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嘛。” 青莲和品莲的说法都差不多,青莲摸着自己的大肚子,坦率说道:“……不过您也知道,我快要生产了,将来坐月子照顾孩子,肯定力有不逮,怕耽误了琪莲妹子,恐怕还是要多辛苦七妹妹和九妹妹。” 沈氏去悠心院找怡莲,怡莲淡笑道:“……自是要为琪莲妹妹往好里挑了。燕京城无外乎是勋贵、文臣和武官,我和九妹妹对勋贵世家熟悉一些,不过说起文官家族,还是青莲的夫家张家、或者在武昌的大姐姐夫家王家出面比较妥当……” 有这几个能耐的姑奶奶帮衬着,沈氏心下稍定,一门心思的开始准备琪莲的嫁妆了。 在回家的马车上,品莲抱着沉睡的真姐儿,想着比较熟悉的家族有没有合适的青年才俊,夫婿游大少则另有心思,他怕酒气熏着了真姐儿,咕噜噜喝了半壶茶水,才开口说道: “今儿下午和顺平伯说了五军都督府的那几件窝火的事,顺平伯说其实张大都督心知肚明,张大都督没有表示,很能是因为觉得我年轻,需要再历练几年,若将来真的入了张大都督的眼,不愁没有机会升迁。” 五军都督府是大燕国最高军事机关,目前的大都督是出自老牌勋贵世家的英国公张玉,人称张大都督。四年前张大都督和许承曜都跟随承平帝御驾亲征西北鞑靼,也都经历了平凉城之围,算是生死之交。如今游大少和许承曜成了连襟,少不得要通过这层关系靠近五军都督府的张大都督。 大树底下好乘凉,游大少这种毫无根基的少壮派军官,单打独斗肯定抗不过去,需要建立自己的人脉网络,人脉不是朝夕之功,所以裙带关系就成了速度最快,也是最牢固的关系。 品莲怀里抱着睡的正香的真姐儿,看着丈夫兴奋的眼神,想起自己还未出阁时的少女生活,母亲惯着,父亲宠着,连慧莲的日子都没有她过的舒心,她是唯一一个父亲亲自启蒙读书的女儿,也是父亲在诏狱饱受酷刑折磨后还一直牵挂的女儿。 以前的清高自许其实是在逃避现实,下定决心放下/身/段和几个妹妹处好关系,她们有粥喝,自己最差也能有碗水喝。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吧!脚踏实地过日子,丈夫看中的不是自己的才华,他看中的是颜家的人脉。 往泰宁侯府的马车上,陈灏依旧靠着车厢,眼神空洞的看着窗户。 “侯爷。”怡莲轻声叫道。 陈灏回过神来,侧身看着妻子,“什么事?” 怡莲拉着陈灏的手按在自己小腹之上,也不说话,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丈夫。 陈灏眼神先是迷茫,而后是难以置信的兴奋,喃喃道:“你――你有了?可是这个月你来癸水的时候,还安排我去内书房睡了两晚。” “这个月小日子迟迟没来,我就开始怀疑了。”怡莲轻声道:“可是为了迷惑那些人的眼线,我才故意隐瞒不说的,还照常把你的铺盖搬到内书房去。我担心他们知道了,会下黑手。三日前借着九妹妹出嫁,我托姨娘帮忙找个妇科圣手,等九妹妹回门时帮我看看,没想果真有了。” 乍然听到这个好消息,陈灏都有些坐不稳了,“听说前三个月胎儿不稳,最容易出事,你一定要小心,那些安插在院子的钉子和眼线,赶紧想办法剔出去――嗯,交我来办就行,你安心养身子别伤了神……。” 怡莲保持着笑容看着丈夫急得团团转,再也不像之前沉于往事的惘然, 怡莲暗想:女孩啊,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你在我丈夫的过往里是什么角色,可是从今天开始,他会慢慢淡忘的,长江之水绵延千里,你只是过去的一个渡口,长江之水总会流到大海里的,事业和我的家庭,就是他的大海。 睡莲和许三郎回到积水潭顺平伯府,门房卸了门槛,马车得以一直向前走,在内院仪门处停下。 许三郎扶着睡莲下了马车,转乘粗使婆子抬的暖轿回正院归田居。 下了暖轿,许三郎问:“累了吗?” 睡莲看着许三郎贼兮兮的眼神,心道不好,若说累了,许三郎肯定是拉着自己滚鸳鸯戏水暖帐,可是明天一早要处理家务,她还有账本和管事名单要看呢! 想到这里,睡莲就说:“还好,今天下午在婶娘处歇了午觉。” “那就太好了!”许三郎眼里满是居心不良的光芒,他拉着睡莲的手,边走边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言罢,还吩咐丫鬟们谁也不许跟来。 黑灯瞎火,还下着小雪,睡莲被许三郎的熊皮大氅裹在怀里,并不觉得冷,但是心里渗的慌――这是要去那里?干什么? 莫非是――?想起许三狼这两天在床上无穷无尽的花样,和现在怪异的眼神,睡莲暗叫不好!八成是要换地方开战,瞧着许三郎行走的方向越来越偏僻,莫非是要学着唐伯虎春/宫图野战? 尼玛,这是冬天啊喂,根本不适合户外活动啊! 正胡思乱想着,许三郎突然捂住了睡莲的眼睛,还在她耳边低喃道:“闭上眼,数十声再睁开。” 脚步还是往前移动,睡莲暗数到九时,许三狼放开了手。 啊! 看着此情此景,睡莲不禁叫出声来,但见一条如银河般璀璨的小径从脚下蜿蜒而生! “怎么样?好看吧?”许三郎得意说道:“这是一条使用荧石铺就的路,白天看不出什么来,到了晚上,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发光,人走在上面,就如同行走在夜空里。” 睡莲觉得心里一软,磕磕巴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任凭许三郎拥着自己往前走。 “知不知道路的尽头是什么?”许三郎又问。 睡莲摇摇头。 两人走了约一盏茶的时间,却是一个大池塘,池塘被冰封住,如一面镜子般光亮。 许三郎以指点江山的口气大声道:“这个池塘种的全都是睡莲花!将来我许承曜的子孙也会如这一池睡莲花般繁盛!” 作者有话要说:睡莲表示,压力太大了。 图1为睡莲和三郎走的银河之路。各种浪漫。 183执你之手与你偕老,归元堂主母初理事 在惊艳星光璀璨般银河之路的刹那,睡莲的心犹如猛地被菜刀拍软的蒜瓣似的,心软的同时,鼻腔蓦地涌起一股辛辣的酸意,她没有想到许三郎会用心如此。(.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她活了两世,也见惯了世态炎凉,此刻却也不禁动容了,因为两世为人,第一个次有男人对自己那么好。 等到许三郎说这个大池塘钟的全是睡莲花时,睡莲瞬间对于这门御赐的政治婚姻有了新的看法,此时睡莲的感觉好比后世逼着去相亲的剩女,原本是怀着最低的期望值去的,只要对方不是个四十岁秃头凸肚猥琐大叔就成,可坐下后发现,那人居然是德艺双馨的梁朝伟。 可接下来许三郎说那句“……子孙也如这池睡莲花般繁盛”时,睡莲融化成一池春水的心灵迅速冰封起来,犹如这腊月天的睡莲池一般泛着冰冷的寒光。 女人大多是感情动物,幻想男人对自己无条件的好、无目的的好,有的时候明明知道这是假象,却还自欺欺人的蒙骗自己活在幻想里。 而除了“真爱至上”的琼瑶剧,古今男人大多是很少困于感情的,他们有的用脑子思考,利益至上,当然,也有的用老二思考,美色为上。 许三郎能有今日之成就,肯定是以脑子思考为主导,他很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然后一步一步的接近目标,达到目标。 三郎想要一个贤内助,强悍的、能和他共度风雨、为他绵延子嗣的妻子。银河之路也好,睡莲池也罢,都是为了要自己心甘情愿的担当这个角色。 其实这样也好,那个少女不怀春呢,两世为人的睡莲心里也有一块柔软的地方,要不然在刚才看见银河之路和睡莲池的时候,她会恍然不知所措,脸红心跳的就像初恋的少女,那一瞬间,确实动了心。 有诗云“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出自唐/李冶)。 睡莲反复琢磨最后那句“至亲至疏夫妻”,这世上最遥远、也最亲近的关系便是夫妻了,世上夫妻千千万万,可身体和灵魂都能完全契合的夫妻有几对? 一旦奢望了,就会有期盼,会求全责备,有怨,有恨,就像一首歌词写的那样“虽两情相悦、两心相仪,得来复失去”、“愿勿相忘、愿勿相负,却奈何恨与欺”(出自刘欢《凤凰于飞》)。 “期待明月、期待朝阳、期待春风浴”的结果,是“逆风不解、挟雨伴雪、催梅折枝去”。宋姨娘在婚前曾经交给自己一个荷包,里面写着母亲魏氏的遗言――守心。就是在告诫自己这些吧,若远离于爱者,无惧亦无怖。 许三郎又说了几句话,然后兴冲冲的看着睡莲的反应,三年前皇上赐给他宁园,园子修缮的时候,他别的都没管,一门心思的琢磨着如何给睡莲惊喜,毕竟之前他们的几次的谈话几乎都不欢而散,睡莲防自己就像防贼似的,黑洞洞的燧发枪口对准自己,瞧她的神情,并不是像开玩笑。 在复杂的家族背景下,许三郎希望自己的妻子能坚韧如刀,但他也同时希望妻子的坚韧是对外的,对内,他希望妻子也能温柔如水,许三郎以前有过不止一个女人,可那些女人都是主动讨好他,现在轮到自己讨好女人,这并不是许三郎擅长的范围。 后来想到书香门第出来的女人应该喜欢吟风弄月,看星星月亮什么的,许三郎就想到以星星铺地,再把池塘修成圆形,当做月亮,然后全部种上各色睡莲花的法子。 许三郎是个实用主义者,他觉得天上的星月都太虚幻飘渺,干脆在地上建一个银河之路,尤其是等到迎娶睡莲时正值腊月,圆形池塘冰封,一池冰雪如皎月般,池塘边还有梅花盛开,此情此景可看可闻还可以摸,多么完美的计划啊。 投入了这么多,许三郎是要求回报的,他看着拥在怀里的睡莲,雪光和荧光之下,她似喜似嗔,他能感觉到她的激动,也感觉到了她逐渐平静下来。 然后,许三郎唇上一暖,睡莲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然后伏在他胸膛上低声说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睡莲无法直视许三郎的眼睛说这番订约似的告白,但在这个时刻,她必须这么做,她必须满足丈夫的期待,须知一个萝卜一个坑,自己这个萝卜要牢牢占住这个坑,否则就会被其他萝卜挤下去。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到哪里都是这个道理。 至亲至疏夫妻,要保护自己,就要和许三郎保持距离,可是要保住自己的地位,该亲密的时候也要亲密,夫妻之间有时候也要用上君臣之计,把日子过好,也是门高深的学问。 这是妻子第一次主动吻自己,许三郎一激动,定约似的将睡莲的话稍作修改,重复一遍:“死生契阔,与你成说;执你之手,与你偕老。等我们老的时候,府里子孙满堂,那时我便解甲归田,和你一起含饴弄孙,哈哈!” “好。”睡莲心道,原来正房叫做归田居是这么个由来。 当晚,又是一番激烈的鱼水之欢,次日睡莲被朱砂叫醒,枕边已经空了,厚重的床帐里还残留淫/靡之气,添饭添菜两姐妹红着脸服侍睡莲起床,睡莲假装看不见这两姐妹脸颊的绯红,木偶般任凭她们给自己穿衣梳洗。 添衣拿着象牙梳给睡莲梳头,一边说道:“伯爷卯初上朝去了,是奴婢和添炭伺候的,伯爷临出门时要奴婢转告夫人,说今天是他半月婚假第一次回衙门理事,今日还要去京郊京卫大营巡视,估摸很晚才能回来,夫人晚饭不用等他。” “知道了。”睡莲点点头,对辛嬷嬷说道:“今日是我头次理事,传我话,今日甭管有没有事情要回,家里内院外院的大管事和副管事都到内院归元堂候着,等候传话。” 辛嬷嬷应声退下,添衣举着象牙梳踌躇不定,问道:“夫人今日要梳个什么发髻?” “梳个牡丹髻,戴上紫貂昭君套,发饰简单一点。”睡莲揉了揉太阳,昨晚在银河之路和圆形冰封池塘与许三郎浪漫相拥,身上倒是暖烘烘的,可寒风吹的头晕,今日虽然不出门,还是带着昭君套保暖吧。 添衣手巧,连头油都没用,就梳好了牡丹髻,插上一对白玉镶宝花型簪,再戴上紫貂昭君套,这个昭君套风毛出的极好,映衬得睡莲一张小脸如玉琢般的柔润精致,又带着不可直视的贵气。 用罢早饭,睡莲在辛嬷嬷等人的簇拥下,步行了约两盏茶的时间,到了内院归元堂。 归元堂是内院的正堂,名字和睡莲的正院归田居相映成趣,一共二十来间屋子,许三郎的内书房就设在此处。 睡莲瞧着沿路的树木,几乎都是一个成年人怀抱粗细的大树,有些甚至是两个成年人联手都抱不住的古树,可见宁园由来已久,因有积水潭的风景,早在元朝时,这里便是某位公主的别业,元朝覆灭,大燕建国,这里曾经有过两位主人,一个国公爷,一个是侯爵,都犯了事被灭族,收回了御赐宅院,这里空了足足有二十年,后来被承平帝赐给顺平伯许三郎。 睡莲坐在归元堂垫着白虎皮的首座上,修长婉约的身姿和凶猛庞大的白虎皮形成绝妙的对比,她的坐姿并没有那么板正,微微斜靠在左边的弹墨引枕上喝着茶。 主子不说话,无论是站在一旁的管事妈妈,还是站在珠帘屏风后面的外院男管事都不敢出声,归元堂落针可闻。 这些人在许三郎几乎不近人情的铁腕下熬了三年,许三郎把军队那一套规则带进伯府,只要谁犯错,不管是什么愿意,先吃几军棍长记性再说,根本不管你是几辈子的老脸。 所以这些管事们期盼当家主母睡莲到来的迫切心情和许三郎差不了多少,听说主母书香门第出身,父亲还是被誉为天下读书人典范的颜太师,想来这种人家出来的小姐定是个贤良淑德的,再说一个新媳妇嘛,脸嫩,好牵制,随便说个理由就能敷衍了,终于有机会捞捞油水了。 睡莲抿了三口滚烫的茶水,搁下青花盖碗茶杯,浅笑道:“今天叫大家来这归元堂,是因伯爷将府里中馈托付于我,古人云,君子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伯爷公务繁忙,顾不得齐家了,那这就由我为伯爷解忧罢。” 睡莲话音一落,几个反应快的管事妈妈就应景的轻笑了几声,有个圆脸的管事妈妈笑道:“夫人 是贤内助,有夫人料理家事,伯爷有福了。能为夫人效力,我们这些当差的更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此话一出,屋里气氛顿时活泛起来,各管事们有的跟着圆脸妈妈后面,对睡莲表忠心,有的只是跟着笑笑,还有少数几个一言不发。 睡莲都瞧在眼里,右手轻摆,堂内顿时安静下来,睡莲说道:“各位都是办事的老人了,才得以成为管事,想来必定都是通晓手上的差事和人员安排。” 顿了顿,睡莲又说道:“首先和大家认识认识吧,诸位将自己的名姓、来历、职务是什么、手下一共有多少人、几个是永定侯出来的家生子、几个是皇上赐的官奴、几个是这三年刚从外头买来的、你和手下一起每个月一共领多少月钱、现在需不需要加添人手或者裁减冗余,一一说明白了。” 睡莲对辛嬷嬷点点头,“你先说,给大家起个头。” 辛嬷嬷早有准备,高声说道;“奴婢夫家姓辛,是夫人的陪房,现在是正院归元居的管事,手下一共有二十四人,七人是夫人的陪嫁丫鬟,没有永定侯府出来的家生子,十个是皇上赐的官奴,七人是这三年新买进来的,每个月归田居领用的月钱共计三十七两零五百钱。现在需要添十个人手。” 众管事的脑子转的飞快,按照辛嬷嬷的表述计算着自己人,有些根本就记不清这么细致了,顿时急得如热锅蚂蚁――谁说新夫人好应付?!我看是个厉害的啊! 睡莲复端起茶杯,慢慢缀饮,说道:“给大家一线香时间,慢慢琢磨再回话。” 这时,添饭点燃了一根纤细如发丝般的线香计时,估摸等睡莲喝完茶水,这香就烧完了。 睡莲茶水喝了一半,外头石绿进来了,对着睡莲耳语道:“夫人,您以前的魏家小舅爷来宁园,外头看门的不让他进,他就乱嚷嚷说夫人不认长辈。” 魏小舅因在伪帝之乱时送亲女儿给人做妾卖女求荣,两年前被魏家族长和魏老太太开了祠堂逐出家门了,怎么这会子寻到宁园来? 作者有话要说:睡莲管修身和齐家,许三郎忙治国平天下。大家分工合作,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图为睡莲牡丹髻上的明朝金镶白玉嵌宝发簪一对,嘉德拍卖居然是3.22万元成交!!!!!啊啊啊啊啊 我若知道这个,肿么也要去拍下来!!!!! 184魏老太狠绝不孝子,归元堂管事报家门 四年前自打魏小舅分出了魏府,去了东城板桥胡同的大宅子里单过,没有了顾忌,生活就更加荒唐了,美色加上美酒,很快就将身子掏空,连去衙门当差都是被人抬着去,到底被以参人为生的御史抓住了小辫子,参上一本。 魏小舅回魏府求援,被魏大哥拦了回去——魏老太太得知后,还捎了信给亲家颜府,说别管他,就当没这个小舅爷。 就这样,没等御史参第二本,魏小舅七品小官就没了,在燕京做官,哪怕甭管你是什么职位,单打独斗还没上战场就会被撕咬的尸骨无存,魏小舅没了靠山,又没本事,丢官指日可待。 官职没了,魏小舅干脆堕落到底,整日整夜和各式各样的美女厮混在一起,魏小舅母懦弱了一辈子,那里敢劝?只得按照丈夫的要求,每隔两月如同购买货物般高价买进新鲜的美女,然后转手将淘汰下来的美女卖出去。 魏小舅母是个心狠的,只有对方肯出高价,无论是卖给所谓“双休”的老头子做药引子、还是八大胡同专靠女人赚钱的青楼,魏小舅母是来者不拒,只认钱财,根本不考虑哪些可怜女子的死活。 其实说句实话,板桥胡同的魏家已经是魏小舅和儿子魏咏的私人窑子了,刚开始的时候,魏咏畏惧父亲,魏小舅母又视财如命,不肯把“新货”给儿子,魏咏只得吃父亲玩剩下的,到后来,魏咏渐渐不甘心了,目光就像长了钩子似的在父亲房里姬妾身上流连,如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魏小舅贪多嚼不烂,就有“觉得空虚觉得寂寞觉得冷”的姬妾开始回应年轻的魏咏,魏咏得手了几回,魏小舅故作不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偶尔看到儿子房里的老情人,还旧情复燃的去拔灰! 父子两个有来有往,心照不宣的同槽而食,魏咏干脆明目张胆的和父亲的爱妾搂搂抱抱,就差当着魏小舅的面做成一处了! 这让儿媳妇何氏恶心不已,暗自庆幸自己颜色平常,否则肯定会被不要脸的公公盯上,她祖上虽然是盐商,但也不曾这般荒唐过。 何氏相貌平常,丈夫魏咏一年都在她房里歇不了几次,而且每睡完一次,魏咏就借口捐官,伸手向她要嫁妆银子! 或许是担心何氏不给,魏咏每次都不是狮子大开口,张口是就千万两白银,而是或一百两、或八十两银子的要,这是数字何氏不好推,只得开了箱子数给他,心里忿忿道:老娘就当去八大胡同的相公堂子嫖/了一回! 夫妻走到了这个地步,连怨偶都不是了,人所以怨,是因为达不到预期,而何氏已经没有预期了,她偷偷写信给江南大地主娘家,说公公官职已失,丈夫还只是个秀才,恐怕对娘家没有多少帮助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娘家回信来说,虽然如此,你毕竟还是二品尚书家的孙子媳妇,有这个名分在,娘家在乡下这些年都很安生,没有人敢上门找晦气,这意思,还是叫何氏忍住。 何氏看完回信后很绝望,这时恰好房里有个通房怀孕了——这是魏家第一次有姬妾怀孕!魏小舅母也想抱孙子好几年,听到消息后喜滋滋的叫何氏“好好照顾她和肚子里的孩子,补品什么的不要小气了,不管男女,这都是你的孩子。” 嫡子都没有影子呢,庶子就要生在前头?何氏气愤之极,头一次顶撞婆婆道:“我的孩子?开什么玩笑,若真是个儿子,这孩子说不定是我小叔呢。” 言下之意,就是讽刺魏小舅夫子同槽而食了,魏小舅母大怒,一个耳光扇过去,何氏避过了,横竖她是豁过去了,冷笑道:“婆婆若对我不满,尽可要相公写下休书,我带着嫁妆回婆家去,我虽出身不显,但也不愿意生活在窑子般的家里。” 这家若是窑子,那我岂不是老鸨?魏小舅母当场气得瘫倒在地,直叫儿子魏咏去教训儿媳妇给她出气。 魏咏气汹汹的找何氏,何氏一改往日的温顺,泼妇般挥着鸡毛掸子叫道:“你若敢动我一根手指 头!我就立刻去顺天府击鼓鸣冤去和离!把你们父子的丑事闹得京城皆知,看你们还有脸出门,我带着嫁妆回娘家,从此离了你们这个大泥坑!” 魏咏是个银杨蜡枪头,何氏这么一闹,他放了两句恨话就滚了,从此不敢何氏的房门,何氏也乐的自在,关起门过日子。 伪帝之乱时,以前巴结过的吏部侍郎成了尚书大人,魏小舅瞧着机会来了,一门心思想要给自己和儿子谋前程,借口生病让魏小舅母接养在魏老太太处的十八娘和十九娘回来探病侍疾,魏老太太信以为真,就放十八娘和十九娘带着补品回家了,打算等魏小舅病情稍好再接两个孙女回来。 可是当晚,十八娘和十九娘就被亲爹送到了新吏部尚书大人的床上。 魏老太太得知后,心痛如刀绞,小儿子和孙子魏咏在她心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魏小舅和魏咏的官职任命书还没有捂热,赵王结束了伪帝之乱,史部尚书被砍头,尚书被抄家的那天,十八娘和十九娘触壁而亡,魏氏父子手里所谓的任命书也成了两张白纸。 再后来,魏老太太和魏氏族长开了祠堂,将魏小舅一脉全数逐出宗族,家谱上再也没有这家人,魏小舅一房从人情到法律都彻底被斩断和魏家的关系。 何氏终于盼来这一天,她不再是魏家的孙媳妇,对娘家没有利益了。果然,江南娘家收到消息后立马派大舅哥来燕京要求和离,魏小舅一家那里会容许这个财神媳妇走了?当即抱着通房生的儿子说这孩子写在何氏名下,即便是要和离,嫁妆也是这孩子的。 如今魏家是人人喊打的败家子,大舅哥才不怕魏家无赖呢,他说这孩子是魏家为讹妹子嫁妆,临时抱来的野种!大不了咱们去顺天府一趟,闹个明白。 最后还真闹到顺天府去了,魏小舅父子的名声臭遍燕京,被逐出家门就已经表示此人品行不堪入目,他们说的话谁信?所以这个官司输了个彻底,还被迫将这些年吞下的何氏嫁妆如数奉还。 何氏带着嫁妆回了江南娘家,半年后嫁给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县太爷做填房,好歹生下了一个儿子傍身,往日在魏家的种种,权当噩梦一场。 魏小舅一家被逐出家门之后,连科举的功名都被革了,成了白身,依旧不知悔改,肆意挥霍,一座金山都经不起这样糟蹋,渐渐耗尽家财,开始厚着面皮找亲戚打秋风。 当然,遭遇的都是闭门羹,以为北居贤坊魏府老太太都直接放了看门狗咬过去,其他人家那里会理会这摊烂泥? 若是平常的亲戚,接济一下也就罢了,而魏小舅一家全是不要脸的,接济一次,以后肯定如血虱般盯住不放,有谁敢惹?再说了,被逐出家门的,已经不能算是亲戚。 ——只是,睡莲暗想,自己成亲三天,这个魏小舅早不来、晚不来,就是瞅准自己第一天当家理事来伯府打秋风,这也太巧了吧?! 眼看鼎炉的线香就要烧完,各管事们要按照规则回话,时间耽误不得,于是睡莲低声吩咐石绿,“去东城兵马司找颜七爷,让他找个理由暗中把魏小舅弄到顺天府衙门的牢里单独关起来,审问背后是谁指使,然后把消息捎给北居贤坊魏府魏大舅那里,你就传我的话,说如此这般……。” 顺天府府尹欧阳大人和魏府魏大舅是亲家,其嫡次女嫁给了魏大舅嫡长子魏纬,跟随丈夫外放,已经生下一女一男。 靠着这层关系,欧阳大人肯定会给顺平伯府面子,好好“招待”上门闹事的魏小舅,绝对是vip待遇。 再说颜七爷宁珂,颜府三年孝期过后,许三郎本打算帮九老太爷谋到东城兵马司指挥使的官职,九老太爷以要帮助宁嗣理家为由推辞了,最善钻营的颜七爷宁珂靠了过去,表示自己科举肯定不行,想走武官这条路子,许三郎想着这个小舅子长袖善舞,虽胖的像头牛,但是脑子比瘦猴还灵活,很适合在兵马司里头混,于是给宁珂在东城兵马司谋了个百户的职位,算是个军官了。 果然,宁珂上头有妹夫顺平伯、岳家魏国公府两头罩着,手头有父亲大老太爷给的银钱,再加上九叔父在东城兵马司余威尚存,聪明又会来事,在东城兵马司如鱼得水,混得是风生水起。 睡莲要宁珂罗织罪名,暗中把魏小舅请到顺天府牢狱“喝茶”套话,这对宁珂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朱砂领命而去,此时一株线香刚好烧完。 睡莲朝着站在左手边最近、也是最早出言奉承自己的圆脸管事妈妈微微颔首,说道:“就从这位妈妈开始吧。” 那圆脸妈妈朗声道:“奴婢夫家姓周,是以前跟随永定侯太夫人娘家陪嫁过来的丫头,后来配给了侯府家生子,如今一家人都在伯府当差了;奴婢现在管着府里内外两个院的针线,针线班子一共三十五人,用永定侯府跟来的家生子是五个,皇上赐的官奴十七个,最近三年从外头买来的十个,还有三个手艺好的绣娘签的是活契,是外头聘来苏绣绣娘,只做伯爷和夫人的衣服,闲时教教府里其他绣娘针线。” 这位周妈妈口齿伶俐,最后说道:“奴婢的针线班子每个月领用月钱共计九十七两零两百钱。现在府里下人多了,针线班子需要添两个人手。” 睡莲一听是周妈妈,不禁想起了坑害自己不成,举家投水的奶娘来,暗想这个周妈妈不同于以前的奶娘,倒是个明白人。 “周妈妈说的很好。”睡莲对着周妈妈赞许的点点头,说道:“府里有两百余人,每天和我打照面只是你们十来位管事。你们手下办事的出了差错,或者不守规矩犯了家规,自是会处罚他们,可是你们做管事的,也要承担监管不力的责任。” “你们有管事的地位和体面,就应该承担起管事的责任。下一位。” ……就这样,库房的、内外厨房、洒扫、看门值夜的、浣衣的、内外账房、管车马轿子的等等站出来自报家门,朱砂将这些管事的话一一记下,末了,还要管事们签字画押。 这一招让几个确实理不清自家门户的管事望而生畏,不敢敷衍胡说,磕磕巴巴之后,就跪下请罪,“奴婢这会子记不清了,还请夫人海涵。” 睡莲也不说话,任凭他们跪着,示意下一个继续自报门户。一共十七个管事,只有三个没有理清,跪在堂上惴惴不安。 睡莲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暗想之前帮着打理伯府的筱嬷嬷是个人物,作为侯府家将的遗孀,能够得到许三郎的信任,并且将伯府打理的有条有理,重用的十来个大管事出身各异,而且基本都是有能耐的,很是不容易。 至于跪在地下的三个管事嘛,十个手指头还有长短呢,目前这个状况算是不错了。 最后轮到一直站在角落沉默不语的中年妈妈,似乎有意无意的,这十来个管事都与她保持着距离,有几个甚至掩饰不住眼里的不屑和轻视。 这个中年妈妈脸上脂粉未施,却有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芳华,她姿态优雅的给睡莲施了一礼,手腕上挂着一只普通的黄铜手炉,可这手炉在她手上,却像一只花篮般摇曳,曼妙的身姿如迎风摆柳般柔韧,声音脆而清寒,就像夏日酸梅汤里的刨冰。 “奴婢姓叶,官妓出身,管着外院伺候宴饮的十个乐妓,两个是官妓,五个是外头送给伯府的,其他三个是这三年从外头买来的,每月共领取月钱二十五两银子。” 燕京这些年风行蓄养家妓,以供宴饮时弹唱,陪客人喝酒,甚至有“无妓不成宴”的说法,家妓相当于青楼的清悺人,但有些府里,家妓也是要提供特殊服务的,睡莲娘家颜府属于古板的士大夫家庭,没有家妓,但是燕京城勋贵世家,绝大多数都有家妓。 这些幸亏添衣提前和睡莲说了,若不然,睡莲还真不知道怎么应对。心想难怪这些管事对叶嬷嬷那么敌视,添衣曾经说过,府里的家妓都是住在外院的集芳院里,伯府明言禁止家奴骚扰家妓,男管事看的着吃不到,女管事又嫉妒家妓貌美,勾了自家男人的魂魄,所以叶嬷嬷两面受敌。 作者有话要说:魏小舅一家烂疮一般,必须割掉。还被人利用对付睡莲。 睡莲面临新的环境,远比颜府复杂。 图为叶嬷嬷手腕上的小手炉,就像提一个小花篮似的,还不耽误干活。古代版本的暖宝宝。 舟在网络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这种小手炉,只有很大捧在手里的那种,后来在看新版红楼梦时猛地看到袭人手里居然有这个宝贝!!!!呵呵,舟就截图下来,和诸位一起欣赏。所以说,新版红楼还是有些长处的,咱们不要一棍子打死嘛。 185新主母当家初立威,顺天府牢狱遇故人 据说这位叶嬷嬷年轻的时候,还曾经是教坊司的行首,被当时宁园的主人靖海侯看中,赎出来安置在这座皇家御赐的豪宅里金屋藏娇,所以说她还曾经一度是宁园的女主人。 后来靖海侯犯了事,全家被诛,朝廷收回了宁园,叶嬷嬷再次沦为官奴,因她有一手侍弄花草和做盆景的手艺,就留在了宁园暖房里栽种花草,到了花期便供给皇室使用,避免了再次送回教坊司做官妓的命运,因为她那时最美好年华已经过去了,即使回去,也坐不回行首的位置,教坊司永远不缺年轻貌美的少女,她颜色虽在,却已经是昨日黄花。 可以肯定的说,她若真的回了教坊司,就只能做最低端伺候枕席的活计,可以预见的是,不出三年,保管一身脏病,一卷破席埋在乱葬岗里头长眠了。 叶嬷嬷在花房一待就是二十年,三年前皇上将宁园和里头的官奴赐给顺平伯,许三郎请房里的管事筱嬷嬷打理宁园,筱嬷嬷就将叶嬷嬷调出花房,为伯府管理和训练家妓。 据添衣说,这位叶嬷嬷愿意重操旧业,但她提了一个请求,就是她手下的家妓只伺候宴会客人,家奴不能碰她们。因为在很多蓄养家妓的府里,稍微有些体面的管事或者主人面前的红人,是可以玩弄家妓的。 叶嬷嬷说的理由很坦白,“我是教她们弹唱舞蹈的技艺,不是教授床/上功/夫的。” 筱嬷嬷答应了,明言禁止家奴骚扰家妓,否则打三十板子,卖出府去,但筱嬷嬷同时也对叶嬷嬷提了要求,“管好你的人,倘若她们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我是照样打三十板子卖了。” 三十板子在别的府上也许修养一段时日就会好,但是在伯府,是实打实的军棍,能挨过三十军棍活下来的,凤毛麟角。 那时睡莲听到添衣讲述叶嬷嬷传奇的生平,心下顿生疑惑:现在是有筱嬷嬷立家规保全家妓,但之前二十年叶嬷嬷凭什么在花房安然度日的? 添衣摇头不知,睡莲抽空问许三郎,许三郎面露古怪,说这叶嬷嬷和皇上以前的秉笔大太监很是“相熟”,有谁敢欺负她? 睡莲恍然大悟,原来一个家妓上头也是有人罩着的,昨日柳氏介绍司药女官权嬷嬷时,也提到这位秉笔大太监,权嬷嬷正是因为得罪了这位大太监,被排挤出宫。而秉笔大太监去年失宠于承平帝,被赶到南京守皇陵,半年后被以前的仇敌们折磨死了。 也就是说,叶嬷嬷的靠山已经倒塌,如今她赖以依存的,就是顺平伯府。 睡莲看到叶嬷嬷,就不禁想起了同样是教坊司出身的莫夫人,论姿色,叶嬷嬷远胜于莫夫人,但是论结局,莫夫人则远胜于叶嬷嬷。 果然是生的好不如跟的男人好,而且目光还要放长远,二十多年前书生颜五爷和炙手可热的靖海侯没法比,而二十多年后,莫夫人至少是个诰命夫人,有儿有女,而叶嬷嬷只能重操旧业,发挥余热。 想到这里,睡莲就不觉得叶嬷嬷有多么陌生了,她淡淡的点点头,说道:“开春之后有许多宴请,集芳院多排练几支新曲罢。” 叶嬷嬷应声说是,见睡莲眼睛并无鄙夷之色,心下暗道书香门第出来的小姐都清高自许,不屑于和低贱优伶打交道,这位夫人定是个城府深的,喜怒不显于其表,看来某些人的如意算盘是要落空了呢。 所有的管事都回话完毕,三个理不清自家门户的管事还跪在地上听候主母发落。 睡莲发话道:“你们三个都起来吧。我今天头一次当家理事,你们三个或许有些紧张就忘记了,回去理清楚,明日点卯时再来回我。” 三个管事忙磕头谢恩,睡莲说道:“论理,你们都是办事的老人了,自家差事的脉络必须要理清楚,刚才的问话只是最粗略、最基本的人和月钱。” “这以后呢,我还有其他事情要问,比如账房里头每天每月出入的银钱是多少?内外厨房的开支;针线班子领用的布匹等等,送礼的要清楚过往的旧例。到时候别跟我说要回去查查账簿、忘了等等推辞。” “因为这都是你们身为管事必须了解清楚的事情,普通仆役只需要守规矩,埋头干活即可,不用操心这些。所以,你们若要保住管事的地位和尊荣,就亮出本事把这个位置坐稳了,伯府必不会亏待你们。”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管家也是如此,挑选合适的管事慢慢调/教,把这种雷厉风行、责任到人的办事风格至上而下的推广下去,这是办事机构能够正常运转的前提,否则睡莲就要纠结于无数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得半刻闲暇了――她的职责范围又不仅限于理家,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办呐。 有了这个开头,睡莲今天上午理事就顺畅起来,不敢轻视敷衍这位主母,即便是有想试探深浅的,此刻也不敢当出头鸟撞在枪口上被打下来。 就这样过了一个时辰,管事们回了事慢慢退下,睡莲松了口气,喝了半盏新泡的红茶,用了几块点心,然后吩咐添衣道:“准备车马和补品,我要去瞧筱嬷嬷。” 在睡莲没有嫁来之前,筱嬷嬷在宁园担当着“主母”的角色,前些日子忙着张罗婚事,筱嬷嬷年纪大了,累病在床,所以许三郎请了侯府二房最信得过的许五爷和五夫人岳氏来宁园帮忙。 筱嬷嬷和其先夫都是永定侯府家将后代,其实所谓家将,并不是朝廷认可的将领,没有俸禄,而是历代侯爷上沙场时带的亲随家奴,家奴受过武术和军事训练,负责保卫侯爷安全,倘若战死沙场,侯府也会善待其妻小,所以这群家将勇猛顽强,而且忠心耿耿,拼死保护历代永定侯(其实红楼梦里头的焦大就是家将)。 也正因为如此,跟着侯爷上过战场的家将在勋贵世家是极其有脸面的,就是次一点的小主子都对其恭恭敬敬,家将的待遇也比一般家奴优厚,否则家将们闹将起来,一句“到祠堂哭老侯爷去”,就会将主子们置于“忘本”不孝之地。 筱嬷嬷和先夫的父亲都跟随过第二代永定侯(即许三郎的祖父)上过沙场,两个大活人扛着长枪去的,回来时马革裹尸还。 筱嬷嬷的先夫则是为老侯爷挡了致命一箭而亡,那时她拖着一个年幼的长子,肚子还怀着七个月大的幼子,孤儿寡妇的好不凄凉。 那时候永定侯第三任夫人很同情孤儿寡妇,将筱嬷嬷安排在院子里当差,主仆情义比侯夫人从娘家带来的陪房还要深,筱嬷嬷后来成为侯夫人院子的大管事,她心细、个性强、人缘又好,还能为主子豁出去,在侯府很有威信,连后来的永定侯和侯夫人都不敢动她。 也正因为有筱嬷嬷的帮忙,老侯爷死后,永定侯太夫人才能在灵堂上演了“昏倒”这出戏,安然生下遗腹子许三郎。 许三郎七岁时,太夫人去世,筱嬷嬷扮演了半个母亲的角色,硬是扛过了永定侯府的明刀暗箭,将许三郎抚养成人。 许三郎是个知恩图报的,有了出息后,就将筱嬷嬷全家都脱了奴籍,筱嬷嬷的两个儿子积攒军功,吃俸禄,堂堂正正做将领。 这两个儿子都是打小跟随许三郎,既是伴读,也是武场的陪练,如今是长子是京卫指挥司的千户,幼子是许三郎两百护卫亲兵的首领。 许三郎还在宁园附近买了一座三进的大宅子送给他们一家,所以筱嬷嬷以前虽然在宁园当差做大管事,却并不住在这里,每日坐着马车往返。 正因筱嬷嬷一家在许三郎心中那么重要,而且筱嬷嬷的作为和坚持很值得自己尊敬,所以睡莲不敢怠慢这家人,心想今日驳了三个管事,很容易被人从中做文章,说自己一来就三把火的烧,不给筱嬷嬷面子――毕竟这三个管事也是筱嬷嬷一手提拔上来的,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何况还是三个大活人。 车马礼物准备停当,睡莲披着玄狐大氅上了马车,辛嬷嬷带着是个添都跟在后面的马车上,十对战甲骑士骑着马夹着三架马车而行。 筱宅离宁园只有两条街,不一会就到了,门口看门的一见伯府的马车,立刻飞奔进去通报,两个小厮忙拆下门槛,侯府马车径直而入一直到内仪门停下。 因睡莲是提前派了人给筱宅报了信的,所以两个媳妇一左一右搀扶着筱嬷嬷候在内仪门外。 睡莲一下马车,筱嬷嬷就要下拜迎接,睡莲那里敢受?忙快步扶起筱嬷嬷,说道:“三郎说老夫人身体不适,我就备了些补品来探望夫人,没想却惊动了您老冒着冷风亲自来仪门迎接。” 筱嬷嬷的儿子已经给她请封了诰命,所以睡莲称其为老夫人,而不是嬷嬷。 筱嬷嬷也不是拘礼之人,她呵呵笑道:“得知伯夫人要来看我这个老婆子,我一时高兴不过,起床连喝了两碗燕窝粥,还用了些小菜,头疼的毛病竟像是不治而愈似的,可见夫人比灵丹妙药还管用呢。” 众人去了正堂分宾主坐下,筱嬷嬷因操劳半生,年纪虽才六十出头,却已经苍白了一大半头发,眼皮也耷拉下来,眼睛只能瞧见一条缝,目光却清明的很,为了保暖防风,额头戴着灰鼠皮宽檐抹额。 两个儿媳妇均三十出头的样子,筱大郎媳妇沉默寡言,却有一手煮水烹茶的好手艺,那一套繁琐的茶具在她手里,就像自己长了腿似的灵活,睡莲瞧着她的手艺比最擅长此道的三姐姐品莲还要高。 筱二郎媳妇机敏善谈,寒暄了几句,就像和睡莲认识了几年似的熟络。 待筱大郎媳妇分好了茶,奉给睡莲和婆婆,筱嬷嬷对两个媳妇使了个眼色,媳妇知其意退下。 因是说私房话,筱嬷嬷没有了刚才的客套,而是长叹一声道:“三郎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封了爵位,还娶了个好媳妇,我便是此刻去了,也有脸面去见太夫人。” 睡莲笑道:“老夫人儿孙满堂,虽说病了几日,我瞧着您精神还好,您总得抱了重孙才能说这话呢。” 筱嬷嬷瞧着坐在对案的女子,那相貌、那通身的气派,比起皇家公主也不差什么,方才脱了玄狐大氅,瞧见胸脯和臀部都滚圆结实,一看便知是好生养的,三郎都三十二了,应该能很快抱上儿子吧…… 筱嬷嬷和睡莲品茗闲聊,睡莲将今日十七位管事的表现和筱嬷嬷说了说,淡笑道:“我初来乍到,头一回理事,若有不适当之处,还请老夫人指点迷津。” 其实筱嬷嬷虽然不在宁园,但是今日睡莲所为早就被心腹传给自己听了,她还是装作初次知晓的样子,说道:“那三个管事见你是新媳妇,脸皮嫩,就有所懈怠,想蒙混过关。你这般敲打即给了他们脸面,也能立威,换成是我这个老婆子,也想不到这个好法子呢,那里需要我指点。” “――只是有一桩事我要提醒夫人,外院有两户人家是永定侯夫人借着五老太太的手硬塞进来的,五老太太毕竟是伯爷的嫡亲婶娘,我抗不过,只得收下安排他们吃闲饭,没有安排活计,夫人现在初掌家,他们肯定会借着夫人立足未稳,仗着五老太太的脸面讨差事添堵,这两房人都是侯府世仆,你千万要小心应付。” 睡莲颔首道:“我省的,老夫人安心养病便是,三郎将宁园中馈托付于我,我定不会负了他的心意。只是您也知道我是个新媳妇,府里的事又复杂,将来遇到棘手的麻烦,我就厚着脸皮上来请教老夫人呢,你别嫌我烦闷就成。” 筱嬷嬷笑道:“那里会烦?夫人就是良药,多来几次,老婆子说不定能多活几年呢。” 谈笑间,宁园新旧当家的顺利交接沟通完毕,此时已经是中午了,筱嬷嬷说:“夫人一天当家,事情多,老婆子就不留夫人中午饭了,等来日得了山珍海味的,就下帖子请夫人来家里一聚。” 睡莲笑道:“那我就坐等老夫人的帖子了。” ……回到宁园,用罢了午饭,朱砂来报,说颜七爷来了。 宁珂来了?这么快就把魏小舅后面的人审出来了? 胖子宁珂是穿着官服来的,看起来很有官威的样子,进门时,宁珂结下佩剑,交给了守门的辛嬷嬷。 对付魏小舅这种人根本用不上酷刑,宁珂只是放了几句狠话,将烧红的烙铁挥舞几下,魏小舅就招了供,果然还是永定侯夫人杨氏搞鬼,她的陪房给了魏小舅十两银子和一个美人,叫他来宁园闹事,骂睡莲不认长辈。 不过,宁珂之所以亲自来一趟回话,不仅仅为这事,他低声问道:“我去顺天府地牢审问魏小舅后,隔间牢房有个中年男人不知怎么的认出了我的身份,他扑过来喊救命,说他是颜府的救命恩人,和颜府逃难的主子们斗过江匪,求我去顺天府女牢房救一个叫做布青天的女人。” 布青天!睡莲猛地想起那年黑暗的长江逃亡,她喃喃道:“七哥哥,那个中年男子可是叫做药老三?” 宁珂面露诧异,点头道:“正是。” 作者有话要说:呵呵,前头埋的雷终于可以引爆了。 我说过不会写闲人啦,每个人都有安排的。药老三和布青天再出江湖了,哈哈。 今天更新有些晚了,因为舟去看了李安的《少年派》,情绪久久收不回来,每个人心中都有个猛虎轻嗅蔷薇啊。很好的一部电影,大家有空去电影院看吧,真的很值得票钱。 图为筱大郎媳妇使用的茶具,很多现在已经失传了,这是1823年清朝道光年间的图谱,大家慢慢欣赏吧。 186穷途末路善恶有报,许三郎高烛照红妆 五房和七房两个嫡支逃亡遇险的事情,宁珂听宁佑他们说过只字片语,也确实有遇贵人相救这一说,尝尽人间冷暖,而根据宁珂猜测,宁佑手上,肯定还出人命。 宁珂初时还怀疑那犯人是胡诌,想蒙骗过关,如今听睡莲说出了犯人的名字,心里暗想这事八成是真的。 睡莲问:“药老三是犯了什么罪?他和布青天都是渝州商会的商人,勤勉侠义,怎么会双双入狱?” 宁珂摇头道:“牢狱复杂的紧,我不敢相信他,怕是别人的圈套,或者别人听去了,干脆一拳凑过去,不过,我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你等着,打算找九妹妹和八弟他们求证后再行动。” 宁珂看似五大三粗,其实心细如发,睡莲很放心他办事,说道:“那就交给七哥哥了,这对夫妻确实对我们有救命之恩。” “那个自称魏小舅的,该怎么处置?”宁珂问道。 睡莲目光一沉,此人狼心狗肺,为了一点小利就敢辱没自己的名声,和对手跳在一条船上,将来必定是个大祸患,一定要斩草除根,不能在让魏小舅一家在京城搅和了。 若是平常亲戚打秋风都好说,可这魏小舅一家子都是人品无下限,而且什么都敢做的无耻之徒,加上现在又有永定侯夫妇在背后捣鬼,防不胜防。 如果要下手,必定要来一招狠的,否则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睡莲硬了硬心肠,和宁珂说了几句,宁珂点点头道:“就照妹子说的办罢,只是,魏家那边——?” 睡莲说道:“方才我舅家捎来消息,说任凭处置,他们早就不是魏家人了。” 在知道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居然在外甥女当家理事的第一天就上门胡闹时,魏大舅的原话是这样说的:“魏家好不容易割掉烂疮,却不料这烂疮到处祸害,任凭外甥女和外甥女婿处置吧,没有他们,咱们老太太兴许还能多活几年。” 三年前得知十八娘和十九娘被小儿子送给人做妾之后,魏老太太当即气得中风倒地,虽然后来太医妙手回春了,可那身子骨是一年不如一年,魏大舅和魏大舅母是纯孝之人,看见母亲枯入槁木的模样,夫妻两个恨不得生嚼了魏小舅一家。 魏小舅在顺天府衙门牢狱待到黄昏,就被人放了出来。魏小舅昂首挺胸走出牢门,还不忘整了整油腻的衣襟,得意对两个牢头说道:“我早就说了,皇上身边的红人顺平伯是我外甥女婿,谁敢把我怎么样?识相点的,赶紧给大爷塞几两压惊银子,大爷记得你们的好,给你们求个官做做,总比成天待在牢狱里发霉强。” 那牢头一脚踹向魏小舅的屁股,骂骂咧咧道:“滚你娘的屁!老子的大牢公侯子孙都关过无数个,你一个坑蒙拐骗的痴汉算那根毛?!再啰嗦老子一刀阉了你的老鸟!” 魏小舅摔了个满嘴泥,不敢再啰嗦了,灰头土脸的就跑。 出了顺天府街,魏小舅一天没吃东西,早饿得老眼昏花,不过尽管如此,他那双色迷迷的老眼就定格在前方一个浑身缟素的妇人身上。 都说若想俏,一身孝,这寡妇穿着素服,乌油油的发髻只簪着一朵小百花,清水出芙蓉似的。 仅仅只是个背影,就令魏小舅挪不开眼了,不知不觉中,魏小舅跟着小寡妇走了两条街,拐到北城棉花胡同里。 那小寡妇突然一个踉跄,倒在地上,魏小舅这种色中饿鬼之人,那里顾得了什么男女之防,径直跑过去扶起小寡妇,手上还有意无意的沾了些便宜,他早就败光了家财,姬妾全都卖了,有日子没碰女色,心里直痒痒。 ——连年老色衰的魏小舅母都被他卖给人牙子,换了二两银子!后来魏小舅母被人牙子转卖道西北黄土高原的小山村里,给一个六十岁的老光棍做老婆,那老光棍怕她跑了,成亲当晚将魏小舅母一顿饱揍,吓得魏小舅母一生都不敢踏出窑洞半步,两年后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年久失修的窑洞坍塌了,魏小舅母和老光棍长眠于此。 魏小舅当然不会管老婆的下场如何——如果有人肯买魏咏,他连唯一的亲儿子都肯卖! 那俏寡妇被魏小舅这老色鬼沾了便宜,不仅不高呼非礼,反而还将胸脯送到魏小舅手里,娇声道:“奴家新寡,榻上寒冷,奴家愿自荐枕席,求春风一度。” 魏小舅全身的血缘都流到下半身去了,脑子已经停止思考,就这样被牵羊似的带进一个小院里,寒冬腊月天,暖帐一夜春风。 天亮后,魏小舅还想梅开二度,枕边俏寡妇突然叫救命,闯进几个人来,拿着绳索将魏小舅捆了,赤条条的抬到顺天府报官。 那俏寡妇哭得梨花带雨,说被魏小舅逼/奸,人证物证俱全,过堂之后,魏小舅被判三十板子,发配西北。[.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魏小舅命大,这幅身子骨,一路风餐露宿到了西北居然还活着!监行的牢头将魏小舅往一个官办铜矿里一塞,任务完成走人了。 魏小舅挖了两个月的铜矿,最终力气不支倒下,还喘着气就被扔进矿井下的一个黑洞里——谁也不知道这个黑洞有多深,横竖扔一块大石头下去,都听不到响声。 魏小舅和俏寡妇春风一度的夜里,魏咏偷了永定侯夫人陪房塞给老爹的十两银子,打算去赌场搏一把,碰碰运气。 几乎没有什么悬念的,十两银子在赌场很快插上隐性的翅膀,飞到别人口袋里。 魏咏蹲在角落唉声叹气够了,心想家里还有个美人呢,老头子还没来得及享受,就匆匆出了门,自己何不先粘粘手,替老爹尝尝味道? 拿定了主意,魏咏起身准备回家,刚一出门,一根闷棍就砸向他的脑袋。 等魏咏醒来时,觉得天在摇,地在晃,他和一堆丝绸瓷器等物在一起,周围一股潮湿咸腥的味道,这是大海船的船舱,正使向——扶桑国! 货船的目的地是扶桑国长崎,中途遇到倭寇打劫,魏咏和货物都成了倭寇的战利品,后来魏咏干脆加入了倭寇的队伍,扛着火枪踏上故土,打响了第一枪——分到手上劣质的火枪炸膛了,炸掉了魏咏的半个脑袋。 ……且说宁珂回去召集人手给魏小舅父子设圈套,又去书房找宁佑说了药老三的事,宁佑乔装去顺天府大牢证实了药老三的真身,因有了顺天府尹欧阳大人这层关系,药老三和布青天关在条件稍好的单独监房,说起了这场无妄之灾的起源: 原来夫妻俩所属渝州商会的生意一直盘踞在西南,黑道白道都能走的通,可三年前伪帝之乱江匪楚霸王横行西南,道路风险太大,生意不好做了,药老三和布青天就另辟奇径,把货物运到北越,雇了海船将货物运到北方天津港,在燕京买高价,利润是以前卖给中间商的双倍。 后来顺平伯平定了匪乱,但是尝到了甜头的药老三和布青天将生意慢慢从西南收回,放在北方天子脚下,直接向燕京的药铺和绸缎铺发货,赚得盆满钵满。 就当药老三和布青天在燕京城盘下店面,打算自己开铺子时,麻烦来了,这两年和他们保持合作关系的皇商一纸诉状递到顺天府,状告药老三卖给他们假药材,要求赔偿损失,药老三抗辩说他祖祖辈辈做的都是药材生意,从来没有卖过假药。 还说这皇商欠了自己足足两万货款没有还,有欠条字据为证,定是为了逃避还钱,所以栽赃陷害,反咬自己一口! 布青天得知丈夫被抓到顺天府,忙回去找那皇商的借据为证,可她临时租赁的房子却着了火!钱财和借据都毁于一旦! 这时有邻居出来指认布青天,说她故意纵火掩盖丈夫的罪行。按照《大燕律》,一时失察失火,房主都要受四十大板,若是故意纵火,引起大灾,那几乎就是死罪了。 布青天这才知道,他们两夫妻被下人背叛,而且被人施连环计陷害了,要不然烧那里不好,烧的正是他们放借据的小书房? 布青天就这样以纵火的罪名被押进顺天府女囚牢,等候听审。 燕京地界,夫妻俩举目无亲,这三年几个关系比较好的生意伙伴还没有亲密能帮他们和背景深厚的皇商打官司;渝州商会远在西南,鞭长莫及,即使等商会找关系营救他们,估计也只剩下两具尸首了。 药老三是个疼老婆的,听说布青天也进去了,心急如焚,被逼无奈时,想起三年前跟随海船到燕京的颜家世仆和护送的路镖头来,当时颜家两房嫡支回京的消息着实传了一阵,药老三是个聪明人,推断出那天灵船是幌子,送灵是假,逃难是真。 本来他已经将此事当做往事封藏在记忆里,恰好上午魏小舅在顺平伯府闹事,也被送到顺天府衙门牢房,那魏小舅大呼冤枉,嚷嚷他和魏府、颜府、永定侯府、顺平伯府等等一堆的关系,依次威胁牢头放他出去。 那药老三一听见颜府二字,立刻就勾起了往事,后来宁珂来牢狱提审魏小舅,魏小舅远远瞧见宁珂大呼“颜七爷救我!”,药老三就认准宁珂是颜府的人,等宁珂提审回来,就扑过去叫救命,说自己和颜家人共患难,求宁珂救他的老婆。 宁珂和宁佑听完药老三和布青天的叙述,先是安慰这对夫妻,而后问道:“那皇商怎地如此歹毒,是何来历?” 药老三心疼的看着老婆布青天被打破的嘴唇,气的拍案而起道:“这奸商害的我们好苦!我就是做鬼也忘不了他们——就是在燕京五城都开了分号的仁和堂傅家。” 布青天有些惊魂未定的说道:“傅家势大,听说傅家家里出了两个太医,和永定侯还是亲戚,宫里头还有贤嫔娘娘罩着,我和相公,怕是不好脱身啊。” 宁珂和宁佑对视一眼:这傅家可不就是永定侯的生母傅姨娘的娘家嘛!赶紧把此事告知九妹妹,若查清傅家诬告纵火属实,看能不能借这个机会反将侯府一局…… 积水潭顺平伯府归田居,睡莲站在书案后画一幅冬日池塘雪梅鸳鸯图,这是为了回应昨夜许三郎萤石路和睡莲池。 图里有雪梅,有池塘,还有一对鸳鸯在雪中漫步,就像昨日的自己和许三郎。 可以不爱,但心里头一定要有他,这是她的男人,一定得把住了,牢牢站住这个坑,不容其他萝卜□来。 日落西沉,光线渐弱,行笔至此搁一半,用镇纸压好,留到明日再画。 用罢晚饭,睡莲看了会账本和仆役花名册,便早早睡下了,再醒来时,已经是半夜,许三郎刚刚沐浴完毕爬上床,见她揉着眼睛睡眼惺忪的样子,便笑迷迷的吟了首双关诗,“唯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睡莲一懵,瞥见许三郎下/身的“蜡烛”果然高照起来了,便随口胡诌了一句,“梧桐沉睡朝慵起,只期春到凤归来” 许三郎先是一愣,而后呵呵笑着俯身吻过去,低声道:“莫急莫急,凤凰马上就还巢…” 鸳鸯帐里,凤凰于飞,翙翙其羽。 雨止云开后,许三郎搂着睡莲说道:“我看过书案上的雪梅鸳鸯图了,画的真是不错,明日把那雄鸳鸯画大一点就更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魏小舅一家的故事终结,不会再出来蹦跶恶心人了。 凤凰于飞就是两只鸟的空中交/配的意思,所以夫妻同房,也叫做作于飞之乐。 图为睡莲的雪梅鸳鸯图 明王醴《雪梅鸳鸯图》---雪梅鸳鸯图:图绘雪景寒江,两只鸳鸯站岸边梳理羽毛。一株老梅,枝条繁茂,花开带雪,分外妖娆。雪竹挺立,小雀瑟栖于上。鸳鸯造型优美,色墨交融;梅树用笔老辣,用墨焦重,梅花清新淡雅,整个背景以淡墨渲染,留白以表雪意。 187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 爰止亦傅于天 听到许三郎如此评价自己的画作,睡莲只觉得脑子被雷劈了似的,暗想一下午心血白费了,三郎不懂欣赏,简直是对牛做画嘛! 论才学,自己这点本事在姐妹当中不算出彩,唯有书画很上得台面,所以新婚三天画一幅雪梅鸳鸯图以表心意,类似于交个投名状,表达诚意――和许三郎铺银河之路,修睡莲池是一个道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可三郎这句“把雄鸳鸯画大点”很明显此人根本无心于书画,更懒得琢磨里头的意境和情谊,画面直白的感官刺激更能他的心弦。睡莲暗想:早知如此,画一副果体春/宫图可能会引起三郎的满堂彩呢。 睡莲觉得,自己要尽快转变方向,先学会了解的自己的老公,于是乎,借着云雨刚休的那份难以言表的娇嗔,睡莲问出了深藏已久的心里话:“三郎,你那个秀才的功名――?” 许三郎眯着眼还回味着刚才的巫山云雨,血液还没有完全回流到大脑里,于是随口说出了真相:“当然是买的了,那时皇上要我暗查科场舞弊案,我一个有钱的浪荡子刚报上名,就有中间人盯上了,几次试探牵线,我顺藤摸瓜,卖了功名,也查清了案子。” 话题蓦地一转,许三郎目光入炬的看着睡莲,说道:“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一起问了,我能说的,就不会隐瞒你,时间久了,你会发现我这个其实并不难相处呢。我平日里差事很忙,有时候会连续几日,甚至几月都不着家,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了,或者有其他的事情,直接和我说就成,千万不要总是试探我。” 睡莲一惊,面不改色的笑道:“我那里是试探了,我只是好奇。” 许三郎抚摸着睡莲颈脖缠绕的几缕乌发,说道:“以前没有成亲的时候,我每次说话造次了,你立刻甩脸就走,还举着燧发枪想谋杀亲夫呢;自打成亲后,你虽再也没有给我脸色看,但我能感觉到,有些时候,你并不开心,只是你不再表现在明面上,我猜也不准你的心思,不知道哪里做错了。” “别让我猜你的心思啦,因为我不懂女人家的心思,肯定会猜错,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我知道你很努力的懂我,其实我也想懂你,可是无论我怎么琢磨,都想不透你的心思,而且每次和你多说几句话,几乎都会惹你生气――其实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那里错了啊。还请夫人高抬贵手,指点夫君则个。” 看着许三郎一脸无辜的表情,睡莲一时惊讶的无语了――许三郎想过要了解自己?我怎么一点都感觉不到呢?可是看三郎这幅模样,好像是真的不懂啊! 此刻许三郎的眼神,是婴儿般的清澈无害和无辜,一时激发出了睡莲本性的母性,她搂过三郎的颈脖,在他满是胡茬的下巴上轻轻一吻,说道:“我们虽然认识了十来年,可是在婚前也见过匆匆几面,我们之前相处的日子加起来都没有成亲这三天多,所以我们对彼此不太了解也算正常。” “我以前之所以和你生气,是因为你太唐突了,一个男人给丫鬟下泻药,设计使得姑娘姑娘落了单,猛地跳出来拉着姑娘说话是什么道理?还有在成都的时候,我还在孝期呢,你盯着我的肚子,说什么‘生两个以上的嫡子’难道不该打?” 听到这里,许三郎连忙解释道:“我若不如此算计着,就娶不到你做老婆了。至于说生两个儿子――那时候我们已经得了皇上的赐婚,火升了,米也下锅,就差煮成熟饭,怎么还说都说不得,我又没做――呜。” 三观相差太大了,无法就这些事达成一致意见,还不如不说,说多了就成争执。睡莲吻住许三郎的嘴,总算是肉包子打狗,堵住了三郎的嘴。 在许三郎“蜡烛”再次“高照”之前,睡莲挣脱开来,说道:“这样说来,以前是因误会了,咱们不用再提那些不高兴的。成亲这几天,我试探你,猜测你的心思,实因你我已经是夫妻,懂你,知你,是我做妻子应该做的。” “――只是,从我们新婚夜,到次日去宫里谢恩,再到永定侯府祭拜祖先,那么多双眼睛日夜盯着我们,国事、家事,每一样都关系重大,这是我以前从未遇到过的――三郎啊,我是害怕了,怕出了差错,怕入了别人的局,我们是皇上赐的姻缘,可是未来的路还要靠我们携手一起走,现在路刚刚启程,脚下却已满是荆棘。” 成亲三日,这是睡莲第一次说真话,无论她表现的多么镇定和老练,可是内心里,她还是不安的,因为顺平伯府当家主母这个工作比以前斗恶仆、斗继母、斗极品亲戚、和姐妹们玩心眼难多了,风险也不是一个档次的。 听到睡莲这番话,许三郎比睡莲初听他的秀才是买来的更加诧异,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拯救睡莲于水火的英雄!他在成都“游学”三年,早就通过姚知芳透露的信息知道这个小女孩被颜家抛弃在老家,还因继母的作梗迟迟不能回京。 回燕京之后,他本来已经慢慢遗忘这个他认为“可怜”的女孩,可竹林一场偶遇,他听到这个女孩为自己辩护,给知芳分析永定侯夫妇看似仁义,实则下作的行为,说的字字在理,若不是尝尽人间冷暖,那里会看的那么透彻?他堂堂七尺男人,居然对一个小姑娘产生的惺惺相惜之感。 所以在知芳走后,他跳出来质问睡莲,为何这天下但凡是明理之人都会感觉到其中的蹊跷,却为何天下人都说永定侯夫妇仁义,照抚弱弟,骂他无德无形,烂泥扶不上墙。 那个女孩眼里满是不符合她年纪的沧桑和无奈,她说,只因坐在永定侯这个位置上的,不是三叔您。 这句话拨动了许三郎的心弦,他开始慢慢收集这个女孩的信息,他得知她母亲死的蹊跷、舅家也败落了、继母凶狠暴烈、父亲不管不问、祖母只关心亲外孙女,唯一有些好感的婶娘隔了房,而且还是个自身难保的寡妇…… 知道的越多,那股惺惺相惜之感就越强烈,原来这个女孩和他一样,都是在复杂的家庭环境中努力活出自己一片天的苦命人。 就在那时,他心中开始浮现一个念头,等自己出息了,就把她娶回家,给她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家。 后来她舅舅魏家要卖南京的豪宅,他重金买下,用地契试探,她果然没有令他失望,没有被眼前的利益蒙蔽双眼。之后,他就更坚定的那个念头。 法华寺再见她时,她已经是拥有倾世芳华的女子,他扮作白衣知客僧瞧她,暗想:这简直就是按照我心中妻子的样子长的嘛,要是不嫁给我,天理不容! 所以后来他出手搅合黄了她和英国公府张溶的亲事,还乘着她来永定侯府赴宴,支开了她的丫鬟,把她引到僻静处说话,他请求睡莲等等他(睡莲抓狂:你那是请求吗?明明是威胁好不好!),等他从沙场归来,请旨赐婚。 战事远比他预料的激烈,燕京还起了伪帝之乱,他终于捡了一条命回来了,得伯爵的爵位――原本按照战功,他可以封侯的,但是皇上为了鼓励他支持魏王,暗示侯爵之位等魏王登基后,由魏王来封。 皇上补偿似的问他,可有什么请求?他直言道,他心仪颜家的九小姐已久,可惜颜家两房嫡支避难音信全无,若找到了她,还请给与他赐婚的荣耀。 三年后,他如愿以偿。可三天后,他的妻子却说她害怕了,国事家事牵扯太多,君家妇难为,难道自己的一腔热情,竟是害了她?! 许三郎大叫不妙,他从小到大都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要争、要抢、要步步算计、要在大哥大嫂的围追堵截中闯出来一条大道来,他隐忍二十余年,任凭别人骂他是燕京十大纨绔之首,借着这层外衣,暗中为承平帝效力,最终熬到了曙光,由暗转明,封爵建府,他觉得这种生活很正常。 可是,现在新婚妻子说她害怕了,许三郎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太自信、太自以为是了?也许顺平伯夫人这个位置真的太烫手。 “你――你不想当我的夫人?你后悔了么?”许三郎惴惴不安的问睡莲。 后悔?真心愿意过,才谈得上后悔,这算哪门子的后悔? 不过话不能说的这么直白,太伤人了。许三郎已经是自己的丈夫,必须要他相信自己是全心全意的――目前的确是这样,她早就和他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睡莲直视许三郎的眼睛,缓缓道:“我愿意做你的妻子,我从未后悔。你等了我十年,你给了我赐婚的荣耀,你补贴我的嫁妆,你给了我顺平伯夫人的地位,我是宁园唯一的女主人,你还――你还长的那么好看。你那么的好,甚至让我压力倍增,我担心自己不够好,付出的不像你那么多,怕辜负了你的期望。” “我一个文官之女,闺阁中长大,对勋贵世家了解并不多,又卷入储位之争,还在慈宁宫被太后言语敲打。三郎你再细想,燕京城有几个爵位之家的当家夫人和我一般年纪的?” 许三郎掰着手指头细想,还真没有,基本都是三十岁以上,做了祖母的妇人,像睡莲这样娇花般的新媳妇实属罕见。 睡莲颔首道:“正因如此,我就更悬心了,就怕言语行事出了漏子,丢了伯府的脸面,让你失望。到时候贤内助没做成,还给你添乱。” 说到了动情处,睡莲泫然欲泣道:“到时候,我们夫妻心生了间隙,再被人利用挑拨乘虚而入――呜呜,每当想起这个,我就心绪不宁,不能自已。” “我觉得你有时候一会高兴,一会消沉,就连昨夜在莹光路和池塘也是这样,心里还纳闷呢,原来是这个原因。”许三郎紧紧搂着低声饮泣的妻子,暖声安慰道: “伯府不单是你一个女主人,还有我这个男主人呢,我若能妻子都护不住,就妄为男儿。你只需做好分内的事即可――做不好也不要紧,横竖咱们是要过一辈子的,慢慢来便是。你放心,我不会再纳妾,也绝对不会生庶子,我这辈子吃尽了庶出大哥的苦头,肯定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在伯府,眼睁睁的看儿子们为了爵位相残。” “无论男女,我只要嫡出的孩子,我们好好抚养孩子们长大,教导他们成材,将来伯府也好,永定侯府也罢,都会由我们的孩子继承爵位,到时候,我们和和美美的过自己的日子,任凭那些人眼红去吧。” 不纳妾,不生庶子!睡莲眼睛一亮,许三郎今夜能够如此慎重承诺,绝对是个意外的惊喜啊。 许三郎看着怀中妻子欣喜的眼神,暗想这样应该能解开她的心结吧,他紧了紧箍在睡莲腰间的胳膊:不管你是后悔,还是害怕,横竖我认定了你,你就是我的妻,我孩子的母亲。现在已经不是生米煮成熟饭的问题,而是大米已经煮烂在锅里头,成了一锅浆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里能分得清谁是水,谁是米?不准跑,不准逃,你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睡莲和三叔开始了艰难的的沟通,总不能一直异元次下去,夫妻同心,才能面临各种考验。 今天补昨天没有找到的凤凰于飞图,这个图腾经常出现,象征古人对生殖的崇拜,就像八卦阴阳鱼图腾似的。 所有正宗的凤凰于飞图绝对是一个头朝上,一个头在下,象征阴阳平衡。 图1和图2都是古代凤凰于飞图腾,图1是清朝缂丝制品上的,图2来历不可考,貌似是剪纸或者雕刻的图腾。 图3是现代图画艺术的凤凰于飞。 188许三郎梦擒火狐狸,送馃子两姐妹说亲 鸳鸯帐里,睡莲听着枕边许三郎平稳绵长的呼吸声,似是已经沉睡,她却辗转反侧睡不着了,若不是今晚歪打正着的袒露心迹,她还真的不知道三郎对自己用心如斯,不纳新妾,不生庶子,单是这两条,她心里就轻松了大半。 这三天皇宫和永定侯府之行的艰难,她是真的害怕了,许三郎这样一个皇上身边的宠臣,又是魏王的人,就如同一个巨大的移动活靶子,四周危机四伏,这种危机还不是以前在颜府时那种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内部矛盾,这种危机一旦爆发,就要赔上尊严和身家性命的! 君不见伪帝之乱,多少昔日身娇玉贵的贵妇和闺阁小姐因家败,就像污泥似的被人践踏,生不如死!在这个时代,男人就是天、是房子,天和房子都塌了,屋里的女人们就瞬间从云朵跌落地狱,被恶鬼吞噬。 睡莲忧叹,嫁给许三郎有千种万种好处,唯有这一条很棘手——身处各种政治漩涡,不能急流勇退,唯有前进,一条路走到黑——或者,是见到光明。 正思忖时,许三郎睡梦中一个翻身,左手搭在她的胳膊上,似乎很满意这种香滑的手感,他身子一蜷,顺手将睡莲囫囵个搂在怀里,平缓的鼻息在睡莲颈脖间翕动着,霸道的提醒妻子自己的存在。 睡莲觉得颈脖处痒痒的,作势就要挣脱开来,谁知她越是挣脱,许三郎楼的越紧,睡莲干脆躺倒装死,三郎这才缓了缓胳膊,继续朝着睡莲的颈脖吹气。 睡莲从枕头下面掏出绢帕来,裹住脖子,充当三郎鼻息的屏障,总算是没有那股麻痒的感觉了。 看着许三郎沉稳的睡颜,睡莲想,荣耀原本和风险就是孪生兄弟,一来就是一双,活在当下,过好每一天,即使将来家门有变,也不至于遗憾了。人生就是一场面临许多选择的赌注,选择这个,就要舍弃其他。对于未来,是不是要多一些自信呢?这条船很颠簸,但未必经不起风浪,三郎他,是个很有经验的掌舵人…… 许三郎梦见自己看到一只又香又软的火狐狸,这狐狸狡猾的紧,左突右闪想要挣脱,许三郎暗叫,这狐狸怎么和我老婆似的,我还非捉到你不可,许三郎跋山涉水、翻山越岭,斗智斗勇,终于擒到这只狐狸,许三郎心满意足的磨蹭着火狐狸的毛皮,香软润泽,居然老婆的肌肤神似! 更奇妙的是,这只火狐狸在他的触碰下慢慢幻化成睡莲的模样——还是没有穿衣服的版本,许三郎大怒,喝道:“何方妖孽?!” 这一吼,许三郎从梦境中惊醒,借着卧房角落宫灯的光亮,许三郎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从枕头上滚下来,埋头睡在睡莲的乌发之中,左手还抓着她光溜溜的膀子。(.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这些年养成的习惯,许三郎不用看怀表就知道要起来去大朝会了,他悄然起身,给睡莲掖了掖被角,俯身时见睡莲双眼下面有一圈淡淡的青黑,定是这几天累的,心思又重,没好生休息的缘故,心下顿生怜惜。 今天是添炭和添菜当值,两人服侍许三郎在隔间换衣梳洗,早饭用了一半,睡莲不知何时醒了,穿着风毛缂丝披风,屏退众人,一边给三叔剥着水煮蛋,一边将昨天宁珂在大牢巧遇恩人药老三和布青天被傅姨娘娘家药铺坑害的事情缓缓道来。 许三郎就着睡莲的手,一口咬掉半只鸡蛋,听完背后是傅家搞鬼,高兴的差点被蛋黄给噎住了,睡莲忙倒了一杯温茶递过去,许三郎拍案道:“夫人还真是一员福将,我大哥和他的生母傅姨娘一样,最擅长装无辜,装好人,再冷不防的咬你一口,又狠又毒。行事谨慎,滴水不漏,乌龟似的难以下口,我一直找他们的把柄,可惜都是些小事,不足以撼动这两人。” “不过百密一疏,倘若真的是傅家药铺为了赖账,构陷药老三夫妇罪名,甚至不惜纵火污蔑布青天,我们倒可以以此为契机,将傅家一军,最好是把他们家皇商的牌子砸了,看那傅姨娘还还有没有脸面以仁慈自居。” 睡莲微微颔首,还是有些担忧:“即便如此,也只是动了傅家而已——从礼法来看,傅家也不算是永定侯正经舅家。” 许三郎头摇得和破浪鼓似的,“你是新媳妇,还不明白里头的道道,傅家就是我大哥大嫂的钱袋子啊……” 原来永定侯府每年都入不敷出——宫里头贤嫔娘娘要银子打点,侯府一年到头都有喂不饱的太监伸手“借钱”买房置地,虽明知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但永定侯夫人能不给么?贤嫔娘娘在色衰无子的情况下,还要保持地位和尊宠,去慈宁宫讨好太后,那样不需要银子打点? 宫里头虽然每年都会给永定侯府赏赐,可这些赏赐都是祭祖的,谁敢动用,这些年的赏赐挪在一起,都尚不及永定侯府偷偷送给贤嫔娘娘钱财的冰山一角。 还有永定侯为了立嫡长子许应辕为世子,每年打点礼部官员,还有宫里头上下更是填了无数银子进去。而永定侯至今只有个骑兵都尉的虚衔,不管正经实差,单靠侯府里的勋田和家产,还有公中那点出息如何得够? 更别提侯府至今都没有分家,四房人家几十人口都住在府里,每日开支,婚丧嫁娶,都指望着公中,永定侯夫妇负担甚重,但又不敢提分家的事。 为何?许三郎讽刺笑道:“许应辕一天没册封世子,大哥大嫂一天不敢谈分家,就是为了拉拢亲戚博得贤名,给自己脸上贴金罢了。你就瞧着罢,若应辕那小子真的封了世子,我大哥大嫂保准挥着扫把赶二房、五房、七房出门。” 睡莲恍然大悟,“绊倒了傅家,就是夺断了侯府的财路!” “正是!”许三郎咬掉睡莲手里剩下的半枚鸡蛋,喉头一股,竟是囫囵个吞下,他痛饮了半盏温茶,眼里居然有饿狼似的凶狠,“釜底抽薪,没有了钱财,看他们怎么瞎折腾。” 睡莲开始敲第二只白水煮蛋,许三郎看着一双芊芊玉手剥蛋壳,不由得感叹问道:“你可知为何我习惯每天吃两三只没滋没味的白水煮蛋?” 睡莲摇头,新剥开的蛋白几乎她的玉手是一个颜色。 许三郎目光一沉,说道:“都说我父亲命硬,克妻克子,娶了三任夫人,要么早亡,要么难产一尸两命,其实这一半是天命,一半是人为,傅姨娘出身医药世家,懂得医术,心思缜密,她生下庶长子之后,侯府足足有十来年没有听到婴儿的哭声。” “而我是遗腹子,我母亲日夜担惊受怕,怕傅姨娘在我的饮食里做手脚,每次吃饭她都亲自尝过,才敢喂给我。这白水煮蛋虽无滋味,但胜在安全,所以小时候我吃的最多的,就是这白水蛋。” 原来如此,吃白水蛋,是为了纪念母亲养育之恩,许三郎过的实在不容易,睡莲剥好了鸡蛋壳,将白嫩的鸡蛋送在三郎唇边,轻声道:“如今由我打理你的饮食,谁敢从中做手脚,我就砍谁的手。” “有你在,我定是放心的。”许三郎张开大嘴咬起,稍微咀嚼几下,就咽下去,惊得睡莲忙倒水递上。 许三郎吃罢早饭,睡莲给他披上那身厚实的熊皮大氅,系好带子,淡淡道:“我打算在腊月二十八那天去侯府接两个姨娘回来。” “不用急,什么接都行,你——你放心。”许三郎不知该说什么好,反反复复就是这句“你放心”。 睡莲噗呲笑了,说道:“我就是因为放心了,才急着接她们回来嘛,我若不是放心,总得熬个三年五载的才提这事。” 许三叔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想了想,又叮嘱道:“药老三夫妻的事我会派密探去查,等找到了证据,再一把板倒傅家;先委屈你的救命恩人在牢房里住几天,莫要打草惊蛇。” 睡莲点头道:“我省的,顺天府府尹是我表兄的岳父,那边已经打点妥当,就等翻案了。” 许三叔嗷呜一声将睡莲如刚剥出鸡蛋般白嫩的小脸上咬了一口,这才心满意足的出门了。 这样这闹腾,睡莲睡意全无,添菜添饭伺候梳洗更衣,用罢了早饭,就去了归元堂准备理事。 按照惯例,是卯正(上午七点)理事,睡莲今日起的早,到了归元堂时,才卯初(上午六点),归元堂的地龙才刚开始烧起来。 昨日是第一次理事,就大张旗鼓的在归元堂正堂。今日睡莲在西次间的暖炕上坐着,懒懒的端起青花花卉杯,添菜见睡莲眼里的疲态,不由得心疼,说道:“夫人要不在炕上睡个回笼觉?横竖被褥都是现成的,或者奴婢派人把管事们叫过来,提前理事,您也可以早点回去休息。总不能要您这个主子坐在这里干等他们。” 睡莲缓缓摇头道:“我提前半个时辰,是想看看这十七个管事谁的消息最灵通,再考验一下我的归田居是不是一块板,密不透风,你们仔细记下,有谁反常来的早,谁的神色泰然,就八成是归田居那十七个丫鬟告的密,你们也别吱声,顺藤摸瓜慢慢查,揪出人来。” “若以后归田居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被人知晓了,上下筛子似的漏洞,耳报神千里眼一堆一堆的,那你我都要被人把玩在手心里啰。” 添饭添菜应下了,小姐向来谨慎,以前闺房听涛院就铁桶似的,谁的探子也进不来,如今到了伯府,就更要小心了。两姐妹放亮了眼睛,等着观察管事们的言行。 这时石绿提着一个娟袋进来了,笑道:“这是昨天下午曹大奶奶命人送来的曹家钱庄新铸的各色小金银馃子,说若夫人看的上,她就派人送一筐来,给夫人打赏用,如今快要过年了,这些馃子花用的也快。” “哦?倒出来瞧瞧。”睡莲来了兴致,石绿哗啦啦将娟袋倒空了,黄花梨炕几上新铸的一堆各种式样的金银馃子闪亮的闪花人眼! “采菱真是有福气,如今生了一双儿女,模样气质竟比以前更出挑了,正经管家太太都比不过她呢。”辛嬷嬷赞道: “如今她夫家曹家钱庄也有了名气,他家铸的金银馃子在燕京城是出了名的样式多,分量够,足金足银,从不掺假,打赏起来好看又气派,多少大户人家都是从曹家钱庄里从银两兑换,听说生意好的要提前一个月定呢。” “夫人是个有福的,连伺候的丫鬟都鸡犬升天,嫁的那么好。”辛嬷嬷瞧着睡莲的脸色,装作不经意说道:“不知道老奴这两个不成器的闺女能找个什么人家,老奴也不贪心,能有曹大奶奶一个手指头好就足够了。” 添饭添菜已经十九了,明年就二十,已经是老姑娘了,在颜府的时候,并不是没有人惦记着,只是一来家生子要跟随主子守三年孝,二来辛嬷嬷一心想从伯府里挑年轻的管事做女婿,形成裙带关系,将来辛家一家子都能在伯府站稳脚跟,何等威风呢,所以耽误到了现在。 石绿嘻嘻的朝孪生姐妹笑,添饭添菜红着脸出去了。 睡莲那里不明白辛嬷嬷的意思,她一边从炕几上挑喜欢的金银馃子样式,一边笑道:“嬷嬷放心,添饭添菜的婚事包在我身上,无论是伯爷手下的小军官,还是伯府青年能干的管事,只要是良配,我都会出面做这个媒人。你自己也挑着,若有得眼的,便来和我直说,少不得掏银子给她们添妆呢。” 作者有话要说:睡莲心结打开了,开始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谁能笑道最后。 舟去看了冯小刚1942,讲述河南逃饥荒,看完后,舟公对舟说,民国时期,他曾祖父是个山东大地主,但是一直生不出儿子,有一天,家门口来了一对从河南逃饥荒的父女乞讨,他曾祖父瞧见女孩长的还不错,就用一袋面把那女孩买下来了——后来,这个女孩就成了舟公的曾祖母。。。。。。 每个人中国人背后,都有一个关于逃荒的故事哇。 呜呜,各位,上一章留言才36个,呜呜,舟打滚求留言,求花花,花花啊。 图1和图2为睡莲用的五彩十二月花卉纹杯,一共12件。 图3是杯子后面的诗文。清雅之极。 青花十二月花卉纹杯(12件),清康熙,每件高5.5cm,口径6.6cm,足径2.7cm。 杯12件一套,撇口,深弧壁,圈足。内外施白釉,外壁青花装饰。其上分别绘有代表12个月的花卉,并且配有与之相对应的诗句。分别是:一月,水仙花,“春风弄玉来清书,夜月凌波上大堤。”二月,玉兰花,“金英翠萼带春寒,黄色花中有几般。”三月,桃花,“风花新社燕,时节旧春浓。”四月,牡丹花,“晓艳远分金掌露,暮香深惹玉堂风。”五月,石榴花,“露色珠簾映,香风粉壁遮。”六月,荷花,“根是泥中玉,心承露下珠。”七月,兰花,“广殿轻香发,高台远吹吟。”八月,桂花,“枝生无限月,花满自然秋。”九月,菊花,“千载白衣酒,一生青女香。”十月,芙蓉花,“清香和宿雨,佳色出晴烟。”十一月,月季花,“不随千种尽,独放一年红。”十二月,梅花,“素艳雪凝树,清香风满枝。”诗句的结尾用书写的形式钤青花篆体“赏”字。 十二月花卉纹杯是清康熙时期皇宫中使用的酒杯。它的形体轻巧秀美,胎薄釉润,其图案装饰体现出诗画并茂的意境,是康熙时期青花瓷器中颇具代表性的玲珑小品。康熙十二月花卉纹杯也有青花五彩品种。 189投石问路暗表心意,许三郎题诗鸳鸯 辛嬷嬷是个聪明人,她很明白,辛家想要在伯府立足,继续成为睡莲最信任、也最依仗的陪房,那么通房姨娘什么的想都不能想! 否则,这些年的付出就全都白费了!当家主母再大度、再贤惠、再念及旧情,也不可能对卧榻之侧的人放松警惕! 辛嬷嬷要始终和睡莲保持统一战线,才能得到睡莲百分百的信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辛嬷嬷也不是没有打听过顺平伯这位姑爷的“光辉历史”,燕京十大纨绔之首的“美名”也不是白得的。虽说这几天许三郎规矩的很,对夫人身边的陪嫁丫头都没有正眼瞧过,而且添衣这种绝色的丫鬟在身边服侍了三年,也都没有碰过——可是,有句老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狐狸尾巴能收一时,却收不了一世! 再看自己生的这双孪生姐妹花,模样虽不及添衣,但也是出挑的,万一入了伯爷的眼,夫人是给还是不给?! 再说了,过几天,就是夫人的小日子,到时候是安排通房、还是安排伯爷去书房睡,这都是个问题。 若夫人真要安排通房,几个陪嫁丫头就是首选——全家都在手心里攥着呢,不怕她们不听话,若真的挑中添饭添菜姐妹中任一人,辛家一辈子都要夹着尾巴做人了。姨娘的娘家人和夫人的陪房,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所以辛嬷嬷冒着宁可得罪睡莲的风险,也要旁敲侧击一下,明面上是求睡莲给添饭添菜寻个好女婿,实际上却是在表示辛家对睡莲绝无二心,只想吃碗安生饭,不想做通房姨娘。 睡莲听了,当然明白辛嬷嬷的意思。她一共陪来了四房人家,两房人家管着她的田产铺子,辛嬷嬷一家和朱砂嫁的孙管家一家则在宁园当差。 陪嫁丫鬟添衣添饭、石绿,甚至三年前就在宁园当差的添衣添炭都到了适嫁的年纪,姑娘大了不能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她们忠心服侍自己一场,总要给她们挑一门好亲事,以全了这些年主仆情分。 ——只是,到底是主仆一场,总不能由着自己的喜好乱点鸳鸯谱吧?或配府里的家生子,或脱了奴籍,聘在外头和采菱一样,成为正头管家娘子,主要还是看她们自己的意愿。 可是小姑娘脸皮薄,一旦提起这个问题,无不是跪下磕头,或者红着脸说“奴婢愿意一辈子伺候夫人”等等,即便是心里有了意中人,不敢开口求睡莲成全——毕竟在这个时代,追求婚姻自由是离经叛道的,是耻辱。 在规矩森严的家族,夫人身边的陪嫁丫鬟说自己有了意中人,甭管是不是清白的,是要被堵了嘴、拖下去打死的。 所以要知道丫鬟们的想法,只能敲边鼓智取,不能直白的问。 睡莲挑了十来个式样新奇的金银馃子,又单独把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狮子狗滚绣球的金馃子单独放在一边,吩咐石绿道:“待会点完卯,叫账房支金银各五十两去曹家钱庄换金银馃子,一半换成我挑出来的十来个样式,另一半全都换成狮子狗滚绣球,明年就是狗年,图个应景。” 想了想,又道:“你去库里转一转,打点两份年礼,一份送给曹家,另一份送给刘妈妈一家——拟定了单子,先拿过来给我瞧瞧。” 伪帝之乱时,曹家和刘妈妈一家收留了不少颜府旧仆,还给寄居在魏府的颜九爷和颜老太太送钱物。颜家东山再起之后,对这两家颇为尊敬,当做正经人家接待走动,往常曹大奶奶带礼物去听涛阁看旧主睡莲,走的都是颜府后门下人们走的角门;伪帝之乱后,曹大奶奶的马车可以从正门的西角门进。 石绿行事风风火火,不一会便从内库房回来了,拿着两份礼单,请睡莲过目。 睡莲瞧了,在给曹家的礼单里添了两样补品,说道:“上次听采菱说她婆婆今冬身子有些不好,送些补品过去吧。” 石绿将修改过的礼单重新抄录一边,递给朱砂,朱砂从辛嬷嬷处取了对牌,坐着马车出门了。 其实石绿比朱砂机灵,又会说话,送礼的活计她更合适,可是她一个丫鬟,出入不方便,要避讳男女大防。 朱砂这种成了亲的媳妇子,内外院可以忙全场,能大大方方的和小厮管家们打交道,出门送礼更是不在话下。 添饭添菜还在外间继续害羞着,西次间只有石绿一个人拨着熏笼的炭火,机会难得,睡莲放下青花花卉杯,问道:“石绿啊,我正打算给辛嬷嬷挑两个女婿,你说什么样的人合适?” 石绿不知有诈,脱口而出道:“当然是为人正派、家里人口简单、精明能干、模样周正、身体健康的啦。” 这不是自己很有主意嘛,一问就答,看来是经常琢磨这个问题。睡莲呵呵一笑:“那么你呢?你比添饭添菜就小半岁,她们嫁了人,接着就是你了。我就照着你刚才说的,给你找个相公如何?” 石绿果然红了脸,扭扭捏捏道:“奴婢不嫁,愿意一辈子伺候小姐。” “说什么胡话?姑娘家自是要嫁人的,将来终身也有靠。(.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睡莲说道:“朱砂嫁了人,不照样留在我身边?你和朱砂都是打小服侍我、跟着我从成都过来的,风风雨雨的过了十几年,你们的终身大事,我能不上心么?” 石绿脸上的红晕堪比熏笼里燃烧的银霜炭,“奴婢和朱砂与添饭添菜,还有彩屏曹大奶奶都不同,她们都是有家人依靠的,她们可以嫁府里的管事,也可以脱籍去外头做当家主母,奴婢和朱砂若嫁到外头,被婆家人欺负了也只能忍着,不敢找夫人叫屈。” 石绿说的不无道理,若真的嫁到外头去了,有什么委屈,睡莲不好直接插手。古代女子,无论嫁的是什么人家,没有正经娘家依靠,都很难硬起腰杆,即便是先皇后位居国母之尊,也是一辈子吃尽了没有娘家撑腰的苦头。 睡莲问:“你的意思,是想嫁给府里的家生子?” 只要在睡莲眼皮子底下,朱砂和石绿在夫家都能过的很好。 石绿双拳紧握,牙关紧咬,一双柳叶眉似乎就要蹙在一起了,她鼓足了勇气,噗通跪地道:“奴婢发誓要和朱砂一起跟随夫人一生一世,求夫人成全。” 睡莲下了炕,亲自扶石绿起来,这个女子,曾经为了维护她的名誉,忍受七嫂徐汐暴风雨般的鞭苔,至今眉骨处还有淡淡的疤痕,每日用脂粉遮盖,或者在疤痕处贴上花钿掩饰,朝夕相处十几年,她早已把这两人当成了半个家人。 这个世界那么多尔虞我诈,大家互相陪伴着,互相取暖吧,有我在一天,就必定将你们护在羽翼之下。 西洋大座钟响了七声,卯正了。 管事们齐齐侯在外头的耳房,等候回话,有了昨天的一记下马威,他们个个战战兢兢,回想着昨日恶补的各项数据,就怕当家主母冷不防抽查,马上就要过年了,谁不想在这个时候找不痛快。 石绿出来说:“各位管事辛苦了,夫人说先请昨天三位没有说出自家门户的管事先进去说话。” 三个管事红着老脸进去了,没过多久,又一起出来了,个个面有感激之色,唏嘘不已。 本来以为夫人会罚他们,没想到夫人听完他们的补充回答之后,轻轻叹道:“昨天我去探访筱嬷嬷,她说你们三个都是办事的老人,求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唉,我也不是苛刻的,只要你们有错就改,有不足的,就想着找机会改进,我肯定会顾全你们的脸面,毕竟当差这么多年,也着实不容易。” 昨天睡莲和筱嬷嬷达成共识,睡莲先把威信立起来,唱白脸;而筱嬷嬷在背后调停,充当睡莲的顾问,负责□脸,两人一唱一和,务必让睡莲尽快拿住了这些管事,把家事顺起来,而筱嬷嬷则以一个华丽的转身完美谢幕。 三个管事回了事,取了对牌回去,其他管事们正待鱼贯而入回事,石绿却笑盈盈的拦在门前,说道:“从今日起,凡是在西次间理事的时候,管事们一个一个进去单独回事,在进去回话之前,先想好要说什么,分轻重缓急,最紧急最重要的事情先说,别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若怕记性不好的,可以写个小条拿着慢慢说;还有,要简单明了,别眉毛胡子一把抓,耽误时间。” 石绿的话是严肃的,表情却很柔和,众管事听了,心中一喜,因为单独回话,出了丑了,被夫人训了,别的管事是不知道的。甚至给夫人打小报告,表忠心等等一些不方便在公开场合说的,都可以乘着这个机会出手啦! 石绿将这些管事们的表情都看在眼里,依旧和颜悦色道:“当然了,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早上那个管事谁先来,谁就先进去回事。” 从管事走出一个胖大妇人来,正是管着外院大厨房的田妈妈,她呵呵笑道:“各位老哥哥老姐姐稍后,我先去向夫人回话了。” 帘子后面的添饭添草对视一眼:这个田妈妈,听说平日里从来没有那么早起过,今天夫人提了半个时辰来归元堂,她就第一个到,她肯定在归田居安插了眼线,会是那个不安分的小蹄子 呢……? 十七个管事回事的回事,取对牌的取对牌,还真有几个说废话表忠心,还有告状的,一轮下来一个半时辰过去了,西次间终于安静下来。 睡莲歪在临窗大炕喝茶,添饭添菜则把可疑的管事名单一一说给睡莲听。 睡莲说道:“外院管账房的管事可以排除,他是因为昨日没答出我的问题,心有不安,所以来的早些。筱嬷嬷说,他为人正派的有些迂腐,谁的情面都不给,快要六十多的人了,只求安稳当差,等主子开恩放到田庄里去荣养。那个外院管大厨房的田嬷嬷倒确实可疑,叫添衣和添炭暗中查清楚,是谁走漏了消息。” 中午饭是直接摆在西次间,用罢午饭,睡莲披上大氅在宁园散步,顺便熟悉自己的地盘。途径一处清幽的二进院子,睡莲信步进去逛了逛,一应家具摆设还算齐整,睡莲吩咐辛嬷嬷道:“下午叫人把这个院子收拾出来,预备给两个姨娘住,丁姨娘来的早,就住在东边这排厢房,雪姨娘住西厢房。等腊月二十五我过完生日,你和彩屏两个就去接她们来宁园住。” 辛嬷嬷一怔,她以为夫人最早都要推到明年开春才会接那两个姨娘,怎么这么快?难道…… “奴婢有话和夫人说。”辛嬷嬷急忙道。 睡莲使了个眼色,屏退众人。 辛嬷嬷低声道:“夫人的小日子过几天就来了,可是奴婢斗胆提醒夫人一句,您可以挑两个听话的丫鬟开了脸做通房,侍寝完了灌下避子汤,千万别让两个姨娘沾上了,毕竟一个贵妾,一个宠妾,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原来辛嬷嬷是这个想法,严防死守两个姨娘,睡莲不好对一个管事妈妈直说许三郎昨夜“不纳新妾,不生庶子”的承诺,只得淡淡笑道:“嬷嬷放心,我怎么会在新婚燕尔就给自己树立两个强敌呢。伯爷在外头的名声确实不好,但他是个明理的,在嫡子没有出生以前,伯府不可能有庶子。” “丁姨娘是侯夫人强塞进来的,八年了,伯爷从未碰过她;至于雪姨娘,她的身份很复杂,就当花瓶似的供起来就行。篱笆扎得牢,她就是邀宠也没有机会。” “不管怎样,她们始终是伯府的姨娘,接回来好好看着吧。” 辛嬷嬷应下,说道:“奴婢挑几个眼神好的放在这个院子里。” 睡莲说道:“你安排吧,吃穿住行,伺候的丫鬟,房里的摆设,都按照同样的份例给,不能怠慢苛刻,也不能多给。要别人守规矩,先把自己的规矩立起来,只要她们听话守本分,我就好好的养着她们,她们若有了别的想头,就别怪我不容人了。” 交代完毕了,睡莲回到归田居美美的睡了个午觉,下午起来,睡莲回到书案前提笔继续昨天未完成的雪梅鸳鸯图——还特地参考了许三郎的意见,把雄鸳鸯画的大了些! 收笔,睡莲拿着巴林胭脂冻刻成的私章盖上去,篆刻的“明镜斋”三个字落在下方。 身后蓦地一暖,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睡莲画的太投入,竟不知许三郎何时回来,还默默旁观自己做画。 许三郎赞道:“这图果然画的好,为夫提一首诗上去如何?” 睡莲暗道,秀才的功名都是买来的,三郎你是那里的自信,还要题诗?殊不知一颗老鼠便便能坏一锅粥么? 作者有话要说:三叔,人贵有自知之明啊! 图为睡莲的印章——巴林胭脂冻!这个成色的胭脂冻简直就是极品!就像一团胭脂化开在水里,然后冻结起来似的,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形成的宝贝。 190许三郎歪诗戏睡莲,归田居揪出耳报神 武行是许三郎吃饭的本钱,自然是精通的,文行这方面,许三郎写文章,琴棋书画样样都――粗通一点,应付的过去,唯有做诗这一项是烂到极点,一般由幕僚提前代劳,他死记硬背在脑子里,然后借机“临场发挥”,骗了世人“儒将”的名声,说白了,就是沽名钓誉。 许三郎以前名声太臭了,从三年前封伯爵的开始,承平帝就有意逐渐洗白这员大将,预备给未来的太子用。 当初承平帝那么干脆的答应赐婚,也是考虑到颜家是文官清流,家世清白。颜太师嫡长女和许三郎成婚,犹如一条清澈的小溪流进污浊的泥塘,想来在小溪的冲刷之下,泥塘慢慢变清,死水变成活水。 许三郎也正有此意――没有谁想一辈子顶着恶名,名声好了,将来永定侯那边的爵位就更有想头了嘛。许三郎觉得,我得不到的东西,为我的儿子抢到了也不错。 睡莲也明白许三郎的意思,可是咱们关起门来过日子,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这画一旦配上你的打油诗,犹如一只凤凰和草鸡同行,不和谐嘛。 许三郎似乎浑然不觉,将手里罪恶的毛笔伸向可怜的池塘雪梅鸳鸯图,嘴里还大声吟道:“两只鸳鸯塘上走,一只雌来一只雄,瑞雪梅花皆有意,每到寒冬做夫妻!”(感谢读者如初画扇和213提供的妙诗) 末了,许三郎还洋洋自得道:“好诗啊!有雪有梅有池塘,瑞雪梅花和这对鸳鸯相映成趣,就像你我一样,都是天造地设的夫妻,你说是不是?” 想到画了两天的图被许三郎糟蹋的惨不忍睹,睡莲不忍看,敢怒不敢言,三郎诗歌水平简直和呆霸王薛蟠“女儿悲,嫁个男人是乌龟”不相仲伯啊!可惜了我的画…… 正沮丧时,许三郎将提完诗的雪梅鸳鸯图挂在墙上,抱着睡莲一起欣赏,睡莲鼓足勇气仰首看去,但见图轴下方只提着两行小诗――“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此乃唐朝诗人卢照邻《长安古意》中的诗句,比目鱼和鸳鸯都是爱侣的象征,意思是只要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死有何惧?神仙不想当呢。(.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睡莲一怔,心里和眼睛都直冒酸水,她很想取笑许三郎太酸了,写这些比目鸳鸯做什么,又是生又是死的,好好做凡人过日子就成,瞎说什么呢。可是她说不出来,心被酸水泡软了,眼角被酸水泡涩了,有化成眼泪这种液体的趋势。 许三郎嘿嘿一脸坏笑,在睡莲耳边低喃道:“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把那首歪诗写上去罢?为夫也是懂得藏拙的,歪诗在家里吟一吟就罢了,丢人也不怕,但提笔写在画上就是实证,为夫头上那顶儒将的帽子就是笑话了,不如抄一抄古人的好诗,还显得为夫博学多才呢。” 许三郎话音一落,睡莲心头和眼角的酸水如潮水般霎时退却了,咳咳,原来是自己想多了,三郎这种人厚脸皮的才不会想着要死要活做比目鱼做鸳鸯呢。 为了掩盖自己的情绪转变,睡莲装憨指着图轴说道:“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我只看见一双鸳鸯,那里有比目鱼?” 许三郎指着画中冰封的池塘道:“比目鱼躲在冰层下面游得欢实呢,要有一点想象力嘛。” 睡莲捂嘴笑道:“你对我要求太高了,别人是望穿秋水,我却要望穿冰层才行,你当我是那火眼金睛的孙行者么。” 许三郎看着巧笑倩兮的妻子,心中不禁狂喜,这是睡莲第一次如此放松的和自己说话打趣,那双美目如同温煦的阳光,熨帖着心里无一处不舒服妥帖,心中一荡,猛地将睡莲抱起,哈哈笑道:“齐天大圣本事再强,也要被五指山压上五百年,来来来,泼猴,吃我一压!” 许三郎将睡莲抱进鸳鸯帐,果然泰山压顶般吻过去,镇压睡莲这只要逆天的泼猴,这吻就像五十年陈酿的花雕酒似的,缠绵一吻后,两个人都有些微醺似的迷醉。 一不做二不休,许三郎再次俯身过去,驾轻就熟的扒掉睡莲身上的屏障,睡莲理智尚存,双手捂住胸口一对颤抖的小白兔,“白日岂可宣淫,若传出去――。” 许三叔反驳道:“冬天黑的早,已经开始掌灯了。” 睡莲实在找不出理由了,只得说道:“还没吃晚饭呢,不如――。” “这个主意甚好,上下两张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先喂饱下面的吧。”许三郎嗷呜一声化作大灰狼,先朝两只颤抖的玉兔下口……。 芙蓉帐里,绊倒了五指山,鸳鸯成双,轻解罗衫后,共赴莲花塘。 但见远山处,一根垂柳,任凭东风摇! 春水轱辘声不断,浪潮澎湃,惊起千堆雪,柳树舞动太癫狂。 暴雨之后理红妆,双瓣红莲映波光,此景最是销魂时,雾起湿透□深。 野渡无人舟自横,起双桨,直入藕花深处,时进时出,时缓时疾,左突右闪,惹得芳心如醉,点点斑斑,湿透鲛绡帕,细看时,却不是离人相思泪。 东风更摇,树动叶颤,喘语娇声,一树黄鹂叫。 狂风愈催愈急,终于吹弯了柳树,一时间,树倒猢狲散!只闻得黄鹂飞去,余音绕梁。 鸳鸯帐里,一场酣战过后,睡莲和许三郎身上均湿漉漉的,仿佛就是刚刚在池塘戏完水的鸳鸯, 许三郎像只鸵鸟似的将头埋在睡莲胸见,品尝着两只已经无力反抗的玉兔,一根柳树刚倒下去,眼瞅着另一根柳树又要拔地而起! 睡莲忙阻拦道:“三郎,我是真饿了。” 许三郎这才作罢,悻悻然道:“难得有废寝忘食的时候……” 睡莲暗道,你若将这废寝忘食的精力投入到学问中去,做出来的就不可能只是“两只鸳鸯塘上走,一只雌来一只雄”这种打油诗了…… 过了四天睡莲小日子来了,许三郎表示很沮丧,勤勉播种,种子却还没发芽。睡莲暗自腹诽,这是生孩子,又不是生异形,哪有那么快的。 古时女子癸水视为不详晦气之物,男子应当回避,第一晚,许三郎在隔间书房烙饼似的翻来覆去,半夜裹着被子,光脚跑到了卧房,惊起了值夜的添饭添菜。 人都滚上了床了,睡莲不好往下赶,看着许三郎光着脚板一脸偷/情成功的惬意模样,睡莲笑吟道:“划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许三郎好歹是读过书的,知道这是睡莲借南唐国主李煜写和小姨子小周后偷情的诗句来暗讽自己夜奔上床,不过他面皮厚,脸不红心不跳,反而大大方方说道:“小周后好歹是穿着袜子,手提金缕鞋幽会的,而我是关着脚板跑过来,更为出来难,娘子是不是该好好怜惜一下为夫?” 睡莲顿时绝倒,遇到这种不知羞耻为何物的相公,自己调情不成,反被调戏了去。 次日,睡莲在归元堂西次间理事完毕,信步又走到预备给两个姨娘住的桂园,看看准备的如何了。 辛嬷嬷把桂园布置的中规中矩,符合姨娘身份,睡莲无可挑剔,只是命人从库里取了一个宋朝官窑的梅瓶搁在东厢房丁姨娘绣房的多宝阁上、还有一个汉朝铜鎏金竹节铜熏笼放在西厢房雪姨娘的卧房。 “这――按照她们两个的身份,太贵重了罢?”辛嬷嬷不解。 睡莲淡笑道:“只管照着办便是了,务必让整个宁园都知道我善待两个姨娘。等她们搬进来,一应器皿家具等物当场清点交接干净,签字画押,连一个绣墩,一个炕几都不能放过。” 辛嬷嬷顿时明白了,应声下去照着办。添饭添菜瞧着无人跟着,便低声回道:“夫人,查出走漏消息的是谁了,那个丫鬟叫明溪,是归田居伺候花草的,她这几天头上多了一对蝶恋花银钗,是厨房田妈妈给的。田妈妈的儿子昨晚被奴婢的哥哥灌了酒,说出了真言,原来这田妈妈被侯府五老太太塞进宁园的那房人喂饱了银子,帮着收买丫鬟打听归田居的消息。” 明溪这些丫鬟都是筱嬷嬷当家时采买进来的,因归田居未来女主人的名字叫做睡莲,水养莲花,所以筱嬷嬷做主给这些丫鬟都取了带水的名字,例如明溪、秋霜、绵雨、朝露,甘霖等等(感谢网友平地一声炸雷的取名)。 明溪?睡莲有些茫然,她对这个丫鬟一点印象都没有。 添菜几乎是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夫人啊,这个明溪一看就是个不老实的,每当伯爷经过院子时,她就拿着个花剪装着干活,大冬天的还穿着薄绢衣,腰束得像只花瓶似的,挺胸柳腰撅屁股的那个?!” 归田居还有这种“有志向”的丫鬟?睡莲还是记不起来。 添饭性子比妹妹平和多了,她补充道:“每当夫人出现,明溪就躲开了,所以夫人记不起来也是有的。” 睡莲叹道:“这丫鬟名字取的甚好,可惜这样的性子,真是玷辱了筱嬷嬷的用心。” 添菜急道:“那该怎么办呢?夫人啊,总不能由着她又是耳报神,又是妆狐媚子的。俗话说的好,长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万一――。” 添饭一记眼刀杀过去,添菜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睡莲不以为然道:“你是想说,长在‘溪’边走,哪有不湿鞋吧,呵呵,放心,这颗钉子迟早要□,只是――我要借她用一用,把田妈妈背后那房人引出来,再唱一出好戏……” 很快到了腊月二十五,睡莲十九岁的生日,一场好戏即将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三郎的诗,前两句“两只鸳鸯塘上走,一只雌来一只雄”是读者如初画扇和213一起写的,后面两句“瑞雪梅花皆有意,每到寒冬做夫妻”是舟自己胡扯的。谢谢各位群策群力。 睡莲新丫鬟的名字全部用水系,是读者平地一声炸雷提供,o(n_n)o谢谢。 以后还有陆续出现其他读者提供的丫鬟小厮名。 今天字数不多,明天来一章肥的,握拳! 今天这锅肉,看不懂的都是纯洁的好孩子,看的懂的全都跟着舟去墙角面壁去,呵呵o(n_n)o~ 图为雪姨娘房里的鎏金银竹节熏笼,汉朝古物,像现代的街灯。 191伯夫人谋定而后动,半夜捉贼指鹿为马 腊月二十五,依旧是小雪下完落大雪,这寒冬似乎没有尽头。 这天是睡莲十九岁小生日,也是她嫁人后过的第一个生日,像睡莲这种新媳妇的生日不宜声张,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 以前的手帕交张莹差遣管事妈妈送礼,睡莲瞧着礼单里有一对官窑的斗彩婴戏瓶,便命人取来布置在卧房里。 魏王妃颜如玉那里没有动静,和挺着肚子到处斡旋交际的赵王妃不同,魏王妃如今比做闺女的时候更加深居简出了,除了一些非去不可的场合,所有的私交都一并推了,循规蹈矩,令人挑不出错处来。 王素儿送了几件自己做的针线以表心意,送礼的居然是她以前的奶娘崔妈妈!睡莲有些纳闷,当初颜老太太以“荣养”的名义把崔妈妈赶出府外,王素儿心知肚明是什么原因,成了亲也不敢接崔妈妈去侯府。平日里也只是差人送些钱物,怎么何时拿定主意,接了崔妈妈去了永定侯府伺候? 没等辛嬷嬷开口试探,崔妈妈掩饰不住眼底的喜色,爽快的道出了原委:“……如今我们二夫人有了身孕,我放心不过夫人,便去侯府照应照应,好歹伺候着小少爷长大成人才放心呢。” 睡莲连道恭喜,命人去库房寻了珍贵补品让崔妈妈带回去。暗想王素儿在侯府过的并不容易,出嫁四年始有孕,难得怀上了,又急着接旧忠仆近身照顾,可见侯府不太平,侯夫人开始忌惮王素儿了。 因为许二爷最近高升了兵部职方司郎中,品级并不高,却是赫赫有名的实权兼肥差部门,专管军官叙功、核过、赏罚、抚恤及军旅之检阅、考验等事,但凡在这个位置坐上三年五载,银子和人脉都有了,许二爷又是那种八面玲珑的政客,这个职位无疑是如鱼得水,要一飞冲天了。 许二爷得势,当然引起了永定侯夫妇的警觉,原本威胁许应辕地位的只有个许三郎,现在又多了个许二郎,恰好王素儿此刻有孕,令侯夫人好不堵心。 话说许二爷能顺利得到这个梦寐以求的职位,许三郎功不可没,他嘿嘿笑着和睡莲解释道:“此乃近交远攻之策,大哥大嫂盯了我三十多年,该换换人,多竖一个靶子打了,侯府越乱,对咱们越有利。” 娘家颜府那边早早送来了礼物,八夫人宋氏牵着白哥儿亲自来了一趟。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睡莲一直挂念着这个为他洗过尿布的小侄儿,可白哥儿给睡莲磕头拜寿之后,却嘟着小嘴爱答不理的站在母亲身边,无论睡莲怎么拿点心引诱,就是不理。 宋氏哭笑不得说道:“九姑奶奶别见怪,这孩子就是个别扭性子,听说我今日要来瞧你,昨晚足足缠了我一夜,定要跟着,现在见了你,反而不说话了。” 一听这话,白哥儿立刻缴械投降了,他哇哇大哭道:“九姑姑是个大骗纸!说好了经常回去瞧我的,可连着快十天了都不见人影!呜呜!” 睡莲心都软成豆腐了,下了炕将白哥儿抱在怀里,哄了好久才回转过来,眼睫毛挂着泪珠儿,乖乖依偎在睡莲怀里吃窝丝糖。这种刚满三岁的小男孩那里懂得什么是分离呢,出嫁女总不能三天两头往娘家跑,何况她还要当家作主母。 吃罢午饭,乘着白哥儿睡了,宋氏赶紧起身告辞,否则等白哥儿醒来,定是闹着不肯走的。 送走了宋氏母子,睡莲坐回临窗大炕上颇为惆怅,许三郎心里惦记着睡莲生日,早早下了衙门赶回家陪老婆,见睡莲倚在熏笼上,手里拿着一卷书出神。 “今日回来的倒是早啊。”睡莲下了炕,亲自给许三郎更衣,换上家常道袍。 “岂敢劳烦寿星动手。”许三郎嘴里虽是这么说,却笑眯眯的张开手臂享受着睡莲的服侍,睡莲斜着脑袋系道袍腋下的衣带,许三郎见她眼圈有些微红,问道:“今天夫人生日,谁给你不痛快了?” 睡莲自是摇头说没有,许三郎锲而不舍追问,睡莲只得坦白将白哥儿怨她不讲信用,说她是个骗子的事情说了,“……这个侄儿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第一次会翻身、会爬、会走、会说话我都记得。避难白帝城的时候,燕京局势不明,听到他的哭声或者笑声,我们才感觉到有希望在。” 许三郎抱着睡莲,埋头在她颈脖间,说道:“原来是为了白哥儿,我觉得你就是太闲了,等你也生了几个儿子,这个哭那个叫的,一群孩子围着你叫娘,哪来的闲功夫想白哥儿?后天沐休,我陪着你去观音庙求子去。” 睡莲坐回临窗大炕上,说道:“你忘了?后天有家宴,请亲戚们上门一聚。” 许三郎沮丧的往炕背座椅上一靠,叹道:“难得有空在家陪你一天,请那些大多都不怀好意的亲戚来搅合什么。” 睡莲解释道,“宁园建成有三年,之前因没有女主人,从未开门招待过亲戚,咱们成亲那天,永定侯夫人带着几个妯娌帮忙应酬客人,忙里忙外的,客人们都瞧在眼里,论理,咱们就该设宴下帖子请他们来宁园表示感谢。” “否则的话,外头就要议论我们不知理了,你细想去,大哥的爵位为何一直有争议?说他鸠占鹊巢?许应辕为何迟迟没有册封世子?还不是因为他们在‘理’字上先矮了一截。” 许三郎说道:“还不如今天借着你生日为由头,一起请了,非要拖到后天去。” “我一个新媳妇,那来的面子要长辈和大哥大嫂给我祝寿?再说了,我请她们是为了给咱们占理,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们对侯府是恭恭敬敬,有礼有节的。”睡莲笑道: “我请了京城最红的戏班,请饕餮楼的大厨来宁园掌勺,还高价到处求购新鲜的鲥鱼和海货,连西北的驼峰都备了五个呢,全京城的人知道,我们夫妻为了‘感谢’侯府这些年对你的照顾,一掷千金设宴会报答侯府呢。” 戏班和酒楼集聚三道九流,是传话最快的地方,睡莲行事如此高调,侯府想低调应约都不行。 “其实我们分出来辟府别居,侯府那边四礼八节的时候走动走动,稍微应付一下,回家后大门一关,过自己的日子也未尝不可,可是——。”单睡莲亲手给许三郎斟茶,说道: “既然三郎说,只要生下两个以上的嫡子,永定侯的爵位还是很有想头的。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们就要步步为营,徐而图之啦,我们从理字着眼,先谋大定,谋而后动。慢慢的讨回本该属于你的东西,他们是用阴谋诡计抢的,我们则要正大光明的夺回来。” “我们要看着当初夺了你的爵位、想谋害你的性命,在你身上泼脏水的的人,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后人无法册封世子,永远生活在后继无人的惶恐之中;那些对他们的恶行坐视不管、甚至为虎作伥的侯府族人,总有一天会求着你保住许氏的爵位,力拥你的儿子为新的永定侯,因为他们若没有侯府这个金字招牌的庇护,和燕京平民百姓有什么不同?” 许三郎面有动容之色,双拳一紧,“你说的有道理,我这个伯爵的爵位若想往上升一级,除了战功,也要顾及一个理字,立好门风家规,免得成天被那些御史参奏,多少世袭罔替的勋贵世家失了爵位或者败落了,家族弟子靠着变卖祖产过活,上街讨饭的比比皆是。将来你我的孩子,可不能走到这一步……” 两人长谈至晚饭,因是生日,睡莲陪着许三郎浅酌了几杯,酒是色媒人,鸳鸯帐少不得摇到了半夜。 归田居和丫鬟婆子们都得了赏赐,宁园今天所有当值的下人多了一碗肉菜。 各院都早早落了锁休息,偌大的宁园,只有提灯的粗使婆子们巡夜在门房当值。 后半夜两个粗使婆子们巡了一圈回来,身上早就挂满了大雪,两人互相拍着背上的雪,叹道:“咱们累死累活,每月只能赚五百钱的棺材本,外院大厨房那些吃香喝辣的,正在开赌局呢!好家伙!刚开始只是斗叶子牌,现在已经摇骰子了,一押至少一两银子,赌到天亮,足足有五十两银子的输赢!” 另一个婆子也叹道:“筱嬷嬷在时,他们那里敢如此猖狂;看着夫人年轻,不太管外院的事情,冬天夜又长,竟开起了赌局。” 与此同时,外院大厨房,这里一天到碗炭火不断,是最暖和的地方,到了年关,手里有了余钱,几个嗜赌的就开了赌局,田妈妈就是其中之一。 外院大厨房是她的地盘,但庄家却不是她,此时她已经输红了眼,搓着手想要翻本,荷包里却已经空了。 田妈妈扯着嗓子叫道:“你们等着,我去取银子!” 她冒着大雪跑到下人房的一排小院子里,敲响一户人家的门——却不是她自己家,而是永定侯府五老太太强塞进来的一户许姓人家,听闻四代都在侯府伺候,主人赐给这户人家许姓,是莫大的荣耀。 许妈妈披衣开了门,瞅着无人瞧见,一把将田妈妈拉进屋子,低声问道:“又输了银子,想要借钱?” 田妈妈跺着脚取暖道:“痛痛快快的,你赶紧借我二十两银子,我翻了本一并还你。” 许妈妈看着田妈妈已经被赌瘾控制,心中冷笑,这大半年放长线,总算控制了一个傀儡,可惜了,她要是内院大厨房的管事该多好。 许妈妈二话不说,从里屋称了二十两银子,田妈妈眼睛亮得就像看到鱼儿的猫,作势就要上前拿。许妈妈胳膊一缩,“你给的消息太少,又没有多大用处,这银子不能白借。” 田妈妈急不可耐的舔了舔舌头,“明溪那个丫鬟只在归田居院子里头修剪花枝,正房都没资格进,能捎出这些消息已经不错了。你放心,明日我就去内院大厨房寻我那大婶子,求她给你在内厨房谋个差事,那里的消息灵通。” “此话当真?”许妈妈心中大喜,若去了内院厨房,主子交代的事情就好办多了,近水楼台。 田妈妈拍着胸脯道:“那是我亲婶子,以前还是我把她荐给筱嬷嬷的,她总得还我的恩情。她擅长做汤水,正缺一个打下手的呢,只要我开口,不管是谁,她肯定应了。” 许妈妈听了,这才松了手,把装着银子的小包袱塞给田妈妈,“若真能去内院大厨房,我再借你二十两。” “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田妈妈将包袱揣在怀里,拱肩缩背的出门了。 一路上,田妈妈抱着捂热的银子偷偷发笑:你们当我是棒槌啊?呵呵,我才不傻呢,你们想要做什么,整个宁园的人都知道!他们不敢要你的银子,我敢!横竖拿了钱,随便给你几条无关紧要的消息,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荐你进内厨房?做梦吧!那地方又不是我婶子点头就能进去的。再说了,万一你进去给伯爷和夫人饭菜里下点什么东西,出了事谁担待?你有侯夫人和五老太太护着,我却是伯府的家奴,可不能背这个黑锅! 暂且骗你几两银子花花,等开了春,赌局也散了,我就彻底收手,好好当差,夫人看起来很赏识我呢,还愁没有钱赚么…… 田妈妈就这样揣着银子回到了大厨房赌局,下半夜田妈妈手气突转,赢多输少,不仅收回了本钱,而且还赢了二十多两银子! 正赌在兴头上,虚掩的门突然被踢开,闯进二十来个拿着棍棒绳索的壮丫鬟和粗使婆子,为首穿着黑色斗篷的,正是针线上的大管事周妈妈! 周妈妈一把大锁将大门反锁了,屋子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叫道:“人赃并获!誰想逃跑,先打十板子!” 田妈妈看着满桌的银子,顿时瘫倒在地…… 黎明时分,田妈妈再次敲响了许妈妈家的门,许妈妈拖着鞋子开门,“怎么了?又来借——呜。” 从田妈妈身后闪出两个婆子,一人堵嘴,一人拿着麻绳捆人,那个干脆利落,依旧是周妈妈带队,将许妈妈一家从床上拖起来,用麻核堵了嘴,套上装米的大口袋,抬进了地窖。 天亮了,睡莲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听周妈妈回昨夜突击搜查赌局的情况。这位周妈妈精明能干,能说会道,还会看眼色,前些日子睡莲宣布管事们一个一个的进去回话时,周妈妈就将外院大厨房开赌局的事情说了,睡莲顺水推舟,将这个任务交给周妈妈查办。 周妈妈在头一天自报家门时,就说明了自己是永定侯府家生子出身,跟着筱嬷嬷来宁园当差,她查出的结果,总比睡莲的陪房辛嬷嬷出手方便多了。 “……当场就清点出了三百多两银子,一共有两个管事,七个小管事参与赌局,都说是田妈妈开的赌,她的输赢也最大,奴婢就细审了田妈妈,板子还没上身就交代了,说是那许妈妈一家借的银子。” “奴婢心想不对啊,一个奴才出手怎么那么阔绰,足足借给了田妈妈五百多两银子?于是带人搜了许妈妈的房子,一搜吓一跳!床底藏着的匣子装着五百两现银、共计五千两的银票,还有些绝对不是奴才能戴的精致首饰!” “此外,还有几包奴婢都不敢认的药粉。”周妈妈低声道:“那许妈妈一家以前在侯府再有脸面,也不可能有这么多银子!他们的原主子五老太太是个出了名小气的,怎么可能得了那么多赏赐?奴婢怀疑他们一家子是得了侯夫人的指使,想害您和——。” “周妈妈慎言,侯爷和侯夫人对伯爷恩重如山,怎会如此行事?”睡莲板着脸说道:“定是那许妈妈偷了侯府的银子和首饰,诳骗五老太太把他们送到宁园当差,以避祸事。来了宁园,又借着几代世仆的脸面,暗地里诱人赌博放债,以赚取利钱!” 周妈妈一怔,很快明白过来,先是给自己掌嘴,而后懊悔说道:“奴婢这张破嘴欠收拾了,侯爷侯夫人、五老太太都是好的,就是这许妈妈一家太狡诈了!” 果然是聪明人,一点就透。睡莲满意的点点头,“去录下口供签字画押,证人赃物一个都不能少,别走漏了风声,明日侯府那边的夫人都会来宁园一聚,可别让侯夫人和五老太太难堪了。” 周妈妈会意,立刻回去办事。添饭来问睡莲:“夫人,那个明溪怎么处置?奴婢担心她会瞎嚷嚷出去。” 睡莲说道:“今天就送到我的陪嫁田庄里,就说她得了病,怕过了病气,去乡下庄子里养病,等消停些,再远远的卖出去。” 下午的时候,辛嬷嬷和朱砂带着车马去永定侯府将丁姨娘和雪姨娘接回了桂园,辛嬷嬷按照睡莲之前的吩咐,将房屋和各种摆设事无巨细一一在清单上核对清楚了,两位姨娘签字画押完毕,才回归田居复命。 辛嬷嬷有些不齿的说道:“……奴婢和朱砂去接两个姨娘,那雪姨娘倒没说什么,早就收拾好了箱笼上马车,丁姨娘却质问奴婢,说怎么不见伯爷和夫人。奴婢气不过,正想斥责她不懂事,伯爷要上朝,夫人要理事,如何得空接?后来想到夫人的嘱咐,奴婢强忍下来,客客气气的请丁姨娘上马车。” 睡莲颔首道:“你做的很好了,丁姨娘这个直性子其实更好对付,雪姨娘城府深,以后更要小心些。” 辛嬷嬷说道:“她们两个都带着惯常用的丫鬟婆子,桂园只缺看门和洒扫一共五个人,奴婢等姨娘们收拾停当了,再领五个人送过去磕头。” “照你说的办罢。” 次日,宁园大宴宾客,请永定侯府亲戚赏园。许三郎这天沐休,在外院招呼男客,睡莲在内院和一群夫人老夫人过招。除了刚刚诊出身孕的王素儿和推病的二老太太,侯府女眷悉数到场。 燕京最好的戏班子唱着一出热闹捧腹的《跪池》,美酒佳肴无可挑剔,连女主人睡莲的笑容都那么热情真诚。 果不其然,在宴会正酣时,唯一的长辈五老太太摆起了嫡出婶娘的款,尖着嗓子问:“三郎媳妇,你是个贤良的,早早的就接了两个姨娘回府,丝毫没有拈酸吃醋;可你别怪我说你,你也太不能容人,不把长辈放在眼里了!” 五老太太此话一出,满座皆惊,或担忧或幸灾乐祸的看着睡莲的反应。 睡莲淡淡笑道:“五老太太说的哪一出?还请明示。” 五老太太道:“我体恤你当家辛苦,送你一房人家当做臂膀,怎么人在你的宁园大半年,都没个差事?长者赐,不可辞,你怎么把我送的人撩在一边不管不问?你这是什么意思?若瞧不上,我今天就把他们领回去!” 睡莲为难道:“五老太太,并非我不想要,而是——唉,您就别问了,咱们今天好好乐一乐,别提这个了。” 五老太太那里肯依?!硬逼着睡莲表态,要么给人,要么安排事情做。 是你自找的,别怪我不给你留脸面!睡莲笑容一收,示意戏班子和伺候的丫鬟全部退下,只剩下两桌大小主子。 睡莲说道:“您送的那一家人,以前筱嬷嬷怕委屈了他们,不敢随便安排差事,每月按照管事的份例发月钱粮食养着,换季做新衣服也没漏下他们。我刚当家十来天,心想等到开年安排他们一家去采买上,可是——唉,没想到这家居然干起了放债的勾当,屋里的巨额财物不清不楚,首饰加上银票快要过六千两银子了。” 众人皆吸了一口凉气,六千两银子,足够置办侯府一个庶女的嫁妆了!一户家奴那里来的那么多银子?! 五老太太脸色一白,她只是帮着侯夫人塞人,根本不知这户人家的底细,六千两银子啊,这摆明了来历不明,居心叵测啊! 她狠狠朝着永定侯夫人看去:又把我当枪使!还要我背黑锅! 永定侯夫人根本不理会五老太太刀子般的目光,而是同情的看着睡莲,还安慰道:“三悌妇啊,你千万别怪你五婶娘送错人家,这人心隔肚皮的,她也是替你们两口子操心,想送个帮手给你们,却没想这户人是贼,偷了侯府这些年,现在还要偷宁园的物件。” 睡莲忙说道:“都是一家人,怎么会怪罪呢,一点点小事而已,人和财物都锁起来了,原本我和三郎是打算过了年和五老太太说这事的,今日五老太太既然提起来了,咱们把话说开就好,免得被一户下人离间了我们亲戚间的情分。” 永定侯夫人笑着端起面前的酒杯道:“正是正是,今天是答谢宴,可别变成告罪宴了,来来来,我们满饮此杯,此事就此揭过。” 侯夫人发话,在座各位谁敢不从?个个都举杯饮下。 睡莲举杯时,看着永定侯夫人掩耳盗铃,看着在座的夫人小姐装糊涂,心中冷冷一笑。 宴会完毕,睡莲亲自将客人送到二门,礼仪无可挑剔。晚间归田居两口子说着话,许三郎兴奋说道:“药老三那件事已经查清楚了,呵呵,还牵出了好几桩相同的案子!原来被傅家药铺坑掉的外地药商不止一个,都是先欠账,数额巨大后,再栽赃假药材,诬告药商,傅家借此赢得暴利,等我把这几家药商查齐全了,到时候一举将傅家告倒!这是大哥大嫂过的最后一个安稳年了……” 很快就是除夕,大年初一大朝会上,承平帝宣布了两件大事:第一,立魏王为太子,第二,为庆贺太后千秋,今春开立恩科取士。 作者有话要说:至此,第六卷“嫁杏有期”完结,明日开始第七卷“平步青云” 第7卷,睡莲要蒸包子了,蒸几个好呢?呵呵。 图为古代婚嫁必用之物“合卺杯”,原本在三叔和睡莲的婚礼那章贴的,但是舟一直没找到,今天终于找到了,和大家一起分享。 分别是四个,战国,西汉,明,清,大家可以比较一下异同。 合卺杯,是古代婚礼上用来喝交杯酒的专用杯子。明代胡应麟的《甲乙剩言》中提到“合卺玉杯”时说:“形制奇特,以两杯对峙,中通一道,使酒相过。两杯之间承以威凤,凤立于蹲兽之上。” 所以说,电视剧那个喝交杯酒的小杯子都是不科学的,呵呵,这才是真正的“合卺杯”。 那个标注西汉的,是1968年出土于河北满城西汉中山靖王刘胜之妻窦绾墓的西汉青铜合卺杯。 是不是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没错,就是刘备的祖宗。 192赵王不服困兽犹斗,遇险情夫人救伯爷 承平三十六年,是后世经常被提起的一年,尤其是天下读书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一年正月初一大朝会上,承平帝宣布册封魏王为太子,因今年五月初七是太后七十大寿千秋节,特开设恩科取士。 官方的消息从各路驿站传出,穿越沙漠,海路,按照惯例,大燕国太子册封,万国皆来朝贺。几个比较近的附属国的使者,如高丽、扶桑等在正月底就抵达燕京,主管外交的鸿胪寺忙开了锅,姚知芳的父亲姚大人是鸿胪寺右少卿,据说连续好几天都没回家。 二月初九恩科开考,来自全国各地的举人共计四百余人拎着考篮参加考试,搜身过后,进入各个独立的考棚,里面备有炭火、蜡烛、食物、马桶等物,他们将在这个地方坐上三天三夜,用多年的苦读,酝酿一篇决定他们命运的文章。 明远楼上响起鼓声,考试开始。 谁也不曾想到,决定他们命运的,不是文章,也不是考官,更不是皇上,而是——火!一场大火!(明朝天顺七年,贡院大火,烧死举人九十余人) 到了半夜,不知是那个举人实在太困了,伏案睡觉,失了火,那时贡院考棚是用木板搭建而成,燕京春天大风不断,风助火势,狰狞的朝着文弱书生们扑去!(注1) 由于考生入考棚后,后面跟着的差役就要锁上一排排号房,所以火势变大后,里头的考生即便是跳出了考棚,也要被号房这道门生生锁在里头烧死! 贡院失火并不是头一回,所以号房常备着盛满水的大水缸,可是杯水车薪,贡院成为一片火海! 天亮贡院大火终于扑灭了,重新清点人数,九十六个举人丧身火海,一百余人受伤,其他举人惊魂未定。 这场惨剧震惊大燕国,给四月太子册封典礼蒙上一层阴影。 恰好钦天监观天象,说两龙即将齐聚燕京,龙气太盛,故天有异象,视为不详。得出结果是:两龙不得相见,魏王四月册封太子之后,应该即刻去镇守故都南京,承平帝准奏。(舟借用了明朝祖制,太子镇守南京) 承平帝下诏安抚死伤者家属,因绝大部分烧死的举人尸骨已经很难辨认其姓名,赐每人一口棺材,一起安葬在朝阳门外,刻命丧贡院举人们的姓名籍贯于碑上,承平帝亲笔题名“天下英才之墓”,也称举人墓。 “天下英才之墓”修成之日,承平帝宣布在三月十二重开恩科,由于贡院正在修缮,考试地点改在了国子监。 次日,魏王上奏,说愿意倾其所有,重修贡院,还建议将以前的木制号房和考棚改为防火的砖瓦结构,皇上准奏,赞扬魏王贤德。 为筹备重修贡院的银子,魏王妃削减了魏王府一半下人,每餐肉食不过两种,穿戴首饰不过三样,还亲手给丈夫和儿子裁剪衣裳鞋袜,勤俭持家,世人皆赞魏王妃贤惠。 都察院左都御史上奏,说魏王即将册封太子,按照两龙不得相见的规则,太子要去镇守南京。但为了稳固朝纲,成年的皇子应该马上去封地就藩! 承平帝现在有两个成年的皇子,一个是平定伪帝之乱的赵王,另一个是伪帝的同胞弟弟楚王,楚王小时候一场高烧之后变得痴傻,早就从储位之争退出了,承平帝怜惜这个痴傻的儿子,由慧妃养在皇宫中,至今都没有开府单过。 所以左都御史的奏本看似是说所有的成年皇子,实则只针对一个人——赵王。 左都御使的奏本出来之后,陆续有言官和保守派大臣上书附议。承平帝准奏,命赵王去封地江西南昌就藩。 赵王和赵王妃去太后的慈宁宫日夜哭泣,说再也不能在太后跟前尽孝了。太后深受感动,请求皇上看在赵王妃身怀六甲,行动不便的份上,暂缓一年,等赵王妃生下孩子,再陪自己过完七十大寿,把身体调养好了,再去南昌就藩。 谁也不能和“孝”字作对,皇上也不例外,承平帝答应了。 承平三月初一,燕京西城张府。 这天是张府大少爷洗三的日子,收生婆婆将槐条和艾草熬制的一铜盆热水摆在临窗大炕上,来观礼的女客们,包括颜家的几位姑奶奶按照长幼序齿一个个的往里头添上一勺清水,一些小礼物,称为“添盆”。 轮到怡莲了,她添了一勺清水,将一把枣子模样的金馃子搁在盆里,按照习惯,添盆之物都归主持洗三仪式的生婆婆所有,所以收生婆婆乐呵呵的唱赞词道:“添流水,聪明伶俐,早(枣)儿立子。” 怡莲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微微一笑,若果真能得个儿子就好了。 睡莲也添了盆,那收生婆婆解开新生儿的襁褓,开始给婴儿洗澡。 睡莲看见小猫崽子般瘦弱的小外甥,暗暗叹道,毕竟早产了一个多月,比起白哥儿那种足月而生的孩子要小了许多,那小胳膊小腿就像纸糊上去似的,看的睡莲心惊肉跳。 青莲之所以早产,是因为丈夫张大公子和颜府八爷宁佑一起,都参加今年恩科!自然也遭遇了这次惨绝人寰的火灾! 青莲受惊了,加上之前操办公公张大人的婚事,有些受累,双面夹击之下,青莲早产,生下一个不到五斤的儿子。 好在张大公子和宁佑所在的号房离火灾起始地点比较远,差役们还来得及掏钥匙打开门锁,没有烧到他们,可是火灾混乱之中起了踩踏事故,宁佑比较幸运,因体会到三年前逃亡的艰辛,百无一用是书生,之后他跟着九老太爷学了些功夫在身,腿脚力气比一般举人好的多,跑的快,只受了些皮外伤。 张大公子则没有那么幸运了,他被人流推倒在地,左手被踩伤,伤了经脉,索性他习惯右手写 字,便忍着左手疼痛,报了三月十二日在国子监的恩科,今天长子洗三之日,他还关在书房读书。 为了纪念这次贡院死里逃生,张大公子给长子取名叫做张贡,小名贡哥儿。 贡哥儿从温暖的襁褓里出来,身上皮肉红皱皱的,像个小皮猴。一放进盛着热水的铜盆,他就挥舞着纸糊般的小胳膊小腿哇哇哭起来。 众人听到贡哥儿洪亮的哭声,心下稍定,这孩子虽然瘦弱,但是哭声和蹦跶的腿脚有力,应该是好养活的。 收生婆婆一边给婴儿清洗,一边唱着赞词“先洗头,做王侯;洗洗蛋,做知县,洗洗沟,做知州……” 观完洗三礼,张家的亲戚们围着贡哥儿争先说着吉祥话,品莲、怡莲、睡莲去看坐月子的青莲。 青莲脸色有些苍白,下巴尖尖的,很难想象是个刚生产的产妇,好在精神看起来不错,生了儿子,她的地位就更巩固了。 见娘家三个姐妹都来了,青莲眼睛一亮,她向服侍的丫鬟婆子们使了个眼色,众人默然退下,品莲、怡莲、睡莲坐在炕前的黄花梨圈椅上喝茶。 品莲最长,她先开口问道:“我们都是亲姐妹,四妹妹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坐着月子呢,别太伤神。” 青莲梳着圆髻,额头戴着家常灰鼠皮昭君套,背后塞了几个弹墨引枕,腿上盖着北疆产的羊毛毯子。 “那我就不拐弯子了。”青莲坐在炕上对三个姐妹欠了欠身,说道:“你们都知道,我公公是江西九江知府,去年冬天回京述职,本来是打算带着新娶的婆婆回九江续任的,可是现在江西南昌府成为赵王的藩地,毗邻九江府,恐怕以后那里不太平。” “公公是个求稳的,怕将来——唉,现在四处托人换个地方做官,哪怕偏远一点都不要紧,可仓促之间很难找到空缺,所以——,还请姐妹们帮帮忙。” 三个莲都是聪明人,立刻明白了青莲的意思:其实就是怕赵王就藩后不服气,在南昌频频小动作,甚至造反,第一个倒霉的肯定就是邻居九江府,张大人不敢待着这个烫手山芋上,想换个地方做官,趋利谈不上,避害而已。 现在都求到儿媳妇头上来了,可见张大人这些天四处碰壁,实乃无奈之举。张大人新娶了小娇妻,还抱了大孙子贡哥儿,实在不想当赵王的炮灰! 品莲听了,心中苦笑,她那里来的本事帮青莲呢,有这个能力的,只能是怡莲和睡莲,青莲这么说,其实是给自己面子而已。 不过,品莲还是说道:“四妹妹放心,回去我和相公说说,看能不能找我公公帮忙。” 游大少的父亲是驸马爷,榜眼出身,目前在礼部做侍郎。 青莲性子强,出嫁这几年,无论多么艰辛,都从未向娘家和姐妹们开口,如今坐着月子开口求助,怡莲和睡莲自是慎重答应了,说必定鼎力帮忙。 洗三宴会过后,品莲坐着自家马车回家,泰宁侯陈灏和顺平伯许三郎则亲自来接妻子回家,恰好在二门外碰到,寒暄了几句,然后都不说话,两人毫无共同语言。 陈灏小心翼翼的扶着妻子上马车,然后对许三郎顿首示意,先走了。 许三郎示威似的,几乎是半搂半抱着睡莲上了马车,坐上马车后,睡莲红着脸推开许三郎,“以后别这样了,姐妹们都笑话我呢。” “那里是笑话?是嫉妒吧!”许三郎不以为意道。 相处了快四个月,睡莲深知许三郎禀性,不再与他争执,懒懒的歪在熏笼上打瞌睡。 “你这几日是怎么了?像条冬眠的睡蛇似的,走到那趟到那。”许三郎将睡莲从熏笼上拖起来,搂在怀里,一双大手则抚摸着睡莲的小腹,低声道:“不会是有了吧?” 睡莲眼里闪出一抹失望的情绪,说道:“不可能,上个月小日子还是来了。” 许三郎明知如此,心里还是有些失落,明明自己播种那么勤奋,睡莲身体也很好,怎么还没怀上呢? “是不是生病了?找个太医看看吧。”许三郎觉得睡莲唇色不如以前鲜艳红润,隐隐有些担心。 睡莲摇头道:“我没事的,可能是最近事太多,八哥哥和四姐夫在贡院死里逃生,四姐姐早产,所以心里有些不安稳。” “嗯,对了。”睡莲提了提精神,将青莲为公公换个官职的请求说了,“……你若是能帮忙找个门路,不拘什么地方都成。我四姐姐命苦,稍微过几天顺心日子,就又有一堆麻烦找上门来。” 许三郎想了想,说道:“赵王做的太绝了,机关算尽。本来因伪帝之乱,他得了不少民心和底层读书人的敬仰,如今借着太后的威名将就藩时间一拖再拖,搞得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张大人这种地方官员都这么警醒,赵王掩耳盗铃的丑态,恐怕全国都要知道了。” 睡莲点头道:“虽然现在皇上碍于孝道,允许赵王明年再去江西南昌府就藩,可圣心恐怕更偏向魏王了罢?” 许三郎狡黠一笑,说道:“哎呀,这是皇上的家事,咱们管不着。不过我若有这样不听话的儿子,早一脚踢出门了,睡莲啊,以后生了儿子,我们一定好好教——。” 夫妻俩正说笑着,突然外头一阵喧闹,马车蓦地停下,睡莲若没有许三郎,早就一头撞在车门上了! 外头护卫高声叫道:“有刺客!” 许三郎目光一凛,迅速从座位底下抽出两副盔甲,先给睡莲套上一副,然后才给自己套上,宝剑出鞘,“待在里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许三郎奔出马车车厢,睡莲听到外头兵戈四起,恍惚身在战场!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外兵戈之声终于停歇了,车轮滚动,出了这个杀戮的小巷。 许三郎打开马车门,身上脸上还有血迹,说道:“我没事,你——?!” 睡莲面无表情的看着许三郎,双手举着燧发枪,砰的一声,枪响了! 作者有话要说:放心,睡莲干掉的不是三郎。 关于贡院着火,舟用的明朝资料。 “贡院的“锁院贡试”最怕着火,而着火的事件却经常发生,因此院内有很多大缸盛水以备救火。但杯水车薪,实是虚设。贡院着火的事件很多,如在明正统三年(1438年)的秋试,首试的头一天,就着了大火。最严重的一次,是明天顺七年(1463年),春试的第一天夜晚,考场着火,烧死了九十多个考生。明英宗给死者每人一口棺材,埋葬在朝阳门外的空地,并立碑“天下英才之墓”,人们称为举人冢。贡院屡屡失火,不得不改建,明万历年间的大学士张居正上疏皇帝,于是贡院改木板房为以砖瓦结构为主的建筑。使防火性能加强。” 图1和图5都是北京贡院的老照片,那个时候改成了砖瓦结构,可以看到一个号房连接着一排考棚,考试的时候,号房的门是锁的,一旦着火,考生只能烧死在里面。 193有惊无险夫妻脱困,宋太医妙手诊喜脉 枪响了,中枪的却不是自己,许三郎猛一回头,看见赶车的车夫手握匕首,虽然气绝,但还是直挺挺的站在身后,匕首上还冒着一股不寒而栗的黑气,定是淬过剧毒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车夫的眉心被燧发枪铅弹击穿,殷红的血液直流下鼻梁,一滴一滴的,落在前襟上。 护卫队长筱二郎挥刀一记平斩,切断了车夫握着匕首的胳膊,哐当一声,跌落在石板路上,尸体也随之倒下。 筱二郎单膝跪地道:“属下失察!不知马夫已被人收买,伺机行凶!请大人责罚!” 许三郎眼里戾气爆棚,怒吼道:“五十军棍先搁在着,查不出幕后真凶,老子亲手动手把你打成血浆糊!” 哗啦啦二十个骑兵护卫将马车围成一团,缓缓裹挟前行,看谁都觉得像刺客。 此时正值下午,路边行人看见这些人身上和刀剑上的血腥,纷纷逃跑避让,闻讯而来的西城兵马司人马已经赶到,许三郎对筱二郎点点头,“把尸体和行刺的匕首看好,和西城兵马司一起清理巷子的尸体,我先送夫人回宁园。” 许三郎回到马车内,见睡莲正熟练的往燧发枪里装填火药和铅弹,心中顿时百感交集,活了三十多年,居然被一个女人救了,这个女人还是自己老婆――真够丢人的,自己一个在沙场上出生入死的大将,却差点连老婆都保护不了。 睡莲装弹完毕,抬头见许三郎怔怔的看着自己,便取了手帕,沾了沾茶杯里的残茶,站起来擦去他脸上飞溅的血迹,淡淡道:“还好不是你的血。” 许三郎夺过睡莲的帕子,自己胡乱在脸上抹了抹,然后看着睡莲右手已然紧握的燧发枪,很艰难的问道:“我仇家多,现在又身处政治漩涡,你――你嫁给我之后,是不是从来没有感觉到安全?” 睡莲一愣,先是摇头,而后点头道:“我不到三岁丧母,自打懂事起,就从来就没有觉得安全过。我被自己的奶娘设计害过;继母视我为眼中钉,她对我的恨意,不比永定侯夫人对你的恨意弱多少,真是是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我还被七嫂徐汐迷晕过,若不是你出手相救,顺平伯夫人肯定就是不我了;在嫁给你以前,我就随身带着知芳送的燧发枪,这柄枪在伪帝之乱时的逃亡路上,救了我们一行人的性命。” “保护自己对我来说,已经像呼吸一样自然了。现在嫁了你,我也保持着这个习惯,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而是这个世道真的不太平,我虽女流,但也想好好保住自己和家人。” 许三郎久久没有说话,只是护犊子般抱着睡莲不肯撒手,快要到积水潭宁园时,他长叹一声,苦笑道:“向皇上请旨娶了你,我本以为自己就像戏文话本一样英雄救美,没曾想,却是美人救英雄。方才若不是你开枪,筱二郎的刀砍中车夫时,我已经中毒身亡了。” 废话,刀再快,也不如子弹的速度。 睡莲仰手抚摸着许三郎坚毅的下巴,这时候三郎的面部表情可以用两个字形容,那就是――忧愁。 没错,就是忧愁,这种表情和许三郎极不相配,就像葛优葛大爷对酒当歌,感叹孤单寂寞冷似的。 睡莲安慰道:“其实你是个很警觉的人,只是当时你心急了,想看看我有没有被吓到,所谓关心则乱,一时松懈,被车夫找了空子暗算。” 这话说的好听,许三郎总算找回了男人的自尊,忧愁之色消弭无形,他揉了揉睡莲的嘴唇,手上淡淡血腥的味道刺激得睡莲直反胃。 “做什么呢?”睡莲侧脸避开。 许三郎道:“你唇色不对头啊,以前不用擦胭脂都像玫瑰花似的娇艳,这几天唇色淡淡的,揉一揉才有点血色,这样下去可不成。” 许三郎敲了敲板壁,对护卫说道:“拿我的帖子,去请宋太医来伯府为夫人诊脉。” 宋太医是太医院院判,医药国手,曾经是睡莲祖父的学生,后屡次春闱不中,就操起了祖业,九年前睡莲吐血晕倒时,颜老太太请的就是这位太医开的方子,后来睡莲但凡有什么不适,颜家都是请这位宋太医诊脉。 回到宁园,伯府的下人们都被侍卫和许三郎身上的血迹吓到了,当许三郎抱着睡莲进屋时,辛嬷嬷等人更是急的都要落泪。 “我们遇到了刺客,好在都没事,你们不用担心。”睡莲说道。 许三郎板着脸道:“把权嬷嬷叫来,我请她这个宫廷司药女官好吃好喝的供在宁园,不是养祖宗的。夫人脸色不好,连我这么粗心的觉得不对,她怎么还瞧不出来?” 辛嬷嬷从未瞧见伯爷这么大的火气,心里也有愧色,她也觉得夫人不太对,以为是忧心贡院火灾和四姑奶奶早产所至,就没有――再说了,夫人上个月小日子如期造访,肯定不是…… “慢着。”睡莲叫停辛嬷嬷,说道:“客客气气去请,权嬷嬷是负责我和伯爷的饮食安全,整日和药材和食材打交道,不是天天见到我,怎能怪她?” “都说在其位谋其政,权嬷嬷又不是大夫。”睡莲又央求许三郎道:“权嬷嬷是我七婶娘帮着请来的,看来我婶娘的份上,你别责怪她。” 许三郎脸色缓了缓,说道:“虽说如此,也要敲打些才好,我就是觉得你这些天不对劲。” 睡莲心想,许三郎对权嬷嬷发作,估计是受了刚才被车夫背叛的刺激,这个车夫也是军人,跟随他去西北打过鞑靼,也一起在西南北越征战,三郎十分信任他,蓦地被亲信背叛,他现在对周围的人都起了疑心,权嬷嬷恰好撞在枪口上了。 正思忖着,权嬷嬷来了,她梳着燕尾髻,插着简单的素银簪,穿着天青色竖领对襟褙子,宝蓝色马面裙,竖领上有两颗精致的宫廷内造白玉花形扣,显示出她的荣耀和尊贵。 “伯爷,夫人。”权嬷嬷敛衽行礼,感觉到气氛紧张,她施了一礼后,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许三郎忿忿说道:“夫人这几日身体不适,你给夫人把把脉。” 权嬷嬷说道:“我是以前在宫廷做司药女官,管理药材和药方,但只给普通宫女和宦官瞧过病开过方子,贵人们都是太医问诊,我只负责配药和药方存档。夫人觉得贵体不适,最好请太医来把脉问诊。我这等微末本事,不敢给夫人把脉。” 权嬷嬷在宫里混了这些年,谨慎是第一要务,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插手份外的事,简直就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嘛。她来伯府才三个月,人生地不成熟,只敢保证伯爷和夫人的饮食安全,其他的一概不敢管,也不能能管, 碰了个软钉子,许三郎脸上不好看,睡莲正待开解几句,外头添饭进来说:“宋太医来了。” 宋太医住在西城,今日恰好没在太医院当值,听说顺平伯夫妇遇刺,他提起药箱和许三郎的侍卫共乘一骑往宁园狂奔而来,所以睡莲三叔前脚到家,宋太医后脚就跟来了。 宋太医是经常出入颜府的,辛嬷嬷等人都知道他看病的习惯――望闻问切一个都不能省,必须见到本人,观气色舌苔才下定论,所以并没有放下幔帐,给宋太医奉茶后,纷纷退下,不打扰太医诊脉,只有权嬷嬷和许三郎留下。 宋太医喝了半盅茶,用温水洗完双手,这才给睡莲诊脉,诊完左右手,看了舌苔,甚至连眼皮都 翻开看过了,还是不说话,又诊了一把脉,才摸着小山羊胡子,笃定说道:“夫人是有喜了,不到两个月,喜脉有些弱,但还是摸得出来。” 睡莲和许三郎如晴天霹雳般呆住了,睡莲喃喃道:“可是――可是我上个月来过小日子,怎么会……” “这个嘛。”宋太医瞥了瞥站在一旁的权嬷嬷,“权司药是妇科圣手,您来解释吧。” 在宫廷宋太医开药方,权嬷嬷管理药方,配备药材,也算是老熟人了。 权嬷嬷微微有些惊讶,很快镇定下来,解释道:“一般妇人有孕后,癸水停止,生产后重新开始月潮,可也有很少一些妇人有孕后也按照日期来癸水,医书上称为激经,很罕见,一般两三个月后停止(注1)。” “夫人。”权嬷嬷走到塌边,对睡莲低声耳语道:“夫人上月来癸水时,颜色是不是褐色?而且经期很短,只有一到两天?” 睡莲回想了一会,点头道:“正是。” 权嬷嬷对宋太医说道:“如此看来,夫人确实有孕了。” 许三郎坐在塌边,继续保持着双拳紧握,眼球突出,嘴唇微张的状态,像是被雷劈的休克了似的,一言不发。 睡莲觉得内心涌起了一股奇怪而又强大无比的力量,脊背从身后引枕上弹起,快速反应过来,连连追问道:“激经对孩子有没有影响?要不要吃安胎药?以后衣食住行有没有什么避讳?” 睡莲十岁起就是宋太医诊脉,加上又有颜太傅师徒的情分,两人医患关系很好,见当初的小女孩就要做母亲了,宋太医也很高兴,笑道:“夫人身体很好,脉象有力,不用吃安胎药,也不宜多进补。老夫每隔五日过来请一次脉,按照情况开方子。有权司药照看,夫人放心养胎便是。” 权嬷嬷将辛嬷嬷等人叫进来,告知睡莲有孕的事,最后说道:“夫人的饭食交由我调理,从即日起,夫人按照我拟定的菜单食用,一应点心茶水也是如此,切莫擅自做主。” 辛嬷嬷等人喜不可支的向睡莲到喜,睡莲兴奋的抚摸着平坦的小腹,命人倍厚礼答谢宋太医,刚刚被刺的惊恐早就跑到脑后去了。 权嬷嬷则开始对睡莲卧室书房等进行地毯式抽查,排除一切可能有危险的物件,把四个添指使的团团转,“……那个熏炉搬走,以后宁园所有的房间都不准熏香;一应盆栽花草必须经过我的勘验才能搬进来摆放;所有悬挂的东西,除了字画,全部都收起来;房子要时常保持通风干爽,但不能吹着夫人……。” 正当所有的人都沉浸在喜悦中忙起来时,许三郎猛地从榻上站起来,“我要当爹了?我没听错吧?你――你来重复一次。” 许三郎指着权嬷嬷,眼神一半是激动,一半是不可置信,纠结的紧,权嬷嬷哭笑不得说道:“夫人有孕,不到两个月。” “可是夫人明明上个月来过癸水,这是怎么回事?”许三郎问道。 权嬷嬷大窘,原来伯爷听到夫人有孕时已经入神了,后来的对话都没有听见。权嬷嬷只得将激经又解释了一遍。 许三郎听了,发疯似的仰天长啸道:“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 又扑到榻前握着睡莲的手道:“我们就要有孩子了!” 担心捏坏了睡莲,许三郎猛地松了手,又怕睡莲长了翅膀飞了,许三郎又握起睡莲的手,想了想,空出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摸睡莲的小腹,刚触碰肚皮,许三郎就像触电似的闪开。 反复三次后,许三郎到底不敢摸,猛地又站起,问辛嬷嬷等人:“宋太医人呢?怎么没开药就走了?” 辛嬷嬷等人无语了,说道:“宋太医告辞了,说夫人没事,不需要吃药。” 许三郎急道:“怎么走了?不行!马上把人叫回来!我有事问他!” 这个――不太好吧?好歹人家是堂堂太医院院判大人,一言九鼎,说了没事,您又叫人家回来,这个很伤自尊的。 睡莲挥手示意添炭过来,低声说道:“赶紧把宋太医叫回来,不为瞧我――伯爷这个疯癫的样子,看起来不对啊。” 添炭见许三郎围着屋子团团转,口里不停念叨着:“不行不行,赶紧把傅家解决掉,免得闹什么幺蛾子,刚才的刺客幕后指使是谁?赵王?侯爷?还是鞑靼人?太医太医――宋太医怎么还没来?!” 添炭看着许三郎疯癫的模样,慎重点点头道:“夫人说的是,伯爷需要好好看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大家注意到没有,这是添炭同学第一次开口说话,o(n_n)o~,以后她每次开口,效果都还不错。 关于激经一说,舟是通过一个朋友知道的,她怀孕2个月,每月都来月经,不知道自己怀孕,还去做户外拓展训练!差点把孩子折腾没了。 正常情况下,女性怀孕后,卵巢会分泌大量的孕激素、雌激素等,以促进子宫内膜增厚,从而为受精卵的着床、生长提供一个肥沃的“土壤”。这时,由于女性体内的雌激素、孕激素水平持续增高,子宫内膜也就不再脱落了,女性也就不会再来月经。然而,由于个体差异等原因,有些女性怀孕后卵巢分泌的性激素尤其是孕激素水平比较低,导致一小部分子宫内膜继续脱落,因此这部分女性怀孕后依然会来月经,只是月经量要比正常时期少很多。直到妊娠三个月后,胎盘形成了,并且开始代替卵巢分泌性激素,使得女性体内的雌激素、孕激素维持在一个比较高的水平,这时子宫内膜不再脱落,月经也就不再来了。 图为权嬷嬷的白玉纽扣,明朝女官经常使用这种物件。 明嘉靖时期,1969年上海黄浦区明赠奉政大夫朱察卿家族墓出土。白玉花形纽扣(图一),一副,长3.8厘米;金嵌白玉圆纽扣(图二左),一对,长1.7、直径0.8厘米;白玉圆锤形纽扣(图二右),一对,长1.7厘米,直径1.1厘米。 194娘家人群议嫌疑犯,顺平伯宿敌始现身 宋太医刚出了宁园,又被人请了回去,看另一个病人――顺平伯许三郎。 宋太医一摸脉象,唬了一跳,赶紧打开药箱给许三郎施针,并写了药方命人即刻抓药煎给许三郎服用。 到了晚饭时分,宋太医见许三郎目光清明,而且脉象平稳了,方告辞离开。 可在不知真相的围观群众看来,宋太医匆忙来宁园,直到晚饭时才离开,再联想起下午顺平伯的马车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刺客围追堵截,西城一条巷子里尸横遍野,便理所当然的以为顺平伯夫妇被刺,而且受伤严重――若不然,太医为何在宁园待那么长时间? 第一个知道消息的当然是永定侯夫妇了――敌人往往最了解对方,侯府在宁园周围埋伏的眼线也不少,听到这个“大快人心”的消息,永定侯夫妇恨不得即刻去祠堂烧高香拜祖宗!佛祖观音大士太上老君圣母玛利亚再上,宁园最好今晚就敲响云板报丧! 最悬心的是睡莲的娘家颜府,听宁佑吞吞吐吐说十妹妹和妹夫被刺,柳氏正在给白哥儿做一件开裆裤,手一抖,拇指顿时戳了个血洞! 颜府当家人九老太爷坐不住了,要去宁园看看,九老夫人沈氏惊慌失措呜呜直哭,九老太爷只得带着闺女琪莲一起去,宁嗣和慧莲随行。 一进宁园,颜家人便觉得不对劲,怎么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这府里的下人还喜气洋洋的?! 刚刚喝完汤药的许三郎亲自迎出来,走路都带飘的,一见九老太爷就弯腰长长一辑,“让老太爷忧心了,本打算派人去颜府报平安,顺便报喜的。” 九老太爷和宁嗣愣在原地,被人刺杀还是喜事么……? 归田居,琪莲和慧莲一进屋就闻到一股子药味,心叫不好,莫非――? 但看见坐在炕上抱着一盏火腿粥吃的正香的睡莲,琪莲和慧莲惊讶的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 辛嬷嬷请两位小姐往绣墩上坐了,喜笑颜看道:“夫人有孕啦,今年腊月,两位小姐就能抱小外 甥了呢。” 琪莲先反应过来,呐呐道:“可是,这药味――?” 辛嬷嬷垂首不敢说,睡莲笑道:“都是自家人,我也不怕你们笑话了――这是你们姐夫喝的安神汤,听说我有了身孕,他高兴得疯疯癫癫的,我只得请宋太医回来给他施针开药呢。” 一惊一喜,两姐妹唏嘘不已,慧莲看着睡莲眉眼间含嗔带笑,似羞怯、似欣慰的风情,心想九姐夫定是极疼她的吧,从小她就是个有本事的,明明身处逆境,却总是能化险为夷,会做事,也会做人。如今嫁给个出了名的纨绔子,却在这么短的时间牢牢抓住了丈夫的心。顺平伯野马般放荡不羁的人,居然会为了她有孕而高兴的癫狂。将来自己的相公,能够有九姐夫一半好,就足够了…… 琪莲眉头忧色依旧,说道:“听说你和姐夫遭遇刺客,吓得我母亲半天都没回过神来了,七房也都担心的紧,在府里等我们的消息。九姐姐,那刺客是真的么?幕后主使会是谁呢姐姐和姐夫一定要小心些。” 睡莲平静说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们姐夫本来就是在刀口上求富贵的人,虽说圣眷在身,但明刀暗箭也是终年不断,好在你姐夫身边的护卫都是百经沙场的,说起来今天也极为凶险,他们还是击退刺客保护我们回宁园。你们回去告诉婶娘她们,这里是京城地界,在权贵云集的西城发生刺杀朝廷重臣这种事情,皇上肯定会查清真相,西城那边现在已经戒严了,揪出幕后黑手也是迟早的事情,不用担心我。” 正说着话,外头添衣进来说道:“夫人,刚才宫里派两位公公传皇上口谕,命伯爷即刻进宫面圣。还有,跟着两位公公来了约一百锦衣卫,五十位护送伯爷去皇宫,剩下的都守在门口。九老太爷和十爷在外头等两位小姐一起回去。” 锦衣卫都来了?慧莲和琪莲忙站起来告辞,睡莲又嘱咐她们回去好好安慰家里人。 颜府的马车刚出了西角门,就听见外头魏大舅母洪亮的声音:“……顺平伯夫人是我外甥女,怎么连我都不让进?各位军爷行行好,我家老太太都急病了,我不能就这样回去。” 慧莲和琪莲在马车对视一眼,命一个小丫鬟下去给魏大舅母捎了一句话,魏大舅母听了,二话没说上了马车,跟着九老太爷回颜府。 什刹海,颜府。 当“探病”的几个人带来九姑奶奶和姑爷都安然无恙、睡莲有孕有孕的消息,魏大舅母双手合十直念佛,“外甥女就是我们老太太的命根子啊,阿弥陀佛,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宁珂说道:“皇上派了锦衣卫保护宁园,估摸这个刺杀事件西城兵马司管不了,已经归锦衣卫查案了。” 宁佑愤然道:“光天化日之下刺杀朝廷重臣,无论背后黑手是谁,这都是死罪。” 众人皆以为然,睡莲夫妇虽然逃过此劫,但幕后真凶一天揪不出来,危险就一直存在,何况现在睡莲又有了身孕,万一……? 想到这里,众人脸上的喜色荡然无存。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七姑爷泰宁侯陈灏说道:“今天下午在张府观完外甥的洗三礼,九姨妹是和我夫人一道出门,我们先走,九姨妹和九妹夫随后出发。” “我记得九妹夫来接九姨妹时,身边跟着十个护卫,九姨妹的马车旁边守着二十护卫,如果刺客的目标只是顺平伯,为何不在九妹夫来接的路上设伏动手?那个时候九妹夫只有十个护卫保护,应该更容易得手才是。九妹夫陪着九姨妹上了马车,护卫合在一起就是三十人。” “所以说,刺客的目标不仅仅是顺平伯一个,他们宁可冒更大的风险,也要把九姨妹害死。”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柳氏脸色一变,喃喃道:“是不是某人提前知道九姑奶奶有孕,打算一起斩草除根,一尸两命?!” 柳氏嘴里说的是“某人”,实际上在座的各位都清楚“某人”指的是谁。 许三郎,还有睡莲肚子里的孩子同时能威胁到谁的利益?――只有一群人,那就是永定侯夫妇一家人! “若果真如此,这家人心肠也太毒辣了!当我们颜家好欺负么?!”宁佑刚刚从贡院死里逃生,比颜家众人多了份血性。 陈灏缓缓摇头道:“此事应该没有这么简单,九妹夫和永定侯夫妇的三十多年的恩怨,整个燕京皆知,也不排除幕后黑手利用宁园和永定侯府的恩怨转移视线,栽赃给永定侯府。” 柳氏赞同的点头说道:“侯爷说的有理。永定侯的嫡长女贤嫔娘娘现在颇得太后喜爱,还将自幼养在膝下的皇孙女写在了贤嫔名下。只要永定侯夫妇还有一线希望给嫡长子请封世子,他应该不会出此下策。” 众人心绪起伏不定,听陈灏和柳氏的分析,都觉得无不道理,八夫人宋氏敬佩的看着婆婆,虽身处深宅大院,婆婆的见识远胜过寻常妇人。 九老太爷最后拍案说道:“皇上已经将此案给了锦衣卫彻查,我们在家里种种猜测恐怕不妥,大家冷静,等锦衣卫的人散去了,我们经常去宁园看他们,侯府也不敢做的太过。” 与此同时,西城永定侯府。 一个体面的管事妈妈回道:“……奴婢说明了身份,还把侯府的帖子给守在门口的锦衣卫瞧了,可就是不让进,奴婢也没见有下人从里头出来,整个宁园围得铁桶似的,消息进不去,也出不来,根本不知道三爷和三夫人怎么样了。” 永定侯夫人冷笑道:“蠢货!此路不通,你不会找其他路子?那个魏家的大舅母不是已经回去了吗?还有,你也看见颜家的马车从里头出来了,怎么不去魏家和颜家打听打听?!死活总得问出来吧!” 那管事妈妈连忙应下,匆匆又出了门。 没过多久,永定侯也回来了,永定侯夫人迎上去,急忙问道:“如何?” 永定侯脱下鹤氅,摇头道:“那个宋太医是只老狐狸,无论我怎么试探,旁敲侧击,他一个字都没有透露,那么长的礼单,瞧了一眼就丢开了,真是油盐不进!” 永定侯夫人柳眉一竖,说道:“太医们都长了一张河蚌嘴,你不用力撬,那里会张嘴说话?不如请两位傅太医去问问?毕竟都是太医院做事,说起话来也方便,或者要咱们贤嫔娘娘把宋太医叫进宫里诊脉,逼他开口!再若不然,何不请太后娘娘帮忙――。” 傅太医是永定侯生母傅姨娘的娘家哥哥。 “净在家说这些没用的!这种小事就要动太后这尊大佛,你当茉儿(即贤嫔娘娘,闺命许茉)这些年在宫里积累人脉关系很容易吗?”永定侯恼怒道,坐在临窗大炕上喝茶,又道: “你以为我为什么回来这么早?――宋太医被锦衣卫的人请走了!除了皇上,谁能请的动他!” 永定侯夫人跌坐在炕上,定定的看着丈夫,低声问道:“这事――真的不是你做的?” “你――!”永定侯气得脸都紫了,“我是那种沉不住气的人吗?在西城刺杀一个伯爵,你当我是愣头青?!” 永定侯夫人捏着帕子咒骂道:“三弟这几年风头渐盛,想要他死的人不少。倘若都死了还好说,若没有,依三弟的古怪脾气,他还不知会想什么怪招对付我们呢,甭管是什么歹事,他第一个肯定就想到是我们。” 永定侯说道:“为今之计,只能静观其表。我们小动作做太多了,少不得会被锦衣卫盯住的……” 两口子正说着话,外头丫鬟挑起门帘来报,说“傅夫人来了。” 傅夫人就是永定侯的生母傅姨娘,永定侯太夫人死后,傅姨娘在城外开了感恩堂,终年给无家可归的人施粥问药,有着傅菩萨的美称。 后来永定侯就以此给生母傅姨娘请封诰命,那时候贤嫔还很年轻,很得承平帝宠爱,最后傅姨娘被册封为六品诰命夫人,永定侯便把生母“姨娘”二字去掉了,叫做傅夫人。 一个戴着佛头青抹额,发髻上插着一对金丝花篮簪,身穿鸦青色五福捧寿缂丝褙子,天青色宝瓶纹马面裙的贵妇走进来, 永定侯夫妇忙下了坑,齐齐施了半礼,请傅夫人上座看茶。 傅夫人六十来许年纪,因保养得当,又粗通医术,懂得养生之道,看起来才四五十的人,说永定侯是她弟弟都有人信,虽然眼角的皮肤已然松弛,但是那抹丽色尚存,想来年轻的时候,定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傅夫人问道:“还是没有那边的消息?” 永定侯说道:“宋太医被锦衣卫叫走了,现在正派人找颜府和魏府打听。” 傅夫人又问:“宁园的锦衣卫还没走么?” 永定侯夫人说道:“还没有。” 傅夫人叹道:“瓜田李下的,外头还不知怎么议论我们,明日一早你派人送些药材和补品去宁园。” 永定侯夫人一怔,道:“万一锦衣卫还没走――?” 傅夫人冷笑道:“没走就更要去!你亲自去!把媳妇孙子都带上!锦衣卫不让进,你们就去求!去哭!务必要让整个燕京都知道,你这个做大嫂的日夜挂念着三郎和三郎媳妇的安危!” 作者有话要说:修文,刺客不是赵王,也不是永定侯府,你们不要猜了,明日揭晓答案 睡莲遇到劲敌了。 这几天每每到9点半才更新,你们要好好抽打舟,不然舟永远都回不到晚八点,~~~~(>_<)~~~~ 图为傅夫人的金丝花篮簪,看花眼了。 195紫丹毒计一箭双雕,内书房唱响后/庭花 永定侯夫妇送走了傅夫人,室内重归寂静,永定侯夫人说道:“方才傅夫人说的那番话,侯爷您怎么看?” 永定侯含含糊糊道:“宁园和侯府本来就是一家人,傅夫人说的没错,不管怎么样,你都应该拿着补品药材去看三弟和三弟妹。” 永定侯夫人冷笑道:“你要我堂堂一品侯夫人带着儿媳妇和亲孙子去求守在门口的锦衣卫?!” 永定侯虽也觉得不妥,但说这话的毕竟是他生母,他只得继续踢皮球道:“你看着办便是,总之要全燕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们侯府的态度,总不能亲人被刺,我们关起门来不管不问。” 言罢,永定侯起身拂袖而去,去了内书房,命人把晚饭也摆在书房。 道貌岸然的东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书房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永定侯夫人气得将茶盅重重在炕几上一搁,“什么时辰了都不摆饭?都是死人啦!” 这时,等在外头给永定侯夫人晨昏定省的大少奶奶杨紫丹进来了,她给提着食盒准备摆饭的丫鬟们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退下,然后半蹲□/子,拿起美人捶给婆婆捶腿,轻声安慰道:“您消消气,在气头上吃饭是最伤身子的。” 杨紫丹既是永定侯夫人的嫡长媳,又是娘家的乖侄女,媳妇婆婆的娘家都是襄阳侯府,当然比寻常婆媳要亲热许多。 永定侯夫人叹道:“别捶了,摆饭吧,陪姑妈喝点酒。” 婆婆自称姑妈,肯定是有体己话和自己谈了,杨紫丹站起来命人在炕几上摆饭,洗了手,提起青花开光折枝花果纹执壶,给永定侯夫人倒了一杯梨花酿。 永定侯夫人举杯将梨花酿一饮而尽,杨紫丹举筷给婆婆布了一片太仓笋,说道:“您吃点菜先垫垫,别喝的太急了。” 永定侯夫人味同嚼蜡似的吃下太仓笋,感叹道:“你比我幸运多了,有姑妈做婆婆。我呢,堂堂侯府千金,对一个姨娘卑躬屈膝了几十年,一句不字都没说过。” 原来婆婆是对傅夫人不满,婆婆本是襄阳侯府的庶女,嫁给公公的应该是婆婆的嫡出姐姐,可惜那个嫡女和睡莲的大姑姑一起淹死在金陵玄武湖里,所以襄阳侯府将婆婆写在了嫡母名下,代替正牌嫡女嫁给了公公。 婆婆不过是个庶女,可她不仅瞧不起姨娘出身的傅夫人,还瞧不起自己的母亲襄阳侯夫人!嫌弃母亲娘家祖上是盐商!真真可笑,一个庶女而已,一边靠着娘家撑腰,一边嫌弃嫂子的出身。 ――所以永定侯祖孙三代婆媳关系是这样的:彼此都瞧不起对方,侯夫人觉得傅夫人是个卑贱的姨娘,傅夫人和杨紫丹都瞧不起婆婆是个庶出,侯夫人觉得杨紫丹母亲是盐商后代,玷辱了襄阳侯府门楣…… 总之,是一团乱麻般的糊涂账,但彼此互相依存。 杨紫丹心里明镜似的,安慰道:“您是为了体恤公公、为了成全应辕的脸面,让你受委屈了。” 看到媳妇这么懂事,永定侯夫人酒入愁肠,一股脑将傅夫人要她带媳妇孙子去宁园哭求锦衣卫的事情说了,愤然道:“……哼!姨娘即便封了诰命也上不了台面!尽是些姨娘争宠夺爱的下作手段!锦衣卫又不是昔日宠爱她的老侯爷!哭求哀嚎就心软了?就不怀疑她了?” “我堂堂一品侯夫人,怎么可能去跪那些七八品的小武官?这事一旦传出去,整个永定侯府都是笑柄!我还有没有脸面出门?应辕即使封了世子,那腰杆还能不能挺起?真真可笑!还有你那护短的糊涂公公,明知这样做不妥,还甩脸子给我瞧,这会子去内书房找那个狐狸精去了!” 杨紫丹一听傅夫人居然还要婆婆拖着她们母子一起去,心里也是气愤不已,问道:“婆婆您打算怎么办呢?” 永定侯夫人恨恨道:“还能怎么办?不去肯定不成,我又丢不起脸面,明天派几个管事妈妈带着补品和药材去宁园跪求得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杨紫丹眼珠一转,低声道:“姑母,紫丹倒是有个办法,既能表现咱们侯府关心宁园安危,还能借此机会打压一下这个人的风头。” 杨紫丹竖起了两个手指头,她指的就是最近威风八面的许二爷。 永定侯夫人目光一亮,“你是说――?” “要二夫人去。”杨紫丹冷笑道:“还有谁比她更适合呢?三夫人是她亲表妹,又是她的悌妇,少不得要逼她在宁园门口演一出姐妹情深的好戏!” “特别是现在她还怀着身孕!一个诰命夫人挺着肚子,估摸门口锦衣卫也不敢把她怎么样。” 对于杨紫丹来说,许二爷虽然是庶出,对夫婿许应辕的威胁远远没有嫡出的许三爷大,可是威胁就是威胁,万一许三爷在这次刺杀中身亡,许二爷继续青云直上,说不定过了几年,许二爷就是另一个许三爷! 杨紫丹毕生的荣辱都寄托在丈夫的世子位上,不容许任何人窥觊! 永定侯蹙眉道:“才四个多月的肚子,还没十分显怀呢,穿的衣服又多,锦衣卫那些粗汉怎么瞧得出来她有孕?” 杨紫丹呵呵一笑,说道:“就是看不出来才好呢,锦衣卫飞扬拨扈惯了,推推搡搡中,误撞了二夫人的肚子,够她折腾的。即使出了事,肚子的孩子没保住,也恨不到咱们头上来――横竖是在宁园门口没的,要恨,就恨二爷绝对惹不起的锦衣卫!恨她亲表妹在院子里装死,不肯开门迎接亲表姐!” 此乃一石二鸟之计,比傅夫人搬起石头砸不到别人,反而砸伤自己脸面的小伎俩高明多了,永定侯夫人听得很受用,高兴之下,晚饭都多吃了一碗,还赏了一套金镶蓝宝石头面给杨紫丹。 ――不过,永定侯夫人和杨紫丹并没有高兴多久,晚饭过后婆媳两个正喝着茶闲话,前外头管事 妈妈慌忙来报,“……奴婢刚进二夫人的院子,就见大夫匆匆进去,给二夫人诊脉,说是伤了胎气,需要静养。奴婢进屋传夫人的话,二夫人是强撑着坐起,她说若明日身子好些,便带着药材和补品去宁园,若胎儿还是不稳,就请夫人宽恕她身体不便,不能去了。” “胡说八道!”永定侯夫人一气之下将手里的茶盅砸向传话的管事妈妈,“她这几天身子好好的,下午还和牵着茗儿在花园散步,怎么这会子嚷嚷着肚子疼?!还偏偏在你传话之前请的大夫?!” 管事妈妈忍着额角的疼痛,连忙跪地道:“奴婢也不知,或许是有人走漏了消息,二夫人提前得知了,就装病请大夫,借此堵住奴婢的嘴。” 杨紫丹问道:“你看出她是在装病?” 管事妈妈迟疑了一下,而后说道:“二夫人脸色发白,眉头紧蹙,一副病弱之态,听完奴婢的传话,二夫人声泪俱下,说她乍然得知三爷和三夫人遇刺,顿时失魂落魄,揪心般的疼痛,肚子就不舒服了,她很担心三夫人的安危,只是偏偏这会子伤了胎气,恐怕不能够去宁园了。” 永定侯夫人冷哼一声,对着杨紫丹说道:“你仔细听听,这个二夫人闺名叫做王素儿,可她那里是吃素的?唱念做打样样都行,眼泪说来就来,丝毫不作伪,侯府谁不说她贤良淑德?这会子装病躺在床上还要死要活说一心想着亲表妹,你可别小看了她。” 杨紫丹恨得牙痒痒,只是当着婆婆的面不好发作,便质问起管事妈妈:“晚饭时我和侯夫人商量对策时,谁在外头伺候?那几个人定有一人是吃里扒外的耳报神,否则二夫人怎么这么快知道消息,赶在你传话之前装病?把她们全部捆起来好好审问,定要问出个子丑寅卯来。” 管事妈妈讪讪不语,抬头看永定侯夫人的眼色。 杨紫丹顿时心叫不好:糟糕!刚才在气头上,又被那声姑妈麻痹了戒心,说错话了!她一个儿媳妇,怎么能把手伸到婆婆房里头?捆人审问查出耳报神的确势在必行,可说到底,人是婆婆的人,怎么审问也是婆婆的私事,她这个儿媳妇未免管的太宽了! 更何况,婆婆从来就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 果然,永定侯夫人虽然没有面露不满,但也婉言驳回了杨紫丹的话,“在这个节骨眼上,明察只能打草惊蛇,咱们面上也不好看,你留心些,暗地里细细查问。” 管事妈妈应声称是,战战兢兢的退下。 杨紫丹托词照顾孩子,也跟着告辞,说道:“媳妇去瞧瞧大哥儿去,这会子定是睡了,这孩子好踢被子,奶娘又是个沾了枕头就睡不醒的,媳妇担心哥儿着凉。” 说起大孙子,永定侯夫人眼里总算有了些和缓之色,“赶紧去吧。” 永定侯府二夫人院里,崔妈妈手里飞针走线,缝着一件婴儿上衣,嘴里还唠叨道:“多亏有人塞了个示警小条在夫人的食盒里,否则夫人明日就要冒险去宁园。” 许二夫人王素儿温柔的抚摸着小腹,“也不知道这人是谁呢,能够在侯夫人院里设眼线,真有本事。” 崔妈妈低声道:“会不会是三夫人?我瞧着也就这位有这个本事。” 王素儿想了想,摇头道:“表妹再有本事,在这么短的时候怎能把手伸到侯夫人院里?不过从结果来看,我和表妹都是收益者。” 崔妈妈叹道:“希望老天有眼,表小姐和三爷都安然无恙才好,否则任由侯夫人一手遮天,你和姑爷岂不是一辈子都要仰人鼻息过日子。” 王素儿歪在引枕上笑道:“妈妈放心,侯府总是要分家的,二爷是个靠得住的大丈夫,他已经在外头买了宅院,将来我们搬出去单过,大门一关,过自己的日子便是。” 崔妈妈面有不虞之色,“夫人别怪我多嘴,你现在有了身孕,二爷应该多陪陪夫人才是,如今升了官,二爷陪夫人吃过几次饭?都这个时辰了,连人影都不见,别是在外头――。” “妈妈。”王素儿打断了崔妈妈的话,说道:“他这个职位是个肥差,每天应酬不断,男人忙事业,家里顾不上也是有的,妈妈以为新置办的那座大宅子是怎么来的……” 这厢主仆二人憧憬着未来,那厢永定侯内书房正上演着红袖添香的好戏。 长宠八年都不衰的音姨娘穿着男装道袍,一头泼墨般的青丝束在玄色儒巾里,她身材削瘦,胸脯用宽布巾牢牢裹住了,几乎没有多少起伏,远远看去,就是个少年书童。 这就是音姨娘长宠不衰的原因――作为一个通过了扬州瘦马严格训练的女人,她几乎能满足永定侯所有的幻想和有别于寻常男人的嗜好――喜欢美貌少年,喜欢玩隔江尤唱后/庭花。 永定侯碍于面子和名声,不敢正大光明的去青楼找小倌或者捧戏子,而书童又不能在内院伺候,所以音姨娘的出现让永定侯心动不已。 既可以理所当然的安置在后院,也可以满足自己的欲望,音姨娘无可替代。 “姨娘,纸条已经送到二夫人院里,二夫人果然依计装病,侯夫人气得摔了茶盅。”阴影中,一个小丫鬟低声说道。 “知道了,这些天小心些,侯夫人已经起了疑心。”音姨娘说道。 “是。”小丫鬟无声无息的走了。 音姨娘手捧画卷进了内书房,对书案后面练字的永定侯说道:“侯爷,您昨晚画的画,妾身已经亲自装裱好了。” 永定侯搁下毛笔,接过画轴,笑道:“天色已晚,先歇着吧,明日再看。” 音姨娘脸色一红,低声道:“那我先进去安置了。” 内书房有一个隐秘的卧房,常年预备着清肠的物件,润滑的香膏等,青楼小倌所用的物件,这里一样都不少。 或许正是这个秘密被顺平伯知晓了,所以才会转折了几道关系,把自己塞到侯爷身边吧。 八年前,她和另一个瘦马被两淮盐运使颜大人的夫人买下,送到了当时还只是个四品军官的许三郎私宅里,两个瘦马使出浑身解数色/诱都没有成功,她急得跪求原因:“……贱妾斗胆一问,许公子可是好男风?贱妾自幼得妈妈教导,可以裹紧胸脯,穿着男装戴方巾,用后/庭伺候公子的,公子有什么要求或者癖好,尽可以告诉贱妾。贱妾一定会好好伺候公子。” 那时候许三郎说保证给她指出一条出路,她被带到了燕京,许三郎辗转了几道关系,将她塞进了庶出大哥床上,横竖都是伺候男人,永定侯这个恩客还算不错了。音姨娘也是许三郎在侯府埋的最深的棋子。 音姨娘得宠,慢慢也有了自己的耳目,她将有价值的消息传递给许三郎,许三郎承诺过,将来事成之后,他会安排给她一个不错的晚年。 音姨娘清洁了自己,过程很顺利,因为她从来只吃流食,她换上一件火红的中衣,在外面罩上一件褐色的男式长袍,她放下一头青丝,簪上一朵金菊花。 镜中的音姨娘雌雄莫辨,似男非男,似女非女,这是永定侯最喜欢的模样。 音姨娘在镜子里选择了一个最完美的微笑,然后转身,迎接着永定侯快入暮年的热情…… 积水潭,宁园。 许三郎是踏着晨光回来的,外面锦衣卫依旧没有动窝。 他洗澡换衣后,就坐在床头看着睡莲的睡颜,几乎眼睛都不带眨的,足足等到了睡莲自然醒。 “你回来了,案子查清了?凶手是谁?锦衣卫散了没有?”睡莲揉了揉眼睛,连问三个问题。 许三郎置若罔闻,“再过八个月,我就要做父亲了。” 睡莲一惊,三郎疯癫的病还没好?! 许三郎和衣躺在睡莲身边,想抱又不敢抱,呵呵笑道:“皇上知道了你有孕,他很高兴,还赐了名字,说如果生个男孩,就叫做子龙,许子龙。” 孩子还没出生呢,自己就被剥夺了娶名字的权力,睡莲无奈的翻了个身,说道:“皇上也喜欢三国的顺平侯赵子龙,爱屋及乌,不管咱们孩子是‘应’字辈。” “皇上金口玉言,给咱们儿子赐名是莫大的荣耀。”许三郎终于鼓起勇气抚摸着睡莲的小腹,“再说了,我也是极喜欢子龙这个名字,赵子龙号称常胜将军,咱们的孩子将来一定和他一样都是个大英雄。” 睡莲揶揄道:“请问大英雄他爹,刺客到底是谁?” 许三郎目光一凛,说道:“是北越现在的国王派来的刺客,这个国王原本是北越的丞相,他谋朝篡位,杀了老国王,将王室灭族,然后谎称老国王驾崩,后继无人,自己登上了王位。” 睡莲惊讶道:“北越是大燕的附属国,新国王为何单要杀你我?刺杀宗主国的伯爵,他想要北越灭国么?”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分析原因,o(n_n)o~,太长了,今天实在写不完。 关于两个瘦马,大家应该还有映像吧,三郎将一个送给了薛辅,一个塞到永定侯身边做耳目。 图1为瘦马姨娘雌雄莫辩的画像,红色红衣,褐色长袍,舟找了周董歌曲《菊花台》的配图,你们细看,满床铺的都是菊花。。。。。。 图2是为了复习你们对瘦马的印象,舟又放一次,免得你们还要回到111章重新找图, 196许三郎对质长公主,姚大人命丧北越国 北越就是后世所称的越南,也称安南,汉唐时是华夏的一部分,五代十国的时候,中原一片混乱,这个地区便宣布独立了,但一直是华夏的附属国,地位和朝鲜一样,向大燕国朝贡,册立太子、包括国王继位等国家大事都必须先向大燕国皇帝报告,得到大燕国册封以后,方能继承大统(注1)。 去年年末的时候,北越国派使者递送国书,说老国王已经去世,王族陈氏也没有继承人,老国王的外甥胡氏素来贤明,颇得老国王和北越民众的支持,所以老国王去世前留下遗诏,将胡氏选定为王位继承人,请大燕国皇帝册封胡氏为北越王。 当时久经各种政治考验的承平帝就觉得很疑惑,于是就派了主管外交的鸿胪寺卿去北越调查情况,两个月后,鸿胪寺卿回来了,说一切情况属实,请承平帝册封胡氏为新北越王。 自己的外交大臣都这么肯定了,于是承平帝下达了册封圣旨,将胡氏的王位合法化。 今年正月初一大朝会上,承平帝宣布册封魏王为太子,册封典礼在四月举行,消息通过驿站传出去后,万国携礼物来朝,准备出席太子册封典礼,北越是附属国,当然也派使者来了――问题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老国王被幽禁的长公主逃出来了!而且听说逃亡的地点正是燕京,这位苦大仇深的公主发誓要在承平帝面前揭穿新国王谋朝篡位的真面目! 听到这里,睡莲顿时越来越迷惑:“这么说,是鸿胪寺卿得了新北越王的贿赂,说了假话欺骗皇上。可是北越王要灭口,他应该暗杀朝中唯一知情的鸿胪寺卿啊,鸿胪寺卿为了自保,他打死都不会说实话的――和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杀你呢?”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许三郎说道:“因为三年前,我和沐国公平定北越叛乱后,和北越重新定了盟约,当时就是北越国长公主出面和我和谈的,我和老国王定盟时,她也在场。” “也就是说,朝中唯一能够证明长公主身份的,就只有我一个。杀了我,即使长公主逃亡燕京,她也没有办法证明她的身份,她说的话自然就没有可信度,会被人视为疯子胡言乱语。” 长公主?!怀孕时期的女性往往比较敏感,尤其是睡莲这种在风浪中一路厮杀过来的强女,她眯缝着眼睛,蓦地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息,吓得躺在枕边的许三郎忙解释道: “长公主三十多岁了!她死了三任丈夫,还有面首三千,我怎么可能――!” 睡莲放下心来,“原来长公主是太平公主这样的人物。(.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许三郎气呼呼道:“我以前虽然有十大纨绔之首的名声,但也不至于堕落到去做男宠。” 许三郎表示自己也是有节操的。 睡莲往许三郎身边缩了缩,以表安慰,讪讪的转移话题问道:“怎么如此确定昨天那伙刺客就是北越老国王派来的呢?还有皇上是怎么这么快知道鸿胪寺卿叛国,北越新国王篡位的事情?” 许三郎说道:“车夫手里的那把淬过毒的匕首,经锦衣卫确认,是只可能产于北越的一种叫做眼睛蛇的剧毒;还有,那位长公主已经秘密进宫面圣,皇上昨晚急招我入宫,就是验明长公主的身份。” 眼睛蛇毒!睡莲心有余悸的看着许三郎,“这种有解药么?” 许三郎摇头道:“无药可救,即使在最快的时间把伤口挖出来,或者截肢砍掉,也顶多只有五成的机会救活。” “说起来――。”许三郎目光一暖,手背轻蹭着睡莲光洁的脸颊,“昨天如果不是你出手相救,我没被捅死,也要中毒――。” 睡莲捂住许三郎的嘴,嘘声道:“不准胡说,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如果。” 为了缓和气氛,睡莲又笑道:“看来我们和永定侯府的恩怨连千里之外的北越王都知晓了,宁可冒天大的风险,也要拦截我们俩的马车,栽赃给永定侯府,借以转移视线。” 许三郎说道:“我大哥要是有这种孤注一掷的勇气和想法,我怎么可能活到现在呢。” “哦,还有,差点忘了告诉你,北越国长公主逃亡燕京,她是先去北郊的猎场找到了你的好朋友姚知芳,然后通过知芳的引荐,见到了知芳的父亲――鸿胪寺右少卿(类似外交副部长)姚大人。” “姚大人没有贸然相信长公主的话,先派了心腹去北越国查明真相,没想心腹刚走没几天,就传出你我被刺杀的消息,姚大人不敢再等,就带着长公主去觐见皇上。[.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原来如此,这件事被捅破,也有知芳的功劳。 突然,许三郎在被窝中捉住睡莲的双手,“老实交代,知芳送了你两柄燧发枪,一把你随身带在马车上,另一把藏在那里了?燧发枪需要定期拆开上油擦拭,否则很容易走火甚至炸膛的,太危险了。” 睡莲看着许三郎不说话,只是转了转眼珠子。 许三郎以以前做暗探时刑讯逼供的口吻道:“快说,放在那里了?” 那一瞬间的眼神杀气腾腾,睡莲只得轻点下巴:“就在这里。” “什么?!”许三郎猛地从床上跳起,还将睡莲裹在被子里抱出去,搁在临窗大炕上。 睡莲“远程”指挥道:“架子床下面的踏板里有个暗格。” 许三郎小心翼翼的打开暗格,一只燧发枪静静的躺在一堆棉花包里。 睡莲红着脸解释道:“怕床震动的太厉害,燧发枪走了火,我就塞了些小棉花包在周围,还能防潮……” 一听这话,饶是许三郎这种厚脸皮的也扛不住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幸亏这架子床结实,否则足足摇了三个月,非擦枪走火不可! 原来每一次的欢愉背后,都深藏不可预知的危险! 许三郎终于意识道,他的妻子原本比他想象的要彪悍,居然把枪藏在床底下,倘若那天两人言语不和,在床头吵起来,妻子一气之下抄起这家伙轰掉自己的脑袋简直轻而易举嘛! 都说夫妻俩床头吵架床尾和,许三郎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惹睡莲生气为妙――若真动起手来,他是舍不得碰一下妻子,可是睡莲未必舍不得碰他。 因为被她用燧发枪指着头部,以前曾经发生过的,至今还记忆忧新呢…… 看见许三郎拿着燧发枪发呆,睡莲忙解释道:“这是知芳送给我防身用的,已经好几年了,我定期拿出来上油擦拭,不会出问题的。” 其实说到底,还是自己不能给妻子带来十足的安全感,所以睡莲才会时时刻刻枪不离身,许三郎心里又升起了愧疚之感,他长叹一声,说道:“如今你有了身孕,不能碰这些有血光的东西,从今以后,你的两只枪都交由我养护吧。” “只是――这枪断然不能再藏在脚踏下了。”许三郎暗想,万一架子床震动太厉害走火怎么办? 两人思前想后,最终决定藏在架子床旁边高足宫灯的下方暗格里。 也就是从今天开始,许三郎慢慢染上了一种病,这种病和眼镜蛇毒般无药可救,因为它因情而生,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叫做――惧内,俗称妻管严,文有房玄龄,武有戚继光,都是此病的重毒病患者。 接下来的日子,许三郎和睡莲闭门不出,宁园门口依旧有锦衣卫日夜把手,不准任何人出入,连宁园需要采买的物件都是写了单子给锦衣卫,锦衣卫派自己人买回来。 许三郎乐的清闲,日夜和睡莲厮混一处,想着给孩子取名字――皇上赐了男孩的名字,若生了女孩,还是得自己起。 书到用时方恨少,许三郎的秀才功名是买来的,他给女儿取了十个名字,都被睡莲以鄙夷的眼神一票否决了,许三郎知耻而后勇,干脆搬来厚厚几卷全唐诗,一个字一个字的琢磨,又觉得所有的字都配不上自己未来的宝贝闺女。 翻书翻得两眼直冒精光,许三郎干脆扔掉书本耍赖,他抚摸着睡莲的肚子,半是期许、半是威胁道:“我不管,这次只能是儿子,我实在想不出闺女的名字。” 睡莲优雅的翻了个白眼,“生男生女自有天定,你当是吃饭点菜呢。” 许三郎笑道:“皇上说男孩就叫许子龙,干脆这样吧,是女儿就叫做许子凤,龙凤呈祥嘛。” 睡莲摇着黑色蝉翼绡做的花鸟团扇,朝着许三郎的额头轻轻一抚,“不学无术!雄为凤,雌为凰,女儿叫许子凰还差不多。” “嗯,不错,小名就叫做凰儿。”许三郎立刻拍板道。 宁园外,燕京又上演了一起大厦将倾,鸿胪寺卿受贿叛国,欺骗皇上,还和北越王胡氏勾结串通,刺杀大燕国伯爵,证据确凿,皇上大怒,鸿胪寺卿满门抄斩,女眷成为官奴发卖。 皇上发诏书,谴责北越王胡氏,若一意孤行,拒不改正,大燕国必当南征踏平北越。 千里之外的北越王胡氏立刻回应说他错了,愿意退位,将王位还给老国王的长公主,希望大燕国宽宏大量,莫要派兵南征,战争劳民伤财,北越国实在承担不起天怒。 为了表示诚意,北越王还派了自己的嫡长子带着国书来燕京,请长公主回国登基,并且携厚礼送给“受惊”的顺平伯,表示赔偿。 马上就要太子册封典礼,各国使者来朝贺,承平帝心里虽然不喜北越王串通自己的外交大臣,还刺杀自己信任的大将,但是当着诸国友邦的面,他最后还是宽宏大量表示若北越王遵守承诺,他不在追究其责任。 三月十二日,多灾多难的恩科在国子监重新开考,踌躇满志的宁佑、左手还抹着厚厚膏药的张大公子,以及其他在贡院劫后余生的举人们怀着悲壮而又期待的心情提着考篮重新入场。 就在同一天,新任的鸿胪寺卿姚大人带着北越国长公主,北越国王的嫡长子,北越国使者,以及大燕国五千护卫将士浩浩荡荡的南下北越,履行自己高升鸿胪寺头把交椅第一个任务。 谁也想不到,这五千多人将永葬异国他乡,只能魂归故里。 作者有话要说:越南王叛乱事件在明朝确有其事,过程和本文描写的差不多,把长公主改成王子就齐活了。 历史上结局是当明朝使者带着王子到越南,新国王设伏,将王子和使者全部干掉了。。。 这不能怪当时的永乐大帝朱棣失算,因为明朝太牛x了,他实在想象不到一个小小的附属国越南居然如此猖狂。 图为睡莲手里的新团扇,她以前那么牛x的象牙丝编织的团扇在伪帝之乱时被抢走了。 黑绸绣花蝶竹柄团扇,清,通长48.2cm,扇宽31cm。清宫旧藏。扇作十二葵瓣形,扇面黑绸地上双面绣折枝蛱蝶菊花。绣幅宛若图画,讲究虚实向背,层次分明,构图因扇骨而划分为左右二部分。其设色淡雅凝重,不用大红大紫,只在蝶翼稍加较鲜艳的红色,以点亮画面。 197姚家二郎高中传胪,狼烟四起夫妻上阵 姚大人带着五千人马南下后的第七天,在颜家几个女婿的齐力斡旋下,青莲的公公张大人终于找了新工作――礼部员外郎,五品大员,携小娇妻南下赴任去了。 各位看官要问:朝廷就在燕京,为何张大人还要南下呢? 答案是:虽然大燕迁都燕京,可故都南京留有一整套官僚班底,六部、御史台等等和燕京一模一样,连国子监和翰林院也是一南一北两座。 但毕竟皇上在燕京办公,所以南京的六部清闲了很,几乎没有活干――有个很出名的外号,叫做“鬼都不理”。 所以这个地方就成了官员养老的所在,也称养老院;当然,这里面也有一些年轻的、正当壮年的官员――全部都是遭贬才会在这里做官。 南京六部的官员们整天喝茶聊天听小曲,堕落一点的干脆去秦淮河拥红倚翠,虚度光阴。 所以张大人礼部员外郎的新工作看似很不错,实比以前在江西九江这种富庶之地做知府差了许多。 但也没有办法,这是在最短的时间、并且不着痕迹离开九江这个未来火药桶的最好出路。横竖朝中还有人,张大人过几年找机会调回京城就是了,来日方长嘛。 之后便是春闱会试发榜,宁佑和张大公子都在榜上,不过名次不是特别靠前,两人在家磨刀霍霍,准备殿试。 三日后殿试,主考官当然是承平帝,不过令会试题名的考生们惊讶的是,在承平帝出完第一个题目之后,皇帝感叹道说:“挑选人才,是作为君主最重要的事情之一。等到太子成为一国之君时,朕挑选出来的这些人已经锻炼成国之栋梁了,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就是个道理啊。” 春闱金榜题名的都称天子门生,因为他们的考官是皇帝,而承平帝在考场的这句感叹,其实就是在说,你们是我挑选出来的,但是将来的服务对象是太子,你们要好好做好本职工作,成为能够被太子所用的参天大树,歪脖子树是不能做栋梁的。 这是承平帝第一次如此直白的表示对太子的支持和期许,理所当然的,这次金榜题名的进士们都 贴上了太子党的标签。 三月二十七日,恩科发榜,宁佑二甲第七名,张大少二甲五十九名,姚府姚二郎二甲头名传胪! 最令人燕京家里有未婚女儿的贵妇们兴奋的是――一甲状元、探花、榜眼都是有家室的,唯有这二甲第一名传胪姚二郎还是个单身汉! 姚二郎已经二十七了,本来早就该说亲事,只是这位姚二郎以前坚信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一年到头纵情山水,很少在家,姚二夫人又是个豁达的,横竖长子姚大郎儿女双全,她就稍微放纵了二郎。 伪帝之乱时,姚府所有男丁身陷诏狱,姚知芳用婚姻换取了全家的安全,姚二郎也从此转性,放弃了乘海船周游列国的打算,开始投身仕途经济起来,他天资卓越,又异常勤奋,果然在这次恩科中一鸣惊人。 姚二郎高中传胪,无疑给正在复苏状态的姚家锦上添花了,姚大人刚刚高升了鸿胪寺卿,二儿子接着金榜题名,还是单身,前来说媒的差点踏破门槛。 不过媒人们高兴而来,失望而归,因为姚二夫人说他儿子年初已经定亲了,就等儿子高中后办亲事。 是谁家的女儿那么有眼光?姚二夫人神秘的笑笑,没有直言,只是说也是书香门第的女儿,等当家人姚大人从北越回来,就开始过六礼了。 什刹海,颜府。 “我们马上就要是传胪的岳母岳父了。”九老太太乐不可支对丈夫说道:“当初我看中他,是觉得姚府人口简单,家规森严,男丁不许纳妾,四十岁无子才能给通房停避子汤,咱们宝贝琪莲嫁过去没有什么妾侍通房添堵,婆婆姚二夫人脾气好,又是个好伺候的,将来日子保管和和美美。” “真没想到,姚二郎会如此争气,考了个传胪回来,咱们琪莲真是个有福的。” 去年腊月九房为了琪莲的婚事犯了愁,九老太爷还求到了几个出嫁的姑奶奶那里,可没等姑奶奶们行动起来,九老太太和姚二夫人就互相看对了眼。 姚二夫人觉得颜家门风正派,名声好,琪莲这个女孩温柔聪颖,通身的做派很像她最喜欢的睡莲。 由于九老太爷洁身自好,九老太太一辈子都不用操心妾侍,也没有庶子添堵,所以她从女儿终身幸福考虑,觉得姚二郎以前有些不羁,但已经收心忙于科举,将来前途也是有的,关键是姚家不纳妾,琪莲嫁过去不用受委屈。 两位夫人眉来眼去看上了,回家和丈夫一说,丈夫也同意,便定下了口头婚约,恩科之后,无论姚二郎考上与否,都会在今年过完六礼中的前三礼,吉日定在明年。 因为今年颜府有两桩喜事要办,分别是宁嗣成亲、慧莲出嫁,这两人比琪莲年长半年,琪莲总不能越过堂哥堂姐先嫁出去。 消息传到宁园,睡莲自是高兴的,这些妹妹当中,琪莲和她最为亲近,以后又是知芳的二嫂、安姐儿的二婶娘,睡莲相信琪莲肯定会善待这两个命运多舛的人。 四月,一波好几折的太子册封典礼顺利举行,随后是颜如玉的太子妃册封仪式,睡莲等一品贵妇都去观礼跪拜,她的肚子还没显怀,足足站了一个半时辰,不过这也没有办法――泰宁侯夫人怡莲挺着六个月的肚子、还有六十多岁的英国公太夫人都得站着观完全礼,睡莲区区一个伯夫人当然没有特权,好在四月不冷不热,在外头站着也不遭罪是了。 睡莲看着昔日的横冲直撞的手帕交居然登上了太子妃的位置,将来还要母仪天下,心里顿时百感交集,回想着颜如玉一路走来的脚印,倒也没觉得有多累。 所谓你在窗户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看你,站在一旁观礼的永定侯夫人用眼角余光打量着睡莲,暗暗咒骂老天怎么不长眼,刺客没有弄死她,这么冗长的册封典礼,也不见她面有疲态,肚子那块肉稳稳当当的…… 直到回到宁园,睡莲脱下鞋子,这才发现脚背已经微微肿胀了,唬得辛嬷嬷赶紧叫权嬷嬷和宋太医问诊。 宋太医诊脉说并无大碍,开了几幅安胎药;权嬷嬷则安排睡莲躺在临床大炕上,将脚背垫高,手法轻轻的给睡莲按摩小腿和双脚,等许三郎回来时,已经消的差不多了。 睡莲孕吐反应很少,也许是母性使然,她胃口大开,饭量比以前大,可身上的肉没有长多少,许三郎玩笑说或许都长在子龙或者子凰身上去了。 睡莲抚摸着平坦的小腹,暗想这会子胎儿只有花生大小吧。 晚饭摆上了了,夫妻俩相对而坐,谁知睡莲刚刚举筷,就觉得肚肠一阵欢腾,然后,伴随噗的一声,从身体下方释放出了一种气体。 没错,睡莲又无意识的放屁了。从四月起,她就经常这样漏气。 权嬷嬷说这是好事,孕妇脾胃负担重,脾主运化,能够放屁表示脾胃的代偿功能良好,如果胀气憋闷才糟糕呢,表示脾虚,释放不出气体。 不过,当着许三郎的面,还是在饭桌上还是第一次。 为了化解睡莲的尴尬,反应最快的添衣第一个跪下,“奴婢失仪,请主子责罚。” 许三郎当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夜晚和睡莲睡一个被窝,他又不是没有见识过。 所以他大度的挥挥手,继续吃饭。 睡莲喝下一碗百果甜汤,又噗一声。 添炭跪下,照葫芦画瓢说道:“奴婢失仪,请主子责罚。” 许三郎呵呵一笑,说道:“等这顿饭吃完,四个添都得跪下去。” 睡莲窘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胃口全无。许三郎见睡莲尴尬,怕她郁积于心,干脆猛吃了几筷子菜,然后猛灌了一杯冷酒,端坐在椅子上运气,气沉丹田,继续往下,只闻得热锅炒黄豆般爆炸似的声响,许三郎高调的释放了某种气体! 睡莲等人顿时目瞪口呆! 许三郎满不在乎安慰睡莲,说道:“瞧,不就是放屁么,是个人就会,我也不例外,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好好吃饭,别硬憋着伤了身子……” 睡莲鼻子眼角同时一酸,很多年以后,睡莲垂垂老矣,记性不好,慢慢忘却往事,许三郎为她做过几次很浪漫的事,莹石之路,睡莲池,画上题诗等等,都在记忆里慢慢模糊了。 年过九十的顺平公太夫人,儿孙满堂,重孙子绕膝满地跑,她能够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在曾经有个人和她一起放屁,用他独有的、简单的、直接的、蛮横的方式来爱她。 到了五月,睡莲肚子开始显怀了,许三郎热烈的目光恨不得从她的肚皮灼烧出一个小洞来,好看见那个小东西在肚子里成长的整个过程。 他半夜经常神经质似的突然坐起,看着睡莲的睡颜直到天亮,或者在衙门突然从骑着马回宁园,只为看睡莲一眼,然后拍马再回衙门当差。 五月初五端午节,睡莲和许三郎去永定侯府参加家宴,席间许三郎目光阴戾的看着永定侯夫妇,满是警告之意,吓得席间有几个胆子小的连筷子都没敢举几次。 五月初九,西南传来噩耗,北越王向大燕国宣战,杀了长公主,护送长公主登基的鸿胪寺卿姚大人以及五千将士全部殉国! 据几个回来的报信的幸存者描述,北越国动用了一千头大象战团,大燕国军队溃退,庞大的战象踏遍战场,姚大人和将士几乎都死无全尸! 承平帝震怒,先下旨安抚殉国的姚大人和五千将士,追封了姚大人为太子太傅,一品。 然后召集了三十万兵马讨伐北越,兵分两路,一路由世镇云南的沐国公带领,从云南进发,而第二路,由三年前曾经平定北越叛乱的顺平伯许承曜为帅,从广西进军。 五月底,睡莲挺着微隆起的小腹送走了许三郎,喃喃道:“你要奔赴沙场,而我的战争也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狼烟四起,睡莲三郎要在各自的战场的搏杀了。 姚家的低落,是为了更好的崛起,你们要相信舟,舟是亲妈啊亲妈~ 舟今天定下了春节回娘家的机票,呜呜,票价越来越贵了,临近元旦春节,钱包瘦身了。 图为胎儿从第一周到第四十周的发晕情况,大家可以算算现在子龙/子凰是什么模样,o(n_n)o~,每个人都是生命的奇迹。 198鸿雁家书抵得万金,伯夫人试刀医药家 六月,睡莲池的花朵已然开放――果然如许三郎所说,一池都是颜色各异的睡莲花。 睡莲早中晚吃完饭都会沿着荧石之路散步一圈,步履轻快,气色良好,脸上比送别许三郎去沙场时还多二两肉,倒是贴身服侍的添衣添炭颜色有些憔悴。 朱砂上个月有孕,睡莲赏了她一百两银子和一些补品,还有一个丫鬟,一个粗使婆子伺候,放她和小孙管家两口子去陪嫁的乡下田庄里生孩子,小孙管家就在那里打理田庄、果园,鱼塘,还有伯府的两座大田庄,睡莲给朱砂的命令是好好养身子,将来等孩子满了三岁再回宁园当管事娘子。 朱砂原本是打算伺候睡莲坐完月子再说,这个孩子来的太突然,睡莲当然不会要朱砂挺着肚子伺候自己,相处了十几年,早就不是简单的主仆情意了,在石绿和四个添的祝福下,朱砂和丈夫小孙管家跪谢了睡莲,坐着马车去了乡下。 朱砂一走,归田居人手就显得吃紧了,因为这里的丫鬟虽多,但能够近身伺候睡莲的始终是从娘家带来的那几个,朱砂的活计分摊到四个添和石绿身上,而这几个也到了说人家准备出嫁的年纪,睡莲就从归田居挑选了秋霜、棉雨、朝露、甘霖四个为二等丫鬟,由四个添一人挑一个在身边调/教。 自从睡莲放出要给身边的陪嫁丫鬟许嫁的消息,托关系,或者直接试探来求的着实不少,辛嬷嬷为添饭添菜看中了两个小管事,等睡莲生完孩子、坐完月子再论婚事。 添衣明确不想嫁人,她眼神坚定,睡莲不好勉强,只是说“你若改变主意,随时找我说便是。” 添炭反应最直白,“夫人,我和添衣姐姐一样的想法。” 春晓的娘早就看中了石绿做儿媳妇,春晓的弟弟叫做春晖,在外院管车马,人才模样性子算是上乘。睡莲给石绿说了此事,石绿红着脸点了头,睡莲和春晓的娘商议秋天办喜事,睡莲命石绿停了手里的针线活,要她专心绣嫁妆。 睡莲明白现在最重要的是安安稳稳生下孩子,她不敢逞强,亲自接了筱嬷嬷回来帮着管家,筱嬷嬷的长子筱大郎跟着许三郎去北越平乱,次子筱二郎率一百亲兵守在宁园。 筱嬷嬷把睡莲的肚子看的跟眼珠子似的,她不止一次的感叹:“倘若太夫人地下有知,该多么高兴啊。” 许三郎才走没几天,第一封家书就捎回来了,无非是一切安好,要睡莲好好吃饭安心睡觉,睡莲回信絮絮叨叨说自己这些天都吃了些什么,腰腹又宽了几寸,有了筱嬷嬷帮着管家,她一觉睡到中午都不在话下,末了,在唇上涂了胭脂,在家书背后印上一个热吻唇印,害得行军中的许三郎对着唇印浮想联翩到半夜。 这一日,睡莲睡饱了午觉,迈着小步到了睡莲池边,宁园为了避主母的名讳,将一应莲花睡莲等物统统叫住芙蓉,所以池塘名为芙蓉池。 隔得远远的,就看见一抹碧色的倩影坐在池边喂锦鲤,猜都不用猜,宁园每天风雨无阻喂锦鲤的只有雪姨娘一个,只是这位雪姨娘几乎每次都是很有眼色的避开睡莲,今日这幅模样,倒像是就等着睡莲过来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果然,当睡莲信步走到池边,雪姨娘恭恭敬敬的行礼,二十七岁在这个时代是一朵开败了的鲜花,而这位雪姨娘却似乎有一种让时光停滞的魔力,她脂粉未施,脖子带着一串紫罗兰色翡翠珠链,衬得她气质别具一格,穿着碧色单衫,月华裙,纤细的腰肢似乎风一吹就会折断似的,和睡莲突起的小腹形成鲜明的对比。 睡莲屏退众人,“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伯爷出征前把家里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包括你的出身来历,还有侯府的眼线。” 许三郎临走前,吩咐雪姨娘将永定侯府的动向直接告诉夫人,一切由夫人做主。一直蒙在鼓里头的丁姨娘偷偷找她说:“我们姐妹俩搬到宁园,夫人一样都没有委屈过我们,从来不克扣份例,可依我看,她就是装大度!装贤惠!我早就不期待伯爷进我的房门,可为何连你都不沾上半点?现在伯爷走了,夫人又有身孕,仗着肚子那块肉,她肯定会借机找法子整治我们,等伯爷回来,她抱着孩子一哭,伯爷那里会管你我的委屈?!” 雪姨娘当时淡笑道:“你管她是不是真大度,真贤惠呢,若能装一辈子,她就是真的。” 丁姨娘急忙道:“那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么?” 雪姨娘说道:“坐以待毙?未必,你当侯府会眼睁睁看着夫人生下孩子,什么都不做么?你我静观其变,千万不要贸然行事,否则――你八年前已经被侯夫人当做牺牲品,好好的正头娘子成了姨娘。是不是这几天侯夫人的话又传到了你这里?妹妹提醒你一句,你觉得侯夫人害得你不够惨,还想成为一具尸体,祸及家人么?” 丁姨娘听了,颤颤道:“你怎么知道侯夫人派人给我捎话了?” “你我做了八年姐妹,我就多说几句话,听不听随你的便。”雪姨娘劝解道,“你这个人呐,不是个坏心的,害人的事情你做不来,也不敢做,何必留些把柄给别人?给人当枪使?夫人真出了事,你我瓜田李下,你觉得能逃脱?你觉得伯爷会善罢甘休?这些年了,你难道还不清楚伯爷的脾气?” 丁姨娘听了,沉默了半天,闷闷退下。 雪姨娘看着丁姨娘黯然的背影,想起许三郎临行时交代的话:“……永定侯有异动,立刻报给夫人;丁氏若有异心,除之。” 丁姨娘,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最好听进去,否则…… 芙蓉池边,雪姨娘看着睡莲隆起的小腹,眼里闪过一丝羡慕,自己永远不可能有孩子了,青楼虎狼之药早就剥夺了自己做母亲的权力。 “那婢妾就不拐弯抹角了,夫人,如今伯爷不在家,永定侯府那些魑魅魍魉按耐不住,又开始兴风作浪了。”雪姨娘说道: “永定侯那边的眼线来报,侯夫人从流民中挑了一个带着孩子的青年女子,许以银钱,打算乘伯爷不在府里,要那个青年女子抱着孩子来宁园冒认血亲,说这孩子是伯爷的骨肉。” “哦?”睡莲冷冷一笑,“定是看着我的肚子觉得刺眼,讹不着人也要恶心死人,这对孤儿寡妇现在藏在那里?” 雪姨娘附耳过去说了一处地方。 睡莲轻轻点头道:“这还真附和这位夫人的行事风格,最喜欢把别人当枪使,不过这一次,恐怕要被枪扎到自己手了。” 雪姨娘问道:“夫人打如何应对?俾妾听候差遣。” 睡莲闻着芙蓉池的清香,说道:“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是时候打一门官司了。” 翌日,顺天府衙门渝州商会会长亲自鸣鼓喊冤,状告傅家药铺欠钱不还,还设计栽赃陷害药材商,并且呈上人证和物证。 顺天府衙门受理此案,将药老三和布青天从牢里提出来重新审问,并且派衙差去傅家要人过堂,傅家自诩在燕京是地头蛇,这种事情做惯了,那里怕外头来的渝州商会?只派了个掌柜跟差役去顺天府回话。 掌柜在袖子里拢了二百两银票,打算塞给办理此案的推官(类似现在的法官)了事,再表明一家傅家能够通天的身份,推官判渝州商会诬告了结此案。 可银票刚刚塞过去,推官却正义凛然推却了,还厉声道:“好大的胆子,贿赂朝廷命官!这银票就是证据,来人,将此刁民用心打五板子!看你招还是不招!” 掌柜一听,吓得几乎当场气绝! 因为大燕国人尽皆知的潜规则里,打板子分三种:打,着实打和用心打。 打是最轻的,噼里啪啦十棍子下去,屁股姹紫嫣红开遍,看似吓人,实则涂点药膏,系上腰带就可以出门逛街去了。 着实打就比较狠,棍棒挥起无声,落在屁股上皮开肉绽,五棍子下去,皮肉带着血四处飞溅,就像放焰火似的,场面很是壮观,不过基本是皮外伤,涂药养十天半个月,也能到处跑了。 最厉害的是用心打,在屁股上蒙上一张纸,只需一棍子,纸张毫发无损,两瓣屁股依旧红润可人,可下面的筋骨尽断,不死也得半残。 掌柜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承受能力,轰然跪地,“我招,全招!” 推官满意的手一摆,吩咐身后的差役,“犯人招供,把刷洗的物件收起来吧,暂时用不到了。” 刷洗!掌柜顿时吓得屁滚尿流,刷洗就是将开水淋在身体上,用铁刷子一遍又一遍刷洗,最后保管是刷的干干净净,只留下一截白骨! 呜呜,还是说实话吧,不能藏着掖着了。 掌柜的一古脑将知道的全招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又不是傅家的家奴。再说他在燕京混了那么久,知道今日之事蹊跷,推官摆明了是要拖傅家下水,背后的那个人,肯定是傅家都惹不起的人物! 推官得了口供,再次派人去傅家找人问话,傅家见掌柜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知道事情闹大了,打理庶务的傅家三老爷拿着永定侯府的帖子跟着差役去了顺天府。 傅家三老爷虽然不像老大和老二是太医,但也是捐了监生,可以见官不跪的,所以在推官面前不卑不亢,看完掌柜的供词后,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了,面上却不显,说掌柜是屈打成招,污蔑东家。 推官心中冷笑,命差役去牢房把掌柜提出来,傅三老爷一看掌柜红光满面、毫发无损的模样,差点气的失态。 掌柜心里直喊冤,没办法,我在牢里好吃好喝的养着,差役说了,我脸上若多了一条血丝,他就要在我腿上割一刀! 傅家三老爷把永定侯的名帖塞给推官,要他看在侯府的面子上,“咱们有话好好说,别伤了和气”。 不料推官立刻化身为不畏强权的包青天,他怒道:“本官只知道为民除害,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知道什么侯府伯府!” 当晚,傅家三老爷就住在顺天府牢房,和老鼠蟑螂做邻居,晚上熄灯睡觉,虱子臭虫为了庆贺新饲主的到来,举行了一场欢乐的人血派对。 傅家老大在宫里当值,老二在家,听说三弟在顺天府睡下了,他立马派人去永定侯通风报信,一面拿着自己的名帖去拜访推官的上司――顺天府知府欧阳大人。 欧阳大人热情接待了傅老二,听傅老二说他三弟被关进了衙门,“……都是一场误会,全都是那掌柜拿着我们傅家的名义招摇撞骗,构陷贤良,还请知府大人明察秋毫宽,放了我三弟。被冤枉关进监狱的那对渝州商会夫妇,我们傅家会赔偿一切损失。” 欧阳大人爽快说道:“傅家是杏林世家,家风正派,我是信得过你的,明日去了衙门,你三弟的事就包在我身上。” 傅老二大喜,谢过欧阳大人,连夜筹集银两,找告状的渝州商会会长谈判赔偿问题。 客人前脚刚出门,宁珂就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了,看着傅老二的背影冷笑,欧阳大人赞道:“颜七爷神机妙算,傅家果然舍车保帅,拿掌柜顶缸。” 宁珂对欧阳大人长长一辑,说道:“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们就开始第二种计划了,还请欧阳大人帮忙。” 欧阳大人呵呵笑道:“七爷客气了,我们都是一家人嘛。” 颜家和欧阳家的确是远亲,连接两家的纽带便是顺平伯府。 欧阳大人以前只是顺天府通判,他的嫡次女嫁给了魏家嫡长子魏纬,公婆魏大舅和魏大舅母对女儿很不错,四年前皇上赐婚顺平伯和魏家的外甥女颜九小姐之后,欧阳大人的仕途开始顺风顺水起来,去年年底高升顺天府知府,谁在为他说好话,欧阳大人心知肚明。 次日,傅家一早就去顺天府接傅老三,谁知傅老三前脚刚出牢门,后脚又被提到堂前受审! 在家等候的傅老二左等右等等不来三弟,却等到了另一个“好消息”:顺天府一早又有人击鼓鸣冤,而且是五家药材商联手合作,状告傅家欠钱不还,构陷良民,以谋不义之财! 傅老二顿时跌回了圈椅上,如果说昨天只是偶然,那么今日衙门这一出击鼓鸣冤,傅家是被人盯上了! 几乎是在同一天,傅家诬告药材商、纵火毁灭证据的事情成为燕京最火爆的谈资,甚至还被编成了话本,说书人在茶馆酒肆里反复诉说,整个燕京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都知道了案情的始末来由,傅家在燕京城四家药铺被民众围攻唾弃,被迫关门歇业。 顺天府衙门里,傅老三和几个替死鬼掌柜互相攀咬,傅老三坚持说自己对掌柜的丑恶行径一概不知,全部都是下人仗着傅家的势为非作歹;而掌柜们则说他们是受东家指使,被迫干出这等缺德事,还说若钱财真的进了他们的口袋,为何他们连城里的房子都买不起,只能租房子过活?! 推官任由他们狗咬狗一嘴毛,欧阳大人无辜的对求情的傅老二摊摊手:“老弟啊,不是我不想帮,你家里的事情闹大了,我管不了啊。” “事情闹的太了,顺天府门口喊冤的孤儿寡母足足有二十余人,哭声震天,围观的群众无数,加上街头巷尾口口相传,我要生生捂住此事,就是引火烧身啊!” 第二天,以参人为生的御史言官的折子如飞雪般,都是骂傅家无德,妄为杏林世家,没有悲天悯人之心,反而陷害百姓,建议剥夺傅家兄弟太医资格,从严发落。 皇上龙颜大怒,驳了傅家皇商的资格,还有傅老二的太医头衔,傅老大因长年给太后娘娘请脉,太后一时离他不得,就暂时将他留下。 次日,宁园迎来了贵客――永定侯府五老太太,睡莲客客气气的命人上茶,五老太太脸一板,说道:“如今家里有难,我喝不下去!” 睡莲诧异道:“哦?侯府出了什么事?” 五老太太忿忿道:“傅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三郎媳妇还不知道?” 睡莲说道:“哦,原来您是说这事,恕我愚钝――傅家什么时候成了家里人?还请五婶娘说道说道。” 五老太太一噎,傅氏虽然请封了诰命,但毕竟还是姨娘身份,姨娘的娘家不能算亲戚,也不是家里人,若她承认傅家是自家人,就是说自己和一个姨娘是妯娌了。 “别说这些没用的,你就给我一个准话――你到底想把傅家怎么样?!不管你怎么打算,今日必定要出面放人!” 睡莲冷哼道:“婶娘这话如何说起?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能把手伸到顺天府衙门去?” “别推三阻四的!你当我不知道么,顺天府知府大人是你大舅的亲家。”五老太太拿着嫡亲婶娘的辈分压人,“我是你婶娘,你敢不听话,我就去族里告你不孝忤逆!” 睡莲不急不恼,慢悠悠问道:“婶娘是不是有个田庄在大兴?” 五老太太一愣,“是又怎样?” 睡莲一笑,说道:“你的田庄现在住一个寡母,她本是流民,带着一个三岁的孩子,前几天被侯夫人''好心''安置在您的田庄,等着来宁园认亲呢。五婶娘,您也是大家出身,应该最明白冒认勋贵亲戚,是什么罪行吧?我和伯爷是皇上赐婚,如今伯爷在外征战,我在宁园出了什么事,皇上肯定要追究的――到时候,您该怎么解释呢?” 作者有话要说:最好的防守是进攻,睡莲娘家舅家还有各种卧底协同作战,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今天字数多,舟更新晚了些,抱歉。 图为雪姨娘戴的紫罗兰色翡翠珠链,别有一番味道。 199釜底抽薪点火后院,伯夫人一战侯夫人 永定侯府,侯夫人正院。(.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听说五老太太回来了,永定侯夫人心中大喜,傅家有救了,忙起身迎了出去,岂料五老太太气势汹汹进来,大声呵退下人后,对着永定侯夫人劈头盖脸一顿咆哮: “你是什么意思?!我瞧着三郎媳妇那副高傲的模样不顺眼,一进门就借着太后口谕让我这个长辈向她下跪拜服,所以你几次拿我当枪使,我也就认了!豁出去这张老脸,横竖她也不敢拿我这个做长辈怎么样!” “可是你不该在把那么大的一个黑锅给我扣下去啊!我这把年纪,那里受得住?!” 永定侯夫人见势不妙,只得拉着五老太太往里屋坐,说道:“婶娘说黑锅什么的?我实在不太明白。” 五老太太将手一拨,避开了侯夫人的搀扶,“这个时候还装傻?你和三郎媳妇真是一路人,难怪都做了大房的儿媳妇。我只问你,我大兴田庄多出一对孤儿寡妇是什么意思?!你打算什么时候送她们去宁园认亲?!” 永定侯夫人一愣,五老太太怎么知道这事?她原本是打算等睡莲月份大一点,体型笨重的时候下手。这事怎么露馅了? 不过侯夫人到底是几经风浪的,敷衍了五老太太半辈子了,她驾轻就熟的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只是件小事,误会啊误会,那对母女是我的远亲,大老远投奔而来,路上生病了,我就派人就近安排她们住在婶娘大兴的田庄里,这是几日被傅家的事情闹得糟心,我就忘了给婶娘打招呼。” 平时哄到这里,五老太太面色早就缓和了,可是今天她依旧拉长了脸,冷笑道:“你确定只是远亲?这对母女从哪里来的你给我送到那里去,一旦出了事,我可没有本事扛下这个黑锅。哼哼,我不管你要对宁园使什么伎俩,只要人不是从我庄子里出来的,你派十对母女去宁园哭着认亲我都懒得管!” 侯夫人讪讪道:“都是我糊涂忘了事,这就派人送她们回老家去――只是,宁园那边有没有答应帮傅家一把,撤了案子?” 五老太太默默的看了侯夫人一会,说道:“大兴田庄那对母女的事就是三郎媳妇告诉我的,你觉得你捅了她一刀,拿野种认亲,她还会帮傅家?“ 侯夫人脸色一白,她以为大兴田庄的事情是五老太太的老奴捅出来的,没想到睡莲的耳目通天,居然对自己的举动了如指掌!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侯夫人动了动嘴唇,无力说道:“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许字,她总不能见死不救,顺天府知府欧阳大人是她舅舅的亲家,即便不能给傅家开罪,好歹轻判一些,给傅家留条后路。” 五老太太果然中计,呵呵笑了起来,“都说我是个糊涂人,我瞧你才是糊涂的,许家和傅家有什么关系?她就是不帮,乐得站在一旁看好戏,从礼法也不会有人出面指责她。” “谁说不是呢。”见五老太太上钩了,侯夫人掏出帕子抹眼泪,“到了这个地步,我就实话和您说了吧,大兴田庄那对母女我确实有那个念头,可我也确实逼不得已啊!宁园如日中天,而应辕迟迟不得册封世子,贤嫔娘娘名下虽有了一个公主,但公主那里比皇子好指望?三郎媳妇的肚子万一是个男胎,这世子之位应辕更没有想头了!” “每每想到这里,我就寝食难安,所以猪油蒙了心,想出认亲这个法子,即便不能逼得宁园认下野种,从此家宅不宁,也要逼得三郎那个飞扬跋扈、目无尊长的泼辣媳妇气得伤了胎气,生不了孩子!” “你糊涂啊!”见侯夫人做低伏小承认了,五老太太心里那股怨气也没了踪影,她叹道:“宁园那一对是皇上赐婚,你闹这么一出,三郎媳妇有什么三长两短,少不得将那寡妇严刑拷打,诏狱那些刑具花样,什么样的嘴撬不开?到时候追究下来,你能逃得脱吗?” 又道,“你被拖下水,侯爷也有管教不力,失察之罪,万一皇上大怒,夺了咱们侯府世代罔替的侯爵之位,你叫侯府一大家子人以后靠什么过活?” “婶娘教训的是,我记下了,以后再也不生这种糊涂念头了。”永定侯夫人泪如雨下,呜咽道: “婶娘啊,我也是逼的没法子了,万一保不住爵位,以后我和应辕拿什么孝敬您老呢?当初您大兴那个陪嫁田庄眼瞅着要被宫里那个秉笔太监的干儿子强占了去,还不是我和侯爷出面周旋,帮您保住了庄子。” “还有,只要我们这一房守着爵位一日,是断然不会提分家的事,您五房三代人的吃穿用度、儿子孙子的嫁娶,一概都由公中支出,可曾薄了一个铜板?可曾掏了您半文钱的私房银子?” 五老太太冷哼道:“不分家就从公中支出,难道这还不应该?” 永定侯夫人哽咽道:“孝敬您老是应该的,别说就是一年几千银子的事,就是割了我的肉孝敬您,我眉头都不眨一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可是婶娘啊,若等三郎那个狼崽子把爵位抢走了,他头一件事肯定就是分家,您在侯府住了一辈子了,到时候也要被逼出去单过,一应开销都要自己掏银子了。” “婶娘啊,我说句难听的,你冷眼瞧瞧分出去的那些族人过的是什么日子?谋个小差事养家糊口吧,每月的俸禄还不够丢人的呢,隔三差五来打秋风,比那蹲在城墙的叫花子多了几份体面就是了!” 五老太太本来就是个耳根子软的,一听这话,心里顿时立刻又朝侯夫人倾斜了,她虽然不是明白人,但也清楚天上不会白掉馅饼,侯夫人对自己的要求百依百顺,毫无怨言的养活五房一大家子人,条件就是在任何时候,五房都要支持她,保持和三郎敌对关系,否则…… 五老太太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侯夫人,心想也亏得是她能撑起这个大家族,若换成早就和自己接下仇怨的三郎媳妇当家,自己这一房肯定是要被逐出去单过,等五房败落了上侯府打秋风,依三郎的脾气,还有三郎媳妇寸步不让的强硬态度,扔下三两、五两银子,打发叫花子罢了! 想到这里,五老太太心头一软,反而安慰起侯夫人,“这事过去了就过去了,就当是个误会吧。你啊,就是思虑太过,钻了牛角尖。你听婶娘一句,冒认血亲这种事风险太大,你千万不要动这个糊涂念头了,搞不好连侯爷现在的爵位都保不住。” “干脆这样,我腆着这张老脸,拉着许家老族夫人、你二婶娘,还有你怀着孩子的二悌妇,加上你一起去宁园找三郎媳妇赔罪,求她出手帮傅家,你们两个冰释前嫌,看在我们三个老婆子还有她亲表姐的面子上,三郎媳妇总不好推脱,不想帮也得帮。如今你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等这事过去了,傅家翻身后,你想做什么,三郎媳妇能把你怎么样。” 鱼儿上钩!永定侯夫人面上却依然是凄然之色,哭道:“我和二悌妇年轻,做低伏小也没什么,只是委屈了您和二婶娘她们,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要对一个晚辈卑躬屈膝。” 五老太太就是火炉里的炭火,一挑就燃,被侯夫人这么一挑唆,心头顿时火起,她一拍黄花梨炕几,忿然道:“韩信大丈夫都能忍□之辱。人活一世,少不得要卧薪尝胆一回!等这事了解,看我怎么收拾这个恶妇!” 永定侯夫人哭道:“都是我不好,连累了您……” 积水潭宁园,夏天的夜晚总是姗姗来迟,睡莲吃罢晚饭,行步走到芙蓉池,雪姨娘依旧在此处等待。 睡莲暗想,雪姨娘是个谨慎人,若无必要,她从来不去归田居,只在公开场所见面,就是为了避开一切猜疑和麻烦。 雪姨娘敛衽行礼,说道:“夫人高见,五老太太果然又被侯夫人敷衍搪塞过去了,打算联合二老太太,族长夫人,还有二夫人给您施压,夫人打算如何应对?婢妾听候差遣。” 睡莲看着芙蓉池姹紫嫣红的景色,心里的烦闷渐渐散去,淡淡道:“知道了,时刻留意侯府动向,不需要做其他。傅家这步棋只是开始,侯府马上就要后院起火,侯夫人要展开她三头六臂的本事呢。” 雪姨娘纳闷道:“夫人的意思是――?” 睡莲冷冷一笑:“当年他们对伯爷作过的事情,如今也该自己尝尝是什么滋味了。” 言罢,睡莲将手中的纨扇递给雪姨娘,说道:“这象牙柄的纨扇,扇面是我自己画的,陪着我过了三个夏天啦,今天把这柄纨扇送给你,夏夜将至,你能用得上。” 雪姨娘心中警铃大作,一语双关道:“此乃夫人心爱之物,婢妾岂敢夺爱。” 睡莲笑道:“你是知进退的,我不能给的,你从来不会抢。所以我给你的,无论贵重,你拿着便是。” 雪姨娘知道自己不收不行,便双手接过纨扇。 睡莲满意点点头,“时候不早,夏夜多蚊虫,早些回去歇息吧。” “是,多谢夫人赐扇。”雪姨娘恭敬退下,回到桂园西厢房,屏退众人,这才敢拿出怀里的纨扇细看。 轻薄的绢面纨扇上画的是一副《风雨泊舟图》!风动树摇,雨点无情的抽打两艘小船,小船为了避开风雨,停泊在码头处。 雪姨娘冰雪聪明,立刻领会了睡莲的意思――你若愿意留在府里,我会提供给你遮风避雨的地方,保你一世富贵;你若是打算离开宁园远航,我也会放你走,不带走一丝云彩。 总之,这个纨扇表达的意思,就是信任,有条件的信任。 雪姨娘暗暗苦笑:夫人和伯爷还真是天生一对,对我的态度一模一样呢,不过,也是好事…… 当最后一丝夕阳被黑夜吞没的刹那,前方荧石之路也在瞬间亮起,熠熠生辉,如天上银河。 睡莲摸了摸隆起的肚皮,对着里面的小东西喃喃道:“看见了没有?其实你的父亲一直陪在你身边呢。” 新月初上,燕京东城演乐胡同犹如夜来香般绽放起来,此处原本是教坊司官妓教习音乐的所在地,久而久之,一连八个胡同都成为青楼聚集之地,燕京出名的销金窟。 按照大明律令,官员不得嫖/妓,可这基本成为一纸空文,青楼老鸨们呵呵大笑,“诶哟!官员不嫖/妓谁嫖姑娘们两条腿之间的门店,做的就是当官的生意!官员不逛妓院,姑娘们的门户就要长青苔了!” 不过玩笑归玩笑,一旦被五城兵马司抓了个现行,言官御史可不是吃白饭的,轻则丢官,重则流放,每年都会有几十个倒霉鬼在销金窟里被抓,不过这并不影响八大胡同的生意,男人们有时候会被小头控制大头,在这里寻找家里没有的别样风情,无论是唱□花的小倌,还是轻歌曼舞的少女,总会这里寻到愿意吹捧他们的恩客。 歌舞正酣时,八大胡同忽然起了一阵喧嚣!老鸨尖利的声音响起,“东城兵马司的人来啦!姑娘们把人藏好!” 半个时辰后,一群衣冠不整、明显是被东城兵马司的人刚刚从姑娘身子上拖出来的恩客们被圈在八大胡同一处空地上,圈着一圈铁栅栏,根本逃不出去。 ――真的,东城兵马司为了防止他们逃,干脆脱下他们的裤子,最多留下一件中衣遮羞。 这时,一个不知真相的围观群众高声说了一句,“哟?这不是永定侯府大少爷嘛!堂堂的四品骑兵都尉呢,脱了裤子和一般人也没什么两样嘛!” 困在铁栅栏中的许应辕面如死灰。 作者有话要说:一战过后是二战,二战过后是三战,呵呵,要么不打,要么打死。进攻是最好的防守。 图1为睡莲送给雪姨娘的纨扇《风雨泊舟图》,明朝,22.。现藏美国大都会博物馆。 图2和图3是放大版本,大家可以仔细欣赏啦。 200乘胜追击落井下石,伯夫人二战侯夫人 六月夜里,清风叙叙,尤其是困在铁栅栏中间没有穿裤子的诸位恩客,在夏夜都能感觉到彻骨的凉意。 许应辕肠子都悔青了,怎么今晚就按耐不住了呢,明明只是打算听听小曲就回家的! 许应辕四品骑兵都尉的官职是亲姐姐许茉册封嫔位时,皇上开恩赐的官,是个闲职,并没有实权,也不需要去军队当差出征。从他懂事以来,所有的人都说,他将来是要册封世子的,永定侯的位置也是他的,可如今…… 都是被紫丹那个妒妇逼的!许应辕忿忿想,自打杨紫丹进了门,许应辕原先几个姿色好的通房统统被她打发走了,因为杨紫丹是永定侯夫人娘家的侄女,都来自襄阳侯府,所以侯夫人也不好说什么,从来不干涉嫡长子房里的事,好在杨紫丹肚子争气,嫁过来一年就生了儿子,侯夫人对这个儿媳妇更满意了。 杨紫丹有孕时,将身边两个姿色一般的陪嫁丫鬟开了脸,塞给许应辕做通房,许应辕搂着木头人似的通房,心里很不是滋味。 许应辕也想收几个姿色好的在房里,可是杨紫丹管的严,有一次许应辕发了狠,将新买美婢偷偷睡了,那美婢后来还有了身孕,许应辕以为生米煮成熟饭,杨紫丹不点头也不行,可他低估了妻子,杨紫丹挺着大肚子跑到婆婆兼姑母房里一哭一闹,永定侯夫人立刻黑了脸,庶子生到嫡子前面是大忌,她丈夫就是庶长子,倘若侯府历史重演,到时候娘家襄阳侯府的脸往那搁? 那美俾胆子太大了,主母不点头,居然偷偷爬了儿子的床!可见此人手段比起丈夫的生母傅姨娘不差什么!侯夫人心里最讨厌这个喜欢摆正经婆婆谱的姨娘,那里会容得第二个傅姨娘踩在她头上? 于是侯夫人命人将那美俾灌了落胎药,远远卖到陕西去了,还亲手打了儿子许应辕板子长记性。 许应辕有了这次教训,确实收敛了许多,可和紫丹的夫妻情分也淡了许多,即使后来杨紫丹生了儿子,美貌身材也恢复到原先的状态,可再也不复新婚燕尔时的甜蜜,那时候杨紫丹是新妇,羞涩可人,生了儿子之后,原先在娘家襄阳侯府做大小姐时的飞扬跋扈慢慢暴露出来,加上有姑母婆婆撑腰,她的腰杆就更直了。 其实侯夫人也心疼儿子,但是她明白嫡庶天壤之别,那个世家乱家的不是宠妾灭妻、嫡庶不分?即便是要生庶子,也要等杨紫丹多生几个嫡子再说。 许应辕满腹委屈无处说,目光就转向了青楼——这里的女人不需要负责,青楼老鸨给她们灌了绝子汤,只是一件玩物而已。 于是许应辕常年包了几个清悺出身的女人,能书能画还能唱,个个都是解语花,脱了衣服在床上又别有风情,物有所值。 这些天傅家出事,他无心于此,打算听完新曲就回府陪母亲的,可不知怎么回事,喝了点小酒,莫名起了一阵□,拉着两个清悺一起上床欢愉,状态还出奇的好,半个时辰了都舍不得丢开,可惜他正在兴头上,突然被东城兵马司的人从床上拉走了,在隔间打瞌睡的小厮见势不妙,赶紧跑回永定侯府报信。 许应辕听被人认出来了,赶紧仗着年轻力壮,尽可能往人群中间挤,尽管这样不免会碰到某些个不应该碰到的物件,他的某些物件也会被陌生人碰到,他还是硬着头皮挤在中间,借以避羞。 这时,人群中又响起一个令他心惊胆战的声音,“那个是永定侯大少爷?!都光着屁股,披头散发的,你怎么一样认出他来了?!莫非,嘿嘿,张大相公您做过这位大少爷的生意?!” 一听这话,围观群众发出一阵哄笑。 一个面白无须、姿态秀丽的青年男子作势往起哄的路人肩膀上锤了一拳,笑骂道:“你爷爷才做他的生意呢,大爷我是茶馆说书的,只卖嘴皮子,不卖屁股!” 围观群众又是一阵哄笑。 那路人也没有躲避,生生受了他一拳,笑嘻嘻道:“定是你瞎说,人家永定侯大少爷是世家公子,你一个说书的怎么会认识他?” 说书人笑道:“许大少爷是八大胡同的相公堂子的贵客,长年包着好几个清悺,我去堂子说了几回荤书助兴,如何不认得?!” 大燕国说书行业很红火,因为会识字读书的毕竟是少数,说书的内容分两种,一种是清书,隋唐演义、三国志等等,一般在公开场合如茶馆酒楼里说,另一种是荤书,在青楼和相公堂子里头说,内容是古今各种香艳的话本小说,目前最当流行的是一本叫做《玉x团》的极品小说,不仅辞藻华丽,剧情传奇,里面各种姿势,男女,男男皆有,许多客人点名要听。 许应辕听了,气愤之极,不由得脱口而出道:“胡说八道!我何时逛过相公堂子?!” 许应辕说的是真话,他老爹虽然有点断袖的老病,可是他是个百分百的直男啊直男!他包的是女人啊女人! 言罢,栅栏圈子突然一片寂静,光着屁股的男人们齐齐追寻着许应辕的声音看过去,许应辕脑子一懵:糟糕!中了激将计了! 一群披头散发、只穿中衣上半部分、都光着屁屁的男人的确分不太出来谁是谁,加上许应辕挤在最中间,外头围观群众是辨认不出来的,可是许应辕一说话,他就主动暴露了目标,成为一个活耙子! 这时,那说书人沿着栅栏中男人们幸灾乐祸的目光指向许应辕,还大声叫道:“许大少爷!人都睡过了,银子也给了,您别提起裤子就不认账了嘛!” 这样一来,不知真相的围观群众目光都顺着说书人的手指看去。 哗啦啦!众光屁屁男人纷纷从许应辕身边“撤退”,自发在另一边聚集,只留下许应辕孤家寡人一个! 许应辕回过神来,忙冲向光屁屁人群中遮羞,围观群众纷纷起哄,无数道目光投向形影单调的许应辕,犹如探照灯似的照得他无处遁形! 众光屁屁男那里容得许应辕插/进团体?有他在,可以吸引大部分眼球,他们就可以呆在相对“荫蔽”的角落,所以无论许应辕如何说尽好话、仗着身体强壮往里挤,众光屁屁男拧成一股绳,团结就是力量,不容许应辕插足分毫! 许应辕窘态毕露,他穿的月白中衣仅仅只能遮到大腿,若站着不动,还勉强能遮羞,可再企图挤进人群时推推搡搡中,中衣不免有些移动,结实白皙的屁股和前面惹祸的小鸟若隐若现,引得围观群众不停的起哄狂笑,甚至有些断袖之癖的男子猥琐的目光在许应辕腰臀之间流连忘返,赞道:“这许大少爷长相忒俊,这个模样在相公堂子里逛着,不知道的还以为许大少爷是出来卖的呢!” 很快有同好附和道:“对对对!兄台,你觉得许大少爷是什么价码?” 那男子笑道:“许大少爷模样虽好,可年纪毕竟过了二十,算是老人了,即便卖的是初夜,顶多一百两银子。[.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许应辕一听这些污言秽语,顿时脑子一黑,当场气晕过去! 东城兵马司的人司空见惯,横竖每次突击搜查八大胡同都会倒一批倒霉的官员,当场羞愤晕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这时,东城兵马司将八大胡同搜完了,将这群光屁屁男人赶牲口似的运上几辆驴车,押送东城兵马司衙门监狱,等候这些男人的家人拿钱赎人,价格惊人,赎的起的放人回去,就当没这回事,赎不起的将名字抱给大理寺,等候丢官或者流放——东城兵马司油水丰厚,绝非浪得虚名。 深夜,永定侯府。 大少奶奶杨紫丹抱着永定侯夫人呜呜大哭,“姑母!出了这种事,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围在八大胡同那种脏地方看了个遍,这以后怎么做人?呜呜!我也就罢了,大不了守在家里不见人便是,可是——可是哥儿还小,将来他定会被人嘲笑奚落,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就连宫里贤嫔娘娘那里,恐怕也要连累了名声!” 永定侯夫人气得嘴唇发抖,久久开不了口,她怎么也想不到,寄托了半辈子希望的嫡长子,就这样栽进陷阱不得翻身了。 永定侯负手在庭院急得团团转,晚上他正和音姨娘在内书房里酣战甚欢,中途被管家打断,得知了儿子在八大胡同“逛”青楼时被东城兵马司的人抓了个现行! 抓现行也就罢了,多塞些银子赎出来便是,可偏偏儿子光着屁股被人认出来了!认出来也就罢了,还当场气晕过去! ——蠢儿子啊!你知不知道,你打死不承认,老子我还可以帮你遮掩过去,找个相貌体型和你相似的人送到东城兵马司当替罪羊就成,对外就称认错人了。 可是你气得当场晕倒,正好坐实了你的身份啊!蠢儿子!若是个不相干的人,能被气晕过去吗?!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一家子哭的哭,愣的愣,愁的愁,二房、五房和七房一点动静都没有,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们已经知晓许应辕的丑事,只是这种尴尬事,还躲远一些,免得彼此都难堪。 次日清晨,燕京刚刚解除宵禁,一辆普通的马车从东城兵马司到了西城永定侯府,马车从侯府后门仆人们进出的西角门到了内院,两个粗使婆子将马车裹得严严实实的许应辕扶到软娇里,一路抬进大少奶奶的卧房。 许应辕已经醒过了来,他身上污秽不堪,昨晚半夜突然上吐下泻,好不狼狈,一进门,他就跪倒在永定侯和侯夫人面前,“孩儿不孝,丢了侯府的脸,请父亲母亲责罚。” 永定侯看着叫花子般的儿子,心头顿时火起,他随手抄起身边高腰束腿黄花梨案几上的清江石打磨的风景石就要往许应辕身上砸! “老爷!你就饶了这个逆子吧!”侯夫人忙扑过去拦住侯爷,哭道,“都是我平日管教无方!要打就打我吧!” 杨紫丹也哭着跪伏在丈夫身边。 乒! 永定侯把手里的清江石往地下狠狠一掼,砸的地面都震了三震,绝望的叹道:“大势已去!大势已去啊!你做下这等丑事,还闹得燕京皆知,即便是贤嫔娘娘求太后出面调停,你也无缘世子之位啊!” “一派胡言!”一个声音从门外响起,同样是一夜未睡的傅夫人说道:“什么大势已去?!我们长房还没有到这个地步!净说些丧气话!” “辕儿坏了名声,你送他去乡下避一避,过个几年这事就淡了,他一个大男人,只要以后肯上进,也不愁前途!许承曜这样的浪子都能封伯爵,辕儿碰上了机会,也可以!” “侯爷如今的位置还是稳当的!侯爷又不是只有一个嫡子,不是还有辐儿吗,他是你的嫡次子!” 一语惊醒梦中人,永定侯夫妇对视一眼,又燃起了希望。 许应辕和杨紫丹也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里都看见了不甘——凭什么?凭什么要我们让位?! 宁园,一大早的,颜七爷宁珂就来到宁园和睡莲详细说了昨晚的“盛况”。 许应辕的酒里是下了张嬷嬷提供的独门春/药的,药性大,后劲也猛,在床上连御两女后被拖到八大胡同围观时,果然受不住刺激晕倒了,坐实了嫖/妓的罪名,永定侯府想遮掩也不成。 “那两个安插/在人群里起哄的人怎么样了?”睡莲问道。 宁珂暗自捏了一把冷汗:这个九妹平时不显山露水,却计划周密,居然连许应辕会躲在人群中都考虑到了,要自己买通两个口舌厉害的,逼许应辕显身。 “连夜送到了天津海港,今天登船去了波斯,三年五载以后才回大燕,他们本来就是满处跑的游商,谁都记不住他们的长相。” 睡莲点头道,“甚好。” 宁珂问道:“顺天府那边等九妹的话,傅家已经赔偿了所有药材商的损失,几乎倾家荡产了,只是傅家三老爷该怎么个判法?欧阳大人说,毕竟三老爷的卑劣做法间接逼出了人命,重判的话,杀头也不是不可以。” 睡莲说道:“不用那么重,既然赔偿了损失,那么就轻判吧,流放就行。” “流放?”宁珂不解,问道,“太轻了,万一今年太后七十大寿宣布天下大赦,或者傅家使钱把人弄回来,东山再起就麻烦了,傅家三兄弟,大爷和二爷精于医术,却不通庶物,比较容易对付。傅家的生意全是这位三爷打点,这是个贼精贼精的,千万不能让他翻身啊!” 睡莲冷笑道:“死刑是要上报给皇上亲自披红才能执行,谁知道那时还没有其他变故?你以为贤嫔娘娘什么都不会做?” “你只需和欧阳大人说,判傅家三老爷流放西南三千里就是了。” 流放西南?!宁珂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睡莲的意思,顿时佩服的五体投地! 五天后,傅家一案有了结果,顺天府知府欧阳大人看在傅家倾家荡产赔偿十来位药材商的损失,并且安抚孤儿寡母的诚意,又念及傅家老大为保太后身体鞠躬尽瘁的份上,从轻发落了傅家三老爷,流放西南三千里,即日执行。 案子了结,傅家也满意这个结果,因为马上太后七十大寿,肯定要大赦天下,三老爷去西南走一圈就回来,就当去寻山问水了。 傅三老爷被押到了西南广西,此时正值大燕国镇压北越叛乱,三老爷一去就被收编在运军粮的队伍里,还没有北越边境前线,便遇到一股山贼,山贼抢了几车军粮,随手砍了几个人——说来也巧,只有傅三老爷重伤不治,倒在血泊里。 北越国帅帐里,许三郎听了扮成山贼的心腹筱大郎密报,立刻写了家书命人捎回燕京,只写了两个字——“事毕”。 作者有话要说:千万不要惹孕妇啊,尤其是睡莲这种孕妇,o(n_n)o~ 舟拖着感冒的病体更新,着实不容易哇,乃们撒朵花花吧~~~~~~~~~~~~~~~~~~ 图为永定侯砸在地上的清江石。这种石头经过打磨之后,会形成纯天然国画一样的写意图画。 这是大自然的馈赠。 清江石本来叫三峡石,清江石石质坚硬,打磨抛光后光洁玉润,清丽典雅,这些亿万年前天地造就的画面大多以油画的效果现世,他们色彩丰富,形象逼真,有立体的画面效果,也有少数酷似国画,版画。清江奇石大致可以分为三类:画面石,文字石和造型石。 201杨大舅母频频作梗,审时度势近交远攻 盛夏七月,颜家未来的当家人颜十爷宁嗣大婚。(.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未来的当家主母姓秦,是秦状元的嫡长孙女。 秦状元是浙江临海人,出生老牌书香世家吴家——其实秦状元本来姓吴,叫做吴秦,会试排名第一,殿试的时候,承平帝也极其欣赏其才华,但是觉得“吴秦”这个名字不好听,“天下岂可有无情的状元?”,可是要把吴秦的名次排在榜眼、探花,或者二甲传胪,承平帝又觉得委屈了这个才子。 左右为难时,承平帝得知其母亲姓秦,吴秦的父亲为了纪念难产而亡的妻子,就给孩子取名为“吴秦”,承平帝灵机一动,命吴秦改成母亲的姓氏,命赐名“秦明磊”。 秦状元从翰林院编修做起,现在是礼部右侍郎,不过他的工作主要是校对《承平大典》,所以秦家是清流中的清流,和颜家算是门当户对。 秦氏的父母在襁褓之中就走了,深得祖父秦状元、祖母秦老太太的怜爱,从小养在膝下,由秦老太太亲自教导,秦氏小时候是由秦状元亲自开蒙,其学识和颜家的才华最为出众的三姑奶奶品莲不差什么。 当初说定这门亲事时,宁嗣的舅家济南杨府很不高兴,明里暗里责备七老太太柳氏和九老太爷故意打压五房,找了个孤女做宁嗣媳妇,不配做颜家当家主母。 杨老太太在伪帝之乱时因悲痛女儿惨死,过了半年就跟着女儿走了,管家大权落在杨大舅母手里,杨大舅母逼着丈夫扬大舅写信给外甥宁嗣,说凭什么五房的九小姐能嫁给伯爵,庶女七小姐能嫁给侯爵做填房,他堂堂五房唯一的嫡子却只能娶一个毫无实权的礼部右侍郎的孙女?分明是九老太爷和七老太太柳氏联手打压五房,想把颜府独占了去。 信中暗示宁嗣退了这门婚事,由杨家给他另挑一门好亲事,说济南知府大人长女贤淑,嫁妆丰厚,堪为良配,有舅家撑腰,九房和七房不敢把他怎么样云云。 宁嗣读罢信件,心中又是悲哀,又是气愤,济南知府如何能与秦家清贵相提并论?秦状元是好几任春闱的主考官,名下学生人才辈出——父亲颜五爷就是秦状元的学生,秦氏的嫁妆虽然不算太丰厚,但是秦家那些无形的资源是无价之宝,子孙后代享用不尽。 娶妻娶贤,秦氏是七婶娘柳氏千挑万选,九叔几次向秦状元诚恳求娶,秦状元看在昔日和颜五爷的师徒名分、以及颜五爷以身殉国,被誉为天下读书人楷模的份上,才定下这门婚事。 舅家既无见识,又居心挑拨,在伪帝之乱时龟缩在济南不出,拒不相帮,这时又跳出来摆大舅的谱,实在是…… 不过到底是舅家,又是长辈,宁嗣忍住怒气,客客气气写了回信,说自己对这门婚事很满意,请舅舅继母保重身体,不用操心外甥的事。 杨大舅母看了回信,气不打一处去,说定是七房和九房给宁嗣惯了迷魂汤,好好的孩子不分是非,不分亲疏,将来如何在颜家立足。 没过多久,杨大舅母又一封信到了宁嗣手里,宁嗣打开信件,气得当场摔了茶盅! 杨大舅母在信中又是说亲,不过这一次的对象不是宁嗣——而是外甥女慧莲。 那个时候慧莲和南京魏国公世子的嫡次子的婚事还没有摆在明面上,所以济南杨家并不知慧莲已经有了人家。 可是杨大舅母给慧莲说亲的对象居然是襄阳侯府世子!宁嗣气得恨不得当场撕了信件。 襄阳侯世子的原配妻子是以前的安顺伯五小姐薛敏,伪帝之乱后,安顺伯府和永顺伯满门被诛,按照律法,祸不及出嫁女,可是襄阳侯府为了撇清干系,居然休了已经怀孕四个月的薛敏,将其驱逐出门! 出嫁女被休弃回家,就是安顺伯府的人了,在古代,怀孕的女子哪怕是杀人如麻,而且证据确 凿,也会留下一条性命,等她生完孩子后论刑处斩,可是安顺伯府犯的是谋逆大罪,不在赦免范围之内,可怜薛敏一出了侯府大门,就被拖到刑台和娘家人团聚,齐齐砍了头。 虎毒尚不食子,薛敏肚子里毕竟还有杨家血脉,襄阳侯府的做法实在令人齿冷,全燕京城的人都 议论襄阳侯世子凉薄,襄阳侯夫人不愧为是盐商后代,重利轻义,有谁愿意把女儿嫁给世子做续弦? 杨大舅母是得了什么失心疯,居然想要把慧莲推入襄阳侯府这个火坑?! 宁嗣在书房砸茶盅的事情被慧莲知晓,慧莲问宁嗣缘由,宁嗣怕慧莲寒了心,支支吾吾不说,慧莲一再逼问,宁嗣只得将实情道来。 谁知慧莲并没有预想中的气愤,她以前的闺中密友——襄阳侯府的姑奶奶杨紫丹这些天也来试探过她的意思,想要她做大嫂,慧莲婉言坚决回绝,杨紫丹失望而归。 所以慧莲只是淡淡道:“事到如今,哥哥难道还没有对舅家死心么?外祖母已经去世;外祖父一直在同知位置上混,很难往上升了,估计过几年就要告老乞骸骨;大舅父懦弱无能,一切都听大舅母的,大舅母又是个贪婪无德的,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大舅母远在济南,怎么会单单看准了襄阳侯府世子?八成是襄阳侯夫人觉得我们五房的七小姐和九小姐都嫁进好人家,侯府世子若能和我结亲,就和泰宁侯、顺平伯是连襟,以后好办事罢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襄阳侯夫人知道如果直接向九叔和七婶娘提这事,肯定是会被回绝的,所以想到了咱们的大舅母,横竖济南杨家是侯府的分支,她指使大舅母驾轻就熟,大舅母肯定是得了侯夫人的好处啦。” 宁嗣看着妹妹淡然的表情,叹道:“你倒是看的通透。” 慧莲自嘲道:“经历了这么事情,看不通透也难呐,哥哥也是看透了,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舅家早就不是你我的助力,已经成了绊脚石,幸亏他们远在济南,若住在京城,你我麻烦早就缠身了。” 过了一月,颜府和南京魏国公府开始交换庚帖议亲,杨大舅母和襄阳侯府只得作罢。 不过虽然之前闹了许多不愉快,等一年后宁嗣成亲,还是必须邀请舅家济南杨家来京城观礼的。 除了身为济南同知的外祖父杨大人,整个杨家倾巢而出,杨大舅母把两个儿子媳妇,还有几个孙儿全家大大小小十来口人全部带到京城,浩浩荡荡连人带行李共计十八辆马车! 风尘仆仆的杨大舅和杨大舅母说,七月外甥娶亲,十一月外甥女远嫁,跑两趟实在太累人,干脆留在颜府住三个月,等慧莲出嫁后再回济南! 宁嗣和慧莲顿时觉得面上无光,来观礼的哪有把全家都拖过来的,还一住接近半年。 负责安顿内客的八夫人宋氏忙命人多收拾几间房屋,开了库房取了被褥幔帐等家居的物件布置妥当,供杨家十来口人住下。 便是这样,杨大舅母还频频口出怨言,说宋氏故意怠慢她,跑到慧莲跟前诉苦,“……姑娘瞧瞧,我房里的摆设,还有伺候的丫鬟婆子远远不如以前了,唉,若你娘还在世,那里会这样轻慢?” 慧莲剥了一个荔枝放在杨大舅母面前的果盘里,说道:“伪帝之乱时,我们颜家被抄家了,病重的祖母和母亲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最后还是魏家收留了她们。后来虽然归还了一些,但只是些皮毛,大部分财物早就不知去向。” 杨大舅母听了,面上有些火辣辣的,那个时候杨家扮演的角色可不那么光彩。 慧莲装着没看见,继续说道:“如今家里早不如从前了,进项少,出的多,接连都是嫁娶这种大事,都要花银子。所以平日里吃穿用度都减半,家里养不起那么多下人,伺候的人只有以前的四成——我的丫鬟也只有六个呢。” 杨大舅母看着衣着打扮素淡的慧莲,只得讪讪闭嘴,不敢明面上埋怨了。 宁嗣婚礼前几天,慧莲还接待了悄悄来颜府的闺蜜杨紫丹。自打丈夫许应辕出了丑事,杨紫丹就推出了燕京贵妇社交圈,今天来颜府,也不知是什么目的。 杨紫丹哭红了眼眶,哽咽道:“……好妹妹,我真是羡慕你,将来可以嫁给好人家,顺顺当当的做世子夫人;出了那事之后,我们成了弃子,家里打算把二弟捧上去。” 永定侯府的事情,慧莲心知肚明,九姐姐真是好手段,怀孕都能把侯府长房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许应辕的事情只是偶然?反正慧莲是不信的。 不过尽管如此,慧莲还是安慰道:“你别哭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燕京城那年少了这些风流韵事?时间长了就淡忘了。” 杨紫丹擦擦泪,说道:“今日,我是想请妹妹帮个忙。” 慧莲说道:“你我多年的交情,若我能做到,必定相帮。” 扬紫丹心中一喜,握住了慧莲的双手,“顺平伯夫人是你的亲姐姐,我是想请妹妹帮忙说和说和,求她放过我和相公,以前的事情,与我们无关,我们什么都没做,将来也不会与宁园作对,前人种下的恶果,不应该由我们承担啊。” 杨紫丹和许应辕不甘为弃子,虽然说时间可以消磨掉过往的污点,但是万一二弟真的上位怎么办?到时候木已成舟,洗白了许应辕只能望洋兴叹,形势不等人,夫妻俩密谋一夜,无论怎么样,先稳住宁园,同时想尽办法阻止二弟登上世子位,在几乎唾手可得的权势面前,兄弟之情算得了什么! “这个——?”慧莲为难道:“我一个快要远嫁的妹子,难道你不知道,我和九姐姐是隔母的,人言微轻——。” 杨紫丹急忙说道:“妹妹何必妄自菲薄?你是将来的魏国公夫人呢,你姐姐看在你的面子上,肯定不会拒绝的。妹子啊,我就指望你救命了,呜呜。” 慧莲目光一定,说道:“姐姐放心,你的话我一定带到,也会尽力在九姐姐面前说好话。我九姐姐其实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你看傅家出事,你们家五老太太拉着族长夫人、二老太太还有许二夫人去宁园求助,我九姐姐不计前嫌,满口答应了,还出面和顺天府欧阳大人说了好话,前几日傅家三老爷只是判了流放,过几个月遇到大赦就回来了。只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姐姐要想开些才好。” 杨紫丹自是感激不尽,好话说了一箩筐。 送走了杨紫丹,等宁嗣大婚这天睡莲回来颜府观礼时,慧莲和睡莲单独叙话,将杨紫丹所求一五一十说了,“……目前就是这样,紫丹和大少爷似乎是打算和九姐姐休战,腾出手来对付二少爷。” 睡莲听了,笑道:“恐怕不止这些,她还想借着我的手一起对付二少爷许应辐,让应辐更无缘世子之位,迫使侯爷和侯夫人只有大少爷一个选择。” 慧莲点点头,问道:“九姐姐打算怎么办?” 睡莲沉默了一会,说道:“没有永远的对手,和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那些腌臜事防不胜防,你姐夫不在宁园,我独木难支啊。为今之计,要开始近交远攻了。杨紫丹和大少爷是一双刃剑,用起来很麻烦,但也是对付侯府最好的内应,等他们自杀自起来,无暇顾及我,我才能安全生下孩子。你告诉杨紫丹,就说三天后我要去法华寺拜佛,她可以去找我。” 作者有话要说:至此,十八钗里两个钗都死了,分别是上吊的薛贤,砍头的薛敏。 有读者说睡莲太狠毒了,我只能说,此时的睡莲,看似稳坐钓鱼台,其实极为凶险,她必须一而再发恨招,来保护自己和孩子,进攻是为了防守。这个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她对自己人很善良,朱砂怀孕,她放她回乡下待产,她还关心四个添的婚事,她的善良,给了爱她的人,而不是对手。 一个大肚婆,对敌人还心软的话,就等于给自己和孩子判了死刑。 睡莲不是圣母,她是个强悍的母亲,谁敢碰她,她就遇佛杀佛,遇神杀神,毫不手软。 继续打滚求评,舟感冒了,喝了很多白开水,但是挤出来都是鼻涕,呜呜~~~~(>_<)~~~~。 图1、2、3、4为周星驰电影《九品芝麻官》里,张敏怀孕了还要被砍头的镜头,其实这个不合理啦,古代除非是谋逆大罪,孕妇是要等生完孩子后才砍头的。 202两兄弟妙语说姑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颜府二少爷白哥儿很惆怅的看着大少爷跃哥儿玩那对会打架的小铜人。 跃哥儿平时很“看不起”需要奶娘帮忙喂饭、擦鼻涕的小弟弟,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很有大哥风范的将小铜人递过去,说道“给你玩会吧。” 白哥儿摇摇头,“我看着大哥玩就行。” 跃哥儿觉得奇怪,平日里白哥儿抢他玩意儿是驾轻就熟,从眼神攻势到大哭撒泼花样不带重复的,今天怎么没有动静了? “你是怎么了?我连九姑姑给的棍子糖都给你吃了,你还想要什么?”跃哥儿捂着小铜人,紧张兮兮的看着白哥儿,“你不会连我的铜人都要拿走吧?这个是十二叔给我玩的,他说这是他在南京的舅舅送给他的呢,我要是玩丢了,以后休想再得他的东西。” 九房颜十二爷宁康,今年也是十五岁的少年了,小时候爱不释手的小玩意都给了大侄儿静跃,静跃虽然和父亲颜七爷宁珂一样,都是个胖子,但其个性憨厚乖巧,宁康、宁勘两个年纪小的叔叔都很喜欢他。 相比大少爷静跃而言,二少爷静白太能闹腾了,其实这也不奇怪,静跃的母亲性子阴郁,喜怒无常,静跃从小就会察言观色,一旦觉得母亲脸色不对,就赶紧跑路走人,去寻父亲或者几个姑姑叔叔庇护。 而静白从小就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父亲母亲、祖母柳氏、还有几个给他洗过尿片的姑姑,都把当宝贝似的疼爱,这样的孩子不用顾忌他人情绪,就随性许多。 “我不要你的小铜人。”静白突然问道,“大哥,你说为什么姑姑们都要出嫁呢?我听我娘说,连十姑姑也快出嫁了。” “这个么。”静跃严肃的皱了皱眉,“姑姑大了要出嫁,叔叔们大了要娶婶娘,等你我都大了就要娶媳妇,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啊!” 静白撅起小嘴道,“姑姑们出嫁就不像以前那样疼我了,九姑姑这次回家都没抱过我。” 静跃微微有些尴尬,因为他体重太过敦实,姑姑们想抱也抱不起来,所以很多时候,静跃很嫉妒这个二弟。(.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到底是多吃了两年饭,静跃灵机一动,说道:“下午十叔叔就要娶新婶娘了,这新婶娘也是别人家的姑姑,我们的姑姑嫁出去,别人的姑姑嫁进来,我们也不吃亏啊。” 静白眼眶一红,呜咽道:“嫁进来又怎么样,那还是别人的姑姑,不是我们的,呜呜。” “你别哭啊!我娘又要骂我淘气四处闯祸了!”静跃抓狂了,“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啊?!” 静白哭道,“我想要姑姑――以前的姑姑。” “这是怎么了?白哥儿怎么哭了?”四姑奶奶青莲抱着刚刚睡醒的贡哥儿进来了。 静跃忙撇开干系,“不是我干的,白哥儿他自己要哭。” 青莲将肉团子般的贡哥儿放在炕上,掏出帕子给静白擦泪,安慰道,“别哭啦,待会新婶娘花轿要进门,你哭成这样,会惹人笑话的。” 一时外间睡莲和慧莲也说完了体己话,听到动静也进来了,静白看着肚皮“肿胀”的睡莲,怎么都觉得不是以前的九姑姑,哭的更厉害了。 静白眼泪鼻涕糊满新衣,慧莲眉头一皱,命人抱着他回去换衣裳,静跃依旧惊恐摆手道:“不是我,不是我。” 慧莲心中一软,静跃这个遇事畏畏缩缩的样子,是活生生被徐汐吓出来的,那里是堂堂颜家嫡长孙的模样? “姑姑知道不是你的错。”慧莲一叹,将静跃拉到怀里轻声安慰,心中暗恨徐汐:好好的儿子不疼,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静跃这才放下心来,很快被炕上吃手指的小表弟贡哥儿吸引住了。 睡莲抚蹭着贡哥儿奶胖的小脸,感叹道:“洗三时小猫崽子似的一个小人,三个月就大变样了,这孩子是个有福的。” 坐满双月子的青莲丰满了许多,她笑道,“孩子都是这样,长的快,几乎一天一个模样。” 睡莲看着自己凸起的肚皮,开始无限遐想,“也不知道这孩子出来后是什么模样呢。” 慧莲说道:“姐姐和姐夫的相貌都是极好的,将来这孩子的模样哦,真真不敢想呐。” 睡莲笑道:“只希望身体像贡哥儿这样壮实就好,若是个男孩,最好长的像他爹,若是女孩呢,还是像我吧,呵呵。” 青莲和慧莲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睡莲这番话,其实是挂念着沙场上的丈夫吧,宁园只有她一人支撑,还要应对永定侯府的算计。 睡莲痴痴的看着含着小拳头入睡的贡哥儿,在脑海里勾画腹中胎儿的模样,浑身上下散发着母性的光辉,腰间挂着一个白玉镂雕长宜子孙佩,紧抿的下巴,却又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杀伐决断。 慧莲暗自感叹,或许只有九姐姐这样手腕强劲的女人,才能做得宁园女主人吧。 正思忖着,青莲说道:“前日我抱着贡哥儿去永定侯府瞧七妹妹,一看她的肚子,啧啧,比寻常八个月的大了好多,大夫说是双胎,七妹妹怀的很是吃力,孕妇本来就怕热,大夏天的,可又不敢用冰。肚子上皮肤都撑的紧绷绷的,稍微碰一下就疼,偏偏肚子里两个孩子都是好动的,你一拳,我一脚,七妹妹和我说了几句话,头上就起了一层汗。” 睡莲说道:“听说双胞胎生的早,再熬个一个多月,安然生下来就好,七姐姐那边都预备下了?” 青莲低声道:“泰宁侯府那几房人暗地使坏,在饭食里下药不说,居然买通了产婆、打算在七妹妹生产时做文章,存心要侯府绝嗣呢。” “幸亏泰宁侯是个细致人,这些伎俩都被他揪出来,证据确凿,这会子逼着那几房人分家搬出侯府,那几房人有的骂骂咧咧搬家,有的赖在侯府不肯走,有的索性闹到陈家祠堂,说分家不公。” 睡莲说道,“迟早要闹上一场,这会子泰宁侯手里有那么多把柄,那几房人于情于理都站不住脚,能闹出不出什么气候来。泰宁侯是皇上下旨承袭的爵位,他又是个最谨慎不过的人,无论那几房人怎么闹腾,不过是蚍蜉撼大树,不足为惧,关键是七姐姐要保重身体,安安稳稳生下孩 子,别被这些糟心事乱了心绪。” 青莲说道:“我也是这样安慰七妹妹的,你们放心,她从小就是恬淡的性子,沉得住气。”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五房三个姐妹说着话,话题转到琪莲身上,未婚夫姚二郎守孝三年,婚期自然是要往回推。 姚大人壮烈殉国,连尸身都找不到,姚家只得在棺木里放进他日常穿的衣服,姚家祖坟在南京,姚夫人带着姚大郎一家,姚二郎,女儿知芳知菲扶灵回到南京老家,在祖坟造好衣冠冢守孝,据说后年再回燕京。 姚夫人短短三个月经历了儿子姚二郎高中传胪的大喜,丈夫姚大人殉国的大悲,身体急转而下,暂住在南京老家,也是为了养好身子。 青莲忿忿道:“……可是这世上偏偏有些黑心肝的,闲着没事就喜欢胡乱编排,说姚知芳命硬,嫁到夫家三个月,克死了夫婿全家,和离回家三年,就克死了亲生父亲。” “岂有此理!知芳嫁到安顺伯府实属被逼无奈,姚大人殉国是因北越叛乱,和知芳有什么关系?!”睡莲一怒,双拳紧握,“我这些日子闭门不出,竟不知燕京居然起了这种恶意中伤知芳的谣言!到底是谁编排出来的?” 青莲叹道:“燕京就是个是非地,天知道是谁开始说这种损人谣言,幸亏姚家在南京守孝,远离这些糟心话。” 睡莲恨恨道:“若要被我查到是谁恶意中伤知芳,定饶不了她们!” 看见向来和蔼可亲的九姑姑突然满脸戾气,依偎在慧莲怀里吃点心的静跃吓到了,都忘记咀嚼,愣愣的看着睡莲。 慧莲安抚似的揉了揉静跃肥硕的脖子,安慰睡莲道,“九姐姐何必为那些无聊的人生气,没得气坏了身子,流言来的快去的快,等姚家回燕京,这事就没人提了。” 睡莲缓缓摇头道,“若真是有人存心想找知芳的麻烦,后年姚家回京,谣言肯定会重新传开,那个时候知芳的妹妹知菲是快要说亲事的大姑娘了,少不得会受到牵连,到时候知芳该如何自处呢?” “燕京那些背负命硬这种莫须有罪名的女子,为了不让家里人为难,要么在道观清修,要么干脆剃了头做姑子,远离家人,孤独终老,知芳她――她不应该是这个下场。” 睡莲又求慧莲,“十一月你就要嫁到南京魏国公府了,若得空,多关注一下姚家。” 慧莲点头,说道:“知芳个性开朗,和风霁月般的人物,姐姐不要太过悬心。” 黄昏,秦氏在喜娘的搀扶下走下花轿,拜堂完毕,送入洞房。 睡莲坐在远处看着这对新人羞涩的坐在婚床上,两个喜娘端着各色果子撒帐唱赞词,静跃和静白 两个哥儿穿一身大红,还手牵手,笑嘻嘻的盯着新娘秦氏瞧,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体己话。 秦氏羞怯的稍稍别过身,宁嗣目光微斜,偷偷打量着第一次见面的妻子,目光满是期许。 也不知是天气热,还是累了,睡莲眼神有些恍惚,想到了去年腊月时和许三郎成亲的场景,也是这样坐在婚床上,许三郎用一支裹着红绸的箭矢揭开了自己的盖头。 其实仅仅过去了七个月而已,现在想想,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突然间,一股陌生的感觉油然而生,隔着夏日轻薄的杨妃色十样锦缂丝褙子,她看见自己凸起的肚皮清晰的鼓起了一个印记,腹中像是有人在里头吹泡泡似的,睡莲嘴唇微微一翘,这是孩子第一次胎动呢。 作者有话要说:交代完几个莲,明天开始三战啦。 图1为睡莲佩戴的白玉镂空长宜子孙佩,这个是清朝圆明园藏的白玉镂空长宜子孙佩的仿品。 图2是圆明园真品,八国联军入侵北京时被英国中尉抢走,今年“清乾隆青玉雕仿古兽面纹提梁卣”和这个清嘉庆白玉镂雕凤纹长宜子孙牌今年曾经宣布在英国bonhams拍卖行拍卖,因中方反对而撤拍,希望这2个国宝能够早日回归祖国。 203许三郎巧攻多邦城,中秋节两家难团圆 八月十五前夕,北越国最新战报传来,我军攻破安南重镇多邦城! 得了战报的筱二郎隔着珠帘给睡莲讲述许三郎在攻克多邦城时的机智和神勇: 多邦城里,北越有五千大象战团!当初姚大人带领的五千将士就是死在这种庞然大物的脚下,被踩成肉泥,尸骨无存。 大象皮糙肉粗,而且还穿有皮甲,刀剑很难伤到它们,而且这些大象嘶叫起来声音很大,北越国的战马听到叫声首先就自乱阵脚了,根本不敢往前冲锋。 怎么办?睡莲手里的帕子一紧,在珠帘后面陪着睡莲说话的筱嬷嬷说道,“别卖关子了,夫人有身孕,着急不得。” 筱二郎似乎陷入了狂热的崇拜中,说咱们大元帅是天生的将才,有人开玩笑说对付大象也容易,找百兽之王东北虎就成,那大象见了老虎雄威,估计就吓走了。 筱嬷嬷笑道:“胡说八道,东北虎在北方,就是能运到北越,也早就贻误战机了。” 睡莲捂嘴轻笑,“我读过古人游记,说南方也有老虎的,藩国还有叫做孟加拉虎的呢,就是体型比东北虎小些,可是老虎是万兽之王,极难操控,一不小心就会反噬主人,战场上如何驱使?” 筱二郎又将许三郎大夸一通,原来许三郎明知老虎是绝对不成的,但为了鼓舞士气,居然想出用白布画成老虎皮,穿在战马身上! 然后用布条堵住战马的耳朵,蒙住马眼,还在马尾巴涂上了易燃的油脂! 战争白热化的时候,北越国终于驱赶着杀手锏――五千大象战团来了,许三郎命人将这些改装成老虎的战马点燃马尾,战马吃痛,疯狂的向前奔跑,冲向大象军团。 因战马的眼睛和耳朵都被堵住了,尾巴又吃痛,纵使前方是一群真老虎,战马也不怕了,反倒是大象战团被疯狂的群马吓退,乱了阵脚,许三郎命火铳队专门射击大象最柔弱的部位――象鼻,以及骑在上面操控大象的骑象人。 大象吃痛,又被诡异而又疯狂的“老虎”惊吓,加上背上的骑象人被火铳射中,顿时失去了控制,反过来朝着后方北越军冲去! 杀手锏被破,北越军纷纷溃退,许三郎率领的讨伐军占领多邦城,走出了攻克北越全境,活捉谋朝纂位,斩杀宗主国使臣新国王父子的最关键的一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按照这个速度,估计再过半年伯爷就能凯旋归来了。”筱二郎喜不可支的说道。 半年啊,睡莲抚了抚隆起的肚皮,那个时候孩子已经出世,估计都会爬了吧,三郎啊三郎,等你回来时,父子/女不相认,有你哭的,哼哼…… 其实有一条同样来自西南的消息几乎和许三郎多邦城大捷同时到了燕京,不过很少有人关注就是了――傅家三老爷运军粮时遭遇山匪,遇袭身亡。 傅家敲响云板报丧,门口预备过中秋节的红灯笼也换成了白色,使得几乎家财丧尽的傅家看起来更为破败凄凉。 傅夫人一身素服,愣愣的看着堂中的骨灰坛,由于路途遥远,天气又热,千里迢迢,傅三老爷的遗体无法运到燕京,只得烧化了带回来。 上一次感觉到这种悲痛和绝望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几十年前母亲病重,买不起药材撒手人寰的时候吧。 傅家是杏林世家,从祖父辈开始就入太医院,伺候皇族,傅夫人的父亲走的早,母亲是个懦弱的,遇事只知道哭,家里舅舅设计谋夺家产,本家的族长得了叔父的好处,最后他们孤儿寡母被赶出家门,只留了南京郊外几间破屋,几亩薄田过活。 傅夫人排行老三,那时候年方十四,上头有老大、老二两个哥哥,三弟则拖着鼻涕满地跑。 老大和老二已经开始读书,平日里跟着父亲学医,那里懂得乡下种地的农务?一年下来,粮食收获了了,到了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粮仓耗尽,母亲又病倒了,家里像样的衣服都典当出去救命。 真是可笑啊,大哥和二哥那时候已经粗通医术,明明知道用什么药物可以挽留母亲的生命,却因为没有银子买药而急红了双眼。 母亲去了,躺在一副薄木棺材里――就是这样一副棺材,也是大哥狠心典当了父亲留下的孤本医书得来的。 没有银子,没有权势,出落的花朵般的傅家三姑娘看着斑驳的铜镜,也许她也可以为傅家换来这些。 她看中了经常来郊外狩猎的永定侯世子,并精心设下圈套,等他上钩。 世子又来狩猎了,她藏在密林中,佯装为了救一只怀孕的雌鹿和世子据理力争,世子觉得这个女孩美的像山里的妖精似的,说话又很有意思,不仅心中一荡,后来,他写了正儿八经的纳妾文书,一顶粉色的小轿将她抬进永定侯府,年轻的傅姨娘开始了传奇的一生。 她很快怀孕,生下庶长子,她牢牢握住了世子的心,工于心计,掌控侯府下人,无论侯府当家主母换了几个,她都是内宅无冕的永定侯夫人。 通房怀孕?捂着嘴拖出去打死!侯爷新娶了侯夫人?没有关系,很多食物吃的久了,再下点“调料”,侯夫人休想有孕! 家里很快富有起来,两个哥哥不用下地干农活,专心攻读医术,终于成为太医,延续了傅家的荣光,三弟精明能干,经营的药铺生意红火,后来贤嫔娘娘进宫,傅家就成了日进斗金的皇商。 她的亲生儿子终于承袭爵位,成了新的永定侯,谁都知道永定侯府有两个太夫人,名分上的太夫人是个摆设,实际上的太夫人就是她傅姨娘! 姨娘!她最恨这个称呼!与人做妾,是傅家的耻辱,她一辈子都不能穿大红,说到底,只是个奴儿罢了。 她布药施粥,救济穷人,见庙修庙,见桥修桥,每年花费银两过万,终于赢得了傅菩萨的美誉,儿子永定侯为她请封诰命,终于,她有了夫人的称呼。 穿上诰命夫人大红礼服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什么都得到了,人生了无遗憾。 可如今眼前灵堂上的一坛骨灰,似乎在讽刺她以前的一切只是镜花水月,许三郎那个遗腹子只需轻轻一戳,就能打碎她一生的心血。 傅家官司缠身,二哥被赶出太医院,商铺关门,失去皇商资格;孙子许应辕被东城兵马司在八大胡同抓了现行,名誉扫地;三弟轻判流放西南,没熬到大赦之日,被山匪杀死…… 这一切怎么可能是巧合?!傅夫人在火盆里放入一张又一张的黄纸,眼里的怒火在黄纸燃烧的青烟中闪烁着。 颜睡莲!我与你势不两立! “夫人,宫里来了两个内侍,说要给三老爷上一柱香。”老管家小心翼翼的说道。 宫里头?莫非是贤嫔娘娘的人?傅夫人心中一动,“客客气气的请进来吧。” 两个内侍上香完毕,傅夫人带着傅家妇孺们回礼,请人去内堂看茶。 过了没多久,老管家神色尴尬的回来说道,“夫人,那两个内侍是来要银子的,开口是五千两,这个――。” 傅夫人身形一晃,“年年喂银子,年年喂不饱,我们傅家办着丧事也不放过!真是欺人太甚!” 傅二老爷叹道:“三妹妹,如今大哥在宫里头伺候太后,保着家里太医这个头衔,不能得罪了这些内侍,给些银子打发他们走吧。” 老管家面有难色,“二老爷,如今账上吃紧,五千两这个数目拿是拿的出来,可是以后家里过日子――?” 二老爷不通庶务,那里知道家里的深浅,求助似的看着傅夫人,傅夫人摆摆手,“支一千两银子给他们,就说日后傅家药铺重新开张,必定将剩下的四千两补给他们。” ……回到永定侯府时,傅夫人已满脸疲色,因傅家不算正经舅家,整个侯府都没有人去拜祭三老爷,照样挂着喜庆的红灯笼。 傅夫人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且直接到永定侯夫人的正院,侯夫人和儿媳杨紫丹正在下棋闲聊, 见傅夫人来了,齐齐站起迎接。 永定侯请傅夫人对坐在罗汉榻上。 得知傅夫人还未用晚饭,杨紫丹亲自端了一碗燕窝莲子羹递给傅夫人,然后乖顺的站在一旁,坐都不敢坐。 自打傅夫人明确表示打算要二少爷代替他丈夫册封世子,杨紫丹和许应辕心里暗恨傅夫人,但是面子上却更加恭敬起来――这个时候撕破脸不明智,还是尽力缓和各种关系,夹缝求生吧。 傅夫人一边喝着汤羹,将两个内侍在灵堂要银子的事情说了,永定侯夫人叹道,“前日宫里有个太监来侯府,打着中秋节的名义要孝敬钱,也不肯直说数目,说要我们看着给,这比狮子大开口还可怕,侯爷最后把东城三进的宅子送出去了。” 傅夫人冷冷道,“宁园那个贱妇害得傅家家破人亡,辕儿名声扫地,你我岂能轻易放过她。” 永定侯夫人说道,“定是不能的,只是宁园铁桶似的,她又甚少出来,给她下了帖子请,她也推说身体不适,我们不好下手啊。” 傅夫人将盛着羹汤的镀金白釉盖碗往炕几上重重一搁,“后天就是中秋节,命妇照例要去皇宫朝拜,宁园那个贱人也不例外,咱们塞给了那些内侍太监那么多银子,也该到收获的时候了。” 侯夫人心中一惊,迟疑道:“您的意思是――?” 傅夫人从袖中拿出一个水晶小瓶,“此药无臭无味,放在饭食或者茶水里,十个时辰以后才能发作,那时候贱妇已经回宁园,落了胎也不关宫里头的事。” 侯夫人不敢接,“她向来谨慎,不会食用陌生人给的东西,再说这种药物进了宫,一旦被人发觉,顺着蛛丝马迹查到侯府――。” 傅夫人一拍桌面,怒道:“你这等胆量,如何做的了大事?!我以前千遍万变的说,赶紧把许三郎这个祸根除掉,将来必成心腹大患,你和侯爷患得患失不敢下狠手,说怕坏了名声,想用捧杀的法子除之,可后来呢?三郎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得了圣眷,封了伯爵!反过来咬得你们毫无还手之力!如今宁园一个大肚子贱妇都能把我们整的团团转,我们还要眼睁睁看贱妇生下儿子?!” 侯夫人吞吞吐吐道,“自是不能的,您想要如何?” 傅夫人低声道,“你放心,有太后这个盾牌挡在前面,牵扯不到贤嫔娘娘。即使以后宁园有了怀疑,也不敢找太后讨说法,你只需……” 站在一旁静默不语的杨紫丹听了,回到自己的院子,用左手写了个小条,偷偷命心腹捎到宁园。 作者有话要说:傅夫人是不择手段的人,睡莲要小心啦。 图为傅夫人盛着燕窝莲子羹的明朝嘉靖年间镀金白釉套碗。 204紫禁城明刀暗箭出,太夫人指桑骂槐忙 八月十五中秋节,燕京四品以上的诰命夫人都要进宫朝贺。(.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天还没亮时,怀孕七个月的睡莲穿上全套伯夫人华贵的行头,头戴五翟冠,高挑的身材配上隆起的肚皮,居然有一种不可直视的威严之感。 添衣半跪着给睡莲系上裹着棉花的羊皮护膝,等到里宫里朝贺之时,免不了要长时间的跪拜行礼,这个护膝能够帮助膝盖减轻痛苦。 添炭在睡莲腰间束上玉革带,诰命夫人腰间的革带都是虚束,其实是挂在腰间,可睡莲七个月的肚子已经将玉革带撑起来了。 入宫之后,诸位诰命夫人乌压压站了一地,由尚仪宫的宫人和小火者内使们按照诰命夫人的品级和年龄排开顺序,待会要站在廊间听候礼官的指令跪拜。 各公侯伯超品太夫人、夫人、世子夫人就接近百人,一品、二品夫人、三品淑人、四品恭人加在一起更是千人,睡莲淹没在人山人海和耀眼的华服翟冠中,丝毫不起眼了。 在人堆里,睡莲小心翼翼的护着自己的肚子,躲在廊间大红柱后,这个时候人多眼杂,稍不小心,背后一只黑手推来,她摔倒在地, 失去了孩子,找谁去?周围都是高品级的诰命夫人,即使许三郎秋后算账要查清凶手,他还能审问这些诰命夫人去? 睡莲平日出行随身习惯带着燧发枪匕首等防身工具,可是出入皇宫大内,这些东西肯定不能随身带的,若被搜出,这就是谋逆大罪。 所以即使睡莲接到杨紫丹密报,说傅夫人买通了宫里的太监内使,要对她使出阴招,她也不敢带匕首火枪防身,只是在头上一对口衔珠结金翟钗上做了点手脚,尖利的钗尾用锻造的钢铁磨成,镀了一层金加以掩饰――因为纯金太软容易折断,没有杀伤力。 杨紫丹说宫里八成是要在饮食里做手脚,要她千万小心,赐宴的时候做做样子即可,千万不要真的吃下去。 皇宫大内,在睡莲眼里就是龙潭虎穴。睡莲捧着肚子避开和周围来往穿梭诰命夫人们的接触,突然一个穿着绿色贴里的走来,客客气气的的问,“这位夫人随咱家来,您的位置在那里。” 睡莲默然点点头,跟着内使往前走,宫里穿绿色贴里大多品级较低,不用和他们太客气。 那内使在两个走廊相接处停下,指着这块地说,“就在这里候着罢。” 睡莲一瞧:果然是个“好地方”!头上没有顶棚遮拦,待会太阳高照时,自己肯定会“沐浴”在秋阳的光芒之中,这个地方恰好还有一股冷飕飕的穿堂风,这一热一冷在这种地方站立跪拜半个多时辰,冰火两重天的,若是在孕前还勉强凑合,但此刻她怀着七个月的身孕,如何受得了?! 睡莲脑子转的飞快,寻找推词,就在这时,一个清脆而又熟悉的声音响起,“伯夫人,请来这边。” 正是穿着宫人服的旧仆春晓!有救了! 睡莲微微一笑,走到春晓旁边的回廊处,这里风吹不到,太阳晒不着,而且后面有一根朱红大柱,偶尔可以偷懒靠一靠。 引睡莲喝西北风的内使眉头一紧,大声斥责道,“各位夫人的位置都是安排好的,岂容得你一个小宫女徇私胡乱调整?!” 春晓不急不恼,问道:“奴婢是怡安宫的宫女,不知这位小公公是――?” 春晓一面说,一面朝着绿衣内使腰间悬挂的牙牌一扫。 牙牌是象牙材质,挂着大红穗子,写着“后宫长随悬带此牌,不许借失、伪造。升迁者改写兑换,事故者缴监。无牌不许擅入宫禁,违者治罪” 春晓所在的怡安宫是新册封为贵妃的曹贵妃寝宫,曹贵妃俨然成了宫里的无冕皇后,和太后的势力行事对持之势,里头的宫女自是比其他宫里要体面,这个六品长随不敢大意,小心翼翼赔了个笑容,指着腰间的牙牌说道:“咱家是延禧宫的长随,奉命借调在此处帮忙安置各位诰命夫人、伺候中秋赏宴。” 难怪会如此!延禧宫就是贤嫔娘娘许茉的寝宫啊!睡莲心中一动,看来贤嫔要借着中秋节进宫朝贺乘机发难,以报傅家之仇。 这也难怪,自己掐断了贤嫔娘娘的钱袋子,没有银子,在后宫寸步难行,她肯定恨死自己了。 春晓笑道,“这位公公,奴婢也是奉命调到此处安置各位夫人的。这些诰命夫人的家人为朝廷效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许多武官更是身在沙场,在中秋节都不能回家团圆,如今各位夫人盛装来紫禁城朝贺,我们应该多加照顾才是。这位夫人身怀六甲,实在不能在风口里头站着,奴婢就安排在这里了,公公以为何?” 春晓这话不仅仅是维护睡莲,还顺道夸赞了在场的各位诰命夫人,还有体恤之意,诸位诰命看春晓的目光都柔和了许多,对绿衣公公倒是冷淡的紧。 听到这个长随来自延禧宫,一些脑子灵活的诰命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顺平伯府和永定侯府的矛盾早就成了燕京皆知的事情,看来身为永定侯府长孙女的贤嫔娘娘要为难一下顺平伯夫人呢。 见自己成为了焦点,又爆出了延禧宫的来历,绿衣公长随不敢再为难睡莲,讪讪道:“多谢指点,是咱家考虑不周了。” 春晓脸上依旧挂着笑容,“谈不上指点,奴婢只是想当好差事,不要出什么差错才好,否则奴婢回到怡和宫,很难向皇贵妃娘娘交代呢。” 春晓这话是在暗中敲打长随,你不要想做什么小动作!这位夫人身后有皇贵妃做靠山。 绿衣长随灰溜溜走开了,春晓暗自松了口气,两天前旧主睡莲暗自给她传消息,说中秋节会有内侍对她不利,如今看来,果然如此了。 没过多久,从远处走来一个穿着红色贴里的高品级太监,身后还跟着两个小火者,尖细的嗓子清晰可闻,“宫里有宫里头的规矩,诸位诰命夫人进宫朝贺,是为蒙受皇恩,如何能挑三拣四,还嫌弃跪拜的位置不对,这是何道理?” 春晓悄声道,“不好,这位是宫里二十四衙门之一尚膳监里头的崔公公,专管大小宴席,奴婢不敢顶撞他。” 崔公公得了贤嫔娘娘不少好处,也经常去傅家和永定侯府“借”银子,是个最贪婪不过的人,前几日他派手下两个小火者去傅家上香,顺便捎带些银子回来,可是小火者只带了一千两银票,说傅家称药铺倒了,目前只能拿到这些。 崔公公心想傅家倒了,永定侯府还在,就伸手向侯府要剩下的四千两,侯府大大方方给了,只是提了个小要求――中秋节诰命夫人朝贺那天,稍微给顺平伯夫人一点“颜色”瞧瞧,事成之后,侯府另送上江南三百亩好地的大田庄! 拿人钱财,□,何况只是“举手之劳”,崔公公欣然应下,这不就要开始兑现承诺了。 半路杀出个崔公公,睡莲心里也不慌乱,暗想七婶娘写信求的那个人这会子应该出现吧,刚才的延禧宫长随只是小鱼小虾,春晓一个宫女就能对付,这个崔公公是吃人的大鳄鱼,需要蛟龙出水才能镇的住。 果然,当睡莲顺从的刚抬了一下脚步,一个盛装打扮的宫廷女官缓步走来,身后跟着四队宫女,春晓忙给这位女官屈膝行礼,“奴婢见过肖尚宫。” 肖尚宫是后宫尚功局的尚宫,是后宫六局之首,六局出纳文件都由她们加印签名。此外外命妇节日时令来宫廷朝贺,也是由她们负责安排。 后宫中,女官掌管的后宫六局和太监掌管的二十四衙门势力此消彼长,互相牵制,既是合作者,也是竞争者。 睡莲得到杨紫丹的消息,首先是求助七婶娘柳氏,肖尚宫便是她昔日心腹,柳氏求她帮忙,算是找对门了。 肖尚宫对崔公公颔首见礼,崔公公也回了礼,肖尚宫并没有理会刚才崔公公拿着鸡毛当令箭吓唬睡莲的话,她淡淡吩咐身后尚宫局的宫女,“去库里取毡毯还有蒲团来,给年纪大的、身体不适,或者怀有身孕的夫人们垫上。朝拜赐宴需要半个多时辰,这些夫人们如何受得住?夫人们是我们尚宫局领进来的,朝拜过后,一定要安然无恙的送诸位夫人回去。” “是。”宫女们应下。 肖尚宫身材娇小,可目光深沉坚定,有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质,她淡定的看着崔公公,大有我的地盘我做主,你们尚膳监少来惹事生非的味道。 崔公公冷哼一声,带着两个小火者拂袖而去。 一场风波就这样在肖尚宫这个大boss的强压下平静下来,诸位诰命朝贺赐宴完毕,在尚宫局宫女们的引导下出了紫禁城。 睡莲滴水未进,刚还没有走出宫门,就被两个内侍拦住了,说“传太后口谕,宣顺平伯去慈宁宫觐见!” 太后召见?!贤嫔娘娘一计不成,此时定在慈宁宫乘机下手!横竖即便出事,也有太后在前面拦着。 春晓一惊,见累了近一个时辰的睡莲脸色已经不好看了,心里着实着急,暗想赶紧回怡和宫说说顺平伯夫人的险境,想来看在夫人和太子妃的情分上,皇贵妃会出面相帮。 慈宁宫离这里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两个内侍还故意绕弯路,将路程拉长不止一倍。 肖尚宫的眼线瞧见了,悄悄报给她听,她也毫无办法――若是普通嫔妃,甚是是贤嫔娘娘,她都敢帮睡莲一把,可对方是在宫里最高位置坐了五十余年的太后啊……! 这是睡莲第二次行走在紫禁城,这是这一次没有许三郎温暖的手掌相牵,一股孤独感油然而生。 感受到腹中孩子有规律的胎动,那么强健有力,睡莲内心蓦地涌起一股力量,无论前面带路的太监如何催促或者拿着太后的口谕逼她快走,她都不急不缓的、稳稳当当的跟在后面,每当有路过的内侍和宫女,她就会故意放慢速度,或停下来锤一锤酸软的后腰和膝盖,或装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能拖的一刻是一刻,睡莲暗想,如果救兵迟迟不来,我便装肚子疼赖着不走便是,坤宁宫是万万进去不得,万一出了什么事,即使皇上龙颜大怒,碍于孝道,他也不能把太后如何。 正思忖着,后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女声,“前面可是顺平伯夫人?” 睡莲回首瞧去,单间英国公太夫人坐在四个太监抬着的软轿之上,英国公夫人和英国公世子夫人 一左一右跟在轿边。 紫禁城外臣有资格坐轿子的屈指可数,连内阁大学士都是迈着老腿进出,也只有英国公太夫人这种老牌、而且世代都把握实权的老夫人才有资格坐一坐轿子。 睡莲退到路边,忍着腰酸敛衽行礼,“见过英国公太夫人、夫人。” 英国公太夫人在媳妇和孙媳妇的搀扶下走下软轿,问道:“顺平伯夫人是要往何处去?” 明面是质问,暗地里是关心,睡莲心中一暖,恭恭敬敬说道:“奉太后口谕,去慈宁宫觐见。” 英国公夫人面有愠色,怒道:“你身怀六甲,如何徒步行走了那么长的路程,这也太不小心了!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你如何向身在西南讨伐北越国的顺平伯交代!” 又大声训斥睡莲,“男人在外头建功立业,征战沙场;女人们就应该好好抚养子嗣,照顾家里,你怀着孩子,怎么就不知保重身体?倘若家里一尸两命的消息传到西南,你叫顺平伯如何安心打仗?为国效忠?” 英国公太夫人明面上是骂睡莲,其实话语直指他人,两个内侍听得面红耳赤,诚惶诚恐说道:“咱家是传太后口谕宣顺平伯夫人去慈宁宫觐见,英国公太夫人请回。。” 英国公太夫人不依不饶,大声说道:“太后是天下最慈祥的人!她怎么可能让一个怀着七个月身孕的诰命夫人绕那么长的路去慈宁宫――还是徒步?!我这个没用的老婆子都有个软轿坐一坐,顺平伯刚刚从西南传来捷报,怎么他的夫人要受如此之苦?定是你们忘记给顺平伯夫人备轿,偷懒耍滑!” 作者有话要说:英国公太夫人搅局了,一来是为了弥补以前的遗憾,二来是为了维护勋贵的尊严。 图为明朝太监佩戴的牙牌,明代宦官“长随”出入宫禁的通行证,用象牙制成,一面刻“九宫长随悬带此牌,不许借失、伪造。升迁者改写兑换,事故者缴监。无牌不许擅入宫禁,违者治罪”,另一面刻“严肃”二字。 205拖时间贵妇打太极,伯夫人生产紫禁城 英国公太夫人出身武将世家,从小个性爽直,她和先皇后是手帕交,很是为先皇后在后宫被淑妃压制、孤独凄凉的场面鸣不平,淑妃碍于英国公势大,不敢对她动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后来评选燕京最出色的闺阁少女时,有人觉得颜家大小姐身份不够贵重,她脱口而出说此女品貌和皇后娘娘神似,如何不能当十八钗之首。 这句话让那个少女沉怨玄武湖,让太夫人悔恨终身,从此谨言慎行,深居不出,处于避世状态,连她心里惦记的睡莲出嫁时,她都没有去颜府观礼,托媳妇英国公夫人把添妆的礼物带过去了。 不过节日时令来皇宫朝贺是避免不了的,这日八月十五,英国公太夫人带着媳妇和孙媳妇一同来到紫禁城。 从绿衣太监刻意为难睡莲、宫女解难、尚膳监崔公公训斥、尚功居肖尚宫解围,到赐宴的时候睡莲滴水不沾,英国公太夫人都偷偷看在眼里,知道宫里有人存心找睡莲不痛快,暗想万一睡莲手里的棋子用完,她怎么也得上前维护一番,凭借英国公百年世家的荣耀,还有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应该能救睡莲于危难之中。 以前的颜大小姐因太夫人一句话而亡,太夫人希望对这个容貌酷似的少妇有所弥补。 朝贺完毕,太夫人心里松了口气,心想睡莲总算逃过这一劫,按照尚宫局安排的次序离开紫禁城,太夫人刻意命抬软轿的内侍慢点走,可左等右等不见睡莲跟上来,她问了尚功局的一个小宫女,才得知睡莲被太后叫到慈宁宫去了! 太夫人心道不妙,赶紧命内侍抬着轿子往回走,太监为难道,“后宫禁地,外命妇不得擅自更改路线,咱家只管抬太夫人出紫禁城。” 太夫人眉头一沉,其威严堪比太后,“我要求见太后,在慈宁宫外等候觐见。” 内侍立刻回绝道,“太夫人,您莫要为难咱家,按照宫里头的规矩,外命妇若要进宫拜见,必须事先往内务府投帖子,再由内务府和尚宫局安排进宫的时间和路线,不得擅自入宫。” 命妇分内外,内命妇指的是皇族女子,如王妃,出嫁的公主等等;外命妇是大臣们的母亲和妻子,外命妇进宫的程序比内命妇繁琐。 “这位小公公所言极是,可是――。”尚宫局肖尚宫走过来,说道:“英国公太夫人拥有先皇后赐的玉牌,凭借此玉牌可以直接进宫,不用内务府点头,由我们尚宫局陪同进宫即可。” 内侍尤不甘心,说道:“咱家在宫里也有二十来年,从未听过外命妇有此等玉牌。” 肖尚宫冷冷一笑,说道:“先皇后赐给英国公太夫人玉牌时,这位小公公还没进宫呢。英国公太夫人谨言慎行,担心外头人说国公府持宠而娇,所以基本都是先递帖子给内务府,和普通外命妇一样进出宫廷。按照我们尚宫局的记载,太夫人只动用一次玉牌紧急觐见先皇后。” 太夫人心里有些恍惚,是啊,这个玉牌只动用过一次,是自己得知颜大小姐惨死玄武湖,急急忙忙拿着玉牌见先皇后。 太夫人手指微颤抖,解开腰间挂着已然有些褪色的红色穗子的玉牌,英国公夫人双手接住了,捧给肖尚宫,肖尚宫拿着玉牌细看,定定点头,“就是这个,和尚功居的存档一模一样。” 肖尚宫将玉牌还给太夫人,命身边的小宫女,“快去慈宁宫通报,说英国公太夫人求见太后。” “是。”小宫女一路小跑着朝慈宁宫方向而去。 既然是要去慈宁宫等候太后召见,内侍们就不得不抬着软轿返回。 沿路肖尚宫的眼线给领路的宫女指路,条条都指向睡莲行走的路线。 英国公太夫人在宫里都行走不是一天两天了,一眼就瞧出是在绕路,睡莲怀孕七个多月了,挺着那么大的肚子走远路,这是要活生生折腾她胎死腹中啊! 终于追上了睡莲和带路的两个慈宁宫内使,太夫人忙叫住了睡莲,走下软轿,按照准备好的说辞一通训斥,看似是在教训睡莲这个晚辈,实则是对太后如此折腾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表示不满。 太夫人当然不敢明指太后,只是说太后是天下最慈祥之人,定是两个内使偷懒,不给睡莲备轿。 内使听了,心里暗暗着急,因为太后并没有吩咐他们绕路,故意延长路线――是贤嫔娘娘塞给了他们银子,暗示说皇宫风景独好,带着顺平伯夫人“多赏一赏美景”。 原本以为不过是绕路这种小事,顺平伯夫人也不敢抱怨,却没想半路杀出个太后都要忌惮三分的英国公太夫人! 这可如何是好?有英国公太夫人、夫人、世子夫人,还有尚功局的宫女作证,自己故意绕路肯定遮掩不住了! 两个内侍急得满头大汗,支支吾吾语不成句,其中一个胆大的内侍硬着头皮说道,“太夫人,咱家是奉命带顺平伯夫人去慈宁宫觐见太后,您半路打断咱家的行程,若耽误了时辰,太后怪罪下来,就不好了。” 太夫人怒道,“你休得胡言!太后是天下最慈善之人,顺平伯夫人身怀六甲,走的自然要慢些,太后体谅命妇还来不急呢,怎么可能责怪顺平伯夫人?!” 太夫人冷哼道,“这下巧了,老妇人也要去慈宁宫求见太后,尚功居已经派人通报了,我与顺平伯夫人同行便是。” “这个――?”内使犹豫不决。 一直保持沉默的英国公夫人开口了,“公公继续带路吧――这次就不要绕路了,若真耽误了时辰,顺平伯夫人和我们太夫人可不能担当这个责任,这可是你们自己带错路了。” 睡莲欲哭无泪,呜呜,其实慢点走,绕点路正好,慢慢耗时间,希望进慈宁宫之前有所转机。 慈宁宫那个地方是龙潭虎穴,倘若太后赏赐了吃食,她若不吃,就是对太后不敬,吃了,按照杨紫丹的密报,药性发作是十个时辰之后,自己有冤无处诉。 所以睡莲求助似的朝太夫人使了个眼色,太夫人瞧见了,以为睡莲是累了,指着自己的软轿说道,“顺平伯夫人身子重,这轿子就让给你坐吧。” 睡莲忙推辞道,“晚辈如何敢坐太夫人的轿子。” 太夫人拉着睡莲的手,“叫你坐你就坐,都这个时候还拘泥那些死规矩做什么。” 睡莲借着礼服宽大袍袖的遮掩,在太夫人手里里飞快写了个“拖”字。 太夫人会意,佯装拉着睡莲,继续劝她上轿,睡莲推辞,两人都是高手,轱辘话说了一箩筐,说辞都不带重复的,站在原地磨时间,半天不见动静。 这下两个内使反而着急了,不停的催促上路,睡莲和太夫人则纹丝不动打太极,能拖多久就多久。 英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都看出门道了,加入了打太极战团,场面很是热闹。 正僵持时,远处过来一顶鸾轿,簇拥着十来个宫女内使。 “贤嫔娘娘驾到!” 睡莲众人听了,忙站到路边让路,并行跪拜大礼。 鸾轿停住,下来一个品妆贵妇,头戴七翟冠,穿着深青色缂丝金绣翟鸡褙子,身段模样和永定侯夫人有七分相似,这便是侯府大小姐许茉了。 贤嫔娘娘左手一抬,说道“诸位夫人平身。” 睡莲小腹臃肿,吃力的硬撑着慢慢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幸亏有英国公夫人扶了一把。 贤嫔娘娘定定的看着面前这个少妇,论亲疏,她们是婶娘和侄女关系,但是论地位,她们是君臣!这个贱妇好厉害的手段,短短几个,挺着肚子就将傅家整治的家破人亡,还毁了自己亲弟弟的名声! 后宫也是要看娘家的,先皇后一国之母,因娘家覆灭,就一直被淑妃和太后压在头上。自己无子,却能在后宫撑这么多年,全因傅家的银子和永定侯府的威望,如今傅家倒了,自己亲弟弟离世子之位越来越远,这意味着她很快就要沦落到和后宫年老色衰的嫔妃一样的下场,连一个体面的女官太监都敢欺负她们! 不!绝对不能如此!我在后宫苦心经营儿十余年,好不容易名下已经有了一个皇女,还即将册封公主,将来公主就是我的依仗,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否则皇女就会被其他无子无女的嫔妃抢走! 贤嫔娘娘佯装亲热的去扶睡莲,睡莲感觉到贤嫔的目光扫在自己隆起的肚皮时,就像阴险的小蛇在肚皮上吐信子,不仅身形一缩,躲过了贤嫔的搀扶――谁知道她手上有没有涂什伤胎气的药物啊! 感觉到睡莲的警觉,英国公太夫人稍微侧身拦在了睡莲前面。 太夫人地位超然,贤嫔不敢当着她的面对睡莲做什么,她淡淡一笑,说道,“大老远就听见太夫人和顺平伯夫人互让轿子,都是这些宫人考虑不周,怎么只安排了一顶软轿呢,本宫已经安排人去抬轿子了,马上就能来,恰好本宫也要去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不如就一道去吧。” 睡莲和太夫人忙说道:“臣妾不敢耽误贤嫔娘娘给太后请安,请贤嫔娘娘先行。” 贤嫔笑道:“不耽误的,顺平伯夫人还是本宫三婶娘呢,也不知婶娘给本宫添一个堂弟还是堂妹呢。” 睡莲、太夫人和贤嫔轮番过招打太极,正说着话,四个内使抬着一顶软轿跑着过来了,贤嫔手一指,“请两位夫人上轿。” 睡莲和太夫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贤嫔娘娘先请。” 贤嫔冷笑一声,上了鸾轿,看你们能磨多久! 睡莲坐上软轿,便闻到软轿有一股淡淡的香味,细品时,却闻不到那股味道了,睡莲内心一惊,恐怕已经有人在此软轿中做了手脚! 睡莲自打有孕后,权嬷嬷命令整个宁园都禁止熏香,伺候的丫鬟,连两个姨娘给她请安时都不允许擦脂抹粉,所以睡莲对熏香的味道非常敏感。 这个软轿的味道恐怕对胎儿不妥!可是宫里提供给外命妇坐的轿子的窗户一年四季都是钉死的,根本无法把头伸到外面呼吸! 睡莲很明显的感觉到子宫收缩了一下,腹中胎儿似乎觉得很不舒服,踢了睡莲两脚。 轿子被抬起,看似很平稳,但是软轿上下颠簸的厉害,睡莲紧紧抓着座椅,尽量保持平衡,肚子里已经消化一半的早饭似乎要颠了出来。 蓦地,睡莲只觉得下/体一热,湿润了一大片,就像儿时尿裤子似的。 睡莲大叫道,“停轿!赶紧停轿!我要生了!” 随即太夫人也喊着停轿,下轿冲过去打开轿门,身形矫健,看不出是个六十多的老妇,太夫人低声道,“你这孩子怎么糊涂了?快改口叫肚子疼,说生孩子容易露馅的。” 睡莲紧握住太夫人的手,耳语道,“我不是装,是真要生了,快扶我出轿子,这轿子味道不对。” 要生了?才七个多月啊!太夫人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一边扶着睡莲下轿,一边大声安慰道,“别怕!都是七活八不活,你七个月刚刚好,肯定能安全产下孩子的!“ 这时贤嫔听到动静也下了轿,见睡莲脸色苍白,裙子下面渗出了一股带着血腥味的水,知道她不是作伪,应该是要提前发动生产了! 真是天助我也!女人生产就是在鬼门关上转,即使出了事也好遮掩! 贤嫔说道:“顺平伯夫人快回轿坐着,来人,赶紧把夫人抬进慈宁宫生产,去叫太医――傅太医擅长妇科,请他来就好!” “且慢!” 一个威严的女声响起,两匹白马拉着一驾华丽的鸾车飞奔过来! 春晓扶着曹贵妃下了马车,众人忙行跪拜大礼,曹贵妃忙道,“诸位免礼平身。” 又转身厉声训斥贤嫔,“你是怎么想的?慈宁宫是太后清修之地,如何能染上血污?!” 贤嫔哑然,但很快反应过来,说道,“都是嫔妾考虑不周,差点耽误了太后的清修。嫔妾的寝宫离此处最近,不如就送到延禧宫,顺平伯夫人是嫔妾的婶娘,嫔妾一定会好好照顾她。” 曹贵妃目光似刀刃,朝着贤嫔挥去,一句话就将贤嫔生吞活剥了,“你从未生过孩子,那里懂得如何照顾快要生产的孕妇?!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来人,赶紧扶顺平伯上我的鸾车,请王太医,还有伺候过本宫生孩子的太医,接生婆去怡安宫!” 英国公太夫人急得要跟着上车,被儿媳妇拉住了,英国公夫人耳语道,“您别忘了,我们是来求见太后的。” 太夫人这才回过神来,心想有曹贵妃出手救睡莲,应该不成问题了。 太夫人对气得发抖的贤嫔娘娘施了一礼,“臣妾要去慈宁宫拜见太后,先行告退。” 贤嫔被曹贵妃那句“你从未生过孩子”打击得自信心粉碎,根本没有理会太夫人。 太夫人上了软轿,在两个媳妇的簇拥下去了慈宁宫,问候了太后娘娘身体,说了会子闲话才告辞。 一出宫门,太夫人就命跟车的婆子去什刹海颜府和积水潭宁园报信。 七老太太柳氏听了消息,忙命人去内务府递紧急求见曹贵妃的折子,和张嬷嬷一起换上昔日宫里的女官的服饰,坐着马车奔赴皇城,等候传召。 九老太太和宋氏等人也想去,柳氏阻止了,说宫里规矩多,睡莲生产一时半会出不来,可能要在宫里过夜,她和张嬷嬷都是旧宫人,请求开恩留在宫里陪伴睡莲生产应该问题不大。 就在柳氏和张嬷嬷在宫门外焦急等待的时候,承平帝在御书房龙颜大怒,“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朕眼皮子底下如此虐待功臣之妻!西南战事如此要紧,若顺平伯夫人出了事,朕如何向西南浴血奋战的将士交代!”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放心,睡莲会安全生产的。 “七活八不活”是民间广泛流传着的一种说法。意思是认为怀孕一旦早产,7个月分娩的早产新生儿能活,而8个月的早产新生儿反而不易活。 体的发育是从精卵结合开始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胚胎逐渐发育成熟。先从单细胞分裂成多细胞,2个月时才初具人形。之后,各组织器官会进一步发育,功能也随之进一步健全。至怀孕7个月时,胎儿的肺脏便具备了基本的呼吸功能,这也是新生儿能否存活的基本条件。因此,我们说7个月以前出生的新生儿不易存活,主要是因为呼吸功能不完善。而怀孕7个月以后的胎儿,由于其肺脏已基本发育健全,其他器官也基本成熟,已经具备了生存的基本能力。作为胎儿来讲7月已经初步具备存活条件。如果是母体在怀孕期间出现问题导致无法继续供给胎儿的成长,则会倾向于尽早分娩以保证胎儿生存,7月正好可以分娩了。 而如果是胎儿本身出现问题,则没有这种倾向性。在8个月分娩的多是胎儿有问题导致无法继续生长。所以8个月分娩的存活概率要偏低。 今天图片是贴一个紫禁城漱芳斋多宝阁,这个多宝阁令人各种羡慕嫉妒恨的地方就是――上面所有的宝物都是真的啊真的啊!!!!!!!!!!!!!!!! 而且还那么多!!!!!!!!!!!!!!!! 多宝阁在文中经常出现,其实就是放贵重艺术品的架子啦。 漱芳斋位于故宫博物院内重华宫东侧,原为乾西五所之头所,始建于明永乐十八年(公元1420年)。清乾隆帝即位后,改乾西二所为重华宫,遂将头所改为漱芳斋,并建戏台,作为重华宫宴集演戏之所。目前,漱芳斋建筑及内装修均完好,为故宫博物院贵宾接待处,用于国家领导及外国首脑参观故宫时休息,为游人不得进入的非开放区。 206贤嫔濒死深锁冷宫,真凶出现用心险恶 紫禁城,御书房。(.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贤嫔脱簪待罪,一头秀发垂及地面,她面色平静,但是眼神的惶恐泄露了她的忧心。 承平帝坐在罗汉床上,看着锦衣卫刚刚呈上来的口供和罪证,越看到后面,眼神越冰冷。 到底是二十余年的枕边人,贤嫔渐渐觉得不对头,心中的惶恐犹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大。七个月多的孕妇本来就十分凶险,她只是做些小动作,让睡莲受些苦头而已,再说傅夫人捎进来的药水她根本没有机会用上。 即使睡莲一尸两命又如何?难道皇上会因为一个伯夫人意外难产,处死嫔妃以命换命不成?! 想到这里,贤嫔心里稍安,挺直了脊背,脸上全是无辜。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承平帝将手里的卷宗重重一搁,看着面前披头散发的女人,贤嫔洗去了脂粉,头发分两缕从中间散开,厚重的长发遮盖住了眼角的皱纹,和稍显松弛的下颚,一瞬间,贤嫔仿佛年轻了十几岁似的。 承平帝有些恍惚,二十多年前刚刚进宫的贤嫔就是这个模样,很少施脂粉,世家侯门嫡女骨子里骄傲和矜贵就是最好的装扮。 那个时候的贤嫔还有天真,又有些孩子气般耿直莽撞的傻气。她从不像其他嫔妃那样为了迎合得势的贤妃和淑妃而故意对先皇后不敬;她也从不讨好贤淑两妃,对其态度一直是不卑不亢;她也会争风吃醋,但不会为了邀宠使出那些拙劣可笑的把戏――她深藏在骨子里骄傲的不容许她那么做。 所以那个时候的贤嫔,承平帝心里是有些喜欢和欣赏的,他觉得,起码她是个真实的、有底线的、能够一眼看透的、实实在在的女人,他甚至觉得贤嫔有资格生下他的孩子,可惜她一直无孕。 平日里,他并不十分宠爱她,但暗中是有所维护的,他很明白,在后宫,一个没有生育过的女人若得到太多宠爱,其实就是毁了她。 贤嫔渐渐年老色衰,他也没有忘记她,每个月总会有两、三天宿在延禧宫,他知道她最大的遗憾是没有生育,所以当她提出将太后养大的六皇女写在自己名下时,他当即就同意了。 他能给她的,他已经尽力给了;他不能给的,比如册封她亲弟弟为永定侯世子什么的,他已经暗示过无数次,他确实不能给,因为这关系到国家大事,他绝不让步。 他以为她懂了,可今天顺平伯夫人早产事件令他明白――这个女人其实还不懂。唉,不是每个人都像曹贵妃那么通透啊。 或许,贤嫔往脸上涂脂抹粉修饰自己老态的那一刻,她就慢慢变了,天真、孩子气般的同情心已经消失,只剩下一个――耿直莽撞的傻气! 贤嫔微微垂下头,“顺平伯夫人是臣妾的婶娘,臣妾如何会害她?臣妾是被冤枉的,请皇上明察。” 承平帝喟叹一声,指着案上的供词说道道,“今早故意为难顺平伯夫人的小内使就出自你的延禧宫、尚膳监的崔管事、传太后口谕的两个内使、抬轿子的小火者,锦衣卫都得了口供,他们都说是你、傅家、还有永定侯府塞了银子,指使他们借着中秋节命妇在紫禁城朝贺的机会,找顺平伯夫人的麻烦。” 贤妃心中一惊,依旧死不认账,“臣妾冤枉,锦衣卫手段高明,屈打成招、胡乱指认也是有的。臣妾和家人的确塞给过他们银两,却只是为了让臣妾在后宫的日子过的安逸些。” “臣妾抚养六皇女已经快半年了,因怕委屈了六皇女,臣妾这半年为她打点的银两已经早已过万。塞银子的时臣妾认了,可是阴谋迫害顺平伯夫人臣妾是万万不敢认的。” 承平帝轻轻一叹,“所有证词都直指你,你还狡辩,好吧,即便是他们受刑不过,胡言乱语,那为何顺平伯夫人乘坐的软轿藏有足够使妇人落胎的麝香?!而且这麝香,刚好从你的延禧宫搜出来的一模一样?!” 如晴天霹雳般,贤嫔大惊失色,“臣妾的延禧宫有麝香?!绝无可能啊!臣妾深居宫中,怎么可能有这种违禁的物件?!” 承平帝冷冷道,“你从娘家带宫的贴身侍女亲口招供,说这是傅太医偷偷捎给你的,傅太医常年为太后请平安脉,调理身体,而你一直在慈宁宫伺候太后礼佛,你们两人借这个机会和外面互通消息,这麝香就是如此。” 贤嫔腰一软,瘫坐在地上,不停的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翠儿对我一直忠心耿耿,她怎么可能背叛污蔑我?皇上啊,臣妾确实借着伺候太后礼佛的机会和傅太医接触,可绝对没有想过私藏麝香,谋害皇嗣是谋逆大罪,臣妾万万不敢啊!” “臣妾――。”贤嫔一咬牙,招供道:“臣妾心里确实对顺平伯夫人不满,她害傅家家破人亡,也害得臣妾的弟弟身败名裂,臣妾――臣妾恨不得寝其皮、生啖其肉,所以收买了几个内侍,乘着中秋节顺平伯夫人朝贺的机会给她吃点苦头而已!” “吃点苦头?”承平帝一拍案几,“你要一个怀孕七个多月的孕妇风吹日晒半个多时辰、要她挺着肚子走了几里路、在轿子里熏麝香、买通抬轿的内使命他们上下颠簸,甚至偷偷在太后预备赐给她的饭食中下药,这叫做吃点苦头?!” “你这个恶毒的妇人!分明是要顺平伯夫人一尸两命,以报你的私怨!” “皇上!”贤嫔爬行几步,搂着承平帝的膝盖哭喊道:“孕妇生产本来就凶险无比,全京城的孕妇十个就有一个会死在产床上!顺平伯夫人是因为她身子弱,小小的折腾都受不住,所以早产了。” “臣妾一时糊涂啊!不!臣妾是冤枉的,臣妾从未接触过什么麝香,轿子里的麝香是别人藏的,延禧宫的麝香是人存心栽赃啊――对!就是栽赃!曹贵妃的外甥女太子妃和顺平伯夫人是手帕交,曹贵妃早就看臣妾不顺眼了,想除掉臣妾,所以借着顺平伯夫人早产的机会栽赃臣妾!” 承平帝一脚将贤嫔踢开,大怒道:“如今你不仅没有丝毫悔过之心,还想攀诬曹贵妃?!曹贵妃一直在怡和宫陪同顺平伯夫人生产,她如何会栽赃于你?!” 贤屏捂着被踢痛的胸口大声哭道,“曹贵妃主理六宫,那里没有她的眼线?定是她指使别人做的,还收买了我的侍女翠儿,污蔑我和傅太医私传麝香!” 承平帝骂道,“你这个蠢妇!曹贵妃若真打算想对付你,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名下还能养着六皇女当做依仗?!你这样狠毒的蠢妇,那里配养育朕的儿女,来人啦,将六皇女移出延禧宫,送到曹贵妃的怡和宫!” 失去了六皇女的贤嫔犹如被摘了心肝似的,她先是跪在原地瑟瑟发抖,而后疯狂的朝承平帝爬过去,“皇上!求求你留下六皇女,她是臣妾一辈子的指望啊!” 两个伺候承平帝多年的老宫人担心失控的贤嫔会伤害到承平帝,忙扑过去一左一右架着贤嫔的胳膊不准她继续往前。 贤嫔如离岸的鱼儿般无望的挣扎跳跃,此时她已经濒临崩溃了,哭叫道:“都是臣妾的错!臣妾糊涂!臣妾该死!臣妾愿意接受一切惩罚!只求皇上饶恕臣妾的家人!” “内使是臣妾收买指使的、麝香什么的也臣妾做的,臣妾的娘家毫不知情啊!都是――都是傅太医,对!是傅太医蛊惑臣妾!是他怨恨顺平伯夫人整垮了傅家!害死了他三弟!所以和臣妾联手整治顺平伯妇人,要她一尸两命,以报杀弟之仇!” “一切都是臣妾和傅太医的错!臣妾的娘家是无辜的!求皇上看在永定侯府世代忠良,为国捐躯的份上,莫要迁怒于臣妾的娘家的啊……!” 哭叫到最后,贤嫔已经嘶哑了嗓子,如濒死的病人般无力张合着嘴唇,额头已经磕破了,绝望的祈求承平帝。 承平帝看着这个曾经天真甜美的女人,无力的闭了闭眼睛,“拖下去。” 贤嫔猛一抬头,也不知那里来的力气,挣脱了老宫人的钳制,朝着承平帝冲过去! 蓦地,从旁边的幕帐里闪过一个人影,冲过去拦住了贤嫔,并掌为刀,朝着她的后颈砍去,贤嫔 立刻昏迷,此人正是承平帝的影卫。 两个老宫人拖着昏迷的贤嫔下去,承平帝说道:“传朕旨意,贤嫔品行有亏,废去嫔位封号,禁 足冷宫;傅太医私藏违禁药物,为祸后宫,拖去午门斩首,灭傅家满门,女眷罚入官奴;永定侯府――永定侯府教女不严,现降永定侯为一等伯!罚俸三年!收回勋田!夺傅夫人诰命身份!” “还有――。”承平帝深叹一口气,说道:“西南多邦城大捷,顺平伯有勇有谋,立下汗马功劳,现册封为顺平侯,赐世袭铁券。” “是”秉笔太监应声退下。 承平帝抚额思忖道:无论无何,宫里绝对不能传出嫔妃谋害大臣之妻的事情,否则会失去臣心,所以麝香一事无论傅家是否清白,都必须由傅家背起这个罪名! 降永定侯为永定伯,是为敲打永定侯,提醒他皇家可以赐给爵位,也能收回去!别想在朕面前做这些小动作! 至于为何不直接夺去爵位,一来是永定侯世代皆忠良之辈,守护大燕国江山,做国君的要恩威并施,不能鲁莽夺去爵位;二来许三郎对永定侯府的爵位依旧有眷恋之心,这本来就该属于他的,假以时日,永定侯的爵位迟早属于三郎的后代。 唉,原本朕打算由太子将来亲自封许三郎的侯位,以巩固江山,如今三郎媳妇在宫里早产,朕为了安抚西南军心,不得不改变计划,提前封了侯爵。 ……慈宁宫。 太后礼佛完毕,坐在榻上喝茶,一个老宫人来报,“太后娘娘,皇上已经传旨下去,夺了贤嫔位分,打入冷宫;傅家灭族,女眷入官奴,永定侯降为了永定伯,那个老姨娘的诰命都没保住。” 太后面无表情的说道:“皇上还是心软啊,居然留了贤嫔一条命。” 老宫人说道:“贤嫔已经半疯癫了,又在冷宫,不如――。” “这个时候灭口,会露出马脚的,过段时间再说。”太后打断道,“贤嫔的侍婢翠儿怎么样了?” 老宫人回道:“她爹娘的命都在奴婢手里,如何不敢听命?翠儿招出了贤嫔和傅太医合谋害顺平伯夫人一尸两命,就咬舌自尽了。” 太后冷冷一笑,“贤嫔这个蠢货,自以为聪明,想借着哀家打压顺平伯夫妇,频频使出各种小动 作,在哀家预备赐给顺平伯的饭食中下毒,还买通了哀家的内使,呵呵,殊不知到了最后,也是为人做嫁衣罢了!有这个替死鬼在,哀家都不用自己动手” 老宫人说道:“贤嫔是自取灭亡,她为了对付顺平伯夫人,做了太多事情。虽说麝香一事真的与她无关,但是皇上已经不相信她的话了――只是可惜,皇上不信是曹贵妃作为,我们失去了一箭三雕的机会。” 太后无所谓道:“曹贵妃没有那么容易拖下水的,她深得皇上信任。在那种情况之下,皇上肯定是觉得贤嫔故意攀咬贵妃,那里会信呢。” 又问道:“怡安宫那边怎么样了?” 老宫人回道:“只见太医进去了,到现在都没出来,顺平伯夫人和腹中胎儿生死未卜。” 太后眼里划出一抹怨毒,“虽说七活八不活,可不是每个七月早产的都能母子平安。只愿怡安宫一尸两命或者母子死一个都好,等消息传到西南,许三郎还有心打仗吗?呵呵!到时候,皇上还有脸叫他是常胜将军?!” “都说许三郎得了这个夫人之后,性情大变,浪子回头,对夫人百依百顺,三十岁得子,更是欣喜若狂,当场疯癫痴呆!若他在西南得知妻儿双亡,呵呵,肯定斗志大失,军心不稳,北越国那群蛮人乘机反扑,送他们一家三口在黄泉团圆!” “即使许三郎真的有大将风范,攻破了北越国全境,也会因为妻儿的死,君臣开始离心,皇上了无所依,对许三郎心生忌惮,只能重新考虑信任我们西宁侯府,我们宋家才能重得圣眷……” 四年前西北鞑靼之战,燕京伪帝之乱,承平帝被困平凉城,负责镇守西北的太后娘家西宁侯却处于观望态度,没有及时救驾,承平帝大怒,训斥西宁侯耽误战机,后来西宁侯拼掉了两个儿子、一个孙子的性命,将鞑靼赶出关外,勉强挽回了承平帝的信任。 承平帝在庆功宴上对许三郎赞不绝口,说他是常胜将军,却故意冷落西宁侯,太后得知此事,许三郎就成了她的心中刺,她也一直找机会报复。 所以她对贤嫔的示好来者不惧,甚至将亲手抚养大的六皇女送出去做定心丸。 老宫人说道:“贤嫔这个刀还真的好用,若果真如此――。” 就在这时,外头进来一个红衣太监,跪地说道:“回禀太后娘娘,皇上封了顺平伯为顺平侯,旨意通过驿站加急送到西南。还有――顺平伯夫人在怡安宫产下一子,皇上赐名子龙,并册封为顺平侯世子。” 太后手里茶盅落地,喃喃道:“赐了名字,还当即册封世子?这么说,那早产的孩子是活的?!那顺平伯夫人如何了?” 太监回道:“隔着老远都能听到孩子的哭声,肯定是活了。顺平伯夫人生完孩子就昏过去了,至今未醒。” 蜀地成都浣花溪。 睡莲沐浴着阳光,躺在溪边柔软的草坪上,看着如绿宝石般流淌的溪水,心情大好,脑子空空的,从来就没有如此放松过,她流连忘返,似乎想永远看着青山绿水,远离尘嚣。 一个穿着红衣红裙的小女孩,怀里抱着不倒翁娃娃,踏着溪水而来,说道:“你不能留在这里――至少现在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真相揭晓,不是贤嫔利用了太后,而是太后利用了贤嫔啊。 舟一直憋着没说,因为怕剧透,太后不笨的,这是一步棋,贤嫔,傅家,永定侯府都是棋子。 睡莲又看见小睡莲了。 关于前一章诰命夫人跪嫔妃是bug,舟明天改,今晚太累,睡觉去了,谢谢各位指正。 今天是传说中的末日,可是睡莲家里客厅种的栀子花却开花了!!这是冬天啊,居然开花了,简直是神迹嘛!舟拍下来,和各位亲爱的读者一起分享舟的喜悦。 咳咳,可能是舟家里暖气太热了,导致栀子花紊乱,所以开花了。 下午刚刚拍的,还新鲜啦,其实舟家里还有一颗桂花树也开花了,不过这个是四季桂,一年四季都开花,所以不算神迹,额呵呵。 207颜睡莲游魂归幻境,小子龙嚎哭唤母来 睡莲看着永远都长不大的小睡莲,不满道:“这里多好啊,青草软软的,溪水清澈,没有谁伤害我,我也不用防备任何人,不用带着两柄燧发枪藏藏掖掖的。” 小睡莲黑曜石般的眼珠似乎能洞彻人心,“你是害怕回去么?” 睡莲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好累。我活了两世,前世因升职买了名牌衣服和包包,乐极生悲落井而亡;这一世,我本不想去争名夺利,安然过一生便是,可是偏偏身陷燕京名利场之中,无论是宅门内还是宅门外,都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而且只能往前走,往后 就是悬崖、是深渊,退无可退。” “有的时候,我会想,我是在过你的人生,还是在过自己的人生?” 小睡莲抱着不倒翁娃娃坐在睡莲身边,“我的人生在三岁那年就结束了,你来这个世界每一天,都是过你自己的生活,高兴、悲伤、无聊都是你的。有个人用荧石铺路,种了一池睡莲花,他是为了你,而不是我啊。” “他――?”睡莲一懵,“他是谁?” 小睡莲轻声唱了一首歌,“两只鸳鸯塘上走,一只雌来一只雄,瑞雪梅花皆有意,每到寒冬做夫妻。” 噗,睡莲笑了,说道,“粗俗不堪,俗不可耐,你从哪里学来的乡村俚调。” 小睡莲很认真的说道,“我觉得很好啊,这世上有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鸳鸯,也有像瑞雪和梅花这样在酷烈的寒冬紧紧相拥的伴侣,外界虽然残酷,可也不妨碍瑞雪和梅花的爱情,越是在寒冬,他们就越亲密。” 睡莲缓缓摇头道,“很多时候,共富贵反而比共患难还难啊!瑞雪和梅花在寒冬相拥,可是一到春暖花开时,他们就分开了。多少贫贱夫妻在富贵之后劳燕双飞?人生原本无常,何必以生死相许。” “瑞雪变成落水,梅花变成落花,落花也许还有情,流水可能已经无意了,何必继续纠缠呢?流水要追逐大海,落花也有她化作春泥的使命。时辰一道,各走各的路罢。” “困境时,两条鱼相濡以沫,山盟海誓,可两条鱼回归江湖之后,他们大半是要相忘于江湖的。” 睡莲最后叹道,“在最美丽的时候坚持转身离开,或许还能而给对方多留点念想呢。” 小睡莲却摇头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瑞雪和梅花在你看来只是过了一个冬天,可是对他们而言,却是他们的一生啊!” 睡莲一怔,呐呐不得语。 小睡莲继续说道,“你不能和我一起留在这里,因为你早就不是一个人了。瑞雪依然在,梅花却凋零,你叫瑞雪怎么办?” 睡莲低声道,“寒冬遍地都是梅花,也不缺我那一朵梅花。” “唉。”小睡莲老气横秋的长叹一声,“都说了,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对于瑞雪而言,那朵梅花就是全世界的唯一。那朵梅花一旦凋零,就瑞雪而言,就是全世界的梅花都死了。” “你又不是瑞雪,你怎么知道瑞雪的心思?”睡莲问道。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小睡莲肉嘟嘟的小手突然出现了一颗跳动的心脏! 这个情景和电影《画皮》好相似,睡莲唬了一跳,“你要做什么?!我是人,不是妖,不吃心脏的。” “这是瑞雪的心思啊。”小睡莲递给睡莲一把匕首,说道,“打开它,你就知道答案了。” 睡莲颤抖的握着匕首剖西瓜似的劈开跳动的心脏,然后,她看见心脏里面盛开着一朵睡莲花! “这是――?” 小睡莲说道,“有人在那个世界等你,他心里长睡着一朵睡莲花,他已经在那个世界寂寞太久了,好不容易等到你,他欣喜若狂,可是转眼就要失去,他一辈子都要继续寂寞下去了。” “其实你也是个寂寞的人啊,红尘短短几十年,两个寂寞的人彼此依靠,也不枉活在世上一遭。(.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小睡莲将心脏里的睡莲花取出来,抛在浣花溪中,刹那间,浣花溪变成了一个圆形的池塘,整个池塘都盛开着睡莲花! 睡莲微微阖上眼,闻到了睡莲花淡淡的香气。 “再说了,你现在身边还有这个呢。”小睡莲将怀里的不倒翁娃娃塞给睡莲,“他还那么小,那么柔弱,全世界最爱他、最有能力保护他的人就是你了,你舍得丢下他么?” 睡莲小心翼翼的接过不倒翁娃娃,那娃娃竟是活了!挥舞着白胖的胳膊腿大肆嚎哭着,乌丢丢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睡莲。 睡莲心中蓦地一软,化作浣花溪春水,舍得吗?舍不得! 小睡莲胖手一挥,前方出现一条莹石之路,和宁园的小路一模一样,犹如银河般璀璨夺目,“抱着娃娃,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不要回头,你和他这辈子不要再寂寞了。” 睡莲抱着嚎哭的娃娃,踏上了银河之路,才刚刚挪动几步,就觉得疲累之极,身上如刀割般痛楚,越往前走,痛楚越来越强烈,似乎要窒息似的,她几乎走不动了,可是听到怀里的娃娃撕心裂肺的哭声,心里涌起一股奇怪的力量,这股力量能够对抗一切痛楚和黑暗。 借着这股力量,睡莲艰难的往前走,突然眼前一亮,模模糊糊看到了七婶娘柳氏惊喜的面容。 柳氏叫道,“醒了!醒了!果然是母子连心,哥儿在身边哭一哭,终于把你唤醒了!” 睡莲只觉得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拆散了又重新组装起来似的剧痛,后世形容生产的痛苦时,曾经说阵痛就像手指被车门夹到,平均五分钟夹一次,一次一分钟,连续十个小时以上,如同身体二十根肋骨同时折断的苦楚! 当时睡莲还觉得是耸人听闻,可如今自己亲身经历了,才觉得根本一点不夸张啊! 张嬷嬷哽咽的擦了擦泪,“你已经昏迷三天了,太医说若今天还不醒过来,就――。” 柳氏打断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吃点东西吧,这三天尽给你喂了些汤水,这会子肯定饿了。” 睡莲则愣愣的看着在枕边嚎哭的小婴儿,胎发浓密,脸上红扑扑,皱巴巴的,在襁褓里不停的挥舞着手脚,像是要挣脱襁褓的束缚似的。 平时听小婴儿哭,只觉得吵闹,可是听着自己孩子的哭声,却如同仙乐般悦耳,睡莲突然强撑起身子,想要打开孩子的襁褓。 柳氏忙在她身后塞了两个大引枕,扶着她躺着,笑道,“是个哥儿呢,皇上赐名子龙,还封了世子。” “皇上封了伯爷侯位,这孩子就是顺平侯世子了。”张嬷嬷忙解开了襁褓,睡莲看见子龙穿了件月白色三梭布的开裆裤,露出两只鹌鹑蛋和一只小小鸟。 “他怎么一直哭呢。”睡莲声音很柔弱,蚊子哼哼似的。 柳氏笑道,“怕是饿了,这三天你一直昏迷不醒,每当他饿醒了,我就命奶娘抱着世子来唤你,母子连心啊,这么可爱的孩子,谁会忍心走呢。” 睡莲泪珠簌簌落下来,“怀孕七个多月早产生下他,听哭声这孩子还算康健吧?” “月子不能哭的,小心伤了身子,别弄成一辈子的毛病。太医说你是早产太过凶险,要坐满双月子呢”张嬷嬷重新系好襁褓,抱着哭闹的子龙颠了颠,感叹道: “这孩子生下有五斤九两重,王太医说孩子在母体长的极好,虽说先天有一点不足,但以后慢慢调理,和足月的孩子不差什么的,他老子又是习武的,教他一些拳脚功夫,长大后肯定和三国常胜将军赵子龙似的,这天下少女谁不倾心呢。” 睡莲微微一笑,“嬷嬷比我想的还远呢,我只愿他健健康康的就好。” 柳氏笑道,“你张嬷嬷这三天已经琢磨到给子龙娶个什么媳妇,给你生几个孙子了。” 张嬷嬷不服气道,“也就十几年的功夫,眨眼就过去了,我这把老骨头肯定能等到那一天。” 听到孩子的哭声,睡莲只觉得双乳湿湿的,胀痛的厉害,忙命人取了热手巾搽干净乳/头,在柳氏的帮助下侧躺身体,解开了里衣,小子龙含着□委屈似的呜咽了几声,然后大力吮吸起来。 婴儿在母体时,是通过脐带来传输营养,脱离了母体,靠的就是乳汁了。婴儿最重要的一顿饭就是母亲的初乳,里头含有大量的抗体,可以帮助孩子免疫,给这个早产的孩子更多抵抗力。 睡莲感受着自己珍贵的初乳慢慢进入婴儿体内,喷薄而发的母爱也随之激发,刹那间,睡莲觉得天地之间只有她和怀中的婴儿,来到这个世界后所有受过的苦难和波折相比起这个婴儿而言都那么渺小,微不足道。 似乎她来这世上一遭,就是为了等待这个孩子出现似的,就连一起合作制造这个孩子的许三郎,在脑海里也爱屋及乌变得光辉起来。 当然,这个时候的睡莲还想不到,她此生的宝贝不止一个,她和许三郎的孩子不只是一个不倒翁娃娃,而是西方的俄罗斯套娃,一个套着一个。 每年祭祖时,孩子们像俄罗斯套娃似的按照高矮顺序站着,或活泼敦厚,或狡诈机敏,他们慢慢长大成人,开始面对属于自己的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字数虽然少,但舟足足写了五个小时,这是睡莲重大的心里转变。 舟很尽力的写这一章,但感觉只表达了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70%,嗯,还是看来舟的笔力不太够,需要好好磨练啊。 图为孕妇怀孕的图像,生产痛苦是20根肋骨一起折断,母爱伟大。 所以这一章献给已经做母亲和即将做母亲的读者。 208亲家夫人扬眉吐气,倒流壶里暗藏玄机 燕京西城,永定伯府。(.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虽说正值金秋八月,但是刚刚被降了爵位的永定伯府却一片衰败萧条之气,连路边匆匆而过的仆人脸上都了无生机。 降了爵位,本来就是莫大的侮辱,一口气从侯位降到伯位,更是奇耻大辱! 别人是从一等侯降到二等、或者三等侯,起码对外的称呼还是侯爷,而永定伯府却是坐过山车似的从一等侯降到了一等伯,还被收回了代表圣眷的勋田! 谁也没指望过靠那几百亩勋田养家糊口,可是这勋田是从第一代永定侯开始有的,蓦地被收回去,如同一记耳光狠狠甩在许家列祖列宗脸上,许家族长坐不住了,到底是仗着长辈的身份将“教女不严”永定伯夫妇传到祠堂狠狠训斥了一顿。 侯府变成伯府,以前依仗侯府生活的许氏族人不仅惶恐起来,万一侯府彻底倒了,他们该何处何从,燕京城多少勋贵后代沿街讨饭的,难道他们也要沦落至此么? 习惯侯府荫庇的族人马上想到刚刚升了伯爵的顺平侯,暗想永定伯府倒下了,顺平侯还在呢,干脆改换门庭,去抱顺平侯的大腿得了。 这些人也不想想,他们以前得了永定伯夫妇的好处,明里暗里诋毁许三郎的名声,帮着这对夫妻把许三郎踩在脚底下,这会子琵琶别抱,谁知这把琵琶理不理他们。 不过此时宁园女主人还在皇宫,男主人在西南,他们满腔的秋波无处抛洒,憋得快要伤身了。 襄阳侯夫人一早来探望“病重”的亲家兼大姑子永定伯夫人,一路瞧见伯府这幅败像,心里暗自后悔――早知如此,当初何必亲上加亲,把紫丹嫁到这里呢?!世子夫人的位置看来没多大希望不说,现在连侯府都变成了伯府!唉,这笔买卖真的要赔的血本无归。 襄阳侯府目前在燕京有个很出名的外号――随风倒!是为讽刺侯府在伪帝之乱时的态度暧昧不明,骑墙观望,大乱结束后,侯府为了自保,狠心将怀孕的世子夫人薛敏休弃,一尸两命死在断头台上。 虎毒尚且不食子,燕京不少人戳襄阳侯府的脊梁骨,说侯府凉薄冷血,薛敏嫁入侯府,她就是侯府的人了,安顺伯府满门抄斩,也斩不到薛敏这个出嫁女头上去,侯府保住薛敏,无论是在道义还是在律法上都站得住脚,更何况,薛敏肚子还有侯府的嫡孙啊! 当时还是永定侯夫人的杨氏也劝告兄嫂,她实在不愿意自己的娘家被人议论凉薄,她说,“你们要薛敏死,大可以在薛敏生产时做手脚,横竖妇人生产时就凶险无比,等她安然生下孩子,再灌点活血的药物,立刻就血崩而亡,你们既能保住孙子,又能保住襄阳侯府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对于这位姑太太的劝告,襄阳侯和世子都有些动容,但是襄阳侯夫人根本没听进去,作为侯府当家主母,她也有自己的考虑: 首先,薛敏毕竟是犯了谋逆大罪的罪臣之女,联姻是为了巩固家族势力,现在薛敏不仅起不了这个作用,而且还成了累赘。 薛敏是襄阳侯府明媒正娶的世子夫人,只要她活着,她就是未来的襄阳侯夫人!侯夫人娘家是谋逆罪臣,承平帝和其继任者心里肯定有忌惮,将来襄阳侯府的子弟如何能得到圣眷,在沙场上立功? 还有,如果按照姑太太永定侯夫人的法子,暂时保住薛敏,在生产时做手脚,薛敏血崩而亡,然后再给世子寻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看起来完美无缺,实则有个致命的缺陷: 一旦薛敏生下的是个男孩,这个孩子就是襄阳侯府名正言顺的嫡长孙!将来是要册封世子,继承侯府爵位的!未来的襄阳侯外祖家是谋逆之臣,这对侯府子弟们的前程更为不利啊! 唯一的办法,就是可以把嫡长孙养残了,往纨绔路上走,将来以长子不贤为由,改立继室生的嫡子为世子。 话虽如此,此举却成了乱家的根源――继室嫡子将来即使立了世子,也名不正言不顺,原配薛氏生的嫡长子,永远是世子心中的刺,而薛氏之子难道会任由异母弟弟抢了自己的爵位么? 到时候看着两个亲孙子同室操戈,襄阳侯府就会大乱,说不定因此闹得鱼死网破,侯府的爵位被朝廷掳夺,子弟沿街乞食――这种场面,燕京这些勋贵世家每隔几年都会上演一出,有前车之鉴在此,襄阳侯府还要走别人的老路么? 还不如在薛敏之子出生时就掐死他!将祸根消灭在源头! 倘若薛敏生的是女儿,将来这个女儿的婚嫁肯定是大问题,侯府估计要送出许多陪嫁,才能把这个孙女打发出门――不合算啊不合算,襄阳侯夫人骨子里“盐二代”的精明和唯利是图不容许她做这种注定赔本的买卖。 襄阳侯听了妻子冷静精准的分析,心中的天平又开始回到原点,默然点点头,逼着儿子写休书休弃了怀孕的儿媳妇。 毕竟是结发四年的夫妻,情分还是有的,而且薛敏肚子里的孩子是夫妻两个期盼已久的,襄阳侯世子颤抖的提起毛笔,语不成句,写了撕,撕了写。 不过到了第二天天亮,世子的休书到底是写好了。丈夫连骨肉都抛弃了,如何能容得下她?哭求是无用的,薛敏木然的接过休书,没看休书,也没看满脸愧疚的丈夫。 那一刻,薛明突然想到了前不久刚刚自缢而亡的泰宁侯府五少奶奶薛贤,薛贤如愿以偿嫁给了探花郎陈灏,却没想到这是一出“美男计”,高兴了三个月,陈灏转眼就亲手毒杀了她的亲兄弟,夺了兵符。 哀莫大于心死,所以薛贤上吊自缢了,想来那时薛贤的心情和自己现在一样吧。 薛敏回到卧房换上了白色粗麻布衣衫,将自己仅有的嫁妆分给了陪嫁的丫鬟和管事娘子,把卖身契的发还了,要他们各自回乡下过活,全了主仆的情分。 然后,荆钗布衣的薛敏孤身一人回到已经被封的安顺伯府,当即就被拖向断头台,手起刀落,薛敏和全家团聚了。 得到消息后,襄阳侯世子哭嚎了一下午,襄阳侯夫妇也落了几滴泪,毕竟死去的也有自己的亲孙子,可是他们对自己的选择从未后悔过。 襄阳侯是侯府旁支的子弟,如不出意外,他的人生应该是依附着侯府过一辈子,可老襄阳侯无子,过继了他来做嗣子,继承了爵位,他坐上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位置。 襄阳侯夫人出身低贱,祖上是盐商,金盆洗手后督促家里子弟读书走仕途,居然也考出两个两榜进士,不过古代到底是讲究出身,尤其是考科举做官的,别说是祖父,就是祖上九代也要被人翻出来评说。 士农工商,商者最贱,襄阳侯夫人娘家虽然财势逼人,但在官场上毫无根基,包括其父亲在内的两个进士仕途都很平淡,现在襄阳侯夫人的父亲在号称“鬼都不理”的南京兵部混日子,一个伯父在已经致仕乞骸骨回老家了。 襄阳侯夫人命好,早早和当时还是前途一般的旁支襄阳侯定了亲事,写下婚书,所以她才得以摇身一变,成为了一品侯夫人。 所以说,夫妻两个现在的地位都来之不易,一个未成形的孙子和侯府前途比起来,简直太渺小了。 尤其是现在襄阳侯夫人看见亲家永定伯夫人躺在床上、俨然一夜老了十岁,不停的和自己抱怨,襄阳侯夫人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鬓发几天变白的永定伯夫人拉着襄阳侯夫人的手哭诉道:“……当初我就该狠下心,听嫂子您的话,忍着骂名和猜疑,把许三郎这个狼崽子扼杀在摇篮里就好了!如今他封了侯爵,我们却降为伯爵,贤――茉儿因他的妻子在宫里早产,被废了嫔位,打入冷宫!我真是后悔啊!当初若掐死这个狼崽子,我们侯――伯府何以一败涂地啊!” 襄阳侯夫人暗道,这个姑太太平日里嫌弃我这个大嫂出身盐商,嫌弃我丈夫是过继来的嗣子,又自持她自己也是一品侯夫人,对我们爱答不理的,现在府里遭遇巨变,就一反常态做低伏小,生怕得罪了我。 哼,什么侯府千金大小姐,还不照样是个是个软骨头!我们襄阳侯弃车保帅,惹上“随风倒”的骂名,可是我们毕竟保住了爵位,保住了权势!经历了伪帝之乱还屹立不倒! 你们永定侯府当初怕人诟病闲话,不听我的建议,让许三郎这个狼崽子活下来,种下祸根,如今祸根已经成了气候,反噬本家,你们后悔有什么用。 你们既想要做婊/子,又想要立牌坊,结果婊/子没做成,牌坊也倒了,只是可惜我的女儿要跟着受苦。 不过想归想,话不能这么说,说的太重了,搞不好永定伯夫人要迁怒于自己的女儿紫丹。 所以襄阳侯夫人强忍住内心的鄙视,安慰道,“天有不测风云,当初谁能想到在青楼赌场打滚的狼崽子有今日的出息?” “再说事已至此,姑太太后悔也无用了,好在茉儿保住了性命,当初曹贵妃也进过冷宫呢,现在你瞧她多么威风,说不定茉儿也是个有后福的。” 永定伯夫人苦笑:曹贵妃是个例外,再说她那时还年轻啊,后来又生下皇子皇女;可茉儿已经色衰,皇上年纪也大了…… 永定伯夫人祈求的看着襄阳侯夫人,“好嫂子,你说如今我们伯府该怎么办啊?听说西南那边捷报频传,有望在年底攻破北越全境,等三郎回来,知道媳妇早产是因为我们――他肯定不放过我们伯府的,到时候落井下石,我们伯府那里还有活路啊。” 襄阳侯夫人说道,“姑太太这话想左了,一笔写不出两个许字,三郎也是这府的三爷,他不敢对伯府动手,祠堂那么多先辈的牌位在那,他敢对先辈不敬?” 永定伯夫人哭道,“明地里他不会做什么,可是暗地里的刀子肯定少不了,伯府已经千疮百孔,受不住啊。” 襄阳侯夫人手一缩,淡淡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唉,说到底,我是个外人,如何能干涉你们府上的事。” 永定伯夫人忙道,“好嫂子,都是我不对,没有好好管教应辕,他在八大胡同出了丑,我也不应该贸然放弃为他争世子之位――这都是傅姨娘的馊主意,我也是迫不得已。” “好嫂子,你放心,我和伯爷仔细想过了,不再考虑次子应辐,一条心为应辕争个前程,紫丹是我亲侄女,我们两家亲上加亲不容易,以后力气往一处使,拧成一股绳推着应辕和紫丹在伯府站稳脚跟如何。” 这下才对嘛,你不明确表态,我才懒得管你们这个烂摊子,稍微遇到点风浪就想把我的女儿当弃子,没门! 前些日子听紫丹回家里哭诉你们要扶应辐上位,我就气的要命,若不是紫丹生了儿子不好和离,我早就带了女儿和嫁妆回侯府,另觅佳婿便是了。当初亲上做亲把女儿嫁进来,就是冲着世子夫人的位置,你敢放弃我的女儿,我就先一脚蹬了你们永定伯府! 襄阳侯夫人吃了定心丸,这才敞开了心胸,和永定伯夫人说了自己的意见。 “……识时务者为俊杰,该低头时就得低头。你们暂时不能对宁园动手,不仅如此,还要做低伏 小去道歉!去奉承!哪怕他们一巴掌甩在你脸上,你也要笑着说打的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许三郎是朝廷重臣,有起也有伏,现在是他最得意的时候,你们硬生生和他对着干,就是鸡蛋碰石头。你们要时刻观察朝廷动向,找到宁园的敌人,暗中一起合作,等候时机踩死他们,” 永定伯夫人迟疑道,“万一他一直都春风得意呢?” 襄阳侯夫人斩钉截铁道,“那就忍一辈子!他已经成了气候,在你没有十足把握之前,千万不能贸然动手,否则只能像现在这样自食恶果。你的对手太强大了,顺平侯夫人年纪虽轻,但是心机手段不输你我,现在我冷眼瞧着,她每走一步,都极有章法,而且每一步都戳到你的死穴。” “你要计划周密,学着她的手段对付宁园,找到宁园的七寸,要么不做,要么打死,该出手的时候,千万别像以前那样畏首畏尾了。” 永定伯夫人眼睛一亮,从榻上坐起,给襄阳侯夫人施了半礼,“多谢大嫂指点,我会谨记于心的。” 襄阳侯夫人叹道,“你要是真的能听进去,保住一世富贵是没有问题的。就怕你听不住伯爷和傅姨娘的馊主意,乱了阵脚,贸然出手就糟了。” 永定伯夫人忿忿道,“都是傅姨娘这个贱/妇出的馊主意,害了我的儿,又害了我的女儿。” 说这些有什么用?还是你自己意志不够坚定,居然被一个姨娘拿捏住了。襄阳侯夫人拿起案几上一把宋朝景德镇青白釉倒流壶循循善诱道:“你们永定伯府现在的情况,就像这把倒流壶,倒就是正,正就是倒,一切从原点结束,也要从原点开始。你们看似是在防守,实际上也是在反击,千万不要着急。” 倒流壶也称魔壶,特点是整个壶没有盖子,即使有也只是装饰,根本打不开。它一反传统从壶顶注水法,而是从壶底部的心管口注水,所以也叫做倒灌壶。 永定伯夫人接过青白釉倒流壶,若有所思,每错,正就是倒,倒就是正,颜睡莲怀着身孕却频频将自己逼在绝路,看似是在进攻,实际上是防守,她其实也害怕啊。 作者有话要说:襄阳侯夫人是商人的心态,很务实。 图1是襄阳侯夫人拿的宋朝景德镇青白釉倒流壶,这是故宫藏品。 图2是倒流壶解剖图,大家可以看见壶里内部构造。 图3是倒流壶水面示意图,只要不超过这个刻度,水就不会从底部流出。 古人的智慧简直逆天了,佩服,佩服。 倒流壶,因壶底中心有一通心管又称内管壶,是始于宋、辽时期,流行于清代的壶式之一。由于向壶内倒水需从底心管口倒入,又称倒灌壶、倒装壶。类似后世的虹吸原理。 据有关资料记载,“倒流”壶在宋代时最为出名。到了元代,其工艺发展得更加炉火纯青。据《元代瓷器目录》记载,“倒流”壶的制作工艺比较奇特,烧制需经过3道工序,每道工序都较复杂。将这3道工序烧制好后,然后依次连接起来才组成了构造精巧的元代“倒流”壶。由于该壶逆反了传统的壶顶注水法,而是把壶倒过来,将水从底部注进壶里,放正后倒出,因此被称为“倒流壶”。 倒流壶在制作过程中也是要“倒”着作。需要先用陶泥拉出壶形;再将准备好的导管放进壶胎内部,然后再将成型壶口封上,进炉烧制。就是这个烧制陶瓷的窑炉,当时的陶瓷工匠也掌握了先进技术。根据考古分析,在唐代,结构原理 [1]耀州窑的烧窑温度就已经达到了1310c。能达到这样一种高温主要归功于一种窑顶完全封闭的马蹄窑。这种窑的先进之处在于,当火从火塘升起后先到窑顶,因为窑顶是封闭的,火只能沿着窑床往下运动。这样在火焰从窑底到窑顶的运动过程中,就可以对窑内的产品进行均匀烧制。最后的火从底部烟道排除。 209烽火三月家书万金,听消息往事上心头 睡莲在怡和宫将养了半月,九月初三抱着小子龙回到宁园。(.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出门时还是顺平伯夫人,回家就变成了顺平侯夫人,身份高了足足一个台阶,宁园上下个个面有喜色,不过睡莲并不在乎这些,她现在只在乎自己的另一个身份――母亲。 香香软软的小子龙在襁褓里熟睡,睡莲卧在床头,在脑海里勾勒这个小子将来的模样。 正思忖着,添衣进来说,“夫人,侯爷派筱大爷稍来家书。” 睡莲蹙眉道,“怎么派了他来?他来燕京,谁负责在西南保卫侯爷的安全。” 添衣说道,“筱大爷说,侯爷担心夫人和世子的安全,一定要他亲眼看见您和世子安然无恙才放心。” 这――,睡莲有些迟疑,她要坐满双月子,不能洗澡洗头,只能每日由四个添用热手巾帮她擦擦身而已,幸好是在秋天,天气干爽,若是在夏天,睡莲都觉得身上都能养蘑菇了。 唉,这幅邋遢的仪容是自己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幸好没被三郎瞧见――不过好像瞧见了也没有什么,自己怀孕时经常“漏气”,他担心自己尴尬,跟风似的放了个鞭炮似的响屁呢。 “叫他进来吧。”睡莲说道。 筱大郎几乎是日夜不眠的骑马飞奔而来,沿路在驿站更换马匹,到了宁园时,早已精疲力竭,脸的灰尘有两寸厚,因要见侯夫人和世子,他匆匆冲洗了一番,换上干净的衣服来到归田居,头发还是湿漉漉的,藏在玄色六合帽下。 虽是得了侯爷的命令,筱大郎也不敢直视侯夫人,他飞速瞥了睡莲一眼,然后立刻垂下脑袋。 睡莲命奶娘抱着小子龙给筱大郎瞧了,筱大郎定定的看着熟睡的子龙,恨不得把他的面容刻在脑子里,也好回去和侯爷交待,世子的轮廓和侯爷不太像,倒是夫人倒有几分相似,眉眼秀秀气气的,像个女孩子。 睡莲也看着小子龙,这是她迄今为止最满意的作品了,以前总觉得小婴儿的长相都差不多,放在一堆里,很难分辨出谁是谁,现在有了自己的孩子,即使小子龙和一千个婴儿混在一起,她也能一眼认出来。 看完了小子龙,筱大郎取出一个蜡封的竹筒,“这是侯爷的家书。” 添衣接过竹筒,打开蜡封,取出几张纸来递给睡莲。 睡莲先是粗粗的看了一遍,三郎的字迹略显慌乱,而且还有好几处错字,几百字总结起来就一句话:燕京的事情他已经知晓,母子两个好好保重身体,我军势如破竹,攻破北越指日可待,安心等他回燕京。 其实许三郎有许多话不便明说,万一信件被截留就麻烦了。他是锦衣卫暗探出身的,总觉得妻子在紫禁城早产应该不只是傅家报复妻子、贤嫔充当帮凶这么简单,可是他远在西南,鞭长莫及,不能查清真相,再说了,那是在皇宫,他一个外臣查皇宫岂不是要谋逆? 所以他生生忍住了,打算回燕京后从长计议,横竖不能再让睡莲涉险了。 睡莲通过三郎的字里行间,也能感受到他的疑惑、不忿和压抑,暗想这样可不行,战事要紧,不能分心,否则三郎何时才能回家? 睡莲打算写回信安抚三郎一番,说道,“我要写家书托你稍给侯爷。筱嬷嬷和令夫人还有令郎都在外间侯着,你先过去给你母亲磕头吧,难得一家团聚。” 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是身在沙场。筱嬷嬷得知大儿子回来了,赶紧派人去筱家接了大儿媳妇和长孙来宁园,一家人得以有片刻的团聚。 添衣在炕几上摆好笔墨,低声问道,“夫人,您还在月子里,不易伤神,不如奴婢给您代笔,您说奴婢照着写?” 睡莲摇摇头,“还是我亲手写吧,侯爷他因为不放心我们母子,所以千里迢迢派筱千户回来探望。你若是代我写家书,他肯定会觉得我身子不好,提笔写字都难呢,还不如我亲手写来,侯爷看见是我的笔迹,也就放心了。” 添衣安置好笔墨纸砚,悄然退下。 鉴于许三郎秀才的功名是买来的,睡莲写给他的家书通篇都是大白话: “……子龙出生二十天,足足长了一斤肉,王太医说等孩子满月,会长的越来越快。子龙贪吃贪睡,吃奶尿尿都是闭着眼,简直不像属狗的,倒像是属猪的了。” “昨天子龙很吃力的放了人生第一个屁,却把他自己吓到了,哇哇哭个不停,我哄了好久才睡了。” “子龙长的像我多一些,等他长大也上了沙场,肯定要和大汉名将卫青一样戴着青铜面具遮掩他的容貌呢。不过你放心,子龙秀气的外表下,有一颗纯爷们的心,真的,他的小拳头攥的紧紧的,我给他擦洗的时候,要费老大劲掰开。他吃奶的时候会发出呼噜噜的声音,我的奶水不多,喂他吃到一半就要换另一个乳/头,换位置的时候他的手脚会很不耐烦的乱动,嘴里还哼哼唧唧的,呵呵,咱们的儿子用餐礼仪太糟糕了,等你打仗回来,一定要好好调/教他……” “我身体恢复的很好,已经能下床走动了,等子龙满月,我就重拾画笔把他的样子画下来给你看……” 睡莲写完家书,想了想,命添衣帮她在唇上涂胭脂,在信件末尾印上一个吻,又解开襁褓,把小子龙比掌心还小的小手小脚也涂了胭脂盖章似的印上。 家书和来时一样,都放在竹筒里,用蜡烛火漆封上,筱大郎仔细放在怀里,当即拍马回西南。 日夜兼程,筱大郎将珍贵的家书献宝似的给了许三郎,细述侯夫人和世子的状况,“……夫人精神很好,世子长的像夫人――不过老人们都说男孩小时候像母亲,长大了就慢慢和父亲想象了,末将斗胆抱着世子颠了颠,还挺沉的。” 许三郎听得眼睛直放光,忙问道:“有多沉?” 筱大郎挑了案上切了一半的西瓜颠了颠,眼角余光瞥见侯爷眼里还有期待,干脆又拿起水果筐里的一个木瓜,“差不多就是这半个西瓜加一个木瓜那么重。” 许三郎欣喜若狂,抢过半个西瓜和木瓜,抱婴儿似的放在臂弯里慢慢晃动着,微闭着眼,好像臂弯里躺着就是他的儿子。 筱大郎见侯爷画饼充饥,闻梅止渴的样子,心中一酸,默然退出军帐。 许三郎取出竹筒家书细看,依旧是熟悉的字迹,而且运笔平稳和缓,不像元气大伤的样子,顿时舒了口气。 睡莲的家书写的很生动,越往后看,许三郎嘴角就越往上翘,读到睡莲写儿子第一次放屁把自己吓到了的时候,三郎开怀大笑起来,拍案自言自语道,“就这个胆量,那里像属狗的,分明是小兔子嘛。” 读到睡莲说奶水少,喂小子龙需要两个乳/房轮流上阵时,许三郎心里顿生愧疚,倘若自己一直陪在身边,他们母子何以――唉。 许三郎闭上眼睛想象着睡莲喂奶的情景,小子龙光秃秃的牙床咬着乳/头,大力吮吸着乳汁,睡莲温柔的看着吃奶的婴孩,热烈的眼神能够融化冰雪,她衣襟全开,露出羊脂玉般光洁的肌肤,因要奶孩子,胸口两只玉兔肯定比以前更大更饱满…… 一股燥热涌上来,许三郎猛地睁开眼睛,暗暗鄙视自己看这种温馨的家书都生了邪意,大大不该啊。 落款处是睡莲的唇印和小子龙的手脚印,许三郎痴痴笑笑的看了许久,将唇轮番贴在三处印记上。 眨眼就到了小子龙满月的时侯,虽然许三郎不在,这满月酒还是要摆的,因睡莲要坐双月子,不方便张罗,就一切从简,只请了婆家和娘家的亲戚到场,简简单单吃了一顿饭,听了半日戏就散了。 为了给睡莲撑起面子,什刹海颜府大小主子们齐齐到场,品莲、青莲也都携夫婿,拖儿带女来宁园,只有怡莲因刚生了一对龙凤胎坐着月子不能到场,刚刚荣升两个孩子的爹泰宁侯独自来宁园喝满月酒。 小子龙本来是龙凤胎的表弟的,因早产了二个多月,反而成了表哥。 永定伯夫人果然称“病重”没来,备了一份大礼,要大儿媳妇杨紫丹带到宁园转达她的“祝福”。 杨紫丹春风满面,一口一个“三婶娘”叫的亲热,像是之前给睡莲通风报信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她继承了娘家襄阳侯府盐商的传统,和她母亲一样,都是识实务的,只要对她有利,别说是出卖公婆,就是出卖她丈夫也无所谓。 何况母亲襄阳侯夫人再三叮嘱过她,将来顺平侯府倒了,你可以踩上一脚,但在这之前千万不要和侯府结怨,侯夫人毕竟欠你莫大的人情,你保持中立态度并不难。 即使要对付宁园,也一定要拿你公婆当挡箭牌,将来若应辕实在不能册封世子,你讨好了顺平侯府,至少还有条后路可走,绝对不能跟着你公婆一条路走到黑,人呐,一定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虽说许三郎不在家,小子龙满月酒办的很低调,没有广发请帖,但是平日来往的世家和亲朋好友还是送了贺礼来,睡莲不敢怠慢,命筱嬷嬷拟定了回礼。 这一日,筱嬷嬷蹙眉来找睡莲,递给她一张礼单,“夫人啊,这家人的回礼不好办。” 睡莲看着有些陌生,“西城威武伯府窦家?燕京什么有了个威武伯?我竟没听说过。” 筱嬷嬷脸色有些怪异,说道:“说起来,这威武伯府和夫人娘家的一个姐妹竟有些关系。” “哦?”睡莲更糊涂了。 筱嬷嬷说道:“夫人的七姐姐是泰宁侯夫人,而这位威武伯太夫人,曾经是泰宁侯的嫡母李氏。” 陈灏的嫡母?睡莲打开记忆大门,问道:“莫非是以前泰宁侯府抛下亲生女儿陈穗,和离回家,而后改嫁的世子夫人李氏?” “正是。”筱嬷嬷说道:“李氏嫁给了西北边关的一个军官,生下三男三女,军官战死沙场,李氏的长子承袭了指挥使同知的官位,带着两个弟弟拼出了一片天地,伪帝之乱时救驾有功,年纪亲亲升了指挥使,前些日子皇上刚封其为威武伯,还赐了宅子,李氏就成了威武伯太夫人,带着家小从西北来燕京,住在御赐的威武伯府里。” 大燕国惯例,大将镇守边关,妻小要留守京城,其实是作为一种牵制,所以窦将军成了威武伯,他的老母亲和家小就必须去京城居住。 这李氏还真是个传奇人物呢,睡莲说道,“既如此,这样的人家以后少来往为妙,回礼客气一些便是。” “问题是,咱们避无可避,这个威武伯府,很快就要成为咱们的亲戚了。”筱嬷嬷苦笑道,“刚得到的消息,威武伯府的三小姐即将嫁给襄阳侯世子做填房,年底就要办亲事了。” 睡莲顿时无语:把亲生女儿嫁给襄阳侯府这种出了名无情无义的家庭做填房?这还是真是李氏的行事风格啊! 乒!一声清脆的响声,正在擦拭卧房多宝阁藏品的添衣突然手一抖,手里的宋朝哥窑青釉鱼耳香炉碎成了碎片。 作者有话要说:添衣的身世大家还记得不?o(n_n)o~。 有打算怀孕生宝宝的读者、特别是快要生孩子的读者看了207章后心里有阴影,担心生产的痛处。 嗯,舟目前没生过孩子,没有做过妈妈,所以木有这方面的经验,不过读者“天天向上”的留言很励志,也很值得大家学习,她说只要准备充足,是可以让生产时少受点罪,舟贴上来和大家一起分享。 感谢天天向上的友情提供。 原留言如下: [-收起]№13网友:天天向上评论:《十八钗》打分:2发表时间:2012-12-2316:20:49所评章节:207 儿子今年六岁了,呵呵,想当年……因为是过期产(查过预产期1周),儿子生下来的时候差不多8斤呢!1)因为我是打定主意要顺产的,所以从怀孕三个月之后,就每天坚持一小时普拉提,再加上散步什么的,保持体力。毕竟生孩子并不是真的放个p那么简单,尤其是初产,产程持续十几、二十几个小时都是很正常的,所以,一定要保证自己有充沛的体力。2)此外,吃东西要注意少而精,让孩子保持正常的体重增长即可,过大过胖,对孩子和母亲都不是好消息。3)而且,要经常练习拉梅兹呼吸法什么的,让自己学会在生产的时候,如何将有限的体力用得恰到好处,让自己少受点罪。4)产程开始之后,只要身体状况许可,就尽量不要躺着,努力多走动,让胎头沉降速度加快,缩短产程。我是周六凌晨2点开始发动的,到下午五点多生下来。阵痛持续的近16个小时中,我只有最后三、四个小时在产床上,之前无论如何,我都努力忍耐,让自己扶着东西慢慢走,走累了,就在做球操的大软皮球上坐一会儿(这样能尽量让上半身直立,让胎头继续沉降)。一分付出,一分收获。现在儿子和我都很健康,我很满足! 对了,儿子生的全程,我先生都陪在我们身边,呵呵,因为不想让他太紧张、害怕,所以我一直忍耐着,没怎么叫。结果后来助产士夸我勇敢,也赞我聪明,没有将气力都叫光了,嘿嘿……托先生的福哇! 再次感谢天天向上,舟学到了不少,以后有机会一定用上。 图为添衣打翻的宋朝哥窑青釉鱼耳香炉。 哥窑釉层较厚,釉面开有大小、颜色各异的片纹,俗称“金丝铁线”。其中,铁线指开片较大较深的纹路,工艺上沁入炭黑,形成黑色的纹路。金丝是指很细小的纹路,这些纹路由于水的张力无法使得炭黑沁入,但是年长日久,氧化所致。 210瓦全转眼成为玉碎,极品亲戚江湖再现 小的时候,添衣觉得自己和边关其他军户家里有很大的不同。 她的母亲生的最好看,她的父亲是最少出现家里的。每一次父亲来瞧她们母女,总是坐不了多长时间就走了,留下来吃顿饭,住一晚的时候屈指可数。 不过这都没关系,有母亲疼她宠她就足够了,大了些,母亲教她读书识字,琴棋书画,甚至还信手弹几曲琵琶,母亲那么美丽多才、温柔善良,在添衣眼里,母亲就是女神般的存在。 可是再大了些,她就渐渐觉得不对了:邻居家的妇人们互相来往走动,唯有她们家门庭冷落。同龄的小女孩们聚在一起做游戏、绣花,胆子大一点的甚至学父兄骑马射箭,可是谁都不会叫上她。 母亲不以为然,反而很欣赏这种寂寞。可是对于一个小女孩而言,寂寞是可怕的,她渴望和那些小女孩一起玩儿,说说笑笑,哪怕是说那些“你的花绣的好”、“妹妹的簪子真好看”这种闲话, 母亲的关怀确实美好,可依旧弥补不了她心中的缺口。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缺口越来越大,终于有一天,那群女孩在山坡上放风筝,她怯怯的拿着母亲新做的软翅大风筝偷偷跑出门去,想和她们一起玩。 可当她出现在人群中,那群女孩躲避瘟疫似的三三两两结伴走开,有几个新来的军户女儿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低声问道,“……为什么不能和她一起玩呢?” “我娘说了,她母亲做过营妓,脏的很,可是她爹官大,我们又惹不起,干脆躲的远远的。” “姐姐,什么叫做营妓?” “嗯,就是有很多丈夫,好女不侍二夫,何况是人尽可夫的营妓。一旦做过营妓,无论以后是什么身份,一辈子都是营妓。” “可是,她看起来和我们差不多啊,为什么不能和她一起玩呢?” “龙生龙,凤生凤,营妓生的能是什么好东西?咱们走,换个地方玩去。” …… 添衣面如火烧,僵直在当场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回到家里,她将软翅大风筝藏在箱子里,再也没有拿出来过,虽然她不太明白女孩们话语的意思,可是她至少发现了母亲深居简出的原因:不是因为享受着寂寞,而是为了避免自取其辱。 原来母亲给她描述的世界那么不真实,她开始学着通过伺候的老妈妈和丫鬟开始了解外面的世界。 营妓是官奴的一种,无偿服务于军营,过路的游商看上了,也能花银子拥有她们,她们甚至比青楼卖笑的□还低贱,营妓的生命很短暂,大多不到两三年就受不住作践病死或者自尽了。个别能挺过去的,色衰之后在做苦役,一遍咳血,一遍木然的在木盆里揉搓着肮脏的衣服,身后堆成小山的衣服永远都洗不完。 所以运到边关那些女官奴们得知自己是要去做营妓时,性子烈的早当即开始寻死,上吊的,拿簪子戳破喉咙的、触壁的、咬舌的、纷纷了结自己年轻的生命。 因死的人实在太多了,营妓年年空缺,管理营妓的老鸨便想出了一个办法――半路给她们灌迷药,昏迷之中的女人们被夺取贞洁。 老鸨也是从营妓熬出来的,知己知彼,她说女人的第一次没了,就不会那么在乎第二次,横竖都睡过了。 这招还真的管用,营妓比往年少死了一半。 还有一半醒来后会寻死,比如添衣的母亲。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男人怀里,当即就要咬舌,那个男人手法极快,将他的食指塞进她的嘴里,她死死的咬住,眼里满是愤恨。 男人似乎没有感觉到疼痛似的,淡淡说道,“我会找一具女尸顶替你的身份,你不再是营妓,从今日开始,你就是我的女人了。” 就这样,这个女人成了男人的外室,听说男人的夫人是个悍妇,娘家还是朝廷高官,家里侍妾通房通通被打发走了,男人娶了这个老婆之后便平步青云,现在是指挥使同知。 得知母亲身份来历后,添衣懂得了为何母亲总是那么精致的打理着自己的生活,她的衣饰永远都是普通军官夫人们望洋兴叹的鲜亮,大冬天的,她一掷千金弄来南边新鲜的水果和蔬菜,她吟诗做画,弹琴自悦,她举杯邀明月,醉倒芙蓉边…… 只因做人外室,过了今天没有明天,时刻面临着正室夫人打上门来,男人又是个重权势的,根本不用挣扎,他的选择肯定是舍弃她们母女――如若不然,他为何娶一个又丑又悍、还是和离改嫁的女人为妻呢?! 头上始终悬着一柄利斧,日子朝不保夕,所以干脆及时行乐吧,不枉活在这世上一遭。 利斧终于在添衣八岁那年砍下来了,男人战死沙场,女人失去了唯一的依靠,正室夫人果然打上门来,将她们母女驱赶猫狗似的赶出大门,正室夫人看着女人如花容貌,心里嫉火顿起,命人将女人卖到窑子里去。(.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女人凄然一笑,对添衣说,“母亲对不起你,生你,养你,却不能保护你。”然后一头撞死在岩石砌成的墙壁上,迸出的鲜血和纯白的脑浆溅迷了添衣的眼睛。 女人死的如此惨烈,连平日里对她们母女异常冷漠的大嫂都站出来劝正室夫人,“贱/妇已死,夫人消消气,稚子无辜,夫人宽宏大量,饶了这个女孩吧,好歹她也是将军的骨血。” 那么多小军官的夫人们看着,正室夫人不敢当场发落添衣,将她带回府里养了三天,然后偷偷要管事把人卖的远远的,对外称病死了。 管事到底留着一丝良心,把添衣卖给了一个姓路的牙婆,这牙婆只做正经生意,青楼楚馆是不碰的。 添衣和一群小孩子跟着路牙婆来京城,她聪明机灵,明白自己的身世会使很多大户人家望而却步,怕惹麻烦,于是将父亲留给她的一件汉朝古玉佩塞给了路牙婆,要她隐瞒自己身世,改说是另个一和父亲一同战死沙场小军官的私生女。 就这样,她被燕京颜府九小姐看中了,和添炭一起成为听涛阁的小丫鬟。虽说从被人的伺候的小姐,沦为伺候人的丫鬟,添衣却感觉到了懂事以来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她不用忍受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不用眼睁睁看着母亲沉沦美酒,她和这么多女孩姐妹相称,一起绣花说笑,溶入了彼此认同的小团体,尽管这个小团体也有倾轧算计,可是她已经很满足了。 小主子公正明理,性子柔中带刚,绵里藏针,外面的管事妈妈不敢苛待听涛阁的丫鬟,院子里朱砂石绿这样的大丫鬟也不像其他院子里的姐姐们喜欢无事生非欺负她们这些小丫鬟,只要她当好差事,老实听话,她可以从容的度过每一天。 伪帝之乱时,颜府被抄家,家奴沦为官奴。添衣绝望的想:难道这是天意吗?自己努力和命运抗争着,却依旧走了母亲的老路。 她明白,自己这般的容貌,又是如花的年纪,最有可能被赶进教坊司,或者卖出去沦为男人的玩物。 可老天到底生了怜悯之心,她和添炭以及春晓的家人被一户神秘的人家买了,安置在乡下田庄里,过了一年,被接到积水潭宁园,再过了几个月,她得知一个震惊的消息――以前伺候的九小姐居然要嫁进来做当家主母! 她和添炭欢欣鼓舞在宁园等了三年,主仆终于重聚,她和添炭成为归田居一等大丫鬟, 宁园大管事也不敢小觑了她们。 昔日一起当差的姐妹们纷纷出嫁、或者开始论起了婚嫁,她却一直心如止水,她不想嫁人,从来没有这个打算,母亲凄惨的经历,让她明白男人是靠不住的,宠爱更是如同浮云。 她一心一意效忠伺候夫人,从不心生歪念,夫人会对她报以信任,她也能得到下面人的尊敬;可是她若对一个男人托付终身,男人却未必能和夫人一样护她一生。何苦来呢,不如干脆伺候夫人一辈子,将来老了放出容养,落个清净。 朱砂曾经好心劝她,说有夫人做靠山,将来夫家不会委屈你的。后来朱砂有孕,脸上的幸福和满足很令她心动――是不是可以和朱砂一样,嫁给宁园小管事呢。 当晚添衣做了一个噩梦,她又回到了八岁那年,边关小镇,她和母亲被赶出大门,母亲绝望的说,“母亲对不起你,生你,养你,却不能保护你。” 脑浆和鲜血再次溅迷了自己的眼睛,她哭着擦去这些带着腥味的液体,定定的看着前额额骨已经破碎的母亲,却发现墙壁边死灰的面容并不是面容,而是自己! 噩梦惊醒,添衣赤脚下床拿起梳妆台上的银钻八宝嵌玉把镜,借着微弱的晨光细瞧,她轻抚额头,头痛欲裂,似乎真的和母亲一样撞在冰冷僵硬的墙头似的。 这个梦境如此的清晰,她隐隐觉得这是九泉之下的母亲在给自己示警,或许将来她嫁了人,生了孩子,各种恶运巧合一下,她很可能会走母亲的老路! 是啊,她独自一人,可以决定自己要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可是嫁到夫家,很多时候都要受夫家的牵制,万一夫家做错了事,被夫人赶出宁园,她又被亲生骨肉绊在夫家,离开不得,人生兜兜转转着,走到母亲的终点。 至于梦中的亲生骨肉,生她,养她,却不能保护她,为何要带她来这个世上呢?添衣拿定主意,此生绝不婚嫁。 向夫人表明志愿后,她心里松了一口气,也再没做过那个噩梦。 可好景不长,半年后,夫人和筱嬷嬷谈起了回礼的事情,那个正室夫人居然也从边关来到燕京,成了威武伯太夫人!而且即将和永定伯府大少奶奶的娘家结亲了! 这意味着宁园和威武伯府成了远房亲戚,住得这么近,两府来往是避免不了的,自己又是夫人的贴身丫鬟,和亡母有七分相似,万一被威武伯太夫人认出来,自己以前买通路牙婆隐瞒身世的过往就要暴露出来! 添衣心惊肉跳,手里的青釉鱼耳香炉轰然落地。 “你是屋里头的老人了,怎么如此不小心?!”筱嬷嬷蹙眉问道。 睡莲见添衣脸色苍白,额头还渗出冷汗,她平日是个最稳妥不过的,和朱砂办事风格相似,今日怎么如此失态? 添衣闻声进来,见一地碎瓷,添衣愣愣的跪在地上,忙亲自取了扫帚清理地面。 睡莲说道,“我瞧着添衣面色不好,你们扶她回去休息,请个大夫来瞧瞧。” 添衣回过神来,磕头道谢。 筱嬷嬷见睡莲发话轻轻放过添衣,也不便再说什么,商定了回礼的清单,便出去命送礼的管事嬷嬷去库房取物品。 睡莲卧床想着添衣蓦地失态的情景,暗想莫非她和威武伯府有牵连……? 正思忖着,颜府七老太太柳氏来瞧她了,柳氏几乎每隔两天就来宁园,看着睡莲一天一天转好,她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了。 “婶娘来了,快坐。”睡莲笑道,“白哥儿呢?怎么没带他一起来?” 柳氏说道,“这些天淘气,他老子罚他写大字,写不完不让出去玩。” 睡莲说道,“他还小呢。” 柳氏无奈道,“静跃开蒙读书,他没了玩伴,偷偷从窗户爬进去钻到静跃书桌下,被夫子发现了,拎到他老子那里去,他老子打了屁股,还罚他写大字。我也心疼,不过这孩子实在太淘气了,论理也该教训教训,静跃像他怎么大的时候,可没有这样淘气过。” 睡莲捂嘴笑道,“您是不忍心看跃哥儿受罚,所以来宁园躲清净的吧。” 柳氏也笑道,“猜中了一半。杨大舅母一家子在府里闹腾的厉害,看着烦心,就来你这里躲一躲清净。” 睡莲说道,“那一大家子确实是个神道,最近又闹了那出?” 柳氏说道,“杨大舅母的小儿子又蠢又色,居然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宁佑媳妇的陪嫁丫鬟……” 作者有话要说:小人物也有故事。 宁佑和慧莲摊上这么个极品舅家,够倒霉了。宁佑不能再忍了。 图为添衣用的银钻八宝嵌玉把镜,清朝,2007年拍卖价是2万3千多,价廉物美啊。 211十夫人恶斗大舅母,杨四郎色心遭群殴 杨大舅母一家子七月举家从济南来燕京,是为观礼宁嗣的婚礼,可这一家子人住下就不肯走了,说是要住到十一月,看着亲外甥女慧莲出嫁后再回济南。 杨家一住就是小半年,颜府上下都不待见,简直是人见人厌,狗见狗嫌。 本来颜府自从抄家后元气大伤,九老太爷和七老夫人联手从大房“劫富济贫”化为公中的银子虽然也不少了,但是连续几个孩子出嫁娶妻都是大开销,公中进项少,迟早坐吃山空。 所以颜府精简了一大半的下人,主子们的份例也都减半了,即使这样,九老太爷算了算,燕京柴米贵,人情来往多,账房公中银子也顶多能撑起个十来年,再以后颜府过的如何,就要看当家人宁嗣和媳妇秦氏经营的如何了。 七房和九房现在已经在燕京物色宅院,预备分家时搬出去,这两房人自有宁佑和宁康撑起门户,不需要宁嗣负担。 可不是所有人都像七房和九房那么自觉自尊,杨家人住进颜府后整天不是嫌弃伺候的人粗笨,就是嫌屋里的摆设不够气派、饭食不够精致,说颜家怠慢亲家。 颜家的下人们都恨得牙痒痒,这位杨大舅母要求苛刻,却从来不知道打赏,稍有怠慢了,杨大舅母就能为一点小事哭到宁嗣和慧莲那里去,说下人们看菜下碟,不尊重她这个亲舅家,凭什么魏家大舅、大舅母来颜府时,下人们个个争着服侍讨好,对她却冷淡的紧,非得戳一声应一声? 宁嗣和慧莲哑口无言:说道这事,您应该比我们更明白啊。当年颜府遭难时,是魏家出面收留了老太太和九老太爷,下人们成官奴发卖时,魏家也帮忙买了不少,后来都送还给了颜府,许多家生子在大难后能一家团圆,也多亏了魏家。 再说魏大舅母豪爽阔气,服侍高兴了给的打赏手面也不小,下人们当然愿意伺候热灶,谁愿意在您这座冷灶苦熬。 不过想归想,杨大舅母是长辈,这话实在不好说出口,宁嗣和慧莲只得敷衍说您是客人,身份贵重,可不能和这些下人们计较太多,回头我定会好好敲打他们云云。 宁嗣和慧莲当然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去下人们对质,随便打发个身边的管事妈妈和伺候杨家人的仆人说一说便是,“好歹再忍上三个月,打发他们走了就清净了。” 杨大舅母见无果,就又找宁嗣和慧莲诉苦,宁嗣今春中了秀才,此时要闭门苦读做文章考举人,那里有闲工夫管这些破事,被杨大舅母折腾的快疯了,慧莲心疼哥哥,就拦着杨大舅母说有事找她就行,哥哥一个爷们,那里管得了后院的事情。 杨大舅母就拉着慧莲哭诉,可是没等她打开话匣子,慧莲自己先呜呜哭起来!这下唬得杨大舅母不知所措,劝了好几回,慧莲才哽咽道,“……颜府已经衰败了,实在不能像以前那样锦衣玉食的,让舅舅舅母受委屈了,舅舅舅母在济南过的神仙般的好日子,如今为了给哥哥和我的婚事,举家来燕京受苦,外甥女真是过意不去。” “呜呜,外甥女这几天思忖着,委屈谁也不能委屈了舅舅舅母,与其眼睁睁看着舅家住在颜府受苦,不如干脆要哥哥写封退婚信去南京算了,魏国公府的亲事外甥女不要了,干脆绞了头发做姑子去,日夜吃斋念佛,给舅舅舅母,还有九泉之下的父母祖母祈福。” 好不容易攀上国公府这样的粗腿,杨大舅母哪舍得放弃?忙叠声劝道:“好外甥女、亲外甥女、 我的祖宗外甥女,你可千万别动这个念头啊!舅舅舅母受点小委屈算不了什么,你的终身大事要紧!等你嫁入国公府,舅母就是魏国公的亲戚了,走到那里都有人奉承,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下人估摸着要抢着舔舅母的鞋子呢。” “再过三个月就是你的好日子,你安心备嫁便事,舅母再受委屈也会忍着,好姑娘,你可千万别和宁嗣提退婚的事情啊……” 慧莲擦着泪,暗想这步以退为进的棋算是走对了,对付杨大舅母这种利欲熏心的人,就应该反客为主将她逼到死胡同,逼她自己选择――是对付下人重要,还是保住魏国公这条大腿重要,您自己选吧。 杨大舅母消停了几天,又不甘寂寞了,她不敢找宁嗣和慧莲,却又盯上一个新目标――宁嗣媳妇秦氏。 秦氏将来是颜府的当家主母,正跟着九老太太和七老太太管家理事,熟悉颜家内务,杨大舅母暗想横竖将来都是秦氏当家,拿捏住了秦氏,银子和权势还不唾手可得?秦氏头上没有公婆,小叔子又是庶出,她说一,谁敢说二呢。 于是杨大舅母开始天天往往秦氏的院子跑,将苦水倒给秦氏,还挑拨秦氏两个婶娘的关系, “……我说外甥媳妇,你可要明白,除了慧莲和我,那些个叔伯婶娘,小叔子小姑子都是隔了母的,你才是正儿八经的颜府当家人,胳膊肘往里拐才是,你不信舅母信谁去?” 又道:“……七老太太表面是尊菩萨,暗地里是个夜叉,当初你婆婆那番厉害的人物,还屡屡在她手里吃暗亏呢,柳氏还经常在颜老太太面前给你婆婆上眼药,依我看,若不是颜老太太走的早,将来颜府这份家私肯定是被七房占了去。” “以前五房没有长子媳妇,宁嗣年纪小,七房和九房打着忙理家的名义,暗地里不知从公中捞了多少好处走了,要不然他们那里来的银子买宅子?现在老太太早就走了,五房又有你当家,七房和九房知趣的话就该主动搬出去,一个继室生的嫡子,一个干脆就是庶子,随便分点东西给他们就算了,横竖这几年他们都捞的饱饱的,你和宁嗣不追究已经很不错了……” 秦氏左耳听,右耳出,跟着嗯嗯哼哼敷衍几句,回头该干什么干什么,根本没往心里去――因为在这之前慧莲就预料到杨大舅母会挑拨秦氏,她即将远嫁,家里的事情顾及不上,于是也顾不得遮掩舅家的不堪,如实向秦氏道来,要秦氏小心这个舅母,莫要偏听偏信,被糊弄了。 秦氏是柳氏千挑万选出来的侄儿媳妇,从小跟着祖母秦老太太学着料理家务,应付人情来往,是一点就痛的聪慧人物,当然明白其中的是非,只因杨大舅母是长辈,她不好当面打脸罢了。 杨大舅母慢慢发现,无论她怎么搅合,秦氏还是和两个婶娘一团和气,和七房八夫人宋氏的关系甚至好的蜜里调油似的,恨不得结拜金兰。相比而言,对自己的大儿媳妇客气疏远,总是淡淡的。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杨大舅母决定把亲舅母的威风摆出来,将来也好拿捏住这个外甥媳妇,开始整日找秦氏的麻烦。 饭菜不对胃口了,她就命丫鬟装在食盒里拎到秦氏院里要求更换,否则她就不吃,看这个新媳妇能不能让亲舅母饿死在府里。 秦氏也不生气,自掏腰包给厨房重新做一桌送过去。 府里要做冬天的新衣,杨大舅母又嫌库里送的料子都不好,将给她量体的针线上的绣娘又打又骂赶出去,还说要去颜家的祠堂哭杨氏,再回济南哭杨老太太,若老太太和大姑太太还在,秦氏那里敢如此怠慢堂堂大舅母云云,暗逼宁嗣拖着秦氏给自己请罪。 秦氏可不是那种一味忍让的,她泪眼婆罗的看着丈夫宁嗣,脉脉不得语,却胜似任何辩解之语。 新婚燕尔,宁嗣当然是心疼媳妇,温言暖语的安慰秦氏,秦氏“感动”不已,“大度”的表示她愿意打开自己的嫁妆箱子,把最好的几匹蜀锦送给杨大舅母赔罪! 宁嗣大窘,那里有把老婆的嫁妆拿去贴补舅家的道理,传出去颜家的脸面就要丢尽了,忙劝解道,“我的大舅母,颇有些左性,我和慧莲劝了也无用,唉,委屈你了。她此时正在气头上,等消气了就没事了。” 秦氏当然要表现的体贴入微,“执意”要送,说道:“蜀锦虽然贵重,但毕竟是钱财死物,再说我平时也不太穿这些太过华丽的料子。不如给了大舅母吧。” “我不怕委屈,只是大舅母这般嚷嚷全府都听见了,还说要去祠堂哭婆婆去,肯定会连累的相公和小姑落个不孝的罪名,小姑即将出嫁,万一――。” 秦氏故意断下话头不说,宁嗣猛地惊醒,是啊,舅母这样闹腾,去祠堂哭母亲,虽说她的矛头直指秦氏,但是肯定会波及自己和慧莲! 慧莲马上就出嫁,婆家还是百年世家魏国公府,万一慧莲名声有损,将来在婆家腰杆都挺不直。 宁嗣心里暗怨舅母糊涂,为了一己之私罔顾慧莲名声,秦氏此刻又闹着开了嫁妆箱子把蜀锦送出去,宁嗣好说歹说,秦氏才打消了这个想法。 秦氏骨子里的傲气不允许自己对杨大舅母这种浑人低头,再说自己一旦做低伏小赔罪,将来可就被这个浑人拿捏住了,如何能坐稳当家主母的位置?所以她宁可以开嫁妆箱子为由,也要逼得宁嗣自己去求杨大舅母消停。 没办法,宁嗣只能亲自出面劝舅母,取了私房钱从外头买来最新最好的衣料任由杨大舅母挑。 杨大舅母沾沾自喜,觉得外甥还是站在自己这边。 其实她已经输给秦氏了,闹这么一出,将来无论秦氏有理无理,宁嗣和慧莲都会站在秦氏这边。因为这位舅母已经将两个亲外甥最后一丝尊敬和亲情都挥霍干净。 颜府上下对秦氏都表示同情,暗地里取笑杨大舅母贪得无厌,一个舅母却摆出婆婆的款来,也亏得秦氏能忍下去,自掏腰包给舅母一家添份例,若换成自己,早就挥起扫把赶出门了! 杨大舅老实,杨大舅母嚣张跋扈,她最小的儿子杨四郎更是个无赖色鬼,幸亏他是外男,安排在外院居住,伺候的都是婆子小厮。 早晚进内院给杨大舅母请安时,杨四郎那双色迷迷的眼睛就直往漂亮的丫鬟媳妇子脸上身上瞟,因是客居燕京,杨四郎在济南的通房没带过来,满腔欲/火无处宣泄,就隔三差五往八大胡同跑。 这日杨四郎晚上去后院给母亲请安完毕,行走在路上,迎面走来一个身姿妙曼的绝色丫鬟,此时天色已晚,沿路都是古树,僻静的紧,杨四郎顿时心生歹意,猛地从后面捂住丫鬟的嘴,将她往树林里拖。 那丫鬟是个性烈的,一口咬住杨四郎的手指头,杨四郎吃痛,不得不放开那丫鬟,丫鬟乘机大呼救命,几个提着食盒的粗使婆子将杨四郎团团围住,捡起树枝和石头就往杨四郎身上一顿恨砸! 杨四郎大呼自己是十爷的表弟,这颜府他想要什么十爷不给?!不过是丫鬟,他要是开了口,十爷还不把这丫鬟送到他床上去! 杨四郎满口污言秽语,听得这些婆子心头火起,新仇加旧仇,婆子们故意装作不认识杨四郎,说道,“休要胡说!我们颜府书香门第,舅家杨家也是读书明理的,怎么会有你这种猪狗不如的亲戚?!定是外头混进来,打死他!” 众婆子将杨四郎打得只剩下半条命,直到“姗姗来迟”的秦氏赶来阻止才停手。 看着牙齿都被打落掉四颗的宝贝儿子躺在床上连叫疼都没有力气了,再听婆子们的讲述,杨大舅母气得叫嚷道:“我的儿子是富贵公子,什么漂亮的女人没见过,怎么会看中一个丫鬟?定是那丫鬟勾引我儿子不成,反咬一口说我儿子是淫贼!” 杨大舅母风风火火的跑到秦氏院子里大闹,拉着那个丫鬟就是正反两个巴掌,还骂她是个狐狸精、爬床不成诬陷儿子调戏她。 向来退让隐忍的秦氏第一次表现的强势,秦氏将丫鬟护在身后,冷冷道,“我们秦家世代书香,都是知晓礼义廉耻的,我这个陪嫁丫鬟打小伺候我,她绝对不是爬床之流。四表弟品行有亏,在场的丫鬟婆子都可以作证,舅母何以要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杨大舅母急得跳脚,“好个外甥媳妇!居然为了一个丫鬟污蔑表弟,我去祠堂哭大姑姑去,休了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媳妇!” 作者有话要说:秦氏可以说一句:君家妇难为呀。 关于秦氏的祖父改名字当状元的事情,舟是从明朝状元里头挑出来的。真实情况是吴情最后还是因为名字而屈居第三探花,状元是一个叫做秦鸣雷的,舟觉得吴情很可惜了,所以把吴情和秦鸣雷合二为一,叫做秦明磊了。 其实这种因为名字的原因和状元失之交臂的有许多,大家若有兴趣去查查,嘿嘿。 图为秦氏的蜀锦和蜀绣。 212杨四郎恶行千夫指,许三郎凯旋归京城 秦氏冷冷道:“舅母好大的口气,我们颜家祠堂也是一个外姓人能够随便进出的?这里是堂堂颜府,不是舅母济南一亩三分地。” 杨大舅母一怔,没想到平日软面团般任自己揉搓的外甥媳妇会突然如此强势。 “好个外甥媳妇!我进不了你们颜家祠堂,杨家的祠堂还是能进去的,等我回了济南,把你苛待舅家、为了一个丫鬟敢和舅母顶嘴的事情说了,对长辈不敬,看你还有脸没脸!”杨大舅母威胁道。 秦氏冷冷一笑,满眼都是鄙夷,“大舅母信口雌黄,乱破脏水,我无处辩驳,不过——我娘家秦家是百年书香之家,对长辈不敬这个罪名万不敢认。到时候免不得要撕开脸和大舅母当堂对峙了!” “大舅母一家在颜府住了两个多月,除了公中给的份例,您今日要吃驼峰,明日要用血燕,我和相公掏了私房银子贴补的数量比三房主子们的份例还要多,一笔笔的都记在账上,就差把您当祖宗供着了,即便是这样,您一天到晚还是嫌这个不好那个不顺心的。” 杨大舅母嗤笑道,“好个外甥媳妇,伺候好舅家天经地义,你居然还记了私帐,是不是等着我们走了,你还要拿着账本去济南讨账?!” 秦氏说道,“为人媳妇,就该勤俭持家,量入为出,每日进出,用在何处,自然都会记在帐上,舅母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亲情亲情,到底都是一个情字,您的所作所为,早就把亲情踩在脚底下,我们颜家就是把心窝子掏出来,也受不住您这样贪婪的索求无度。” 没想到秦氏会彻底撕破脸面,骂自己贪婪这种重话,杨大舅母这种厚脸皮的也扛不住了,气得浑身颤抖,一个巴掌扇过去,“你竟然敢侮辱长辈!” 啪的一声,秦氏居然不躲不让,硬生生受了这一巴掌。 门外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娘子!” “嫂子!” 闻讯赶来的宁嗣和慧莲齐声惊道,只见秦氏左颊上清晰的印着一个巴掌印,眼眶通红,身子摇摇欲坠,宁嗣忙跑过去扶着妻子,秦氏似乎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歪在宁嗣身上,眼泪簌簌下落。 杨大舅母忙说道,“外甥外甥女来的正好,刚才这个贱/妇口出忤逆之言,对长辈大不敬,我正在教训她什么是为妇之道。” “舅母慎言!嫂子进门不到三个月,即便有什么做的不对的,您好好教导便是,您这样污言秽语,还打骂嫂子,嫂子即使有三分的不是,您就要落下七分的责任。您也读书人家出来的,为何学那乡野村妇似的动手打人?!” 慧莲强忍住内心的怒气,继续说道:“嫂子是我们颜家三媒六聘娶进门的,将来是府里的当家主母,您这样对嫂子口出辱言,您叫哥嫂将来何以立足?” “我还不是被这个贱——外甥媳妇逼的!”杨大舅母立刻跳脚道:“她为了一个丫鬟,居然辱骂长辈,你们四表弟被打了个半死,她还拍手说好,这样的外甥媳妇,不要也罢,舅母给你哥哥再寻一门好亲事去!” 九老太太沈氏闻讯赶来,恰好听见杨大舅母要休秦氏的话,心头顿时火起——秦氏是九老太爷做主娶进门的,杨大舅母要休秦氏,就是打九老太爷的脸! 沈氏是个直肠子,很少拐弯抹角,此刻又在火头上,所以她的话很直白,“我颜家的事,还轮不到一个舅母做主!你要摆婆婆的谱,去找你大儿媳妇便是,要打要骂随你便。整日挑三拣四、挑拨离间的不安生。这会子居然对我侄儿媳妇动起手来!你豁出去不要这张老脸,倒可惜了宁嗣和慧莲,这两孩子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没想到隔了房的婶娘会替自己说话,宁嗣和慧莲相视一眼。 杨大舅母脸上火辣辣的,梗着脖子说道:“别在这装好人!你们七房九房张罗娶的好媳妇!以为我们杨家不知道你们存了什么烂毒心思!燕京贤德的小姐多了去了,你们偏偏挑一个父母双亡、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你们就是希望娶个扫把星把五房连累的一败涂地,将来好占了这份家业!” 杨大舅母此话一出,连一心想和稀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宁嗣脸都绿了,他扶着秦氏坐在罗汉床上,说道:“秦氏系出名门,府里上下无不赞她贤良淑德,堪为颜家宗妇。舅母莫要为了一时之气,说这种伤亲戚情分的话。” 见向来乖顺的外甥都指责自己,杨大舅母请求的看着慧莲,希望她能站出来为自己说句话,慧莲假装没看见,张罗丫鬟婆子们取了膏药给秦氏敷脸。 每个人都在维护秦氏,四面楚歌的杨大舅母决定后退一步,转移目标,她指着那个丫鬟骂道:“就是这个贱婢惹的祸!想勾引你们四表弟爬床不成,反咬一口污蔑他调戏,我实在气不过,才找上门来说理,这丫鬟口出挑拨直言,挑唆得我和秦氏不和,争执起来,我就误打了秦氏。” 谁知这丫鬟是个有气性的,她抄起一支银剪刀,跪在宁嗣面前哭道,“奴婢虽然出身贱籍,但从小伺候夫人笔墨,是也懂得礼义廉耻,根本不会做出爬床这种没廉耻的事情来!是舅家四爷调戏奴婢,奴婢大声呼救,幸亏几个婆子及时赶到,赶走了四爷,这些婆子还有过路的管事妈妈们都亲眼瞧见,奴婢若有半分假言,就用这利剪剪了舌头去!” 杨大舅母扑过去就要厮打这丫鬟,“那些婆子管事妈妈们都是你这个贱俾事先串通好的!我儿百口莫辩,被打的卧床不起,若真有什么好歹,你们统统要给我儿偿命!” 九老太太出身武将家庭,性格耿直的,有些身手,她一把将杨大舅母推开:“外男不得擅入后院,本来是为了方便你儿行孝道,才放他进后院给你问安。如今想来,却是我们太过仁慈,放了一头豺狼进来!两个婆子随身跟着都防不住!还请杨家四郎照照镜子,他这等下作卑劣之徒,我们颜家的奴婢都瞧不上!” “你——!”杨大舅母被推搡得踉跄的后退了好几步,没有人上前扶她。 杨大舅母指着宁嗣慧莲骂道:“你们两个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们合起伙来欺负你们亲舅母、抹黑你们亲表弟的名声?!你们身上流着一半杨家的血,以为这样就能置身事外?!连为舅家出头的勇气勇气都没有,你们丢尽了杨家的脸面!” 宁嗣和慧莲垂着头,暗恨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扯后腿的极品亲戚。 秦氏却挣扎的站起来,护着丈夫和小姑子,直视着杨大舅母,说道:“舅母休要信口雌黄,我丈夫和小姑都是极好的,真真丢了杨家脸面的,是您生的好儿子。” 秦氏命丫鬟取来一个账本,对宁嗣点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便给四表弟遮掩了,四表弟来京至今,在外头花天酒地,手里的银子月钱不够,便打着颜府五房的名义赊账,外头上门要债,我担心相公气恼,无心功课;小姑备嫁,怕她伤心。便都拦了下来,用私房银子打发人走了。” 宁嗣和慧莲大惊,这事他们兄妹两个真的毫不知情啊!宁嗣接过账本细瞧,顿时气了个绝倒——里头八大胡同青楼楚馆、酒楼赌坊,凡是燕京不入流的地方几乎处处都有杨四郎的脚印!短短两个月,秦氏代为还的赊账足足有五百两之多! 慧莲和九老太太传看了,也是越看越惊心,九老太太冷笑一声,将账本塞给杨大舅母,讽刺道:“要是按照我们颜家的家规,此等滥堵好色之徒,早就开了祠堂从家谱除名了!” 杨大舅母对小儿子好赌好色的毛病心知肚明,但也真的不知他竟然在外头打着颜府五房的名义赊账。 五百多两银子对杨大舅母而言并不是个大数目,若提前知道,还给秦氏便是,可如今这个大把柄被秦氏捏在手里,她已经没有任何辩词了。 心一横,杨大舅母疯癫的撕扯着账本,“都是假的,四郎是我和老太太看着长大的,他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秦氏冷冷道:“账本抄写了好几本,舅母尽管去撕。您若不怕丢脸,也可以一家一家去问,看是不是表弟赊的帐。” 杨大舅母终于山穷水尽,只得一味抵赖撒泼。 宁嗣和慧莲对舅家已经彻底寒了心,慧莲暗道:四表弟太过分了,打着五房的名义赊账,还尽是青楼赌坊这种脏地方,玷污的是我们五房的名声,我马上要出嫁,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再出这种事了。 宁嗣心里感激秦氏识大体,看着妻子脸上的红肿的指印,又是怜惜又是羞愧,心里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傍晚,宁嗣修书一封,几经修改,连夜派人日夜兼程送到济南府同知外祖父手里——这也是唯一能够管束魏大舅母的人了。 杨大人打开信件,读到杨大舅母打骂外孙媳妇秦氏,杨四郎调戏家奴、在外头嫖堵无忌时,差点没气的当场晕倒。 此生仕途在同知之位上止步不前,杨大人也心灰意冷,不指望飞黄腾达,只希望能顺当的乞骸骨退休。 致仕的人最怕人走茶凉,政敌秋后算账往死里踩。杨大人两个儿子都没出息,孙子辈更是一个都指望不上,唯有指望外孙宁嗣,还有即将嫁入魏国公府的慧莲能照看一二,这也是杨家济南这一支唯一的靠山了。 可是大儿媳妇这个又蠢又悍的愚妇正在把这座靠山挖空! 杨大人急得一夜没睡,命小儿子和小儿媳还有身边的脸的两个管事去燕京把大房一家子人全部叫回来,以后没有他的点头,谁都别想踏出济南一步。 一行人赶来燕京已经是十月初,杨大舅母听到公公的口信犹如晴天霹雳般,随即强笑道:“下月就是外甥女的好日子,何不再住上一个月?外甥女出嫁,舅家总得有人送嫁,免得有人闲话。” 杨小舅吞吞吐吐道:“父亲说,若大嫂执意不回,就命大哥休妻,大嫂永远不能进杨家门。外甥女出嫁,由我和媳妇留在亲家观礼。” 杨大舅母这才明白,她如今是两头都不受待见了。杨家大房就这么兴冲冲而来,灰溜溜的走了,不带走一丝云彩。 燕京西城,秦府。 虽说秦氏脸上的指印已经消失很久了,秦老太太还是疼惜的抚摸着孙女的脸颊,眼圈一红,叹道,“从小到大,祖母连句重话都没说过,如今嫁到婆家,却被人动手打到脸上,早知如此,就不该结这门亲事。” 秦氏拿着紫砂壶给祖母泡茶,淡淡道,“孙女大了,始终都要出嫁的,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嫁到别人家说不定还不如颜家呢。” “孙女头上没有公婆,两个婶娘又是极明理的,迟早要分出府去。五房只有一个庶出的小叔,将来的妯娌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小姑子大姑子嫁的都是豪门,需要娘家依仗呢,对我这个嫂子是恭恭敬敬的。” “唯一不省心的舅家已经被孙女设计赶走,以后休想在我面前抬起头来,将来的颜府,是孙女的天下呢。” 秦老太太问道:“那杨家四郎真的毫无定力,一引就上钩,那个丫鬟你打算怎么处理?” 秦氏道,“以前还真没瞧出来她居然有这种心思,乘着我小日子不方便,精心打扮了往相公身边凑,被我设计引到杨四郎这个色鬼经过的地方,一箭双雕。不能留她了,否则迟早会起幺蛾 子……” 十一月慧莲远嫁南京,由于魏国公府世镇南京,又在各种阴差阳错之下,这个女孩此生都没回过燕京娘家,她身处魏国公这个规矩深严老牌世家贵族,头上有三层婆婆,她哭过,笑过,落在被人挖的坑里过,也挖过坑给别人踩过,当她的鬓发变白时,终于坐上了魏国公夫人的位置。 同月,西南捷报传来,许三郎攻破北越全境,俘获国王父子,将在十二月初押解回京。 此时,小子龙已经开始满地爬了。 作者有话要说:~~~~(>_<)~~~~,舟刷了一个多小时后台,硬是不能去后台更新,急死了。 至此,第7卷“平步青云”已经完结,明天开始第8卷“江山易主”,咳咳承平帝要挂了。 图1和图2是现代紫砂壶大师汪寅仙的作品,高17.5cm、口径21cm。形象来源于蜗牛的有机生态,整个壶体只用一条涡线贯穿。壶身与壶嘴、壶鋬结合,形成的整体既有线的变化,又有面的变化,线面的结合协调、柔和、变化又统一。壶体静中有动,动中有动,壶嘴和提梁内部形成的虚空间对比性强,更显壶体的轮廓美和韵律美。 图3也是这位大师的作品,梅根壶。汪大师是紫砂壶界中罕见的女性大师,真厉害。 213小子龙诉说心中事,抽丝剥茧真凶乍现 我叫许子龙,一百二八天了,吃喝拉撒睡哭是我的强项,我娘说,对于一个婴儿来说,这些本事就足够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所以,我很骄傲。 其实我还有很多名字,奶娘叫我祖宗,漂亮的姐姐们叫我大哥儿,几个老嬷嬷叫我大少爷,(ps:我娘还偷偷叫我狗剩、旺财、蛋妮儿这种事你们以为我会说么,哼哼。) 今天我午觉醒来,吃了第六顿饭,躺在炕上无所事事的看着窗外的鹅毛大雪,心下顿生惆怅:每到这个时候,我娘总会逗我玩一会,可是今天怎么还不见她呢?嗯,其实我搞不懂是我逗她玩还是她逗我玩,我打个呵欠、放个屁、或者抓住她的头发往嘴里塞、或者穿着厚厚的冬衣在炕翻滚都能逗她笑的那么开心。 所以我觉得我娘真的太容易满足了。可我娘却说,小婴儿才是最容易满足的,一个破浪鼓、或者把小拳头塞进小嘴里啃啃咬咬的就能乐一整天。 或许是母亲和婴儿之间无法言说、最纯粹、最心领神会的爱吧。 我娘说,婴儿和熊猫是唯一只需要卖萌就能生存的生命。各位,熊猫是神马?这种生物最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会嫉妒的,说不定会发生什么流血冲突,既生瑜何生亮啊!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娘亲那个没到,我想我还是哭几声吧。 其实我也很讨厌动不动就哭,男人有泪不轻弹嘛,我娘抱着我去泰宁侯府瞧表弟表妹时,他们两个的哭声快要令我抓狂了。 可是我还不会说话,笑声的穿透力太小,所以我只能用哭声召唤母亲。 才哭了几声,趴在炕头打瞌睡的奶娘猛然惊醒,她慌忙环视四周,见无人瞧见,就抱起了我哄道:“小祖宗,别哭别哭,奶娘的饭碗要被你哭没了。” 我要的是娘,不是奶娘,于是我继续召唤。 奶娘解开衣襟,试图用食物贿赂我,我犹豫了一下,扭过头继续召唤母亲。 这时候添炭姐姐进来了,对奶娘说,“侯爷和夫人已经醒了,要我把大哥儿抱过去。” 怎么又是添炭?好多天没有看见漂亮的添衣姐姐了,还有,为什么添炭姐姐说“醒了”的时候脸色那么红呢? 正百思不得解时,我被抱到了娘的卧房里,一双大手接过我,还把我高高举到头顶,哈哈大笑道:“这小子长的真肥,可不能再继续胖下去了,否则就要成他大表哥那副模样。” 腾云驾雾的感觉很新奇,我止了泪,格格笑起来。 那人抱着我,傻傻的看着我的笑颜,还很不讲究的顺手用袖口抹去我的口水。 这是个很陌生的人,可是他身上有一股娘亲才有独特味道,让我觉得很安全,我使出吃奶的力气向他胸口蹭了蹭,贪婪的吸着这种味道,条件反射似的渗出了更多的口水。 我的头继续往里蹭,寻找着食物源头,可是这个人的胸虽然不小,但是硬的像木头,这种感觉很不好,于是我决定再次使出嚎哭神器召唤娘亲。 正当我瘪了瘪嘴酝酿泪水时,这个人把我送到一个熟悉的、柔软的、香喷喷的、储藏着这世上最美好食物的人的怀里。 我闭着眼睛都知道自己终于到达目的地了,可是还觉得有些委屈,装模作样哼哼唧唧了几声以示抗议。 但是娘亲一个笑容、一个爱抚、两个吻就彻底降服了我。 “你大半年在外头,许多人和事都变了。”娘对那个人说,“静跃开蒙读书之后瘦了好多,长的越来越漂亮了,明理懂事,倒有些像他十二叔宁康小时候那么讨人喜欢。” 那个人笑道:“是么?我倒觉得你小时候最可爱,顶着一张雪娃娃脸,却佯装大人那么一板一眼的,记得在成都浣花溪边我教你骑马,你明明怕的紧,握着缰绳的手都在抖,却嘴硬说不怕,真是――嗯,今天雪真大啊。” 虽然我还是个卖萌为生的婴儿,但也感觉了一股尴尬的气氛油然而生。这是为什么呢?那个人只是回忆了一下娘亲小时候的往事而已。 唉,大人的世界真的好复杂啊,不是我等婴儿能够理解的。 那个人轻咳了两声,打破了尴尬的沉默,随口问道:“你的四个添怎么只剩下三个了?那个添衣嫁到外头去了?” 嗯?漂亮的添衣姐姐嫁人了?我忙竖起耳朵听娘亲的回答。(.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丫头不想嫁人。”娘亲说:“九月的时候添衣病了一场,她说怕过了病气给子龙,搬到我乡下陪嫁温泉庄子养病去了,现在她身子已经好了,朱砂刚生了一个小子,坐着月子,她就帮忙理着田庄的账簿。” 我放下心来,扭了扭身子,向储备食物的地方蹭去,娘亲解开衣襟,我一口就找准了地方,大力吮吸起来。 那个人的目光黏在我的粮仓上,说道:“这小子吃奶的力气还真大。” 这个人的目光太过炙热,我十分怀疑他要和我抢粮食,所以我在百忙之余咕噜噜了几声以示警告:这是我的地盘,你快点走开。 这个人完全无视我的警告,反而贴过去亲吻母亲的唇。 我顿时放心了,原来这人是个傻子,嘴唇再肿么亲都亲不出食物的啊笨蛋…… 许三郎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睡莲猛地挣开,嗔道:“子龙看着呢,别太过分了。” 许三郎嘿嘿笑道:“一百多天的孩子能懂什么,就知道吃奶睡觉。” 睡莲摇头道,“我以前也是这么觉得,现在生了子龙,才晓得小孩子也是有思想的呢,他的眼神、表情还有手势都在努力表达着,只是大人不理解罢了。” 许三郎不以为然,看着小子龙一边吃奶,一边用墨葡萄般的眼睛斜睨着自己,便笑道:“那你觉得他这个眼神表示着什么?” 睡莲垂首看了看,笑道:“奇怪,这小子好像是鄙视你的样子。” 许三郎哈哈大笑,捏了捏小子龙奶胖奶胖的脸蛋,“臭小子敢鄙视我兵马大元帅,先吃我一捏。” 睡莲抱着小子龙侧身躲过了,“别闹,他哭起来炸雷似的。” 许三郎一把将母子两个搂在怀里,看着小子龙吃饱了奶歪在睡莲怀里打瞌睡,不禁感叹道:“今天是腊月十二,一年前的今天我们成亲,一年后长子都会爬了。时间过的真快啊,好像我骑着马去颜府接你上花轿就在昨日似的。” 睡莲默然,其实对于她而言,这一年过的很漫长,斗傅家、斗永定伯府、紫禁城早产,阵痛之时,她也怨过苍天不公,为何要她一人承担如此大的压力,可是当她抱着子龙软软的身体,又觉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爱屋及乌的连记忆中的三郎都平添了几分喜欢。 许三郎没有觉察到睡莲的想法,他鼓起腮帮子朝着小子龙的眼睫毛吹气,看着儿子睡梦中皱起眉头的样子觉得太可爱了,他轻声道: “等他满了三岁,我就亲自教他习武,五岁教他骑马,满了十岁就带他去军营走动,十四岁上沙场,体验一把上场父子兵的感觉,呵呵。” “等到了子龙十七,你给他寻一个好亲事、生大孙子,我再教大孙子习武、骑马、教他兵法……” 勋贵之家世代都以军人为职业,培养后代的想法其实和放羊的差不多,放羊、赚钱娶媳妇、生孩子,孩子再放羊、赚银子、娶媳妇等等重复走先辈的老路。 三岁看到老,其实在古代基本上在娘胎就能看到老了。睡莲靠在许三郎的怀里,笑道:“你倒是想的远,谁知道子龙喜欢什么样的媳妇儿。” 看着妻子交领中衣里藏着的两团饱满,就像熟透了的莲子任由采摘,许三郎呼吸一滞,啃着妻子圆润的肩膀,欲继续往下,含含糊糊道:“你说的对,我确实想的太远,不如想点实际的――给子龙添个弟弟如何?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嘛。” 睡莲身子一缩,“王太医说,我早产伤了元气,至少将养一年才能再生。” 许三郎一僵,停止行程,目光徒然爆出一丝戾气。 入夜,许三郎在内书房看公文,筱二郎穿着家常道袍进来。 “这三个月查的如何?”三郎问。 筱二郎说道:“果然不出侯爷所料,夫人在紫禁城早产,看似是傅太医为了报复,联合贤嫔在软轿里熏催产的香料,实则里头大有文章。” “属下将里头可疑人等列了五十七人名单暗中查访,逐一排查,发现其中一个死人有问题。” 许三郎目光一冷,“是谁?” 筱二郎回道:“废嫔许茉的侍女翠儿,这个丫鬟原是侯府家生子,跟着主子一起入宫,深得许茉信任,许茉和傅太医事败后,翠儿被锦衣卫严刑拷打,招出许茉通过傅太医之手得到香料,并买通太后慈宁宫的内使故意引夫人走远路,招完之后,翠儿咬舌自尽了。” “属下觉得奇怪,在宫里头谁都知道锦衣卫的手段毒辣,一般人在知道自己脱不了干系后会立即选择自尽,这翠儿是宫里头三十几年的老人了,她当然知晓落到锦衣卫手里是生不如死,为何不当场自尽,要在受过酷刑招供之后才寻死呢?” “属下暗访翠儿的家里,得知她的双亲和哥嫂住在乡下田庄里,上个月家里起了一场大火,全家都烧死了。” “不会是巧合,一定是有人想灭口。”许三郎冷冷道:“庄户人家习惯在地里藏东西,你掘地三尺,肯定能查出什么来。” 筱二郎道:“属下也是这么想的,那个烧成废墟的房子据说有极大的怨气,经常半夜听到鬼哭狼嚎的,牲畜频频死亡,吓得庄子里的人夜晚不敢出门,后来来了一个风水先生,说此处怨气太盛,非几场法事能够驱除,定要修一座小庙才能镇得住,庄头怕出事,就同意了。” 许三郎说道:“这都是我们玩剩下的小把戏,其实是为了堂而皇之的挖地三尺,重打地基,把一切证据消除掉而已,以防将来人们有所觉察,重翻次案。” 筱二郎顿首道:“越是这样,翠儿家里的疑点就越大,属下暗访那个游方道士、挖地基的游民、修庙的工匠,再比对宫里宫人们出入宫廷的记录,沿着蛛丝马迹慢慢查访,终于有了眉目,可是却只能到此为此,属下不敢再查下去。” “哦?”许三郎心里闪电似的划过一个念头,“莫非是慈宁宫的人。” “真是。”筱二郎低声道:“线索直指太后身边的一个嬷嬷,依属下愚见,整个事件恐怕是太后在借刀杀人。” 作者有话要说:舟昨晚觉得第八卷“江山易主”名字有歧义,感觉像被谋朝纂位似的,于是改了新名字,叫做“谁主沉浮”,真正的夺储之争开始了。 图1到图4都是小子龙说的两种只需要卖萌就能生存的小生命――婴儿和熊猫。 214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俏丫鬟遇险谢恩人 燕京西城,永定伯府。 永定伯夫人看着案上两摞账本,厚的是出项,薄的是进项。少了傅家这个钱袋子,伯府很快灯枯油尽了,新春将至,连二百家仆做新衣的银子都支不出来。 “去,把我嫁妆里笨重的金银家伙拿出典当了,上下做新衣,发赏钱,好歹凑合过完这个年,别让外头笑话。”永定伯夫人长叹一声,想了想,问道:“这都腊月十二了,京郊三个田庄的庄头怎么还没来交银子和年货?有了那些东西,府里至少能撑到开春。” 管事妈妈是永定伯夫人的陪房,府里从烈火烹油、花团锦簇,到如今家门衰败、门可罗雀的凄凉,她都经历过,只是短短一年,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因路途遥远,今年南边几个大田庄还有铺子的的出息都直接换成万两银票送进府,可是大房二少爷应辐要娶亲置办聘礼,五房的六小姐许芷论婚嫁要置办嫁妆,这些银子还没听个响头就花用尽了,根本留不到明年――甚至都留不到过年! 燕京郊外的三个大田庄,有温泉的是夫人的陪嫁,养着鲜鱼和菜蔬。另外两个是伯府的产业,储存着上下几百口人的嚼用,还有射猎的野物剥下毛皮,圈养的牛羊猪等等,在腊月的时候交上来供伯府过年用。 往年夫人那里会在乎这些东西呢,如今却当成救命稻草了。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管事妈妈心一横,猛然跪地道:“论理,奴婢没有资格说三道四,只是奴婢心疼夫人,不忍见夫人被这一大家子人拖到泥坑里再也爬不出来。夫人啊,您别硬撑下去了,昔日的助力成了包袱,您应该考虑分家的事了。” “总是寅吃卯粮终究不是法子,您凭什么要变卖自己的嫁妆养活这些不相干的人?奴婢斗胆说句不中听的话,将来夫人百年之后,若没有什么东西留给大少爷和二少爷,恐怕要寒了后辈的心。” “奴婢连夜算账本,只要把二房、五房、七房分出府去,府里的产业足够养活我们大房,您根本不需要变卖嫁妆支撑,还能积攒些为两个哥儿谋前程。” “我知道你是个最忠心的。”永定伯夫人长叹一声,说道:“现在府里这个样子,许三郎又回来了,我们不能轻举妄动,只得以守成为主,以前养着这三房人家,是为博个好名声,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们也只能选择站在我们这一边,支持应辕当世子。” “――可如今,唉,这事得缓缓了,我们和宁园势力此消彼长,已经屈居下风,这三房人家已经明里暗里开始向宁园示好,我和伯爷商量过,我们没有必要再养着这群吃里扒外、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横竖这些人是墙头草,随风倒,只要我们能扳回一局,他们还是会靠过来的。” “只是因为快过年了,大腊月的把人撵出去惹人闲话,说我们凉薄,所以到明年开春再议此事。” 见夫人已经拿定主意,管事妈妈惊喜说道:“夫人想通了就好,是奴婢多事了。若是要分家,族长和几个长老那边要提前打点了。” “许三郎刚刚回来,族长和几个长老就赶在后面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说三郎媳妇早产是因傅家在背后捣鬼,茉儿是被傅太医鬼迷心窍利用了,不关永定伯府的事,就怕他一气之下脱离了这一支,另开了祠堂祭祖,他们以后沾不了顺平侯府的光。” “真是一群杞人忧天的蠢货,许三郎的心思我还不清楚?他心里还惦记着这边的爵位,怎么可能自立门户。”永定伯夫人冷哼道:“我们伯府分家,这群吸血鬼也巴望着从中得到好处,唉,少不得要先喂饱他们。” 管事妈妈劝慰道:“依奴婢看,二房和七房两个庶支都好打发,就是五房仗着和老侯爷是同胞嫡出兄弟,恐怕这份家业要被分去不少。” 永定伯夫人眼里迸发一股阴狠之气,“对付宁园我一败涂地,可是在这伯府,还是我的天下!我当家几十年,收拾了多少五房的烂摊子,填了多少银子,遮掩了多少丑事?!手里的把柄要什么没有?等的就是这一天“ “五叔色胆包天,六十多岁的人了,拔灰拔到儿媳妇床上,单是这一桩,就能拿住五叔和田氏这个泼辣货;五婶更不用说,她和七叔有些首尾,十三少爷承琅根本就不是五叔的种,当初七婶正是撞破他们叔嫂通/奸丑事,才会一命呜呼,留下一双年幼的子女,七叔一直未续弦,也未纳妾,就是为了五嫂。哼,他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都有把柄捏在我手里。” “不按照我说的法子分家,我就把这些丑事全部捅出去!五婶沉塘都是轻的!这些人不是都瞧我们大房倒霉笑话、笑我的应辕在八大胡同出丑、骂我的茉儿连累了家里吗?等撕了这层面具,看谁更没脸!” 永定伯夫人眼睛赤红,宛如魔鬼。 这时,外头丫鬟来报,“傅夫人派了妈妈来问,说为何她院子里的月钱还没发、过年的新衣也没裁?” “那里来的傅夫人?!叫姨娘!皇上早就收回了诰命身份,你们还叫夫人,被外头御史知道,又要弹劾伯爷罔顾伦常,以姨娘为母!”永定伯夫人怒道,“从今往后,按照老姨娘的份例给,一个姨娘那里用得上那么多丫鬟婆子,叫人牙子来,都卖出去!” 丫鬟愣在当场,管事妈妈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去!” 丫鬟赶紧退下,管事妈妈跟了出去,低声道:“夫人正在火头上,快叫大少奶奶来劝一劝。” 约过了半刻钟,杨紫丹端着一盏去火的铁观音进来,双手捧给永定伯夫人,“母亲莫要生气,大过年的,没得伤了身子。” 这对婆媳的关系有愈合之势,尤其是当永定伯夫人给嫡次子许应辐定下一门七品知县之女的亲事之后,杨紫丹明白婆婆遵守和母亲的承诺,将丈夫应辕定为唯一的世子人选,所以她对婆婆也多了份贴心。 襄阳侯世子即将迎娶威武伯府的亲妹妹为续弦,威武伯是和许三郎一样的年轻新贵,颇得圣眷,前途光明,襄阳侯府地位稳当了,永定伯夫人当然会越来越器重杨紫丹。 所以看到杨紫丹双手捧着茶盅劝慰自己,永定伯夫人眉头慢慢舒展开来,抿了几口,问道:“你说的是,犯不着为这些不省心的生气。对了,后日是你世子哥哥的大喜日子,你早些和应辕一到回娘家,礼物带的厚重一些,我是不能亲自观礼了,你和你母亲好好说一说,别误会了,唉,我其实真的很想去,只是我们刚刚被降了爵位,不好意思抛头露面,给襄阳侯府徒增尴尬。” 杨紫丹半蹲,乖顺的拿着美人捶给婆婆捶腿,“您的心思母亲是知道的,她也经常叮嘱媳妇多陪陪您,给您宽宽心,伯府世袭铁卷还在呢,留在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冬日大雪纷飞,这对婆媳倒是其乐融融。 永定侯府许二夫人院里,却是另一派景象,王素儿怔怔的看着多宝阁摆放的陪嫁定窑梅瓶里的腊梅花,六岁的继女许茗趴在炕几上描红,四个多月大的亲闺女雅儿在炕上呼呼大睡,同父异母的姐妹轮廓倒有些相似。 “娘,我已经写了五张了。”许茗举着手里的宣纸说道。 许二夫人回过神来,接过宣纸看了,强笑道:“比上月进益多了,茗儿很用心。” 许茗到底还是孩子,虽然觉得母亲今日情绪有些不对头,但受了夸赞后还是裂开嘴笑了。 王素儿看着女孩天真无邪的笑容,突然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在老家成都浣花溪边的三个玩伴,那个时候她们的眼神都是如此的清澈,没有丝毫戒备之心。 王素儿叫丫鬟们带着许茗洗手去隔间吃点心,这时雅儿也醒了,在被子里扭动着小脑袋找母亲,王素儿忙坐过去轻轻拍着被子,心慌意乱的哄雅儿继续睡觉,雅儿不愿再睡,小嘴唇期盼的吸吮着。 “雅姐儿怕是饿了,瞧着小嘴唇嘟的。”崔妈妈叫了奶娘抱下去喂奶,又端了两盘点心搁在炕几上,“午饭没见你吃两口,这会子先垫点吧。” 王素儿凄然一笑,“让妈妈费心了。” 崔妈妈劝道:“你也莫要想不开,二爷公务繁忙,这又是年关,应酬来往多,偶尔一两晚不回来歇着也不是什么大事。” 王素儿坐在炕背靠椅上,叹道:“若雅儿是个男孩儿,他那里会如此冷淡呢?那天从宁园子龙百日酒宴回来,他就没个好脸色,唉,我生来福薄,比不得表妹,她虽早产了,却是母子平安,现在又贵为侯夫人,可见人和人是不能比的。” 崔妈妈安慰道:“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打,那些公侯伯爵夫人表面光罢了,有的是咽苦水的时候,早产九死一生,母子平安只是侥幸,我可不愿见你为了富贵受这份罪,安安心心过自己日子就好,养好了身子,明年定是个哥儿。” 王素儿脸色一红,手里的菱粉糕捏成了粉末,“生了雅儿后,二爷他――他再没和我行夫妻之礼了。” 崔妈妈怜爱的看着素儿,说道:“你产后身子丰满了很多,我给你寻几幅瘦身的方子吃下,再好好打扮打扮……” 是夜,许二爷还是没回家。 腊月十三,燕京郊外温泉田庄,添衣穿着出风毛灰鼠皮斗篷去库房最后一次清点需要带进宁园的各色新鲜菜蔬、鲜鱼、牛羊肉等物品,这些宁园过年都要用上,尤其是温泉水边种植的菜蔬,夫人最喜欢吃这个。 一一核对完毕,添衣才回去和刚出了月子的朱砂一道用早饭。 “天上还飘着雪呐,下了一天一夜都不见停歇,路上恐怕不好走啊。”朱砂忧心道。 添衣喝着白粥,说道:“就是乘着这个时候赶紧上路,否则瑞雪花成冰块,路上湿滑就更不好走了,宁园又等着用这些东西,我也要去账房交田庄的账。” 朱砂面有歉意,说道:“这本是我的活计,我身子不方便,辛苦你了。” 添衣笑道:“朱砂姐姐快别这么说,我病的那些日子,也是你派人悉心照料才好的,我们姐妹一场,互相帮衬也是应该的,等开了春你养好身子,虎子也大了些,就抱去给夫人瞧瞧,夫人说虎子和世子年龄相仿,将来一起练武读书也好有个伴……” 骡车加上马车足足装了六辆车,添衣坐在最前面的青螺车上,怀里抱着手炉,车里还生着红泥小炉,尽管如此,还是有阵阵寒气侵入马车。 也不知在马车颠簸了几时,突然马车剧烈晃动起来,外头赶车的车夫叫道,“不好!怕是大雪迷了骡子的眼睛!这骡子要发疯!添衣姑娘快跳下来!这雪厚,不要紧的!” 添衣大惊,忙掀开厚毡门帘往外瞧,但见青螺疯狂的往前方乱跑,而不远处就是一个陡坡,车子肯定经不起这个折腾! 添衣心一横,用灰鼠皮斗篷裹住头脸,朝着路边松软的积雪处跳下去! 腿脚先落地,上身却顺势往下坡滚去,添衣根本收势不住,突然破空一响,左腿被一个东西牢牢缠住,停止了滚动。 添衣惊魂未定的拨开遮拦头部的斗篷,看见路边有个英武的男子骑在大宛骏马之上,手里握着皮鞭,而皮鞭的尾端正缠着自己的左腿! 两个跟车的婆子忙奔过来搀扶添衣,添衣左脚发麻,站在雪地里给那男子敛衽行礼,“多谢恩公救命之恩,还请恩公留下姓名,他日定当报答。” 那男子看到添衣的面容后一怔,而后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有缘救得佳人,这是我的福气。” 添衣觉得此人说话有些轻浮,便福了福,在两个婆子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那男子看着马车消失雪地里,身边的亲随说道:“伯爷,雪渐大了,还是赶紧启程吧。” 威武伯收回了目光,吩咐道:“打听这是谁家的女子,如此佳人,还真有点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同父异母什么的,《雷雨》的悲剧就是这么来的,呵呵。 图为王素儿陪嫁定窑梅瓶,舟家里有一个类似的仿品,呵呵,一百多块钱买的,放在家里过过瘾。。。。。 215除夕夜伯府开夜宴,瑞雪腊梅相依守岁 添衣一行人终于在下午到了宁园,女孩家身子骨弱,雪地惊魂后忙请了大夫来瞧,好在没有伤筋动骨,都是皮外伤。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很快就是除夕,睡莲和许三郎自是要去永定伯府祭祖吃年夜饭。 对着这些比仇人还苦大仇深的亲人,许三郎一直保持着面瘫状态,大哥永定伯到底有些修为,笑容和煦,不停的和“三弟”找话题,从西南战事到孩子们的教育问题,整整一下午都不带重复的。 五老太爷还是以嫡亲叔叔自居,板着脸教训许三郎,“承曜啊,你如今扶摇直上,已经得了侯爵,千万记得勿骄勿躁,不要忘本!你是我们许家的子孙,从西南得胜回来不首先去祠堂拜祭先人、感谢祖宗保佑,反而跑到别家给不相干的人磕头是何道理?别以为你是侯爷我就不敢说你!我是你亲叔父,我们许家从来就没出过这种对祖宗不敬的逆子!” 许三郎是在腊月十日回京,他进宫将北越国俘虏和战利品交给圣上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永定伯府祭祖,而是跑到英国公府给英国公太夫人磕了三个响头,感谢她在睡莲母子陷入困境时伸出援手,然后才去了自己祠堂烧香祭拜先人。 许三郎面瘫脸懒都懒得屈尊看五老太爷一眼,慢悠悠说道:“逆子?祖宗拼死拼活挣来的爵位又不是我弄的降了等,百年的永定侯府变成永定伯府,五叔找准了正主再骂。” 五老太太一噎,永定伯修为再高此时也黑了脸,伯府团圆饭是分了男女席面,中间隔着几扇富贵牡丹屏风,许三郎的话语飘到女席这边,除了睡莲,大房脸上都不好看,尤其是永定伯夫人。 五老太爷猛拍席面,蹭地站起,右手指着许三郎,胸膛气得如波浪般此起彼伏,“你――你这个逆子,敢顶撞长辈?!我今日就要替九泉之下的大哥教训你这个不孝子!” 许三郎提起面前的青白釉刻花酒壶,给自己斟酒,然后“无意”中将酒壶的壶嘴指向面色青白的大哥永定伯,说道:“五叔,您找准了正主再骂不迟。” “你――!” “五哥,今日是除夕,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团圆饭,可不能闹成这样。”七老太爷一把拉住五老太爷的胳膊,将他按回座位上,对许三郎说道:“你五叔酒喝多了,就喜欢胡言乱语的,你别往心里去,你得胜回来,又封了侯爵,其实你五叔还有我们都是很高兴的。” 永定伯借着梯子下台,强笑道:“就是就是,许家这些个承字辈数你最有出息,你五叔是担心你年轻气盛,不够稳重,被人算计了去。” 许三郎对着两个叔父还有永定伯抱了抱拳,意味深长的笑道:“多谢五叔还有大哥的提点,两位对三郎恩重如山,三郎谨记于心,一刻都不敢忘的。” 永定伯讪笑道:“都是一家人,何必言谢,来来来,我们满饮此杯,庆贺三郎胜利凯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当家人余威尚存,男席和女席都举起酒杯一口干了。 五房九夫人田氏(注:就是洞房夜喂睡莲吃生饺子、次日认亲戚打骂孩子借以骂睡莲,并且和公爹有奸/情、最能生育,孩子既是儿子又是小叔的那位)见公爹兼情人损了面子,心下顿时怒意横生! 见睡莲杯中淡淡的茶色,田氏提着酒壶站起来要给睡莲倒酒,“天气冷,三嫂喝点酒暖暖身子。” 睡莲将手掌虚盖在杯上,“我自有伺候的丫鬟,那里敢劳烦九悌妇亲自斟酒。” 田氏俯下/身夸张的闻了闻味道,半认真半玩笑道:“三嫂耍滑头呢,您这杯子里是明明是茶叶的味道,喝多少都不做数的,今日是除夕,连几个未出阁的小姐都是喝酒的,三嫂如何喝不得?来人啦,取一个大海碗来,我亲自斟满了,定要劝三嫂喝下一碗。” “你这泼猴,在五指山下压了五百年还不长点记性,这会子又来淘气。”二房的五夫人岳氏起来抢过酒壶,笑道:“这酒是发散之物,三嫂生产还不到半年,不能沾酒的。” 田氏见酒壶被抢,又被岳氏说透了,心里尤自不甘,装傻充愣道:“哟,瞧我这记性,居然忘了饮食的忌讳,三嫂早产伤了元气,身子不好,能来伯府吃顿年夜饭已经不容易了,那里能饮酒呢。” 大过年了,都讨个吉利,睡莲却被人说成是病秧子,还真是晦气。 五老太太一心想扳回一局,乘机穷追猛打,佯装关心道:“三郎媳妇身子还没好呐?哎哟,这可不行,只有子龙一个儿子是不成的,少不得我这个做长辈的多操点心,张罗几个好生养的丫鬟送到宁园。三郎媳妇,这可由不得你不同意,事关子嗣大事,我们许家规矩严,善妒是要出妇 的。” 睡莲淡笑道:“五婶娘的厚爱,侄儿媳妇心领了。只是侄儿媳妇觉得,您要送人,还是先顾着桌上的嫂子和几个悌妇吧,要不就要怨您做婶娘的偏心,只顾着疼我一个了。” 席面上许二夫人王素儿只有两个闺女,还没有生儿子,二房的七夫人和八夫人嫁进来刚刚一两年,还没有生育过,这三人胆战心惊的看着五老太太,就怕她大展长辈慈爱本色,往她们房里塞人。 这时席面上唯一和五老太太同一辈分的二老太太不满了,她十分不齿五老太太塞人的老把戏,暗想我这个正经婆婆都没塞往儿媳妇房里塞人,你一个隔房的婶娘瞎忙活什么?! 二老太太说道:“五悌妇啊,咱们都老了,安享晚年就是,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管不了那么多。我瞧着三郎媳妇气色很好,她年轻,将养将养身子就好了,如今三郎家大业大,还是要多生几个嫡子才是,再说了,宁园已经有两个妾室,三郎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候,房里人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言下之意,就是说五老太太存心添乱了。在座的夫人小姐们心下都是一惊:二老太太从未在五老太太面前硬气过,这次居然摆嫂子的款教训起悌妇!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 睡莲对二老太太感激一瞥,许三郎曾经告诉她,二老太太是庶子媳妇,娘家不显,又青春丧偶,拖着四个年幼的孩子过活,只能依附侯府生活,虽然看不惯永定伯夫妇用捧杀的方式养他,但是为了养活四个孩子,她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不敢怒,更不敢言。 有时候二老太太就要长子许五郎拉着许三郎自己院子里偷偷教训他,教他分辨是非善恶,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能做,有时候也帮着抵抗暗箭,所以许三郎能够活到成年,不至于成真正的纨绔,二老太太起了很大作用。 许三郎心里很敬重这位长辈,今年暗中送了二老太太居贤坊一座五进的大宅子,预备将来分家时二房搬出去住。 二老太太有了房子,儿子又有前程,靠着顺平侯这颗大树,她不用继续忍让,所以直言扫了五老太太的面子。 猝不及防受到重击,五老太太一时语塞。 永定伯夫人心里有数:二老太太已经改换门庭投靠顺平侯府了,过完年就赶紧分家吧,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 年夜饭就这样如濒死的病人般断断续续的进行着,大家庭最后一次团聚最后不欢而散。 吃完年夜饭就是守岁等过年,睡莲和许三郎不想在伯府守岁,尤其是小子龙还在宁园,两人放心不下,匆匆告辞坐上马车往积水潭而去。 宁园,归田居。 睡莲和许三郎相拥坐在临窗大炕上守岁,小子龙在大红鲤鱼跳龙门锦被里睡得不知今夕何夕。 “五叔和五婶怎么总是死性不改盯着我们不放?他们就那么甘心给大哥大嫂当枪使么?”睡莲忍不住问道,“论理,我们宁园和五房没有多少利益冲突,怎么每次都是五房打头阵?这一点我实在想不通,若说以前是为了讨好当家的大哥大嫂,可现在明明大哥势败了,自身都难保,分家的趋势越来越明显,他们为何还死死咬住我们不放?当真不给自己和子孙留任何余地么?” 而且五老太爷夫妇,貌似也不是什么有节操气节的人啊。 许三郎眼里有一丝难以觉察的戾气,不过他依旧笑道:“五房踩我踩习惯了,知道我饶不了他们,干脆豁出去。也狗改不了吃那啥,不撞南墙不回头,总之就是欠收拾了呗,你就瞧着吧,一开春,他儿子的差事准要丢,不仅如此,还要要被同僚弹劾呢,够五房喝一壶的。” “大过年的,你又琢磨着使坏了。”睡莲笑道。 许三郎轻咬着妻子的耳朵:“怎么了?你嫌弃为夫太坏了?今晚我还要更坏呢。” 睡莲捂嘴笑道,“对这些存心找茬的,你要更坏才行啊!” 许三郎摇摇叹道:“若说起坏来,谁敢和娘子您比?应辕在八大胡同被激愤的自报家门,这事我做的肯定没有你周密……” 看着妻子笑靥如花,躺在自己怀里打瞌睡,许三郎听着窗外北风,想起深藏在记忆里的往事: 是啊,为什么五房要盯着自己不放呢,小时候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他们以为自己那时候还小,什么都不懂吧。 记得那是个夏夜,他是三岁还是四岁呢?一觉醒来,发觉母亲不在身边,便光着小脚跑出去院门寻找。 他找到竹林处,听见里面有人压低声音说话,他听出是母亲,悄悄走近过去。 母亲说:“……五小叔莫要再塞这些淫诗艳曲给我了,我心里只有老侯爷一人,也只想守着承曜过清净日子。” 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大嫂莫要害羞嘛,人一生短短几十年,最重要的就是快活二字,什么忠贞羞耻,都是用来束缚那些蠢夫愚妇的。” 母亲说:“我只愿做愚妇,五小叔自去寻别人去。” “哎,别走啊!”那个男人拉过母亲的手。 啪!母亲反手给了那男人一耳光,厉声道:“请五小叔自重!我是你大嫂,并非随意轻贱之人!” “我喜欢的就是大嫂。”那个男人冷笑道:“大嫂声音再大些,把人都叫过来,亲眼看着我和大嫂做一对鸳鸯。” 母亲大急,那个男人乘机捂着母亲的嘴,将母亲按到在地,母亲奋力挣扎,他从暗处跑出来,拿起一块石头就往那个男人头上砸过去! 男人吃痛,半张脸都是血,站起来就要踢他,这时母亲挣脱开来,从衣袖里取出一把匕首,朝着男人的左脚踝砍过去! 匕首削铁如泥,男人的脚踝血喷涌而出,瘫软在地,大声呼痛。 “我虽是弱女子,但是为母则强,你若敢动我的儿子,辱我名声,我就要你的命!”母亲目光如火,再次挥动匕首,朝着男人的右脚脚踝割去! 最后母亲抱着他回了院子,他呆呆的看着母亲清洗匕首上的鲜血,次日醒来,母亲面色如常,好像一切只是噩梦一场。 时间久了,他也以为是梦,直到长大后才慢慢觉得不对起来,后来明察暗访,他发现五叔有个怪癖,五叔不喜欢小姑娘,只找生育过的媳妇子下手,连亲媳妇田氏都是为他暖过床的,难怪会看中那时寡居的母亲。 次日五房那边传来消息,说昨夜有群贼潜入侯府,被五叔瞧见了,厮打在一起,五叔不慎被群贼的匕首割断了双脚脚筋,从此不能习武从军了。 五叔前途尽毁,对许三郎恨之入骨,这种不可言说的仇怨,也不可能一笑泯恩仇,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叔混得不容易哇。 重新贴一次永定伯府人物表。 基本上,承字辈用山川名称(除了遗腹子三爷外),应字辈基本都是车字旁。 永定侯府 长房老侯爷(已逝)太夫人(已逝) 大爷:永定侯许承昆 大夫人:永定侯夫人(杨氏,出自襄阳侯府) 嫡长孙女:许茉(入宫为贤嫔娘娘) 嫡长子大少爷:许应辕 大少奶奶:杨紫丹(襄阳侯府嫡次女,生有一子) 二少爷:许应辐 三少爷:许应轴 二爷:许承仑 许二夫人:王素儿 女儿:茗姐儿(五岁) 三爷:许承曜(嫡出) 许三夫人:颜睡莲 二房: 二老太爷(已逝,庶出)二老太太:沐氏(沐国公府庶女) 二姑太太(已经出嫁,嫡出) 五爷:许承武(嫡出) 五夫人:岳氏 二子一女 六爷:许承陵(嫡出) 六夫人: 七爷:许承天(庶出) 七夫人: 八爷:许承目(庶出) 八夫人 五房五老太爷(嫡出)五老太太 九爷:许承祁(嫡出) 九夫人:田氏 三子一女 十二爷:许承连(庶出) 十三爷:许承琅(嫡出) 五姑太太:许兰(嫡出,已出嫁) 六小姐:许芷(庶出) 七房七老太爷(庶出),七老太太(已去世) 十一爷:许承琊(嫡出) 十一夫人:杨氏(襄阳侯府) 七小姐:许茹(嫡出) 图1是三叔用来指向真正逆子的青白釉注壶,宋朝,通高24.3cm。注壶高21.5cm,口径3.5cm,足径9cm;注碗高12.3cm,口径17cm,足径9.8cm。 注壶直口,有盖,盖顶置狮形纽,折肩,弯流,曲柄,圈足。肩部划花缠枝牡丹。注碗葵瓣式口,碗体呈六瓣花形,圈足。注壶与碗通体施青白釉。 注壶、注碗组合成套,是温酒用具。温酒时将注壶置于注碗中,以碗中热水温之。其形象较早见于五代顾闳中所绘《韩熙载夜宴图》中。 图2就是《韩熙载夜宴图》, 是中国画史上的名作,原迹已失传,今版本为宋人临摹本以连环长卷的方式描摹了南唐巨宦韩熙载家开宴行乐的场景。韩熙载为避免南唐后主李煜的猜疑,以声色为韬晦之略,每每夜宴宏开,与宾客纵情嬉游。这幅长卷线条准确流畅,工细灵动,充满表现力。 大家可以清晰的看见注壶和注碗在唐朝就十分流行了。 216大朝贺太后下黑手,许三郎举家赴南京 年初一大朝会,许三郎头戴象征侯位的七梁冠,穿着青罗礼服,天没亮就往皇宫方向而去。 按照礼仪,燕京四品以上的命妇也要着品妆大服,去宫里朝贺,而睡莲却睡到天亮才醒,因两天前慈宁宫传来太后口谕,说顺平侯夫人身子弱,特免去正月初一和正月十五的朝贺,此外,还赏给睡莲几匹衣料,给小子龙一副金锁。 因添饭和添菜孪生姐妹婚期将近,睡莲放了她们回去备嫁,今日是添炭领着棉雨和朝露两个二等丫鬟伺候睡莲梳洗打扮,虽说不用去宫里朝贺,但等许三郎从大朝会上回来,夫妻两个还是要抱着小子龙一起去西城永定伯府祭祖的。 正在用早饭时,已经是媳妇子打扮的石绿进来了,她去年冬天嫁给了春晓的哥哥春晖,现在宁园上下都叫她“春晖家的”,只有亲近如朱砂添衣等人还叫她石绿。 “如何?燕京那些老弱或者怀孕月份大的、刚刚生产不久的诰命夫人有没有得到太后的口谕不用去宫里朝贺的?”睡莲问道。 石绿回道:“奴婢派了好几拨人悄悄出去打听,除了几位常年卧床不起的老夫人外,并无其他诰命夫人有太后的口谕免朝。” “哦?”睡莲右手的银勺一滞,胃口全无,等许三郎朝会回来,夫妻两个抱着刚吃完奶打瞌睡的小子龙上了马车,睡莲对许三郎说出了心中的忧虑,“……太后这么做,表面上是体恤臣妇,其实是把我竖起来当靶子――七八十岁的老妇都没有免朝,我身子再弱,也比她们强些罢?我姐姐泰宁侯夫人生的是双胎,产后恢复的慢,她也没有免朝,顶着寒风一清早去朝贺,整个燕京唯独我一人不去。” “今日之事很快就会传出去,恐怕要议论我持宠而娇,仗着夫婿打了胜仗、又刚封了侯爵,连太后都要忌惮你的威名,不得的下了口谕免我进宫朝贺呢。” 许三郎冷哼道:“这些无知妇人就爱乱嚼舌根,歪曲事实,明明是太后自己要免你的朝贺的,怎么变成你持宠而娇了?” 许三郎打击面太大了,睡莲听得不是滋味。 “什么无知妇人?都是为了利益而已。”睡莲板着脸道:“论起乱嚼舌根、歪曲事实,无事生非的,妇人如何比得上以参人为生的御史们?同样的事情,女人做了就是乱嚼舌根,男人做了却被夸赞为不畏强权、仗义执言?” 许三郎忙做低伏小赔罪道:“是为夫说错话了,娘子原谅为夫则个。” 睡莲一怔,来到这个世上二十年,她一直压抑着本性,接受这里男尊女卑等等基本游戏规则,因为只有如此,她才能在夹缝中求生。(.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她一直很警醒的提醒着自己,在这个时代,只能按照游戏规则做这个时代允许的事,脱离这个时代的思想是致命的弱点! 回头看看一路走来的脚印,她也没有露过破绽,可今天是怎么了?为何会脱口而出内心最真实男女平等的想法呢?心里那道防线,何时开始出现纰漏……? 睡莲暗自思忖,许三郎以为她生气了,忙深刻的检讨反思,“是为夫错了,是人都会犯错、会有善恶,无关性别,就看那人心眼有没有长歪。” 睡莲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许三郎见反思无果,就抱着熟睡的小子龙当挡箭牌,“子龙啊子龙,是爹爹造次说错话了,你长大了可别学爹爹。” 蓦地被转移了地方,小子龙半梦半醒,瘪了瘪嘴要开嚎。到底母子连心,睡莲也从思维里跳出来,抱过小子龙轻拍慢哄,好容易将他再次拖进梦乡了。 许三郎松了一口气,转移话题玩笑道:“给你讲个笑话,今日大朝会有个大臣可能是昨夜守岁没睡好,居然失足从台阶上摔下去,四颗门牙一个不留,全部磕掉了,成了无齿之徒,哈哈,大过年的就这么倒霉。” 睡莲却置若罔闻,自顾自说道:“不行,太后居心叵测,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需要请曹贵妃娘娘帮个忙化解了……” 当日,睡莲的密折送到了曹贵妃的怡和宫,曹贵妃打开瞧了,将密折投炭火中,随即摆驾承平帝的御书房。 虽是大年初一,御书房的奏折依旧堆积如山,曹贵妃递上亲手做的甜羹,帮着承平帝磨墨,嗔道,“每到过年的时候,臣妾都很羡慕那些大臣的家室,因为纵使平日里忙的脚不沾地,可从大年初一到正月十五,衙门都是封印的,不用当值,可以在家里尽情陪着妻小过年。” 承平帝疲倦的往龙椅后一仰,叹道:“是啊,朕虽是一国之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天伦之乐这一项就远比比不过那些大臣,更比不过普通老百姓。照儿远在千里之外的南京,仔细想想,他这是第一次在外面过年呢。” 照儿就是去年刚册封的太子魏王,因钦天监说二龙不得相见,否则龙气太盛,会遭天灾,太子需镇守故都南京,守护先祖陵墓,所以太子在册封典礼之后带着太子妃和临淄郡王去了南京。 曹贵妃解语花似的走到后面给承平帝按揉酸痛的脖子,说道:“太子是个仁孝的,今年过年派人送的东西多是皇上喜欢的,他一直惦记着您。” 承平帝欣慰的点头道:“不仅仅有朕喜欢的,皇子和公主们都得了他从南京收罗的物件,虽说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但重在心意到了。” “当初朕选他做太子,就是看中了他仁孝听话,从来不给朕惹事添乱。其实论本事论心计,朕其 他几个儿子都比他强,只是――”承平帝目光一暗,叹道: “一旦朕去了,那几个登上皇位,估计其他几个手足兄弟都要下去陪朕。太子仁厚,无论如何,至少会留下手足的性命。他将来会是个守成之君,这些年朕为迁都燕京,清淤河道,修建宫殿,恰逢西北边关动乱,朕出兵几次亲征,耗费钱粮,国库已经告急了,大燕国正需要他这种善待臣 民的守成之君啊。” 曹贵妃捏着承平帝的肩膀,安慰道:“皇上千秋鼎盛,进取之君要做,守成之君也要做,来日方长嘛。” 承平帝拍了拍肩膀上的纤纤玉手,笑道:“得陇望蜀要不得!朕做好进取之君就已经很满足了,守成还是留给太子吧。” 曹贵妃一笑,半玩笑半认真说道:“守成的君主也需要得力的大臣辅佐。臣妾听闻今日大朝会,有位大臣打瞌睡摔下台阶,磕掉四个门牙呢。” 承平帝也忍俊不禁笑道:“那是太常寺卿,七十八了,总赖在官位上不肯乞骸骨还乡,御史们弹劾他老眼昏花耽误国事,逼他下台,但是朕念在他是三朝老臣、忠心耿耿的份上,将弹劾奏本留中不发。” “没想到他昨晚守岁太累,竟然在今日大朝会上打瞌睡栽了跟斗,摔掉了四颗门牙。马上就有御史弹劾他殿前失仪,他没法再继续待下去了,只得一边捂着肿胀的嘴,一边跪求乞骸骨回乡,朕当场准奏,赦免了他殿前失仪,赐给金银和五十亩田地给他养老。” “皇上真乃仁厚之君。”曹贵妃笑道:“说起来,臣妾今日见众命妇来宫朝贺,其中有些命妇的年纪比这位太常寺卿还长呢,八十多岁的老人了,因品级低了些,不得不排到殿外去了,外头寒风刺骨,后来还要在风里头吃赏赐的宴食,跪谢皇恩,估摸着回家就病倒了,臣妾瞧了,心下着实不忍,吩咐宫人们在她们脚下放一个脚炉取暖,只是这样杯水车薪,起不了什么作用。” “哦?这倒真的难为这些老人了,大冬天的要受这份罪。”承平帝还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喃喃道:“只是命妇在重大节庆时进宫朝贺是约定俗成的规矩,轻易修改不得。” 曹贵妃走到书桌前跪地说道:“当初定下的这个规矩,是为让众命妇感受到皇恩和天家威仪,现在若修改规则,也是为了让命妇们感受到皇恩和天家威仪。” “臣妾斗胆请求皇上开恩,赦免这些年老体弱、七八十岁老命妇、还有那些怀孕的,月份已经过了七月、行动不便的命妇,以及那些生完孩子三个月以内命妇们的朝贺,以示皇恩浩荡。” 当曹贵妃说道怀孕月份超过七个月的孕妇时,承平帝猛地想起了容貌酷似先皇后、在紫禁城早产的睡莲,问道:“顺平侯夫人最近身体如何?” 曹贵妃应道:“听王太医说恢复的还不错,小世子长的很快,只是臣妾今日未曾见到顺平侯夫人――两天前太后口谕,免了顺平侯夫人正月初一和正月十五的朝贺。” 承平帝目光一冷,“朕竟不知有这等事,太后还免了谁家夫人的朝贺?” 曹贵妃说道:“并无他人,只有顺平侯夫人一位。” “朕的这位母后啊,总是觉得这天下太太平了……”承平帝沉吟片刻,右手一抬,“起来吧,朕准奏。” 当日下午,承平帝命礼部发布了新年第一份旨意,赦了七十岁以上体弱诰命夫人、有孕七个月,生产完三个月以内诰命夫人们的朝贺。 旨意传出,燕京那些年纪大的命妇感激涕零,对着紫禁城方向叩谢皇恩。今天一早实在冻的够呛,一想到正月十五不用继续受罪,病倒了的老夫人们心情大好,病都好了一半。 相比这份巨大惊喜而言,正月初一唯独顺平侯夫人没有去朝贺的消息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根本没有掀起什么风浪。 且说睡莲和许三郎抱着小子龙去永定伯府祭拜祖先后,并没有留下吃午饭,脚不沾地的回宁园吃了新年第一顿饭。 饭后,有了早上的教训,许三郎说话小心了许多,他讪讪凑到睡莲身边,“今天大朝会散后,威武伯寻我说话,问我们宁园是不是有个叫做添衣的丫鬟,他说他无意间瞧中了,想讨来做外室,问我肯不肯割爱――” “什么?!”睡莲大怒,“他是个什么混账东西!主意打到我身边的丫鬟身上来了!我的丫鬟只当正头娘子,怎么可能胡乱给人做妾?” 燕京互赠姬妾之风盛行,依许三郎以前的风评,威武伯以为添衣是许三郎的通房,并有这个要求并不奇怪。 许三郎忙说道:“当年我跟着皇上去西北御驾亲征时认识了威武伯,成了莫逆之交,他为人豪爽,精通武艺兵法,现在是皇上牵制西北太后娘家的重要棋子,刚刚奉诏回京述职。” “你放心,我没有当即答应,暗想添衣是你从娘家带来的,主仆情深,敷衍了他几句,打算回来问问你的意见。既然你舍不得,我就找借口推了便是,另寻个比添衣还美的歌姬送给他,横竖威武伯也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和我生分了。” 纵使如此,睡莲到底意难平,当晚许三郎半点便宜都没讨到,烙饼似的辗转半夜才睡下,暗悔当场推了该多好,这下子如何是好呢? 次日许三郎欲故技重施,抱着小子龙缓和夫妻矛盾,宫里内使突然来宁园传了皇上口谕,命许三郎即刻进宫。 许三郎到了下午午饭时才回宁园,看着睡莲询问关切的目光,许三郎屏退众人,低声道:“南京急报,东宫进了刺客。” 睡莲大惊,“如玉她――太子妃没事吧?” 许三郎定定的看着睡莲,“那天太子妃正在召见姚知芳和姚夫人以及安姐儿,太子在隔间书房教临淄郡王写字,五个刺客扮作宫女和太监,不知如何混进了南京东宫,东宫护卫和暗卫居然毫无觉察,还是太子妃觉得往书房送水果的宫女眼生,叫住了她。” “结果宫女拿出燧发枪往书房往书房闯,外头也进来四个刺客,姚知芳和姚夫人都是会武的,姚夫人护住太子妃,姚知芳绊倒了行刺的宫女,缠斗中,姚知芳中枪受伤。” “太子和临淄郡王听到枪响躲在书房密室中,枪声也引来了护卫,将刺客击毙。太子一家都没事,只有姚知芳中枪了。” 又是知芳!为什么明媚如阳光般的女子要受那么多的苦楚!睡莲腿脚乏力,瘫坐在炕上,“知芳她,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也不知,密报上没说,毕竟对于皇上来说,太子一家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许三郎说道:“皇上封我为钦差大臣,即刻去南京彻查此案,重新布置南京东宫防卫,保护太子。” “你――你又要走了么?” 许三郎将睡莲紧紧抱在怀里,“自打在北越得知你在紫禁城的险境,我就暗暗发誓,绝对不会再把你和孩子留在燕京这个龙潭虎穴了,永定伯府贼心不死,太后又难缠,你身子又还没好,所以我向皇上请求带你和子龙一起去南京,皇上恩准了。” 作者有话要说:2012年的最后一章,十八钗情节有了大进度,明天2013年第一次更新,情节直接跨越约2年,小子龙变成小正太! 一个半小时后就是新年,大家撒个花吧,呵呵,舟在2013年会继续用稳定高质量的更新呈现给你们。 图为许三郎大朝会的帅气打扮,哇咔咔,睡莲啊,面对这么个帅哥,你肿么会狠心生气咧。 217扑朔迷离谁主沉浮,三小无猜童言无忌 二年后,故都南京,浙直总督府。 二年前,顺平侯奉诏来南京彻查东宫刺客一案,南京城局势紧张,连正月十五都处于宵禁状态,三个月后案件告破,据说是伪帝的余党所为。 官方文件永远不可信,因两个好友都在此案中遇险,睡莲曾经问过许三郎,到底是何人指使。 许三郎说道:“事关国家机密,只有我、皇上、太子,还有做下此事的人知道,不过——燕京那边很快就有消息,你那么聪明,猜就猜出来了。” 果然没过多久,群臣参奏如今国本早已定下,五皇子赵王应该立刻回藩地江西南昌就藩,甚至有御史很直白的写到,太子因二龙不得相见而身处千里之外南京,赵王对就藩一事一拖再拖,居心叵测啊! 关于赵王就藩一事去年也这么闹过,后来是因赵王妃即将产子,不方便远行,太后又在承平帝面前哭诉说赵王孝顺,一时离他不得,这事就慢慢淡了下来。 大过年的,太子被刺的消息从南京传到燕京,在朝廷旋起轩然大波,太子党大臣们看着赵王,就好像看见刺客似的,倘若太子真的被刺身亡,临淄郡王年幼,四皇子楚王是个痴呆,六皇子齐王年纪又小,储君的位置最有可能落在赖在燕京不肯走的赵王手里。 赵王夫妇抱着新生的儿子荣昌郡王去慈宁宫找太后哭诉委屈,据说太后当即气倒了,承平帝亲自端药尽孝,太后拉着承平帝的手,说她相信赵王是无辜,还请皇上也相信自己的儿子,留赵王在京城,以击碎那些谣言。 承平帝碍于孝道,将参奏的折子留中不发,左都御史顶风而上,接二连三上奏,大意为天家无私事,有的都是国事,太后身为国母、天下妇人之典范,应当识大体,从大局出发,不能因为自己的喜好而留赵王在京城。 民间妇人可以任由喜好留任何一个孙子在身边尽孝,但是太后不可以,因为关系到国本大事,太后若执意如此,便是干涉国政,太祖爷早定下规矩,后宫不得干政云云。 直白一点就是说:留赵王,就是干涉国政,干涉国政,就违反了祖宗法令,太后应当悬崖勒马,坚决改正错误。 被人问候了自己的嫡母,承平帝当然要佯装作大怒言辞驳回,命左都御史闭门思过,镇压的结果是更猛烈的反扑,一时间朝廷涌起了更多不怕死的御史上奏了相似的内容,甚至掀起了“废太后”的呼声。 太后拖着病体去皇族宗祠哭先帝爷,承平帝诚惶诚恐跪在慈宁宫请罪,局面一时处于僵持状态。 就在这时,右都御史突然转变了方向,转而攻击赵王!说赵王大不孝,眼睁睁看着祖母太后为他受委屈、父亲承平帝为他左右为难,赵王依旧为了一己之私,赖在燕京不走,如此行为,堪为世间不孝子的典范。 右都御使的奏折一出,立刻引起了朝中大臣们的跟风,连民间都热议赵王大不孝,眼瞅着老爹和祖母为他日夜煎熬,却躲在一旁隔岸观火。 不孝这顶帽子乾坤大挪移般转到了赵王头上,陷赵王于两难境地:赵王不走,就是对父亲和祖母不孝,而且心里的那点想头被彻底撕破了窗户纸,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赵王走,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就没有了,即将和皇位说拜拜。 权衡之下,赵王终于上奏,愿意带着妻小去江西南昌就藩。承平帝装模作样挽留赵王,赵王再次请辞,承平帝再次挽留,如此再三,承平帝终于“无奈”的点头了。 盛夏七月,赵王拖儿带女南下南昌,闭门思过的左都御史放出来了,蹦跶的比以前还活跃。 闹剧传到南京,睡莲心里却更迷乱了:以前她觉得刺杀太子一家的是赵王,可从事件的结果来看,貌似并非如此。 背后主使有可能是太后,太后儿子早逝,她向来习惯在皇族内部调拨离间,搞平衡,寻求存在感,若刺杀行动成功,再帮助向来亲近自己的赵王上位,未来太皇太后以及娘家西宁侯府依旧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也有可能是承平帝的死士故意制造刺杀失败的场面,借以挑起事端,逼太后服软,逼赵王就藩。 还有可能,就是太子和颜如玉自编自演的刺杀行动!甚至姚知芳母女都有份参与其中! 东宫禁地,守卫森严,怎会混进来五个面生的刺客?怎会那么巧会武的姚知芳母女在场?据说那个时候太子妃抱着安姐儿,正在和姚知芳母女说话,她怎么有功夫观察送水果的宫女是陌生人? 太子一家毫发无损,唯有姚知芳的左胳膊被枪击,真的是太子龙气大盛,洪福齐天么? 还有,太子被刺,皇上立刻封许三郎为钦差大臣来南京查案,为什么不是其他人呢? 再想想许三郎对此事的讳言莫深,睡莲心里起了一个念头——恐怕整件事情,是太子和承平帝联手唱双簧,打压太后,逼赵王去南昌就藩。 再后来的一件事,睡莲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许三郎是钦差大臣,论理办理完案件之后应该回京的,可是承平帝却下旨封了他为浙直总督(注1),辖南直隶(即南京)、浙江、江西、山东、广东、广西六地的军务! 许三郎是典型的太子党,这六地的卫所几十万军队听从他的号令,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即使承平帝突然驾崩,赵王插着翅膀比太子先一步飞到燕京城继位,太子以勤王的名义命许三郎带着几十万军队攻向京城,夺回皇位也是绰绰有余的。 接下来,承平帝还任命威武伯接替了以前许三郎的职位,成为新任京卫指挥司指挥使,负责燕京防卫;老牌勋贵英国公父子则去了西北——英国公这门招牌在军队很有震慑力,势力盘根错节,足以牵制太后的娘家西宁侯府。 还有,承平帝起复了颜府的九老太爷颜志成,任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辖东西南北中四城。 而颜七爷宁珂不知怎么从东城兵马司混到通政司了去了,通政司是收受、检查内外奏章和臣民申诉文书的中央机构,下通百姓,上可以直达圣听,是仅次于锦衣卫的谍报组织,而且范围更广泛,宁珂从此将全部的热情投入谍报工作,为通政司贡献了一生,其面容体型如弥勒佛般和善憨厚,性子却狡黠如狐,手段残忍如狼,人赠外号“佛面罗刹”,当然,这都是后事了。 且说顺平侯被任命为浙直总督,辖六地军务,原本的暂住变成了常住,按照许三郎的说法就是“太子登基之日,就是我们回燕京之时,安心在南京过日子吧。” 浙直总督府位于南京西城汉府街,后面是曾经的汉王府,皇上将此宅赐给顺平侯,睡莲和小子龙等从燕京来的家仆便居住在此,改名为“熙园”。 定居熙园之后,睡莲派人将两个姨娘还有家妓们也接到了南京,南京是纸醉金迷之地,家里没个小妾会惹人议论的,凡事不能太出格,要符合这个世界的常理。 许三郎在总督府宴请时也需要家妓歌舞助兴相陪,与其从外头买来历不明的歌姬舞姬,不如干脆把宁园那些知根知底调/教出来的家妓接过来,三郎如今位高权重,应当小心为上。 两年前睡莲和小子龙跟着许三郎到南京时,带着三百护卫亲兵,和添衣等十来个丫鬟婆子。 后来要在南京常住了,那时候添饭添菜两姐妹已经嫁给府里两个小管事,石绿也有了身孕,睡莲留她们和辛嬷嬷燕京看守宁园,要朱砂一家人并四五十年轻得力的世仆到了南京熙园当差。 所以熙园除了打杂粗使等下人是南京现买的以外,其他大小管事、厨房上的,并贴身服侍的都是燕京宁园的旧人,管束严格,熙园水泼不进,外头想打听里头的情况很难。 这天腊月二十五,正是睡莲二十二岁生日,太子妃颜如玉带着临淄郡王微服出访,还有姚知芳抱着安姐儿来给睡莲庆贺。 姚家三年孝期将满,明年开春京杭大运河解冻,就要回燕京了,要操办姚二郎和颜府十一小姐颜琪莲的婚礼,姚颜两家结为秦晋之好。 不知将来三个手帕交重聚又要等到何时,所以乘着睡莲生日的机会大家聚一聚。 临淄郡王、安姐儿还有小子龙在隔间玩耍着,三个女人围着熏笼而坐,谈笑风生,十几年的好朋友了,有时候仅仅一个眼神对方就能会意,这份珍贵的默契原本就是一种幸福。 姚知芳受伤的左胳膊已经痊愈,就是每到天气变化之时会隐隐作痛,承平帝为了感谢她勇敢的和刺客搏斗,特封她为二品夫人,还赐了忠贞二字,所以人称之为忠贞夫人,以前关于她克夫克父的谣言不攻自破。 隔间三个孩子正在玩办家家酒的游戏,当然是快七岁的临淄郡王当爹,五岁多的安姐儿当娘,两岁零四个月的小子龙当娃——子龙两年前刚到南京时肥白一团软肉,就经常被迫“本色演出”,当临淄郡王和安姐儿的孩子,现在也是如此。 三个女人正说到兴头上,小子龙委委屈屈的从隔间跑回来了,蹭到睡莲怀里撒娇。 睡莲亲亲小子龙雪团般肥白的脸蛋,问道:“怎么了?你办家家酒的爹呢?” 小子龙手指往窗外一指,奶声奶气道:“爹在外头打猎。” 众人瞧着窗外,见临淄郡王正拿着一弯小弓无奈的射树枝上的麻雀,其实从今春开始,他已经很不耐烦玩这种“幼稚”的游戏了,但是安姐儿乐此不疲的缠着他玩,他也就勉为其难,宫中的孩子都是寂寞的,有安姐儿和小子龙两个百无禁忌的玩伴很难得。 姚知芳憋着笑,问道:“那你娘呢?” 小子龙瘪了瘪嘴,“娘本来是在给我做饭的,总是等不到爹打的猎物,正生气呢,可是我饿了。” 颜如玉捂嘴笑,将一块糕点递给小子龙,“先吃点东西垫垫。” 小子龙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嘟嘟囔囔道:“我不想当娃娃了,我要当爹,可是郡王不和我换。” 姚知芳笑道:“你可以和安姐姐换嘛。” 言下之意,就是小子龙可以扮演娘的角色——因为小子龙相貌和睡莲小时候相似,若穿上女装,谁都以为这是个漂亮的小女孩。 小子龙一愣,说道:“可是我不想要郡王当媳妇。” 三个女人也是一愣,慢慢理解了小子龙的意思,都笑起来。 这时隔间传来安姐儿的叫声,“当家的快回来!娃娃不见了!” 小子龙忙攥着点心往隔间跑,“我在这里!我还在呐。” 三个女人面面相觑,颜如玉叹道:“想不到你这个七窍玲珑心,居然养出了这么实诚的孩子来。”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被刺是一处无法触碰真相,睡莲还是装不懂吧。 浙直总督的来历:为明朝嘉靖年间设立的一个临时总督职位。首任总督为张经,此后赵文华、王诰、胡宗宪等人亦担任此职。 ,《明史》(卷205):“明年五月,朝议以倭寇猖獗,设总督大臣。命经不解部务,总督江南、江北、浙江、山东、福建、湖广诸军,便宜行事。经征两广狼土兵听用。其年十一月,用兵科言改经右都御史兼兵部右侍郎,专办讨贼。倭二万余据柘林川沙洼,其党方踵至。经日选将练兵,为捣巢计。以江、浙、山东兵屡败,欲俟狼土兵至用之。明年三月,田州瓦氏兵先至,欲速战,经不可。东兰诸兵继至。经以瓦氏兵隶总兵官俞大猷,以东兰、那地、南丹兵隶游击邹继芳,以归顺及思恩、东莞兵隶参将汤克宽,分屯金山卫、闵港、乍浦,掎贼三面,以待永顺、保靖兵之集。会侍郎赵文华以祭海至,与浙江巡按胡宗宪比,屡趋经进兵。” 因为场景已经转换到故都南京了,所以舟今天放一副明朝的《南都繁会图》吧。 图为《南都繁华图》明朝宫廷美术作品。 这幅历史长卷长350厘米、宽44厘米,生动地描绘了明永乐年间南京秦淮河两岸的盛况。画面从右至左,由郊区农村田舍始,以城市的南市街和北市街为中心,在明皇宫前结束。画卷街市纵横,店铺林立,车马行人摩肩接踵,标牌广告林林总总。两岸建筑,佛寺、官衙、戏台、民居、牌坊、水榭、城门,层层叠叠;茶庄、金银店、药店、浴室,乃至鸡鸭行、猪行、羊行、粮油谷行,应有尽有。河中运粮船、龙舟、渔船往来穿梭,还有从内秦淮河拐出的唱戏的小船……长卷绘有109家商店及招幌匾牌,1000多个职业身份不同的人物,侍卫、戏子、纤夫、邮差、渔夫、商人等“行走”在长卷上,神态丰富,展现出一幅繁华、富庶、热闹的市井生活画面。 218娘家姐妹齐贺芳辰,风雪夜枕边人远归 午饭后送走了颜如玉等人,小子龙眼眶的泪水直打圈,强忍住没哭,安姐儿从荷包里里抠了一块糖递给他,还看了临淄郡王一眼,临淄郡王被迫安慰道:“今天准头不好,下次一定射下麻雀给你吃。(.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小子龙猛吸一下摇摇欲坠的鼻涕,对安姐儿说,“要烤着吃。” 安姐儿甜甜一笑,点头道:“嗯。” 小子龙立刻转悲为喜,说出刚学的一个成语,“你要一落千金哟!” 睡莲暗叹:真是儿大不由娘啊,我怎么教他都不会,对着小美女就能脱口而出了。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许三郎的狡诈、颜睡莲的缜密,似乎都在小子龙身上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来,办家家酒的时候,他甘心情愿的被安姐儿指使的团团转,要躺着就不坐着,要坐着不会站着,要他哭他就干嚎,绝对不带笑场的,十足演技派。 睡莲曾经问小子龙为什么不想哭也能装哭,小子龙很认真的说:“因为娘经常说,要我听话啊。办家家酒我是娃娃嘛,所以要听安姐姐的话。” 睡莲很无奈的点点了小子龙的额头,“晚上总是吵着要和娘一起睡,吃饭不肯吃蔬菜,娘经常说要你听话,是因为你经常不听话啊。” 小子龙则振振有词说道:“办家家酒时我是娃娃,所以要听话。但是我现在已经长大啦,爹说了,有些话可以不听的,他小时候就不肯吃青菜,现在照样长的壮壮的。” 睡莲佯装恼怒道:“你到底听谁的话?” “当然是听娘的了。”小子龙为难道:“可是有时候也要听爹的,爹和娘说的都有道理嘛。” 睡莲很无语,小子龙两面三刀、左右逢源的腹黑性格,还是像他爹更多一些,顿时觉得头痛,应付一个许三郎就够累人的了,万一小子龙将来是许三郎3.0升级版本,自己这辈子甭想安宁了。 饭后小子龙是雷打不动的午睡,睡莲一边看着账本,一边听着小子龙微微的鼾声,暗想再腹黑的小朋友,在睡觉的时候还是一副童叟无欺的天使模样。 正思忖着,朱砂进来悄声道:“五姑太太和十姑太太来给夫人贺寿了。” 十姑太太是颜府五房二年前嫁到南京魏国公府的慧莲,而五姑太太就是嫁给应天府知府周大人的三公子的颜府大房五小姐颜玫儿了。睡莲现在贵为浙直总督夫人,向来小心谨慎,深居简出,所以她过生日,也不对外张扬,只有打小的手帕交和娘家的两个姐妹记得她的生日,给她贺寿。 颜玫儿膝下已经有了一个和小子龙同龄的嫡女,这会子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刚刚显怀。 玫儿的夫婿周三公子虽然是庶出,但是读书的天分颇佳,十八岁就中了进士,后来因嫡母去世,在家守孝三年,三年后成亲谋官职,周大人担心他风头太过,政治经验不足,遭人暗算,于是找门路将他就近安置在了南京翰林院做学问,存心磨一磨他的心智和气性。 谁知三年前燕京闹出“两龙不得相见”的事情来,太子到了南京东宫,时不时召翰林院学士们去东宫讲学,并挑选了几个翰林给临淄郡王开蒙,这其中就有周三公子! 周学士年轻,讲课风趣幽默,听说临淄郡王听他讲课从来不打瞌睡,上完课还追问周先生什么时候再来,太子和太子妃都欣慰,重赏了周学士,一时间周学士成了东宫的红人。 无心插柳柳成荫,周大人做梦都要笑醒了,将来太子继位,临淄郡王即是嫡子,又是长子,太子之位非他莫属,儿子是太子的启蒙恩师,将来周家飞黄腾达,是指日可待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夫婿有出息,玫儿孕中气色也很好,松松绾着圆髻,只用一支金镶玉蝶恋花簪子簪住了,穿着出风毛的藕荷色缂丝褙子、灰鼠皮裙子。 相比而言,慧莲看起来就没有玫儿怡然自得,她头戴着贵妇出门见客长用的狄髻,上头中规中矩的插着满冠、分心、挑心、压鬓钗、佃儿、草虫簪,掩髻等等一套金镶红宝石头面首饰。 慧莲见睡莲打量着自己的狄髻,于是苦笑道:“我也知道现在南京最时兴高髻,我头上这个矮髻已经过时了,可是我们太夫人说高髻有些轻佻,所以啊,我们魏国公府四房人家,嫡庶十来个孙子媳妇没有人敢戴高狄髻呢,有几个已经有了高髻的,也捎出去要匠人们改低了。” 整个南京城都知道魏国公太夫人规矩大,已经到了古板的地步,连过年时家宴也不许高声谈笑,一家人闷闷的坐着吃年夜饭,觉得台上唱《满床笏》的戏子们都比自己自在些。 魏国公太夫人还有一个特点非常出名,就是十分偏爱腿脚有残疾的嫡长孙徐大少,都说老小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这位太夫人可能是惋惜嫡长孙因腿脚残疾,原本属于他的世子之位被迫要让于弟弟,连一官半职都谋不到,居然将她娘家的嫡女配给了他,有什么好东西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徐大少。 世子只有徐大少和慧莲的夫婿徐五少这两个嫡子,徐五少从小就当做未来世子培养的,六年前还曾经跟随承平帝去西北御驾亲征,立下赫赫战功,承平帝封其为游击将军。 所以徐五少将来无疑会是魏国公世子,魏国公这份家业也迟早落在徐五少和慧莲手里。但也正因为如此,魏国公太夫人总是明里暗里敲打徐五少和慧莲夫妇,说你们将来所有的荣华富贵,全部是你们大哥大嫂让给你们的,你们要知恩图报,好好照顾他们,否则她就是在九泉之下也不会放心云云。 说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总是这样敲打着,任凭谁都会厌烦,太夫人是慧莲的婆婆的婆婆的婆婆,慧莲那里敢发作?每次都是千依百顺的笑着应下,有时候实在憋得难受了,乘着来熙园的机会和睡莲、玫儿两个娘家人抱怨: “……说句诛心的话,即便是太夫人去了,我头上还有太婆婆和婆婆在呢,我那里敢亏待了大哥大嫂一家子?天天讲,夜夜说,摆明了是不相信我们夫妻嘛。” 玫儿因有身孕,只喝着淡淡的蜂蜜水,听到慧莲的怨词,笑道:“老人家都是爱唠叨的,记性又不好,你记得她上午曾经说过,可她却已经不记得了,到了下午晚上免不了再唠叨两次。” 玫儿搁下杯盏,拿出绢帕沾了沾唇,心有所触的说道:“老人家另一个通病就是最爱弱小的。我们周家两房人家嫡庶五个儿子,现在也只有我的夫婿中进士、入翰林,成了东宫讲经博士,其他两个是秀才,另外两个还是白身。” “我们家周老太太和你家太夫人一样,总觉得我的夫婿沾了全家人的福气,就应该照顾四个弟弟,唉,你们也知道,我的夫婿偏偏又是庶出,和两个嫡出的哥哥和弟弟是隔母的,更别说那两个堂弟了,加上我婆婆早已去世,我们老太太对我们夫妻两个更不放心了,也是隔三差五言语敲打。” “就拿现在来说吧,明明知道我有身孕,晨昏定省还是一日都不能断,上个月我头晕恶心的厉害,便叫管事妈妈抱着大姐儿给老太太请安,请罪说我身体不适,今日不能来了。你们猜猜,我们家老太太做了什么?” “她老人家居然以为我是装病,把她惯常请的大夫叫了来,杵着拐杖来我院子里兴师问罪,得亏那大夫是个实诚人,诊出我确实胎气有损,老人家才肯罢休呢。” 睡莲和慧莲都唬了一跳,紧张的看着玫儿的小腹,异口同声道:“你没事吧?” 玫儿拿了片瓜子慢悠悠磕着,笑道:“没事,卧床休息了几天就好了,你们放心吧,我不是那种给自己添堵想不开的,老太太都是这个毛病,也不单是我们这一家。上次生宵姐儿这个闺女的时候,老太太还想张罗一个侧室生儿子拿捏住我呢,我夫婿跪下不从,我公公也坚决不同意,老太太到底不敢一意孤行,才打消了这个想法。” 慧莲叹道:“玫儿姐姐的太婆婆还真难伺候,和我家太夫人是千斤八两了。” 玫儿笑道:“可不是呢,你们家太夫人至少大局不糊涂,不会在你们嫡子没生之前塞个侧室给你们罢?就是年纪大了爱唠叨,你听着便是,横竖国公府家大业大,轮到你当家还早着呢,你只需要对你大哥大嫂面上恭敬,言语体贴就成,根本不需要做些很实际的事情。大哥大嫂短了些什么,分例少了,现在也不关你事。” 慧莲是个聪明人,很快明白了玫儿话外的意思:等到你掌家时,太夫人肯定走了,到时国公府你说了算,大哥大嫂是要看你的脸色过活的。 怨气发泄出来,心里慢慢就平复了,慧莲和玫儿都属于远嫁,此生能不能回一趟娘家都很难说,现在身处复杂的婆家,才发现以前做闺女时在芙蕖苑那点小隔阂、小摩擦根本算不得什么。 所以慧莲嫁到南京后,和玫儿的渐渐亲近起来,后来睡莲也跟着许三郎定局南京,姐妹三个经常互相走动。 玫儿闲话道:“你们可还记得从重庆投奔颜府的思哲表妹一家?” 慧莲说道:“怎么不记得?那时住在家里的两个表小姐,思哲表妹和素儿表姐嘛。颜府遭难时,父亲打发他们一家回老家重庆避难去,怎么了?现在又回京城了?怎么没听我哥哥信中说起?” “那倒没有。”玫儿笑道:“她哥哥思齐今年去成都参加秋闱,我父亲邀他住在颜家老宅里备考,结果中了举人呢,我母亲打听到他妹子还没定亲事,便给我二哥哥求娶,昨日我刚收到父亲的家书上说,思哲表妹和我二哥哥明年开了春就成亲。” 颜家大房大老太爷夫妇是留在成都老家不回京了,颜大爷外放在湖广地区做知县,大夫人梅氏拖儿带女跟在任上,颜二爷宁瑜则跟在成都伺候双亲尽孝道,是仕途上来看,现在前途最光明的反而是庶子颜七爷胖子宁珂。 “哦?”慧莲抚掌道:“这倒是桩美事,大房又要添丁加口了。” 慧莲这么说,是因秋天时从燕京传来消息,大房七夫人徐汐生了一个女儿,宁珂升官又得女,好不欢喜。 徐汐的母亲是魏国公府二夫人,慧莲嫁到国公府,魏二夫人对她照顾有佳,当然,这其中也有慧莲做闺女时,很看重魏二夫人的外孙静跃的缘故。 睡莲暗想,大伯父真的很疼爱玫儿这个外室之女啊,家里事情无论大小,都会写家书告知玫儿,相比而言,对嫁到武昌的嫡长女宁壁就没那么热心了,一般都是大老太太在张罗着。 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是一个巴掌伸出去,五个手指头还是有长短的,孩子多了,做父母的当然会有偏疼一些的,就像亡父以前偏爱品莲那样,听说从诏狱出来时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了,一枚铁钉深入颅骨,就是不肯断气,品莲说了几句话,泪水落在他脸上,这才安心去了…… 玫儿心细,瞧出睡莲似乎面有倦意,她便打算起身告辞,说道:“你可是累了?叨唠了半日,我们也该走了。” 慧莲一愣,似乎还有话要说,不想走。 睡莲从思维里跳出来,自知失礼了,便挽留道:“那里是累了,刚才想到了一些往事,有些走神。两位姐妹再坐回吧,侯爷在江浙一带的卫所里巡视,有日子没回来了,我在家里也怪闷的。” 三姐妹又说了会子话,慧莲轻咳一声,说道:“听闻太子妃要给太子挑选侧妃和良娣,这可当真?” 颜如玉在伪帝之乱时怀着身孕被囚禁在监狱里,饮食和医药都缺,产下临淄郡王这七年间,也曾经有过一次身孕,可惜孩子未成形便小产了,听闻燕京太后担心太子妃不能再为皇家开枝散叶,打算挑选名门淑女给太子做侧妃和良娣,孕育皇家血脉。 后来曹贵妃不知和皇上说了些什么,承平帝下旨南京礼部和宗人府,命这两家挑选淑女入东宫。 虽然都城已经迁往燕京,可南京留有一整套政府班底,六部宗人府五城兵马司等等一个都不少,只是这南京的这些衙门号称“鬼都不理”,历来都是被贬养老的官员聚集地,现在这门肥差乍然落在南京礼部和宗人府头上,一时间冷灶变热灶,送礼的、说情的、牵线搭桥的络绎不绝,这两家都一口吃成了大胖子。 不过那些想把女儿送到东宫的人家也都明白,宗人府和礼部拟定了候选名单,最后点头的还是太子妃,可是太子妃岂是那么容易接近的?这些人家就将目光盯上了和太子妃来往密切的贵妇,这其中就包括忠贞夫人姚知芳和顺平侯颜睡莲,想必有了这两位的引荐,肯定事半功倍。 魏国公府一共三房人家,庶出的一房已经分出去单过。慧莲所在的嫡长房一脉的女儿都已家人,而同样嫡出的二房还有嫡庶两个待字闺中的小姐,都是魏国公太夫人的亲孙女,太夫人就逼着慧莲来求睡莲给亲孙女牵线。 睡莲淡淡一笑,问道:“国公府打算送那位小姐入宫?” “是十小姐徐淮。”慧莲忙说道:“九姐姐若为难,随便说个托词就行,我实在被太夫人逼得没有办法了。” 哦?居然是那位嫡出的小姐,看来魏国公府是狠下血本,势在必得了,睡莲想了想,又问道:“这是你们太夫人的意思呢?还是整个国公府的意思?” 慧莲苦笑道:“连我的太婆婆――魏国公夫人都找我说了此事,肯定是国公府的决定了,国公府世代镇守南京,远离燕京,怕失了圣眷,所以要在皇宫里头做文章,皇上早就不选妃了,只好将目光转移到太子东宫,此举也是――也是向太子表忠心。” 睡莲默然点点头,魏国公府是老牌勋贵是世家,世代手握兵权,镇守南京,现在太子又身在此地,十小姐徐淮若能入东宫,对太子而言无疑是一股助力,可是对颜如玉来说呢? 对于颜如玉妻子的身份而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谁愿意分享自己的丈夫? 可是对太子妃的身份而言,巩固太子地位,确保丈夫顺利登基又是她的责任。 身处高位,兼顾妻子和太子妃两种角色,颜如玉过的并不轻松。 平心而论,睡莲很不想做这种拉皮条的角色――把别家的女儿推向好朋友丈夫床上去,换成是自己,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可是,颜如玉毕竟是太子妃,如果这是魏国公府的意思,自己就有必要告知颜如玉国公府靠拢太子的决定。 所以睡莲缓缓顿首道:“我会帮忙试探太子妃,但是结果如何我无法保证。” 玫儿眼珠儿一转,轻笑道:“那我也借着十一妹妹的东风说句话吧,我家老太太也想把二房一个庶出的孙女送到东宫,也逼我来求你。” “十一妹妹不用理会,就当我没说就成。”玫儿笑道:“我公公和我夫婿都直怨老太太糊涂,要我千万不要理会老太太。一个秀才庶出的女儿,即使勉强塞进东宫,也是个低品级的,别说是良娣,估计连孺人的位份都混不上,我夫婿是东宫讲经博士,代表清流的名声,侄女给太子做个暖床的,那里还有脸面可言?” 睡莲和慧莲相视一眼,很无语,同样是送孙女,魏国公府这么做是家族策略,而周老太太完全是凑热闹胡闹了。 说完了正经事,三姐妹再坐了会就散了,睡莲觉得累了,歇到晚饭前才醒过来。 吃罢晚饭,小子龙神秘兮兮的递给睡莲一个荷包,说是给娘的寿礼。 睡莲感动的热泪盈眶,这是儿子第一次送给自己礼物,睡莲颤抖的手颠了颠,荷包里头沉甸甸的,似乎还是什么贵重的物件呢。 打开荷包,睡莲从里头倒出一块白色小石头,睡莲傻眼了,强忍住内心的失望,问道:“这是什么?” 小子龙肥白的食指一边勾画着小石头的形状,耐心解释道:“这是一只小白狗啊!我在湖边捡了好久才捡到的,瞧,这是耳朵,四个小爪爪,还有尾巴。” 小子龙是属狗的,他对一切有关狗的物件都很执着。 睡莲抱着儿子亲了亲,内心却是翻江倒海:儿啊!你小小年纪就开始学坏了,送什么不好,非要去学后世的“送石男”呢? 小子龙那里明白母亲的震撼?见母亲好像心软了,就乘机提出自己的要求,“娘,今晚我想和娘一起睡。” 睡莲摸着小子龙的滑溜溜的脸蛋,点了点头,心想借着机会好好教育一下儿子,送石头这是个大毛病,得治! 小子龙乖乖的被添衣带到净房洗浴,洗得香喷喷的滚进被子里,乐颠颠的叫道:“我给娘亲暖被窝。” 其实被窝早就用汤婆子哄的暖暖的了,那里需要他暖?小小年纪就借花献佛,睡莲真心觉得很无力,她教训小子龙千遍,却输给了许三郎强大的遗传基因和“言传身教”。 睡莲从浴桶泡完澡出来,却惊讶的发现小子龙居然从床上起来了,穿戴整齐,站在书桌旁乖乖的听一个大胡子的教诲。 “……到了明年秋天就满三岁,爹爹要教你武功骑射,怎么还要赖着和母亲同睡?快快回自己房间睡下,明日再来。” 此人正是许三郎,他自打当上浙直总督后便蓄了一把大胡子,说是手下几十万兵马,若嘴上没有几根毛,难以服众,便积攒了一把神似庙里关二爷般的大胡子! “是,爹爹。”小子龙对那个大胡子行了一礼,恋恋不舍的看着睡莲,又施了一礼,这才转身牵着添衣的手离开。 大胡子的目光定定的看着小子龙矮胖的背影,睡莲暗叹:分别快一个月了,其实许三郎很想念儿子,恨不得将小子龙狠狠的抱在怀里使劲的亲一亲,只是碍于维持“严父”的面子,控制住自己罢了。 当房门合上、小子龙的背影蓦地消失的刹那,许三郎猛地站起,以迅雷不知掩耳之势扑向睡莲,抱着她亲过去! 这个吻很长很粘很缠绵,睡莲暗道:其实刚才的判断是对的,只是对象不是小子龙,而是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o(n_n)o~,十八钗每个人在自己的故事里其实都是主角,每个人过的都很精彩,都要付出许多,也都慢慢成长着。 图为慧莲的全套金镶红宝石头面,其实在前面章节介绍过各个部位的插法,大家应该还将名字对应出来。 219生辰礼成烫手山芋,庶女公主偷天换日 夫妻俩的唇齿犹如被年糕黏上似的,久久舍不得分开,许三郎抱着睡莲,将阵地转移到床上,急切的解开自己的外袍。 露出里衣的刹那,睡莲敏锐的闻到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许三郎正待解开里衣去隔间净房沐浴时,被睡莲一把抓过袖子。 许三郎顺势往床上一躺,目光炙热的似炭盆里的红罗炭,“你那么着急要我了?呵呵,不嫌我脏了?其实也不要紧,我二天前才洗过的。” 许三郎熟练的解开睡莲睡袍的衣带,欲埋头在她胸间攀登两座玉女峰,睡莲一手掩胸,一手将许三郎推开,冷着脸说道:“说实话。” 许三郎涎着脸说道:“好吧,是五天没洗澡。” 睡莲从床上起来穿上鞋子,披上罩袍,许三郎猛地窜起从后面拦腰抱着睡莲,“我招,我全招,是足足十四天没碰水了,我这就去净房洗澡去,你乖乖在床上等我。” 许三郎往净房方向走,见睡莲自顾自的穿上鞋子就要往外走,又是心虚又是惶急,忙拦住妻子,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睡莲也不看他,说道:“今晚我和子龙一起睡。” “这是怎么了?”许三郎抱着睡莲往床上拖,“今天是你生日,去年生日我在外地巡查军务,晚了三天才回来,今天我是冒着风雪快马加鞭往家赶,不能给你庆生,也有苦劳在罢 ,你就别生气了。” 睡莲拗不过他,只得往床上闷闷一坐,“难道我是那种不体恤夫婿、一味耍小性子、只顾着自己开心的?去年生日你晚了三天,我何曾生气过?你身上那股婴儿奶香和尿臊味是从何处沾上的?” 许三郎一愣,这也不能怪睡莲多疑,因为今天秋天的时候从燕京传来消息,说永定伯府许二爷在外头包养了一个外室,那外室还生了个儿子,也不知给许二爷灌了什么迷魂汤,许二爷闹着要接外室和私生子回府。 永定伯府在许三郎举家赴南京那年就分了家,二房、五房和七房搬出去住,只有大房的许二爷依旧在伯府和哥嫂一家同住。 据说分家时许二爷是打算搬出去的,永定伯夫妇坚决不同意,说只要他们夫妻还在,大房就不能分家,永定伯夫人还甚至哭求许二夫人王素儿留下,说大房一共就三房人家,许三郎因为皇上另赐爵位和宅院,不得不分出去单过,伯府就剩下许二郎这么一个兄弟了,他们夫妻俩实在舍不得 云云。 盛情难却,许二郎一家就继续住在伯府,所以当许二郎提出要接外室和私生子认祖归宗时,永定伯夫妇力挺王素儿,坚决不同意,王素儿也表现的前所未有的强势,无论许二爷怎么磨,她也不松口。 王素儿给睡莲写信哭诉委屈,睡莲也不好说些什么,回信安慰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说“顺势为之”,毕竟她还年轻,膝下还有雅姐儿。 所以今日闻到许三郎衣襟上婴儿的味道,睡莲不禁有些心乱。 许三郎拉着睡莲的手坐下,坦然道:“我不是故意要隐瞒的,只是今天是你生日,我不想在这个时候给你添堵,我的确是抱过孩子,那孩子还尿在我衣服上了,可这孩子根本不是我的,是――。” 许三郎凑到睡莲耳边说道:“是太子的。” 睡莲一怔,喃喃道:“怎么会?我并没有听说东宫有孩子出生。” 许三郎说道:“这个孩子和许二爷的那个一样,都是私生子,某天太子微服出巡……” 原来太子微服出巡时看中一个撑船摆渡的渔家女,其青春野趣与东宫诸女截然不同,到底没能控制一颗骚动的心,以外地客商的身份重金聘为侍妾。 野雀关进金丝笼,很快就和普通女子一样了,太子断断续续宠信了两月,觉得索然无味,便不再去了,可是这个渔家女居然在吃着掺着避子药物的饭菜情况下有孕! 太子明白,千万双眼睛盯着自己,一旦私生子的事情闹出去,东宫颜面无存,少不得被参奏“失德”,所以渔家女连同肚子里的孩子都要不得。 可就在此时,渔家女突然失踪了!太子大急,密诏许三郎查清渔家女行踪。 睡莲无语,这已经不是许三郎首次给太子擦屁股了,早知如此,为何不管好自己的裤腰带呢?! 许三郎这两年在南京秘密建立了东宫谍报组织,终于发现了蛛丝马迹――原来渔家女失踪居然与在南昌就藩的赵王有关,很有可能是赵王布在南京的眼线带走了渔家女,以此作为把柄对付太子。 许三郎借着巡查军务之名带着暗探四处走访,终于在浙江义乌找到了渔家女和赵王眼线们的藏身之所,渔家女在暗探和眼线的恶战中早产,生下一个女婴,是活的。 当初太子密召许三郎时,下达的命令是格杀勿论,可是渔家女早产,女婴又是活的,许三郎不敢格杀皇室血脉,只好抱着女婴连夜回南京复命,由太子自行决定女婴的命运。 “……太子到底是个心软的人啊!”许三郎叹道:“他口口声声说不能留不能留,可是一看到那个婴儿,目光立刻柔和起来,那时我就知道,这个女婴性命是保住了。” 睡莲有些发怔,换成是自己,也会心软吧,血脉这个东西是很神奇的,可是太子作为未来的帝王,未免心太软了。 “那个女婴被送到哪里去了?”睡莲好奇的问道,太子虽然留下孩子的性命,但是肯定不会留在身边的,否则支持他的保守派老臣们会疯了的。 许三郎缩了缩脖子,“太子说,我和这个孩子有缘分,要我们顺平侯府养着这个孩子。” “什么?!”睡莲腾地从床上站起来,又被许三郎一把拽了回去。 许三叔低声道:“太子要我们以庶女的身份养大这个孩子,将来说了婆家,他会给这个孩子赐婚添妆。” “简直是胡闹!”睡莲低喝道:“虽然在出阁前嫡女和庶女份例是相同的,可是嫡庶天壤之别,嫡女有嫡女的养法,庶女有庶女的养法,只有找准自己的位置,才能得到这个社会的认同。” “就拿我三姐姐品莲来说,她是比嫡女还要得宠的庶女,自幼心高气傲,其才华也为诸位小姐之首,可那又如何?庶出就是庶出,无论在家如何娇养,出了门就是比嫡女低一大截,后来她姨娘虽然扶正了正室夫人,舅舅是伯爷,舅妈是公主,她在家谱里也成了嫡出,可是整个燕京城谁不 知道她的来历?” “在闺秀交际圈里,嫡女们不愿意接纳她,庶女们眼红,暗地里取笑她是个冒牌嫡女,她就这样不尴不尬的,干脆守在闺房不出,可女孩终究是要说亲的,熬成了老姑娘都没有合适的人家,我父亲为她愁白了头发。” 许三郎说道:“你不用担心孩子的婚嫁问题,太子说将来他会赐婚。” 睡莲无语了,在这个男权社会里,他们怎么会明白这其中的微妙关系呢? 睡莲耐心解释道,“我问你,将来这个女孩是高嫁还是低嫁?是嫁给嫡子还是庶子?” 许三郎理所当然说道:“太子赐婚,肯定是高嫁,或者和我们侯府门第相当的,庶子是绝对不可能的,太子怎么可能把公主赐给庶子。” 睡莲叹道:“那我再问你,如果将来子龙长大了,你会不会给他挑一个庶女做妻子。” 许三郎摇头,“那怎么可能!子龙是我的嫡长子,就是嫡次子也不可能娶一个庶女。” 睡莲摊手道:“若是皇上赐婚呢?你敢抗旨不尊?” “当然不敢。”许三郎目光一黯,明白了睡莲的意思。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睡莲缓缓道:“对方不愿意,皇上强行赐婚,亲家成仇家,最痛苦的是那个庶女,她的婚事和身份不符,娘家虽然不敢明面上瞧不起她,可是暗地冷嘲热讽是少不了的,夫妻佳偶变怨偶。。” 许三郎面有愧色,“是我考虑不周,让你烦心了。” “侯府养一个庶女不在话下,可是把公主当庶女养就麻烦了。”睡莲苦笑道:“现在木已成舟,后悔也来不及了,太子他也只相信你,断然不会将孩子另托他人。先把孩子安顿下来吧,她如今在那里?” “在南京郊外的别业里。”许三郎说道:“雪姨娘是个稳妥的,可以把孩子写在她名下,由她来照顾。” 雪姨娘聪慧过人,知进退,她教出来的孩子不会像品莲那样找不准自己的位置,吃尽苦头,最后才醒悟过来,可是将来这个孩子的婚事绝对是个大问题。 许三郎见睡莲眉头深锁,便安慰道:“你放心,我会把这其中的厉害讲给太子听,太子他总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女儿受苦的。” 睡莲疲倦的靠在许三郎怀里,其实麻烦何止是婚嫁?倘若这个女孩在侯府磕着碰着,生病受委屈,被太子知晓了会如何?在这个一场重感冒都会夺去生命的时代,女孩有个三长两短,都是侯府的责任啊。 ――可是许三郎没有推辞的余地,这也是他赢得太子信任的办法,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名利场上打拼的人,谁不是战战兢兢走钢丝,每个人都有不能见光的小秘密,姚家也是如此,安姐儿的身世就是谁都不能触动的雷区,这些事还都撞到许三郎身上了…… 就在睡莲走神的时候,许三郎已经去净房火速洗浴完毕,水珠子还在八块腹肌上滚动着,就钻进被子里求欢。 睡莲奋力挣开,许三郎刹那间失望的表情和小子龙晚上被赶到自己房间睡觉时一模一样,“怎么了?还在生气么” “没有。”睡莲低声道:“子龙要当哥哥了。” 许三郎说道:“你还嘴硬,子龙马上有个庶妹,可不是就当哥哥了。” 睡莲一怔,而后说道:“子龙又要当哥哥了。” 许三郎足足呆了半盏茶时间,然后狂喜的看着睡莲的小腹,“又有了?” “嗯。”睡莲点点头,“刚刚一月,估摸就是你走的那天早上有的。” 一年前夫妻打算要第二胎,尝试了几月都没怀上,许三郎还担心睡莲的身子没有完全恢复,没想到那天早上临时起意匆匆亲热了一盏茶时间就有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许三郎搂着妻子憧憬第二个孩子的模样,亲亲摸摸的,下/身未免又剑拔弩张起来,许三郎祈求的看着睡莲,哑声道:“你就给个痛快吧。” 睡莲噗呲一笑,坐起来摩拳擦掌,给许三郎坐起了上上下下的手工活。 撸了半天睡莲胳膊都酸了,许三郎的宝剑一直处于出鞘状态,睡莲灵机一动,从暗格里取出一串许三郎在北越国征战时得到的缅/铃。 缅/铃如黄豆般大小,足足有五十来颗,用红绳串起来,睡莲将缅/铃缠在掌心,再次握住许三郎的宝剑上下撸动,缅/铃遇热后自行震动起来,犹如转了一个小马达般,作切切之声,在双重刺激之下,许三郎很快缴械投降,宝剑终于入鞘,这个世界安静了。 作者有话要说:给还珠格格当嫡母,睡莲压力很大。 缅铃,又称勉子铃,价格昂贵,从明朝流行于权贵之中的奢侈品。纯天然自行震动和滚动,环保。 图1是现代的仿制品,是要靠电力的运动,制作工艺早已失传。真品舟实在找不到,只好找个类似的现代仿制品。 据明朝嘉靖年间的大学者杨慎所著《滇程记》记载,“缅铃,相传鹏精也。”据说,鹏性淫毒,一出,诸牝悉避去。甚至于对人类也敢于“动手动脚”,“遇蛮妇辄啄而求合”。土人充分利用鹏的这种习性,扎个草人,披上红衣,并簪花其上,远远看去,俨然是位美人迎风而立。鹏见之,淫性大发,对草人“嬲之不置,精溢其上”。土人将鹏之精液采下,“裹以重金”,大仅如豆,嵌于男子之势,房事时,妇人“得气愈劲”。此物土人不外售,有求之者,颇费周章后,方能觅得,故世间流传甚少。物以稀为贵。于是滇省有人造假缅铃出售,但瞒不过行家;真缅铃“不摇自鸣”,而假缅铃需摇后方能跳动。万历时做过福建左布政使的徐应秋,见多识广,在所著《玉芝堂谈荟》中,也谈过缅铃,不过比杨慎所述稍大,谓大如龙眼,“得热气则自动不休”。 清初的历史学家谈迁,在他的名著《枣林杂俎》中集,也曾写过缅铃,但取材于《滇程记》。乾嘉时的考据家赵翼,记述他归田后,有人曾携一缅铃前来求售,大如龙眼,四周无缝,因不知真假,便将缅铃握于手中,“稍得暖气则铃自动,切切如有声”,而置于几案则止,无怪乎赵老先生惊叹此“亦一奇也”。 220闺门旦扬名南京城,得命令开办桃花宴 次日一早,东宫太子妃身边的嬷嬷来熙园宣顺平侯夫人入宫觐见。(.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熙园离皇宫只有一条汉府街的路程,一路上睡莲暗想,莫非此事太子昨晚告知了太子妃? 果然等睡莲入了宫行礼跪拜之后,颜如玉屏退众人,叹道:“那孩子的事情我已知晓,男人们觉得只是个女孩,不过是东宫少一张嘴、侯府多一张嘴的小事,他们那里会知道身为当家人的麻烦,让你为难了。” 十几年了朋友,睡莲直言道:“确实不好养,对她不能淡了、也不能宠,很难把握那个度,臣妾是既担心亏待了小公主,又怕她将来人际交往和婚嫁遭遇尴尬,皇权不能护她一辈子,侯府更是不能。” 颜如玉说道:“太子这次未免失了分寸,幸亏顺平侯找到了她们母女,若是落在赵王手里宣扬出来,皇上和支持东宫的大臣肯定会失望的。” “这男人呐,总是喜欢图个新鲜,得到手了又会厌倦,太子这些年,也只对一个人用过心,那个人偏偏是个聪明的,凭借一身傲骨,就死活不肯被金屋藏娇。” 以前她只听过魏王有断袖之癖,后来才明白其实准确的说:魏王是个双。 嫁给许三郎后,睡莲心里清楚了太子妃话里的“那个人”是谁――正是燕京盛名不衰的昆曲闺门旦落玉,自打太子到南京之后,他也带着亲手组建的戏班来南京讨生活,落玉号称戏痴,是个不疯魔不成佛的人物,痴迷于戏台上艺术,到了人戏不分的地步,他所求的无非是有一方戏台供他尽情挥洒,所以无论太子如何软磨硬泡,落玉都坚持带着他的戏班跑场子唱戏,金钱和人格都是独立的。 落玉刚到南京时,立足未稳,盘踞南京本地的戏班子不满被抢饭碗或者分一杯羹去,纷纷排挤打压,南京最当红的闺门旦玄衣甚至和落玉下帖子打起了擂台,两个戏班相约在莫愁湖畔同唱《牡丹亭》。 此举轰动南京城,上到达官贵人,下到黎民百姓、狡童艳姬,纷纷聚集莫愁湖弥足观看,刚开始唱牡丹亭《游园》一折时,看玄衣的观众明显比落玉多,可是慢慢唱到了惊梦,人们渐渐往落玉的场子里靠,当玄衣和落玉同时唱到《寻梦》一折时,落玉扮演的杜丽娘在梅树边寻找梦中人不得,唱到“似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时,胜负即分,人们如潮水般涌到落玉的场子里,大呼“杜丽娘转世!” 当日最后一折是《离魂》,杜丽娘在月圆之时、弥留之际,自叹薄命如斯、此生无缘和梦中人相见,交待后事后撒手人寰,其如泣如诉,如愿如慕,芳心未死,爱怨交织,期待与梦中人成双的憧憬和感叹今生无缘的心碎绝望交织在一起,引得在场观众无不潸然泪下,据说泪水润湿了湖边的干汗的土地,离场时,戏台下面一片泥泞,犹如下过小雨,至此,落玉名声大振。(.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也许正因为得不到这位视戏曲为生命的艺术家,太子才一直没有厌倦落玉,两人断断续续的十来年了,至今还偶尔谈谈情,上上床,是一对关系不错的好基友。 “咦?我瞧你精神脸色都不对,是怎么了?”颜如玉问道。 睡莲微微红了脸,指了指小腹说道,“给子龙添个弟弟妹妹。” 颜如玉眉头一展,忙命人取了一张白虎皮垫在睡莲的玫瑰椅上,撤下茶水,换成清淡的蜂蜜玫瑰露,笑道:“恭喜你了,你是个有儿女运的人,乘着年轻身体好,多生几个,将来也有依靠。小子龙有了弟弟妹妹,也不会那么寂寞了,每次瞧着他依依不舍看着安姐儿和郡王的模样,连我的心都要化了呢。” 尽管颜如玉言语轻松愉快,可睡莲还是看出了她深藏在眼底的落寞,昔日颜如玉在狱中一日三餐啃着咸菜馒头,连口热饭都没有,能母子平安就很不错了,只是身子毕竟亏损的厉害,药膳和补药吃了无数,也很难再有身孕,若不是小姨曹贵妃从中斡旋,太后恐怕已经往东宫塞人了。 南京礼部和宗人府正拟定选妃名单,虽说最终人选由颜如玉决定,可是――想到这里,昨天慧莲托付她引荐魏国公十小姐徐淮的事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说起子嗣,东宫不能只有临淄郡王一个孩子,否则太子的位置都不稳当,这几年我又一直无孕。(.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颜如玉长叹道:“所以皇上下旨命礼部和宗人府给太子选侧妃和良娣时,我心里倒松了口气,宫里头人多了,又都是大臣们的女儿,太子至少会有所收敛,不会再弄出微服出巡渔家女生子这种危险的事来。” 睡莲接着话头道:“臣妾不瞒太子妃,昨日臣妾娘家两个妹妹来贺寿,慧莲说起了魏国公十小姐徐淮也在礼部名单里头,她托付臣妾告诉太子妃,送徐淮入宫,是魏国公府的决定。” “哦?”颜如玉眉头一挑,“你觉得此女性情如何?” 睡莲如实回道:“臣妾只见过她几次,印象中,此女有十分国公府小姐的傲气,和臣妾娘家的七嫂徐汐有几分相似。” 颜如玉没见过深闺中的徐淮,却在燕京见过徐汐好几次,印象中的许汐言谈举止高贵娴雅,但是气质却是五分的怨气加上五分傲气,十分醒目,颜如玉对其印象十分深刻。 “若真是如你所说,这个徐淮我倒挺满意的,身世和容貌都绝佳,傲气外露、个性乖张总比那些外表老实憨厚,心眼却比蜂窝还多的女子好控制。”颜如玉缓缓点头,沉吟了一会,突然又问道:“你娘家颜府大房的嫡长女宁壁是不是嫁到了湖广布政司布政使王大人家里了?” 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睡莲忙回道:“确实如此,臣妾的大姐姐嫁的是王大人的嫡次子。” 颜如玉淡淡道:“当初东宫之主悬而未决时,王大人是暗中支持太子的,现在是想要回报的时候了。王大人膝下有一女,十八岁都没有说婆家,这意思,也是打算送到东宫了。这女孩名字也取得好,叫做王嫱,天生就是要入宫的呢,王大人怕是为其谋划了很久。” 汉朝也有叫王嫱的,字昭君,也就是王昭君,以良家子身份入选掖庭,只因不愿贿赂画室毛延寿而未得的宠信,后来汉元帝将其嫁给匈奴呼韩邪单于做了阏氏(其实就是妃子,正室王后叫做大阏氏) 王嫱?!睡莲想起了往事,说道:“臣妾十岁那年时,此女跟随王夫人和王二少来燕京求娶大姐姐,此女性格开朗聪慧,善机变……” 睡莲将那年荷花池上杨紫丹和薛惠抢并蒂莲,王嫱机智化解风波的往事说了,“……只是有十来年没见了,不知王嫱现在性情如何。” “都说三岁看到老,儿时就是如此机智干脆,现在肯定不差什么。”颜如玉说道:“太子为了稳住湖广赋税重地,有意让王嫱入宫,宗人府已经将王嫱列入东宫名单了,等开春,王家会送王嫱来南京。” “至于是侧妃还是良娣位份,太子说由我来决定,我的意思是先相看相看再定。” 睡莲心下一悬,如此看来,宁壁和慧莲的小姑子徐潮和王嫱入宫之事是板上钉钉了。 两人乖乖听颜如玉的话还好说,若心比天高想要挑战太子妃的地位,那么自己和颜如玉的关系肯定会出现裂缝吧,在名利和权势面前,很多东西都不堪一击。 颜如玉七巧伶俐心,立刻看出睡莲心中所想,便开解道:“你放心,她们是她们,你是你。还有,我想请你帮个大忙,而且此时也只有你做的到。” 睡莲一愣,说道:“臣妾必定遵从。” 颜如玉脸色一肃,说道:“如今为了东宫选妃之事,南京城波诡云谲,暗流涌动,各大世家暗暗角力,我碍于身份,不敢和各大世家走动太多,那些名单的女孩子也无法一一调查其禀性,倘若挑了些心狠手辣、佛口蛇心的祸水进东宫,将来必成祸患,更难除掉。” “所以,我打算在南京看似平静的湖面上投一个大石头,兴起风浪,逼各个世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逼那些女孩子显出原形,便于甄选合适的人入宫。” 睡莲迟疑问道:“太子妃的意思是――?” 颜如玉定定的看着睡莲说道:“我要你以浙直总督夫人的名义,给南京等地区的名门淑女发请帖,在开春时办一个桃花诗会,我会派人放出风声,说到时我也会去桃花诗会逛逛,借此机会挑选金陵淑女扩充东宫。” “桃花诗会?!”这还真是个大石头,睡莲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几十年前大姑姑在英国公夫人的桃花诗会上获得金陵十八钗之首赞誉,随即被贤妃算计、命丧玄武湖的往事,所以她本能的有些抗拒,喃喃道:“可是我的熙园并无大片的桃花林。” “我知道的。”颜如玉说道:“我将南京郊外的汤山东宫皇家温泉山庄借给你,里面所有的官奴任由你差遣,他们都是眼线,将观察到的一五一十告诉我。” “如此一来,外头确信无疑桃花诗会明面上是你下的帖子,其实背后的人是我。他们就是挤破头,也要得到你的请帖,送女儿去桃花诗会,只要他们动手,我就能顺藤摸瓜弄清楚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还有这些女孩子的个性心机。” 睡莲看着面前的颜如玉,她明白,此刻的颜如玉是以太子妃、未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后的身份和她说话,而非昨天谈笑自若的好友,这不是请求,是命令――就像昨天太子将女婴交给许三 郎收养一样,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此刻,她是君,自己是臣。 睡莲忙从铺着白虎皮的玫瑰椅上站起来,中规中规的跪拜道:“臣妾听候差遣,并当尽心尽力,定不辱使命。” 作者有话要说:睡莲所处的环境越来越复杂了,富贵也是要付出代价和精力的。 其实落玉唱的是自己,所以十分动情,他对太子的爱就如牡丹亭的杜丽娘一样,期待与梦中人成双的憧憬和感叹今生无缘的心碎绝望交织在一起。 不过说实话,太子并不值得他爱,但是爱是盲目的,唉。 唱戏打擂台这段,是舟在明朝札记上看到的,原版是明朝末年两个戏班“兴化部”和“华林部”在南京城打擂台,唱的是王世贞的《鸣凤记》,后者扮演奸臣严嵩的李伶,后者是马伶,渐渐西面的观众越来越多,东面的越来越少,华林部大获全胜。 马伶失败后,卧薪尝胆,去首辅大人门下当看门的,观察其真实生活,得起精髓,后来回到梨园行业,其反败为胜,战胜了李伶。 这样的人,绝对是艺术家。 图1是牡丹亭―离魂剧照。 图2是牡丹亭―游园,但是这只是照片,并非剧照,但是舟觉得里面的杜丽娘很美,很符合舟想象中落玉的模样,所以放了上来。 221谈细节添衣办盛会,说家常话中藏玄机 承平四十年,正月十六,故都南京。 过了正月十五,这个年就算过完了,衙门开印,商铺开张,一切都貌似都步入正轨。 据说正月初一燕京大朝会时,承平帝脸色很差,听说还当场咳血了,大朝会草草结束,也不知正月十六承平帝是否会出现在早朝上。 不过这些传言都淹没在南京城热议的二月十七顺平侯夫人在南京郊外的汤山皇家温泉举办的桃花诗会上。 传说这个诗会其实是太子妃为扩充东宫而举办的选妃大会。如今皇上病弱,太子妃不好和诸多世家来往过密,以免瓜田李下,可是选妃之事迫在眉睫,所以就借着顺平侯夫人之手举办桃花诗会,借以挑选淑女入宫。 如若不然,为何太子妃会出借属于东宫的汤山皇家温泉山庄?向来深居简出、低调的顺平侯夫人会大张旗鼓的宣扬此事? 据说桃花诗会的请帖千金难求,连魏国公府这种百年贵族,都是魏国公夫人亲自去熙园拜见顺平侯夫人,才给自家的侄女十小姐徐淮求得请帖——这也是南京第一个得到桃花诗会请帖的少女,而徐淮的名字是列入礼部候选名单的,所以此举更是坐实了桃花诗会就是选妃大会的说法。 后来东宫又传出了太子妃将会在桃花诗会上出现的消息,整个南京城都沸腾了,连街肆茶馆都在议论今天谁家的小姐得了桃花诗会的帖子,谁家列入了礼部和宗人府候选名单,却迟迟的得不到请帖,怕是无缘东宫云云。 一时间,各有意于此的世家或者官宦人家为了得到顺平侯夫人的请帖相互倾轧,熙园的门槛都快被踏平了。 据说连熙园看门的拿银子都拿到手软,更别提里头近身伺候顺平侯夫人的丫鬟、管事娘子了。睡莲说过,给你们的,你们就拿着,只是要将送钱物的来由目的详细回禀。 这一日,添衣抱着汤山温泉山庄的地图来归田居,睡莲有孕,不能过于劳累,便将自己的大概构思告诉添衣,一切细节都由添衣安排,添衣这些日子往返于温泉山庄和熙园,很是忙碌。 添炭迎过来,将添衣引到耳房里休息。 “怎么了?夫人又有客人?”添衣问道。 添炭叹道:“夫人那天不接待几波客人?而且个个都是大有来头,拦都不敢拦的。不过这会子既是客人,又是亲戚呢。” “哦?”添衣想了想,问道:“是五姑太太还是十姑太太?那两位不是已经给自家小姑子谋到请帖了么?这会子怎么又来了?” 添炭摇头道:“都不是,是大房的大姑太太,刚从武昌府过来,也带着小姑子,叫什么王嫱,瞧这样子,也是盯着东宫选妃的。” 添衣问道:“大老远来,可是要住在咱们熙园?” 添炭说道:“那倒没有,王家在南京有大宅子,一应都是现成的,夫人命朱砂安排晚宴,请大姑太太和那位小姐吃晚饭。” 添衣取出腰间的怀表看了看时间,蹙眉道:“我有急事和夫人商量,你瞅着空帮忙通报一声。” “好。”添炭向来视添衣为长姐,两人至今都未出嫁,约好将来老了一起去乡下荣养。 约过了一盏茶时候,添炭进来说,“夫人叫你去书房。” 添衣整了整衣襟,到了书房,见睡莲靠在罗汉床上的引枕上,双目微合,眼睑处满是疲色。 “夫人。”添衣行礼。 睡莲坐直了身子,随手一挥,说道:“什么事情快说吧,到了晚间我要陪大姑太太和王家小姐吃饭。” 添衣打开画轴,将汤山温泉山庄的地图展开在罗汉床上,说道:“山庄原来就有预备曲水流觞的场所,就在这里奴婢命人加长了,并拓宽沟渠,月底能够完工,沿岸的桃花树下设下座椅,可以容纳八十余名闺秀。” “流水是从地下涌出的温泉水,水温很热,现在沟渠两岸的桃花已经结了花苞,此处已经云蒸霞蔚,如仙境般,等二月桃花开放时,就更胜仙境了。而且此处靠近温泉的缘故,很是温暖,不会冻坏了那些闺秀。” 添衣徐徐道来,“奴婢的意思,是仿用魏晋古人曲水流觞之法,但并不拘泥于吟诗作赋,闺秀们弹琴弄箫画画作诗作曲都可以,这样的话,只要有一技之长,都不至于在宴会上丢了丑,免得将来她们转而怨恨夫人。” “也不用拘泥于这种流觞这种形式。此宴名为桃花宴,就用油纸扎成的桃花灯十盏,先由宫廷乐师弹琴,琴声过半时,将桃花灯从源头放入流水中,那天先放五盏,人多的话可以多放几盏,势必让每个闺秀都有表现的机会。” “琴声停歇,几个桃花灯停在何处,就由那几个闺秀展现才艺,琴棋书画均可。” 又道,“为公平起见,以免有人贿赂琴师,奴婢建议请宫廷瞽乐师弹奏,她们本身看不见,就没有作弊之嫌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瞽乐师就是失明的乐师,因只能用声音辨别,她们的乐感比普通人要强的多,在周朝时,乐师多为瞽者,《诗经》有云:“有瞽有瞽,在周之庭……应田县鼓,鞉磬柷圉……喤喤厥声,肃雝和鸣。” 睡莲赞许的点头道:“你考虑的很周详,就按照你设想的去办吧,你取的我的帖子去东宫,东宫那边会安排宫廷瞽乐师到场。” “是。”添衣应道,“奴婢还有一言。” 添衣指着地图说道:“汤山温泉山庄太大了,树林和石林无数,歹人很容易混进去吓着那些闺秀,万一出了什么事,夫人难以解释。所以奴婢建议将此地提前封闭,设下帷幕,并由官兵把守,这样的话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闺秀们也不至于误入歧途,走失或者伤了身体。” 睡莲顿首道:“安全是要放在首位的,闺秀的马车到温泉山庄之后,随身只能带一个丫鬟入内,而且宴会上我们也要另外派皇庄宫女从头盯到尾,每人盯一个,不能让人离开了视线,倘若有人执意要乱走,就派皇庄的老嬷嬷劝阻,得罪的事情,就要宫里头担着,皇庄里的人都是太子妃的眼线,等宴会结束,这些闺秀的禀性太子妃就都了解了。” “是。”添衣应道,末了,看了看睡莲的脸色,说道:“夫人莫要太过劳累了,这一胎来的不容易,要好好保养才是,桃花诗会的事情,奴婢定当尽心尽力。” 睡莲笑道:“有你在,我就已经轻松多了,身在这个位置,又是这个节骨眼上,我要躲清闲是不成的,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就不错了。” 正说话时,外头添炭进来了,说道:“侯爷在总督衙门命亲兵回来要夫人的桃花宴的帖子,说有 位故人替外甥女讨要的,不好推辞。” 睡莲说道:“娶了帖子给他带过去。”又问,“还剩下几张帖子了?” 添炭微微一思索,回道:“送出这一张,就剩十八张了,晚宴过后还要送给王家小姐,所以到明天只有十七张。” 曲水流觞桃花宴至少可以容纳八十余闺秀,可睡莲只存了七十张帖子,物以稀为贵,再多了就没什么意思了,要的就是百里挑一的效果。 ——更何况,七十张帖子,到场的肯定少于七十人,就在昨天,就有人按耐不住动手了,离南京不远扬州同知的女儿刚得了帖子没两天,就突然得了痘疹,高热不起,差点一条小命没了,现在勉强保了命,脸上的痘印却一时半会消失不了,肯定缺席二月十七桃花宴。 睡莲小时候被奶娘周妈妈用痘疹设计害过,所以深知这其中的阴毒,这痘疹不是巧合,而是人祸。 南京城又传言,说第一个得到请帖的魏国公府十小姐走路时崴了脚,在家卧床修养,恐怕也难参加桃花宴,不过睡莲通过慧莲讳言莫深的表情来看,恐怕徐淮崴脚是假,怕人算计是真,索性先制造受伤的假象,然后在桃花宴那天“病愈”出现。 睡莲觉得脑子一乱,暗想这其中的缘故还是太子妃猜测吧,横竖自己只负责摆戏台,唱戏的是七十个粉墨登场的闺秀,看戏的其实只有太子妃一人。 睡莲设下丰盛的晚宴招待宁壁和王嫱,王嫱还是记忆中的圆脸,身材娇小,只是已经褪去了稚气,那双圆圆的眼睛宁静而又柔和,观之可亲,一副很好相处的样子。 宁壁则已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了,快要三十岁的她体态丰满,一副成熟的风韵,却没有丝毫老 态,皮肤光滑而结实,脂粉未施,她熟练的挑去鲥鱼上的鱼刺,将鱼肉搁在小子龙的碗里。 “别光顾着他了,大姐姐多吃点。”睡莲舀了一碗莼菜羹递给宁壁。 宁壁笑道:“看到子龙,我就想起我的幺儿子了,他和子龙一样大,却没有子龙乖,吃饭的时候死活不肯吃蔬菜,子龙这孩子你给他什么,他就吃什么。还有,我的幺儿吃饭时,那饭粒儿能沾到脑门上去,摔筷子摔碗更是常有的事,子龙安安静静的,倒和你小时候很像呢。” 妇人说孩子,都是把别家孩子夸上天,把自家孩子贬的一钱不值,睡莲笑道:“他老子管得严,平日见客的时候,他很是乖顺,转过脸来,也是个淘气的。” 小子龙不好意思的埋下头去,闷声吃饭,宁壁噗呲笑了,说道:“等得空时,我就带着四个孩子来瞧瞧他们的表弟,看谁更淘气。” 睡莲聊着家常,“武昌到南京坐船二、三日也就到了,这次怎么没见四个外甥?” 宁壁说道:“老大和老二已经开蒙念书了,三姑娘自幼养在我们家老太太处,整天离不得她,本打算带着四小子来的,也好和子龙成为玩伴,可惜临行前生了场小病,只好留他在武昌了。” 睡莲说道:“大姐姐此刻很想四个孩子吧。” “怎么不想?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和孩子们分别那么久。”宁壁叹道:“我刚上了船就想他们,不过现在到了南京,见到了你,又想起做闺女时在家的种种,竟恍如隔世似的。” 姐妹两个边聊边吃,说的都是些家常闲话,王嫱和小子龙都闷头吃饭,小子龙偷偷的瞅着这个漂亮的大姐姐,王嫱在家里和侄儿侄女玩惯了的,便眨巴眨巴眼睛,飞速做了个鬼脸,小子龙乐得差点满嘴饭都喷出来了。 一时饭毕,宁壁起身告辞,说道:“我们就不多留了,明日玫儿和慧莲还要去我们王家南京老宅子拜访,我得回去安排一下,以免失了礼数。” 睡莲说道:“都是自家姐妹,等我忙完了这几日,也去你那里坐坐。” 回王宅的路上,宁壁和小姑子王嫱同坐一辆马车,王嫱迟疑问道:“二嫂,那帖子——。” 宁壁从袖中取出一个桃色销金帖子递给王嫱,“收好了,二月十七那天要用。” 王嫱小心翼翼的收下,奇怪,顺平侯夫人是什么时候递给二嫂的?从见面到送别,她一步不落的跟着,二嫂从头到尾没提请帖的事,顺平侯夫人也只说家常闲话,这帖子何时出现? 正思忖着,宁壁叮嘱道:“这些日子不要出门,把你往常做的桃花诗、咏春诗收集起来牢记了,多多益善,古琴也练一练。等到那天,你打扮素淡清雅一些,莫要太华丽了。” 王嫱更是觉得奇怪,二嫂怎么如此笃定呢?宁壁瞧着小姑子满脸疑惑,便笑道:“你以为我和顺平侯夫人只是在聊往事么?她时不时说起我三妹妹品莲的往事,而三妹妹就喜欢素淡清雅的打扮,而且最擅长的就是诗歌和古琴,总是一副孤芳自赏的样子,她是在暗示你在这方面多用用心呢,估摸是太子和太子妃喜欢。” “孤芳自赏?”王嫱有些不解,“可是母亲要我合群一些,倘若风头太过,恐怕太子妃会不喜,觉得我不够恭顺。” 宁壁说道:“你按照我的意思做就是,我这个九妹妹说话办事都是靠谱的,可能是太子妃喜欢率性一点的,觉得藏惠守拙之人心机太重吧。”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太抽,舟在这里也放一遍。 谈细节添衣办盛会,说家常话中藏玄机 承平四十年,正月十六,故都南京。 过了正月十五,这个年就算过完了,衙门开印,商铺开张,一切都貌似都步入正轨。 据说正月初一燕京大朝会时,承平帝脸色很差,听说还当场咳血了,大朝会草草结束,也不知正月十六承平帝是否会出现在早朝上。 不过这些传言都淹没在南京城热议的二月十七顺平侯夫人在南京郊外的汤山皇家温泉举办的桃花诗会上。 传说这个诗会其实是太子妃为扩充东宫而举办的选妃大会。如今皇上病弱,太子妃不好和诸多世家来往过密,以免瓜田李下,可是选妃之事迫在眉睫,所以就借着顺平侯夫人之手举办桃花诗会,借以挑选淑女入宫。 如若不然,为何太子妃会出借属于东宫的汤山皇家温泉山庄?向来深居简出、低调的顺平侯夫人会大张旗鼓的宣扬此事? 据说桃花诗会的请帖千金难求,连魏国公府这种百年贵族,都是魏国公夫人亲自去熙园拜见顺平侯夫人,才给自家的侄女十小姐徐淮求得请帖——这也是南京第一个得到桃花诗会请帖的少女,而徐淮的名字是列入礼部候选名单的,所以此举更是坐实了桃花诗会就是选妃大会的说法。 后来东宫又传出了太子妃将会在桃花诗会上出现的消息,整个南京城都沸腾了,连街肆茶馆都在议论今天谁家的小姐得了桃花诗会的帖子,谁家列入了礼部和宗人府候选名单,却迟迟的得不到请帖,怕是无缘东宫云云。 一时间,各有意于此的世家或者官宦人家为了得到顺平侯夫人的请帖相互倾轧,熙园的门槛都快被踏平了。 据说连熙园看门的拿银子都拿到手软,更别提里头近身伺候顺平侯夫人的丫鬟、管事娘子了。睡莲说过,给你们的,你们就拿着,只是要将送钱物的来由目的详细回禀。 这一日,添衣抱着汤山温泉山庄的地图来归田居,睡莲有孕,不能过于劳累,便将自己的大概构思告诉添衣,一切细节都由添衣安排,添衣这些日子往返于温泉山庄和熙园,很是忙碌。 添炭迎过来,将添衣引到耳房里休息。 “怎么了?夫人又有客人?”添衣问道。 添炭叹道:“夫人那天不接待几波客人?而且个个都是大有来头,拦都不敢拦的。不过这会子既是客人,又是亲戚呢。” “哦?”添衣想了想,问道:“是五姑太太还是十姑太太?那两位不是已经给自家小姑子谋到请帖了么?这会子怎么又来了?” 添炭摇头道:“都不是,是大房的大姑太太,刚从武昌府过来,也带着小姑子,叫什么王嫱,瞧这样子,也是盯着东宫选妃的。” 添衣问道:“大老远来,可是要住在咱们熙园?” 添炭说道:“那倒没有,王家在南京有大宅子,一应都是现成的,夫人命朱砂安排晚宴,请大姑太太和那位小姐吃晚饭。” 添衣取出腰间的怀表看了看时间,蹙眉道:“我有急事和夫人商量,你瞅着空帮忙通报一声。” “好。”添炭向来视添衣为长姐,两人至今都未出嫁,约好将来老了一起去乡下荣养。 约过了一盏茶时候,添炭进来说,“夫人叫你去书房。” 添衣整了整衣襟,到了书房,见睡莲靠在罗汉床上的引枕上,双目微合,眼睑处满是疲色。 “夫人。”添衣行礼。 睡莲坐直了身子,随手一挥,说道:“什么事情快说吧,到了晚间我要陪大姑太太和王家小姐吃饭。” 添衣打开画轴,将汤山温泉山庄的地图展开在罗汉床上,说道:“山庄原来就有预备曲水流觞的场所,就在这里奴婢命人加长了,并拓宽沟渠,月底能够完工,沿岸的桃花树下设下座椅,可以容纳八十余名闺秀。” “流水是从地下涌出的温泉水,水温很热,现在沟渠两岸的桃花已经结了花苞,此处已经云蒸霞蔚,如仙境般,等二月桃花开放时,就更胜仙境了。而且此处靠近温泉的缘故,很是温暖,不会冻坏了那些闺秀。” 添衣徐徐道来,“奴婢的意思,是仿用魏晋古人曲水流觞之法,但并不拘泥于吟诗作赋,闺秀们弹琴弄箫画画作诗作曲都可以,这样的话,只要有一技之长,都不至于在宴会上丢了丑,免得将来她们转而怨恨夫人。” “也不用拘泥于这种流觞这种形式。此宴名为桃花宴,就用油纸扎成的桃花灯十盏,先由宫廷乐师弹琴,琴声过半时,将桃花灯从源头放入流水中,那天先放五盏,人多的话可以多放几盏,势必让每个闺秀都有表现的机会。” “琴声停歇,几个桃花灯停在何处,就由那几个闺秀展现才艺,琴棋书画均可。” 又道,“为公平起见,以免有人贿赂琴师,奴婢建议请宫廷瞽乐师弹奏,她们本身看不见,就没有作弊之嫌了。” 瞽乐师就是失明的乐师,因只能用声音辨别,她们的乐感比普通人要强的多,在周朝时,乐师多为瞽者,《诗经》有云:“有瞽有瞽,在周之庭……应田县鼓,鞉磬柷圉……喤喤厥声,肃雝和鸣。” 睡莲赞许的点头道:“你考虑的很周详,就按照你设想的去办吧,你取的我的帖子去东宫,东宫那边会安排宫廷瞽乐师到场。” “是。”添衣应道,“奴婢还有一言。” 添衣指着地图说道:“汤山温泉山庄太大了,树林和石林无数,歹人很容易混进去吓着那些闺秀,万一出了什么事,夫人难以解释。所以奴婢建议将此地提前封闭,设下帷幕,并由官兵把守,这样的话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闺秀们也不至于误入歧途,走失或者伤了身体。” 睡莲顿首道:“安全是要放在首位的,闺秀的马车到温泉山庄之后,随身只能带一个丫鬟入内,而且宴会上我们也要另外派皇庄宫女从头盯到尾,每人盯一个,不能让人离开了视线,倘若有人执意要乱走,就派皇庄的老嬷嬷劝阻,得罪的事情,就要宫里头担着,皇庄里的人都是太子妃的眼线,等宴会结束,这些闺秀的禀性太子妃就都了解了。” “是。”添衣应道,末了,看了看睡莲的脸色,说道:“夫人莫要太过劳累了,这一胎来的不容易,要好好保养才是,桃花诗会的事情,奴婢定当尽心尽力。” 睡莲笑道:“有你在,我就已经轻松多了,身在这个位置,又是这个节骨眼上,我要躲清闲是不成的,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就不错了。” 正说话时,外头添炭进来了,说道:“侯爷在总督衙门命亲兵回来要夫人的桃花宴的帖子,说有 位故人替外甥女讨要的,不好推辞。” 睡莲说道:“娶了帖子给他带过去。”又问,“还剩下几张帖子了?” 添炭微微一思索,回道:“送出这一张,就剩十八张了,晚宴过后还要送给王家小姐,所以到明天只有十七张。” 曲水流觞桃花宴至少可以容纳八十余闺秀,可睡莲只存了七十张帖子,物以稀为贵,再多了就没什么意思了,要的就是百里挑一的效果。 ——更何况,七十张帖子,到场的肯定少于七十人,就在昨天,就有人按耐不住动手了,离南京不远扬州同知的女儿刚得了帖子没两天,就突然得了痘疹,高热不起,差点一条小命没了,现在勉强保了命,脸上的痘印却一时半会消失不了,肯定缺席二月十七桃花宴。 睡莲小时候被奶娘周妈妈用痘疹设计害过,所以深知这其中的阴毒,这痘疹不是巧合,而是人祸。 南京城又传言,说第一个得到请帖的魏国公府十小姐走路时崴了脚,在家卧床修养,恐怕也难参加桃花宴,不过睡莲通过慧莲讳言莫深的表情来看,恐怕徐淮崴脚是假,怕人算计是真,索性先制造受伤的假象,然后在桃花宴那天“病愈”出现。 睡莲觉得脑子一乱,暗想这其中的缘故还是太子妃猜测吧,横竖自己只负责摆戏台,唱戏的是七十个粉墨登场的闺秀,看戏的其实只有太子妃一人。 睡莲设下丰盛的晚宴招待宁壁和王嫱,王嫱还是记忆中的圆脸,身材娇小,只是已经褪去了稚气,那双圆圆的眼睛宁静而又柔和,观之可亲,一副很好相处的样子。 宁壁则已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了,快要三十岁的她体态丰满,一副成熟的风韵,却没有丝毫老 态,皮肤光滑而结实,脂粉未施,她熟练的挑去鲥鱼上的鱼刺,将鱼肉搁在小子龙的碗里。 “别光顾着他了,大姐姐多吃点。”睡莲舀了一碗莼菜羹递给宁壁。 宁壁笑道:“看到子龙,我就想起我的幺儿子了,他和子龙一样大,却没有子龙乖,吃饭的时候死活不肯吃蔬菜,子龙这孩子你给他什么,他就吃什么。还有,我的幺儿吃饭时,那饭粒儿能沾到脑门上去,摔筷子摔碗更是常有的事,子龙安安静静的,倒和你小时候很像呢。” 妇人说孩子,都是把别家孩子夸上天,把自家孩子贬的一钱不值,睡莲笑道:“他老子管得严,平日见客的时候,他很是乖顺,转过脸来,也是个淘气的。” 小子龙不好意思的埋下头去,闷声吃饭,宁壁噗呲笑了,说道:“等得空时,我就带着四个孩子来瞧瞧他们的表弟,看谁更淘气。” 睡莲聊着家常,“武昌到南京坐船二、三日也就到了,这次怎么没见四个外甥?” 宁壁说道:“老大和老二已经开蒙念书了,三姑娘自幼养在我们家老太太处,整天离不得她,本打算带着四小子来的,也好和子龙成为玩伴,可惜临行前生了场小病,只好留他在武昌了。” 睡莲说道:“大姐姐此刻很想四个孩子吧。” “怎么不想?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和孩子们分别那么久。”宁壁叹道:“我刚上了船就想他们,不过现在到了南京,见到了你,又想起做闺女时在家的种种,竟恍如隔世似的。” 姐妹两个边聊边吃,说的都是些家常闲话,王嫱和小子龙都闷头吃饭,小子龙偷偷的瞅着这个漂亮的大姐姐,王嫱在家里和侄儿侄女玩惯了的,便眨巴眨巴眼睛,飞速做了个鬼脸,小子龙乐得差点满嘴饭都喷出来了。 一时饭毕,宁壁起身告辞,说道:“我们就不多留了,明日玫儿和慧莲还要去我们王家南京老宅子拜访,我得回去安排一下,以免失了礼数。” 睡莲说道:“都是自家姐妹,等我忙完了这几日,也去你那里坐坐。” 回王宅的路上,宁壁和小姑子王嫱同坐一辆马车,王嫱迟疑问道:“二嫂,那帖子——。” 宁壁从袖中取出一个桃色销金帖子递给王嫱,“收好了,二月十七那天要用。” 王嫱小心翼翼的收下,奇怪,顺平侯夫人是什么时候递给二嫂的?从见面到送别,她一步不落的跟着,二嫂从头到尾没提请帖的事,顺平侯夫人也只说家常闲话,这帖子何时出现? 正思忖着,宁壁叮嘱道:“这些日子不要出门,把你往常做的桃花诗、咏春诗收集起来牢记了,多多益善,古琴也练一练。等到那天,你打扮素淡清雅一些,莫要太华丽了。” 王嫱更是觉得奇怪,二嫂怎么如此笃定呢?宁壁瞧着小姑子满脸疑惑,便笑道:“你以为我和顺平侯夫人只是在聊往事么?她时不时说起我三妹妹品莲的往事,而三妹妹就喜欢素淡清雅的打扮,而且最擅长的就是诗歌和古琴,总是一副孤芳自赏的样子,她是在暗示你在这方面多用用心呢,估摸是太子和太子妃喜欢。” “孤芳自赏?”王嫱有些不解,“可是母亲要我合群一些,倘若风头太过,恐怕太子妃会不喜,觉得我不够恭顺。” 宁壁说道:“你按照我的意思做就是,我这个九妹妹说话办事都是靠谱的,可能是太子妃喜欢率性一点的,觉得藏惠守拙之人心机太重吧。” 好久不见宁壁了,转眼成四个孩子他妈。 明日开宴选妃,话说码字是个很寂寞的事情,舟最大的乐趣就看你们的留言、回复你们的留言,可是最近留言好少哇,严重打击了舟的玻璃心,你们要对舟碎了一地的玻璃心负责哟。 图1为古人曲水流觞的场景,很风雅,大家可以在脑子里把树替换成桃花,流水成冒着热气的温泉,会更美。 222桃花宴上曲水流觞,东宫选妃位份即定 二月十七日,南京郊外汤山皇家温泉山庄。 寻常庭院里,桃花才刚刚结了花苞,而温泉山庄地域温暖,到了二月中旬桃花就盛开了。 太子站在远处视野颇佳一座山上的凉亭处,用西洋进贡的单筒望远镜看着远处桃花林曲水流觞的胜景。 但见春光和煦,桃花盛开,桃树下设下座椅,江南名门淑女七十余人散坐其中,燕环肥瘦,各有千秋,或高贵矜持、或亲切温和,或坐或立,或托腮吟诗做赋,或焚香弹奏弦琴,脚下的沟渠流淌着温热的泉水,水雾缭绕,整个场景犹如仙境般,而且这些少女们在此景的衬托下,犹如人间仙子似的。 太子频频顿首,对身后的大胡子说道:“久闻顺平侯夫人聪慧明理,心思巧妙,如今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你果然是好福气啊。” 许三郎忙谦虚道:“拙荆愚钝,不过是替太子妃办一个小宴会而已,太子谬赞了。” “于细微处见精神,这宴会看似随意,却极有章法。”太子笑道:“难怪你自从成亲后就很少出去喝酒赏花了,家里有这样的贤内助,百炼钢也化作缠指柔啰!” 此花非彼花,许三郎心领神会,呵呵笑而不语。 太子拿起望远镜继续看,蓦地停留在一处,用后肘示意许三郎走近些,说道:“你瞧瞧这个女子,年纪看起来不小了,可相貌和气韵颇佳,奇怪,她怎么总是站着,难道是被周围的闺秀排挤出去了?来,你过来瞧瞧。” 许三郎躬身接过太子手里的望远镜,按照刚才的方位看过去,问道:“那位女子可是穿着蓝衫,发间簪着兰花?” “正是。” 许三郎放下望远镜,神色有些尴尬,说道:“此女并非待选的淑女,而是拙荆从娘家带来的侍女。” 太子哈哈大笑,他也明白,民间妻子从娘家带来的颜色好的侍婢是用来给夫婿暖床的,他虽然风流,但绝对不会碰大臣们的姬妾。 所以太子拍了拍许三郎的肩膀,爽朗大笑道:“三郎果然好艳福,如此娇妻美妾,怪不得连春意闹的红牌都不正眼瞧了,也是,家中有明珠在,何必瞧外头的鱼眼珠子呢。” 添衣并不是自己的女人,许三郎明知太子误会了,可这会子依旧默然的跟着嘿嘿笑,他明白,若此时不认下,万一太子提出要添衣进宫,或者安置成外室怎么办?他是没脸再向睡莲张口的。 两年前威武伯就瞧中了这丫头,开口向他讨要,他回去和睡莲才一张口就碰了一鼻子灰,最后他买了一个绝色的艳姬送给好战友威武伯了结此事。 谁知此事平息了两年,添衣又被太子看中了,果然是红颜祸水,回去得和睡莲说一说,给这丫头找一门亲事嫁出去。 且说太子正端着望远镜偷窥这些女子,我们经常说,你站在桥头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看你,就在另一个山头的楼阁里,太子妃颜如玉也正举着望远镜看过来,镜头落在了太子身上,颜如玉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意,然后继续观察桃花林曲水流觞处的少女。 宫廷瞽乐师琴声响起,几盏桃花灯顺着温泉水在蜿蜒的沟渠里漂流着,少女们或矜持、或期盼的看着桃花灯,希望灯流在自己脚下时琴声停歇。 只是双眼已盲的乐师那里看得到这些少女的表情呢,瞽者沉醉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人世间的名利纷争与她无关。 有一盏桃花灯停在溪边一块突出的石头处踟蹰不前,位置安排在此处的穿着湘妃色裙衫的少女羞红了脸,用帕子遮拦了半个脸,周围的少女或艳羡、或嫉妒的看着她,可是就在琴声刚要停歇之时,桃花灯却在原地打了个旋儿,然后擦着这块突出的石头流走了! 少女哑然变色,周围看热闹的少女或幸灾乐祸,或面不改色,不过人们很快就转移了视线,因为此时琴声停住,五盏桃花灯都名花有主了,众人纷纷注目看是那几位得了头筹。 五个少女,四位选择作诗,单出的那一位恰好是宁壁的小姑子王嫱,她提出弹奏古琴,琴声传来时,却是一首魏晋文人孤高不羁风骨的《酒狂》。 王嫱久居武昌,所以在场的女孩几乎没有人认识她。众女纷纷侧目,在这种场合弹奏酒狂似乎有些不合时宜,这个有些面生的女孩胆子好大啊。 琴声传到躲在山头凉亭处的太子耳边,太子饶有兴致的举起望远镜细瞧弹琴人,琴声停歇时,有小火者从山下跑上来回道:“是湖广布政司布政使王大人的女儿,闺名叫做王嫱。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太子对着凉亭处分茶的绝色青年说道:“此女弹琴的技艺是足够了,只是意境相差甚远,落玉你精通音律,以为何?” 卸下戏妆的落玉面若皓月,面目雌雄莫辩,却无丝毫脂粉气,目光清冷,但是只要一登上戏台,他的眼神顷刻间可以柔情似水、可以缠绵迷乱,演什么像什么。 此刻他穿着半旧的湖蓝色道袍,头戴玄色六合帽落玉看都没看太子,只是盯着翻滚的茶水,淡淡道:“酒狂是竹林七贤的嵇康所创,若不是经历种种苦难,理想和现实相差悬殊,平生郁郁不得志,最后彻底放弃抱负,纵情于山水,终日借酒消愁的人,如何弹得出其中的意境来?” 太子也不气恼,笑道:“你说的很是,深处闺阁的女子怎会有如此体会呢?所以纵使她琴艺精湛,也只能弹出皮毛,换成是落玉你,恐怕要好她十倍。” 落玉也不理会太子拍的马屁,凝神分了两杯茶,一杯给太子,另一杯给了许三郎。 太子问道:“你自己怎么不喝?” “草民晚上还要唱戏,不敢喝茶水。”落玉淡淡道:“酒狂是古乐清雅之曲,草民那里会弹这种阳春白雪?草民是个唱戏的,只懂得下里巴人的小调。” 太子连连被噎了两次,却越噎越欢喜,反而腆着脸缠着落玉继续说话,落玉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话,许三郎是个有眼色的,忙喝完落玉给自己分的那杯茶,悄悄退了下去。 刚才落玉清冷的表情和言语下,让许三郎想起自家老婆的音容笑貌,睡莲貌似对自己也甚少曲意迎奉,该发怒的时候就怒了,甚至自己觉得没有什么时,她有时也冷起脸来不理自己,这女人心真是难懂,他怎么也猜不透。 不过还好,比起几年前拿着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自己时的态度,这会子好多了。 许三郎觉得心里痒痒的难受,干脆掏出怀里的小型圆筒望远镜,对准远处瞧起来,慢慢调整着焦距,他终于找到了被一群贵妇簇拥在中间的睡莲,肿么看都觉得还是自家媳妇最顺眼。 睡莲梳着牡丹髻,戴着凤凰展翅口衔明珠步摇簪,因怀孕初期有些害喜,气色不太好,脸上略施脂粉,温泉山庄很暖和,她还是披着一件紫貂大氅,以防着凉。 此刻,睡莲根本不知道她正在被自家丈夫火辣辣的偷窥着,她和忠贞夫人姚知芳、魏国公夫人等等南京贵妇传看刚才四位闺秀所做的诗词。 别人不知方才弹奏古琴的少女是谁,魏国公夫人这种人精心里是明白的,所以她看了看诗词,然后笑道,“这四位的诗词难分高下,不过那位弹琴的女子倒是技艺不凡。” 魏国公夫人是南京城一呼百应的贵妇,她一开口,诸位陪坐的贵妇也都颔首附和,睡莲明白这是魏国公夫人做了个顺水人情给自己,让王嫱顺理成章的上位。 所以她给远处的添炭使了个眼色,两次曲水流觞之后,荷花灯“很巧”的停在了魏国公府十小姐徐淮的脚下。 话说今天徐淮出现在桃花林时,好多闺秀都很失望——因为传言说这位第一个拿到请帖的小姐崴了脚,怕是不能来了,结果今天一瞧,徐淮步履稳健轻快,穿着一套颇有古风的烟霞色广袖长裙,行走时衣带当风如凌风起舞般,神色倨傲,冷艳动人,那里有半点受伤的影子? 徐淮听王嫱的琴声受到好评,心下不服气,周围几个南京本地的闺秀也跟着起哄道:“我们金陵的闺秀岂能被那外地来的压下去?你是我们这里弹琴最拔尖的,干脆一展身手,还以颜色瞧瞧。” 可没等徐淮张口应下,身后的丫头使了个眼色过去,徐淮借口离席,那丫头低声道:“夫人吩咐说,做什么都不要弹琴,古筝也不行,还有,千万不要和刚才弹琴的小姐交恶,那位是有来头的。” 准备送进宫的女子都不傻,徐淮默然应下,回到席面后,找了托辞改填新词。诸女不以为异,唯有一两个极聪明的看出苗头了,再也不出言讽刺王嫱。 第三轮曲水流觞时,荷花灯增加到了七盏,这样展现才艺的机会就更多了。 这一切颜如玉都瞧在眼里,桃花林曲水流觞处伺候茶水的宫人都是她的眼线,慢慢的,颜如玉对东宫人选有了个大概。 中午午宴就摆在桃花林的暖帐里,盘子下面有热水保暖,食物都是宫廷御厨的手艺,不过这些闺秀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们私底下议论着太子妃是否真的在酒宴上出现,可惜直到酒宴结束,都不见太子妃踪影,心下顿时动摇起来。 所以酒宴完毕,陆续有十来个闺秀提前辞行,睡莲微微笑着应下送别,其实她也在等颜如玉出现,宴会早点结束,她也能早一刻休息,这么多闺秀在桃花里,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她就真的麻烦了,从早上到现在,她的心就一直悬着。 足足到了下午吃点心稍歇的时候,太子妃终于出现,诸位贵妇和闺秀们纷纷行跪拜大礼。睡莲将今日闺秀们所做的诗词抄录成卷送上,太子妃逐一瞧了,却没有排出个优劣来,只是挑了几首赞了几句,命内侍送给留在桃花林的闺秀们一人一支内造的簪子,手面很是大方。 到了月底,礼部和宗人府将候选名单送到东宫,东宫将最终的名单定下,连夜送到燕京给太后和曹贵妃过目,太后和曹贵妃都往里头加了一个人,很快册封的圣旨和金册都送到了南京。 东宫一共扩充了二十二人,其中正三品的良娣两人,正四品良媛两人,正六品承微四人,正七品诏训六人,九品奉仪十人。 徐淮和太后塞进去的娘家人宋氏都是良娣,王嫱是良媛。 作者有话要说:关键时刻,王嫱的良娣位份被太后抢走了,只要做良媛~~~~(>_<)~~~~。 舟先给大家道个歉,舟前文说东宫选侧妃和良娣,后来舟查了资料,发现东宫是不存在侧妃这个名称。 太子妃下面直接就是正三品的良娣,正四品良媛,正六品承微,正七品诏训,最低是九品奉仪。 图为明朝一家人的画像,一共是七代同堂!哈哈,大家还记得舟说的俄罗斯套娃么?舟说的就是这样的,很像套娃赶脚。 大家仔细看看,里面有几个寡妇,男女分开并列,一对一对的,少了的就是寡妇或者死了老婆的 223新人不笑旧人不哭,百日酒小公主认祖 东宫二十二位为皇室开枝散叶的闺秀按照钦天监测算的吉日依次抬进宫,太子就是夜夜做新郎,也要从月初排到月底。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一天进宫的两位位份最高的良娣,徐淮和太后娘家西北侯府宋氏,据说两顶花轿在从东宫侧门进/入的时候发生了点小摩擦,都想先进宫门,魏国公府和西北侯府都塞了银子给引轿子的宫中老嬷嬷。 两个老嬷嬷争执不下,一个说宋氏年纪比徐淮大,应该先进门,另一个说册封圣旨上徐淮的名字在宋氏之前,所以徐淮的轿子应该先进宫门。 最后因担心误了吉日,两个老嬷嬷各退一步,两顶花轿一左一右同时进宫门。 当天晚上,整个南京城都在猜测,连赌坊都开了盘口,堵太子会歇在谁的宫里。结果让所有人都很失望――太子哪都没去,接连三天都歇在太子妃正宫。 赌徒们很失望,不过南京妇人们倒是夸赞太子是个长情的,有新欢也没忘记旧爱,将来一定是位仁慈的君主。 睡莲心里很清楚,其实一切都是为了政治,太子为了树立形象,不得而为之罢了。 不过太子无心插柳柳成荫,两个月后,东宫传来喜讯,太子妃终于有孕。喜讯传到燕京,据说承平帝很是欢喜,连病都好了大半,赏赐了许多东西,曹贵妃和太后赏赐的东西一并装进大船,送往南京。 很快半年过去,到了盛夏七月,睡莲挺着八个月大的肚子,热的恨不得终日泡在水里,可惜这会子却不能用冰,只得从熙园搬出来,移居在南京老山的避暑山庄里。 感觉身边有个温暖的小动物在蠕动,睡莲睁开眼睛,借着窗外晨曦的微光,见许三郎不知什么回来了,正用小毯子裹住酣睡的小子龙,把他抱到东厢的卧房去。 盛夏的山庄,在凌晨时也是有些冷的,睡莲裹着薄被,顺势往床里头一滚,给许三郎让出地方来,许三郎挺尸似的往床上一倒,不到三秒就打起呼噜来了。 许三郎很忙,整日神出鬼没的,经常这样好几日不见人影,然后在黎明时刻回来,稍歇一歇,陪睡莲母子吃过早饭,人又消失了。 睡莲从来不问他在做什么,随着承平帝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很多事情都要提前预备了,毕竟太子远在南京,要继承大统,单是地域就是很大的问题。太子名义上是镇守南京,但是他和其他藩王一样,非召不得入京城,否则就是谋逆大罪。 都说富贵险中求,许三郎抱着几乎是众望所归的太子这颗大树,可仍旧没有十足的把握,政治这个东西是风云变幻,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是赢家。 小子龙被窗外唧唧啾啾的鸟叫声唤醒了,肥白的手指揉了揉眼睛,发觉自己的睡梦中被挪动了位置,顿时明白:父亲回来了。 大人们远离都市的喧嚣,在清凉的山庄里避暑,觉得这是一种享受,可是在小子龙看来,却只觉得寂寞,安姐姐开春时和全家人一起回燕京了,没了安姐姐,临淄郡王和小子龙就玩不到一处去,而且睡莲有孕后,也很少去东宫走动了。 小子龙身边也有两个玩伴,是朱砂生的两个儿子,虎子和豹子,虎子还拖着鼻涕,豹子刚会走路,根本就没有共同语言嘛! 小子龙夏日最大的爱好,是去熙园池塘的荷花池游水摸鱼,可是山庄里水太凉了,睡莲禁止他下水。 唉,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的!好不容易赖着和母亲一起睡,却又被父亲抱到老巢了。 添衣带着端着水盆的小丫鬟进来,帮着无限惆怅的小子龙穿衣洗漱,添衣一边给小子龙梳头,一边轻声说道:“侯爷回来了,待会请安的时候要乖乖的。” 添衣姐姐的手指很软,指尖穿过头发时麻麻的,很舒服,小子龙心情总算是好点了,重重的点了点头,“嗯。” 自从许三郎说了太子差点看中添衣的事情,要睡莲给添衣找户人家嫁了以免后患,睡莲明白在外头行走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再也不能让添衣做了,可是添衣依旧执意此生不嫁,睡莲就将她安排在小子龙房里,负责管理他的日常起居,这样添衣在内院可以足不出户。 其实等到小子龙满十岁时,是要挪到外院单独居住的,可那时候添衣也是三十多岁的妇人了,一 个女人的青春在古代是十分短暂的,那时也不会有人再打添衣的主意。 一家三口吃完早饭,难得这一次许三郎没有立刻出去办公事,说这天无事,在山庄里陪睡莲母子。 按照睡莲的习惯,吃完饭后会捧着肚子慢慢悠悠在山庄散步,小子龙则像遛狗似撒欢跟在后面,一会要爬树捉知了,一会要脱了鞋到池塘边摘一支莲蓬解解馋,甚至在路边脱了裤子释放一阵童子尿,往往散步一圈下来,小子龙灰头土脸的,添衣要牵着他回去洗澡换衣服。 今天因许三郎这个“严父”在场,小子龙不敢太放肆了,他一手牵着父亲的大手,一手攥着母亲的裙子,大气不敢出,安安静静的像个女孩子。 睡莲憋着笑,拍拍他的小手,说道:“去找虎豹兄弟玩去,娘要和父亲说会子话。” 小子龙如获大赦,恭恭敬敬行了礼之后,乐颠颠的和添衣走了。 小子龙一走,许三郎也释放出来了,严父的形象荡然无存,搂着睡莲亲亲过了过嘴瘾,又摸着凸起的肚皮说:“真希望这孩子快点出来,那样我们就可以……” 睡莲看着许三郎神似庙里关二爷的大胡子,此刻因欲/求/不满,脸色也憋成关二爷似的红色,暗想这男人的精力太旺盛了,工作忙成这样还有闲工夫想那些,男人果然是经常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睡莲将许三郎拉到荷花池边的凉亭,两人从背影上看是在相拥赏荷花,实则是睡莲左右手轮流开弓给许三郎做手工活,俗话说熟能生巧,这一次都没有借助遇热震动的缅铃,许三郎半盏茶时间就交代在睡莲手里了。 办了“正事”,睡莲说:“我算了算日子,我九月生产,马上就到八月,天气转凉,我们该搬回熙园了。那个时候,雪姨娘也该抱着小公主回去,我们要赶紧给她摆百日酒,在我生产前认下这个庶女。” 早在去年十二月太子命许三郎抱养早产的小公主时,睡莲和雪姨娘演了一出戏,雪姨娘佯装冲撞了夫人,被罚到乡下庄子里,借着她的肚子给小公主一个正常的名分,然后将她们母女接回熙园,认祖归宗。 许三郎顿首道:“就这么办吧,哦,还有,太子见小公主眼眸璀璨如星,就取了个名字,叫做星河。” “随便,横竖不叫还珠就成,否则单听名字都觉得闹心。”睡莲嘟囔道:“东宫的新人看腻了?太子还去雪姨娘处瞧过这个女儿么?” 许三郎无奈的耸了耸肩膀,“太子就是这个脾气,得到了就厌倦,放弃了又还惦记着,唉,以后咱们不是养庶女,而是养个祖宗在家。” 夫妻相对沉默,有什么办法,君命难为啊,幸亏只是个女儿,也希望太子到此为止,可别弄出个还珠阿哥来。 八月秋高气爽,许三郎携妻带子搬回熙园,随即住在乡下田庄的雪姨娘抱了个胖丫头回家,熙园顿时沸腾了,纷纷议论难怪向来低调行事的雪姨娘会触怒夫人,原来是珠胎暗结,怀了侯爷的孩子。 这雪姨娘还真是狐狸精托生的,侯爷那么独宠夫人,硬是被她生生分了一杯羹去,三十出头了还老蚌含珠,生了个孩子傍身,虽说是个女儿,但毕竟是侯爷的长女,将来肯定是看重的。 朱砂和添衣添炭为睡莲打抱不平,“……眼瞅着夫人即将生产了,这会子雪姨娘抱个孩子回来添堵,万一夫人被气坏了早产怎么办?侯爷也真是,平日里那么疼夫人,美色当前时,什么恩爱都忘记了!我真恨不得――!” 朱砂咬牙切齿,却不敢继续往下说,添衣和添炭对视一眼,更坚定了此生不嫁的决心。 睡莲知道下人们对小公主心怀轻视,担心以后多事,一边挺着肚子张罗小公主的百日宴,一边召集各个管事的敲打,“……侯爷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你们要记住,星河是我们顺平侯府的大小姐,如有怠慢者,如同此杯!” 啪啦! 一声脆响,睡莲将茶盅摔在地下,众管事何时见过如此严肃的睡莲,吓得一起跪下,应道:“奴婢谨遵夫人命令!” 雪姨娘院落处,丁姨娘无限艳羡的看着熟睡的小星河,低声道:“你连我也瞒住了,怀了孩子也不吱声,借机触怒夫人去乡下生孩子,现在木已成舟,夫人又一直装贤惠,这下好了,想不认也不成了。” 丁姨娘嘴里没个把门的,雪姨娘当然不会和她说这孩子的身份,只是含含糊糊道:“我这辈子只有这么一滴血脉,自是要好好算计着,保护她,为她谋个前程。倒是你,你打算怎么办?夫人说过你若愿意,她可以为你准备嫁妆,找户稳妥的人家嫁了。” 丁姨娘认命的叹了一口气,“我都三十出头了,嫁过去肯定是给四十来岁的鳏夫做填房,替别人养孩子,到老了孩子还不一定孝顺我。不如干脆留在侯府,你以前说过,夫人即使是假贤惠,但是她若假一辈子,就是真贤惠,只要我不惹事,夫人总会锦衣玉食养我一辈子……” 次日,熙园光邀宾客,大摆庶长女的满月宴,熙园高朋满座,觥筹交错,正酣时,东宫内侍突然来到熙园,传太子妃口谕,恭贺侯府得女,并赏赐了若干物品,顺平侯夫人挺着大肚子跪接圣旨,感谢圣恩。 在场观礼的贵妇觉得奇怪,按道理说,一个庶女的百日宴,太子妃却如此大张旗鼓的赏赐物件,这好像是打身为嫡母的顺平侯夫人的脸啊!可久闻太子妃和顺平侯夫人打小就是手帕交,难道最近两人闹翻了? 或者说,太子和顺平侯政见不合,太子妃借此机会敲打顺平侯府? 南京城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晚间颜如玉微服来熙园,很无奈的说:“是太子要我赐那些物件,唉,让你无辜受委屈了。” 睡莲轻松笑道:“其实这未尝不是好事,如今皇上病危,侯爷身为浙直总督,也不好和太子明面上走的太近,以免瓜田李下,遭人诟病,倒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冷下来。” “说的也是。”颜如玉叹道。 九月初三,顺平侯夫人足月产下一个男婴,许三郎绞尽脑汁取名字,均无果,后来想起三年前睡莲说过凤为雄,凰为雌,长子叫子龙,干脆就给次子取名为子凤,乳名就唤凤儿。 “凤儿。”睡莲抱着襁褓里的红扑扑的娃儿,摇头道,“这名字是你花钱买秀才功名不学无术亲爹取的,和为娘无关啊。” 作者有话要说:祸福相依,睡莲和三郎收留了星河,将来侯府遭遇大难时,也是星河救了侯府。 眼尖的读者一眼看出,星河的原型是红楼梦的秦可卿,流落在外的公主。确实如此,不过舟会给星河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舟尾毛会给小公主取名为星河呢?呵呵,是因为小子龙的关系,让舟想起了小时候看动画片圣斗士里面的紫龙,现在依稀记得星矢,紫龙,冰河三个人,所以小公主就叫星河了,o(n_n)o哈哈~。 图为明,黄宸《曲水流觞图卷》。舟足足找了一周,终于找到了原版图,大家可以把显示器横过来看。 该图前段绘王羲之于亭中观鹅,二童子侍立左右,一童子在屏风后温酒,其后为茂林修竹中四十一名文士列坐于弯曲的溪水两岸,饮酒赋诗,畅叙幽情。此图完整地再现了东晋永和九年王羲之等人兰亭修禊、曲水流觞时的情形,是依据传为北宋李公麟的图本绘制。 224莫愁女悲情莫愁湖,小子龙独战两兄弟 且说睡莲生完子龙后腰身丰满了许多,才二十三岁的她可不想横向发展,出了月子后渐渐减少了食量,散步的频率也多起来。 睡莲嫌散步太枯燥了,许三郎便抽着空提了一把没有开刃的剑,教睡莲几套强身健体的剑法,此举效果非常明显,加上夜间某种运动也十分耗费体力,半年后,睡莲不仅恢复了往昔的胸肥腰瘦臀圆的魔鬼身材,而且气质也从娇艳可人的娇妻变成了内敛浑然天成的少妇,举手投足间自信大气,虽素衣淡妆也有一股不可直视的震慑之力,母亲这个角色,的确可以将女人脱胎换骨的改变。 这一日早上,雪姨娘照例抱着小星河来给睡莲请安,睡莲见小星河好奇的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罗汉床上津津有味啃拳头的子凤,便伸手接过小星河,也放在罗汉床上,逗她说话,“这是你弟弟,叫弟弟。” 咿呀呀!小星河喷着口水问候小子凤,她已经能坐会爬了,小手抓着子凤的胳膊,想把他的拳头从嘴里拔/出来,小子凤正啃得带劲呢,如何肯让?哼哼唧唧的含着拳头,还扭着肥硕的身体和小星河的双手角力,场面一时呈僵持状况。 雪姨娘看得揪心,既怕伤着子凤,又怕吓着星河,就在这时,唯恐天下不乱的子龙进来了,见弟弟妹妹为争一拳头滚成一团,便跪坐在罗汉床上拉架,将自己的拳头伸到小星河嘴边,大大方方说道:“来,哥哥的拳头给你吃。” 小子龙去年八月十五满了三岁,就跟着武师学少林武术,每天早起打一套罗汉拳后,才来归田居给睡莲请安,此时他刚刚打完拳,掌心还汗津津的,和小子凤身上的奶味截然不同,小星河闻着味觉得不对,就别过脸去,子龙笑嘻嘻移动着拳头,小星河干脆爬到睡莲怀里,小脑袋往胸脯的两团柔软处乱蹭,看得同来请安的丁姨娘花容失色。 雪姨娘忙笑道:“这孩子怕是饿了,婢妾叫奶娘抱下去喂奶。” 睡莲摸了摸星河鼓囊囊的肚皮,说道:“她快要□个月了,不能总是吃奶,每日需要多增加一些果泥米粥煮烂的面条等扛饿的东西吃。” 雪姨娘说道:“也在慢慢喂这些东西,只是她不爱吃,喂了几口就怎么哄都不肯吃了。” 睡莲说道:“她吃惯了奶水的味道,对食物就不喜欢了,可是奶水吃了一会就饿,总不能这样惯着,否则孩子营养不良,脾胃消化也差,这样吧,等她饿了就喂些流食,不可能总是吃奶了。子龙是早产的,到了一岁半也就彻底断奶,慢慢喂给她羊奶和牛奶换换口味吧。” “是。”雪姨娘命奶娘抱小星河下去,喂煮烂的米粥给她吃。 两个姨娘请安退下,睡莲和子龙吃罢早饭,穿戴规整了,上了马车往魏国公府方向而去。 马车上,睡莲叮嘱道:“今天我们要去给魏国公府的太夫人拜寿,顺便看看你十小姨,你要乖乖的,可不能淘气了,你可能会见到一位腿脚有跛的叔叔,你千万要记住,不能盯着跛脚的叔叔的看,也不能笑,那样就太失礼了,你就当那位叔叔和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明白吗?” “明白的,昨晚添衣姐姐说了好几次了。”子龙话题一转,问道:“十小姨生病了吗?” 睡莲笑道:“你十小姨是快要生宝宝了,你要当表哥了呢。” “哦。”小子龙似懂非懂点点头,然后问了个小孩子都问过的问题,“娘,小宝宝是怎么来的?” “这个――。”幸好睡莲早就准备,回道:“娘晚上对着天空许愿,说想要个小宝宝,然后天上落下一颗星星在娘的肚子里,然后就生了你。” “嗯,原来是这样,难怪妹妹叫做星河呢,她也是星星变的。”小子龙恍然大悟,然后嘟着小嘴说,“爹爹说谎,他说他辛勤耕耘,在娘的肚子里播了一颗种子,种子发芽开花结果,然后才有了我。” 睡莲听得冷汗直冒,暗怨许三郎太直白了,回去后夫妻两个对人类起源这个问题要统一思想、统一口径,别教坏孩子了。 魏国公的宅邸在莫愁湖畔,叫做东园(也就是现在的南京白鹭洲公园),这是南京占地面积仅次于皇宫的豪宅,可见开国功勋徐达的往日的圣眷。 东园虽已经有百余年的历史,可依旧不显衰败之势,历代魏国公在政治波浪中总是能认清方向,从来没有抱错大腿,如不倒翁般在军界里傲视群雄。 虽然现在许三郎贵为浙直总督,镇守南京的魏国公还是要听命于他,可是许三郎对其是恭恭敬敬,丝毫不敢摆上司的谱,此次魏国公太夫人八十大寿,许三郎在外巡视卫所,向来低调行事的睡莲就准备了厚礼,带着儿子亲自上门给太夫人贺寿。 东园最有名的建筑莫过于湖畔的观棋楼,传说徐达和太祖爷下棋,用棋子走出了“万岁”二字,马屁拍的啪啪响,顿时太祖爷圣心大悦,将此园林赐给徐达。 所以鉴于观棋楼如此大的纪念价值,魏国公太夫人八十大寿就在此地举行,国公府的男人们在外院接待男客,内院都是女眷,这一日南京城的贵妇和小姐们几乎悉数到场,整个观棋楼环佩叮当,脂粉生香。 小子龙因年纪小,所以睡莲牵着他的手在女眷堆里混,太夫人是超品,比睡莲还高一级,所以睡莲带着小子龙一起跪在蒲团上拜寿,太夫人笑呵呵的递过两个红包,说道:“小世子长的真俊,很像顺平侯夫人。” 睡莲照例谦虚了几句,小子龙和他爹一个德行,人前人后两张脸皮,早就习惯在外头扮乖巧,众贵妇见他斯文俊俏,无不欢喜的抱一抱、亲一亲、摸一摸的,小家伙一张苹果脸万人摸、千人尝,渐渐有些受不住了,求助似的看着睡莲。 母子连心,睡莲对东道主国公府五少奶奶慧莲使了个眼色,慧莲会意,牵着小子龙的手说,“小姨带你出去玩儿,今天园子里请了街头玩杂耍的,有猴子唱戏,猫儿狗儿钻火圈,想不想看?” 小子龙眼巴巴的看着睡莲,睡莲点点头,小子龙这才对慧莲点点头,“好,谢谢十小姨。” 慧莲牵着小子龙出了观棋楼,添炭和朱砂两个稳妥的跟在后面,睡莲自是放心的,集中精神一屋子贵妇们打机锋周旋,凡事说一半藏一半,大家都是聪明人,话从来不说透,点到为止。 客人们都到齐了,太夫人宣布开宴,此时正值四月初,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时候,天气不冷不热,暖风怡人,寿宴就摆在莫愁湖畔的水阁里,湖中搭着一个戏台,请的是南京最当红的闺门旦落玉,唱的也是他的一战成名曲――《牡丹亭》。 落玉在台上唱的缠绵悱恻,感染的台下看戏的贵妇如痴如醉,无心享用寿宴上的美食,而睡莲却有些出神,想着后世的一部越剧,叫做《莫愁女》,说的是魏国公府徐达的孙子徐澄和一叫做莫愁的丫鬟相爱,生死相许,私定终身。 结果徐澄还是与丞相之女邱彩云结婚(小姐的名字像丫鬟,丫鬟的名字像小姐),邱彩云深怨通房丫头莫愁夺去丈夫的宠爱,设计挖去了她的双眼,莫愁投莫愁湖自尽,徐澄也举首赴清池殉情,一对鸳鸯从此畅游莫愁湖。 那时睡莲感叹封建历法残酷,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可是睡莲现在却觉得,徐澄若真的爱莫愁,就不应该生米成熟饭,私定终身,对于一个奴婢而言,这种爱就是毒药,让她找不准自己的身份。而后来徐澄为了莫愁抛弃生命、置家族名声于不顾,放弃了作为一个男人的责任,即使死了也会被逐出家门,从家谱中除名的。 唉,来到这个世界那么久,很多观念都开始慢慢改变了,自己是否还能守住那颗“本心”呢? 正思忖着,添炭回来了,给她使了个眼色,虽然她神色平常,可是睡莲还是觉得出了异样,便找了借口离席,走到僻静处,睡莲强忍住内心的慌乱,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子龙出了什么事?” 添炭忙说道:“小世子没什么事,倒是十姑太太落水了,这会子抬进房里,国公府请了太医……” 原来慧莲牵着小世子去了园子里看杂耍,那里慧莲十来位妯娌生的一帮小侄儿、小侄女们,还有女客带来的小姐少爷们都在此处玩耍,貌似儿童乐园。 后来不知怎地,小子龙和国公府大少奶奶的两个儿子争吵起来,那两个孩子一个五岁,一个七岁,比三岁多点的小子龙高出许多,朱砂见势不妙,赶紧过去劝阻,因是在别人家,朱砂不好说什么,只是打算先抱着小子龙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是那个七岁的哥儿是个不饶人的,他不敢对小子龙动手,见朱砂的打扮像个奶妈,居然跑过去厮打半蹲在地上准备抱小子龙的朱砂! 那哥儿一巴掌打在朱砂脸上,还用脚踹朱砂,骂道:“谁家的母狗,敢管爷的事!” 在睡莲的影响下,小子龙向来是很敬重朱砂添衣添炭这几位老仆的,朱砂生的虎子和豹子还是他的玩伴和陪读,他那里能眼睁睁看着朱砂受辱? 小子龙年纪虽小,却是练过拳的,他两下将那个哥儿绊倒在地,正要补上两拳时,被闻讯赶过来的添炭死死抱走了。 那两个小的那里肯依?拦着添炭和朱砂拳打脚踢,小孩子打人还是挺疼的,两人不敢还手,抱着小子龙疾走,就在此时,在房舍休息的慧莲赶来了,给添炭和朱砂解了围。 “子龙怎么会和主人争执起来?到底是为了什么?”睡莲问道。 添炭犹豫片刻,说道:“奴婢刚好去了净房,没有亲见,只是听朱砂还有围观的几个小客人们说,国公府的两个小小少爷取笑小世子是个女孩子,还说将来娶小世子当媳妇,小世子生气了,说两个小小少爷是胖子,过年都不用买肉的。” “那慧莲是怎么落水的?她还怀着身孕,周围伺候的丫鬟婆子呢?!” 添炭说道:“十姑太太给奴婢解了围,那两个小小少爷气愤不过,就――就推了十姑太太,十姑太太没站住,掉进湖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魏国公府宅斗更为复杂,奇葩和机锋齐飞,狗血和算计一色,慧莲要出头不容易。 今天介绍三位很出名的莫愁。 图1和图2是文艺版莫愁――本章越剧《莫愁女》的莫愁。 图3是苦逼版莫愁――金庸神雕侠侣的李莫愁。 图4是摇滚版莫愁――今年中国好声音红的发紫的吴莫愁。。。。。。。。。。。。。。。 225借明珠侯夫人造势,唇枪舌战玫儿发威 魏国公府,五少奶奶院。 睡莲匆匆赶到此,见众仆妇神色紧张,端着热水进出,还好铜盆里残水的颜色不是红色,睡莲心下稍定。 “娘!”朱砂牵着小子龙迎出来,小子龙又是委屈,又是胆怯,他很想冲过抱着母亲的大腿求安慰,求虎摸,可是又怕睡莲责备他惹是生非,因此心里很是纠结。 睡莲走过去摸了摸小子龙的头,轻声道:“不是你的错,娘不怪你,乖乖和朱砂先回去,娘要留在这里陪十小姨。” 看着朱砂脸颊上淡淡的小孩子指印,便知是大少爷两个儿子打的了,睡莲吩咐添炭,“去找五姑太太的陪嫁丫鬟讨一顶帏帽来给朱砂戴上。” “是。”添炭应下,朱砂有些担心说道:“奴婢和小世子先回去,这国公府太过复杂,万一——。” 睡莲低声道:“无妨的,你脸上有伤,搞不好会被人诟病说我们是来兴师问罪的,你只管回去,把权嬷嬷她们换过来,权嬷嬷是宫里头的司药女官,说不定能帮上忙,还有,你赶紧吩咐人……。” 睡莲如此这般吩咐下去,朱砂顿时明白了,当即戴上添炭寻来的帏帽,抱着依依不舍的小子龙离开。 睡莲刚一进屋,迎面一个哭成一锅粥的管事妈妈,此人就是杨妈妈,慧莲的奶娘,也是已故五夫人杨氏的陪嫁丫鬟。 那杨妈妈哭道:“顺平侯夫人,您可要为您亲妹子做主啊!我们家小姐金玉般娇养的人儿,我年轻时给她喂奶,连拍奶嗝都不敢大力拍,如今倒好,整日受夹板气还不说,怀着身孕被推下湖水,生死未卜啊!呜呜,若小姐有了什么三长两短的,我也不活了!” 杨妈妈的声音很有穿透力,睡莲被她哭得脑仁疼,就在此时,一个秀美的丫鬟端着粉彩茶盏而来,恭恭敬敬的递给睡莲,“太医马上就来了,还请侯夫人稍安勿躁,先喝杯甘露茶歇歇。” 睡莲疾走了一阵,此刻又被杨妈妈哭得七上八下,正想喝杯茶定定神,可目光落在递送茶盏的那双纤纤玉手上戴着的蜜蜡佛珠上,都说千年琥珀、万年蜜蜡,睡莲见过宝贝无数,一看便知这串蜜蜡佛珠价值不菲,成色和以前祖母颜老太太戴的那串有些相似,绝非房里一个丫鬟能拥有的宝物。 心中警铃大作,再打量这人的容貌装束,一张秀丽清纯的瓜子脸,梳着寻常丫鬟样式的双丫髻,用红缎带扎束,耳垂上戴着灯笼坠子,穿的却是一身杨柳青素绢对襟褙子,月白色马面裙,裙角还饰着八宝璎珞裙襕。 今日太夫人宴请上伺候的丫鬟都在外面罩上一件簇新的大红比甲,很是喜庆齐整,而这位的穿衣打扮言谈气质非主非仆、不像开了脸的通房,也不像是侍妾,睡莲感觉不伦不类,可周围的人却司空见惯似的不发一言。 睡莲收回了手,端坐在玫瑰椅上,问道:“你是何人?” “我——。”那佳人端着茶杯的手一颤,一排贝齿轻轻咬了咬殷红的下唇,低声道:“奴婢叫做明珠,是伺候在五少爷内书房伺候笔墨的。” 所谓在内书房伺候笔墨,是委婉含蓄的说法,实则就是夫人进门之前,由长辈出面开了脸的通房丫头,其含义不在伺候笔墨,而是伺候床榻,而这位明珠姑娘,是太夫人赐给五少爷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慧莲有时和玫儿、睡莲抱怨太夫人偏心大哥大嫂,却从未提过房里这位地位特殊通房丫头之事,一来这种事不好说起,二来慧莲好面子,自己对一个丫鬟束手无策、敬而远之绝对不是有脸面的事情。 这时在一旁嚎哭的杨妈妈止了泪,愤然指着明珠的鼻子骂道:“你这个小娼妇!整天挑唆着太夫人敲打我们家小姐!还想停了避子汤生儿子!这会子见小姐落水伤了胎气,就故意装好人端茶递水来怄我们小姐!做你娘的千秋大梦去!我们小姐福大命大,定会母子平安!” 言罢,杨妈妈就要过来撕扯明珠。睡莲对添炭使了个眼色,添炭以前是猎户出身,很有一把力气,她从后面缚住杨妈妈的胳膊,将其拖到耳房去了。 睡莲看见明珠眼里瞬间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心中冷笑一声,对慧莲的陪嫁丫鬟侍琴、侍棋说道:“杨妈妈因你们夫人遇险,此刻生死未卜,这会子急疯癫了,赶紧灌一副安神汤下去,莫要耽误了。” “是。”侍琴应声道,忙命人下去将现成的药丸用开水化开,一口气化了两个药丸,杨妈妈估计明日下午才会醒了。 乘着混乱的当头,侍琴悄声提醒睡莲,“她是太夫人给的。” 睡莲也猜的□不离十,暗叹杨妈妈关心则乱,被明珠激一激就上了当,大骂明珠是“小娼妇”,莫说明珠是身世清白的家奴,即使太夫人真的给五少爷塞进一个娼妇做通房,这话不能说出口。 单单被慧莲的奶娘骂为“小娼妇”这一条,明珠也会轻而易举的在太夫人面前上眼药,编排慧莲的不是。 明珠跪在地上,手中的茶盏高高举过头顶,纹丝不动,似乎受了莫大的委屈,眼眶含着泪,晶莹的泪水似坠非坠,真是我见犹怜。 睡莲暗叹,这是个人精啊,卧榻之侧睡着这种心机颇深的女人,难怪慧莲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从杨妈妈和侍琴的话语来看,明珠是太夫人给的,看这个样子,也十分得五少爷宠爱,明珠时常去太夫人那里上眼药,慧莲嫁来国公府三年始有孕——由此可以推断,太夫人虽然总是拿捏慧莲这个重孙媳妇,甚至安插明珠这个眼线监视慧莲,可她不是个老糊涂的,一直没有停明珠的避子药,闹出庶子生在嫡子之前这种笑话来。 念于此,睡莲心里有了分寸,她命添炭接过明珠茶盏,搁在一旁不饮,喝的是侍琴奉的茶。 侍琴知道睡莲的嗜好,泡的是武夷山大红袍,睡莲喝了半盏,瞥了依旧跪着的明珠一眼,故意纳闷道:“咦,你怎么还不起来?” 明珠低头道:“没得到侯夫人的恩准,奴婢不敢擅自起来。” 睡莲又是一愣,问道:“是谁叫你跪下的?” 明珠满头雾水,搞不清这位侯夫人为何追问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难道刚才杨妈妈骂人的一幕她没看在眼里? 小白花的泪腺都比寻常人发达,明珠眼泪又涌上来,如断线的珍珠似的从眼眶滚落而下,就是哭,也哭的好看极了。 明珠哽咽道:“方才——方才杨妈妈呵斥奴婢,奴婢吓得就跪下了。” “哦。”睡莲像是刚想明白过来,随口问道,“你既是内书房伺候的人,这会子不在书房伺候,来夫人房里做什么?” 明珠忙说道:“奴婢听说夫人落水,担心这里缺人手,故来帮忙寻医熬药搭把手。” “帮忙?这一屋子的人,还需要贴身伺候少爷的人跑过来帮忙?”睡莲缓缓摇头,恨铁不成钢的叹道:“也是我妹子没用,不会理家,她倒下了,身边的人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这会子连太医都没请来,倒需要一个通房过来主持大局。” 此话一出,明珠冷汗直冒,忙说道:“侯夫人误会了,奴婢那里有资格主持大局,奴婢——奴婢只是给侯夫人端茶递水,帮忙招呼——。” 睡莲眉头一蹙,添炭是个聪明的,立刻领会了主子的意思,就是想尽办法把明珠往歪路上引,给她口上无礼的帽子。 于是添炭站出来借着明珠的话头,大声呵斥道:“胡说八道,我们夫人贵为一品侯夫人,来往的都是有身份的贵妇!一个房里人有什么资格招呼我们夫人?!你好大的胆子,敢和堂堂一品夫人平起平坐不成?!” 明珠大急,忙分辨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没有丝毫僭越的想法,奴婢真的只是想来帮忙而已啊!” 帽子已经扣下,总算在理字上站稳了脚跟,睡莲怒道:“我妹子落水,太医迟迟请不来,也不见当家人出面给个说法,这会子居然派了个通房丫头来招呼我,堂堂国公府,竟然如此无礼!欺负我妹子娘家无人不曾!” 知道自己惹了祸,明珠跌坐在地,原本她只是想过来怄一怄五少奶奶,再激怒杨妈妈之歌蠢货,逼她破口大骂、拳打脚踢,以此将五少奶奶被两个小少爷推下水受的委屈化解掉,骂她就是打了太夫人脸面,这样太夫人不仅不会体恤五少奶奶,反而会责怪她约束下人无能。 可是没想到这位顺平侯夫人居然指鹿为马,三言两语把自己绕糊涂了,不仅掩饰了杨妈妈的错误,反而将小事化大,将自己和国公府都置于无礼之地! 明珠正想着托词,外头大少奶奶进来了,她见睡莲面有怒色,而明珠跪在地上噤若寒蝉,以为是睡莲借着机会替妹子出气,打骂通房,于是冷笑道: “哟?外头戏台子唱的牡丹亭,这里倒上演全武行来!您尊贵的小世子打了我的长子,这会子您又打骂我们国公府的丫鬟,顺平侯府好大的威风啊,我们国公府自愧不如了。” 这位大少奶奶好凌厉的口齿,随口说了几句,便原告变被告,被告成原告了。 睡莲看着这位丹凤眼,薄嘴唇的大少奶奶,她是太夫人娘家人,据慧莲说这位做闺女时是出了名的温柔和顺脾气,所以太夫人会挑了她聘给腿脚有残疾的大少爷,将来踏踏实实的相夫教子。 大少奶奶娘家已经败落了,连嫁妆都凑不齐六十八抬,还是太夫人偷偷填补的亏空,虽如此,还有一小半的嫁妆是虚抬,国公府碍于面子不声张而已。 初嫁国公府时,她很满足府里锦衣玉食的生活,可见过了烈火烹油的富贵,时间长了,便开始贪心不足来,大少爷腿脚残疾,不能做世子,国公府已经认准了胞弟五少爷做未来的当家人,大少爷也认命了,可是当大少奶奶一连生了两个身体健康的儿子,两口子心里顿时活泛起来——都说子承父业,我虽不能做世子,但是我儿子能啊!都是嫡系一脉,凭什么将来的世子位一定要给五弟?! 两口子明面上不敢说,暗地里却忿忿不平抱怨父母偏心,大少爷和五少爷的兄弟情就慢慢磨淡了,就连两个儿子整日耳濡目染,也怨恨起自己的五叔来,觉得是五叔夺了自己的爵位。 慧莲嫁到国公府后,大少奶奶没少告黑状、上眼药给慧莲添堵,就连明珠也是她撺掇太夫人给五少爷的。 慧莲嫁过来几乎没有过一天安稳日子,压力过大,本来就难以受孕,大少爷两口子喜得烧香拜佛,可是去年年底慧莲诊出了喜脉,两口子心里那点指望又没了,做梦都梦见慧莲落胎。 今日惊闻慧莲落水了,大少奶奶惊喜万分,又听说顺平侯小世子打了自己宝贝儿子,大少奶奶便匆匆赶过来,一来是打探慧莲这胎是否保得住,二来是找顺平侯夫人兴师问罪,侯夫人是五悌妇的亲姐姐,说不定闹上一闹,慧莲气得血崩也是可能的。 睡莲还没接上话茬,外头走近来一个美妇人,却是东宫讲学的周学士夫人、慧莲娘家五姐姐、同来给太夫人贺寿的颜玫儿。颜玫儿对睡莲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这种小鱼小虾我来对付就成。 颜玫儿手里牵着她的一双儿女,命奶娘将两个孩子抱到里屋去,然后拍了拍手掌讥讽道:“若说威风,谁能比的过国公府大少奶奶的两个儿子?一个五岁、一个七岁,兄弟俩合伙欺负一个刚断奶三岁的孩子,也亏得我那小外甥长的壮实,否则的话,被推下水的就是他了。” 大少奶奶冷哼一声,“小孩子玩闹而已,何必当真?这一会打闹,那一会就和好如初,倒是大人们不懂事,横插一脚跑过去干涉,不慎落了水,却把责任推到孩子身上。” 这意思,就是说孩子无辜,是慧莲做的不对。落水也活该。 颜玫儿捂嘴轻笑道:“您说的是,孩子们玩闹是常事,只是大少奶奶以为,孩子对客人的奴仆污言秽语,拳打脚踢,推亲婶娘下湖后,不仅没有半分懊悔,反而破口大骂,这种事情,不是不是常事呢?” 大少奶奶一愣,报信的丫鬟和自己儿子都只是说了推了五悌妇下湖,却没有提之后还骂人的事情。 他们当然不敢如实说,因为儿子是这么骂的,“你这个贱人,抢了我们的爵位,最该死了!” 这些话两口子关在房里是经常说的,孩子们都听在耳里,记在心里。在被激怒,觉得羞愤之后, 脑子一热,便脱口而出,根本不知道忌讳,骂完之后心里有些后怕,那里敢和母亲明说。 两个儿子经常为难慧莲,大少奶奶是知道的,但她无论无何也不相信儿子会在光大化日之下对长辈破口大骂,以为颜玫儿是故意诈她,于是她镇定说道:“空口无凭,周夫人怎么说都可以。” 颜玫儿冷笑道:“当时我在看戏,可我的一双儿女还有奶娘们是在场的,还有那么多小客人、连您府上的那么多小侄儿、小侄女也是看在眼里的,您只管去问他们。” 大少奶奶还是不信,说道:“既然周夫人的孩子和奶娘都在,何不请他们出来对质?” 颜玫儿柳眉一竖,“污言秽语,说出来脏了自己的嘴,我们周家可说不出来这种话。” 看着颜玫儿如此笃定,大少奶奶顿时觉得有九分准了,心里大叫不妙,见明珠还跪在一旁,便转移了矛盾,直指睡莲,质问道:“子不教,是我们做父母的过错,我们夫妻自会去领罚,可是侯夫人以势欺人,无故惩罚我们太夫人的丫鬟是怎么回事?!” 睡莲似乎没有听见,自顾自的掏出荷包的里的怀表看了看,问伺候的丫鬟,“都这个时候了,太医怎么还不来?” 那丫鬟诚惶诚恐说道:“早就派人去请了,也不知为何人还没来,奴婢这就派人去催催。” “催不催是你们国公府的事情,我管不着。”睡莲吩咐添炭,“派人取了我们侯府的对牌,火速请太医给十姑太太瞧病!” 添炭应下,睡莲这才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大少奶奶说道:“夫人为了这丫鬟质问我,我正要找国公府当家人说理去,为何对我落水的妹子不管不问,连大夫都不请、为何府上会派一个低贱的通房丫头接待一品夫人、为何大少奶奶教子不严,反而倒打一耙对我兴师问罪。” 大少奶奶面如土色,就在这时,权嬷嬷匆匆从熙园赶过来了,手里还提着药箱,睡莲不再理会大少奶奶,和权嬷嬷一道去卧房看慧莲。 慧莲似乎受惊过度,此刻昏迷不醒,权嬷嬷把了脉象,命人用葱白连根加上姜片煎了浓浓一碗,给慧莲灌下,用热手巾擦拭身体,还施了针,最后说道:“还好四月的湖水不会太凉,十姑太太肺里也没呛进水,否则就悬了。” 睡莲听了,目光一闪,别人不知道,她是很清楚,慧莲是会水的。 外头热闹的南京城,派出去请大夫的仆役怎么也想不到,今天怎么那么倒霉呢,好不容易请到了太医,马车却和一个装满泔水的驴车撞上了,满身污秽油脂,臭气熏天,太医闹得要回去洗澡换衣服,这可如何是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睡莲是客人,所以她必须造势,取得主动权。 这事并没有那么简单,大少一房被人当枪使了,不过他们本来居心不正。 其实慧莲的故事单独写,也很精彩,呵呵,不过她不是主角,所以只能写她和睡莲有交集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其他的等以后番外吧。 图为明珠捧的粉彩茶盏,外壁的梅枝屈曲遒劲,梅花怒放枝头,灵芝相伴左右,碗心还“飘落”着三朵梅花,很适合年轻小夫妻使用。 226丫鬟妙语瞒太夫人,想对策两夫人叙话 且说莫愁湖畔,高朋满座,分外热闹,下面儿媳妇、孙子媳妇、重孙媳妇帮着招呼客人,八十岁的魏国公太夫人稳坐钓鱼台,安安稳稳看戏,听着铺天盖地吉祥话,心里颇为得意,这南京城,谁能有她的福气大呢?熬了几十年,从重孙媳妇熬到现在,总算是熬出头了,万事不用操心,只需好好保养身体,享几年清福便是。 毕竟八十岁的人了,坐了半天,又喝了几杯酒,不免歪在榻上引枕上开始打盹,一旁伺候的大丫鬟明玉见了,便凑过轻声说道:“老太太,奴婢扶您进去歇歇罢?” 太夫人惊醒过来,端了端身子,摆摆手说道:“不用了,那么多客人在,我这个做东道的反而先回去歇着,成何体统?你去泡一杯酽茶与我来吃了,消消食,提提精神。” “是。”明玉应下,下去洗手泡茶。待她端着一杯红亮的普洱上来,太夫人却面有疑色,指着湖畔抄手游廊处的宾客问道:“怎么我打个盹的功夫,客人少了那么多?是不是下人没有伺候好,气跑了客人?” 国公府大少爷两个儿子推有孕的亲婶娘下湖,还口出误言的事情被带着小孩子拜寿的客人们知道了,担心继续留下去不妥当,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何必留在这里看八十岁的老寿星尴尬呢?日后不好见面啊,所以这些客人找了各种理由向当家的世子夫人提前告辞了,只留下一些不明真相的贵妇留在湖边看戏话家常。 太夫人房里“明”字辈的丫鬟都是打小伺候太夫人的,这明玉更是太夫人心尖上的人,是个红楼梦里头鸳鸯般的人物,她深知其中缘由,但夫人和世子对她千叮嘱万嘱咐,说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先不要告诉太夫人为妙,横竖于是她镇定笑道: “老太太的千秋,下人们那里敢怠慢客人呢,一来是此时天色不算早了,有些夫人家里有事,就先告辞走了,二来呢,方才唱几折牡丹亭的落玉下去休息了,这会子在戏台上唱西厢记的是他徒弟,这徒弟虽好,但远不及师傅,姜还是老的辣嘛,落玉珠玉在前,所以听戏的渐渐少了,好些年轻的小姐去后花园赏花放风筝。” 明玉这话说的漂亮,“姜还是老的辣”等话还不动声色的拍了太夫人马屁。 “哦,难怪呢。”太夫人接过曜变天目茶碗饮了半口,而后吩咐道:“去和戏班班主落玉说,我们给双倍的价钱,再请他出来唱几折戏。” “是。”明玉应下,正待遣管事妈妈去找班主说和说和,冷不防太夫人又问道:“怎么不见夫人和世子夫人?” 明玉转身笑道:“有些客人告辞,这会子两位夫人应该在二门处送客呢。” “嗯。”太夫人心下不作疑惑,点点头说道:“虽说我们国公府是南京大家,但越是如此,礼仪就越不能废,跟她们两个说我知道她们今日辛苦了,到了晚上家宴的时候,我会重赏她们。” 等到了晚上,这纸就包不住火了,只希望五少奶奶平安无事才好,否则――明玉想起顺平侯夫人那张不怒自威的脸,心下一阵慌乱,忙转身离了这里,吩咐两个小丫鬟好好伺候着。 明玉出了莫愁湖,一个管事妈妈模样的忙迎上来,明玉急忙问道:“太医请来了没有?五少奶奶有无大碍?” “太医倒是来了,只是――。”管事妈妈吞吞吐吐道:“只是这位太医是顺平侯夫人见太医迟迟不来,便取了侯府的牌子请来的,咱们请的太医至今都还有影子。” 国公府这下丢人丢大了,明玉听的心惊,“太医是谁出去请的?事关五少奶奶和胎儿的安危,怎么如此不上心?!” 管事妈妈见四处无人,便凑过去低声道:“姑娘您说巧不巧?出去请太医的,恰好是大少奶奶陪房过来的人。” 大少奶奶的陪房,就是太夫人娘家家生子,明玉恨恨道:“大少奶奶自己不尊重也就罢了,整日的把大少爷往歪路上引,拖累的两个小少爷家教也不好,这下连太夫人的脸面都被丢尽了,此刻她人呢?” 管事妈妈说道:“据说去五少奶奶院了,这会子和五少奶奶的五堂姐、周翰林夫人对上嘴、打官司呢。” 一听这话,明玉彻底死心,心里反而轻松下来,说道:“大少奶奶带着两个小少爷负荆请罪的话,还有一丝将此事遮掩过去的机会,如今她自寻死路闹开了,就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你去和两位夫人说,老太太这边我兜不了多久了,还请两位夫人速速了结吧,总不能要老太太出面收拾残局。” 管事妈妈应道,“我这就去。”刚走了几步,明玉叫住她,说道:“麻烦妈妈和我那妹子明珠说一声,这事闹大了,她身份尴尬,能避多远避多远,千万别搅合进去。” 管事妈妈脚步一滞,说道:“这个――明珠以主事身份接待顺平侯夫人,顺平侯夫人大怒,这会子,已然覆水难收了。” 明玉听了,身形一晃,定定神道:“我知道了。” 妹子啊,我早就说过,贪心不足蛇吞象,可这是世上那条蛇最后吞了象?还不是都被象一脚踩死了…… 魏国公府厅堂内,魏国公世子夫人和婆婆魏国公夫人相对枯坐,这时进来一个丫鬟,说“奴婢哥哥另请的太医已经去了五少奶奶院,可是这位太医听说有太医正在里间问诊,两话没说提着药箱就走了。” “千赶万赶的,还是迟了一步啊,同行相忌,那位太医肯定是要主动避开的,这下又是我们国公府失礼了。”魏国公夫人叹道。 世子夫人吩咐道:“虽没有看病,但也要封一封诊金给他的。” 丫鬟说道:“奴婢给了最上等的红封,可是那太医不肯要,说无功不受禄,匆匆走了。” 魏国公夫人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已经把人得罪了,这位太医以后是不肯上咱们家门的。” 丫鬟悄然退下,世子夫人跪下请罪,“都是媳妇管教无方,出了这等大事,请夫人责罚。” 魏国公夫人苦笑道:“追根究底,这也不是你的错,大孙子腿脚残疾是胎里带来的毛病,大孙子媳妇也不是你做主娶进门的,老太太怜惜大孙子,从小就将他抱过去养在身边,宠溺太过了,耳根子又软,经不起人挑唆,慢慢就兄弟离心了。” 太夫人是个厉害婆婆,魏国公夫人年轻时没少吃苦头,她就索性躲起来,将管家之权交给儿媳妇世子夫人,横竖做的少,出错就少,都说隔辈亲,太夫人对魏国公夫人严苛,可是对孙媳妇世子夫人倒比较宽容。 世子夫人眼里出现一抹厉色,“都是那愚妇挑唆的,媳妇只有两个儿子,小时候兄弟俩虽然不养在一处,但是关系很好,大儿子腿脚被人嘲笑,还不是他亲弟弟打将过去给哥哥出头?可如今,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起了萧墙之祸,手心手背都是肉,那两个是我的亲孙子,五儿媳妇肚子里的也是我的亲孙子,我现在左右为难,还请夫人指点迷津。” 魏国公夫人当甩手掌柜习惯了,那里肯接着这个烫手山芋?她对大少奶奶的为人心里明镜似的,若能动早就动了,可是这个大孙子媳妇是太夫人挑的,而且还是娘家人,太夫人护短是出了名了,国公夫人不敢触这个霉头。 所以魏国公夫人打起了太极,说道:“府里是你当家,现在最重要的,是安抚顺平侯夫人,听丫鬟们说,咱们送过去的点心粥品她一概没动,只是说看着亲妹子受苦,她无心茶饭。方才明玉也派了人来,说她只能哄着老太太一会了,若等宴会散了此事都没了结――恐怕老太太这个年纪受不住啊。” 世子夫人忙说道:“老太太一把年纪了,今天又是八十大寿,肯定不能由她老人家给顺平侯夫人这个晚辈赔礼道歉的。可是按照目前的情况,就是我豁出去脸面和顺平侯夫人赔礼,这也不是一两道歉话就能罢休的。” 国公夫人点头道:“那是自然的,现在咱们诸事不占理,这事岂能轻易糊弄过去了?再说了,众目睽睽之下,即便是顺平侯府不追究,外头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呢。” 世子夫人为难道:“若要处置,其实也就是明珠和大儿媳妇两个人,可是这两人偏偏是老太太的,这不是打老太太的脸么?若不处置,顺平侯夫人断然不依的。” 国公夫人说道:“你说的对,其实此事说白了,就是要和顺平侯夫人好好商量,看这事怎么了结,至于你那大儿媳妇,唉,为人媳妇的,受些委屈也就罢了,她是个懂事明理的,肯定明白你的难处。” 世子夫人顿时明白婆婆的想法,就是将这个两难的问题直接抛给顺平侯夫人选择,不管罚还是不罚,横竖最后都是顺平侯夫人的心意,和自己无关,老太太也怪罪不到自己头上来。 至于大儿媳妇的委屈――婆婆说的对,在国公府这样的大家族里头,谁不是多年媳妇熬成婆?想当年自己生的长子腿脚有残疾时,里里外外受了多大的压力和委屈。受多大气,将来就享受多大的福气,若这点都做不到,有什么资格当国公府的宗妇?! 世子夫人去了五儿媳妇院子,国公夫人心中摇摇头,我这个媳妇,还是欠火候啊,这顺平侯夫人若这么容易打发了,燕京永定伯府还不早就把她灭了?如何能到如今后继无人,坐等爵位易主的境地?唉,如今我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先让她去投石问路吧。 末了,国公夫人唤来心腹陪房,吩咐道:“交代下去,街上太医的马车如何那么巧和泔水车相撞了?查清楚是谁指使的,只要和国公府有关,谁都不要放过,也不要声张,先报于我知晓。” “还有,从今日起,把两个小少爷抱到我这里养,周围伺候的人全部换掉!查一查和两个小少爷比较亲近的奶娘、小厮和丫鬟们,是不是有谁故意在小少爷那里乱嚼舌根,引他们仇视亲婶娘,竟敢当着那么人的面,大骂出口!童言无忌,这事慢慢就淡了,可若长大了还是如此,就是我的亲重孙,也要逐出家门。” 陪房从未见向来隐忍的夫人发那么大火,忙说道,“可是老太太不会答应吧?万一大少奶奶跑到太夫人那里哭诉――?” “曾祖母养重孙子,天经地义。她就是一败坏门风的搅家精。”魏国公夫人目光一冷,淡淡道:“老太太八十岁的人了,经过此事,她若还护着这个娘家人,我倒要看看徐家的族长同不同意了。” 魏国公府,五少奶奶院。 世子夫人看过昏迷中的慧莲,详细问了太医病症,得知胎儿并无大碍后,心下稍定,其实说心里话,她对两个儿媳妇都不满意。 她膝下只有两个嫡子,大儿子的媳妇是老太太挑的,慧莲则是国公爷和婆婆做主聘的,她插不上话,当初国公爷和颜家当家人书信里本来给幺儿说的是颜府五房嫡长女睡莲,她私心想着,颜家世代书香,对嫡长女的教养严格,也算是门当户对,可是后来颜府劫后余生,皇上突然给颜家嫡长女睡莲和顺平伯赐婚,魏国公府顿时落了空。 当时她以为公婆会另起炉灶,在南京城另选淑女,她心里有了中意的儿媳妇,正要向公婆开口试探时,婆婆却说,要聘颜家五房嫡次女慧莲! 世子夫人是浑身的不愿意,长女变次女也就罢了,关键是这嫡次女还是继室生的,而这位继室的风评不佳,这样的人,能养出什么好女儿? 可是婆婆说,颜家家风正,名声好,慧莲虽然是嫡次女,可是将来她的亲弟弟宁嗣是颜府当家人,这门亲事算是不错的。再说慧莲嫁过来,头上有三层婆婆调/教着,当家的本领慢慢就锻炼出来了…… 公婆认可的事情,做媳妇的哪敢说个不字,世子夫人亲手写了幺儿的庚帖、喝下慧莲敬的媳妇茶,可心里到底种下了一根刺,时不时感觉不痛快。 婆婆不痛快了,能眼睁睁看着儿媳妇痛快么?所以世子夫人明知太夫人总是无故敲打慧莲,她也从未出言安慰过,明珠频频给慧莲添堵,她也装不知,只要不越界触犯底线,她都觉得慧莲应该受下这些,若想富贵,必先受罪,这国公府那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 世子夫人从慧莲房里出来,去了隔间寻顺平侯夫人说话。世子夫人是长辈,睡莲站起来微微颔首行礼,世子夫人见睡莲的容貌和通身的气派,又能生儿子,又会过日子,总觉得慧莲尚不及这位长姐一个手指头,暗想若当年聘的是这位嫡长女做儿媳妇,那里会生这么多破事来! 作者有话要说:说白了,就是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若睡莲真嫁过来,估计这个世子夫人的日子会更不好过,o(n_n)o哈哈~。 魏国公府家族庞大,太复杂了。就像刘震云在《一句顶一万句》里写的,街上的事情,一件事就是一件事,而家里的事情,一件事后面藏着十件事,要了解一件事,就必须搞清楚藏在后面的十件事。而魏国公府,貌似还不止十件事,不过舟明天会把这件事写完的。 图为太夫人用的曜变天目茶碗,属于日本收藏的十大中国极品文物之一,据说,这个碗里可以看见宇宙。 曜变天目茶碗,等级:国宝;价值:传世孤品;年代:南宋;质地:陶瓷;流入日本时间:古代;收藏地:东京静嘉堂文库。日本人用“碗中宇宙”形容其中的色彩变化。此碗是德川家康传下来的秘宝,在明治年间被三菱总裁岩崎小弥太所得。 227以退为进先抑后扬,揭开危机同仇敌忾 睡莲和世子夫人分主宾坐下,气氛有些紧张,连榻上炕几上哥窑高足碗摆放的冰镇岭南荔枝都散发着寒气,世子夫人装作不经意问道:“如何不见周夫人?” 睡莲不冷不淡说道:“两个小外甥吵着要回去,我那五姐姐就带着孩子先走了,横竖我在这里,十妹妹有什么动静,我稍信给她就是了。” 其实即使两个小外甥不吵闹,颜玫儿也不能久留了,因为她不比睡莲开府单过,头上有太婆婆,周围还有几个难缠的妯娌周旋,到了午后肯定要回周府的。 又是一静,落针可闻。其实这种场面就像后世一对去饭店开房间、准备一夜情的男女,明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是四目相对时,却有些扭捏,坐在床上谈人生谈理想就是不脱衣服直奔主题。 世子夫人轻咳一声,叹道:“祖宗保佑,太医说媳妇脉象平稳,应无大碍了,我一听说媳妇落水的消息,吓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媳妇嫁过来三年始有孕,这一胎来的不容易,我跪在佛前千求万求,终于如了愿,可见媳妇是个福大命大的。” 睡莲听了,顿时琢磨出这位世子夫人的态度——她不是来给个说法,而是来讨价还价的、大家各退几步,商量怎么遮掩此事。 说慧莲嫁过来三年始有孕,这意思,是想借此拿捏自己了,既如此……,睡莲也叹道:“徐颜两家的亲事,本来是为了结秦晋之好的,可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了,唉,都是我这妹子无用,这三年没给徐家留个后,上不能伺候公婆,反而让您这个做婆婆的替她悬心;下不能照顾两个小侄儿,自己反而落了水,让侄儿们受了惊吓。” 没想到睡莲并没有兴师问罪,替妹子叫屈,而是句句都是在贬自家妹子,可虽如此,却每个字都透着讽刺之意,世子夫人听得一愣一愣,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睡莲继续说道:“唉,落了水就罢了,可是从中午到现在,我一直守候在这里,却没有一个妯娌或者晚辈来问候一下我妹子,可见她在国公府人缘极差,不得人心了。” “慧莲嫁过来,向来贤良淑德,我们国公府上下都是喜欢的,今日之事——。”世子夫人忙解释道:“侯夫人误会了,实则因今日是我们太夫人八十大寿,恰好出了这等事,她们不好贸然行事,总得先看当家人——。” 世子夫人的话戈然而止,因为她就是目前国公府的当家人,自己给自己打脸了。 睡莲瞧着火候差不多了,见好就收,世子夫人毕竟是慧莲的婆婆,现在若逞一时之快,将来慧莲不好做人的,于是睡莲话题一转,送了一把梯子给世子夫人。 睡莲说道:“原来如此,国公府不愧为是百年望族,怪不得都说礼出大家。我刚来此的时候,居然是一个通房丫鬟出来招呼,我还以为——原来是这个丫鬟擅做主张啊。” 世子夫人连连颔首道:“就是就是,是这丫鬟僭越了,我们国公府断然不会让丫鬟招呼侯夫人的。” 睡莲叹道:“唉,说白了,还是我妹子无用,平日压制不了房里人,这丫鬟才会如此大胆,敢在 正室夫人院子里以主事自居。” 憋得快要内伤的世子夫人终于找到了一个现成的攻击目标,忙一拍桌面,叫道:“来人啦,把那贱人掌嘴二十,拖到柴房听候发落!” 话音刚落,只听见从窗外传来阵阵闷响和女人呜咽的声音,睡莲是理家的老人了,深知这是被堵住了嘴、用木板打嘴巴的声音: 嘴里被塞满布条子,起减震的作用,不会将牙齿打掉,但是脸颊承受住打击更大,二十板子下来,脸颊的皮肤被打的皱巴巴,肌肉碎成浆糊——不过,这还不是最痛苦的,痛苦的还在后面,伤口感染后,整张脸会活活烂掉,丑如魔鬼,这辈子只能戴面纱或者面具出门。 声音到了后面十下,就只闻得闷闷巴掌响,呜咽之声全无——看来明珠已经疼晕过去。 这时,盛怒之下的世子夫人有些懊悔:刚才自己明明是想问顺平侯夫人打算如何发落明珠,怎么到最后是自己先动手了呢?明珠是太夫人给的,打她就等同于打太夫人的脸面,可是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只得自己去太夫人那里负荆请罪,把明珠的不是添油加醋的说一说,太夫人总不会为了一个违反家规、斗胆和侯夫人平起平坐的丫鬟发作自己罢?! 睡莲面不改色的听着窗外的掌嘴声,后世心理学上说过,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你说好,对方潜意思会想到不好的地方,你说不好,对方会想到好的地方。 就像恋人吵架,如果你要劝和,就要往歹处说,“那人有什么好的,粗心大意,事业无成,又无主见,看场电影都要先问你看徐铮的《囧泰囧》还是成龙的《十二生肖》,赶紧分了吧,大家好聚好散……” 对方却会想,他尊重我的意见,看电影吃饭都迁就我,他确实不够细心,也不是高富帅,可这样算是个经济适用男吧,我不是白富美,遇到这样的算是不错了,小说里高富帅都爱上了穷□丝,可是现实中高富帅娶的都是白富美…… 当然,前提是这一对要有和好的心思,否则逆反攻势就会失效。就像现在的睡莲和世子夫人的谈判,尽管双方矛盾重重,但是大家也有共同点,都想了结此事,而且——都不想慧莲和国公府闹翻和离。 否则的话,慧莲肚子里那个怎么办?颜家百年都没有和离女。而魏国公府更要背负为了一个通房放弃媳妇、坐实晚辈欺压长辈的名声,百年望族就要成为南京城最大的笑话了。 也许是惩罚过于残酷,二十板子似乎打了很久,导致窗外的响声终于停歇时,几乎所有人都舒了口气,被拖到柴房的明珠不死也会半残,通房丫鬟这个很有前途的职业生涯就此结束。 从世子夫人发令打明珠时,她已经跳上了睡莲这条船上,接下来,就是如何处置慧莲落水的问题了。 这是个很棘手的问题,因为背后的始作俑者是太少奶奶,而大少奶奶是太夫人娘家人;事件的导火线是大少奶奶生养的两个孩子,但是这两个孩子是世子夫人的亲孙子!世子夫人心里再恼火,也绝对不会动自己的亲孙。 再说了,睡莲是外人,她若插手魏国公府的事,不管事件的起因如何,她都会被人诟病。 所以,睡莲的矛头绝对不能对准大少奶奶和两个孩子,只能另辟蹊径了。 此时睡莲面色和缓了许多,她环视一圈,说道:“晚辈有几句心里话想和夫人说。” 世子夫人屏退众人,道“但闻其详。” “论理,这话不应由我提起,可是事关我妹子安危,我就直言了,若有不妥之处,还请夫人谅解。”睡莲说道:“今日之事,我妹子落水,差点一尸两命——。” 世子夫人忙说道:“都是那两个孽障惹的祸!我定不会轻饶了!” 睡莲缓缓摇头,说道:“都说人之初、性本善,您两个孙子一片稚子之心,无奈被人挑唆利用,才闯下此大祸,我和我妹子不会怪他们的。” 世子夫人一怔,看睡莲的表情,并不是方才反讽之意,她言语坦诚,并不作伪,心下顿起了共鸣之感:是啊,我那两个乖孙平日里虽然也淘气,但也绝不会说出那么大逆不道的话,定是被人挑唆利用了! 睡莲继续说道:“夫人见识多广,深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隔岸观火、坐山观虎斗之理。您细想去,为何偏偏是大少奶奶的陪房出门请太医?就是请到了,也遭遇‘意外’和泔水车撞上了?若我妹子伤了身子,从此不能生育,而两个嫡嫡亲的侄儿因此事之后从此离心,将来——唉,权贵世家为了争夺爵位,生出多少事端。” 侯夫人的话虽然有些隐晦,但是很在理,幺儿是国公府认定的继承人,如果幺儿这一房断了子嗣,将来就要过继,而大房两个侄儿早年间做下大逆不道之事,做嗣子是不可能的,那么就轮到……? 世子夫人心里突然闪电似的亮堂起来,顿时觉得自己隔房的几个侄儿媳妇都有借刀杀人的嫌疑! 一时间,世子夫人觉得自己这一房板上定钉的爵位突然危机四伏,如今最重要的,是好好保护慧莲这一胎,揪出幕后黑手啊!如若不然,将来她到老了,还要看隔房嗣子的脸色行事。 睡莲看着世子夫人凝重的神色,知道她听见去了,便又向前推了一把,“慧莲是我的亲妹子,她也是您的亲媳妇,我们颜家愿意和国公府世代交好,所以结下此亲事。我这个做姐姐的,总是希望妹子在婆家好好过日子。” 这意思,就是说颜家和顺平侯府和您这一房在一条船上,您不亲近慧莲亲近谁?难道亲近大儿媳妇和隔房的侄儿媳妇不成?慧莲的位置稳当,安全产下子嗣,您将来的老年生活才有保障,过继的嗣子再好,那里比得过亲孙子? 想到这里,世子夫人顿时觉得慧莲肚子那块肉无比的金贵,以前怎么尽想着生那些闲气呢?如今到手的爵位被人虎视眈眈,要打起十万分的小心才是。 思忖片刻,世子夫人坐不住了,恨不得此时就命人去细查,安慰了睡莲几句,便去回了魏国公夫人。 睡莲走到慧莲的卧房,说道:“不要装了,我知道你醒着,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其实我只是推论,并无十足把握,也不知那些蛛丝马迹,能不能找到幕后真凶。只是我一个外人,也只能帮到这里了。” 慧莲睁开眼睛,淡淡道:“姐姐怪妹子利用你么?我也是实在被逼的没法子了,只能将计就计,装着没站稳,掉进湖中,四月的湖水并不算凉,这屋里,也只有姐姐知道我是会水的。” “父母早逝,我们做姐妹只能互相帮衬,刚才我将矛盾转移出去,想必世子夫人和国公夫人都会站在你这边;太夫人若真糊涂,她也不会一直没停明珠的避子药,也没给她妾侍的名分;而你两个侄儿做下推亲婶娘下湖此等大逆不道事情,将来即使他们文武全才,也根本威胁不到你夫婿和你孩子的继承权,所以你才是最大的获利者,只是——。”睡莲拉着慧莲的手,将她的手覆盖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我希望你是最后一次利用孩子,一个母亲若被逼到非要利用孩子才能赢,那就太失败了,我们颜家的女儿,不该如此狼狈。” 慧莲一怔,喃喃道,“九姐姐,我——。” 睡莲没有理会,只是大声说道:“五少奶奶醒了,快请太医来。” 作者有话要说:此事到现在,相信大家都猜出谜底了:国公府隔房妯娌算计长房爵位,想搞臭大少奶奶一房,搞死慧莲一房,慧莲将计就计,拿着孩子赌一把,借着睡莲的手,逆转局面。 图为放着冰镇荔枝的元哥窑高足碗。 228国公府遭遇大清洗,曹衙内狂言引祸患 慧莲落水的风波过去之后,魏国公府表面如莫愁湖面般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睡莲每隔十天半个月去国公府瞧一瞧慧莲,每一次去,都听到各种消息。(.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比如魏国公府夫人将两个重孙抱过去亲自教养,大少爷两口子去太夫人处哭泣,却被赶出来,太夫人从此不亲近大少奶奶。 比如那天泔水车事件是三房四少奶奶捣的鬼,还使了钱贿赂两个哥儿的乳母,命她们日夜说慧莲两口子坏话,挑唆他们,家丑不可外扬,这个妯娌已经被国公夫人以养病的名义送到乡下家庙里关起来了,估计终身不得回府。 这个四少奶奶的婆婆正是徐汐的母亲三夫人,因慧莲在娘家时对三夫人的亲外孙静跃很照顾,三夫人也想和颜府交好,所以慧莲嫁过来之后,三夫人和慧莲走动频繁,也暗中指点过慧莲不少东西,却没曾想自己的媳妇生了别样的心思,差点害得慧莲一尸两命。 三夫人悲痛万分,昔日亲闺女徐汐曾经想设计坑害睡莲,最后自食恶果,嫁给了门不当户不对的胖子宁珂,好在宁珂孝敬岳父岳母,还终于闯出来前程,徐汐生儿育女,将来终身有靠,正当她以为悲剧终将结束时,媳妇却在她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丑事,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儿女个个都不省心。 三夫人亲自送媳妇去家庙,将孙子抱在身边养着,给慧莲赔不是,亡羊补牢,为时还不晚,多一个盟友总比多一个对手强,慧莲似乎和三夫人和好如初,只是在心里,不如以前那么交契了,或许时间能够弥补裂痕,或许时间会将裂痕拉扯的更大,谁知道呢。 比如明珠毁容,太夫人并没有对此说什么,慧莲去晨昏定省,太夫人也不唠叨照顾大少爷一房的事情,而是把身边的明玉开了脸给了五少爷,明玉含泪离开太夫人,在五少奶奶房里做了个隐形人般的通房。 “明玉比她妹子明珠温顺多了,也无腌臜心思,只是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敢信她,将来——看在太夫人面子上,提了姨娘的位份,保她富贵一生罢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眨眼到了金秋九月,慧莲即将临盆,睡莲和玫儿结伴来看她,自从出了小子龙和两个小少爷争执之事后,她们来魏国公府就再也没有带过孩子,这里水太深了,怕殃及池鱼,伤了孩子们。 “每次去请安,太夫人对我是有些疏离的热情,把那些压箱底的宝贝找出来赏给我,这对金镶宝石镯子,便是太夫人前日给的。”慧莲捧着皮球般的肚皮,手腕上镯子一瞧便知不是凡品,她低声道: “那次风波后,太夫人病了一场,太医来瞧,却说不出是什么病症,太夫人一夜睡不了两个更次,身体精神愈发衰败起来,如今,连床都下不了了,太医要家里早早把后事预备起来,说今年冬天是个槛,就看迈不迈的过了。” 又道:“我即将临盆,最近府里谣言又起,说自打我有孕之后,府里歹事不断,连身体向来健朗的太夫人也病倒了,恐怕我肚子里的这个是国公府的克星呢。” 玫儿纳闷道:“难道又是那位?” 那位指的就是大少爷夫妇,这两口子失去儿子的管教权后,性子越发阴郁别扭起来。 “现在轮到我婆婆和太婆婆整日敲打大哥大嫂了,他们不敢顶风而上。”慧莲淡淡道:“我倒希望是他们呢,起码还有个防备。谣言在我婆婆的强压下渐渐消失了,不过这种事,死灰复燃是常事,我现在看那些个妯娌,觉得个个都有嫌疑,真真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前日,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躺在病榻的太夫人,长的却是我的脸。我以前经常想,倘若我到了她的位置,断然不会如此任性妄为,弄得众儿媳妇、孙媳妇、重孙媳妇都和她离心,到老了,每一个可以说真心话的,可是——我现在想想,在国公府这个复杂的大家庭里,我真的熬到了她的位置,恐怕还不如她呢……” 十月,慧莲产下一子,名为徐烨。(.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十一月,魏国公府太夫人去世,终究没迈过那个坎。 十二月,睡莲忙着过年的事务,突然东宫秘使到来,传太子妃口谕,命睡莲即刻进宫。 颜如玉在今年二月时生下第二个龙子,地位稳如泰山,承平帝日渐苍老,为了避嫌,睡莲和颜如玉明面上来往很少,即便是相聚,也基本是私下来往。 太子东宫,睡莲从未见过颜如玉如此严肃的表情,她将手里的密报给睡莲,说:“看完立刻烧掉。” 睡莲才看过开头,小心肝就颤了几颤,看到末尾,犹如脑袋被闷棍敲了一记似的,眼冒金星,末了,她将密报投进燃着银霜炭的炭盆,深吸一口气,定定的看着颜如玉,确定其真实性。 颜如玉顿首道:“是真的,再过几日,就天下皆知了。” 睡莲顿时沉默了,祸起萧墙,这把火,可怎么灭啊! 密报上说,曹贵妃在成都的娘家侄儿、外号曹衙内闯祸了。 曹家老爷一生只有曹贵妃和颜如玉母亲曹夫人这两个嫡女,后来了延续香火,从曹家族人中过继了一个嗣子。曹贵妃姐妹和过继的弟弟没有什么感情,所以曹贵妃亲近颜家,胜过了娘家曹家。 这个嗣子算是老实本分的,但其独生子曹衙门是个败家的,他色迷心窍,看中了去寺庙烧香姿色颇佳的有夫之妇,要强抢此女回府,此女随行的家丁们拼死保护,加上此女婆家在成都很有威望,路人们也有路见不平,挽起袖子帮忙的,此女最终安全回家。 而这个貌美的少妇并不是别人,正是睡莲娘家住在成都老宅子大房二夫人穆思哲!穆家是颜府五房的表亲,穆夫人曾经拖儿带女的去燕京投奔颜府,后因颜府大难,便回老家重庆避难,后来穆思齐去成都参加秋闱时,就住在颜家老宅,大老太太为二儿子宁瑜求娶思齐的妹子思哲,两家最终结为儿女亲家。 思哲嫁到颜家两年有余,并无身孕,那天去药王庙本为求子,谁知被曹衙内看中,起了强占的心思。 宁瑜虽然只是个秀才,但是父亲大老太爷是做过朝廷三品大员的,而且他致仕回老家养老之后,一门心思的教书育人,在成都颇有威望。 曹衙内仗着姑姑是曹贵妃,居然敢欺上颜家的门,而且最重要的是,太子妃颜如玉是曹贵妃亲外甥女,而颜如玉和成都颜府是同族,这么做,其实也是打颜如玉的脸。 ——而这些,还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这位曹衙门在颜家门口说了一句话,生生将曹贵妃和太子妃维系多年的纽带斩断,他说:“我怕颜家?笑话!我姑姑是贵妃娘娘,迟早要封皇后,齐王是我外甥,将来就是皇上唯一的嫡子,当今太子是庶出,名不正言不顺的,皇位迟早是我外甥的!” 这话若放在十年前,估计也不会掀起多大风浪,可是放在现在,就非常要命了——因为曹贵妃的儿子齐王今年十三岁了,已经是个少年人,他聪明好学,很得承平帝喜欢,而曹贵妃在后宫号称无冕皇后,其势力和慈宁宫的太后势均力敌。 颜如玉是曹贵妃的亲外甥女,可是在利益面前——尤其是在皇位这个能激发所有野心和贪婪、犹如指环王般充满魔力的诱惑面前,有几人会选择亲情? 当皇位似乎唾手可得,有几人能保持心如止水呢? 睡莲看着颜如玉,此刻,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子妃,在手帕交面前也表现出了真性情,她的眼神犹豫、猜疑,昔日淡定的眸子,此刻掀起惊涛骇浪。 曹衙门的话看似狂妄,但是并非痴人说梦,如果曹贵妃封后、如果承平帝一直喜欢齐王、那么将来真的一切皆有可能。 须知现在太子镇守南京,赵王在南昌就藩,距离燕京都在千里之外,皇宫只有一个傻子楚王,一个十三岁才俊齐王,如果承平帝驾崩,弄出个传位给齐王的遗诏来…… 纵观历史,册封的太子一把抓,可不是所有太子都能顺利登上皇位!从太子到皇上,看似只有一步的距离,可他们真实的距离,就像天空的两块云彩,看似巴掌大的距离,实则相隔十万八千里,皇位一天不到手,那个太子敢掉以轻心?! 颜家是太子党,顺平侯更是太子党,而曹贵妃……,若是以前,睡莲可以肯定曹贵妃是支持太子的,可如今…… 两人相对沉默许久,睡莲说道:“或许曹衙门是被人怂恿挑唆的,故意离间曹贵妃和太子妃的关系,离间齐王和太子兄弟情谊也未可知。” 颜如玉说道:“但愿如此,只是——唉,以前在燕京时,我和小姨经常见面,有什么可以当面讲,即使有误会,也很快澄清了,可如今我们相隔千里,沟通起来远没有以前畅快,现在又出了曹衙内口出狂言这等事,我小姨她会觉得我和太子怎么想?你猜过来,我猜过去,这心啊,慢慢就起了隔阂。” 承平四十二年,开春,齐王在皇家猎场狩猎,遇刺,午夜时气竭身亡,他的生命从此定格在十四岁。 作者有话要说:我记得我曾经说过曹贵妃会封皇后,当时许多读者质疑说如果封后,那么齐王就是嫡子,魏王太子的位置就有争议了。 当时我一直憋着没说:其实,有得必有失,曹贵妃如果不丧子,承平帝也不可能封她为后。 图1到图3均为太夫人压箱底宝贝,【金嵌宝石手镯】一对,直径7cm,明成化十年(1474年),南京中华门外将军山沐斌夫人梅氏墓出土,南京市博物馆藏。手镯为圆形,运用花丝、镶嵌、焊接等工艺制作,镯上镶嵌红宝石、蓝宝石与绿松石。镯身装有插销,拔去插销,手镯可自由开合 229辨凶手人人皆可疑,问天下何处不囚笼 所有人似乎都是凶手。 开春节日的余庆都没散去,被急招入东宫,得到齐王被刺身亡这个消息的睡莲心情已经跌倒冰点。 此刻,她突然有点理解在魏国公府的慧莲了,看谁都觉得像是会加害她们母子的幕后真凶。 如果为了权势,好像所有人都是杀害十四岁齐王的凶手。 凶手可以是赵王或者曾经支持赵王的太后,齐王死了,恰好死在曹衙内口出立皇后、废太子、齐王坐拥江山震惊朝野的狂言之后,无论无何,太子瓜田李下,是最大的嫌疑,此举会让曹贵妃和太子妃从此离心,承平帝对太子失望,太子因杀弟成为千夫所指,若因此被废弃,皇子中就只剩下赵王了。 可太子和太子妃真的无辜吗?曹贵妃是无冕皇后,膝下女儿双全,齐王作为老来子,深得承平帝喜欢,齐王尚未成年,所以不用去藩地就藩,有临水楼台之便,在权势的诱惑下,曹贵妃和齐王真的不会动心,一如既往支持太子么? 还有曹贵妃、甚至皇上都有可能沾染上齐王的鲜血!亲生骨肉又如何?为了江山社稷,十四岁的齐王就像多出的角色,他完成了维护后宫势力平衡的使命,继续留在人世间便成了绊脚石、成为皇朝不安定的因素,被残忍的除去,扫清了太子登基最后的障碍…… 睡莲坐在临窗大炕处沉思,从暮色初至到月华初上,连何时掌灯都不知道。 “爹爹回来了。”趴在炕几上写大字的小子龙轻声说道,下了炕给父亲行礼。 许三郎揉了揉小子龙头顶的软发,“回自己房间去,爹从扬州给你带了好东西,都搁在你房里,你自己挑出几件给弟弟妹妹。” “是,爹爹。”小子龙摇着父亲的胳膊,指着睡莲说道:“娘晚上没吃饭呢,儿子怎么哄都不吃。” 睡莲从沉思中醒来,瞧着这对父子,刹那间眼底的冷意,让许三郎不寒而栗。 小子龙走后,许三郎定定的看着睡莲,斩钉截铁道:“不是我,齐王不是我杀的。” 春节过后,许三郎一直外出,说是检阅扬州等浙江地区的水军去了,作为坚定不移的太子党,以前的大内暗探,在这个节骨眼上消失,睡莲不得不怀疑自己的枕边人。 睡莲一怔,而后揉搓了几下已经僵掉的面部肌肉,愣愣道:“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许三郎唬了一跳,以为睡莲魔障了,忙一脚将炕几踢开,抱着妻子的双肩摇动着,做马教主咆哮道,“你怎么了?醒醒!” 睡莲自出东宫后水米未进,此刻有些低血糖的症状,又被许三郎摇晃一通,顿时头晕目眩,灵魂出窍般,这幅躯壳像不是自己的。 许三郎神似关二爷的大胡子扫过睡莲的鼻腔,睡莲吃痒不过,挺身打了个喷嚏,倒觉得浑身通窍起来,解释道:“我刚才在想,佛祖释迦牟尼来到这世上,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说‘天下地下,为我独尊’。可世上有几人能够理解其中悲天悯人、众生平等之意?” “倒是这句话如一个魔咒般,打开了人们的欲/望和野心,个个都想要‘天上地下,为我独尊’,天下虽大,但只有一个龙椅宝座,齐王就是倒在宝座前的垫脚石,谁管他是十四岁还是四十岁?那么无辜的一个生命,就这样消失了。” 许三郎从暖笼里倒了一杯水给妻子,嘟囔道:“每天都有人出生,每天都有人死亡,有枉死的,也有该死的,皇室太复杂了,你如何肯定齐王一定无辜?他虽然只有十四岁,可在宫里头长大的孩子,自打懂事起,就明白只有坐上那张龙椅,才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其余的皇子,无论之前如何风光,都只能去藩地那个大牢笼囚禁一辈子,如非皇上下旨召见,不得迈出藩地一步,否则当即诛杀。” 睡莲捧着茶盅一饮而尽,叹道:“可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难道就能为所欲为了吗?殊不知那龙椅也是囚笼,只不过华丽一些罢了。” “嘘!”许三郎捂住睡莲的嘴,在她耳边低语道:“这种话也是能浑说的?你以为我们宁园没有锦衣卫的眼线?” 睡莲身子一僵,许三郎自己是做暗探出身的,他明白手握重兵的世家权贵,身边一定有皇上的眼线,起着监视的作用,这些人有可能只是门房上的熬日子的老仆、也可能是枕边的侍妾、或者在外书房帮忙理公务的师爷清客,而据许三郎的判断,宁园的锦衣卫暗探,应该就是在外院调/教家妓的叶嬷嬷。[.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叶嬷嬷以前是教坊司的行首,年轻时被靖海侯赎出来做外室,靖海侯贪墨海关税收,全家被诛,她继续留在宁园,后来承平帝将宁园赐给许三郎,连同叶嬷嬷等官奴也一并在内。 所以睡莲来南京后,将叶嬷嬷和家妓们接过来,这几年家妓们新老交替,已经换了一拨人,叶嬷嬷依旧在宁园,做生不如做熟,有叶嬷嬷在,承平帝就不会另派许三郎不知根底的暗探过来,反而省心些。 想到这里,睡莲更加悲观了,自己说他人身在囚笼,连皇帝也是,可是自己呢,自己也身在宁园这个囚笼啊。 许三郎命人摆上睡莲喜欢的紫铜鸳鸯火锅,先夹起一块红白相间的羊肉涮起来,肉色渐变,肌理开始收缩时,将烫好的羊肉沾了沾酱料,送到睡莲唇边,睡莲味同嚼蜡的吃下,也不在乎味道好坏。 许三郎说道:“这天就是锅盖,这地就是熔炉,我们每个人都是天地的囚徒,顶不过天,也破不了地,各得其所罢了,你别总是想不开。” 睡莲惊讶的差点咬破了舌头,从小时候在成都认识许三郎,到现在同床共枕夫妻六年,她和许三郎的床上运动默契十足,可下了床两人思想沟通起来很是艰难,同一件事,她和许三郎的关注点往往不同,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明白自己心中所想呢? 许三郎自顾自的往锅里倒笋片,似乎浑然不觉睡莲异样的目光,睡莲回过神来,暗道,或许刚才许三郎说出那句话只是巧合吧,那晚睡莲喝了不少酒,足足干掉了半坛梨花酿,晕晕乎乎的都不知何时上床歇息。 只是半醉半醒之时,一个温暖的身体靠过来,许三郎标志性的大胡子在颈脖处磨蹭着,麻痒难当,他这把关二爷胡子保养起来不容易,每天都要清洗、用小梳子梳理,有时还要上点油,用剪刀修理形状,确保威风和俊美两不误。 睡莲往床里缩,子龙和子凤都深得他爹的真传,两个儿子喜欢抱着她,一张包子脸蹭着她的颈脖,流下无数的口水、鼻涕和牙印。 小别胜新婚,此时,因工作繁忙,已经新婚无数次的许三郎已经将睡莲逼到了床角,尤为不足的将她紧紧缚住,还厚颜无耻的篡改了某位名僧的佛语,“佛说,我们两个人的姻缘,源于百年后,一朵花开放的时间。我确实不太懂你的想法,可那朵花开放的时间已经注定,我们都有子龙和子凤了,你还在别扭什么呢。” 迷迷糊糊的睡莲听到心里去,暗道若知道是那朵花,我就求佛穿越到百年后,赶在那朵花开放前掐了做标本。 可是,如果这样,子龙和子凤就不存在了,三郎也——唉,瞎想些什么呢,若人生真有第二种可能,在那个平行世界的睡莲就不是我了…… 睡莲正在想平行世界这个严肃的、复杂的哲学问题,而睡在枕边的许三郎想法简单而且原始——他已经解开两个人的衣服,正努力挥舞着锄头掘地,忙的汗滴禾下土,不用多时,就渭城朝雨浥轻尘了。 懵懵懂懂中,不知小雨已经汇聚成涓涓细流,放眼看去,群山抱拥的巫峡云雨蒙蒙,神女邀了襄王共赴云雨。 小船行驶在巫峡处,一根桅杆高起,挂帆随风行,轻舟渐过万重山,唯见长江天际流…… 次日一早,子龙、星河、子凤给母亲请安,一岁半的星河和一岁的子凤都坐在炕上玩耍,手里拿着昨夜子龙分给他们的小玩意儿。 添炭出来说,“夫人今日身体不适,请少爷小姐、两位姨娘先回去,晚上再来。” 子龙跑出去继续和虎豹兄弟练拳去,丁姨娘默然走了。 雪姨娘忙走过去向星河张开胳膊,打算抱她回去,可星河正玩在兴头上,缩着脖子不肯走。 雪姨娘耐心劝道:“星河乖,和姨娘回去。” 星河现在虽然还语不成句,但已经能吐几个词表达意思了,她别过粉嘟嘟的小脸,“不不不。” 雪姨娘一急,凑过去抱她,星河扭着身子挣扎,尖叫连连,子凤也依依呀呀的拉着星河的手,不想失去这个玩伴,子凤现在只会说三个词“娘”、“爹”、“吃”。 比起腹黑小子龙、乖巧的星河,子凤明显是个安于现状的懒宝宝,他吃奶都不会很用力,能吸到口就行,尿湿了,他也只是哼哼唧唧几声,把奶娘引过来换尿布就行,然后继续睡觉,看见睡莲了,就咬着拳头微笑,很少像哥哥那样主动挥舞手脚要拥抱、要虎摸、要亲吻,不过他越是淡定,越是惹得睡莲母爱泛滥,抱着子凤不肯撒手,让子龙眼红了许久。 “就让星河待在这里吧。”许三郎从卧房出来,雪姨娘忙敛衽行礼,“侯爷。” 许三郎坐在炕上,屏退众人,问道:“这些日子,叶嬷嬷那边有无动静?” 雪姨娘说道:“昨日夫人从东宫回来后,叶嬷嬷院子里的鸽子飞出去过一只,半夜又飞回来了。” “很好,继续监视,莫要打草惊蛇。”许三郎顿首道,这时星河和子凤都扶着父亲的胳膊站起来了,还往他身上爬,尤其是子凤还揪着许三郎的大胡子,颇有小白兔拔萝卜之势。 许三郎吃痛,掰开子凤的手指头,子凤不满了,瘪了瘪嘴哭起来,星河挥舞着小胖手打徐三郎,为子凤出头,还叫道:“弟弟,弟弟不哭。” 雪姨娘吓得花容失色,许三郎仔细打量着星河,暗道:果然是龙子龙孙,动起手来就是狠。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许三郎慢慢在变,试图了解妻子,可是两人隔着好几个时代,想要完全契合是不可能的,只能过着日子,慢慢磨。 图为百年后,那朵注定三叔和睡莲姻缘的花,o(n_n)o哈哈~,一朵睡莲花开放的时间。 230白发人连送黑发人,亲兄弟好似陌路人 岁初,齐王薨,赵王和太子都上书父皇,请求进京祭奠六弟,朝中热议此事,有人说如今尚未缉拿凶手,倘若赵王和太子此刻入京,势必也会有危险,为江山社稷着想,还是不要赵王和太子入京的好。 有人说,赵王可以入京,但是太子不能,因为二龙不得相见,否则会遭遇横祸,贡院的那场大火,诸位进士们的尸骨未寒,怎能重提此事? 也有人说,幼弟死,在外的兄长回家奔丧天经地义,若不许赵王和太子入京,有违天理伦常。 如此这般,大臣们众说纷纭,各有各的道理,龙椅上的承平帝头发已经白了大半,齐王死的那晚,他仿佛衰老了十岁,六十多岁的人,此刻已然是七八十岁、将行就木的光景了。 大臣们吵的他头疼,他虚弱的抬了抬手,阶下议论之声渐渐平息,承平帝说道:“齐王灵柩送到南京皇陵安葬,赵王去南京和太子一起祭奠他们的六弟,此时不得再议,退朝吧。” 众臣跪拜,承平帝拒绝了太监的搀扶,缓缓站起,走出大殿,刚进御书房,承平帝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醒来时,嘴边残余着药汁的苦味,苦的好,苦的好啊!能感觉到苦,这说明自己还活着,还有知觉。 “皇上醒了。”趴在他枕边的夫人蓦地起身,此人正是曹贵妃,正要命人宣太医,承平帝摇头止住了,说道:“朕没事,端一盏温水来。” 惊闻齐王遇刺那天,承平帝就昏厥过一次,一个时辰后醒来,他逼着太医说了实话,每日药食调理着,他这幅身体还能撑两年,可是他的公务太过繁忙了,这两年的期限,便要打个对折。 承平帝喝完了水,问道:“什么时辰了?” 曹贵妃看了看沙漏,说道:“刚过了子时。” “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回去歇息?” 曹贵妃嘴角一滞,而后说:“臣妾躺在床上也睡不着,不如在这里陪着陛下,慢慢的竟然也能迷糊一会。” 齐王死后,承平帝的心里像是被生生挖掉了一块,可想而知曹贵妃是多么悲痛,整颗心都要被掏空了吧,如何睡的着。 承平帝说道:“多点亮几盏灯,朕和你说说话。” 三盏宫灯亮起,曹贵妃脸上的倦容和凄容显露无疑,鬓发微松,也就这几天,白霜已经悄然染上去了,目光如旷野般荒凉,见承平帝怔怔的看着自己,曹贵妃说道:“臣妾蓬头垢面的,失仪了。” “无妨的。”承平帝叹道:“真想不到啊,最后陪朕一起老去的,是你。朕十七岁和先皇后结为连理,那个时候,朕和先皇后都以为可以白头到老,最后一起老死在封地处,那个时候朕以为,如此相守一生也还不错,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可后来――咳咳。” 话说的太急了,承平帝猛咳一阵,曹贵妃又是捶背,又是递水,好容易止了咳,承平帝躺在引枕上继续说道:“可后来,朕还是卷入了储位之争,朕登基为帝,朕的皇后却郁郁而终,朕送走了她,盖棺的时候朕对皇后说,你先睡吧,再过二三十年,朕就来陪你了,永远陪着你。” “再后来,朕送走了大儿子(即肃王),今年,朕又送走了幺儿子,朕昏迷的时候,梦到他们三个,皇后还是当年做王妃时候的模样,她手里抱着一个婴孩,那婴孩和幺儿小时候一模一样,大儿子站在她身边,大儿子是少年郎的样子,他对朕说,父皇啊,连六弟都来了,您什么时候来陪我们呢?” 曹贵妃大惊,“皇上!” 承平帝叹道:“朕在想,皇后、大儿子、还有幺儿的死,其实都怪朕啊!朕没有尽到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朕为了稳固江山,让皇后忍气吞声,受了多少委屈;朕眼睁睁看着长子野心一发不可收拾,差点酿下倾国之祸;朕贪图父子天伦之乐,宠爱幺儿,他却成了别人玩弄权术的棋子,十四岁就走了。” “早知如此,朕就应该狠狠心提前给他行冠礼,封一块藩地给他,以后虽父子不得相见,可是他至少可以活下去,娶妻生子,等朕归天了,他接你去藩地做太妃,你在一群孙子孙女的陪伴下老去。” 听到这里,曹贵妃心有所触,已经干涸的眼泪又滴落下来,她哽咽道:“都是臣妾的错,臣妾没有管束好娘家人,外甥在家乡为非作歹,口出狂言,才被人抓到可乘之机,害了臣妾的孩子。” 曹贵妃得宠后,并没有把曹家接到燕京,一来是她对曹国舅这个过继的弟弟没有什么感情,只为父母牌位前有人上供香火,二来就是担心外戚行事不当,被人抓到把柄,干脆命曹家留在千里之外的成都,赐给财物田地养起来,却没想依旧防不胜防。 曹衙内强抢不成,口出妄言后,此事迅速在燕京传播开来,曹贵妃大怒,派人去成都训斥曹家人,并着力调查曹衙内身边人,曹衙内的一个狗头军师,还有一个宠妾神秘消失,据曹家人说,这两人也就是最近五年来曹家的,平日里,这狗头军师煽动的曹衙内斗鸡走狗,无恶不作,宠妾更是把曹衙内迷的一年进不了几次正室夫人的门。 曹国舅生来懦弱老实,不敢往死里管束这根独苗,他也不知道儿子怎么会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而且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嚷嚷出来。 种种迹象表明,曹家早就被人盯上了,事发仅仅一个多月,齐王就被刺身亡,五个躲在猎场的刺客得手后咬了藏在牙齿处的药丸自杀,当锦衣卫揭开刺客尸体的面具,发现这五个人的脸都是被强酸物质毁过容的,而且鼻子和耳朵都割掉了,根本无法辨认其原来的相貌。 不仅如此,刺客毁容、割鼻、断耳的伤口早就愈合了,留下不人不鬼的面容,太医根据疤痕推算,刺客们毁容的行动应该在两年前,也就是说,计划刺杀齐王的行动至少在两年前就开始实施了,计划如此周密,几乎是天衣无缝。 至于接近曹衙内和刺杀齐王的是不是一拨人,根本无从断定,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几乎将整个燕京城都翻了一遍,各种似是而非的线索千头万绪,实质性的东西皆无,比大海捞针还难,除非奇迹出现,这案子就会是一桩无头公案。 这也没有什么奇怪,历朝历代,类似的案件屡屡出现,枉死城里,早已人满为患,不缺齐王一个。 承平帝和曹贵妃说了会子话,渐渐精神不支,昏睡过去。 曹贵妃熄灭宫灯,摸着黑去了隔间的御书房,御书房的地龙终日不灭,在春寒下依旧是温暖的,书房空无一人,只闻得淡淡水仙花的香气。 曹贵妃静静的看着书案后面那张龙椅,那个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位置。她缓缓移步向前,脚下似乎燃着炭火、插着尖刀,每走一步,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终于走到了龙椅旁边,她静默了很久,然后伸出纤纤玉手摸向盘踞在椅背上的九条龙,这龙明明是金色的,可在她眼里,这宝座全是血一样的猩红。 总有那么一滴,是属于儿子的鲜血。曹贵妃突然一展衣袖,如一只轻盈的飞鸟般坐在宝座上! 御书房一片静寂,曹贵妃只听见自己的心脏狂跳,而后慢慢平静下来,俯瞰着阶下,隐隐棹棹中,似乎看见了御书房满是鬼魂,这其中就有她的孩子,齐王。 一直以来,齐王是她的希望,是他的出生如一股东风般吹散了多年幽居的寂寥,她以为自己从此心满意足,可是他渐渐长大,她觉得儿子的最为完美,她开始想,这样完美的一个皇子,难道注定要囚在藩地一辈子吗?这世界海阔天空,他身为皇子,难道不能翱翔九天? 慢慢的,她开始幻想他坐在这张龙椅的样子,她明知这样很危险,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渐渐的,她开始在脑海里构思通往这张龙椅的途径,可构思尚未成熟时,孩子就没了。 她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祈求上苍给她一个孩子,无论男女,只要健康就好。她一心帮皇帝稳定后宫,和死灰复燃的太后势力抗衡,求得是将一双儿女养大成人,安乐一生就行。 原来老天一直盯着她,见她改变初衷,便将这个孩子收回去了。做人不能太贪心了,得陇望蜀的结果,往往是鸡飞蛋打啊。 这张龙椅的诱惑,使她忘记了初衷,忘记了随之而来的危险,可坐上去又怎么样呢?龙榻上,承平帝从身体到内心都精疲力竭,到头来,他是世上最寂寞的人。 曹贵妃坐在龙椅上,直到天明方离开。 承平四十二年,三月初一,齐王的灵柩终于运到南京,葬在皇陵,太子和从南昌而来的赵王率南京文武百官,素服送葬举哀。 十几年后,已经是太后的曹贵妃终于查清杀害儿子的真凶,可在历史上,齐王之死始终都是个迷,因涉及到皇室的体面,真相不能公之于众,成为大燕国十大奇案之一。真相被埋没在历史的尘烟里,饶是曾经轰动全国,在史书的记载里,也不过是渺渺几笔而 作者有话要说:在各种原因之下,齐王之死成了必然。 齐王之死会在以后揭晓,三章之内江山易主,睡莲要带着三个孩子回燕京了。 图1是明朝龙椅,图2是清朝龙椅,两者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231狡兔三窟日夜兼程,风云巨变江山易主 承平四十三年初春,子夜,南京城。 一百余锦衣卫护送着一个太监停在南京城外。为首的锦衣卫将盖着印信的公文绑在去了箭头的长箭上,射向守在城墙上的官兵。 半盏茶后,从城墙上放下百余个结实的藤筐,锦衣卫和太监爬进箩筐,士兵摇动机括,将箩筐拉上去。 再过了半个时辰,约一千兵马护送着十俩马车从东宫出来,为首的将军一身重甲,在熊熊火把之下,可以清晰的看见他标志性关二爷般的大胡子――几十万浙直官兵都认得,此人正是任浙直总督的顺平侯! “开门放行!”顺平侯拿出令牌,拍马前行的速度丝毫不减,身后一千多名重甲骑兵的奔驰声震得地面轰轰响,夜半惊醒的人们透过门缝和窗户缝隙往外看去,有人低声惊呼:“旗帜上四爪金龙,这是太子仪仗!半夜这个架势出城,还有浙直总督大人护送着,莫非是燕京有变,皇上要驾崩了,所以宣太子回京?” 城门大开,一千人马很快通行过去,可是这些人闹出的动静“余震”尚存,下半夜南京城几乎无人入眠。 终于熬到了清晨,宵禁解散,街头巷尾的茶馆酒肆、连炸油条的地摊上都在议论此事。 “听说没有,昨晚太子出城了!” “怎么不知道?我还亲眼看见是大胡子顺平侯护送的呢?” “太子和藩王一样,非召不得入京,再说了,二龙不得相见,倘若不是皇上快不行了,也不会急召太子――。”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诅咒君王是死罪啊!莫谈国事,莫谈国事,今日豆浆滋味不错。” “我觉得这位老哥猜的不错,我以前每天都是从汉府街走到这里喝一碗豆浆,今日却是绕路过来的――顺平侯的府邸熙园周围几条街、包括汉府街都被封起来了,街上全是路障和官兵,领头的是魏国公府的几位爷和家将。定是顺平侯护送太子去燕京,担心家眷被人劫持胁迫,所以命魏国公府保护熙园。我在南京活了一辈子,也只有在四十三年前皇上即位时见识过这种场面……” 扬州城外,一个隐秘的山洞内。 一普通客商模样的人进来了,半跪行礼:“回禀大人,太子一行人凌晨到达扬州,分水路和驿站两路朝着燕京方向而去,属下无法判断太子到底是在水路船上,还是在驿道的马车中。” 中间戴着面具的人冷冷问道:“顺平侯留着大胡子,你们看清他是走水路还是旱路?” 客商说道:“顺平侯一到扬州地界,就突然消失了,属下的斥候并没有在两路人马中找到顺平侯。” “属下认为,顺平侯定是担心暴露太子的行径路线,所以藏起来了,如此看来,顺平侯还是跟在太子身边,找到了顺平侯,就找到了太子。如今他们兵分两路,而且都打着太子仪仗,定是疑兵之计,属下的斥候一直跟踪在后面,希望能早日找到太子所在的那一路。” 面具人拳头一紧,蓦地又松开,他指着岩石上挂着的地图说道:“没有时间了,他们行走的速度太快,如今他们分两路,我们就杀一双,他们分十路,我们也一个都不放过!” 沿路驿站旁的密林处,一伙山贼打扮的兵士将五连发的强弩对准了远处疾行而来重甲骑兵簇拥下的马车。 而京杭大运河边,有一排普通民宅掩盖的西洋大炮,炮手们调整着方位,将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行驶在运河中央的船只。 砰!灰蒙蒙的天空,燃起一串红色的焰火! 驿道的弩弓和运河的炮火齐发! 南京城,熙园。 “南京就是比燕京暖和啊,我记得燕京的三月,地龙和火炕还是燃着的,而在南京,大毛的冬衣已经收起来了。”吃罢早饭,睡莲在花园散步,和客人慧莲说着闲话。 初为人母的慧莲依旧是宛若少女似的消瘦玲珑身材,和身形修长、凹凸有致的睡莲形成鲜明的对比,慧莲似乎惊魂未定,半夜时她突然被夫婿徐五少叫醒了,命她抱着儿子徐烨连夜去熙园,来到熙园,慧莲恰好看到一身戎装,正在和睡莲告别的顺平侯。 一脸大胡子的顺平侯声音有些嘶哑,他对徐五少说道:“徐老弟,我的妻儿就劳烦你们魏国公府照顾了。” 徐五少道:“你我是连襟,不必那么客气,我担心侯夫人在熙园寂寥,就把夫人和孩子都一起带过来,让他们母子陪侯夫人和三个外甥。” 顺平侯没有说话,他拍了拍徐五少的肩膀,翻身上马,再也没有回头。 慧莲有些发懵,睡莲对慧莲点点头,淡淡道:“外头风大,小心冻着孩子,房间已经安排好了,回去先歇着吧。” 慧莲疑惑的看着丈夫,徐五少将一岁多的徐烨从马车上抱下来递给慧莲,轻声道:“不用担心,你带着烨儿在熙园好好过,我就守在外头,一直等到侯爷回来。” 联想到最近承平帝病危的消息,慧莲顿时明白顺平侯出去干嘛去了,为什么她和孩子要住在熙园。估计是侯爷将家眷托付给魏国公府,魏国公府命徐五少这个未来的继承人守护熙园,并将徐烨这个嫡长子连同国公府未来的当家主母五少奶奶一起送到熙园居住,实则是为表诚意和忠心。 小孩子睡的沉,烨儿浑然不知在睡梦中已经被挪动地方了,而慧莲下半夜基本没睡,早上和姐姐一起吃早饭时,眼底下还有乌青的黑眼圈。 吃罢早饭,睡莲邀慧莲去花园散步,慧莲看着睡莲怡然自得的表情,似乎没把昨夜的变故放在心上,顺平侯护送太子回京,一路上肯定不太平,为什么姐姐会如此淡定呢? 听睡莲聊起南京的天气,慧莲接过话头说道:“姐姐说的是,南京比起燕京温暖湿润,那年迁都,有些文臣家的老太太和勋贵家的太夫人在燕京住了一年就搬回南京了,说燕京风沙大,气候干冷,夏天又热,实在折腾不得,还不如留在南京养老。” 睡莲笑道:“其实南京气候虽好,但也比不上咱们老家成都――。” 姐妹俩正说着话,已经七岁的子龙骑着一匹黑色的小母马而来,后面还跟着朱砂生的虎豹兄弟,虎子也骑着小马,豹子才五岁,他是步行而来,战战兢兢、而又艳羡的看着子龙和哥哥虎子。 三岁的星河一见子龙,便咯咯笑着跑过叫道:“哥哥哥哥,我也要骑马。” 二岁多的子凤比较含蓄,他甩开奶娘的手,走到睡莲身边,扯着母亲的裙摆,小脸在母亲的大腿边蹭啊蹭,目光却看着马上的子龙,意思是也想坐在马背上玩耍。 一岁多的徐烨在奶娘怀里挣扎着,小胖手指着子龙,含含糊糊叫道:“娘――马马!” 子龙和虎子翻身下马,给睡莲和慧莲行礼,几个粗使婆子担心马匹惊着夫人,忙牵着缰绳往别处去。 睡莲板着脸问道:“怎么不在跑马场?到花园做什么?” 子龙已经和母亲齐胸高了,行动矫健利索,只是那张脸太过秀气,有种雌雄莫辩之感,他辩解道:“娘,您说这些天不准出内院,外院的马场儿子不能去,今早连内院的跑马场都被封闭起来了,儿子进不去,好说歹说,才牵了两匹小马出来溜溜。” 为了保证安全,子龙只能和弟弟妹妹待在内院里,内院不能有男人,所以教他习武的武师不能进来,留在外院护院。 睡莲说道:“既如此,这些天就不用学骑射拳脚功夫了――都去学堂读书吧。” 啊!晴天霹雳,子龙蔫蔫的如打了霜的茄子般垂下头来,“是,母亲。姨妈,外甥告辞了。” 看见哥哥吃瘪的背影,子凤很不厚道的微笑起来,星河和徐烨则眼巴巴的看着马匹消失的方向。 慧莲呐呐道:“小世子他――貌似不太喜欢读书。” 睡莲苦笑道:“子龙形貌随我,可是禀性简直和他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喜武厌文。五岁时开蒙读书,他上了几日学便装病不愿去,他爹把他带到外书房,指着一堆兵书和军报说,‘我也不指望你读书考状元,你只需把这些兵书读懂,会执笔写军报就行。’,按照这个目标读书,估摸读到十二岁就从学堂出来了。” 慧莲看着徐烨,也心有所触说道:“勋贵世家与我们书香世家不同,颜家的男儿都要靠科举立足,勋贵靠的是战功。这几年我冷眼瞧着夫婿,他读的书还没有我多呢,国公几个远房的侄女,根本不像我们在闺中那样吟诗作赋,她们只是认识几个字,看得懂账本罢了……” 姐妹两个说着闲话,根本不提昨晚的巨变,像是什么也没发生,星河和子凤逗弄着胖嘟嘟的表弟徐烨,兴奋的像是得了新玩具似的,场面一派祥和,根本没有危机四伏的气氛。 入夜,丫鬟侍琴伺候慧莲沐浴,拿着浴巾给她擦拭脊背,侍琴支支吾吾道:“少奶奶,奴婢有句不知当讲不当讲。” 热水缓解了紧张的神经,慧莲眯着眼睛,说道:“有话就直说吧。” 侍琴说道:“奴婢觉得,侯夫人待府里大小姐太过宽容了,她虽是长女,长的也冰雪可爱,但毕竟是庶出,她怎么能和二少爷一样逗小少爷呢?我见侯夫人好像司空见惯似的,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可是咱们小少爷是嫡出,奴婢瞧着,被一个庶女逗着玩,总觉得委屈了咱们小少爷――。” “这种话以后千万不要提起。”慧莲打断道:“你是我从娘家带来的老人了,你最清楚,我九姐 姐在闺中时是个什么心机的人物,她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星河虽然是个庶女,但是你也瞧见了,我姐姐当年是挺着大肚子给她办了百日宴,还有之后周岁抓周,那排场和子龙、子凤没有区别。你再细瞧这孩子的穿衣打扮、吃穿用度和人前人后的排场,估摸我姐姐生个嫡女,也就这样养着了。我们正经国公府的嫡出小姐都比不上呢,熙园的丫鬟婆子谁对她露出过轻视之意?无论我姐姐做什么,总有她的道理。” 许三郎不在,夜间的睡莲也没闲着,她抽查了子龙的《论语》学习情况、哄睡了子凤、还详细问了雪姨娘今天星河的饮食起居,叮嘱说“星河三岁了,你该教她认几个字,学着描红,针线等满了七岁再学不迟。” 等一切都安排妥当,睡莲躺在床上,熄了灯,却无心睡眠,目光炯炯的看着床帐上的绣纹――也不知许三郎和太子今日走到何处了,这南京城,只要她和太子妃知道其实他们在前天就悄然出发了!昨夜的大胡子“许三郎”和太子都只是相貌相似的替身而已!想要和时间赛跑,而且必须跑赢,就一定要作弊提前出发! 燕京的暗探提前送来皇上病危,即将驾崩的消息,太子却不能等锦衣卫护送的太监传圣旨才起身入京,因为一路上肯定暗算不断,许三郎保护的再周密,也不敢在明里暗里对手们孤注一掷的追杀下,确保太子的安全。 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圣旨到来之前,许三郎带着太子乔装打扮提前出发,之后两个替身等到太监宣旨后,拿着圣旨,大战旗鼓的向燕京前行,吸引各条道上的追杀者。 也直到前夜,睡莲终于明白了为何许三郎一到南京就蓄起大胡子,明面上是为了增加威信,暗地里其实是在精心策划将来太子去燕京继承皇位的办法。 因为那个标志性的大胡子既能遮拦住真面目,也能足够吸引眼球,让人们相信,昨夜带着一千重甲骑兵护送“太子”的人就是顺平侯许三郎! 南京通往燕京的水旱两条路,两路都是腥风血雨,弩弓和大炮轰开了队形,却没有阻拦队伍前行的脚步,这两只队伍如同蚯蚓般,被斩断了好几次,可都顽强的活着,而且就像细胞分裂一样,每受到一次打击,队伍就分裂出一段,在沿路的卫所补充兵力,凑成一千骑兵一路向北。 到了第二天中午时,向北的队伍已经变成了八支!每一支都是一千人,大胡子许三郎也毫无踪迹,根本无法辨认太子到底在那一支! “废物!都是废物!”戴着面具的刺客首领呵斥道。 “属下失职。”客商打扮的刺客跪地认罪。 首领问:“顺平侯的家眷还在南京,听说他极其看中正室夫人,你设法将家眷控制住,看能不能引顺平侯出来。” 刺客说道:“顺平侯的家眷由魏国公府的亲兵把守,熙园周围的街道都清空了,士兵围得水泄不通,连熙园平日所用的蔬菜都是国公府派人送过去,属下的人根本无法接近,不过属下在南京抓到了一个人,根据以往的情报,此人深得太子喜爱。” “哦?是谁?”首领眉头一展。 刺客拍了拍手掌,一个身材魁梧的人背着一个麻袋进来,解开口袋的绳子,只见一张脸倾国倾城,虽发髻已乱,却不显狼狈,反而有一种异样的美感。 此人赫然是“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的闺门旦名伶落玉。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写的东西太过暗黑,舟心情也被感染了,很是郁闷,觉得天下无处不囚笼,真真没意思,所以大家的留言舟木有回复,抱歉啦o(n_n)o~。 从即日起,恢复常态,多和各位亲爱的读者在留言里交流沟通,心情也能好点。 今天和一个学心理学的朋友聊了一下午,慢慢走出了这种消极的情绪,感觉轻松了许多。舟的朋友说舟写文写的的太投入了,渐渐把书中人物的情绪和境地和舟自己重合,一章写完,情绪还无法从人物从抽离出来,长期下去有损心里健康,严重的话会导致抑郁症,吓shi舟了,这年头,码个字都能码抑郁了,以此为戒,以后每码完一章就去追美剧放松一下。 图1和图5都是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真正能配得上“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的人,这个人在愚人节的时候的结束了生命。 232太子举哀终登大宝,闺门旦落玉成陨星 承平四十三年,三月初五凌晨,承平帝终于驾崩了。 次日,太子以神奇的速度出现在紫禁城,据说太子得到皇上病危,太子入京继承大统的圣旨后,在顺平侯的护送下,日夜兼程,跑死了五匹骏马,吃饭睡觉都是在马鞍上解决,为了赶路,膀胱都要憋爆炸了,但就是这样,也来晚一步,父子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不过燕京城私下有人议论,说太子果然是真龙天子,二龙不得相见的传闻肯定是真的,所以无论太子多么着急的往京城方向赶,最终还是要晚来一步,这就是老天安排的啊! 皇上临终前说了两件事,第一是封曹贵妃为皇后,不过鉴于他即将升天,皇后不到几天就直接变成太后了;第二就是太子仁孝,堪为一国之君,望诸位内阁大臣全力辅佐太子。 五位内阁大臣拿着皇上临终前的遗诏请求太子登基,太子日夜恸哭举哀,不思茶饭,始终没有应允,这倒不是太子对皇位不感兴趣――笑话,他冒着承担谋逆罪名的风险从南京先行一步,不就是为了得到皇位么! 而是大燕国历来有个约定俗成的潜规则,就是太子继位时要三请三辞,大臣们哭哭啼啼的拿着先皇的遗诏说“国不可一日无君,请太子继承大统,造福百姓”云云,太子则在先帝灵位前痛哭流涕说自己“哀痛万分,无心名利”,骂自己“不孝,未能在病榻前伺侯汤药”云云。 总之,在三请三辞的那几天,紫禁城的内阁大臣和储君太子都是可以媲美奥斯卡最佳男猪脚的演员,情绪逼真自然、浑然天成、个个都是实力派演员。 只是太子这个人不走寻常路,就当内阁大臣们哭丧着脸请第四次、暗叹终于结束了解此事时,太子居然第四次拒绝了! 满朝哗然,这下不仅仅是内阁五个大学士,就连六部九卿翰林院等等四品以上的京官都穿着丧服进宫哀嚎,请求太子登基。 太子依旧拒绝,据说还差点一头撞在承平帝的棺材上,哭诉说若父皇能死而复生,他情愿不要这个皇位云云。 跪在殿外的大臣快要晕倒了,话说三月的京城还是很冷的,哭得眼泪鼻涕在寒风下液体转化为固体,变成冰溜子了,真是受罪。 不过受罪也要忍着,谁叫自己碰上了这个喜欢面子工程的新皇帝呢?只得继续嚎哭请求太子登基,殿下哭声震天,好像承平帝又驾崩了一次。 听说太子第五次拒绝了,就连许三郎都不禁暗呼:您矫情差不多得了!我还要赶紧回南京接老婆孩子呢。 还好,当大臣们请求第六次时,太子终于别别扭扭、委委屈屈、不情不愿、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太子继位,先是下旨封太后为太皇太后,封号是慈寿恭简安懿章庆敦惠温庄康和仁宣弘靖太皇太后,如此长的封号,估计只有类似唱戏的这种肺活量比较高的人才能一口气说出来。 追封先皇后为惠仁皇太后。封曹皇后为崇顺太后。 封太子妃颜氏为皇后,封号是嘉成,还封了两个嫡子为王,分别是皇长子临淄王和皇次子淮安王。 承平帝的谥号最终定位“英”,史称燕英宗。礼部给新帝拟定了三个年号以供选择,最后定下了“泰正”二字。按照规矩,先帝的年号“承平”从驾崩之日起要延续一年,所以在第二年三月初五才是泰正元年。 先帝燕英宗的长眠之地在五年前完工,依旧是在故都南京,顺平侯许三郎护送先帝灵柩南下,新帝带着文武百官素服送灵一直到了通州港码头才停步。 据说当灵船之时,新帝悲痛欲绝,若不是周围大臣们眼疾手快扯着了新帝的衣袖,新帝就要投水追随燕英宗而去了! 许三郎在盔甲外披着缁麻孝衣,暗想新帝为了仁孝的名声,是做足了姿态,唱念做打,赶得上和老情人落玉合演一折霸王别姬了。 燕英宗与先皇后合葬在皇陵,顺平侯又马不停蹄的护送皇后皇子皇妃们入京,“顺便”带上了自己的家眷,等入京之后,他浙直总督的官职就要收回了。 一路上,水陆两军护送着这个庞大的队伍,京杭大运河夹岸有骑兵步兵维持警戒,宽广的河面上还有大小战船保护,不过纵使如此,顺平侯依旧不敢松懈,他警觉的像一头豹子,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在船上的这几天,睡莲几乎不知道枕边人是何时安歇、何时起床,三个孩子或轻或重有些晕船,睡莲留在船舱里照顾他们。这一日早上,她终于空出时间,亲手熬了一罐参汤,打算给丈夫送去。 许三郎的指挥船在另一艘船上,睡莲穿着素服,头戴白纱帏帽遮面,乘坐小船到了许三郎船舱里。 “你怎么来了?!”许三郎正看着墙上挂着的舆图,眼睛里的血丝纤毫毕现,一副没有合眼的模样。 睡莲将食盒搁在桌上,摘下帏帽,笑道:“几天不见人影,我――和孩子们都想你了。” 女要俏,一身孝,睡莲素着一张脸,松松绾了个圆髻,肤色比发髻上的羊脂玉簪子还要柔润清透。 许三郎眯缝着贼兮兮的眼睛,勾勒着睡莲宽大月白色衣裙下曼妙身姿,心猿意马起来,可叹国孝期间不得行夫妻之事,在自己家里还能偷偷摸摸几回,可在这情况错综复杂的大运河上,仍是许三郎这种胆色的也不敢坏了规矩。 睡莲从绿釉刻花单柄罐里倒了一盏参汤递过去,许三郎目不转睛,接过来仰脖全喝了。 睡莲纳闷道:“刚炖好的,你不怕烫么?” “啊?”许三郎这才感觉到从口腔到喉咙到肠胃翻江倒海似的灼热,忙捧起桌上已经放凉的茶壶咕噜咕噜灌了半壶。 末了,睡莲拿出帕子,给许三郎擦干滴在大胡子上的茶水,难得享受妻子的温柔体贴,许三郎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你有心事。”睡莲突然问道:“你这几天好像很焦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以前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不会这样的。” 触不及防下被妻子单刀直入,许三郎有些发懵,说道:“我――。” 许三郎坐在榻上,目光阴沉,“我护送皇上去燕京时,除了命魏国公府保护你和孩子,还有命一百名隐卫保护落玉,可最后落玉还是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人抢走了,幸存的隐卫追踪到了扬州一个山洞,还动用兵符调出扬州卫所五千精兵围住山头,逼刺客放人,刺客死不投降,也不肯交出落玉求生路,在山洞里布下炸药,同归于尽。” 睡莲大惊,难怪许三郎会如此焦虑,落玉是新帝心坎上的啊!他死了,许三郎怎么都难辞其咎! “……隐卫挖开坍塌的山洞,找到了落玉,他只剩一口气了,精神恍惚,他握着一个翡翠扳指,唱了一句‘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就走了。” 这句词是牡丹亭《游园》一折最经典的唱词,或许在将死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是在戏台上。 许三郎苦笑道:“好一个多情的杜丽娘,落玉这一走,按照皇上的脾气,估摸一辈子都记得他,既是一辈子记得他,就会一辈子记得是我的失职导致老情人的死亡,估摸无论我为皇上付出多少,他心里始终有一根刺,至于这根刺是长进肉里消失,还是长成大树对我从此忌惮痛恨,那就不得而知了。” 睡莲想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皇后知道此事吗?” 许三郎深吸一口气,低声道:“这就是另个一个大麻烦了,落玉身边有我的隐卫,也有皇后的眼线,这个皇上都是知道的,他们夫妻两个也心照不宣。落玉被刺客抓走时,我的一百隐卫为保护落玉死伤大半,可皇后的眼线并没有出手相助,之后也没有去东宫求救。” 睡莲默然片刻,而后说道:“如此说来,落玉的死若传到皇上那里,皇上对皇后也会――心生不快吧。” 许三郎点头道:“我十岁就结识皇上,对其禀性有所了解,皇上他,并不是那么宽宏大量的人,但是他确实是比其他皇子仁厚,又喜欢顾全颜面,所以我推断,他得知落玉之死后,肯定不会当即迁怒于我和皇后,但是心里――唉,当时我本来向皇上进言,说干脆将落玉藏在我们熙园里,有魏国公府精兵强将保护,肯定能确保安全。” “可是皇上说,落玉喜欢自由自在唱戏,不愿被关在院子里金屋藏娇,还是不要拘禁他,多派些人保护就是了。我只好挑了最精锐的一百隐卫,可依旧防不胜防,落玉成了陨星。” 这下麻烦大了,新帝登基,老婆孩子小妾没事,心腹许三郎的老婆孩子也没事,唯有他的老情人落玉惨烈的被压在坍塌的山洞里,临死前还化身杜丽娘,唱了一句“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留下当初的定情信物翡翠扳指,新帝从此只记得他的美、他的好,对他爱爱爱不完,和皇后许三郎也就没完。 作者有话要说:有许多读者都感觉到了侯府后来的危机和落玉有关,嗯,的确是的,不过这只是起源,毕竟太子并不是偏执之人,再说这事他也有错,只是后来发生了许多人和事,慢慢那根刺就长成了树。 图为睡莲灌着参汤的绿釉划花单柄壶,辽代瓷器,故宫藏。 233新皇后无语问苍天,临淄王代笔写书信 睡莲从许三郎指挥船里出来后,又乘坐着小船去了皇后的宝船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皇后娘娘的船足足有五层,雕栏玉砌的,走的很是平稳,若不是窗外的风景,很难想象这里是在大运河上。 睡莲在门口等候传唤,过了半盏茶时间,出众多昔日的东宫嫔妃从里面鱼贯而出。都穿一身白色重孝,姿容秀丽,若是晚间出来,赫然就是一群聊斋里的女鬼。 正思忖着,宫女过来请,“顺平侯夫人久等了,您这边请。” 睡莲走到里间,但见皇后坐在罗汉床上,抱着睡眼惺忪的二皇子轻声哄着,睡莲也不吱声,默然行礼,退到一旁,没过一会,二皇子睡熟了,皇后将孩子交给奶娘抱下去,要睡莲坐在身边的小榻上,还命伺候的宫女说:“把那冰好的樱桃牛乳端一碗来。” 白玉碗中盛着去了核的红樱桃,晶莹的碎冰和纯白的牛乳浇在上头,在这五月初夏的早晨很是吸引人。 皇后说道:“本宫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此物,也不知你现在口味如何了。” 睡莲笑道:“臣妾依旧是喜欢这个酸酸甜甜的味道,每到夏天的午后是必然有这道点心的。” 睡莲拿起银勺慢慢吃着,唉,有吃的就赶紧吃吧,待会说起正事来就胃口全无了。 用罢了甜点,皇后淡淡说道:“方才你也见到她们了罢?皇上虽然册封了本宫为皇后,但是这些良娣、良媛等的位份未定,都等着进紫禁城后再封,所以她们瞅着空就来本宫这里套口风,若不是刚才二皇子哭闹要我哄他,我都脱不开身呢。” 睡莲不知该如何接口――毕竟这些套口风的准嫔妃们有两个还是她姐妹的小姑子。 皇后看出了睡莲心中所想,又说道:“徐良悌(即徐淮)果然硬气,仗着是国公府的小姐,都不屑来本宫这里讨好。倒是王良媛(即王嫱)这几年变化太快,刚进宫时也和徐良悌一般傲气,现在懂得变通了,心机是这些人当中最深的。” “她怀孕三个月才和本宫挑明,其实有人为皇室开枝散叶是好事,免得外头说本宫善妒,不让嫔妃怀孕产子。哼,本宫有两个皇子,还怕她肚子的胎儿不成。” 睡莲听得冷汗直冒,徐淮本色演出,保持孤傲清高其实更为有利,而王嫱却没能伪装到底,提早暴露了心机,宫中名利真的能迷人眼啊,她生的是公主还好,若是皇子――唉,她并不是皇后的对手。皇后今日这般直白的说,也是在敲打自己,将来她若对付王嫱,自己绝对不能帮着王嫱了。 皇后点到为止,话题一转,问道:“你此次来是告诉我落玉的结果吧。” 许三郎是总督,他总不好直接和皇后说起此事,少不得托付给睡莲转告了。 睡莲详详细细的、不带一丝感□彩的将落玉之死的经过和结果说了,看着皇后的表情,似乎并不惊讶,肯定有眼线提前告诉她了。 睡莲最后说道:“此次回燕京,落玉的棺椁在后面船上,用冰块保持着尸身不腐。”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许三郎总得对皇上有个交代,日夜不停的从岸上运冰到船。 皇后叹道:“落玉之死,本宫、许三郎、皇上,甚至落玉自己都有责任,可是无论无何,皇上肯定要怪罪本宫和许总督,虽不会有雷霆之怒,但皇上一辈子都记得落玉,他心里的疙瘩很难消除。为今之计,只能对皇上坦白了。本宫不敢奢求饶恕,只希望皇上心里的莫要起疑。” “昔日那个渔家女怀孕生子差点被赵王利用,本宫担心有人会拿落玉和皇上的关系大做文章,就在落玉周围布下眼线,防患于未然,这事本宫已经告知过皇上,皇上对此也并无异议。” 皇后冷冷一笑,嘲讽道:“江山始终都是最重要的,皇上吃一堑长一智,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所以默许本宫监视落玉,可笑落玉一直坚持不肯被金屋藏娇,其实他已经被无心的金屋罩住了。” “落玉再受宠爱,也不过是个生不出孩子的男宠,本宫岂会和他计较?本宫的眼线是用来盯梢的,对落玉绝无加害之意,否则皇上当时也不会应允,落玉在一百精卫的保护下都被擒了,本宫那五个只能勉强自保的眼线,如何有能力力挽狂澜、把落玉从虎口里抢回来?!” “本宫的眼线回来禀告时,那时东宫被诸多势力虎视眈眈,但是整个东宫都只有五千护卫保护着,本来就有些捉襟见肘,难道本宫要为了一个男宠,生生割出一千兵马,将本宫这个太子妃、两个皇子、还有那些系出名门的良娣、良媛置于险境吗?!” “本宫若真的做出这等事来,无论救不救的回落玉,本宫和皇上都要沦为全天下的笑柄!” 说道这里,皇后目光坚定如泰山,“在那个时候,本宫只是一个母亲,一个要确保两个孩子安全的母亲而已,如果这都是错,那么皇上他就不配做父亲。” 一听这话,睡莲又是吓得冷汗直冒,无论怎样,皇后和皇上毕竟是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加上两个皇子作为粘合剂,总之不至于撕破脸。 许三郎虽然和皇上在西北战场上是过了生死的交情,全力辅佐他上位,还给他擦屁股抱养了星河公主,可许三郎毕竟是臣子,和皇帝闹别扭纯属找死。 唉,真是伴君伴虎啊!希望皇上是个拧得清的老虎,别一下子“怒发冲冠为蓝颜”,变成一头是非不分的老虎。 正思忖着,又听皇后说道:“你不用太过担心,许总督是先帝留给皇上稳固根基的大臣,人生在世,那有样样都完美无缺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覆水难收,人还是要向前看,将来将功赎罪吧。” “是。”睡莲点头道,暗想许三郎有些误会皇后了,皇后不是不想救,而是不能救,也救不了,或许男人总是觉得女人小肚鸡肠吧。 皇后将话题一转,问道:“本宫听说,你三个孩子都有些晕船?这已经是第五天了,好些了没有?” 睡莲笑道:“都好些了,其实子龙不是晕船,他淘气惯了,整日在船舱里不得骑马玩耍,还要读书写字,前日又被他老子训了一通,因为心情不太好,都蔫吧了。星河和子凤是真的晕船,他们年纪小,脾胃弱些,臣妾不敢给他们吃药,动手做些酸甜的小点心,逗他们说话玩耍,慢慢就好些了,就是还不如在岸上欢脱罢了。” 子龙挨训,是因为他吵着要弄一条小船自己杨帆,独立操纵,可是外头那么危险,许三郎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当然不肯答应,还顺道迁怒了一把,可怜子龙撞在枪口上了,泪水在眼眶里转着圈,就是忍住不掉下来,待许三郎走后,睡莲端着给星河子凤做的小点心进来安慰子龙,子龙突然扑在睡莲怀里呜呜大哭,睡莲抱着已经齐胸高的长子,想起了他还在襁褓时的样子,那年她就是这样抱着哭声震天响的他去了南京,眨眼六年过去了,不仅感慨万千。 皇后点点头,说道:“长子嘛,总是要求严一些,许总督也是一片慈父之心。临淄王在船上这几天也是日日听翰林学士讲课,我瞧着他也是一个人寂寞无聊,不如把子龙送过来和他一起学吧。” 睡莲苦笑道:“不是臣妾谦虚,子龙他根本不是读书的料,他就是来了,也听不懂学士们讲的是什么,反而耽误了临淄王的学习。” 再说子龙七岁,临淄王已经十岁了,小学一年级和四年级的放在一块就是大眼瞪小眼,没什么共同语言。 皇后笑道:“那里就耽误了,子龙很聪明,多听听就明白的,他们上午听学士讲课,下午练练拳脚功夫,一天很快就过去了,这一路走的慢,为了安全,晚上还要停下来歇息,听说还要足足二十天才能到燕京,别憋坏了孩子,就让子龙过来吧。” 皇后发令,谁管不从,睡莲只得应下,晚间和许三郎说了此事,无不忧心道:“……我担心子龙胡打海摔惯了,说话又口无遮拦的,万一得罪了临淄王,或者被那些别有用心的利用,可是皇后如此笃定,我也不敢再推辞。” 许三郎却很放心,说道:“身在官场,要学着‘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当年我给先帝办事,很亲近还是魏国的皇上就是这个道理。临淄王是嫡长子,将来――皇后要子龙陪太子读几日书,也是拉拢的意思,皇后娘娘高瞻远瞩啊,早就开始给皇长子铺路了。再说子龙还小,童言无忌,说错话也没什么,说不定临淄王还更喜欢这样的……” 次日一早,子龙两手空空来给睡莲辞别,睡莲嘱咐了好几句,子龙心不在焉的点头应下。临行时,子凤无所谓的玩着九连环,看都没看亲哥哥一眼,倒是星河依依不舍的说:“哥哥晚上早点回来。” 子龙说道:“诶,哥哥我去去就回了。” 睡莲看着子龙跳脱的背影,心想这孩子手拿金箍棒,脚踩筋斗云,就能cos孙大圣说“俺老孙去也!”那里像是陪皇子读书的模样。 皇后的大船平稳如陆地,周学士讲的激情澎湃,徐子龙听得云山雾罩,周学士说的每个词他似乎都明白,可是凑在一起就实在太令人费解了。 睡莲的叮嘱还是有效果的,子龙虽听不懂,但也没打瞌睡,他的坐姿笔直挺拔,一副好学生模样,看的周学士频频点头,觉得他是个好学的孩子――其实子龙权当自己在蹲马步而已。 半个时辰后,周学士暂停授课,去隔间休息,临淄王从座位上站起,活动着腰杆,却见子龙煞有其事的取了纸笔,在纸上写些什么。 “你在做什么?”临淄王问。 子龙头也不抬,说道:“写信。” 七岁的小屁孩,给谁写信,再说这时候在船上,谁给送信?临淄王好奇的问道:“你给谁写?” 子龙说道:“姚家的安姐姐。” 安姐儿是童年的玩伴,在南京孝期满后,回燕京去了,起初临淄王还经常想起她,后来渐渐长大,也就淡了,记忆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临淄王觉得不妥,说道:“姚安快九岁了吧,男女授受不亲,她才不会理你。再说你也要到燕京了,用不着写信的” 子龙说道:“我娘也这么说,过了中秋我就满七岁,所以这是最后一封信了,我要好好写,到了燕京亲手交给她。” 笔触一顿,子龙问:“‘鸬鹚’二字怎么写?” 临淄王写了“鸬鹚”给子龙看,子龙照猫画虎的写了,还没写几句,又问:“彩虹的虹字怎么写?” 临淄王无语的看着子龙上不得台面的狗爬字,还有宣纸上东一滴、西一滴的墨水点子,便将子龙挤开,抢过笔墨,说道:“你说,我写。” 子龙也不客气,说道:“这次我也坐船回家,可我爹把江面都清空了,根本看不见你以前在信中说会捕鱼的、叫做鸬鹚的大鸟,昨天下午下了好大好大的一场雨,天边又出来这么长、这么粗、这么弯的彩虹,很好看啊……” 临淄王觉得子龙的话粗俗,根本配上不自己这笔好字,于是信笔写道:“昨日骤雨初歇,日影化为虹,轮势随天度,桥形跨海通。其色如逸照含良玉,神花藻瑞金……” 很多年以后,徐子龙回忆起小时候的天真无邪,暗叹命运的拐点,就在不知不觉中。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舟把十八钗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舟觉得后面比前面故事节奏紧凑多了,呵呵,舟婆卖瓜,自卖自夸。 说一下,十八钗也就二卷、顶多三卷完结,字数在130万字左右。不会写到400章或者200万字那么长啦,因为大纲木有那么长,该完结就完结吧。 图为彩虹。 234装神弄鬼因祸得福,东窗事发节外生枝 盛夏七月,这群庞大的船队终于到了通州港,由此一行,睡莲终于明白了后世为何说清朝乾隆皇帝下江南是劳民伤财了,为保证安全,前后十来里的航道和驿道都是封闭的。 而且每到一个城市,当地的官员都要跪送礼物,这其中有普通的蔬菜水果冰块,或者土特产,想献媚的还夹带珍宝等物,而这一切都不可能是官员自己掏腰包,全部是搜刮的民脂民膏,直到新皇后下了懿旨,不准劳民伤财,这才消停了些。 到了通州港口,当然还是“让领导先走”,睡莲的船只足足在港口等了一个时辰才轮上,子凤和星河都等睡了。 宁园的马车也久候在此地,七月酷暑难耐,马车里的冰盆换了一遍又一遍,储存的冰块耗尽后,终于盼来了主子。 好在睡莲船上有足够的冰块,可以撑到宁园,要不然这么热的天,马车窗户那点热风会憋死人的。 许三郎要护送皇后一家子回紫禁城,所以先走了,护送睡莲和三个孩子的,除了筱大郎和筱二郎这两个家将,居然还有娘家人宁珂! 宁珂现在间谍部门通政司混,他来做什么?难道皇上登基的几个月里,燕京的局势依旧紧张么? 大胖子宁珂擦了擦满脸的油汗,道明了来意:“燕京倒还太平,就是最近盛传大运河船只遭遇刺客,还闹水鬼,说的有鼻子有眼,七婶娘悬心,就要我来瞧瞧,带一队人送九妹回家。” 一听是七婶娘柳氏的意思,睡莲心里涌起一股暖意,眼角也发酸了,强笑道:“我们一路上平安的很,那里有什么刺客水鬼的?都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以讹传讹罢了。劳烦七哥哥回去和七婶娘说,我们一切都好,莫要惦记这,过几天我就带着三个孩子回娘家走走。” 言罢,要子龙、星河、子凤出来行礼认七舅舅,宁珂笑面佛似的受了三个小外甥的礼,还每人送了一个锦盒,说是里面一些小玩意。 上了马车,才觉得相比而言,还是船上舒服,颠簸到了积水潭宁园,觉得浑身上下散了架似的,三个孩子连同两个姨娘都洗洗睡了,只有女主人睡莲还带着朱砂等人打点从南京带来的风物,预备明日送给世家好友。 添饭和添菜两姐妹这六年留在宁园打点,工作很清闲,都已经是母亲了,添饭身材窈窕依旧,而添菜吹气似的膀大腰粗,面若满月――而且还是双下巴,很难想象这是一对孪生姐妹。 看着朱砂惊异的目光,添菜不好意思的说:“生三丫头的时候难产,差点一尸两命,后来足足坐了三个月的月子,每天各种补药、补品的吃着,胖了之后就再也没像添饭姐姐那样瘦下来……” 见缝插针的,两姐妹将这六年亲戚世交家里的变化和睡莲她们细细道来: 先说本家永定伯府,在睡莲离京的那一年就分家了。二房和七房是庶支,随便分了些产业就打发了,这两房没吱声,卷铺盖走人,单门独户过日子去了。 说到这里,添菜惊叹道:“……夫人,奴婢以前小瞧了这位寡妇二老太太,丈夫去了那么早,老太太将诸多儿女抚养成人,娶媳妇的聘礼、嫁女儿的嫁妆一样都不差,居然还攒下了不少家私呢,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东城置办了六进的大宅子,家里安排的井井有条,反而是现在过得最好的一房人。” 二房的事情睡莲是明白的,二老太太以前在府里暗中对许三郎多加关照,许三郎才不至于彻底走偏了。许三郎出人头地后,也反过来暗中招抚二房,那东城六进大宅院就是他送给二老太太的。 而五房自诩嫡出,在分家大会上着实闹腾了一阵,五老太爷和五老太太仗着是嫡出长辈,其唾沫星子都要将永定伯夫妇淹没,骂他们不孝不义、卸磨杀驴,永定伯夫妇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可“中场休息”后,五老太太和五老太爷突然面色煞白,转变了态度,在永定伯夫人提出的分家协议上签字画押,当夜就搬到五老太太的陪嫁宅子里去了。 五房这对极品夫妻,以前给宁园使了多少绊子,添菜谨记于心,她点评道:“估摸缺德事做多了,永定伯夫人早就防着他们呢,留下把柄,等的就是分家那一刻做杀手锏用的。” 五房就是个烂泥潭,五老太爷爬灰,把儿媳妇弄到床上暖被窝,而五老太太和小叔子七老太爷有染,这些雪姨娘都告诉睡莲了,永定伯夫妇隐忍不发,就是在等待时机。 睡莲的娘家没有什么大变化,最小的宁康和宁勘都娶妻了。当家人颜宁嗣也当了父亲,随着嫡长子的出世,大房的宁珂一家,还有七房和九房打算分出去单过,但是宁嗣和妻子秦氏哭天喊地的求三房人留下,分家之事最终不了了之。 琪莲几年前嫁给姚家二郎,生了个女儿,不久后,姚家老太太去世,姚家也分家了,姚府留给大房,姚二夫人带着大郎二郎两家人还有忠贞夫人姚知芳出去单过,现在大郎和二郎都丁忧在家…… 添饭添菜如此这般说了几户人家,睡莲撑不住困了,摆摆手道明日再说,两姐妹于是给女主人铺床。 卧房里的青花大缸填满了冰块,很是凉爽,睡莲几乎挨着枕头就要睡着了,添饭在外头整理纱帐,突然间,睡莲猛地想起了什么,问道:“下午下船时,我听颜七爷说,燕京盛传大运河上船只闹鬼是怎么回事?” 添饭说道:“都是些茶楼饭馆的小道传闻,说什么半夜听到大运河有人哭泣喊冤,有人好奇提着灯出去瞧,结果被水鬼拉到河里淹死了,所以船工们大多吓得都不敢出来瞧,后来又听说有胆大的船工趴在板壁上偷偷往外瞧,说看见河上有一艘鬼船,那船上挂满了白帐和白灯笼,空无一人,只见一个浑身缟素的闺门旦在船上唱戏。” 听到闺门旦,睡莲心头蓦地一紧,问道:“唱的是什么?” 添饭说道:“依稀听见是牡丹亭游园惊梦,还说那戏子唱完之后喊冤呢,闹得人心惶惶。燕京还有人提议在运河边为那冤死的戏子建一座庙宇,镇一镇。” 睡莲顿时睡意全无,如此看来,有人存心利用落玉之事大做文章了。 许三郎半夜放回,见妻子秉烛守候在卧房,便知是为落玉一事担心了。许三郎冲进净房洗去一身臭汗,松松垮垮披着寝衣出来,将睡莲半拖半抱进帐子里,摁倒躺平,说: “没事了,睡吧,落玉的棺椁皇上亲自看了,翡翠扳指也给了,皇上很悲痛,命人厚葬,赏了我勋田和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可是燕京戏子喊冤闹鬼的传闻――皇上难道不疑心么?” 许三郎一笑,说道:“说起来,我还要感谢这些乘机造谣的人呢,他们把事做的太绝了。起初皇上听到风声,就立刻派锦衣卫暗探和通政司的人去查访,结果查出是人装神弄鬼,而那些人和南昌的赵王有些瓜葛。” 睡莲目光一亮,说道:“我七哥哥就是通政司的人,难怪他今日接我时会说那番话,原来是在暗示我皇上已经知晓此事了。” “通政司的耳目遍布底层民众,他们的消息最灵通,他们就是皇上的眼睛,只不过不像锦衣卫那样有逮捕权。”许三郎顿首道: “落玉之死是保密的,那些装神弄鬼的人怎么会知道此事?除非他们就是凶手,所以杀害落玉,包括沿路阻截我和皇上的替身都应该是赵王的人,不仅如此,他们还想借着落玉之死离间我们君臣、还有皇后和皇上的夫妻情分,殊不知过犹不及,反而露出马脚,皇上说他不会怪罪我和皇后的,得想法子除掉赵王这个心腹大患。” 睡莲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许三郎很快打起了呼噜,他真的太累了。 夫妻同床共枕七、八年,许三郎的轻微呼噜声从开始的“扰民”,变成了现在的催眠,睡莲慢慢步入睡眠状态,只是内心还存留一个念头:谣言刚开始传开时,若皇上真对许三郎和皇后深信不疑,就不会立刻派通政司和锦衣卫调查了。 伴君如伴虎,别说是皇上,颜如玉当了皇后,也很难亲近了,我和她在一起说话,哪怕是在聊家常,气氛也渐渐从以前的朋友变成了君臣,颜如玉说话的语气也越来越强硬,令人不容拒绝,那不是朋友之间的有商有量,而是上位者的命令,人心难测啊,以后要更加小心才是。 这一夜睡莲保持这半梦半醒的状态,早上起床时,许三郎神清气爽,睡莲却颜色憔悴,按照规矩,刚回来肯定是要去永定伯府祭祖,毕竟星河和子凤进祠堂跪拜祖先后,才能正式记入家谱。 所以睡莲强打起精神,一家五口去了西城永定伯府祠堂,还请了徐家族长到场,将星河写在雪姨娘名下,永定伯府的人见到星河,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幸灾乐祸――我还以为顺平侯夫人能专宠一辈子呢,还不是被人钻了空子去。 许三郎借口还有事,没有留在伯府吃中饭,拖妻带口的回宁园了,睡莲在归田居补眠,许三郎则在外书房会客。 没想第一个客人居然是圣眷正浓的威武伯,他一进门,就抱拳施礼,口口声声叫许三郎妹夫。 许三郎虎躯一震,不解其意,那威武伯笑道:“你房里伺候的丫鬟添衣,是我失散的异母妹子,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好歹给她一个妾侍的名分吧。” 作者有话要说:威武伯终于查清楚了,添衣是“你妹啊”。如玉的变化是必须的,她这么做也没有错,一国之母啊,屁股的位置决定脑袋。 其实仔细想想,唯一不变的还是姚知芳。 本章提到乾隆下江南劳民伤财,其实此人还有一个爱好,就是喜欢在风景名胜和绝世藏品上题诗! 图为宋代汝窑【碗】,乾隆内刻御题诗一首,大英博物馆。许多宝贝就这样被他祸害了。 235小子龙英勇护亲人,睡莲花绽放睡莲池 当初威武伯思慕添衣不成,许三郎送给一个绝色的歌姬,他已经放下此事,可去年整理父亲遗物时,他从一个暗格里找到一副画像,画像中的女子居然和添衣有七八分相似,顿时心下生疑,找了以前跟随父亲的亲兵问话。 威武伯是当家人,亲兵自是不敢隐瞒,将旧时父亲的外室触壁而亡、女儿被发卖的往事说了。 威武伯当时就疑心添衣的来历,于是命手下暗访买走添衣的路牙婆,路牙婆在金钱和武力的夹攻下,终于招供说添衣担心大户人家怕麻烦不敢买她,就塞给路牙婆一枚熊虎斗玉佩,求牙婆改口说自己是一个小军官的女儿。 那件玉佩是汉朝的古物,路牙婆一直留着,准备带进棺材,亲兵仔细看了那个玉佩,确定是将军素日经常佩戴的,如此一来,添衣的身世就真相大白了。 威武伯从小在西北长大,是个豪放的汉子,心头上的人变成亲妹子,他也就是郁闷两天就接受了,心想无论如何,添衣都是自己的异母妹子,就是瞒着自己的母亲,也要给妹子一个安定点的生活。 顺平侯在西北时和他有过命的交情,此人是个顶天立地的爷们,妹子跟着他也不冤,只是做一个没名没分也没有任何保障的房里人太委屈了她了,干脆和许三郎挑明了妹子的身份,想必有了自己这层关系在,顺平侯不会亏待妹子的,所以就有了抱拳叫许三郎“妹夫”这个举动。 许三郎果然愕然,威武伯将暗中调查添衣的来历一一道来,还打开那卷泛黄的画轴为证。 威武伯也是燕京响当当的人物,他不可能为了一个侍妾的身份蒙骗自己,所以许三郎顿时有九分信了,暗想这添衣还真是红颜祸水,在南京还险些被太子看中,原来是这个来历,难怪看起来和其他丫鬟不同。 只是许三郎以前为了稳住威武伯,是暗示过添衣已经被他收房――他当然不会说其实是老婆不答应,惧内这种事自己明白就好,宣扬出去他顺平侯在军界就没法混了。 威武伯的要求并不过分,一个妾侍而已,可是他以前对睡莲信誓旦旦保证,绝不纳妾的,现在真是骑虎难下、左右为难了。 许三郎脑子灵光一闪,忙说道:“你我是生死兄弟,我岂能厚颜以兄弟之妹为妾?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既然真相大白,我会为她置办一份丰厚的嫁妆,把她送回去,你做哥哥的另行聘嫁,给人做正室夫人如何?” 威武伯揶揄一笑,问道:“侯爷舍得么?”暗想,以前我要过一次,你没给嘛。 许三郎打肿脸充胖子,说道:“你我是什么交情?她是你亲妹子,我岂能唐突。” “好!侯爷义薄云天!我没白认你这个兄弟!”威武伯拍案道:“此事你知我知,我母亲不喜这 个外室之女,此事定要满着她老人家,我找个信得过的弟兄偷偷嫁出京城过日子吧,我父亲泉下有知,也就瞑目了。” 许三郎暗想,这样的话添衣将来有靠,总比孤老一生或者嫁给宁园小管事强多了,睡莲应该不会有什么异议的。 送走威武伯,许三郎处理了一会公务,心里到底惦记着添衣的事,于是提前回到内院归田居,此时已经快要到晚饭时间了,睡莲那么累,此时应该还午睡未醒。 归田居大院的梧桐树下,七岁的子龙正手把手的教三岁的子凤一套入门的拳法,子凤兴致缺缺,时不时瞅瞅树梢上挂着的九连环,子龙拎着弟弟的耳朵训了几句,还指着旁边有板有眼、照猫画虎练拳的星河说道:“你看看,连妹妹都比你打的好,亏你还是个男子汉,将来怎么跟着我上沙场打鞑子?!” 子凤红了眼圈,看着梧桐树下两兄弟(三叔自动将还珠格格剔除)许三郎只觉得好笑,子龙把老子我教训他的话原封不动的送给了他弟弟,以大欺小。 嗯,是不是要给子凤添一个小弟弟,让他也享受一下做兄长的威风呢?太医说女人生孩子太过频繁会伤元气,所以徐三郎这三年一直用鱼鳔套在小兄弟上避孕,可是经过秘制处理过的鱼鳔不太结实,用力过猛时很容易破裂,而且这种情况基本总是出现在小兄弟“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突然一个急刹车叫停,换下破损的“轮胎”从头来过,真是大煞风景。 许三郎示意伺候孩子们的丫鬟妈妈们不要声张,自己悄无声息的离开大院,去了卧房。 睡莲居然已经醒了,眯缝着眼睛像是在想事情,许三郎说道:“既然醒了,就起来吧,待会就吃晚饭。” 睡莲懒懒道:“在船上差不多一个月没睡安稳的床,这会子骨头恨不得长在床上。” 青花大缸放着冰块,室内很凉快。黄花梨架子床下有一支雪白的夏袜,定是睡莲熟睡时不经意蹬掉的,许三郎捡起袜子,坐在床尾,从薄被里摸出一只光溜溜的脚来,纤细的脚踝似乎轻轻一捏就会折断似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妻子看似柔弱的外表下,有一颗强大的、难以捉摸的心灵。 许三郎献媚似的给老婆套上布袜,正欲开口说添衣的事情,老婆的玉足往他腰身轻轻踹了一脚,还娇嗔道:“国孝期间,你且消停些。” 许三郎一怔:老婆,你真是误会我了,我怎么可能是那种人呢(舟画外音:难道你不是么?) ――不过,许三郎撩了撩大胡子,我还真的不可能憋一年,以前在军营里无所谓,望梅止渴也就罢了,现在梅子就在枕边,怎么可能光看不吃?鱼鳔再用一年,别怀孕就成。 想到这里,许三郎又从薄被里摸出妻子的一只脚,曼斯条理的从脚踝顺流直上,啃到小腿、膝盖、大腿,在黑色森林撩拨着,终于看见了清泉石上流。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子龙打雷般的叫喊声:“娘!娘!瞧我刚射下来的一只大雁!” 声音还伴随着蹬蹬蹬的脚步声,吓得卧房抱成一团的夫妻俩赶紧分开,许三郎懊恼的低声道:“迟早要好好教训这个臭小子。” 睡莲忙起床穿衣,随手拿起青花大缸里的冰块敷了敷脸,以去除脸上的红潮,还幸灾乐祸的看着许三郎裤裆处的帐篷,低声笑道:“要不要拿冰块塞进镇一镇。” 许三郎又爱又恨道:“连你也欠教训了,哼哼。” 许三郎转身去了隔间浴房躲避尴尬,夕阳下,看见镜中一把关二爷大胡子,怎么看都觉得碍眼,身心都是火,又是盛夏七月,许三郎干脆举起一把锋利的剃刀,在下巴和腮边抹上睡莲惯常用的玫瑰香糕,簌簌的开始刮起了胡子。 卧房内,子龙举起一只胸口还插/着箭矢的大雁给睡莲邀功,子凤不忍看大雁胸口的血迹,将头脸埋在睡莲怀里,呜咽道:“小燕子真可怜。” 星河则目光炯炯的看着子龙,娇声娇气说道:“哥哥,我也要学射箭。” 正说着话,星河突然看见从浴房走出来一个高大的陌生男人!她胖嘟嘟的身体灵活的挪到睡莲身边,和子凤一起挤在她的怀里,小胖手指着陌生的方向,颤声道:“呜呜,有坏人!” 睡莲将两个小土豆藏在身后,打开罗汉榻暗格,熟练的从里面摸出一支搽得油光锃亮的燧发枪来,子龙则从箭壶里取出一支箭来,搭在弓上如满月,母子两个都对准了陌生人。 睡莲看清了来者的容貌,先是一怔,而后放下燧发枪,子龙却依旧拉弓如满月,还煞有其事叫道:“来者何人?!” 从这三个孩子记事起,父亲就一直留着大胡子,现在一个没胡子的男人突然出现,他们一时都认不出父亲。 许三郎没想到孩子们会是这个反应,佯怒道:“臭小子!连你老子都不认识了?!” 睡莲摸了摸子龙的头,说道:“放下弓箭,你爹刮了胡子就是这个模样。” 听到父亲熟悉的声音,还有身边母亲瞬间放松,子龙抛下弓箭,低头道:“对不起,儿子错了。” 出乎意外,父亲这次并没有板起脸来教训他,而是拍了拍儿子尚且稚嫩的肩膀,说道:“你很勇敢,知道保护母亲和弟弟妹妹了。家里学的东西只是纸上谈兵,爹爹明日就带你去军营转转,那里才是男子汉的天下。” 子龙喜笑颜开,问道:“儿子能带着虎豹兄弟们一起去么?” 许三郎道:“他们也射下大雁了?” 子龙摇摇头。 许三郎说道:“什么时候射大雁,我就带他们一起去。” 睡莲眉头一蹙,当初不是说十岁才带他入军营么?子龙下个月八月十五才满七岁,会不会太早了?不过当着孩子们的面,她不便提出异议,打算晚上和许三郎好好谈谈。 子凤看着突然貌似年轻英俊许多的父亲发呆,口水都流出来了,星河则扭扭捏捏的说道:“爹爹――爹爹真好看。” 可怜许三郎这个三十八/九的老男人,乍然被小公主说好看,一张老脸居然窘的有些微红了,看得睡莲忍俊不禁。 晚饭餐桌上,三个孩子都吃的心不在焉,子龙琢磨着明天带着什么装备跟着父亲去京郊大营,星河和子凤一边吃饭,一边偷看着焕然一新的父亲。 吃罢晚饭,孩子们都回去洗澡,许三郎难得和睡莲携手在银河之路上散步。 许三郎摸着光光的下颚,不自信问妻子,“刮了胡子真的像星河说的那样,比留胡子帅么?” 单纯从卫生角度,睡莲就支持许三郎剃须,所以她点头嗯了两声,“看起来精神多了,而且夏天也不怕热,呵呵。” 许三郎嘿嘿一笑,正打算说说添衣的事,这时夏虫轻唱,晚风送来不远处荷塘的淡淡荷香,这气氛实在太好了,妻子光洁的侧脸散发着只有月光才有柔光,许三郎握着睡莲的手蓦地一紧,舍不得破坏难得的情调。 两人信步走到银河之路的尽头――月光下,一池睡莲花开的正欢,两只鸳鸯在岸边互相梳理着羽毛。 这时就连睡莲都心动了,她解下外袍,只穿着月白中衣,问愣呆了的许三郎,“你可会游水?” 许三郎点点头,睡莲纵身跳下池塘,笑道:“那就下来追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话到心头口难开,许三郎悲剧了,嘿嘿。 图1到图4都是法国画家莫奈的《睡莲池》,这位艺术家一生痴迷睡莲。 43岁的莫奈在吉维尼定居后,在庭院里修了一个池塘,在池塘里繁殖了睡莲,成为他晚年描绘的主要对象。他的巨幅《睡莲》组画始于74岁高龄,持续12年直到86岁去世为止。这是一部宏伟史诗,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灿烂的“第九交响乐”。这幅《睡莲》是莫奈64岁时所作的早期小幅作品,而后幅更为粗犷写意的睡莲则为74岁后所作。 莫奈在《睡莲》的画中竭尽全力描绘水的一切魅力。水照见了世界上一切可能有的色彩。水在莫奈的笔下,完全成为世上所能有的色彩绘出的最奇妙和富丽堂皇的织锦缎。马奈称他是“水的拉斐尔”。 在莫奈的《睡莲》中,与其说他是用色彩表现大自然的水中睡莲,不如说他是用水中睡莲表现大自然的色彩。评论家瓦多伊的评价是:“他早期的那些画没有一幅能与这些难以置信的水上风景相提并论的,因为这些画把握了春天,把它留在人间。画面的水呈浅蓝色,有时像金的溶液,在那变化莫测的绿色水面上,反映着天空和池塘岸边以及在这些倒影上盛开着清淡明亮的睡莲。在这些画里存在着一种内在的美,它兼备了造型和理想,使他的画更接近音乐和诗歌。” 莫奈很久以来就有画大型装饰画的想法:“我曾想用睡莲来装饰客厅:沿墙伸展,占据全部墙面,使人产生置身于无边无际的水面的幻觉;在那里,因工作而绷紧的神经将得到松弛,就像这些水一样,不再流动,静止休息。这间屋子还可以给居住者提供一个在开满鲜花的水族馆中央静思的机会。” 这个身处不断扩张的城市中央的迷人小岛一直存在……莫奈在长达四年的沉寂后,从1914年起,投身于“大型装饰画”。1918年11月12日,第一次世界大战停战次日,他写信给克莱蒙梭,提议捐给国家一套装饰壁画,为此,他画了又画,直到1926年去世。1927年5月17日在杜伊勒里宫的柑橘园,人们发现装饰着“水和倒影的风景画”的两个圆形大厅,这是一个由阴影和光线组成的、水上漂浮的世界;时间暂时停顿下来,每个人都沉浸在画家的一项最富诗意、最具革命性的创作中,尽情地思索、遐想。 236藕花深处鱼戏莲叶,告别恩人旧事重提 恍然如夏日清晨,一滴晶莹的露水在荷叶上滚动,骨肉均亭的玉臂划开碧波荡漾的睡莲池,月夜下,一朵纯白的睡莲花悄然绽放。(.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许三郎脑子一热,暂时陷入失忆状态,好大一块肥肉就在嘴边,什么事情都抛在脑后了。 噗通!许三郎跟着跳进池塘,就是姿势难看点、水花大了点,惊得岸边鸳鸯钻进了巢穴。 许三郎挥动着胳膊往前追,一直游到池水中间,蓦地失去了睡莲的踪迹,他溯洄从之,而后又溯游从之,那人不仅没有宛在水中央,而且连一丝气息也无。 许三郎有些慌乱的叫妻子的名字,三声过后,夜间的池塘依旧只闻得虫鸣声,突然,脚下像是被水草绊住似的,有一股力量将他往下拖! 猝不及防,许三郎呛了一口水,正欲挣扎时,那股力量又将他向上托举起来,咕噜噜池面冒出一串串气泡,睡莲披散着长发出来透气,嘴里还叼着一根芦苇杆,方才她就是衔着中空的芦苇杆潜在水底。 池水将妻子的轮廓勾勒的纤毫毕现,眼神妩媚妖艳,许三郎故意冷着脸,踩着水抱着睡莲,说道:“何方妖孽!竟敢半夜出来害人,看本侯如何收了你这妖精!” 睡莲笑道:“素闻顺平侯是兵马大元帅,统领千军,什么时候越俎代庖干起了道士的活计?” 许三郎说道:“本侯遇魔除魔,遇妖收妖。” 睡莲凑过去在许三郎耳垂上轻轻一咬,道:“侯爷打算如何收了我?” 许三郎抱着睡莲腰肢的手蓦地一紧,身下已成剑拔弩张之势,哑声道:“自然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睡莲一怔:这种话都说得出口,好吧,论起厚脸皮,自己还是输三叔一筹…… 狭长的采莲船上,两个人影紧密的交缠在一起,明明没有船桨,也没有扬帆,这采莲船却一阵阵如大雨踩在泥泞中的撞击声伴奏下误入了藕花深处。 船为席,荷叶和芦苇为帐,夜幕和晚风为被,莲花为枕,荷塘深处谁家女,隔水笑抛一枝莲,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与你相伴,方不虚度这良辰美景…… 次日,子龙天还没亮就被父亲从床上挖出来,迷迷瞪瞪跟着去了京郊的大营,看军队排兵练阵,过足了瘾,父亲今日似乎心情很好。 归田居,一夜放纵的结果是伤风感冒,睡莲躺在榻上,悲催的应付着子凤十万个为什么。 “娘,为什么大夏天的还会伤风呢?” 睡莲:“……” “娘,你脸红了,是不是很热啊?子凤给你打扇子好不好?” 睡莲:“……” “娘,你脖子上怎么那么多红点点?是不是蚊子咬的呀?子凤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痒了。” 一直沉默的星河突然说道:“凤儿,母亲不是蚊子咬的,是太热了,热出了痱子,要抹上掺着冰片的香粉。” 睡莲继续无语,暗想都是昨晚月光虫鸣,清风徐来!气氛太好了,再加上心弦上突然被三叔撩拨了几下,觉得刮去胡子的三叔那么顺眼,那么——一时情不自禁,竟然做出了后世的她都不敢做的事情。 这真的不是我的错,都是月亮惹得祸啊。还好子龙跟着他爹去了军营,若两兄弟一起问东问西的,她还真招架不住。 服了一帖药,发了发汗,身子顿时轻松了许多,下午正在昏睡时,睡莲突然被添饭叫醒了。 添饭说道:“夫人,英国公府世子夫人亲自上门来请夫人,说他们太夫人快不行了,嘴里念念叨叨的想见夫人。” 啊!睡莲心里一惊,以前生子龙时,在紫禁城被当时的贤嫔算计,若不是英国公太夫人出手相救,恐怕自己会一尸两命。 睡莲忙起来穿戴打扮齐整了,好在正值国孝期间,衣饰都是素淡的,也不算失礼。 匆匆赶到燕京西城英国公府,守门的小厮卸了门槛,马车直驱而入,在垂花门有粗使婆子抬着软轿候着,睡莲坐在轿子上,抬头看了看天边的夕阳,人的生命就如同这太阳,有起有落,有生有死。 世子夫人领着睡莲进太夫人的卧房,卧房挤满了前来见太夫人最后一面的妇孺们,在东面还摆着一架屏风,屏风后面依稀可见穿着穿着男鞋的国公府本家人,因睡莲是外客,男人就临时回避了。所以即使卧房内还摆着五个装满冰块的青花大缸,却也不见得凉快。 隔着老远就闻到一股浓厚的药味和老人久病时的那种难以形容、濒临死亡的味道,睡莲走近卧榻,英国公夫人抓着太夫人的手,在她耳边叫唤道:“母亲!顺平侯夫人已经来了。” 英国公太夫人努力睁开浑浊的眼睛,嘶哑着嗓子问道:“顺平侯夫人?是谁啊?” 昔日的闺中好友、挺着快要生产的大肚子张莹红肿着眼睛,拉着睡莲的衣袖低声道:“你莫要见怪,我祖母现在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刚才还说这要见你,这会子连你是谁都忘记了。” 张莹在伪帝之乱前嫁入衍圣公孔家嫡支避祸,加上肚子里的这个,就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 “无妨的。”睡莲拍了拍张莹手,半跪在太夫人床前,学着英国公夫人的模样,也在太夫人耳边说道:“我是什刹海颜府的老九、嫁给了顺平侯,那年在紫禁城,还是托您的福,我和孩子才得以平安。” “紫禁城?”太夫人目光直直的看着睡莲,突然痛哭流涕道:“皇后娘娘!您才是一国之母!咳咳!这紫禁城真正的女主人!淑妃也好,贤妃也罢,您要好好保住身体,莫要被那些贱人气坏了身子啊!几十年后,她们都是过——过眼烟云!” 众人皆一愣,也只有几个见过已经去世的皇太后面容的老夫人心里明白——睡莲和那位皇太后的面容相似,所以太夫人才会有此惊人之语。 又见太夫人浑浊的眼神突然全是怒色,她厉声道:“皇上啊皇上,为何你能坐拥天下,却不能护住你的妻子?!皇后何辜?她为你付出一生、付出了整个家族的性命、甚至付出了腹中孩子的生命,到头来,却是痴心错付,被一群小人贱妇欺辱践踏!” 太夫人此话若被传出去,便是辱骂先帝的重罪,卧房男女皆惊,早有大人们将几个懵懂的孩子牵了出去告诫。 睡莲有些尴尬,毕竟只有她是个外人,英国公夫人依旧淡然处之,对着睡莲苦笑道:“我们太夫人病糊涂了,侯夫人莫要见怪。” 睡莲摇头道:“方才太夫人声音很小,晚辈并没听见什么。” 顺平侯装聋作哑,卧房众人皆松了口气,这时,太夫人突然伸出古藤般的手死死抓住睡莲的胳膊,回光返照似的,口齿居然清晰无比,她说道: “颜大小姐,你终于来了!我老太婆等了你几十年,终于等到你了!” “我活了七十三年,好事歹事做过无数,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无怨无悔,身在京城豪门,总有些 事情是我不想做、但必须做的!可唯有你——一想起你,我心里都是愧疚、悔恨,我不该图一时之快,说你品貌神似皇后,堪为十八钗之首!我也不该为了争一时之气,带着你去坤宁宫觐见皇后!” “那个地方已经葬送了皇后一生,不应该还把你的青春赔进去,我错了啊,把你的性命也赔进去。” 卧房妇孺大多听的云里雾里,英国公夫人最明白不过,颜大小姐之死一直是婆婆的心病,如今即将撒手人寰,理智全失,心病再也藏不住了,一股脑的全吐出来。 睡莲反握住太夫人的手,说道:“我不怨夫人,人命皆有天定,是非成败最后皆是空,五蕴皆空,方度一切苦厄。” 睡莲说的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上的话,劝诫太夫人放下执念,安心西去。太夫人后半生几乎都是在佛堂度过的,自然是懂的,听见“颜大小姐”如此说,太夫人就紧跟“度一切苦厄”后道:“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睡莲也和太夫人一起念心经,念到“……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时,太夫人握着睡莲的手一松,停止了呼吸。 英国公太夫人最终还是得以解脱,在心经的吟诵中去世,卧房妇孺嚎哭一片,睡莲识相的默默退出去,屏风后面的男丁皆奔出来跪在床榻前哭泣。 世子夫人一边擦着泪,一边送睡莲出来,踌躇道:“今日之事,还望顺平侯夫人保密。” 世子夫人朱氏出身成国公府,是赵王妃的亲姐姐,成国公府支持的赵王已经彻底败北,在南昌就藩。正因如此,成国公府如今很不得圣上待见。 娘家衰败,朱氏在英国公府的日子当然也不好过,以前朱氏忌惮睡莲娘家,将睡莲和英国公府的亲事搅合黄了,不过,此事朱氏心知肚明,睡莲并不知晓。 睡莲说道:“夫人放心,晚辈过来看望昔日的救命恩人,不想恩人已经病逝,甚为遗憾。晚辈不敢耽误贵府办丧事,就此拜别了。” 睡莲的马车刚走出英国公府的大门,就听见国公府敲响了云板,在回家的马车上,睡莲陷入了沉思: 其实英国公太夫人和已故的皇太后的关系,和自己与现在的皇后娘娘颜如玉有几分相似——都是从儿时就交好的闺中密友,人生轨迹彼此交缠着,只不过身为人妇,就是贵为国公夫人也对政治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好友在皇宫受苦,敢怒不敢言,当这种憋闷压抑到极致时,恰好见和好友容貌神似的大姑姑,于是就有了后来的悲剧。 如果有一天,颜如玉也像去世的皇太后那样失势,我该何去何从呢?许三郎绝对不会为了我的喜好而力挺颜如玉,政治啊,永远都是冰冷,毫无人情的。 所以颜如玉的强势的转变也是好的,被命运选中的人,没资格懵懂,也没资格脆弱,皇后外表可以柔弱,但是内心和手腕必须强悍,因为政治势力也是趋利避害的,颜如玉这样的皇后,才能获得诸多势力的支持,她的地位才无法撼动。 一路思忖着回到积水潭宁园,已是傍晚,许三郎和满脸兴奋的子龙也回家了,睡莲阴沉着脸,子龙毫无眼色的、如膏药般缠着母亲讲述军营的见闻。 许三郎将“膏药”撕开,扔出去练拳,睡莲喝了半盏冰镇绿豆汤,叹道:“英国公太夫人去世了。” “哦,老人家七十多了,算是喜丧。”许三郎暗道,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干脆,我乘着这个“机会”把添衣的事情告诉她吧。 听着许三郎讲述添衣的真实身份,睡莲握着冰碗的手松松紧紧几次,最终强忍住怒气,无奈的叹道:“我要亲自见威武伯,和他好好谈谈添衣。” 作者有话要说:英国公太夫人和先皇后年轻时有点像睡莲和颜如玉,希望睡莲和如玉不要重蹈覆辙。 舟不是佛教徒,但是偶尔心情很糟糕时,也会背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这部经有种神奇的魔力,念着念着心里会慢慢平静下来。 现在流传的基本是玄奘版本: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图为怀禅微刻的心经版本。 237惜旧仆用心铺后路,侯夫人舌战威武伯 归田居的人来请添衣时,添衣正在给子龙缝补衣袖,这个小少爷活泼好动,新衣服刚上身就留下伤疤,若是平常的衣服也就罢了,这件是夫人亲手缝制的,子龙很喜欢。 添衣放下针线,吩咐外头的小丫鬟:“世子爷在练拳,待会送些冰镇的绿豆汤过去,记得多带几个碗,大小姐、二少爷,还有虎豹两兄弟都要喝的。” 添衣没有想到,这是她为子龙做的最后一件事。 归田居,夕阳西下,将书房照得一片金红,若是平常,书房的窗户肯定是大开通风的,今日却门窗紧闭,房内缠枝莲纹青花大缸里的冰块堆成了小山,嘶嘶冒着凉气。 添衣心头一沉,这个场面,肯定是有很重要的密事要谈。 “你到底是谁?”睡莲问道。 “奴婢――。”添衣一惊,看着夫人似乎洞悉一切的眼神,她双膝一软,半坐半跪在地上。 心中发出一声喟叹,睡莲微微阖上眼睛,而后慢慢睁开,问道:“威武伯说你是他的异母妹子,我问你,你到底是不是?” 添衣双拳紧握,艰难的点点头,颤声道:“是,奴婢是外室之女,父亲死后,正室夫人找上门来,奴婢母亲以自尽的代价,换来奴婢一条小命,后来被人牙子带到燕京,求牙婆改说奴婢的身世,得以被夫人选中,一直服侍夫人至今。奴婢欺瞒了夫人,罪该万死。” “你也是为了生存,罪不至死。”睡莲无力的摆摆手道:“现在想起来,当年你一听说威武伯太夫人,便失手打碎了瓷器,还借口养病,去乡下田庄打理账务,就是为了避开威武伯一家人吧。” “是。”添衣凄然一笑,“太夫人肯定容不得奴婢,若被她知道奴婢的下落,对奴婢斩尽杀绝不说,可能还会连累宁园,所以奴婢尽力躲避着,本以为――到头来,还是逃不过命去。” 睡莲说道:“威武伯瞒着太夫人,查清了你的身份,他打算接你出去,在远离京城的地方的地方找妥当人家嫁了。” 添衣哽咽道:“奴婢愿意跟威武伯出去嫁人,奴婢不会让夫人和侯爷为难的。” “可是――。”睡莲叹道:“可是我不愿意啊,你们四个添,还有朱砂石绿都是打小伺候我的,这些年同甘共苦,情分非比寻常。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过上好日子,不受累、不受苦,你们从小被家庭抛弃,命运如飘萍似的,只能随波逐流。” “如今你们都流到宁园这个池塘里,除了你和添炭,其他四个都嫁人生子,有了家人,有了根基,不用四处漂泊了,我暗中消了他们的奴籍,这几年在南京,我还以他们的名义,在江南买田置地,即使有一天侯府遭遇大难,他们也不至于成为官奴发卖,骨肉分离,有一份安身立命的本钱。(.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夫人?!”添衣大惊,这事夫人从未和她们六个提起过,添衣急忙说道:“夫人和侯爷都是宽厚明理之人,定会洪福齐天,怎会遭遇劫难,夫人莫要如此悬心。” “你看他起高楼,你看他宴宾客,你看他楼塌了(出自孔尚任《桃花扇》),所谓固若磐石的勋贵世家,也如同人的命运一样无常,起起落落的,谁能说的清呢?大燕国一直都能保持爵位的世家,其实并不多啊。”睡莲淡淡道: “当年我娘家颜府千算万算,竭力避开储位之争,结果又如何呢?还不是遭遇灭顶之灾,若不是我祖父有先见之明、我父亲以身殉国,颜府何以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说不定连我要沦为官奴,被卖到脏地方了。” “所以身在富贵,必须居安思危,有些事情我必须提前安排妥当,我的力量有限,也只能保住少数几个人而已。你和添炭立志守贞,打算年老后去乡下庄子里荣养,只是侯府一旦遭难,你们也自身难保。于是我在天津建了一座小小的道观,也置办了田地供养香火,将来这就是你和添炭避难之所。可如今,你的身份被威武伯发现了,想要满天过海是不成的。” 没想到侯夫人会考虑的如此长远,添衣一时愣在原地。 睡莲叹道:“所以,我就要另外给你打算了。你生的好,又是外室之女这样的尴尬身份,嫡母又不容你,异母兄长威武伯虽然现在说会瞒着瞒着太夫人,为你置办嫁妆,找一户好人家嫁了,以慰你父亲之灵。可万一被太夫人知道你的存在怎么办?太夫人在燕京是出了名的薄情寡义之辈,她岂会善罢甘休?在孝义面前,威武伯最终会怎么选择?” “到时候,你会再次沦为牺牲品,而我,也很难救得了你。因为侯爷他,不太可能为了你而和生死之交威武伯闹翻了。所以,我们要想个办法,让太夫人插不上手。” 正说着话,外头添饭隔着门说道:“夫人,曹大奶奶来了。” 添衣暗道:曹大奶奶?采菱姐姐怎么在这个时候来了? “你先起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睡莲对添衣点点头,而后大声道:“让她进来。” 国孝期间,连采菱这样的时刻需要用奢华撑场面的商户人家也不敢打扮的太过艳丽,她穿着简单的素绢衣衫,只是青玉簪上龙眼大的东珠、还有手里的象牙丝编织的玉堂富贵宫扇令人对曹家的财富浮想联翩。 没办法,作为一家拥有十几家分号的钱庄当家的少奶奶,她若打扮低调出门,恐怕后一刻就有对曹家钱庄信心不足的顾客上门挤兑了。 那晚,采菱在宵禁之前才回去,过了两日,恰逢许三郎沐休,请了威武伯来外书房一叙。 威武伯一头雾水,在他看来很简单的一件事,怎么搞的如此复杂呢?隔着水晶珠帘,威武伯拱手 行礼道:“见过嫂夫人。” 睡莲说道:“威武伯请坐。令妹之事我已知晓,听说伯爷打算接添衣出府,另行聘嫁。论理,添衣是你们威武伯的人,自有伯爷您这个做兄长的为她做主,可是添衣从小姐沦为奴婢的原因伯爷也很清楚。我担心万一将来情况有变,就连伯爷您,也护不住她。” 威武伯心里有些不快,觉得自己的尊严和信誉被顺平侯夫人质疑了,妇人家就是小心眼,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顾虑,不过碍于顺平侯的面子,威武伯还是拱了拱手,说道: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不会让太夫人知晓的,我将妹子嫁的远远的,只要我在,定不会让妹子受委屈,嫂夫人尽可放心。” 睡莲问道:“敢问伯爷,您接添衣出府后,打算以何名义将添衣嫁出去?” 这事还真没想过,不过威武伯很快说道:“我打算以阵亡将士遗孤或者妹妹的身份给添衣置办嫁妆、寻一户信得过的军户嫁出去。” 睡莲听到“或者”二字,就明白这是威武伯临时起意,实则并无实质性的计划,先接添衣出去,碰到个差不多的就嫁了。 睡莲说道:“婚姻乃人生大事,婚嫁之前要写了庚帖合八字,庚帖上除了生辰八字,还要写清祖宗三代的来历、户籍,这些都容不得造假,倘若将来被人查出来,按照大燕律法,添衣就是犯了骗婚的大罪,被逐出家门,即使生下孩子,那孩子也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到时,伯爷打算如何维护妹子?维护外甥?” 威武伯一愣,说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总之有我在,我妹子绝对不会沦落至此,何况这些都是说不准的。” 睡莲紧跟着说道:“伯爷说的是,很多事情都是说不准的,所以我们要未雨绸缪,尽量计划的周全些。添衣受了许多苦楚,我希望将来她不要再遭受那些无妄之灾。” 威武伯心下不服,反讽道:“那嫂夫人有什么打算,可以保万无一失?” 许三郎听了,一记眼刀杀过去――敢和我老婆这样说话! 睡莲说道:“这世上若真有万无一失的策略,就不会有那么多人间悲喜剧了。依我愚见,首先要给添衣一个正当、合法、经得起推敲的户籍身份,这样才能光明正大的嫁到婆家去,这比丰厚的嫁妆更重要。而且,添衣有了新的身份,即便是贵府太夫人起了疑心,也无法左右添衣的命运了,因为那时,添衣已经不是你们威武伯府的人。” 睡莲的话很直白,甚至有些刻薄了。威武伯顿时一噎,无反驳之语,因为他对自己母亲的为人还是很清楚的:那年母亲打算将她最小的妹子嫁给襄阳侯世子,他心里是不愿意的,因为伪帝之乱后,襄阳侯府为了避祸,干脆休弃有孕的世子夫人出门,导致一尸两命,襄阳侯府的薄情是燕京出名的。 可母亲执意如此,说妹子嫁过去就是世子夫人、将来的侯夫人,荣华富贵享受不尽。威武伯府是新贵,根基尚浅,必须要通过联姻才能巩固势力。 母亲还说,“……男人为了家门荣誉,不惜豁出命来征战沙场,你和你弟弟,那次打仗不是拿性命相博?你妹子身为女子,不能白白享受家门庇护,联姻是为家族做贡献唯一的办法。” “当年我顶着骂名,抛下亲生女儿和离,走出了泰宁侯府,所有人都瞧不起我,吐出的唾沫都可以把我淹死,可是我依旧义无反顾的改嫁给你父亲做继室。” “因为一座贞洁牌坊,是换不来权势的!而一个没有权势的家族,很快就会没落!就要像淤泥一样被人践踏!” “我平生只踩过人,从未被人踩。我不要贞洁牌坊,我宁可用青春豪赌一把,赌我的将来比现在更好,至于所谓的幸福――。” “我觉得现在自己就很幸福,因为我赌赢了。”母亲当时冷笑一声:“等你幺妹贵为一品侯夫人,再看看那些灰头土脸操持家务的普通女人,她就会明白,她是幸福的。” 母亲对于名利的渴望、还有强悍的控制欲,威武伯自叹不如。添衣的相貌那么出众,按照母亲的行事风格,肯定是要利用她换的什么东西,当初决定把幺妹嫁给襄阳侯世子时,母亲还难过了三天,而对添衣这个外室之女,恐怕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吧。 想到这里,威武伯觉得顺平侯夫人并非杞人忧天,要尽快把添衣嫁出去,而且越远越好,可是仓促之间,去那里搞到那么完整的户籍?若动静闹的太大,母亲肯定会有所觉察的。 睡莲见威武伯沉思,心想时机到了,便说道:“伯爷若相信我,我先送添衣到江浙永嘉曹家避一避,威武伯可以从容的给添衣谋到清白的户籍文书、寻找合适的人家。” 威武伯说道:“永嘉曹家?可是在燕京开钱庄的曹家?” 睡莲颔首道:“正是。” 威武伯想了想,点头道:“就按照嫂夫人的意思办吧,等我相看好了人家,就在永嘉当地置办嫁妆,把添衣嫁过去。” 此事终于拍板了,许三郎将威武伯送出府去,威武伯叹道:“娶了这么个心思缜密的夫人,难怪你平时都不和我们混了。” 许三郎当然不承认,他长叹道:“年轻时混的太久,厌倦了,现在我都要四十岁的人了,只想好好培养儿子,再抱个胖孙子,哪能和你们这些年轻人比……” 送走了威武伯,许三郎回到归田居,睡莲亲手预备着英国公太夫人的丧仪,对许三郎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许三郎内心窃喜:我还以为睡莲会生气呢,没想到如此轻易的过关了。 次日,许三郎乐颠颠的去大营练兵,晚间回到宁园,发现老婆孩子都不见了,添饭说:“夫人带着少爷小姐回娘家了,说要在娘家住几天。”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睡莲拖儿带女回娘家了,三叔乃又悲剧了。 图为曹大奶奶的象牙丝编织玉堂富贵图宫扇,以前睡莲也有个象牙丝的,后来抄家被抄走了,~~~~(>_<)~~~~。 扇面呈圆腰芭蕉形,用厚不足1毫米的象牙丝编织成蒲纹锦地,上嵌玉兰、芍药等花卉及蓝甸鸟,寓意“玉堂宝贵”。扇面中心嵌棕竹柄梁,镶有铜镀金点翠錾蝙蝠纹护顶,柄梁嵌雕盘夔、宝相花纹的橙、紫、黄、红四色密蜡护托。扇边包镶玳瑁框,嵌骨珠及淡绿色彩绘花蝶纹画珐琅握柄,并系有明黄色丝穗。此扇画面章法极精,将编织与浮雕巧妙地结合在一起,制作精细,孔缝均匀,花卉色调清新,富丽华贵,是18世纪广州工匠向朝廷进献的寿礼。清宫旧藏。 238问世间爱情为何物,直教人辗转难入眠 一听老婆带着孩子回娘家了,许三郎如晴天霹雳般,一时反应不过来,就当他以为蒙骗过关时,却被悬在头上的利剑砍掉了脑袋。 好比后世扶桑国鬼片的主角,你以为你终于逃脱了贞子的追杀,回家洗澡睡觉,最最放松的时候,赫然发现其实贞子就和你睡在一个被窝里。 许三郎直觉大事不好,夫妻七年多,摩擦也是有的,他做低伏小哄一哄,劝一劝基本就过关――尽管绝大多数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错在那里,他也没太打算知道,可是他觉得,男人么,就该大度点,认错是解决问题最快的办法,他工作很忙,很少有时间在家陪妻儿,再说这个工作有危险性,谁敢一定保证回到家里是活人而不是尸体? 而且他比妻子足足大十三岁,而女人要比男人活得长,他甚至偷偷算了算历代永定侯的平均年龄,如果以这个数字作为参考值的话,他和睡莲只有不到三十年相处的时间! 再划掉在衙门和军营的工作时间、往返的路程时间、吃喝拉撒睡等等,他能和睡莲相处的时间断断续续加在一起不到两年――如果以后要长期在沙场征战的话,连两年都要被砍一大块去,这才是人生苦短啊…… 许三郎呆坐了一会,空气中还残留着睡莲的味道,每个毛孔都似乎叫着睡莲的名字,以前闹小别扭时,晚上睡莲还是会许他上床,但就是转过身、别过脸不理他,他厚着面皮贴过去,睡莲被他纠缠不过,就干脆起来去子龙的卧房睡下,横竖许三郎面皮再厚,也不敢在儿子面前涎皮赖脸。 后来子龙渐渐大了,不太好意思和母亲同睡,睡莲就去子凤卧房,和二儿子在一起。 那时许三郎安慰自己,好在生了孩子拴住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嘛,庙在和尚就在,总有法子再把人哄回来。 可如今和尚和庙都跑了,这可怎么办呢? 许三郎突然站起来,命人赶紧准备,他要去什刹海颜府接夫人回来,可是马车行了一半路程,他又折返回了宁园,暗想睡莲已经和娘家人说她和孩子要在娘家住几天,我若这个架势赶到颜府接人,便捅破了夫妻闹别扭的事情,那时睡莲没有台阶下,这梁子就更大了,倒霉的还是自己。 不如我先忍一夜,明日早点从大营回来,准备厚礼去岳家颜府拜访,就说小婿公务太过繁忙,无暇陪妻儿回娘家暂住,这样既有面子、又有台阶,把此事遮掩过去,说不定那时睡莲已经气消了,夫妻双双把家还呢。(舟庐山瀑布泪:三叔,您老终于学长进了!) 想到这里,许三郎平添了几分自信,开始展望未来,只不过夜间孤枕难眠,那一夜在睡莲池的放纵无数次在脑海里重现,那一夜有多么美好,今夜就有多么凄凉。 与此同时,什刹海颜府,听涛阁。 在舅家疯玩了一整天,三个孩子都累了,早早睡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睡莲毫无倦意,闺房还是昔日的模样,院里的一草一木似乎都没有变过,静静等着旧主归来。 颜家静字辈的女孩离单独居住的年龄还很远,所以听涛阁一直都是空的,如无意外,听涛阁下一个小主人应该是颜十爷宁嗣和秦氏的嫡长女、四岁的静蕾。他们的嫡长子也有两岁了,叫做静腾,飞黄腾达之意,可见颜家对这个孩子的希望之深。 夜已深,睡莲独自走到那颗老梧桐树下,当年练习射箭的耙子还在,树下的秋千随着晚风轻轻摆动着,睡莲坐在秋千上,缓缓荡起来,心思也随之飞的好远。 今天带着孩子回娘家,因她一去南京是七年,南京风云变幻,娘家人甚是牵挂,所以此次她说在娘家住几天,让三个孩子和表兄弟表姐妹多亲近亲近时,娘家人也不觉得突兀,已经是当家主母的十夫人秦氏忙命人打扫听涛阁,搬来被褥蚊帐冰盆等居家之物安置下来。 倒是最了解她的七老太太柳氏看出了些许端倪,临睡前来听涛阁瞧她,说道:“……夫妻两个偶尔闹些别扭其实是好的,能闹别扭,表示心里是在乎对方、还有些期许的,那些相敬如宾的夫妻才真要不得呢。当年我和你七叔就是相敬如宾过日子――。” 柳氏顿了顿,叹道:“他对我的要求并不多,能给他生个儿子、孝敬他母亲就足够了,我呢,只要他尊重我这个妻子就行了,其他的都不敢奢望。” “我每每读你从南京捎来的信件,觉得那许三郎对你和孩子都是用心的,这样的男人,应该是值得你依靠的,这世间能有几个幸运的女子能觅得这样的良人呢?所以你要懂得珍惜,小两口床头打架床尾和,别太较真了。你在娘家住几天,他一来借你和孩子,你就跟着他回去吧,好好过日子。” 睡莲心头一暖,在娘家里,也只有柳氏至始至终都在为自己打算着。 这七年柳氏也老了,旧年压抑的心事也开了,眼神不复当年的锐利,柔和了许多,眼睛周围满是皱纹。她也不管事,家务都交给侄儿媳妇秦氏和儿媳妇宋氏打理,在家含饴弄孙,大孙子白哥儿满十岁搬到外院单独居住后,宋氏又有了身孕,身子不方便,宁佑便把三岁的大闺女静瑛抱到柳氏那里养着。 每当提起大孙女,柳氏的嘴角都是笑纹,“她虽不如你小时候聪明伶俐,但也是可爱的,得了什么好东西,都想着我,巴巴的送过去,我看啊,倒比她哥哥静白孝顺。” 说到静白,柳氏更是停不住,说道:“静白调皮,读书不用心,他老子发狠关了几次书房,才慢慢把性子扭过来,能够安安静静读半日书了,你说你家子龙也是顽劣,其实不用太担心啦,像静白这样,过了十岁就稳重了……” 睡莲笑眯眯的听柳氏将这对孙子孙女的趣事,人生的轨迹行至这里,柳氏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孙子身上,话语间都是爱意,不像以前那样日夜忧思、勾心斗角,冰封的心灵慢慢解冻,对人性开始学会信任,所以会劝她跟许三郎回家,好好过日子。 这个时候的柳氏,没有宫廷女官的威严,没有做媳妇的警觉,没有逃亡时冷静分析,她此时和普通老妇人差不多,想着孙子的教育、想着孙女苦夏挑食,明日该给她准备什么样的三餐,劝她多吃些。 这样的柳氏,才是幸福的吧,算计了大半辈子,她终于有足够的资本退出争斗了。而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乘着柳氏说到口干舌燥喝茶的功夫,睡莲佯装撒娇道:“婶娘尽说的是静白和静瑛,都懒得提我了,您就不担心我吃醋?” 噗!柳氏一口水全喷出来,笑骂道:“你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怎地还如此小女儿态?定是你那夫君惯的。” 睡莲一怔,讪讪笑了笑,又说了会子话,柳氏突然话题一转,问道:“星河是怎么回事?” 睡莲笑容不减,说道:“她是雪姨娘生的庶女,是我和侯爷的女儿,我们顺平侯府的庶长女。” 柳氏目光突然变得清亮起来,说道:“虽如此,但我瞧着你教养这个孩子的方式,还有星河的言谈做派,并非是当做庶女养的,恐怕将来许多嫡女的派头都比不上星河。在外人看来,她们恐怕是觉得你装贤惠,装大度,为了讨侯爷的喜欢,才会对庶长女这么好,可我是从小看见你长大的,你并没有伪装贤惠。” 睡莲想了想,自嘲道:“这七年在南京,或许我就变了呢,伪装的太好,连婶娘您都骗过了。” 柳氏淡笑道:“再装,也要局限在女人的天性之内,除非她厌恶丈夫触碰,或者――或者喜欢磨镜之缘(注:就是女同的意思),除此以外,女人的天性,对分享丈夫的姨娘都是的,姨娘生的孩子,就是插/在内心的一根刺,谁会对一根刺那么好呢?难道你是观世音菩萨转世不成?” 睡莲心头一紧,好吧,柳氏虽老,但是宝刀不老,眼光就是厉害,但我真的不能说出实情啊,皇上刚刚登基,屁股都没坐热呢,万万不能闹出私生女这种事来。 好在柳氏见睡莲为难,多年的宫廷生活倒是令她猜出来八分来,柳氏说道:“呵呵,能让你们两口子心甘情愿把庶长女养的比嫡长女还矜贵的人不多啦!” 睡莲大惊,祈求的看着柳氏,“婶娘您就饶了我吧,我并非不愿说,而是不能说。” 柳氏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心下又开始替睡莲忧心起来,“你既不愿意说实情,自有你的道理,我不会再过问此事,也只当你是装贤惠吧。不过婶娘还是要提醒你,这烫手山芋不好养,养的稍微差点,金龙会怪罪,养的太好了,金凤心里未免不快,你们两口子要把握好分寸。” 金龙是皇上,金风是皇后。睡莲苦笑道:“到底什么样的分寸是合适的呢?我们没有先例可循,只能慢慢摸索行事了。我教星河为人处世、进退之道,教她辨认善恶忠奸,教她什么是希望,什么是奢望,什么是爱,什么是欲望,什么是可以争取的,什么是必须要放弃的,如此而已。” 柳氏点头道:“你若真教会了她这些,将来的事,就不用太过忧心了。我活了这一辈子,就总结了一句话――身处燕京名利场,你要心思缜密,做最悲观的打算,最周全的安排,但是平时过日子,要做最大的希望,乐观的过好每一天,这样才不枉此生呢。我没有做到,所以半生都在煎熬,现在将行就木,才琢磨出这个道理,在家含饴弄孙度过余生。” 柳氏定定的看着睡莲,说道:“我没有做到的,我希望你能做到。” “婶娘!”睡莲心头涌起阵阵酸楚,柳氏半生过的真是不容易。 柳氏却轻松起身告辞,说我那小孙女夜里醒来看不见我,定是要哭的。你也早点歇着,明日再陪婶娘说话云云。 送走了柳氏,睡莲信步到老梧桐树下荡千秋,想着她和许三郎以前种种。 其实她突然带着三个孩子回娘家,并非只是为了添衣之事。因为在这个时代的伦理看来,女人是家族和男人的附属品,三从四德,不能自己做主,在家从父,父死从兄,威武伯上门要人天经地义,许三郎内心虽然叛逆,但毕竟脱离不了这个时代的局限性,他能帮着自己约见威武伯讨价还价,拖延时间已经很不错了。 ――只是他应该早点讲,结果哄了自己在睡莲池里放纵一晚后,才结结巴巴的说威武伯要人的事情。那个时候许三郎的表情太痞了,意思就是肉我已经吃到嘴里吐不出来了,你看着办吧,反正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她当时很生气,故意憋着没发,打算迷惑许三郎,再突然带着孩子们跑回娘家,以及之道还施彼身,给许三郎当头一棒,让他长长记性,以后别干这种先斩后奏的事。 可是一回到娘家,她心里念里居然都是许三郎的影子,她很害怕,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好像不知不觉中,她的心已经开始慢慢沦陷了――因为她对许三郎的要求,似乎越来越高,越来越“苛刻”,要求的标准越来越接近她内心完美情人加丈夫的标准! 后世《红楼梦》里,林黛玉对贾宝玉的爱情就是如此,黛玉并非一味自怜自恋爱的女子,其他人的言行她选择无视、逃避或者一声冷笑,但惟独对宝玉,却是“斤斤计较”的,哪怕是宝玉不经意的一个眼神,或者话语,她都会疑心、伤心,就是因为心里有他,所以才会有“不虞之誉,求全责备”的思维模式。 而睡莲审视自己对许三郎的思维模式,猛然觉得自己和黛玉居然如此之像! 起初成亲之时,睡莲对许三郎的要求和当年柳氏对七老太爷的要求一样,只需尊重自己这个正室夫人就成。 可后来慢慢相处着,睡莲对许三郎的要求越来越多了,而许三郎几乎都满足了她的要求,按照这个时代对好丈夫标准的定义,许三郎已经超出标准许多倍了,可是睡莲依旧觉得不够,这就是“不虞之誉,求全责备”啊! 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转变的呢?睡莲用理性无法寻找源头,因为爱这种事情,就无理性可言,感性告诉她,好像就是在怀子龙时,她总是控制不住放屁,许三郎为了化解她的尴尬,故意放了一个炮仗的响屁,说这并不是什么丢人的时候开始的? 每一次许三郎对睡莲近乎纵容的回应,都助长了睡莲“求全责备”,该什么办呢?难道真要和一个意识形态和自己相差好几百年的男人谈恋爱? 想到这里,睡莲坐在秋千上缓缓摇头,自言自语道:“我还打算教星河什么是希望,什么是奢望呢,可我自己都渐渐分不清了。” 正思忖着,突然从身后伸出一只大手捂住了睡莲的口鼻,睡莲正待挣扎,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肥莲,是我。” 睡莲转身一瞧,见许三郎穿着黑色夜行衣站在身后! “你――大半夜来做什么?后院全是女眷,你――。” 许三郎冲过去抱起睡莲,祈求道:“你别生气了,都是我的错。我明天来接你,你一定要给个面子跟着我回去啊!咱们先回家,你想怎么罚都行,别扔下我一个人孤魂似的,怎么睡都见不到天明。” 睡莲心头一热,说道:“好,我答应你。” “真的?!”许三郎狂喜,而后眼神一黯,“你不会过几天又回娘家吧?” 睡莲点头道:“你骗过我,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许三郎想想,貌似也没有,这时远处传来巡夜的婆子的脚步声,许三郎抱着睡莲狠狠咬了一口,然后飞奔几步,轻盈的攥着前来接应的人绳索,攀上了墙头,消失不见了。 若不是脖子上的齿印和口水尚存,睡莲几乎怀疑自己在做梦,睡莲暗想,柳氏今晚说,身处燕京名利场,要心思缜密,做最悲观的打算,最周全的安排。但是平时过日子,要做最大的希望,乐观的过好每一天,这样才不枉此生。 柳氏希望我能做到,所以我应该鼓起勇气试一试,尝试着去爱? 作者有话要说:总之一句话,爱真的需要勇气。 至此,十八钗第八卷“谁主沉浮”完结,明日就要开始最后两个终结卷了,舟希望各位亲爱的读者一如既往的支持此文,不知道这是希望还是奢望呢,呵呵。 寒冬腊月的,最温暖不是暖气和空调,而是爱的抱抱。 图1到图10都是舟搜罗的各种爱的抱抱,舟希望得到各位读者爱的抱抱,给足舟力量,保质保量的朝着最后两卷冲刺。 239相爱时难相知更难,斩草除根两败俱伤 翌日下午,许三郎果然拉着一马车厚礼去了什刹海颜府,在家读书的宁嗣和宁勘两兄弟接待了这位姐夫。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许三郎见识多广,天南地北的一通神侃,把两个小舅子都说晕了,最后,许三郎道明了来意——接老婆孩子回家。 两个小舅子都有点摸不着头脑:昨天九姑太太明明是说在娘家住几天,怎么才一晚姐夫就上门接人呢?这不科学啊。 不过心下虽有疑问,小舅子们当然是要“放行”的,宁嗣派人去九老太爷和宁珂、宁佑等人的衙门里报信,说九姑爷来了,晚上设宴款待。 颜家人还都比较给这位姑爷面子,纷纷准时回来了,晚宴上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得知吃完饭就要回家,三个孩子都蔫吧了,这两天在这里和几个年龄相仿的表兄弟、表姐妹玩的正酣,乐不思蜀了,尤其是星河,她紧紧扯着宁佑的长女静羽和宁佑的长女静瑛的袖子依依惜别,眼泪就落下来了。 秦氏掏出帕子给星河擦泪,安慰道:“别哭啦,过两天我们都要去泰宁侯府,看你小表第抓周,到时候和你静羽表姐、静瑛表妹又能见着了。” 怡莲生下龙凤胎后,去年又生下次子,后日满周岁,因国孝期间不能大肆操办,所以只请自家亲戚聚一聚,观礼孩子抓周即可。 秦氏对星河这个庶女那么热情,除了睡莲对星河的态度外,还有丈夫宁嗣的嘱咐。宁嗣和南京的慧莲经常通信,慧莲曾经在信中说,九姐姐对这个庶女颇为看重,凡是重要的场合都带着她,某天初到南京的将军夫人给一群小女孩们见面礼,听说星河是个庶女,便随随便便在荷包里 装了几个银馃子打发了事。 也真是怪了,九姐姐很少当面打人脸的,那天却当场冷了脸,没多坐就带着星河走了,这位将军夫人后来好一个赔不是,所以南京城的世家贵妇,都不敢轻看了星河,你们以后要小心对待云云。 星河听到秦氏如是说,眨巴眨巴泪眼问道:“真的么?过两天就能再一起玩了?” 秦氏笑道:“不信你问问你母亲?” 星河仰首看着睡莲,睡莲颔首道:“是真的,泰宁侯府还有位表姐呢,和你子龙哥哥一年生的。” 见母亲证实了,星河破涕为笑。睡莲暗道,这个秦氏还真会做人,怪不得七婶娘柳氏很早就放手不管府里里里外外的事情了,一山不容二虎,该放手时就放手,居家过日子,总会起摩擦的,昨日还听婶娘说宁佑打算谋个外放,去外头历年十来年,积累政治资本,婶娘肯定会跟在任上,十几年后回燕京,肯定就自立门户分出府了。 晚宴结束后,许三郎一家子踏上回家的路程,三郎借口喝了不少酒,不便骑马,赖在睡莲马车里装醉,睡莲哭笑不得,吩咐丫鬟婆子们将星河子凤抱到另一辆马车上去,好生照看着,子龙不肯和弟弟妹妹窝在车上,吵着要骑马,街上车马人多,睡莲那里敢让他单独骑马?最后还是护卫队长筱二郎将子龙抱在自己的马鞍上,一大一小同乘一骑。 安顿好了子龙,睡莲回到马车上轻舒一口气,养孩子真麻烦啊!除却星河这个还珠格格不说,大儿子子龙调皮捣蛋,二儿子子凤却文静的过了头,感觉有一股往伪娘发展的趋势,真真是要不得,而许三郎还打算过了国孝后再要孩子,到时还不得乱成一团麻。 睡莲琢磨着,如何向许三郎阐述优生优育的好处,先把两个儿子培养好。 许三郎“恰好”酒醒了,有了孩子以后,夫妻两个已经很久没有单独在马车相处过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许三郎一把搂过睡莲,紧紧纠缠在一起,睡莲急忙挣开:“大夏天的,太热了,待会回去咱们衣冠不整的,孩子看见了像什么回事?” 许三郎如泄了气的皮球般,懊恼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没有这么容易过关!你昨晚就是怕我纠缠,被人瞧见了,所以一口答应我带着孩子一起回去!其实你心里还是不愿意的,你既不愿意,昨晚就别答应我,我今日兴冲冲来接,你又继续别扭起来。” 难道这变成是我的错了?!睡莲气得发抖,胸口剧烈起伏着,昨晚好不容易做了尝试爱一回的决定,却被许三郎临头泼了一盆冷水。 是前进还是后退?每往前走一步都好难,后退却又不舍得,睡莲进退两难,鼻子一酸,两行清泪簌簌落下。 见睡莲落泪,许三郎顿时吓到了,成亲八年,无论是什么样的困境,睡莲都不曾流泪,今日是怎么了?我刚才说的话很严重么? 许三郎慌忙用衣袖给睡莲擦泪,迭声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你别哭了。” 睡莲将头埋在他怀里,哭得更厉害了,哽咽道:“我那里是故意闹别扭,明明是——明明是——。” 许三郎接过睡莲的话茬,说道:“明明是我闹别扭,是我造次了。” “不是的。”睡莲猛地摇头道:“是我,我不该——。”余下来的话睡莲打算说我不该对你要求那么高,但我心里有你,所以对你求全责备了云云。 可许三郎那里知道睡莲的心思,又截断了睡莲的话头,说道:“你受了委屈,就该回娘家,我若是你,那里肯这么轻易的跟夫婿回家。” 许三郎这么一打岔,睡莲反而表白不下去了,对牛弹琴并不难,最难的是对牛谈情说爱。 或许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很少有男人懂得女人心,去爱一个女人吧,诗经上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执子之手”是爱的开始,“与子偕老”是爱的结束,但是中间最重要关于爱的过程,怎么爱却是个空白。 所以许三郎只能用他觉得对的方式爱自己。想到这里,睡莲心里豁然开朗,却又觉得有些悲哀,如此一来,她和许三郎能够相爱,却很难相知。 唉,能够有进展就不错了,要求太多反而不美,一切随缘吧,两个人的思想相隔好几个世纪,能相爱是希望,相知是奢望。 许三郎抱着妻子轻声哄着,感觉到腰身一紧,垂首看去,竟是妻子主动抱住了自己! 如此看来,应该没事了哈,许三郎内心狂喜,浑然不知怀中妻子已经发生了实质性的转变。 两天后,泰宁侯府,侯府二少爷周岁宴。 时隔七年再见怡莲,怡莲依旧是旧日的模样,云淡风轻的招呼着婆家和娘家的客人。嫡长女陈樱轮廓神似其母,虽和子龙同龄,但小姑娘言谈举止稳重乖巧,让睡莲好不眼红,前后脚生的孩子,咋差距那么大呢? 再看看整天跟着星河、静瑛等一群小姑娘玩耍,办家家酒、踢毽子、翻红绳的子凤,睡莲心里又是一叹。 正思忖着,王素儿来寻睡莲说话,七年前产后丰满的她现在瘦了好多,下巴锥子形,纸片美人一个,似乎风大点就能凌空飞舞起来,远远看去,倒有一种病态般的美感——丈夫许二爷喜欢楚腰掌中轻是永定伯府众所周知的。 “七年不见,表妹愈发美艳了,倒显得我这个表姐像个老太婆似的。”王素儿搭讪道。 其实这次周岁宴,泰宁侯夫人怡莲并没有打算请王素儿,只是这几年王素儿主动和她来往着,她不好推辞,两人面子情而已。 对于睡莲而言,过往种种已经将小时候的情分都彻底磨掉了,睡莲、姚知芳、颜如玉三人的谈话从来没有提到王素儿,此人已经从她们的生活剥离出来,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不屑提起了。 但不管怎么样,王素儿是睡莲的二嫂,所以睡莲回了个淡淡的微笑,说道:“二嫂太自谦了。” 王素儿叫表妹,是套近乎的意思,睡莲叫王素儿二嫂,便是疏远了,表示不愿提及过去的友情。 王素儿心里明镜似的,却依旧面不改色笑道:“得空就去伯府多走动走动,我们即是表姐妹,又是亲妯娌,莫要生分了。” 睡莲不想和王素儿虚与委蛇,正欲岔开话题,侯府两个丫鬟来请,“马上就要开席了,请两位夫人随奴婢去宴席。” 睡莲求之不得,横竖宴席上无论是身份还是亲疏,她都不可能和王素儿坐在一起。 到了家宴上,王素儿果然形影单只的和泰宁侯府的旁支媳妇们坐在一席,透过满座的衣香鬓影, 她远远的看着坐在主席上的睡莲,心里波涛涌起,明明当初是差不多的表姐妹,如今的差距怎么那么大呢? 无论是地位、子嗣、还有日子都比自己高出一大截去,她由内而外散发的神采和自信,绝对不是伪装出来的,她稳坐在顺平侯夫人的位置,自己却差点连正室夫人的尊严都不保,被那些外室贱人欺负了去! 那年许二爷第一个外室生了儿子,想母凭子贵登堂入室,做个侧室。王素儿坚决不同意,理由是嫡子还没生,庶子休想进门,大嫂永定伯夫人表面上支持王素儿,背后却对许二爷开出了条件——去母留子,庶子可以进门,但那个外室要先打发走。 永定伯夫人当然明白庶子生在嫡子前头是大忌,她这么做,无非是想把二房水搅合混了,二房夫妻离心,就越算计不了爵位。 许二爷那时被外室迷住了心窍,没有同意永定伯夫人的提议,暗想先耗着吧,横竖孩子还小,以后再找机会。 王素儿哭一阵,闹一阵,渐渐平静下来想对策,心生一计,先哄着许二爷说自己错了,那孩子是二爷的骨肉,岂能让骨肉在外的道理?自己这就安排房舍,接外室母子来伯府居住。 许二爷以为王素儿回心转意了,次日就接了外室母子来伯府,永定伯夫妇气坏了,因为这并没又经过他们这个当家人的允许,永定伯夫妇坚决不认外室和孩子的身份,孩子一直上不了族谱。 王素儿掏出私房银子,按照姨娘的分例安排外室,按照伯府少爷的份例给孩子,不少分毫。这下倒是许二爷不好意思了,把两个铺子和几千两银子的私房交给了王素儿。 王素儿对外室母子越好,伯府上下就越不待见这对母子!这对母子没名没分的,连扫地粗实婆子见了他们都不行礼,每天被人戳脊梁骨骂的滋味不好受,那里比的上以前在大宅里做正室夫人威风? 所以外室熬了一年多,实在熬不住了,向许二爷提出再回到以前的大宅单过,许二爷大怒,骂道:“你这个贪图享受的贱妇!你带着儿子回去,儿子就一辈子都入不了族谱!这点苦都受不了,岂是慈母所为?!” 许二爷从此厌了外室,倒觉得妻子更顺眼一些,从此歇在正房了,一年后,王素儿生下了嫡子,那个外室之子就可有可无了,于是过了半年,外室之子得了“百日咳”,永远的走了。 王素儿吸取上次肥胖失宠的教训,这次坐月子也不敢吃多了,半年不仅恢复了往昔的身材,而且更瘦了,她渐渐对食物失去了兴趣,每餐吃几口就放下筷子,在这次周岁宴上,她也只是举筷做做样子,手腕上丰盈的翡翠镯子,更显得她手臂如一截干柴般残酷的纤细。 王素儿现在的状态,肯定无法和昔日三个手帕交有交集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位读者预感很对,三叔和睡莲离相爱相知的程度就像地球和火星的距离。 王素儿这个样子,是厌食症的开始。 图为王素儿的镯子,嘉德12年10月刚拍卖,以253万价格成交,嗯,尾毛舟觉得这个镯子和舟妈八千块的镯子差不多咧? 240忧前程侯夫人铺路,嫉火焚身捕风捉影 一股嫉火似乎要把王素儿如秋叶般单薄的身躯燃烧殆尽了。 她食不知味,每一寸肌肤都在嫉火上炙烤着,导致那道烤熊掌端上桌时,她掏出帕子捂住口鼻,作势欲呕,一旁伺候的丫鬟见了,忙扶着她去内院的客房休息。 同席的泰宁侯旁支几个媳妇见了,悄声谈论道:“瞧许二夫人那个样子,莫非是有了?” “瘦成那样,这胎恐怕也坐不稳当。” “莫要浑说了,小心得罪人,许二爷在兵部武选司当差,武官升迁调遣都归他管着,你我的夫婿都是武将,咱们要好好拉拢这个许二夫人才是……” 因国丧期间,禁止一切娱乐活动,泰宁侯府并没有亲戏班子来唱戏,以悦宾客,天气又热,所以绝大部分客人们在宴会后都散了,只有睡莲一家还留在泰宁侯府――实则是因为子龙和同龄的泰宁侯府大少爷陈梧在烈日下玩的太疯,两人都出现轻微中暑的症状,因担心子龙经受不住马车的颠簸,睡莲只得将他安置在这里,打算晚上凉快了再带他回去。 怡莲忙请大夫来侯府看病,大夫开了些去暑气的方子,叮嘱每隔一段时间,慢慢给孩子们喂些水进去。睡莲歉意的看着怡莲,说道:“这孩子太皮了,大夏天的上窜下爬捉知了,连累的梧儿也中暑,一来就给你添麻烦。” 怡莲三个孩子,龙凤胎分别是陈梧和陈樱,刚满周岁、抓周仪式上抓了一把青铜匕首的胖墩儿叫做陈桐。 “不麻烦的,梧儿这孩子很少有玩得那么开心的时候,以后表兄弟两个多亲近亲近,也好有个伴。”怡莲顿一顿了,叹道:“你我境况相似,我就和你说实话吧,平日里我根本不敢放桐儿和侯府同族的孩子们一起玩耍。” “他们那些旁支不服我和侯爷,总想着拿捏住我们,要么打算让我们为他们做牛做马敛财、升官、做靠山,要么盯着梧儿和刚满周岁的桐儿,算计我的儿子们,绝我和侯爷的子嗣,将来过继族中的孩子,把家业和爵位都抢走。” “梧儿现在才七岁,却足足有五次徘徊在鬼门关外,差点就丢了性命,所以我将他拘在府里,一来是担心有危险,二来是怕人把他拐带坏了,将来养出个败家子来,这比丢了性命还可怕。” 睡莲心有所触的点点头,“人心险恶,这几年我们都在南京生活,南京之地,就属子龙他爹总督官位最大,又手握兵权,才得以保证我们母子的安全。现在回到燕京之地,权贵云集,又云龙混杂的,估计那边也惦记上子龙了,所以我对子龙的管束比南京严,这孩子憋坏了,今日玩的就格外疯一些,就连子凤也――唉。” 当年为了安抚在北越国征战的许三郎,子龙刚出生时,先帝就封了世子,嫡长子将来继承父亲的爵位,而与此同时,永定伯眼瞅着快要六十岁的人了,伯府的世子之位却迟迟未定,又从南京传出睡莲生下嫡次子的消息,燕京城稍微有点眼色的人家都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恐怕伯府的爵位要物归原主了。 困兽犹斗、狗急跳墙,就是兔子急了也要咬人呢,所以睡莲对两个儿子的安全从不敢掉以轻心,回燕京之后,这股压力就更大了。 怡莲当然明白睡莲隐下子凤不说的含义,不过她的压力比睡莲更大,怡莲又叹道:“你们现在是自立门户,单独过日子,顺平侯是国之良将,凭借军功挣出的爵位。而我们是承袭祖上的侯爵,勋贵之家,军功才是立足的根本,梧儿他爹却是科举出身的文官,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不能骑马打仗积军功,所以我们侯府将来的希望就在孩子们身上了。” “但世家子弟若想在军营里站住脚,上头就要有人提携照应着。以前泰宁侯府没有嫡子,那三、四十年都忙着内斗争爵位,族人之中,很多只是捐的官,虚职而已,根本没有真本事。偌大的侯府陈氏家族,居然在军队里混出个大名堂来的一个都没有,有的只是些小军官,指望他们是不成的――。” 怡莲看着睡莲,余下的话虽咽下没说,但睡莲明白怡莲是求她帮忙,请许三郎日后多多提携“梧桐兄弟”(就是陈梧和陈桐)。 怡莲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因为大燕国是个秩序严格的国家,特别对于每个人职业而言,他们的祖辈早早就决定了。大燕国建立初期,太祖爷就按照职业来划分户籍,大体分为军、民、商、匠等等七八十种小类。职业世代相传,各司其职,很少有人脱离原来的阶层。 比如灶户就世代煮盐、妓户生的孩子无论男女都要欢场卖笑(生女为妓,生男孩就头戴绿头巾成为龟/公等,所以后世称老婆出轨为戴绿帽子)、陵户世代看守坟墓、屠户世代杀猪、刽子手世代砍头,仵作世代验尸体,连建国初期太祖爷为了惩治贪官而采用剥皮的残酷刑罚也由世代相传的剥皮匠人们完成。 泰宁侯祖先是打仗得的爵位,其实也是军户的一种。军户人家,嫡长子继承父亲的官职,父亲死了,嫡长子哪怕只是个吃奶的娃娃,他也拥有官职和俸禄,其他儿子参军赚军饷,这是大燕国主要的、也是战斗力最强的兵源。 如此一来,这一代泰宁侯陈灏的职业就有些尴尬了,探花郎的功名虽然来之不易,可是它能击退敌人,保家卫国么?勋贵世家,出了几个能读书的文人是锦上添花,若正要出人头地,必须要靠军功说话,连一块锦都没有,那些花儿有什么用? 试问勋贵世家读书的也不少,这其中肯定有一两个状元之才,可你听过那个状元是出生勋贵的?不是他们没这个本事,而是这种严格限定职业的户籍制度已经根深蒂固存在每一个考官、每一个皇帝血液里了。 难道要陈灏这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重新练童子功上战场不成?所以泰宁侯府将来的就指望梧桐兄弟两个,否则侯府空有个爵位,很快就彻底衰败。 裙带关系在那个时代都是起作用的,大家互相帮衬,今天是怡莲暗示睡莲帮忙,说不定那天就轮到睡莲求怡莲相助。 不过此事一半是私事、另一半是许三郎的公事,睡莲不好一口答应,把话说绝了将来不好交代,只得含糊说道:“梧儿和桐儿是我的亲外甥,我岂能袖手旁观的,你好好培养两个孩子,满十四岁就要去军营历练了,那时子龙他爹定会照应的。” 大家都是谨慎的,怡莲也没指望睡莲会满口答应,提前说一说,大家心里有底就成。 睡莲安慰道:“泰宁侯府毕竟是勋贵世家,家大业大,族中肯定不是一块板敌视你们夫妻,也有想靠拢侯府谋前程的。可以用近交远攻的法子,趋利避害是人之天性,他们要掂量着是帮那些人谋害你的子嗣、然后分一杯可能吃不到嘴里的羹利益大呢,还是直接对你们夫妻投诚的利益大?家族的力量团结在一起,侯府翻身就容易多了,侯府重新强大,对谁都有好处。” 此话说道怡莲心坎上了,她沉吟片刻,说道:“不瞒你讲,我和梧儿他爹目前就在做这些事情,此事并非能一蹴而就,少则五年、多则十年,甚至是一辈子,我们慢慢给孩子在族内和族外编织关系网,将来――唉,希望他们都是将才吧,否则我们的心血就白费了。” 睡莲笑道:“你和侯爷还年轻,再生一、两对梧桐,还怕出不了将才么?” 怡莲脸色微红,嗔道:“你啊,做了娘之后脸皮越来越厚了,你倒说说,打算给子风添几个弟弟……” 姐妹两个说了会子闲话,怡莲回去处理家事,睡莲留在客房照看孩子。 怡莲打算回去整理宾客的礼单,可刚回到正房,丫鬟就进来说道:“许二夫人来了,正等着向夫人辞行。” “许二夫人?”怡莲问道:“她没有和客人们一起离开?” 丫鬟说道:“宴席的时候许二夫人身体不适,伺候的丫鬟就扶着夫人去客房休息,这会子醒来了,就来向夫人辞行的。” 怡莲今日忙的紧,并不知有这回事,她说道:“既如此,就请许二夫人进来吧。” 王素儿摇着一柄紫檀镶银丝的宫扇缓步走来,这种材质的宫扇美观多余其实用价值,紫檀和银丝都是重的,素儿瘦弱的手摇着这么沉重的扇子,手腕像是会折断似的。 “表妹真是个大忙人,我就来辞行都等了好一会才等到你回来。”对颜家的几个女儿,她都是叫表姐或者表妹。王素儿脸上满是笑容,可眼睛全是冷意。 原来是这个原因,怡莲淡笑解释道:“子龙中了暑气,我去瞧了瞧。” 王素儿的理智被嫉火烧成了灰烬,暗想睡莲当然比我重要,我算什么呢?你们姐妹两个都是一品侯夫人,日子过得又顺心,泰宁侯不纳妾侍,不用通房;顺平侯两个妾侍只是排设,唯有我――唯有我在苦水里泡着! 不!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受苦,你们就舒舒服服享受富贵! 一时间,王素儿仅存的良善都被嫉火烧成了灰烬,一个邪恶的念头从脑子里挣脱而出,她凑过去低声说道:“你居然对睡莲那么好,我真是为你不值。昔日在成都时,泰宁侯给睡莲送了一夏天的樱桃,真真情深意重呢,我亲眼瞧见的。” 怡莲的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竭力控制着自己,颤声道:“睡莲从成都回来时都才十岁,还是个孩子,况且那时我夫君还是颜家子弟,送樱桃有何不可。” 王素儿的声音如毒蛇吐信般可怖,“睡莲八岁时,就是成都出名的小美人,长大了更是出挑,泰宁侯至今都连连不忘,若不然,他为何要给嫡长女取名为陈樱?你细想去,你信不信,桐儿若是女孩,他就叫陈桃了,樱桃樱桃,其实想的都是睡莲花。” 多年的涵养和这八年在侯府经历风浪让盛怒之下的怡莲迅速冷静下来,她放开了掐在掌心的指甲,冷冷道:“昔日苏东坡问佛印,在大师看来,吾为何物?佛印说,贫僧眼中,施主乃我佛如来金身。苏东坡想打趣佛印,说在他看来,佛印是牛屎一堆。佛印说,佛由心生,心中有佛,所见万物皆是佛;心中是牛屎,所见皆化为牛屎。来人,送客!” 作者有话要说:怡莲发飙了。 关于大燕国户籍制度,舟采用的是明朝制度,今日临时查阅了许多资料,但依旧不自信,因为很多资料内容互相矛盾,莫衷一是,舟只好自己取舍了一番,若有错误,还请各位指正。 图为沉重的紫檀嵌银丝宫扇,装饰性大于实用性好重哇~~~~~~~~~~~~~~~ 241旧瓷砚引出单相思,眨眼间六年如流水 入夜,地面的燥热渐渐散去,怡莲送走了睡莲一家,回到正院,怡莲问丫鬟,“侯爷呢?” 丫鬟答道:“侯爷送走男客后,就去了内书房。” 怡莲吩咐道:“准备些我亲手腌的泡菜和白米粥,搁在食盒里,我去瞧瞧侯爷。” 今日午宴丈夫喝了不少酒,晚饭吃点清粥泡菜会舒服一些。 陈灏少年时家中贫寒,一日三餐经常是白粥配生母容氏腌制的泡菜,后来陈灏认祖归宗,成为泰宁侯府五少爷,乃至封为泰宁侯之后,他日常饮食也极为简朴,直到娶了妻子,饭桌上的菜肴才按照侯府以前的旧例丰盛起来,因为无论是短命的原配薛贤还是现在的填房怡莲,在闺中时都是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总不好跟着他吃白粥泡菜。 怡莲是个细心的,夫妻俩在一起用饭久了,怡莲慢慢觉察出丈夫的喜好来――太过华奢或者油腻的食物很少粘筷,怡莲提出横竖也吃不了那些,不如减少三餐的份例,谁知丈夫居然没有同意,那个时候侯府还没有分家,他说:“你初来乍到,刚刚开始当家,一下子裁减了,采买和厨房那边的油水自然就少了,现在这两边的人都是几个婶婶的人,肯定会给你使绊子泄愤的,你又有孕在身,诸事不便。等侯府分了家,他们背后的主子出府,没了靠山,我们再慢慢收拾。” 那时怡莲心里很感动,丈夫居然还精通庶务,体贴她这个当家主母的难处,此人真的是可以依靠的。 后来那些吸血鬼般的叔婶分出侯府,怡莲把那些奢侈的菜肴都一并裁了,只是待客时才命人采买。她还去陈灏生母容氏那里请教腌制泡菜的手法,腌好了第一缸,取出来给陈灏尝了尝,陈灏说味道虽好,但不是少年时在成都吃的味道。 怡莲心想可能是水质的原因,燕京的水尚不及故都南京,何况是老家成都呢,她想起丈夫嗜好喝京郊西山泉眼的泉水,说那个味道很像成都浣花溪水,于是怡莲取了同样的泉水回来腌制泡菜,这一次,陈灏点点头说有八成相似,这样就足够,辛苦夫人了。 泰宁侯夫人的位置并不好坐,那么多人挖好了坑等她跳,她表面云淡风轻,其实内心一直保持着警惕,她觉得很累,可是丈夫和自己是一条心,龙凤胎玉雪可爱,她已经很满足了。 是的,人要懂得知足。怡莲提着食盒走进内书房,发现丈夫正伏案而眠,她轻轻将食盒搁在圆桌上,走到书案前整理散乱的纸张和笔墨。 书案右角落处,有一个不起眼的官窑粉彩瓷砚,从她嫁过来至今,这个砚台一直摆在这里,却从未见丈夫使用过,可这个半旧的瓷砚却并没有多大的鉴赏把玩价值,她曾经好奇的问丈夫这个瓷砚的来历,丈夫说,这是他贫寒时,一位故友所赠。 五年前,怡莲终于明白那位故友是谁。那年陈灏生母容氏过世,她偷偷过去以儿媳妇的礼仪,给容氏擦身换衣,整理遗物,从一个旧榆木箱子里,找到一沓以前的礼单,她无意中发现,那个半旧官窑粉彩瓷砚的原主人到底是谁了。 是她的妹妹睡莲。丈夫以前在马车上总是异样的沉默,新婚时她忍不住问丈夫在想什么,他说:“……这街上人来人往,人们只顾着匆匆往前走,却不知道他们想要的其实在刚才擦肩而过的刹那,已经失去了。可是他们浑然不知,还是埋头往前赶路,其实无论他们多么的努力,到最后,只能和目标越走越远,他们能够选择的,就是放弃,否则拖着心里偌大的包袱的上路,只能越走越累啊……” 是擦肩而过么?她回娘家颜府找生母宋姨娘打听九妹赐婚那天,家里还有什么人,宋姨娘想了想,说那天泰宁侯上门拜访你九叔,只不过你九叔进宫了,回来时说皇上给你九妹妹和顺平伯赐婚。 往日种种的疑惑,似乎都有了个合理的解释。依九妹妹那时候的年龄,还有平日里的表现,这是一场落花有情,流水无意的幻梦罢了,所有的回忆和遗憾化作一个半旧的粉彩瓷砚,孤独的待在书桌的角落里。 知道真相,怡莲并有预想到的激动或者释然,她想的是那年在马车上,丈夫得知她有孕时狂喜,那一瞬间,丈夫眼里所有的迷惘全都消失了。 她挣扎一整夜,在黎明生下龙凤胎时,丈夫看着床上两个包裹着红扑扑猫崽子般娃娃的襁褓,搓着手不知该先抱那个,他最后选择抱起了女儿,笑着说闺女轮廓长得像他,但以后个性还是像你比较好,温柔娴静,怡美端庄,我们的嫡长女长大后就该是这个样子,你看,她的小嘴樱桃般红润晶莹,就叫她樱儿吧…… 回忆往日种种,怡莲暗暗决定和丈夫一起保护这个秘密,因为这个秘密只属于过去,没有未来。丈夫也说过,背着过去的包袱只会走的越来越辛苦。唯有放下,才得解脱。 她本以为此事只有她知晓,却没想今日王素儿会以过去樱桃之事,引她猜忌睡莲!特别是如今泰宁侯府和顺平侯府是同盟关系,事关孩子们的前程,这绝对不能容忍! 想起王素儿临走时狰狞的面孔,怡莲暗想,当初和睡莲一起进府时,还是个蓓蕾般美好的女孩儿,如今怎么变得不堪入目呢?她恶意的猜测睡莲和丈夫,被自己严辞赶出家门,对她以后有什么好处?真是不可理喻啊。 于是在怡莲心里,她已经将王素儿划入需要防备的小人行列了。 闻到熟悉白粥的香味,陈灏缓缓醒来,看见妻子对自己笑,“醒了?去洗把脸吃饭吧。” 时间匆匆而过,眨眼就是六年后。 早春二月,燕京。 这个庞大的北方城市,往前追溯百年,再往后跨越百年,这个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城市几乎每天都在变,但细想来,千百年间,其实这个城市的主题都没有变,始终都是这个国家最大的名利场、各种势力斗争的角斗场、天天上演着成王败寇的故事。 在位六年的泰正帝如同先帝预料的那样,是个温和爱民的继承人。 某年,河南大旱,泰正帝大笔一挥,派钦差大臣赈灾,后有通政司密报,说赈灾施粥应该是筷插不倒,这位钦差大臣的粥可以当镜子照。泰正帝大怒,派锦衣卫抓了钦差大臣回京,砍了,派出另一个,结果米粥确实筷插不倒,但是吃死了人――据说是都是发霉变质的陈米熬成的。 人命就像韭菜一样被死神用镰刀收割着,因病去世的人多了,渐渐就起了瘟疫,难民们疯狂涌向别处,但处处都遭到残酷的拦截――瘟疫是会传染的,谁都不想死,城门紧闭,禁止一切乞讨者进城,乡村男丁们自发组建民兵组织,拿着镰刀斧头守在村口,硬闯着格杀勿论,还就地焚烧掩埋,毁尸灭迹,杜绝瘟疫。 渐渐的,四处逃奔无果,被逼到绝路的流民中出现了好几个类似陈胜吴广的人物,掰了几根竹子削尖了,再捡几块石头做武器,造反了。 先是几百流民“攻克”防守最为薄弱的乡村,抢了粮食、屠杀男丁、奸污女人,忘记了他们的初衷其实只为吃上饱饭。 很快更多的流民为了吃饱饭的目的加入了起义军,然而他们同样很快忘记了初衷,他们报复性的在乡村里烧杀抢掠,似乎忘记了其实那些惨死的人们和他们一样,都是靠天吃饭的贫苦农民而已。 后世有一部记录逃荒的影片说,大旱生蝗虫,蝗虫吃掉了仅有的庄稼,人被逼造反,就变成了掠夺成性的蝗虫。 因为恐惧和杀戮和瘟疫一样,都是会传染的。 起义军迅速膨胀成五十万,还攻下了洛阳城,起义军首领自立为帝,秀才出身的“丞相”还像模像样的以新帝的名义给泰正帝写了一封讨伐檄文。 泰正帝看完檄文,却没有生气,他先是命人将第二任钦差大臣拖出去廷杖,数目不限,打死算完。去奉先殿历代皇帝灵位前,为枉死的河南人民大哭一场,还下了罪己诏,承认自己的错误。 最后紧急诏文武大臣上朝,然后文武大臣们听到一个几乎令他们疯癫的消息――泰正帝说,朕要亲自去河南赈灾,安抚百姓,招安匪兵! 文武大臣们嘴里就像装了一个复读机似的,个个都狂呼:“皇上!不可以啊!” 确实不可以,因为历朝历代,就没有皇上亲自赈灾的先例――这事应该由臣子干的活计,皇上抢去干了,臣子的脸面往那搁? 其次,河南瘟疫未平,皇上千金之躯,岂能去那种地方?万一遇到不测――皇上,您好歹先立了太子再去也不迟,不过这种话大臣们也说不出口,因为泰正帝还很年轻。 泰正帝其实并没有打算真去,他只是做足了爱民如子、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姿态而已,余下的烂摊子,还需要大臣去解决。 最后是户部尚书、同时是内阁次辅的王大人亲自带钱粮去河南赈灾,这位王大人也是喜欢唱戏的,他随身带了一口棺材,说河南饥荒一天不平,他就一天不离开,他愿意和广大灾民共患难,瘟疫有什么可怕的?横竖老子的棺材都准备好了! 王大人当然怕死,除了棺材,他还求皇上把太医院五十余名太医带在身边!还装了几十车药材,预备研制治疗瘟疫的药方。 赈灾的问题解决了,剩下的就是如何洛阳“招安”五十万起义军,泰正帝封顺平侯为元帅,带了二十万精兵,还有火枪火炮的神机营助阵,其实这个架势那里是招安,分明是要赶净杀绝! 泰正帝再仁慈,他也是个皇帝,一个立足刚稳的皇帝,是容不得任何人挑战他至高无上的地位的。 顺平侯的军队从出发到班师回朝只用了两个月时间。 五十万起义军在炮火的轰鸣先自行跑了十来万,还有十来万顽固抵抗的起义军被全歼,另外二十来万听说家乡赈灾人人有饭吃了,有朝廷太医看病治瘟疫,而且回去开荒朝廷免费发放种子,并且五年免赋税,也都扔了武器回家乡了。 顺平侯凯旋而归,一年后,王大人也带着棺材赈灾完毕回来了,在政绩上留下光辉一笔,王大人无论生死,都永远活在河南人民心里。 其实这个结果也是意料之中的,因为饿死几十万、病死几十万、再战死几十万,人口减少三分之二,赈灾熬粥的压力当然就小了,平摊到每户人家的耕地就多了,胜利属于活着的人们。 至此,达官贵人和平民百姓都说泰正帝仁慈。某天,南京礼部的某位侍郎吃饱了撑着,上书泰正帝,说那位贬为庶民、曾经造过反的伪帝的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一直圈禁在南京皇陵,如今三个孩子都到了嫁娶的年纪,这是人之大伦,皇上您乃仁慈之君,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孤独终老吧?罪不及子女,虽不能重新入皇室玉牒,但皇上应当把他们从圈禁之地放出来,再给他们寻一门亲事是正经。 泰正帝依旧不生气,立刻回复说,你的提议真是太好了,朕同意。这样吧,既然你这么关心这三个孩子,朕听锦衣卫说你的嫡女和两个侄儿都没有定亲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朕还请钦天监还合了这三个孩子和你女儿、侄儿的生辰八字,都是天造之和,干脆就按照钦天监算的吉日成亲吧,朕给三个孩子置办聘礼和嫁妆。 侍郎听了这个旨意,当即晕过去――如此一来,他们整个家族都完了,皇上真是太“仁慈“了! 作者有话要说:泰正帝继位时,六请六辞的矫情个性依旧,太会做人了。 六年了,童男成了少男,比如子龙,少男成了男人,比如临淄王,男人成了老男人,比如许三叔。。。 图为电影《一九四二》的海报,人和蝗虫合二为一,很可怜,也很可怕。 242玉镯易修情爱难全,慈母严父火炼金刚 燕京东城乾面胡同,这条街有大大小小几十间玉器铺子,此时一个穿着半旧道袍的少年郎手举西洋放大镜,验看一只用黄金修补粘合的白玉镯子,用累丝黄金雕成展翅欲飞的金凤,紧紧的将摔成好几瓣的镯子箍在一起,而且金丝的图案走向将裂缝巧妙掩盖住。(.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天衣无缝,掌柜好手艺。”少年放下镜子,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 燕京之地,西贵东富,年过五旬的玉器店掌柜也是见多识广的,这少年郎衣着看似有些寒微,但却有一种令人不敢仰视的通身气派,应该是世家大族的贵公子故意穿成穷书生来大街体验平民生活,想和某个清秀的卖花女、卖绣品的少女谈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 所以掌柜很有眼色的配合这个贵公子演戏,佯装傲慢的说道:“在燕京地界混饭吃,没点看家本事如何使得?您别瞧我这铺子小,我们家族修补玉器的本事却是从唐朝祖先那辈传下来的。” 若是平常,贵公子八成会被激怒,随便掏出一把远高于玉器的价格的银子甩在柜台上,然后扬长而去,自己就可以白捡便宜了。 可这位贵公子涵养极好,他小心翼翼的从钱袋里找了一锭十两剪一半的银子给掌柜,“上个月付了五两的定金,这是余下的五两。” 没有达成预料的结果,掌柜一愣,慢吞吞的接过银子,放进钱柜里,抬手一看,那贵公子居然伸出右手,说道:“掌柜,你拿小秤秤一秤,那银子应该是五两二钱,你要倒找给我二钱银子。” 掌柜差点憋出一口血来!暗怒您这个气质,那里是在乎两钱银子的人啊!您分明是逗我玩吧?! 不过气归气,掌柜那敢惹麻烦上身,只得数了两个一钱的银馃子给这个贵公子。贵公子收好银馃子和金凤修补好的玉镯,然后负手一件件的打量铺子里摆放的各色玉器,这架势,笃定是光看不买了。 唉,不买也就罢了,您也别耽误我做生意啊!掌柜深吸一口气,指着站在铺子门口如门神般的少年郎说道:“这位客人,门口那位是您的朋友吧?早春二月外头冷,要不请那位小军爷进铺子和您一起看玉器?里头暖和。”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皮甲的少年郎,约十三四岁,身材高大削瘦,腰间挎着两柄斩马刀,笔直的腰身像是用斧头硬砍出来的,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他如门神般站在门口,逛街的客人们都不敢进来。 少年郎浑身上下一股煞气,但却生得一副足以迷死燕京城大半少女的好皮相,面庞因长期在阳光下暴晒,变成健康的小麦色,路人有时忍不住多看了少年郎几眼,少年郎就眯缝着漂亮的星目扫视过去,眼里的寒气堪比这春寒料峭,吓得路人缩起脖子去逛别家店去了。 自打这位贵公子进店门到现在,铺子里再也没有进来其他客人,开门做生意,谁也经不起这样折腾,所以掌柜的表面说请小军爷进来暖和暖和,其实是逐客的意思。 贵公子似乎玩的有些意犹未尽,他无奈的看着守在门口的少年郎,说道:“喂,要不要进来挑几件玉器送给你母亲和妹妹?” 少年郎默默摇头,依旧纹丝不动的站在门口——很小的时候,他的母亲就说过,男子汉大丈夫,千万不能做“送石男”,记忆深刻,他觉得玉器也是石头一种,所以从那时候起,他脑子里就自动将此物排除开来,根本不做考虑。 贵公子客客气气的对掌柜说道:“今日叨扰了,告辞。” 掌柜的感激涕零道:“分内之事,客人莫要客气,小的还有做生意,恕不远送,您慢点走。” 贵公子呵呵笑了一声,缓步走到门口,拍了拍少年郎的肩膀,说道:“走吧。” 少年郎走到门口拴马石旁解开两匹马的绳索,自己骑上黑色骏马,将枣红色那匹马的缰绳扔给贵公子。 贵公子一副穷书生的打扮,但翻身上马的身姿却矫健不输少年郎,他轻拍马背跟上少年郎的步 伐,两人并辔而行,贵公子叹道:“子龙,你越大越没意思了,若是以前,你定会和我一起逗那个想占便宜的掌柜。” 子龙沉默片刻,还是说话了,变声期少年的嗓子听起来有些像沙纸在木头上打磨,“爷,我本来就是个无趣的人。” 临淄王一噎,笑道:“真没想到,顺平侯那样的人,居然养出你这个耿直性子的儿子来,须知过钢易折,你将来是家族当家人,担负这个偌大的使命,要懂得变通才是啊。(.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子龙说道:“我的使命再大,也远远比不上爷的责任大。” 连噎两次,临淄王也没有生气,真是得了他爹泰正帝的真传,临淄王问道:“你今日是怎么了?比牛还犟,我招你惹你了?” 子龙怔了怔,咬咬牙,低声说道:“我听说爷要开始选妻子了,爷还打算把那个摔碎的玉镯子重新箍好送给安姐姐么?安姐姐的出生门第,绝无可能是爷正妻之选。我——我觉得与其给人以无望的希望,不如彻底放弃。” “你——?!”被戳到了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向来淡定的临淄王也控制不了情绪,紧贴在胸口用金凤箍住的白玉镯子像烙铁般灼烧着,他面色由白转青,很快又恢复正常。 临淄王说道:“你还小,有些事情你还不明白。” 子龙摇摇头,说道:“我确实有很多东西不明白。可是我娘经常说,分不清什么是奢望,什么希望的人最痛苦,爷要看安姐姐痛苦么?” 言罢,子龙在马上颔首行礼道:“我要回家了,爷慢慢逛。” 子龙拍马离去,四周举着冰糖葫芦、小风车的小贩,推着独轮车卖冻梨的夫妻,还有看似游商的 大内护卫跟了上来,在临淄王周围形成无形的保护圈,临淄王游兴全无,低声道:“回宫”。 从正月十六开始,子龙都在京郊大营里整理以前官兵的名册,父亲顺平侯指着地窖里堆成高山、有些还长了奇形怪状蘑菇的旧名册说道:“清理干净,比对每一年兵源的变化,人员增减,军饷支出,两个月内必须完成。” 做不到就要挨军棍,顺平侯惩罚自己亲儿子时的狠辣,堪比后妈中的后妈,他要把长子锻造成钢。 从行军布阵,到一对一,一对多,真刀真枪的战斗练习,子龙都不皱一下眉头,他明白只有变强才能承担起世子的责任,可是整理名册这种事情不是军营文书该做的事情么? 虽然内心都是疑问,可子龙没有开口询问,因为从他满十二岁后,顺平侯便不再回答儿子的问题,他要子龙自己琢磨答案,琢磨好了再告诉他,琢磨的不对——那就滚过去继续琢磨吧。所以可怜的子龙此后性格大变,少年老成,十三四的孩子稳重像三四十。 子龙当即卷起袖子带着识字的虎豹兄弟开始了工作,在工作中琢磨父亲叫他做文书工作的原因,在地窖足足呆上一个月,晒成褐色的脸生生退成小麦色。 今日临淄王突然出现在军营,要子龙带他四处逛逛,逛完军营,这位又拉着子龙进城逛玉石铺子,可惜子龙到底是少年人,不似他爹那么油滑,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不满,一顿狂喷,气得临淄王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既然已经进了城,子龙决定回家看看母亲和弟弟妹妹们,他买了些小玩意儿,还特意去东四牌楼那里买了蟹壳黄芝麻烧饼,母亲很喜欢这个味道。 积水潭,宁园。 子龙走到归田居,见院子大树下两个肥嘟嘟的家伙正撅着屁股背对着自己,一个挥舞着小铲挖“水井”,另个一蹲在光秃秃的草地上数蚂蚁,“一、二、五、四、九……” 子龙冰冷的眼神顿时融化了,他召唤小狗似的对两个小胖子吹了个嘘哨,小胖子听见了,几乎同时转过头,看见是子龙,两个家伙不倒翁般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挪动着小胖腿跑动着,子龙担心小家伙绊倒,忙快步向前走动几步。 两个小胖子一人一个抱着子龙的腿,叽叽喳喳叫道:“大哥大哥!你回来啦!” 这两个即将满三岁的男孩是异卵双胞胎,长的并不相像,许三郎给他们取名为许子麒、许子麟。 至此,睡莲生的四个孩子龙、凤、麒、麟全是“神兽”的名字,许三郎说,睡莲若再生孩子,他就取名为“鲲鹏”,也是神兽,庄子《逍遥游》上说“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背,不知几千里也,后化为鸟,其名为鹏,鹏之翼,不知几千里也……” 好吧,睡莲已经麻木了,别说是神兽,你就取名叫神龟我也懒得管了。 子麒子麟鼻子灵,闻到蟹壳黄烧饼的香气,两个家伙都吵着要吃。 眼瞅着四个脏兮兮小胖爪就要碰到烧饼了,一双纤细修长的手轻轻拍开胖爪,已经十岁、刚刚搬进自己单独院落的星河虎着脸道:“你们两个洗了手再吃不迟,大哥要去书房给母亲请安,待会再陪你们玩。” 星河颇有长姐威风,子麒和子麟顿时不敢碰烧饼了。 星河对子龙施了一礼,“大哥回来了。” 子龙嗯了一声,淡淡点点头,去了归田居书房,对星河和子凤两个大些的弟弟妹妹,子龙也要摆出长兄的架势来。 星河穿着一件蜀锦为面紫貂皮毛为里、垂到脚踝的披风,子麒和子麟就干脆钻进星河的披风里面玩起了捉迷藏。星河也不嫌两个小家伙手脏,一手抓住一个,牵到里屋洗手去了。 睡莲正在书房作画,听说子龙回来了,激动的差点碰翻了颜料碟子。子龙十岁开始跟着老爹天天往军营跑,早早脱离了母亲的怀抱,准备着承担家族重任。 刚开始的时候,睡莲心疼的寝食难安,才十岁的孩子啊,真是摧残,但许三郎在这个问题上异常的强硬,丝毫不肯让步。 渐渐的,睡莲只得接受现实了,尤其是两年前,顺平侯要出征河南镇压起义军,子龙提出要跟随父亲出征,睡莲坚决不同意,说子龙年纪还小,不想让他那么早就沾染上鲜血,而且河南疫病风行,她担心子龙身体熬不住。 而这一次,许三郎居然和睡莲站在一条战线上,但是他的理由和睡莲截然不同,他说:“所谓五十万匪兵,不过是些吃饱饭的流民罢了,都是大燕国的子民。作为一个军人,对手应该是鞑靼这种侵犯国土的强大对手,而打败流民,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啊!” “我甚至希望史官不要把这段所谓的战绩写进我的传纪,因为这不是什么荣耀的事情。我们长子的第一次战役,对手不应该是这群用种地的锄头武装自己的流民。” 从此以后,睡莲明白了尽管自己跨越了百年,可看问题的角度依旧有局限性,她并不是万能的。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在前途方面,丈夫比自己更懂得长子未来的路该怎么走、如何走。 作者有话要说:龙凤麒麟,宁园雄性荷尔蒙太旺盛了。 遗传这个东西很顽固,颜渣爹的姐控就传到龙凤麒麟身上,子龙对大自己三岁的安姐姐有好感,而子凤小时候喜欢和姐姐们一起玩,麒麟干脆转到大姐星河披风里了。。。。。。。。 图1和图2都是用金丝修补破损玉镯子,都是现代的工艺,舟找不到古代的,~~~~(>_<)~~~~。 243两对母子两场对话,什刹海诀别遇刺客 睡莲拉着子龙坐在临窗大炕上,眼里恨不得装一个扫描仪将儿子每一丝毛发都记在心里。 儿子的五官轮廓依旧像自己,这在后世肯定是优势,但在古代的军营,却成了儿子的绊脚石,这个漂亮的男孩刚入军营时,有个响当当的外号――花木兰!这三年来,儿子迅速成长,浑身上下一股猛兽般的杀气使得叫花木兰的人寥寥无几了。 “我听你爹说,这一个月你们和神机营演戏新阵法,所以没时间回来,你放心,娘很好,家里弟弟妹妹也很好,你――咦?天天在外头摆阵风吹日晒的,怎么皮肤反而比去之前白净了?” 睡莲双手磨蹭着子龙的脸,眼里不禁火气直冒:“定是你那混账爹故意骗我的!他让你干什么去了?!” 把我赶到张蘑菇的地窖里整理文书了。 子龙脸不红心不跳撒谎道:“本来是要演戏新阵法的,但军营里新到了两挺从葡萄牙海盗那里缴获的佛郎机大炮,爹要儿子和工部的人一起把大炮全部拆掉,儿子帮着测量部件的尺寸,还有绘图纸,爹说以后的战争越来越依靠这些钢铁火药家伙,儿子必须要了解它们。儿子这个月都待在地下密室里,所以比以前白白净了。” 被母爱蒙蔽双眼的睡莲对儿子的话深信不疑,她心疼的抚摸着儿子的下颚,说道:“难怪呢,我瞧着你还瘦了,下巴都尖了,今晚留在家里住一晚吧,明日再去军营。” “好。”子龙点点头。 看着儿子浑身紧绷的模样,明显是在忍耐自己抚摸他的脸,睡莲心里发出一声叹息,唉,儿大不中留啊!若是子龙小时候,自己只需要对他勾勾指尖,他就会像小狗一样爬到炕上,往自己怀里滚蹭,一副求安慰求亲吻求抚摸的萌宠样子。 可现在,母亲的触碰让他觉得不适和难堪了,他并不是不喜欢,而是他觉得自己已经不适合这种母子亲密关系,他迫切的要脱离母亲怀抱,寻找自己的广阔人生。 若不是有子麒和子麟两个小家伙填补睡莲内心失去子龙的空白,估计她会很抑郁的,等子麒和子麟到了子龙的年龄,又会――不过也不要紧,那时自己应该抱孙子了…… 想到这里,睡莲一阵恶寒,儿子才十三岁,就想到孙子了,真是摧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睡莲端了端身,说道:“先回去洗澡换衣服,晚上等你父亲回来一起吃饭。” “是,母亲,儿子告退。” 儿子的背影已经消失一段时间了,睡莲还定定的看着门帘。半晌,从窗外传来一阵喧嚣和尖笑,丫鬟挑起门帘,星河牵着子麒子麟走进来,睡莲眉头一展,双胞胎就像炮仗一样朝着睡莲的怀里冲过去…… 与此同时,紫禁城坤宁宫。 “启禀皇后娘娘,皇上今日在紫霞宫用晚膳。”女官秋水说道。 紫霞宫是庄嫔王嫱的寝宫,王嫱在五年前产下一个小公主,泰正帝甚为宠信,这个月又诊出了喜脉,倘若这一胎生下皇子,估摸就要封庄妃了。 “知道了,叫大皇子过来陪本宫用饭吧。”颜如玉淡淡道。从娘家带来的落霞低声道:“娘娘,这庄嫔最近气焰太盛了,仗着有孕,找各种理由三番五次的请皇上去她的寝宫。” 颜如玉淡笑道:“没办法,这宫里其他的嫔妃又没有她能生育,皇上多疼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落霞说道:“只是奴婢觉得,庄嫔未免太过嚣张了。皇上下午本来派人说要来坤宁宫用膳的,庄嫔消息灵通,她能不知道么?分明就是故意给您添堵。” 颜如玉信手给纸上的牡丹图填颜料,说道“她父亲王大人刚刚入内阁时,带着棺材去河南赈灾一年,万民敬仰,虽说只是资历最浅的内阁次辅,但在朝廷威望极高,庄嫔的腰杆子硬的很呐。宠妃嘛,自然要嚣张些,不嚣张别人怎么知道她是宠妃呢?” 落霞顿时明白了颜如玉的意思,叹道:“ 唉,此人刚入东宫时,奴婢觉得她是个再明白通透不过的人,背后还有顺平侯夫人引荐,现在却一味争强好胜,恨不得占尽风头,以后有她吃亏的时候。(.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颜如玉颔首道:“正是如此,本宫以前在宫里给公主做伴读时,小姨康嫔总是说,要把目光放长远了,不要太在意一时的得失,因为日子太长――尤其是宫里的日子,长的似乎没有边际,永远都有更新鲜、更美丽的花朵在前面等着,何必争奇斗艳呢?不如做一个心平气和的赏花人,任她花开花败吧。” 即使庄嫔这胎生了儿子、封了妃又如何呢?皇宫里头,斗争最后的胜利者不是谁封了妃位、甚至不是皇后,而是谁活着当了太后。 颜如玉笔触一顿,突然指着牡丹图问道:“你觉得本宫画的好,还是顺平侯夫人画的好?” 落霞是打小伺候颜如玉的,深知其脾气,于是说了真话:“奴婢觉得,娘娘这幅牡丹图无论是笔法还是气韵,都比顺平侯夫人差了许多。” 颜如玉自嘲道:“本宫小时候性子好强,也是喜欢样样压人一头,本宫的模样、针线、诗词都比她出挑,可就是画画一项无论怎么练习都比不上她,有些东西,的确是天赋使然。” “可是本宫却从未想过和忠贞夫人比较过,你可知为何?” 落霞想了想,道:“奴婢愚钝。” 颜如玉叹道:“因为忠贞夫人是真正和风霁月、宠辱不惊的性格啊,和她这样的人耍心机攀比,简直是自取其辱嘛。她前半生娇宠,却从未见她傲慢,后半生厄运不断,也不见她怨天尤人――。” “皇后娘娘,大皇子来了。”秋水进来说道。 颜如玉一顿,说道:“叫他进来,传膳吧。” 母子两个相对而坐默然吃完晚饭,饭后喝茶的时候,颜如玉屏退众人,临淄王将茶杯搁在案几上,肃然道:“母后,您有话要吩咐儿子?” 颜如玉笑道:“你别那么紧张,我又不是你父皇,和你聊聊家常而已――听说你今日去西郊大营把顺平侯世子揪出来逛了一圈?” 临淄王也笑道:“确实如此,许子龙活脱脱一个门神,到那里都一股煞气,街上都没有人敢靠近他。不过这也难怪,他长的好看,有花木兰的外号,他只得练出这股生人勿进的气势压一压军营里的兵油子。” 气氛似乎缓和了不少,颜如玉开始步入正题,说道:“你十五岁了,你父皇的意思,是提前给你行冠礼,再给你选一个王妃,宗人府那边马上就要奉旨选妃了,你莫要害羞,和母后说说,你喜欢什么性子的女孩儿?活泼的?文静的?” 临淄王身体一僵,双颊微红,说道:“全凭父皇和母后做主。” 颜如玉叹道:“你的妻子是要陪你一辈子的人,我和你父皇都希望找个最适合王妃之位的女孩,可是这个女孩无论无何都不可能是你心里喜欢的那个。” 临淄王心头一紧,“母后,我――。” “你是我的儿子,你想什么母亲最明白。”颜如玉说道:“上个月正月十五,燕京命妇来宫朝贺,我特地请了姚老夫人、姚大夫人,还有忠贞夫人来坤宁宫叙话,姚家根本没有和皇族结亲的想法,姚家正在给姚安议一门亲事,她明年及笄,姚家最疼这个二小姐,估计会留两年,后年到了十七便出嫁了。” 听到出嫁二字,临淄王心如刀绞,双拳在衣袖的遮掩下紧握着,青筋暴起。 颜如玉又说道:“我是看着姚安长大的,这孩子的人品性情不像她父母那样木讷古板,倒和她的大姑姑忠贞夫人有七八成相似,我也很欣赏这样的品格,就像春风一样可以抚慰人心,可是――姚安的家族太弱了,将来不可能是你的助力。你父皇对你充满期望,他希望将来你的地位坚若磐石,任谁都不能撼动,你需要强势的岳家支持啊。” 临淄王面若死灰,颜如玉试探说道:“你若实在舍不得,母后可以帮你聘她为侧妃――。” “万万不可!”临淄王扑通一声跪在颜如玉脚下,“姚安那样的品格,儿子怎么忍心看她穿着一身粉色嫁衣进门做妾,从此低人一等,生的孩子还是庶出,儿子错了,儿子不该为了一己之私,差点害了她一生。” 颜如玉拉起儿子,叹道:“母后刚才是在试探你,你舍不得,我也舍不得啊,她若真做了侧妃,我就要眼睁睁看着神似昔日手帕交的女孩在宫里渐渐落寞枯萎,那该多么悲哀啊!” 两天后,积水潭湖畔,烟雨蒙蒙,临淄王站在岸边望眼欲穿,终于看见远处飘来一艘熟悉的画舫,画舫上,站着一个绿衣女子,她没有打伞,只是披着一件玄色大氅,微微垂着头,宽大的兜帽遮盖了面容。 女子下了船,临淄王忙迎过去,“安――。” 女子抬起头来,露出圆润的下颚,临淄王微微一愣,此人不是姚安,而是他设法安/插姚安身边的隐卫。 女子将金凤箍好的白玉镯子递给临淄王,低声道:“小姐说这个镯子既然已经摔碎了,就没有必要修补,强箍在一起,镯子就不是以前那个了,公子保重,后会无期。” 临淄王默然接过镯子,贴身放在怀里,说道:“以后你继续跟着姚小姐吧,若她有什么――有什么棘手的事情,你密报给我,我会帮她的。” “属下遵命。”女子施了一礼,转身欲回画舫,就在此时,女子突然止步,扑倒临淄王,叫道:“有刺客!” 只闻得几声枪响,女子胸口绽放出了红梅朵朵。 作者有话要说:家里网络突然断了,不知原因,我只好来烟熏火燎的网吧更新,而且图片还不能发,明日家里网络弄好后补上。 啊啊啊啊,最近好倒霉,昨晚舟睡梦中流鼻血,枕头湿了大半,鼻子一下全是血,居然没醒,今早舟公看见了,吓得虎躯一震,今天网络又莫名其妙坏了,呜呜,打滚求安慰求亲吻求虎摸!!!!!!!! 244春风又吹绿江南岸,一缕孤魂飘入黄泉 女子正面中枪,可是她却凭借最后的意志力转身抱着临淄王,以保护者的姿态将临淄王压在身下,玄色大氅如翅膀般掩盖着两人的躯体,分不清楚谁是谁,但见殷红的鲜血从大氅下流淌出来。 与此同时,什刹海岸边五个钓鱼的渔翁脱下自己的蓑衣和斗笠精准的扔在玄衣大氅上,里面藏着玄铁打造的护甲,形成一股屏障,如雨点般的枪声继续作响,铅弹在玄铁上炸开。 枪声是从河面上的渔船、还有不远处一艘马车上传来的,渔翁们双臂伸直,腕下的袖箭嗖嗖射向渔船,而在岸上买切糕、糖炒栗子的游商们则向马车合围而去,数十个貌似结伴来什刹海赏风景的文弱书生突然全部一身孤胆,奋不顾身的朝着流血大氅处奔去,将临淄王拖向卖切糕的两轮板车,用藏着玄铁的蓑衣斗笠盖严实了,拉着板车一路跑出包圈圈,这个时候人比马更安全,因为马受惊会疯跑、跌倒成绊脚石,而这些死士前面倒下、后面的人立刻跟上,看都不会看倒下的人 一眼,推拉着板车和死神赛跑…… 终于一支绿色的焰火冲向烟雨蒙蒙的天空,临淄王撤离到了安全的地带,什刹海岸边替他挡铅弹的女人尸体已经僵直了,绿色的衣裙画满了红梅,春风又绿江南岸,一缕孤魂入黄泉。 入夜,紫禁城。 临淄王从一阵钻心的疼痛中醒来,视线慢慢聚集,明黄色的轮廓刺入眼球,他心中一凛,挣扎要起来,“父皇,儿臣――啊?!” 临淄王右脚凌迟般疼痛,这还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左腿被白色纱布裹得严严实实,而且没有了知觉! 这是――残疾了么?一股前所未有的惶恐袭上心头,长这么大,第一次感觉到什么是绝望,临淄王顿时愣在床上,都忘记了起来给父亲行礼。 泰正帝看着长子煞白的面庞和死灰般的眼神,怒道:“这时候知道害怕了?外头那么危险,还三天两头往外跑,你一年大似一年,外面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一定要重蹈你六皇叔覆辙不成?!” 六皇叔就是曹太后的亲生儿子齐王,十四岁那年遇刺身亡。 临淄王浑身轻颤,“父亲,我的腿――。” 看着儿子似乎要陷入绝望的泥潭,泰正帝想起伪帝之乱时他几乎要在监狱出生、想起韬光养晦在王府亲自给他开蒙读书的时光,父亲的情怀高于了君王,心中到底不忍,叹道: “你的左小腿被打中了,好在没有伤到骨头,太医挖出了铅弹,还上了麻药,等药性过了就会恢复知觉,会很疼,不过不会落下残疾的。右脚两个脚趾头被打烂,都需要养些日子方能下床走路。” 得知没有大碍,逃过一劫,右脚的疼痛已经不算什么了,临淄王眼睛这才恢复了神采,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儿子不孝,愧对父母养育之恩。” 言罢,临淄王环视了一下寝殿,没有看见预料中的人,心下暗自疑惑。 到底是父子,泰正帝立刻猜出了儿子心中所想:“你在找你母亲?” 临淄王答道:“儿子已经醒过来了,担心母亲着急,所以――。” 泰正帝目光一冷,问道:“你可知你母亲现在在那里?” 临淄王一怔。 泰正帝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儿子,低声道:“你血淋淋被抬进宫,你母后就被急招入慈宁宫,此时此刻她正被罚脱簪待罪,长跪不起,以惩罚她管教不严之罪!” 曹太后住在长乐宫,慈宁宫住的依旧是太皇太后宋氏,承平帝驾崩后,曹太后和皇后互相帮衬,一点点的拔掉太皇太后在宫中的势力,不过太皇太后就像被拔掉牙的老虎,虽然没有太大的攻击性了,但偶尔反扑一下,也是很有威慑力的,这次借着皇长子出宫遇刺,皇后管教不严为由,将皇后叫过去好一顿训斥,直到现在都没放回来。 临淄王急忙道:“此事母亲并不知晓,都是儿子莽撞行事。” 泰正帝冷冷道:“你为了见一个女人,最后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还连累你的母亲,你若不牢记这次教训,叫朕如何放心把你推向储位,继承大燕江山?!” 临淄王立刻说道:“父皇千秋鼎盛――。” “别说这些废话!”泰正帝打断道:“你祖父在位时,就因无嫡子,储位迟迟不得立,群臣各自站队,朋党勾结,导致后来伪帝之乱,祸害天下,兄弟相残,连你都差点胎死腹中。朕继位时,赵王虽身在南昌,却依旧死性不改,处处设埋伏欲置朕于死地,这都是当初储位不明,亲王势力各自做大,每个人都野心勃勃的结果啊。” “朕有你这个嫡长子,一定要培养你成为民心所向、众望所归的太子,而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真 让朕失望……” 临淄王默默听着父亲的斥责,无力辩驳,也无从辩驳,的确是自己太感情用事了,心里明明已经决定放手,母亲说的对,那样明媚的花朵,不应该枯萎在冰冷的皇宫里啊。 可他依旧把金凤箍好的玉镯子给了她,他还是希望她能戴着玉镯子,哪怕是藏在箱子里做一个念想也好。这样的话,他觉得自己在她心里还是有个位置的,他不希望若干年后,他在她的心里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送走了玉镯,他心里却盼望着能多见她一次,即使隔得远远的也无妨,雪白的信鸽如期而至,她说什刹海老地方见,他早早的赶到,等来的却是侍女归还玉镯,斩断情丝,永不相见! 枪声响起了的那一刻,他心里暗自庆幸,还好她今日没有来,否则我的隐卫肯定护不了她了…… 正思忖着,泰正帝说道:“……所以朕和你母后千挑万选,给你定下了家世人品绝佳的女子做王妃,等你成亲,生下皇孙之后,朕就立你为太子。” 啊!临淄王猛地抬头,喃喃道:“已经定下了么?” 泰正帝说道:“是英国公的嫡长孙女张氏,比你年长一岁,你们年底成亲吧,英国公府会鼎力支持你的,你将来就有了七分胜算了。” 虽然早就料到这个结局,谁家的女儿不重要,反正不可能是心中的那个人。可是心中瞬间出现的空洞还是比预料中大了很多,大的让他完全忽略了腿脚的疼痛,他微微张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但是,这还不是最致命的。 泰正帝顿了顿,说道:“姚家那个女儿,等她今年行完及笄之礼,明年抬到你的王府做侧妃,为你开枝散叶――我儿子几乎要豁出命来见的女人,怎可以落入平常百姓家。” 啊!!! 临淄王脑子里顿时翻江倒海!不可以!我怎能忍心见她做妾?!可是父皇如此决绝,无论自己怎么求不仅无济于事,反而会触怒父皇,在父皇看来,为了一个女人忤逆父亲的决定,这便是昏庸无能的表现! 临淄王迅速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有史以来最违心、也是最痛心的话:“儿臣――儿臣多谢父皇成全。” 泰正帝淡淡点头,“就这么决定了,你好好养伤,朕要和太后一起去慈宁宫把你母后接出来。” 泰正帝缓缓走出殿外,隔着香袋摸着里面翠绿的翡翠扳指,脑中浮现杜丽娘轻舞着一柄折扇,唱着“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这是落玉临终前的遗物,落玉一生都飞蛾扑火似的追求自由和爱情,他是自己唯一软肋,无须触碰,就要心疼一辈子。 而姚安就是儿子的软肋,除掉软肋最好的办法,不是置她于死地、也不是一刀斩断情丝,让他们娶的娶,嫁的嫁――因为那样的话,儿子将要记住她一辈子,就像落玉之于自己!泰正帝发誓不让儿子重蹈覆辙。 如果那时落玉答应被金屋藏娇,自己肯定不会对他那么刻骨铭心。所以对付姚安这根软肋最好的法子,是将她好好保护起来、让她嫁进皇室、让她和一群女人一样为了儿子争风吃醋、让她为了儿子绽放出最美丽的花朵、让她开的最艳丽,然后逐步走向枯萎,泯然众人矣,和宫里争风吃醋的女人没有两样! 这样的话,儿子迟早会厌倦她,然后这根软肋渐渐消失不见,那个时候,儿子就会心无挂碍的继承这万里山河! 因为心系江山,心里就容不得有其他个别人了,站在顶端的那个人,注定是孤独的…… 约过了一个时辰,曹太后和皇后回到坤宁宫,泰正帝宿在庄妃的紫霞宫。 曹太后仔细询问了太医关于临淄王的伤情,她有些惊魂未定,七年前,她的儿子就是死于刺杀。 皇后送走了曹太后,端了一碗燕窝粥送到临淄王唇边。 临淄王手足无措道:“母后――母亲,我自己来吧,我只是腿脚受伤了,双手没事的。” 皇后坚持的将银勺放在儿子嘴边,说道:“从你三岁起,我就没有给你喂过饭了,今天母亲差点就失去你――你听母亲的话,乖乖吃完这碗粥。” 临淄王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大口大口吃完燕窝粥,难道姚安成为侧妃还不够坏消息吗?还要如何? 皇后掏出自己的帕子给儿子擦拭嘴唇,搁下空空如也的粥碗,定定的看着儿子的眼睛,肃然说道:“你父皇坚持要姚安做侧妃――你也知道,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可如今木已成舟,我也没有办法改变。” “我要告诉你的是,我是你的母亲,我也是一国之母,我会坚守我的立场。姚安抬进王府,她就不是我故友的侄女了,我只把她看做普通的侧妃。王府唯一有资格叫我婆婆的,只能是你的王妃张氏,我绝对不会对姚安另眼相看,如果姚安和张氏出现矛盾,我也只会站在张氏这边。你要是宠妾灭妻,我和你父皇就立刻放弃你。” “还有,张氏进门三年内,姚安和其他侧妃妾侍都没有资格怀孕,庶子绝对不能生在嫡子前面, 任何人都不得破坏这个规则。” 作者有话要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舟觉得颜如玉的想法没错,她的立场就是维护规则,因为她是正室。 姚安离最后的位置,还有几十年的路要走,她必须付出一生的智慧和精力为自己搏出一片天,而且她地雷般的身世,更是个大问题。 昨天的图已经补上了,大家可以去看啦。 感谢各位的关心,舟流鼻血今天去医院查体,一堆化验单,一切正常,医生说我是上火了。。。。。 家里暖气五年来一直都这么热――话说家里另一朵栀子花即将开花,等开放了我拍给你们看。家里也有加湿器神马的,以前都有不流鼻血,所以不是干燥。 所以只能是上火,尾毛舟会上火?舟想了很久很久,上火的罪魁祸首应该是舟公! 话说一个月前,舟公逛天/猫,上面说内蒙古雪灾,号召大家买羊帮助牧民,舟公当即拍下半只羊!!!! 半只羊快递到家,必须要消灭掉吧? 舟开始各种炖羊排,山药炖羊排,白萝卜炖羊排什么的,每周用大砂锅炖一大锅,可以吃三到五天,省事省力还有营养。 就这样,连吃了四周,几乎天天吃羊肉,喝羊汤,好在内蒙古羊肉质量好,么有膻味,吃起来很美味。 但医生说这玩意儿是最容易上火的!!!!!我就是补大了,所以半夜飚鼻血而不自知!!!!! 还有,有读者说舟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梦才导致流鼻血? 舟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乃们,舟是很纯洁很纯洁的。。。。。。。o(n_n)o哈哈~,鬼才信。 话说舟有个朋友,说结婚前做春梦的主角查差不多都是未婚妻或者未婚夫,但是结婚后春梦的主角基本不是妻子或者丈夫,舟觉得很有道理,乃们觉得呢?嘿嘿。 图1为吴冠中的《春风又绿江南岸》,本章女子穿着绿裙死去,飞溅的血液,好像这个情景。 春风又绿江南岸,一缕孤魂入黄泉,这孤魂是落玉、是女保镖、也是临淄王和姚安纯真年代的逝去 图2是吴冠中的《野草》,建议大家看之前和看之后都揉一下眼睛,因为会闪瞎眼的。。。。。 245及笄礼玉簪送祝福,软硬兼施劝归大哥 什刹海风景秀美,特别是在春夏时节颇有江南故都南京似的模样,所以燕京诸多豪门的别业和府邸建在此地。 理所当然的,这次什刹海几十余具尸体震惊了燕京,各个府邸纷纷紧闭门户,增加了看家护院的人手。次日负责管理此处治安的北城兵马司发布了“官方”公告,说两股江湖势力为了争夺地盘火拼,在什刹海开展生死对决,违禁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火枪,此案已经由锦衣卫涉入调查,民众莫要惶恐云云。 官方公告永远都是不可信的,因为江湖人大多热衷刀剑等冷兵器,而且决斗基本是在夜晚,那有在大白天的?所以什刹海火拼事件真相茶馆酒肆的舌尖上足足有上百个版本,其中就有皇长子被刺的真实版本,但是当真相和假象混杂在一起时,真的也变成假的了。 没过几天,另一件大事迅速挤走了什刹海火拼事件,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宗人府宣布了临淄王妃的人选,正是老牌勋贵世家英国公府嫡长女孙女张氏。明眼人一瞧便知将来的太子是皇长子无疑了。 紫禁城派出几十名女官和宫女进驻英国公府,教习张氏宫里的礼仪的规矩,与此同时,坤宁宫有八名女官和宫女悄然去了西城姚府,教习姚安规矩。 三月初九,姚安十五岁及笄之日,姚家人和寥寥可数的宾客神情肃穆,脸上都没有笑容。 睡莲是及笄礼的正宾,这个位置向来是德才兼备、地位尊贵的女性长辈担任。去年姚知芳就邀请睡莲做姚安的及笄礼的正宾,知芳说“……借一借你的福气,希望安姐儿这个孩子找个疼她的好夫婿,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 什刹海事件,揭开了姚安和临淄王地下恋情,一直蒙在谷里头的姚家人万分震惊和羞辱,姚安跪在祠堂,水米未进。当晚宫里内侍传来封姚安为侧妃的密旨,差点将姚家人击溃,全家人豁出命来保护的女孩,却要与人做妾了,而且身处权力斗争最为激烈的皇家,天知道什么时候姚安的身世被揭开,到时候姚家就要面临欺君罔上、灭全族的危险。 睡莲从许三郎得知此事,镇定下来后,睡莲对许三郎说:“我要做一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蠢事,你可应容许?” 许三郎笑道:“只要不是私奔这种蠢事,你做什么我都护着你。” 睡莲当即去信给姚知芳,说自己愿意继续担当姚安及笄礼的正宾。 及笄礼上,姚安披散着头发,穿着一袭黄色襦裙,睡莲吟颂祝辞:“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言罢,睡莲跪坐其后,将姚安的发丝轻轻绾起,插上一支全无雕饰的羊脂玉长簪。 姚安回房间换上一袭庄重的玄色曲裙深衣出来拜见家人和观礼的宾客,礼毕,在八个宫人的簇拥下回闺房,姚知芳全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去看姚安的背影,以防露出真实感情,被宫人们觉察。 如今的姚安与其说是学习规矩,不如说是被八个宫人日夜监视软禁在深闺里,连姚家人要见姚 安,也要先经过领头女官的许可,而且无论和谁见面,必须有宫人在场陪同。 行及笄礼时,睡莲观察着姚安的目光,这个女孩眼里没有一丝活气,犹如幽潭深渊般,木偶似的听从着女官的调/教,从小看着长大的、和煦如阳光般的女孩变成如今的模样,心里顿时一阵坠痛。 由于担心姚家有皇宫的暗探在场,睡莲不敢与姚知芳多说话,喝了一杯茶便告辞了。 紫禁城,坤宁宫。 “皇后娘娘,果然不出您所料,顺平侯夫人坚持做姚小姐及笄礼主宾,还送了一支羊脂玉长簪。” 皇后眉毛一挑,“哦?玉簪是何等模样?” 宫人道:“回禀娘娘,玉簪全无纹饰和雕琢。” 到底是多年的手帕交,皇后想了想,叹道:“顺平侯夫人一片苦心啊,她是想借玉簪告诉姚安,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保重自己,将来才有雕琢的本钱。” 宫人有些迟疑道:“皇后娘娘,顺平侯夫人如此高调支持姚家,会不会——。” “此事以后不要再提。”皇后打断道:“我说过了,只要姚安还没入王府,她就还是我好友的侄女,你好好教她宫里和皇族的规矩,将来这才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是,皇后娘娘。”宫人行礼退下。 偌大的书房只有皇后一人,显得格外冷清寂静,皇后信步走到窗前,一把推开窗户,三月清风带着小雨扑面而来,图添一股寒意。 “真是高处不胜寒啊!”皇后自言自语道。 入夜,燕京城似乎比白天还要喧嚣,此时离宵禁还早,什刹海附近酒楼饭馆生意依旧红火如初,上月发生的凶案已经被抛到脑后去了。 一个约十岁的小小少年在各大酒肆饭馆出没着,好像是在找人,终于在小巷一个不起眼的小酒馆里寻到了目标。 目标背对着自己,满是油腻的酒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坛子,看的小少年触目惊心,小少年绕到前面走过去,因为他知道,如果从后面突然接近这个人,这个人的第一反应很可能是拔出腰间斩马刀相向。 他故意加重脚步,慢慢走到酒桌,和这个人相对而坐,他本想轻叩桌面叫醒这个人的,可是一瞧见桌面上厚厚的污垢,他顿时退缩了,暗道这桌面赶得上杀猪的案板了,亏得你还睡的下去! 于是他屈指轻弹了两下还算干净的酒坛,酒坛发出嗡嗡的声音,趴在桌面上的那个人蓦地酒醒,迅速弹起,杀气大盛,右手按在腰间刀柄上,看清来者的模样,又放开了手,问道:“子凤?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与许子龙不同,许子凤相貌和父亲许三郎神似,但个性和习惯相差甚远,许子凤掏出帕子擦了擦刚才轻弹酒坛的手指头,随手将“脏”了的白绢手帕扔在地上,从腰间掏出一块掐丝珐琅怀表,打开表壳在许子龙眼前晃了晃,淡淡道: “大哥也不看看是什么时辰了,幸亏今天母亲心情不好,一个人在书房里用晚饭,否则晚上用饭见你不在,肯定是要问的,到时候派人满大街找你,你回去定要挨父亲骂,父亲通常是骂着骂着就把我拉过旁听,等于也在警告我。(.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我什么事都没做,还白白挨顿骂,不值得啊!” 许子龙瞥了一眼地上的白绢帕子,冷冷道:“就凭你这个累教不改的破习惯,就活该被父亲骂,你这个样子,何时能成为一个军人。” 许子凤满不在乎道:“大哥别重复父亲的话嘛,父亲说了,到下半年就把我拖到大营去住两个月,到时自然就改了,我现在是能自在一日是一日,你知我知——父亲若是知道了,就是你告的密,大哥,你做不出来这种事吧?” 许子龙冷哼一声,不说话,开始自斟自饮起来。 许子凤在一旁说风凉话,“大哥可知,明明是一个人在举杯邀明月,为什么会对影成三人呢?” 许子龙喜武厌文,文化水平和他爹不分伯仲,而许子凤喜欢学文,经常提着礼物去什刹海颜府拜访几个舅舅和表哥,和他们谈古论今一顿神侃。 兄弟两个从小到大几乎就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所以许子龙懒得理他,将斟满的酒碗一饮而尽。 许子凤自顾自说道:“因为人独自喝酒时,都是有心事的,怎么解决这个心事呢?答案就在论语里面,论语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得其善者而从之,不善者而改之,这三人行,不是实指三个人,而是虚指,就是人在考虑问题的时候,要集思广益,从多个角度和立场看问题,这样才能慢慢找到解决问题的最佳办法。” 许子凤这番话若是被文人集聚的舅舅家听到了,肯定会引起一阵旁征博引的讨论,但是对大哥许子龙而言,就像石沉大海似的寂静。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许子凤狗腿的捧起酒缸给大哥倒酒,叫小二另送来一个酒碗,还嫌脏拿烈酒涮了两遍,给自己倒了一碗,说道:“来,我陪大哥喝一碗。” 许子龙蹙起秀丽的眉毛,板着脸道:“你小小年纪,喝什么酒。” 许子凤笑道:“大哥,我在舅家和表哥表弟比赛做诗输了,也会罚酒的,不过通常被罚的不是我,呵呵。” 许子龙依旧面瘫着一张脸说道:“我不管你在舅家如何,反正在我面前,你不准喝酒。” 许子凤嘻嘻笑道:“好,我听大哥的,不喝就不喝。” 话题突然一转,许子凤正色道:“哥,对酒成三人,你现在心中有三个人。你、那位咱们惹不起的爷、还有安姐姐。如今那两个已经成一对了,只剩下大哥一个人,觉得寂寞吗?痛苦吗?” 被弟弟戳穿心思,许子龙恼羞成怒低声喝道:“你给我闭嘴!” 许子凤夸张的双手捂紧嘴巴,眼里满是和他父亲一样的狡黠。 许子龙气极反笑,叫道:“小二,结账!” 许子凤放开了嘴巴,说道:“大哥肯跟我回去了?” 许子龙冷冷一扫,道:“此事你知我知,若被其他知晓——就是你告密的,到时候我把你揍成三个人。” 许子凤笑嘻嘻道:“我们兄弟嘛,我不帮你谁帮你。大哥,你一身酒气回去,要是娘问起来,你怎么说?” 许子龙微微一怔,这个嘛…… 许子凤狗腿道:“不如这样,我就说你被人叫了外号花木兰,你赌气不过,和那人拼酒,所以才会一声酒臭。” 许子龙问道:“要是娘问起那人是谁怎么办?” 许子凤笑道:“好说好说,就说是威武伯府的几个少爷,反正娘本来就讨厌伯府,债多不愁嘛。” 作者有话要说:腹黑洁癖弟弟子凤来了,软硬兼施把大哥哄回家。 图1为姚安及笄礼穿的黑色曲裙深衣。 图2和图3都是漫画版本曲裙深衣。 ~~~~(>_<)~~~~,我扔出昨天第一个炸弹后,从昨天开始,评论区热闹非凡,读者对安姐儿和临淄王纯真爱情的看法两极分化似的站队,作为此文作者,舟想和各位谈一谈舟在这个文的基本思想。 一、所有小说的主题都是围绕着金钱/权势、自由和感情(爱情,友情,亲情,这三者是相互转化的),十八钗也不例外,所以这个比较残酷暗黑系以斗字为主题的文,无论怎样,都会有爱情,纯真年代的爱情,因为她是无边无际黑夜的一丝曙光,你可以选择相信,也可选则无视,相信会带来安慰,无视会让你清醒,无所谓好坏,每个人,在每个阶段选择都不同。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其实所有的小说都是在说明我是谁,从哪里来,到那里去。每一次小睡莲在睡莲梦境中出现,就是睡莲在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十八钗百来号人物也是如此,其实这三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哪怕是人躺进棺材里,后人也会你给出另外的解释。 二,关于幸福和结局。舟小时候和萝莉时期、甚至初入婚姻时,都觉得幸福应该是圆满的,就像正月十五的汤圆那样,容不得半点缺憾和瑕疵。可是现在的舟觉得幸福绝对不可能是安徒生童话和言情小说那样圆满的像个汤圆。 任何幸福都是有缺憾的、有棱角的,就像大年三十的饺子,所以十八钗的结局是肯定是饺子,只有大结局,没有大团圆。 三、对和错。十八钗有两个家族用既然不同的行动来阐述各自不同的观点。 姚家因为爱,做了天大的错事。伪帝之乱结束,姚家接回了女儿姚知芳,并且顶着会给这个家族带来灭顶之灾欺君之罪,毅然狸猫换太子帮助知芳生下“孽种”姚安。 襄阳侯府杨家,把怀孕的儿媳妇推上断头台,大义灭亲,除掉后患,做出了明智正确的选择。 排除感情,单纯从家族利益和前途上来说,姚家错了,杨家对了。 有时候,人因为善良,会做错事,明知这是错、明知前方荆棘遍地,却已然走下去。 有时候,人因利益至上,做出正确的事情。 他们的选择都是对的,却也都是错的对错需要读者您自己判断,不要逼问舟心里到底倾向谁——舟只负责把故事尽量客观写出来,想多了会抑郁的。 四、关于追求爱情。 也许是国人的思想和欲望被禁锢太久,□十年代,琼瑶小说以无与伦比神一般“爱情至上、拦我者死”的逻辑成为言情小说的主流,那个时代,小三、小百花和表妹是小说的主角。这类小说可以用琼瑶阿姨的人生经历概括——小三转正记。 而现在,琼瑶小说畸形的思想遭遇了疯狂的反扑。饱受琼瑶笔下小三、小百花、表妹们折磨正妻和原配未婚妻们渐渐成为言情小说的主角。 舟是已婚正妻,所以舟的站队可想而知了。 终于翻身做主角的正妻和未婚妻开始拨乱反正,纠正了琼瑶畸形的三观,这是好事。 但现在又有了些一棍子打死,□纠正过度的意思了,就是不管是原因,少男少女在婚前都不得产生爱情,一切听家族的安排,否则,女人就要统统扣上小百花,表妹,小三的帽子,被千万读者唾弃。 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牡丹亭》杜丽娘因一个梦境和男子产生感情,甚至青天白日在花园野战一场一日情,是不是要浸猪笼呢?《西厢记》崔莺莺和张生婚前/性/行为,要自裁了事么?《思凡》女主色空说佛堂供奉的罗汉对自己有倾慕之意,这不是活该被雷劈死呢? 这些经典文艺作品都产生于男女有别的封建时代,表现那个时代人们对爱情和自由的追求。我们现代人难道还要比古人更压抑对自己对自由和爱情的渴望么? 舟无意将十八钗和这些作品相提并论,论文学价值,十八钗和这些经典作品相差地球到火星的距离。 但是,无论十八钗的情节内容多么真实的接近那个黑暗压抑、男女大防,女人只能是男人附庸的时代,十八钗毕竟是一本虚构架空的言情小说,她不是纪实文学,所以里面的情节内容不可能完全符合那个时代的价值观。 为了避免舟和读者们都抑郁,十八钗肯定不会像东野圭吾《白夜行》那样绝望的一黑到底,这部小说曾经把舟虐的死去活来。 黑暗深处有一线曙光,关键是你我相不相信,信则有,不信,则无,舟相信。 本文转自晋江文学城,原文地址:/?novelid=1511552&chapterid=244&page=1 246九霄环佩鸥鹭忘机,食苦果居安不思危 坚持担任姚安及笄礼主宾惹下的苦果,睡莲很快就吃到了,以触不及防的形势出现,咽得她连苦水都吐不出来了。 四月初,正值燕京最好的时节,睡莲池畔,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子凤坐在湖山石上对着满池春水弹古琴,他穿一身白色深衣,腰间悬着汉代古玉,头上簪着玉簪,弹着《鸥鹭忘机》,小小年纪,硬生生装出一股魏晋风流气派。 一曲终了,站在池边喂鱼的星河颔首笑道:“虽比以前进益了,但还缺乏气韵啊,不过今日这身打扮倒是很应景。” “气韵不够,打扮来凑嘛。”子凤似乎觉得大姐是在夸奖自己,兴致勃勃正欲再弹一曲,星河突然脸色一变,说道:“不好,我恍惚看见父亲和母亲朝这边走来了。” 子凤吓得忙从湖山石上爬下来,抱着九霄环佩古琴拔腿就跑,“糟了糟了,若是被父亲看到我这个打扮,挨骂不算什么,挨板子都是轻的。” 星河拦下子凤,说道:“若父亲母亲问起刚才的琴声,此地又不见你人影,定觉你是不敢见他们了,不如干脆把古琴给我,我坐在这里继续弹,他们不会疑惑的。” “多谢大姐!”子凤将古琴往星河怀里一塞,兔子般的开溜了。 星河将古琴搁在石桌上,低眉信手弹了几个曲调,许三郎和睡莲果然出现在荧石曲径上,星河站起来,理了理衣裙,迎过去行礼。 “方才是你在弹琴?”睡莲问道。 星河答道:“正是女儿。” 睡莲瞥了一眼石桌上的古琴,说道:“此时虽然已经初夏,但到了旁晚还是有些冷的,出来散步记得带一件披风,别着凉了。” “是,母亲,女儿这就回去。”星河抱着古琴行礼告退,暗自庆幸总算给弟弟解围了。 睡莲看着星河的背影,无奈的摇头苦笑不语。 “怎么了?”许三郎不解。睡莲无语的看着丈夫,说道:“唉,说了你也不懂。” 许三郎不懂音韵,睡莲确是懂得的,星河的琴技比方才远远听到的琴声高出许多,那种半吊子《鸥鹭忘机》只有二儿子子凤弹的出来,糊弄丈夫还行,糊弄自己还缺点火候。 肯定是子凤又学什么魏晋风流,怕他爹锤他,所以拿星河当挡箭牌,自己先行开溜了。 不过睡莲也不忍见子凤挨骂挨罚,所以她不会对许三郎说出实情。许三郎恰好今日有心事,也无心追问。 夫妻两个在石凳上坐下,睡莲闲聊道:“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我才歇完午觉就听人说你到了二门。” “哦,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呢。”许三郎顿了顿,做出一副“此话该如何说起呢”的表情。 “有话直说便是,藏着掖着做什么,难道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了?”睡莲一记眼刀杀过去。 “我才没有!”许三郎双手狂摆,吞吞吐吐的说道:“如今孩子们一天比一天大了,尤其是咱们的长子,你经常说将来不知道该给他挑一个什么样的儿媳妇,想想就觉得头疼么?”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向心头,睡莲沉沉点点头,嗯了一声。 许三郎强笑道:“现在好办了,都不用你操心的,今日皇上召见我,说子龙大了,也该找门亲事,衍圣公孔家的十娘和你家子龙甚是般配,朕改日找孔翰林说和说和,若事成了,你就带着儿 子上门送聘礼去吧。” 孔十娘!那不正是张莹的宝贝女儿么!才十岁的小姑娘,天真浪漫,今年过年时自己还给她一个装满小金馃子的荷包! 睡莲被雷劈了似的愣在石凳上,脑子里转的飞快:英国公的嫡长孙女张氏是未来临淄王妃,张莹是英国公的嫡长女,泰正帝要子龙娶张莹的宝贝女儿——也就是英国公的外孙女,因为国公府世子这一房只有张氏这一个女儿!若有两个嫡女,那么泰正帝很可能就要把另一个嫡女指给子龙! 泰正帝这么做,是因为对顺平侯府有疑虑,所以利用联姻将侯府牢牢的绑在临淄王这条船上啊! 皇上为什么有疑虑?难道是因为我毅然去给姚安的及笄礼做主宾的行为引起了皇上的不快?觉得我是在反抗皇权? 我那天确实感情用事,太过莽撞了,明知道姚安和临淄王东窗事发,即将册封侧妃,我依旧选择继续做姚安及笄礼的主宾,这种态度对皇室和英国公府而言,是一种无言的站队吧。 因为无论是皇室还是百姓家,正妻和妾室的关系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侧妃也是妾。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支持姚安,其实就是挑战正室张氏、正室位置不稳,就会影响皇权,所以我那天莽撞的举动,是把英国公府还有皇室都得罪了! 想到这里,睡莲歉意的看着许三郎,说道:“刚才我还猜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呢,没想到其实是我对不起你,我不是好妻子,好母亲,我只顾着自己意气用事,结果把你和儿子都拖进来了。” “以前的英国公老太夫人与我有恩,那年在紫禁城,是她老人家保护我平安生下子龙,而我却——英国公府那边现在肯定怨我忘恩负义吧,给姚安的及笄礼做主宾,就是打张氏的脸。” “还有,皇上要子龙娶孔十娘,一来是促进我们顺平侯府和英国公府和解,二来,是让我再无支持姚安的立场,因为英国公府外孙女即将成为我的儿媳妇、将来的顺平侯夫人了。如此一来,我若再支持姚安,在众人眼里,我就成了两边倒的墙头草,从此,就落为整个燕京的笑柄……” “说完啦?”许三郎问道:“如果给你再来一次的机会,你还会选择继续当姚安及笄礼的主宾么?” “我——。”睡莲停滞在嘴唇微开的状态,放在膝盖上的双拳几松几紧,眼神在瞬息间变幻数次,迟迟不开口说话。 自从六年前睡莲决定试着爱一回,心里的防线渐渐打开,虽然在精神层面上两人似乎永远无法契合,但夫妻那种依恋的关系突飞猛进,被理性压抑多年的感性得到了释放,加上这六年来有许三郎这个煞神坐镇侯府,永定伯府等等魑魅魍魉不敢有什么小动作,睡莲过上了来这个世界以来最轻松的六年。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渐渐放松了警惕,考虑没有以前周全了,安抚知芳和姚安有很多种方式,而我却偏偏选择了最激烈的那种,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革/命尚未成功,警惕还要继续啊。 七婶娘柳氏说,要用身处燕京名利场,要心思缜密,做最悲观的打算,最周全的安排。但是平时过日子,要做最大的希望,乐观的过好每一天,这样才不枉此生。 我这六年做到了后半句,却忘记了前半句。 许三郎看着睡莲纠结的小眼神,不禁心疼起来,他将睡莲的双手握在掌心里揉搓着,安慰道:“好了好了,我不逼你选择了。我是想告诉你,如果真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你做出同样的选择,我也会不反对的。你放心,你的男人可以担当起这个后果,因为皇上用得着我啊。” 原来丈夫也在为自己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情,睡莲心里过电似的酥麻,正欲和丈夫柔情蜜意一番,蓦地,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的空洞,愧疚感如江河般将睡莲淹没。 “你有本事担当后果,可是子龙——子龙才十三岁,等到他情窦初开,喜欢上了某个女孩的时候,却因为我的冲动,他只能娶孔十娘——那样的话,我就害了他一生。” 许三郎哼哼了两声,说道:“放心,你儿子情窦早就开过了,也开败了,他整天在军营里头,见到的女人都是几十岁的洗衣妇,他能对那些女人动心么?” 睡莲大惊,语无伦次道:“啊!居然——我怎么不知道?那个女孩是谁?他还是个小孩子啊?!你怎么知道的?” 许三郎说道:“这两个月我瞧着这臭小子不对劲,他一出军营,我就偷偷派人跟着他,看他都做些了什么。探子来报,说他经常去一个小酒馆喝闷酒,但是这小子警惕性太高,一旦过于接近就会暴露身份,只能远远的跟着,不过有一天子凤找了他,也不知他说了些什么,居然把他给劝了回去。” “我就想啊,子龙这个孩子性格像个破石头,无论我怎么打骂,他都不会招认说实话的,但是子凤比他好对付多了,不如干脆从子凤身上下手,套出话来。” 睡莲心头一紧,说道:“你对子凤做了什么?!” 许三郎道:“子凤也是我儿子,我也疼他,没让他受皮肉之苦。我就是把他拖到军营去,给他一个扫把,一个水桶,叫他打扫军营的厕所,什么时候肯招认,我就放他出来。” 睡莲无语了,对于洁癖男儿子而言,扫厕所比老虎凳、辣椒油、带刺的皮鞭更摧残。 许三郎接着说道:“子凤这个软骨头,扫了一上午就扛不住,全部招认了。” “原来咱们子龙喜欢上了小酒馆老板的大闺女!借着喝闷酒偷偷看人家,子凤后来跟他说那个闺女已经定亲,年底就要出嫁,子龙就死了这条心,跟子凤回家,从此再也没有去那个酒馆了。我派人查过,那个女孩确实定亲了,年底出嫁。” 睡莲半信半疑道:“那大闺女得有十六七岁了吧?子龙才十三,怎么可能喜欢比自己年长那么多的女孩?” “这有什么奇怪的?小男孩就是迷恋比自己年长的女子,我——。”许三郎豁出四十来岁的老脸说道:“想当年我十二岁的时候,看上了路边卖花的大姐姐,经常偷偷瞅她,还买通几个狐朋狗友调戏她,然后自己冲过去当英雄打散他们,博得美人一句谢谢,呵呵,有其父必有其子嘛。” 原来不知不觉中,长子已经经历了初恋和失恋,我却浑然不知啊,真是儿大不由娘,睡莲愣坐出神。许三郎轻轻将睡莲搂在怀里,心中暗自喟叹道:唉,我不能告诉你子凤说的真相,子龙的心上人其实是姚安。干脆编一个谎言给你吧,为了这件事,你已经很纠结痛苦了,我不能在你伤口上撒盐。 作者有话要说: 子凤立场不坚定,扫了半天厕所就把大哥给买了。 从明日起,睡莲就要结束六年安宁日子,重整旗鼓了。 等子凤满了十岁搬出内院,去军营磨练时,睡莲对子凤也慢慢不了解了,就像子龙这样,没办法,在古代很难实现沟通融洽的母子关系。长大的鸟儿都飞走了。 图1为子凤弹的唐朝九霄环佩古琴。长122厘米 木漆螺蜔,红漆面,十三螺钿徽,细蛇腹纹,腹有“九霄环佩”篆书及“夏氏泰符子孙永宝”篆书刻印,再下有“清秋”古篆方印,侧有“乾隆御赏乡泉韵磬”刻款,外附上有楷书“宋制九霄环佩——大清乾隆辛酉年制”黑漆盒,盒盖内有乾隆题铭:“当春扣角,及秋扣商。四时汁序,品汇普昌。揔其众紖,宫磬淋浪。爰乃庆云,浮景风翔。醴泉涌甘,露瀼大专。洋洋为斯,为桐材之良”。 我恨乾隆!!!!!!!!!!!!!!!!!!!什么都被他糟蹋了!就喜欢乱题诗! 图2是子凤长大后弹古琴的模样,好帅,口水~~~~~ 247两家结亲横生枝节,烽火再起父子上阵 衍圣公孔家,中国千年封建社会政治界真正的不倒翁,这个家族独立无二,而且不可取代,无论那朝那代,孔家都低调且稳定的充当着维护君权的基石。 睡莲出嫁时,颜家居然请到了孔家当家夫人为全福夫人,这对于出身书香门第的睡莲而言,真是堪比皇帝赐婚莫大的荣耀。当然,孔家肯出面给睡莲当全福夫人,主要要是看在睡莲父亲以身殉节文人风骨的面子上。 张莹的夫婿在孔家这一辈排行老四,算是旁支,但他自幼父母双亡,从小就养在衍圣公世子夫人膝下,目前在是翰林院侍讲学士,依张莹私底下的说法,这位孔翰林有些迂腐,睡莲觉得,孔翰林的迂腐应该只表现在学术方面鼎力维护儒家正统的态度,在政治上,孔家人若真的迂腐,这个家族何以屹立千年而不倒呢? 所以泰正帝召见孔翰林,透露出和顺平侯两家结亲的意思,孔翰林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答应了,回到家里和妻子张莹说了此事,张莹大惊,呜呜哭了一晚上。 她膝下二子一女,女儿孔十娘是排行老二,备受宠爱,夫妻两个原本打算把宝贝女儿嫁入普通书香门第,家有孔家女做儿媳妇本身就是一种荣耀,女儿在婆家此生都不会受什么大委屈,可保平安富贵一生。 顺平侯府虽然地位显赫,许子龙几乎是刚出生就封了世子,孔十娘嫁过就是世子夫人,头上的婆婆是手帕交睡莲――可是,勋贵子弟将来都要上战场的,张莹娘家英国公府,每代都有男丁战死沙场或者重伤残疾的,武将风险比书香门第高出许多。 而且顺平侯府和永定伯府那种全燕京皆知、比仇人还仇人种种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一家族的极品亲戚,张莹担心单纯活泼的女儿将来根本处理不过来。 张莹红肿着眼皮哭道:“……我们就这么个宝贝贴心的小闺女,一旦嫁到顺平侯府,将来肯定是操不完的心。顺平侯夫人是我的手帕交,她那么个聪明伶俐的人物,嫁给顺平侯也没过几年舒心日子,成天不是防备这个,就是算计那个,我瞧着都累的慌,她都如此,何况是咱们娇养的宝贝女儿!” 张莹越说越气:“皇上又没逼你立刻答应,你敷衍几句,谦辞说女儿还小,不知将来才华如何,担心配不上侯府世子,咱们再拖上几年,说不定就有变数了,现在一口气答应定死了,覆水难收,你――你是要逼死我这个做娘的吗?!” 孔翰林叹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也心疼,可是皇上嘴里说的是提议,可是语气却是笃定、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我能怎么办?人人都说皇上是仁慈之君,那年南京礼部侍郎提议给伪帝的三个孩子找婆家说媳妇,以全人之大伦,皇上确实仁慈,给三个孩子备下聘礼和嫁妆,全部推进侍郎的家族,毁了侍郎全族。(.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前车之鉴在此,我若是敷衍几句拖延时间,皇上如此‘圣明’,岂能不知?到时候反而弄巧成拙啊。” “况且我们和顺平侯府联姻的原因你也是知道的,你娘家侄女年底就要嫁给临淄王了,皇上又向来倚重顺平侯,撮合咱们的十娘嫁给顺平侯世子,也是为了将来临淄王的储位更巩固,在政治和皇权面前,即使是我们孔家也要低头的。” 张莹听了,知道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心下顿时一阵绝望,呜呜哭泣不语。 孔四爷默默坐在妻子身边,他们结发夫妻,感情一直都很好,见妻子哭湿了一沓手帕都没有停止之势,孔四爷内心一痛,劝慰道: “好了好了,别哭了,想开点。子龙这孩子也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我们两家经常往来,那孩子虽说不喜读书,但人品模样是好的,顺平侯夫人是你的手帕交,将来定不会为难十娘这个儿媳妇。就是公侯勋贵家族复杂,咱们十娘太单纯了,这不是还有她外祖家相帮嘛,从现在起,你好好教导十娘当家理事的本事,得空送十娘回外祖家跟着岳母大人多学习着,还怕将来应付不了么?” 张莹委委屈屈的点点头,可眼泪还是收不住,垂泪坐到天明,可怜天下父母心。 抬头嫁闺女,低头娶媳妇。此时此刻正襟危坐在孔家厅堂的睡莲深刻体会到了这个道理,她坐在当年出嫁时给自己当全福夫人――衍圣公世子夫人的左下首,对面右下手坐着的正是笑容勉强、面色略显僵硬的手帕交张莹。 在媒人登门之前,双方家长要先见一见,互相试探,展望一下“美好”未来。 作为好朋友,睡莲最明白平日张莹对宝贝女儿多么宠爱,此刻就有多么不舍。睡莲心里弱弱的说了一句:我知道你舍不得你家十娘,十娘这孩子很好,可是我家子龙也不错啊…… 不过心里虽然这么想,嘴里却不能这么说,低头娶媳妇,睡莲端起茶杯沾了沾唇,笑道:“去年我得了几根上好象牙,叫匠人们开凿雕琢出大盒套小盒的首饰匣子,我心想着,我这个年纪已经不适合这等精巧细致的首饰匣子了,不如留给年轻的小姑娘们,今日登门拜访,就把这个首饰匣子送给贵府十娘吧。” 张莹心里到底意难平,暗自腹诽道:别说是个象牙首饰匣子,就是王母娘娘给的宝贝,我也不想要,你留给你家长女星河得了。 张莹不答腔,衍圣公世子夫人瞥了她一眼,笑道:“既然顺平侯夫人肯割爱,那我们家十娘就不客气了,来人,叫十小姐拜见顺平侯夫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约过了一盏茶时间,身量修长、眼神清亮的孔十娘进来了,她穿着杏子红缂丝褙子、郁金裙,梳着双髻,发髻上缠紫水晶串成的发带,光洁的下巴带着娇憨可爱的婴儿肥,她没有戴耳环――睡莲很清楚,因为十娘压根儿没有打过耳洞,张莹太疼她了,舍不得动女儿一根毫毛。 待孔十娘见礼完毕,睡莲亲手递上那个用剔红匣子装起来的象牙首饰盒。孔十娘微微有些诧异,顺平侯夫人和母亲来往甚密,经常送给自己一些好玩的小礼物,可今日气氛太过庄重严肃了,而且礼物如此贵重,我要不要接呢? 孔十娘看了看母亲张莹,张莹微微颔首,头颅似乎有千金重,这对她而言真的很艰难。 孔十娘亲手接过匣子,说道:“多谢顺平侯夫人。” 睡莲心里有种把人家宝贝闺女拐跑的负罪感,她竭尽所能伪装自然的笑了笑。 言罢,孔十娘在母亲的暗示下,抱着匣子告辞。接下来基本都是衍圣公世子夫人和睡莲说些客套话,张莹坐在原地度日如年,她很明白,待会招待睡莲用完午宴,接下来两家就要坐在一起密谈何时派媒人交换庚帖定亲等事宜了。 就在谈话即将接近尾声时,国公府两个管事妈妈进来了,眼神满是焦急。衍圣公世子夫人在和顺平侯夫人说话,张莹就借故出去,问出了什么事。 管事妈妈说道:“四爷和顺平侯的话说到半道上,宫里头来人,急招顺平侯进宫了。” 这――? 众人吃着茶点等顺平侯回来开午宴,左等右等,别说是午宴,快要到晚宴了都不见顺平侯人影! 睡莲心道不好,若平常急召入宫,断不会等这么长时间,而且至今丈夫连个消息都没有,定是朝廷出了大事,丈夫是武将,莫非边关烽火又起? 张莹是勋贵世家出身,在闺中时,她也见过父亲和兄弟这样被急召入宫,回来时基本是要出征打仗了,如此一来――张莹和睡莲对视一眼。 睡莲起身歉意告辞,约定改日再和丈夫一起上门拜访。 张莹将睡莲送到二门,几次欲言又止。睡莲转身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我也是有子女的人,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我们两家议亲之事,你知我知。” 战场刀剑无眼,有些话太残酷,还是别说出来吧。 睡莲回到宁园,闷闷坐等丈夫回来,子麒和子麟在屋子里童年不知愁滋味追玩打闹,倒是星河仿佛瞧出了什么,默默陪着睡莲吃饭,饭后牵着子麒子麟去外面玩儿去了。 结果许三郎不仅一整夜未归,连续三天也是如此,只是派了亲兵回来说他很好,莫要挂念。 没有说明原因,那么应该是很紧急秘密的行动了,又过了几日,从西南传来一个震惊全国的消息:交趾郡叛乱,交趾布政使兼按察使黄大人被杀,镇守西南的沐国公和交趾指挥使吕毅联军讨伐,因轻敌冒进,结果全军覆没,吕毅战死,沐国公侥幸逃出。至此,交趾郡大乱! 交趾郡就是以前的北越国,在汉朝和宋朝之间都是华夏版图的一个郡,古称交趾郡,在唐朝末年成为附属国。十几年前北越国丞相胡氏谋朝纂位,杀了陈氏国王,谎称陈氏将王位传给他,上表大燕国,请求当时的承平帝下旨册封胡氏为新国王。 胡氏的谎言被戳穿后,承平帝大怒,派当时还是顺平伯的许三郎去西南讨伐胡氏,一年后大胜,攻破北越国全境,将胡氏父子活捉到燕京处决。因为那时北越国皇族正统皇族陈氏已经被胡氏灭族,当地人上了“万民表”请求将北越国纳入大燕国版图,恢复了宋朝时期交趾郡的叫法。 可大燕国在交趾郡建立政权没多久,以前陈氏旁支的皇族跳出来号召“复国伟业”,交趾郡老百姓反对谋朝篡位的胡氏父子,但是对陈氏皇族还是很有感情的,那位类似类似三国时期“刘皇叔”的陈姓皇族后人在交趾郡一呼百应,很快形成了气候,对立足未稳的交趾布政司政权形成一波又一波、越来越强烈的冲击,交趾郡终于承受不住冲击,请求镇守西南的沐国公帮忙镇压,却没想联军全军覆没,交趾郡失守! 密报传到燕京,泰正帝急招曾经在西南战场大获全胜的顺平侯入宫商议对策,并连夜调兵遣将,预备粮草,在最短的时间朝着交趾郡进发,以防叛军一发不可收拾,侵扰大燕国云南等地。 连续半个多月,顺平侯都没有回家,五月初七那天终于回到宁园,却是带着子龙子凤两个儿子向家人告别的,队伍即将开拨千里之外的交趾。 “你――你莫要怪我心狠,两个儿子将来都是要上战场的,我现在不对他们狠,将来敌人会对他们更狠。”许三郎说道。 书房里,两口子紧紧相拥,睡莲的脸贴在许三郎冰冷的盔甲上,“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家里的,我等你带着儿子们凯旋归来。” 房门外,童年不知愁滋味的子麒和子麟围着穿着崭新银白色盔甲子龙子凤团团转,“哥哥的盔甲好漂亮啊,我也要我也要!” 子龙揉搓着两个小胖墩头顶的软发,沉默不语。 星河扯了扯子凤的衣袖,低声道:“你要的东西我都塞进你的衣箱了,整整一大捆白绢手帕,你省着点用。” 吱呀!房门开了,看见父亲肃然的表情,连子麒和子麟都停止了吵闹,乖乖的站在一旁。 许三郎扫了五个子女一眼,目光最后落在星河身上,说道:“你也是大姑娘了,好好照顾弟弟们,多陪陪你母亲说话解闷。” “是,父亲。”星河心有所动,长这么大,父亲第一次对她委以重任。 许三郎蹲□捏了捏双胞胎儿子的肥脸颊,板着脸道:“好好听你们母亲和姐姐的话,若我回来听说你们淘气――哼哼,等着挨板子吧。” 睡莲则目不转睛的盯着子龙和子凤,子凤这身盔甲明显大了些,他还不到十岁,这已经是最小号的盔甲吧。 睡莲一手一个拉着儿子们的手,叮嘱道:“娘给你们准备的各种应急的药丸、跌打伤药等等都装在白铜匣子里,西南蚊虫多,里头还有驱赶蚊虫的药水,记得经常涂抹,袜子内衣记得换洗……” 末了,又在子凤耳边悄声道:“娘给准备了两捆手帕,足足有几百条,都藏在行军被褥里,千万别给你爹瞧见了……” 一行人送到了二门外,睡莲站在垂花门,看着子龙和子凤跟着许三郎后面走着,突然,子龙猛地转身,跪下来对睡莲磕了三个响头,大声叫道“娘!” 然后子凤也跪在大哥身边磕头叫娘,睡莲再也忍不住了,冲过抱着儿子们泪如雨下。 子凤暗道:大哥,你害死我了,方才书房外那么干净你不跪,非要在这个地方跪?很脏的你知不知道?还有,娘,您的眼泪鼻涕都流到我颈脖里了啊喂!咦,我脸上热热的东西是什么?哦,原来是我自己的泪水和鼻涕,娘啊,我现在就开始想你了肿么办,呜呜…… 作者有话要说:战争,将男孩变成男人。 此文写到现在,每个读者心中对角色都有了自己的理解,大家意见相左很正常,只是舟希望大家发表评论时,千万不要人身攻击,同为书友,大家有话慢慢讲。 图为睡莲送给孔十娘的象牙雕盒子。 李爵禄象牙镂雕套盒,清乾隆二十八年,高2.3cm,长5.3cm,宽4.2cm。 盒长方形,盖面镂雕十字锦纹,中心雕饰勾连云纹,盒体及盖立壁四面亦镂雕十字锦纹。盒内收贮18个大小不等、形制各异的小盒,皆镂空作各式花纹,纹饰繁复致密,盒面却薄如蝉翼,可见作者技艺之精湛。小盒内或作牙链系花果、动物,或贮微型瓜果、花篮等,各种物件计约数十个,形制虽小却栩栩如生。大盒外底中央竖向阴刻单行楷书填黑款:“乾隆癸未季春小臣李爵禄恭制”。乾隆癸未季春即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三月。 李爵禄于清乾隆二十三年(1758年)秋进入内廷当差,历时十余载。其作品流传甚少,留有名款的只此一件,弥足珍贵。 248用兵之法攻心为上,育人之法因人而异 时隔十几年,讨伐大军再次开拨西南,所有人都以为,胜利是迟早的事情,在普通人眼里,交趾郡不就是西南边陲小地方么?说不定我天朝大军还没到云南,交趾叛军闻得我军军威,就吓得缴械投降了。 可事实并非如此,由于地理位置的优势,加上对外贸易没有大燕国管的那么严格,交趾港口军火贸易很发达,这个经济文化远远落后于大燕国的小国王拥有西洋最先进的火枪和火炮! 大燕国负责管理各类武器制造的工部是最清楚不过的――十几年前许三郎得胜回朝时,秘密从交趾带来了许多缴获的新式火枪和火炮,工部将这些新式的武器拆卸绘图,重新铸造组装各种山寨版本,然后再经过反复的试验和改良,制造出一批准度更高,爆破力更强的火枪和火炮。如今大燕国王牌部队神机营使用的大多都是这种山寨改良品种火器(此段用明史,明成祖朱棣时代的火 器改良确实源于这场战争)。 正因如此,泰正帝收到交趾郡全线失守的消息后会如临大敌,立刻宣顺平侯入宫商议平叛事宜,并且连夜调配军队,筹集军粮,以最快的速度行军西南镇压交趾叛军。 一个月后,顺平侯率领的二十万军队到达交趾,却并没有立刻开战,而是先驻扎部队,安抚因战乱而四处流浪的流民,并且严惩在当地横征暴敛,残害百姓的大燕国官员。 顺平侯这一做法引起了朝廷一些官员的质疑,甚至有户部官员弹劾西南大军元帅顺平侯贪生怕死,贻误战机,拉长作战时间,意图贪墨军费。 起初,泰正帝没有理会这些弹劾的折子,因为顺平侯临行前和他讨论过作战的具体细节:先采用“攻心”战术,安抚交趾百姓,然后拉出几个出了名的贪官污吏游街示众一番,以缓解民怨,十几年前这些官员从中原派驻在交趾郡,犹如一群吸血鬼发现了新大陆,巧立名目的税费多如牛毛,民不聊生,直接导致刚刚落入“大燕怀抱”的交趾百姓立刻对朝廷了仇视情绪――想当年,杀国王,谋朝篡位的胡氏父子也没你们大燕国官员暴烈贪婪啊! 于是乎,以前陈氏皇族的所谓后人振臂一呼,交趾百姓纷纷响应,这才是交趾之乱失控的真正原因,因为这次叛乱的根源来源于百姓的呼声,而非某个类似胡氏野心家的倒行逆施。 凡战,必须要师出有名,十几年前顺平侯一年内速胜的关键就是顺应人心,当年顺平侯到达北越国后,首先是广发檄文,声称此来是助陈氏复国,为惨死的公主报仇雪恨,告诫安南百姓不要“助逆”。此外,顺平侯大军过处,皆纪律严明,与民秋毫无犯,更没收胡家父子的“逆产”分发当地贫民,越南士民无不“纳款以降”。 所以顺平侯决定故技重施,首先采用“攻心”的方法安抚民心,从根源处平息事端,然后制造舆论,质疑叛军首领陈季扩正统陈氏皇族的身份,骂他是冒名顶替、鱼目混珠的阴险小人,随即重拳出击,解决掉叛军,以维护我大燕国政权的权威性。 此法软硬兼施,还能把我军的伤亡减少到最低,泰正帝欣然应允,所以看到官员弹劾顺平侯贪生怕死,贻误战机的折子便留中不发,无视了之。 可有一句话,叫做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弹劾顺平侯的折子如雪片般飞向泰正帝的案头,连民间都开始议论西南战事,在普通民众看来,打败交趾叛军,应该就像六年前镇压河南流民起义军似的,捏死蚂蚁般容易,为何大军迟迟不动手呢?里面肯定有猫腻! 这一日早朝,阶下群臣又开始讨论西南战事,居然有御史撸起袖子死谏,说顺平侯贪生怕死,此等人渣,应当立刻换将,并下旨立斩于沙场,以儆效尤云云。 这些沽名钓誉只知道打口水仗的狗屁御史!你们知道什么是战争么?! 泰正帝气得脸都白了,他是跟随父亲承平帝亲征西北的,深知临阵换将是大忌,临阵斩立下大功的将领更是大忌中的大忌,更何况他对顺平侯“先礼后兵”的战法十分认同,一味打硬战不是不可以,而是这样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军费、伤亡官兵的抚恤金这都是庞大的开支,而作为一个守成的皇帝,泰正帝的钱袋子向来都捂得很紧,顺平侯的主意能够为国库省一大笔钱,何乐而不为呢。(.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可是这个计谋无法和这些御史们明说,深知内情、猜出八\九不离十的官场大佬们又担心躺着也中枪,个个讳言莫深,保持沉默,泰正帝一个人应付御史乌鸦嘴叨叨,着实烦恼之极,盼着顺平侯赶紧完成安抚工作,用一场胜利为自己正名。 其实燕京犹如在炭火上烤的绝非泰正帝一人,积水潭宁园所有人都在为男主人悬心着。外头各种流言蜚语不断,睡莲却并没有像某些人估计的那样紧闭门户,一家子战战兢兢过日子,而是面色如常,例行公事在婆家和娘家串亲戚、带着女儿星河出入各种贵妇闺秀交际场合,谈笑风生,瞧不出半点紧张情绪。 就连才十岁的星河都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有同龄的女孩儿忍不住讽刺道:“听闻西南战事吃紧,你难道不担心你父亲的安慰么?” 星河笑道:“我的父亲是盖世大英雄,他在伪帝之乱时单枪匹马去敌营说服敌将投诚;他的勇气和智慧足以赢得最后的胜利,所以皇上才会封我父亲为主帅征战西南啊,怎么了?难道你觉得皇上的眼光错了不成?” 从小到大,睡莲时常就教导星河,家门荣誉是父亲拿命换来的,女子虽不能像男人那样上阵杀敌,但是也有维护家门荣誉的责任,即使遭遇挫折,也要有泰山濒于前而色不改的世家女子气度。 谁敢说皇上出错?想抄家灭族不成?那女孩立刻讪讪笑道:“皇上圣明,顺平侯定会凯旋。” 星河也不穷追猛打,谦和笑一笑道:“承蒙吉言了。” 回家的马车上,星河对睡莲说了今日之事,“……女儿担心太过鲁莽了,还请母亲指点。” 此时正值盛夏七月,马车门窗紧闭,里头冰盆散发着丝丝寒气。 睡莲喝着放着冰沙的绿豆汤,眉头微微一蹙,虽然外头各种负面消息满天飞,但目前在贵妇圈中,还无人敢当面对自己这样直言询问,能在这里头混的贵妇们都不傻,风水轮流转,宁园不可能这么快就倒,更何况目前都是没谱的事,做人要留的三分余地,以后才好见面的。 可是星河不同,无论自己多么高调的宠爱她,视为己出,可是庶出就是庶出,别人不敢明着踩自己,但是借着小孩子童言无忌的嘴巴,还是可以踩一踩这个庶女取乐的。 睡莲笃定的点点头道:“你做的很好,勇敢的站出来维护你父亲的名誉和家门荣誉,又不失礼节,我很是欣慰。今后的这些日子,外头流言蜚语会愈演愈烈的,少不得有些人乘机想踩我们,还有阴险小人啊,即使踩不到我们,也要想办法恶心一下我们。” “你越是生气着急上火呢,她们就越开心,小人难躲,也难缠,不用和她们太较真,若遇到太难缠的,你就告诉我,有我给你撑腰。” 星河心里有底了,颔首道:“是,母亲。” 星河和几个“神兽”名字的兄弟们有两大不同,第一,她是女性,第二,兄弟们叫睡莲“娘”,而星河打记事起就叫“母亲”。这是雪姨娘教的,意在提醒星河知进退。 雪姨娘很清楚,无论睡莲多么善待星河,也不可能做到像对四个儿子那样无微不至,小孩子的心其实很敏感的,她能够觉察到其中的不同,教导星河叫睡莲“母亲”,就是希望当星河感觉到细微的不同时,心里不至于有太多落差感。因为这种落差一旦失控,就会引起嫉妒、怨恨、自卑等等消极的情绪。 为了养好这个“亲生”女儿,雪姨娘很是费了一番心血的。 回到宁园,星河将今日的经历和雪姨娘说了,已经四十多岁的雪姨娘风华依旧,这六年来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静室和丁姨娘念佛吃斋。 雪姨娘叹道:“人心险恶啊!都是十岁左右的大姑娘了,那里是什么童言无忌?这些年你父亲风头大盛,多少人眼红着呢,她们分明就是想借此机会打我们顺平侯府的脸面,你就按照夫人的话,无论外头多么大的压力,都要挺直了腰杆。” 入夜,睡莲书房。 “禀夫人,永定伯府那边暂无大的动静。”雪姨娘说道。 睡莲随意的翻看着账本,淡淡道:“继续盯着,一刻都不得放松,眼下战势不明,那边不敢妄动,等着隔岸观火,伺机而动呢,大哥大嫂这种人不会真的死心。” “是,夫人。”雪姨娘顿了顿,说道:“还有一事,伯府二夫人病重,瘦的只剩一把枯骨,恐怕挺不过今年了。” 王素儿挺不住了?睡莲心里早有所料――以前王素儿不碰肉食和油脂,现在她的厌食症到了喝清汤米粥都会反射性呕吐的地步了,五月初五端午节睡莲一家人去永定伯府祭祖吃饭,王素儿因病在卧房修养,睡莲碍于情面去瞧她,顿时愣在原地: 一床轻薄的蚕茧薄被裹着一个会呼吸的骷髅!最可怕的还是骷髅凄厉怨毒的眼神!那眼神宛如毒蛇吐信般缠向睡莲,令人不寒而 作者有话要说:厌食症的死亡率很高,在20%和30%之间,王素儿能够逃过此劫呢? 四个儿子还小,许三郎肩负着家族的荣誉和兴衰,不过没关系,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么,呵呵。 图为得了厌食症去世的法国知名女模特、演员伊莎贝尔;卡罗,时年28岁。伊莎贝尔身高165体重却只有30公斤,瘦到皮包骨的她甚至想过将体重减到27公斤。 大家莫要为了减肥而苛待自己,盲目减肥会导致死亡的,其实有点肉肉也蛮好,(*^__^*)嘻嘻……,舟最喜欢听到这种话了。 249旧梦依稀往事迷离,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盛夏,倾盆大雨。(.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王素儿在电闪雷鸣中缓缓睁开眼睛,她的脸就像一张皮蒙在骷髅上,唯有眼睛是唯一的亮点,朦胧中,看见已然鸡皮鹤发的崔妈妈伏在床头浅睡。 “妈妈,妈妈。”王素儿轻声叫道。 崔妈妈像是被针扎了似的立刻弹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惊喜道:“夫人醒了?要不要喝点水?” 王素儿缓缓摇头,崔妈妈眼睛一黯,已经连水都不想喝了么? “妈妈,我想喝点米汤。”王素儿说道。 “啊!我这就给你倒一碗来!”崔妈妈乐不可支的站起来,不料站的太猛了,她这个年纪承受不住,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跌坐在榻上。 崔妈妈抱着床柱,笑道:“你瞧,妈妈老了,不中用了。” 王素儿从薄被里伸出枯枝般的手,如棉絮般的力道拍了拍崔妈妈的手,说道:“妈妈莫要着急,这种事交给丫鬟们办就是了。” “那怎么行呢?她们煮出来的米汤不是太稀就是太稠,小姐那里喝得下去哦。”崔妈妈慢慢站起来,去隔间的红泥小炉倒了一碗米汤喂给素儿。 身体依旧抵触着任何食物,温热的米汤从喉咙到胃部,就像吃着穿肠毒药似的痉挛做呕,王素儿咬紧牙关,竭力将一勺勺米汤喝进去。 一碗米汤终于见了底,崔妈妈搁在碗勺,搂着王素儿,轻轻拍着她的背,就像素儿还是婴儿时期,她抱着小小的素儿拍奶嗝似的。 “妈妈,早上的时候,我恍惚听到茗儿守在床前哭泣?”王素儿问道。茗儿就是她的继女,现在已经是正在说亲的大姑娘了。 崔妈妈一怔,而后继续给素儿顺气拍背,说道:“她见你瘦成这样,心里疼的慌,就哭了。” 王素儿缓缓摇头,纤细的颈脖似乎很难支撑起头颅,“妈妈莫要哄我了,我那时半梦半醒的,也听到一二,茗儿哭诉说伯夫人在给她张罗亲事,那个人肯出彩礼钱,又不计较女方嫁妆,但是好酒滥赌,原配是被他生生打死的。” 崔妈妈听了,自知瞒不过去,只得劝慰道:“夫人莫要担心,这等腌臜人家,二爷定瞧不上的,茗儿好歹是伯府嫡女呢。” 二房一家人还没分出去,所以茗儿的婚嫁开支需要从伯府公中支出,可是永定伯府的钱袋子早就被掐断了,寅吃卯粮的,永定伯夫人那里舍得花银子给茗儿筹嫁妆?许二夫人王素儿眼瞅着要活活饿死了,永定伯夫人打算找户人家胡乱把茗儿打发出门,免得茗儿要守孝三年在伯府白吃白喝的,将来又要替她操心婚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王素儿说道:“若是以前,二爷肯定不会听大嫂的,可是他前年被参丢了官职,四处使钱谋起复,手里那些银子也快见底了,那里顾得上给茗儿另筹备嫁妆呢?少不得看伯府脸色行事。所以大嫂说那人肯出彩礼,又不在乎女方嫁妆,二爷肯定就有八分准了,如若不然,茗儿也不会哭成那个样子。” “妈妈,我和他夫妻这些年了,他的习性我还不了解?面上假仁假义,内心其实龌蹉不堪,为了仕途,二爷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来的呢?” 崔妈妈肠子都悔青了,哽咽道:“都是我害了你啊!当初被花言巧语骗了,又见二爷相貌堂堂,举止斯文的,心里就想撮合你们,却没想过了这些年,才知此人人面兽心,斯文败类!” 王素儿凄然一笑,淡淡道:“妈妈莫要伤心,这都是我的命,逃也逃不掉的。妈妈可还记得,我在闺中时,给您讲我经常做的一个噩梦?” 有关于王素儿的一切,崔妈妈都记得,“是不是门口停着大红花轿,你不想上花轿,求去世的颜老太太还有颜九小姐,求她们帮忙阻止,她们却无动于衷?” “是的。”王素儿点头道:“可是我最后一次做那个噩梦,梦境却完全不同,花轿停在前面,没有人催我,也没有逼我,我却自己选择坐了上去。现在想想,这正是预示我的命运啊,其实到头来,都是我自作自受罢了,怨不得别人。” 崔妈妈急忙道:“夫人莫出此言!这那里是你的问题?颜家连个庶女都嫁的比你好,分明就是颜家无情无义,作践你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啊!” “往事休要再提,王素儿叹道:“从鬼门关里进出好几回,我也看开了,我嫁的不如颜家一个庶女,实因我姓王,她们姓颜。这都是命啊,无论我怎么挣扎,依旧逃脱不了命运,我少女时期所有的梦想都在表哥身上,表哥成亲,梦就碎了,我本应该放弃的,可是那天在寺庙上香,看见二爷穿戴和表哥一模一样的儒巾长袍……我贪婪的追求着表哥的影子,却迷失了方向,把自己推向无底深渊。” 崔妈妈泪如雨下,忿忿道:“都是那个杀千刀的佑——。” “妈妈,这不怪他的。”王素儿微微阖上眼睛,干瘦的面容上回光返照般有了少女的笑容,“我们琴曲相合,诗词相答,我们从来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是明白对方的意思,短短两年,却是我一生最美好的记忆了。我无数次想忘记,可每当我即将忘记的时候,我就感觉我这一辈子似乎都没活过一次。” “回忆,让我苦痛,也在提醒我曾经活过。就像妈妈喂给我的米汤,我那么恶心想要吐出来,但是为了延续生命,我依旧要全力咽下去。” 崔妈妈擦了擦泪,说道:“好,我听你的,谁也别怪谁,咱们关起门过日子,管别人过的好坏,横竖他们享受荣华富贵,也不会惦记我们死活。” “嗯。”王素儿点点头,说道:“妈妈,茗儿走后,我又梦到了那顶吃人的花轿,可这次穿戴凤冠霞帔的不是我,而是茗儿,她就像当初的我一样,跪求我救救她,可是我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拖上了花轿!” 崔妈妈一愣,喃喃道:“夫人的意思是——?” 王素儿叹道:“自打我进许家门,只有茗儿是全心全意依赖着我的,都说继母难为,可无论别人怎么挑唆,她始终把我当做亲生母亲依靠着,悉心帮我照料一双儿女。” “昔日那个外室贱妇进门时,仗着背后有儿子撑腰,居然敢对我的雅儿口出污言,骂她是个赔钱货,我那时要隐忍不好声张叫屈,是茗儿站出来维护雅儿,还愤然告诉了二爷,到底两个都是他亲生女儿,二爷发了火,从此那个贱妇不敢再打雅儿的主意。” “唉,人心都是肉长的,十几年相处下来,我也慢慢把茗儿当亲闺女看待了,妈妈你说,若换成是雅儿,我能瞧着亲闺女被狠心的爹和大伯母推向火坑吗?” 崔妈妈说道:“自是不能的。” “那就是了。”王素儿道:“如今妈妈也瞧见了,伯府急着甩包袱似的把茗儿嫁出去,二爷不管不问,将来我的雅儿和贤儿也逃脱不了这个命运,说不定二爷会为了一份丰厚的彩礼和聘礼、或者所谓的仕途而胡乱给他们安排亲事,害他们一辈子,我自己苦了一辈子,就是豁出这条命,也要阻止三个孩子走我的老路!” 崔妈妈看见王素儿眼里久违的生命力,心中一喜,频频点头道:“好好好,为母则强,你慢慢养好身体,什么胖瘦名利得失得宠失宠的,都抵不过三个孩子的婚事要紧。” 王素儿摇头道:“茗儿是大姑娘了,她的婚事等不到我养好身子再作打算,所以从现在开始,就要细作盘算,我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她上那个花轿的。妈妈,我要派人去成都把父母留下的田地和房舍都卖了,换成现银,再加上我的梯己,给茗儿置办一份体面的嫁妆——。” “这怎么可以?!”崔妈妈急道:“田地也就罢了,成都的老宅子你以前不是说多少银子都不卖的吗?那个宅子是当年老爷为迎娶夫人亲手画的图纸修建的,那是老爷夫人留给你唯一的念想啊!” 王素儿说道:“宅子不过是件死物,父母留下最大的念想,是我这根独苗、他们唯一的血脉。而我走后,念想就是这三个孩子了,如果卖掉宅子能给帮助茗儿躲避噩运,这笔交易当然值得。” “我给茗儿置办丰厚的嫁妆,再从我的嫁妆里拿出几件绝世古董来给二爷谋官职,他不顾及父女、夫妻之情,总要看在银子的份上,给茗儿另谋门当户对的亲事。” 崔妈妈看着素儿坚定的眼神,只得应下,说道:“好,我听你的,明日就派蒹葭夫妻两个回成都卖田地和宅子。”蒹葭是从小伺候素儿的丫鬟,现在是素儿房里的管事娘子,最可信不过了。 “变卖家产之事,王家那边定会摆出长辈的款儿,乘机谋利。他们就是一群恶心的苍蝇,看见有好处就乱叮。”王素儿说道:“叫蒹葭夫妻两个把二爷身边的两个长随带上一起去成都,他们跟着二爷威风惯了,打着永定伯府的旗号,王家族长不敢拦他们的。” “好,我这就去嘱咐蒹葭去。”崔妈妈迟疑了一会,说道:“颜家大房就在成都,要不要找他们照应一下?” 王素儿摇头道:“不用了,颜家弃我如敝履,我何必再贴上去其取其辱呢?以后无非必要,就不用多来往了,我多养点力气,看着三个孩子长大成人,各自寻了一门好亲事,我就能闭眼了。” 崔妈妈哭道:“你千万别这么想!你还那么年轻,将来还要抱孙子外孙呢!” 王素儿说道:“没用的,我知道我的身体熬不到那个时候,这几年已经伤了根本。等茗儿出阁,我抱抱外孙就不错了,那里敢奢望那么多。妈妈啊,我几次心如死灰徘徊在鬼门关外,都想一脚踏进去,一了百了寻求解脱,可想到三个孩子,我又舍不得……” 千里之外,交趾郡,子夜。 子凤罩着密不透风的纱帐,热的睡不着,可是他必须睡,因为再过一个时辰,他要和站在外头站岗大哥换位置。 啪啪啪! 外头频繁传来大哥打蚊子的声音,临行前母亲塞给驱蚊药水根本不管用,很奇怪,这种药水对付燕京的普通蚊子很管用,但是对于交趾郡苍蝇大的吸血蚊子而言,这种药水简直就是摆设了。 听着大哥噼里啪啦打蚊子声音,子凤觉得躺在纱帐里睡觉简直就是一种享受啊。 子凤掏出母亲给他预备的帕子擦了擦汗,若是在燕京,他是随手就扔掉的,可是在交趾——子凤小心翼翼地叠好帕子,放在陶制的硬枕下,轻轻哼唱着小时候母亲经常在睡前哄他唱的一首歌,“世上只有娘亲好,有娘亲的孩子像块宝……” 子龙在外面站岗打蚊子,听到熟悉的旋律,不禁怔了怔,一只蚊子乘机袭向他的颈脖。 啪!子龙打死了这只蚊子,低吼道:“半夜鬼号什么,不想睡就出来和我换岗!” 子凤立刻噤声,含着热泪默默睡着了。不过他刚刚进入梦境,就被子龙一脚踹醒了。子龙叫道:“听到没有?外头鸣鼓,元帅要突袭叛军了!” 终于动手了么?子凤大喜,来这里一个月,他整天提着一桶浆糊在大街小巷刷父亲动笔写的通俗易懂版本《告民众书》,安抚交趾百姓,搞宣传工作,差点忘记了这是一场战争。 是夜,顺平侯大军奇袭慈廉州,直捣叛军老巢咸子关,用火攻之计焚烧叛军战船600艘,首战告捷。 作者有话要说:也许素儿在母亲这个角色里,能够找到她的救赎。 子龙其实挺照顾弟弟的,不过他爱弟弟的方式很粗暴罢了,这一点得了他爹三叔的真传。 忍不住吐个槽:舟一直关心粮食和蔬菜,按时吃饭,荤素搭配,按时睡觉,从不熬夜,每天一个水果,一盒酸奶或者牛奶,还每天补充复合维生素片,按时追美剧放松身心,可是——尾毛会被医生判断是内分泌失调啊!飚鼻血,头晕恶心拉肚子,拉到菊花火辣辣疼,不得不用芦荟湿巾擦菊花,舟做马景涛教主咆哮,这是为神马,这究竟是为神马啊~~~~~~~~~(>_<)~~~~ 昨天的图太虐心,今天放个有爱的。 图为“百睡图”,作者是一位“超有爱”的父亲,从2011年1月开始,他便在小女儿“木朵”睡熟之后,在自己的“速写本子”上把女儿的可爱萌态绘制下来,至今已经画了上百张速写,被称为“百睡图”。 250两线作战子凤落单,五老太上门打秋风 咸子关大捷后,许三郎率性的讨伐军势如破竹,到了年底,已经平定交趾布政司大部分地区,到了十一月,讨伐军与叛军主力决战神投海,我军大胜,斩杀叛军四万余人,并俘虏了叛军主帅简定,叛军首领陈季扩带着残兵退守安南义安苟延残喘,朝不保夕,胜利似乎就在眼前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可就在此时,西北鞑靼草场连续第二年遭遇雪灾,牛羊死了一大半,牧民们若想熬过这个冬天,就必须拿起杀牛宰羊的刀去大燕国边境抢劫,“吃不饱,就去抢”早就深入到鞑靼人骨子里去了。 鞑靼卷土重来,西北烽火四起,边关告急,泰正帝手下兵源捉襟见肘,只得急召许三郎从西南分兵十五万,火速去西北支援! 这下世镇西南的沐国公傻眼了,许三郎来的时候带兵二十万,几场战役下来,还剩个十□万,皇上命许三郎带走十五万精兵去西北支援,老弱病残全留在西南,剩下一万精兵能够干嘛?啊! 沐国公抓狂了,不过这还不是最惨的,整装待发的许三郎指着因得了痢疾拉肚子拉成软脚虾似的二儿子子凤说道:“沐兄,这小兔崽子生病了,不能跟我去西北,还请沐兄随便找个大夫给他瞧瞧,小弟这就告辞了。” 直到父子两个的背影绝尘而去,子凤这才敢可怜兮兮的道别:“爹爹,大哥,你们保重啊!千万不要想我!我会好好的!” 沐国公看着瘦成小皮猴的子凤,顿时觉得压力太大了,顺平侯虽然说“随便找个大夫”,可他真能随便找个江湖郎中对付顺平侯的爱子吗?顺平侯虽然表面上一副严父样子,但私底下对二个儿子都给予厚望,神投海大捷庆功宴上,他和顺平侯一醉方休,顺平侯自卖自夸道:“我儿子龙,堪比三国常胜将军赵子龙威猛,想必以后世人只知许子龙,不知赵子龙矣!我儿子凤,上马就是将军,下马就是诗人,哈哈,比他买功名的爹强多了!” 沐国公一拍子凤的肩膀,叹道:“等治好你的病,就来我的军帐整理文书吧。” 十五万精兵被调走,沐国公不敢冒进进攻安南,战局一时陷入僵持状态,叛军首领陈季扩休养生息,整理旧部,招募新兵,伺机再战。 子凤整日在军营在整理文书,沐国公惊喜的发现他年纪虽小,笔力却十分老辣,尤其是些向户部支军饷的文书,字句诚恳,写到截肢的伤员没有足够的止疼药日夜嚎哭时,文笔如杜鹃啼血,催人泪下,而且每隔一天就写一封催饷文书,借口理由都不带重样的,甭管起没起显著的作用,这要钱的态度还是把握的很好。 这一日,子凤趴在案上写家书,写了撕,撕了写,最终版本通过驿站快马加鞭送到了千里之外的顺平侯府。 睡莲迫不及待的打开二儿子的信件,老实说,大儿子和他爹的家书几乎是用复印机印出来的,通篇就是我很好,请不要惦记,实在没什么看头。子凤就不同了,这孩子每封信就像游记散文似的,睡莲似乎可以看见他的一颦一笑。 “……此处蚊子大如拳,到了冬天也不消停,临睡前必用当地人给的草药熏一熏才能睡。娘,您给的驱蚊药水也挺管用的,夏天的时候草药都熏不走那些蚊子,您的药水却赶跑了,我和大哥晚上都睡的很好。还有您备的痢疾药丸,真是神奇啊,我吃了半丸就不拉肚子了……当地的美食也不错,有种叫做甘蔗虾的菜肴尤其好吃,我天天都吃它……” 其实驱蚊药水是不管用的,痢疾药丸嘛,横竖子凤的病还是沐国公找的当地大夫治好的。至于美味甘蔗虾,那是沐国公见他文书写的好,偶尔赏给他吃的,很美味,子凤确实天天在梦里吃。 子凤的书信报喜不报忧,全是谎言,却深深抚慰了睡莲焦虑的心灵。 泰正七年腊月,皇长子临淄王大婚,迎娶英国公府嫡长孙女张氏。虽说西北战事吃紧,国库疯狂瘦身,婚礼一切从简,可是作为未来储君的婚礼,即使减也减不了多少。 大婚那天,燕京四品以上的命妇皆着品妆去观礼,临淄王已经提前行了冠礼,在燕京开府别居,临淄王府就在西四牌楼附近,离西安门很近,方便出入宫廷。 册封典礼上,睡莲的心情很复杂,理智和情感相互争斗着,木偶人般可怜的姚安、顶着繁重头饰、神情紧张的临淄王妃在脑海里交替出现,前者是手帕交的女儿,后者是救命恩人的重孙女,她反复思量,左右为难,竟忘记身处隆冬,锥寒刺骨。 冗长的典礼完毕,睡莲闷闷的回到宁园,当晚就高热不起,浑身如炭烤般,足足病了半月方好,星河顶替母亲主持中馈,腊月忙着过年,人情来往等等,家事繁琐复杂,星河在雪姨娘的指点下有旧例循旧例,无旧例去问睡莲,竟也没出什么差错。 病愈后的睡莲感叹道:“……幸亏有你帮忙着,麒麟这两个小子就知道淘气。” 星河谦虚道:“女儿只是按照您的旧例行事,不累的,以后大哥娶了嫂子,您就轻省些了。” 星河这句无意的话勾起了睡莲的心事,过了这个年,子龙就十四,在外人看来应该说亲事了,目前和孔家达成的共识是等子龙和当家人顺平侯回来再说,不能对外声张,所以前天送给孔家的年礼也是循着旧例,并没有增添物件…… 正思忖着,添炭进来说道:“五老太太来了。” 永定伯府五房分出府后,日子过的是一天不如一天,长子九爷次年就丢了官职,其他两个儿子也基本是停留原地混日子,升迁无望,全家坐吃山空,在燕京城生活,能省的银子有限,六年间衰落下来,连日常的体面都快要维持不住了。 睡莲暗想,自打自己过门起,五房的老太爷和老太太从来都是横眉冷对的,仗着是嫡出长辈,对宁园指手画脚,许三郎甚少正面应对,却暗地里给五房使了不少绊子: 九爷丢官,两个儿子仕途坎坷,无论五房投银子做什么生意,最后都赔得血本无归,毫无翻身之力,背后都有许三郎的影子,种种损招如钝刀子割肉般,将五房割的只剩下一个骨架――如今连骨架都要撑不住了。 这六年除非是婚丧嫁娶等大事,五房和宁园甚少来往,今日五老太太突然来访,莫非是临近过年从永定伯府打秋风不成,来宁园碰碰运气? 许三郎对五房的态度是――能踩则踩,绝对不帮,即使碍于情面出手帮衬,以后也要找机会让五房连本带利全部吐出来。 夫唱妇随,睡莲虽不知丈夫为何那么痛恨五房,但是对于这对总是摆长辈威风给自己添堵的五房夫妇,睡莲是半点好感也无。 不过五老太太毕竟是嫡亲的长辈,拒之门外是不成的,睡莲命人开了内院的正堂接待客人,脱了家常小袄,换了身见客的出风毛缂丝褙子,风寒初愈,脸色有些苍白,添饭给她施了些脂粉。 五老太太年轻时应该也是个美人儿,后来相由心生,到老了一副尖腮薄唇的刻薄相,见睡莲姗姗来迟,忍不住刺了一句,“哟,侯夫人身份高贵,我这个老婆子在偏厅白等了好些时候。” 睡莲坐在垫着白老虎皮的主位上,淡淡道:“我这几日病了,正堂不常开,地龙和炭盆烧暖和了才敢请您进来。” 五老太太脸一板,训斥道:“你当家十几年,都是要有儿媳妇的人了,怎么还犯这种错误!大过年的人情来往频繁,正堂是要日夜烧地龙暖和的,顺时准备待客用,我看你府上的一年花费惊人,那里缺这几个银子……” 正堂是款待贵客用的,各府送礼的管事妈妈没有资格进来,而燕京贵妇间来往,事先都要递帖子或者下帖子,让对方有个准备,不速之客是失礼的,这半个月睡莲病着,来往的帖子都推了,所以正堂一直没有生火。 五老太太想先拿长辈的身份压人,一顿乱棒把睡莲打晕了,然后乘机提要求。 一顿狂轰滥炸,五老太太说的口干舌燥,睡莲优哉游哉喝茶吃果子,末了,问道:“九悌妇来了吧?怎么不见她人影呢?” 九悌妇田氏是五老太太的嫡长媳。五老太太纳闷道:“她没跟着来,我和你说正经事,你怎么突然问起她了?” “啊?!”睡莲佯装惊讶道:“方才您那些话难道不是说给九悌妇听的么?我以为她来了。” 自家媳妇,您随便教训,但这里是宁园,不是您的一亩三分地。 五老太太气得眼前一黑,面对这个油盐不进的侄儿媳妇,她实在没辙了,只得道明了来意,诉苦道:“……几个铺子都关门了,你九小叔去东北收东珠和皮毛,回来时遭了土匪抢劫,血本无归,这两年承蒙老天爷庇佑,田庄的收成还凑合,但你也是主持中馈的,单凭这些个银子如何得够养活一家子人?快过年了,人情来往花销大,你的侄儿侄女连新衣裳都还没裁呢,你看――?” 五老太太川剧变脸似的立刻从恶婆婆模式切换到老白花苦情模式,睡莲还一时适应不过来,想了想,话都说在这份上了,分文不给肯定不行,而且依她对丈夫的了解,许九爷货物还不一定是“土匪”抢劫的…… 最后睡莲命了封了两百两银子给五老太太,五老太太当然嫌少,但瞧着睡莲的脸色,也知渣不出更多了,若真把关系闹太僵,下次更不好开口,只得作罢,揣着二百两银子回家。 送走五老太太,睡莲命人唤来雪姨娘,吩咐道:“问问伯府的眼线,大嫂给了五老太太多少银子打发走的。” 入夜,雪姨娘来回话,“永定伯夫人封了一百两银子。” 睡莲暗道,以后五老太太再来打秋风,就按照一百两的标准给吧。 很快就是除夕,睡莲照例带着星河和麒麟两兄弟去永定伯府祭祖,令她惊奇的是,王素儿居然能够站起来走动了,还一起吃了年夜饭,只是依旧不沾荤菜,吃着汤水流食。 吃罢年夜饭,永定伯夫人拉着睡莲去隔间说体己话,“你待会就要带着孩子们回宁园,我就不绕弯子了。威武伯的太夫人瞧上了你家星河,托我说和说和。星河这孩子虽是庶出,但模样品格比起嫡出不差什么,她想为伯府的嫡长子求娶,你也知道,那个嫡长子是迟早要册封世子的,威武伯正得圣眷,将来封了侯,你家星河就是威武侯夫人呢。” 威武伯太夫人要星河做孙儿媳妇?!睡莲气极反笑,她向来就反感威武伯府,而且这种情绪是与日俱增的:威武伯太夫人为了富贵,不惜将亲生闺女嫁给声名狼藉的襄阳侯世子;添衣凄凉身世,为了避祸最后不得不远嫁江西;还有威武伯的几个儿子取笑子龙相貌太美,给他按上“花木兰”的外号…… 就这样声名狼藉的家族,如何做得亲家!睡莲强忍着怒气,说道:“大嫂,这事我不能应,一来呢,长幼有序,连子龙都尚未说亲呢,何况是妹妹?星河年纪小,又是最乖巧懂事的,我想多留几年;二来呢,事关子女婚姻大事,我们做父母的要好好商量,如今侯爷在外征战,诸事不宜啊。” 若在以前,永定伯夫人也不想和威武伯来往,可是今时不同往日,眼瞅着她的儿子无法册封世子,爵位迟早要还给许三郎,后继无人,她慢慢淡出了贵妇圈子,威武伯太夫人因是改嫁之身,也同样被边缘化,两人起了“惺惺相惜”之意。 加上太夫人的幼女嫁给了襄阳侯世子,永定伯夫人和儿媳妇杨紫丹又都出身襄阳侯府,所以一来二往的,两家就熟悉了,太夫人瞧上星河这个庶女,一来是燕京正经侯府人家绝对不会考虑把嫡女嫁入威武伯府,二来太夫人瞧上了顺平侯府背后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和家世背景,威武伯府一旦娶了星河,伯府就能从窘迫的社交困境中走出来了。 睡莲婉言拒绝,永定伯夫人有些失望,心想不过是庶女,有必要这么端着么? 回家的马车上,睡莲暗想,星河慢慢大了,迟早要面对婚姻大事的问题,可是她的身份是公主,岂是我和三郎能决定的?少不得要将此事告知皇上和皇后,可一旦将此事交由皇上决定,万一皇上随意给星河指婚怎么办?我养了星河这么久,我希望她将来幸福啊! 次日大年初一,燕京四品以上的命妇进宫朝贺,仪式完毕回到宁园,睡莲吩咐添饭说道:“去内务府递帖子,我要觐见皇后娘娘。” 作者有话要说:子女在外都是报喜不报忧的,子凤写家书那段,舟是参照了舟自己,想那年刚毕业工作,薪水微薄,为了省钱住在冰冷地下室里,睡觉都不敢脱毛衣毛裤,给家里打电话说自己卧室南向,还有暖气,很暖和,呵呵。眨眼几年过去,舟有了舟公,有了房子,还买了套海边的房子预备以后养老用,舟对父母说,房贷算神马,咱们不差钱,其实房屋贷款对舟确实是个不小的压力,呵呵o(n_n)o~,因为爱你,所以骗你。 这一章是第250章,也是龙年最后一章了,下一章会在蛇年,250不好听,本来舟是打算写251章的,可惜昨天下雪堵车堵死了,还那么冷,回家泡澡就睡了,用王素儿的话说,这就是天意啊,不服不行。 舟明天和舟公回婆家过年,断网断电脑,不能码字,再说舟作为儿媳妇要招呼那么多客人,自己不可能躲在一旁拿手机码字,这会引起严重的婆媳矛盾的,呵呵。 舟和舟公初三回家,到时若赶得上,便更新一章,然后一起坐下午五点多的飞机回娘家, 舟娘家亲戚更多,舟爸兄弟姐妹七个,舟妈也是兄弟姐妹七个,所以舟和舟公要拜访的亲戚足够跑细腿的,基本木有时间码字哒,亲戚走遍,陪陪爸爸妈妈,差不多初七恢复更新。 最后,祝各位读者蛇年大吉,随便怎么吃都不胖! 今天的图继续昨天有爱的爸爸画女儿木朵睡姿的图册。 图1是女儿半夜“爬床”,爸爸说“木朵,你不想睡小床想睡爸爸妈妈中间可以,但能别老半夜爬过来吗?爬过来可以,但能别披头散发吗?披头散发都可以,但能别刚爬过来就尿我们床吗?” 图2是女儿木朵的各种萌。 寒冷的冬天,,看到这种有爱的图感觉全身都暖起来了呢。 251元宵节夫妻两团圆,送兰花睡莲表忠心 正月十五夜,坤宁宫。 尽管后宫各色燕环肥瘦美人无数,任君王采撷,但每逢十五月圆之夜,泰正帝肯定会歇在皇后处。 皇室的家宴刚刚结束,泰正帝有些微醺,闭着眼睛、张开胳膊等着妻子给他解衣歇息,却迟迟等不来动静,醉眼看皇后,皇后正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在想什么?”泰正帝问道。 皇后回过神来,走到榻边低眉垂首解开泰正帝腋下的衣带,叹道:“今日晚宴上看见长子、长媳妇,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 寄予厚望的长子临淄王刚刚成婚,若说自己没有想过抱孙子的事那绝对是假话,所以泰正帝说道:“你也莫要太急了,张氏身体康健,迟早会有孕的。” 皇后眉头一展,释然叹道:“也是,子孙缘急不得。”末了,话题一转,说道:“说道孩子,前几日顺平侯夫人进宫和臣妾聊了聊家常,臣妾想着她的夫婿和两个半大的儿子都在沙场,这个新年肯定过的寂寥,就赏了许多物件给她,以示天恩。” 泰正帝默然顿首,大燕国在西北和西南两线作战,军饷和各种补给流水似的往前线留去,管理钱粮的户部尚书王大人已经暗地示警:国库银子最能撑到初夏――这还不包括战后抚恤伤员和战亡者的银子,所以今年必须增加赋税以填补亏空。泰正帝深感压力,这个新年他自己也没过好,没想到休养生息十年,好不容易攒下的银子在战争面前如此薄弱。 泰正帝标榜“仁义之君”,前些年河南大旱,他一口气免了五年的赋税,江南水灾,他依照各地的受灾情况,分别对赋税给与减免,万民敬仰。 可是户部叫苦不迭,这个免,那个减,国库收上来的银子自然比前些年少,但是开支却不见少,屋漏偏逢夜雨,西南和西北分别燃起战火,战争是最耗钱的,户部尚书王阁老愁眉不展白了头,三年前他背着棺材去河南赈灾都不曾如此头疼。 皇后见丈夫眉头紧蹙,便出言开解道:“顺平侯夫人是带着星河和双胞胎儿子麒麟一起进宫的,那天咱们儿子和儿媳妇恰好也来给臣妾请安,臣妾求孙心切,听说抱抱福缘深厚的孩童会带来孕气,就要他们小夫妻两个抱了抱麒麟,小家伙还忒沉,儿媳妇差点没抱起来呢。” 想到麒麟那两个小胖墩,泰正帝神情微微放松,说道:“顺平侯夫妇是个有子孙缘的人,四个儿子若培养好了,将来都是我朝勇将,前日军报上说,顺平侯命长子子龙做先锋,重创鞑靼中军,一人就斩杀近百余鞑子,浑身都是血,子龙相貌绝佳,以前军中戏称他是‘花木兰’,此战过后,无人敢再提此诨名,改叫他‘浴血飞龙’,真不愧当初父皇赐名子龙,还真有当年三国常胜将军赵子龙之勇猛。” 作为帝王,泰正帝更看重这个家族的政治价值。 皇后惊道:“果真?有子如此,顺平侯夫人若知道了,想必很是欣慰。” 泰正帝顿首道:“待顺平侯父子得胜回来,朕就给子龙赐婚的荣耀,衍圣公孔家女兰心蕙质,此乃天作之合。” 此胜之后,泰正帝更加坚定了顺平侯府和衍圣公赐婚的想法,作为天下读书人心中偶像的衍圣公孔家,中规中矩的扮演着绝对忠君的角色,不牵扯任何势力派系,孔家女嫁入侯府成为世子夫人,也是牵制侯府的一颗棋子。 一听泰正帝说起了儿女婚事,皇后乘机说道:“侯府子龙成婚,接下来就是长女星河了,那天顺平侯夫人进宫时,也隐晦说起此事,星河今年十一岁了,已经有人家开始试探侯夫人的意思,可是星河的身份――侯夫人不敢自专,最后总是要看皇室的意思。” 星河是泰正帝年轻时做下荒唐事的结果,今时今日,他已经不记得那个娇憨渔家女的模样。那时顾及诸位之争,他不敢认星河,此时虽已经登基,坐稳了皇位,但是念及皇家颜面,他不能认这个私生女儿,所谓“还珠格格”只能出现在后世八点档天雷电视剧里,所以星河流落在外,由皇后出面多给些赏赐,给星河做脸面,让她享受侯门嫡女般的尊宠罢了。 当年那个小女婴已经到了说亲的年龄了?说起来,这个女孩还算是他的长女。泰正帝叹道:“星河的婚事由你和顺平侯夫人商量着决定吧,最后由你或者曹太后的名义赐婚。” 既是一国之母赐婚,将来星河在婆家的日子会好过一些,子龙即将获得泰正帝的赐婚,但是星河名义上毕竟是庶出,再由泰正帝赐婚就不合适了。 “是。”皇后顿了顿,说道:“臣妾瞧着,顺平侯夫人将星河教养的极好,举止做派连有些侯门嫡女都略显不及,这女婿自然要往好里挑,只是天下之大,英才辈出,臣妾担心挑花了眼,耽误了星河,皇上何不先说个大概,比如什么样的家世、文臣还是武官等等,臣妾也好有的放矢。” 皇后今日这席话盘算了许久,有两个意思,一是利用抱麒麟之事,暗示睡莲对临淄王妃张氏和和气气,然后提及星河,肯定睡莲这些年教养流落公主的功劳,目的都是让皇上放下睡莲出席姚安及笄礼的而心生的耿介。皇后出身不显,顺平侯府是自己和临淄王最强有力的支持者,皇后不希望看见侯府因姚安之事而失去圣心。 二是皇后深知丈夫禀性,若星河嫁的好就罢了,若星河将来在娘家不如意,丈夫肯定会迁怒自己和睡莲,所以给星河选女婿之事一定要把丈夫拖进来,日后也好有条退路。 为了限制外戚势力,大燕国历来公主嫁进的都并非高门权贵,比如先帝亲姐姐安宁公主初嫁是商人,二婚也不过只是个宫廷乐师,星河虽然养在顺平侯府,但是她择偶的对象反而比正儿八经的公主更广泛。 所以泰正帝想了想,说道:“星河是朕的天之骄女,她又没有公主的名分,什么英雄才俊配不得,你放开手挑就是。” 依旧是广撒网,这并不是皇后想要的答案,不过从丈夫的语气来看,他是想星河风光出嫁,起码不是像普通公主那样下嫁,皇后心里也算有了底。 过了几日,睡莲如约再次递了帖子进坤宁宫,皇后暗示了皇上的意思,睡莲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皇后也瞧不中威武伯府那样臭名昭著的门第,星河可以慢慢挑个好人家了。 皇后和睡莲说了些闲话,话题一转,说道:“本宫今日要去烁儿的府邸转一转,他自建府到成亲,本宫还是没去瞧过呢,你若得空,就陪本宫一起去吧。” 睡莲心中明白,此次跟随皇后去临淄王府,意味着对外表明顺平侯府和英国公的立场一样,都是支持皇长子临淄王。侯府和国公府大体利益一致,即使将来姚安入王府做侧妃,临淄王妃张氏的位置也不会因为睡莲和姚知芳的交情而有丝毫的撼动。 同样的,也因为这层关系,姚安对于张氏而言,是稳固后宫的助力――因为无论如何,临淄王将来的嫔妃不会少,那些嫔妃们比只有个姚二郎苦撑门户的姚家家世要好的多,将来姚安生女便罢了,若生男,便早早行了冠礼去藩地,远离京师储位之争,以后姚安去藩地安享晚年。 这是上次睡莲进宫时,和皇后深谈后达成的一致意见,也是睡莲理智和情感互相妥协的产物,从情感来看,姚安是挚友的亲生女儿,是睡莲看着长大的,感情深厚,睡莲的良心不容许自己对姚安的未来坐视不管,而且睡莲的堂妹――颜府十一小姐琪莲嫁给了姚家二郎,姚安是琪莲的亲侄 女,从家族关系来看,睡莲更不可能置之不理。 但从理智来看,支持姚安,首先在妻妾大伦上就站不住脚,而且还会得罪英国公府,英国公府在燕京势力盘根错节,而顺平侯是新贵,并不是国公府的对手――更何况,皇上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顺平侯府必须和国公一样,都站在临淄王这边,否则…… 同样的,从情感来看,昔日颜家大小姐因英国公太夫人一句话而命丧黄泉,后来太夫人却也在紫禁城救了睡莲母女性命,以命换命,睡莲对英国公太夫人是心怀感激的,更何况,睡莲和国公府嫡长女张莹也是交情匪浅的手帕交呢! 理智和情感交融,使得睡莲如置于炭火上烤,怎么做都是错,可是时间和形势都不等人,睡莲必须做出决断来,左右为难,举棋不定,只会越来越陷入僵局,所以睡莲和皇后长谈之后,理智和情感互相妥协,达成姚安成为张氏助力,皇室善待姚安,将来姚安跟随儿子去藩地的意见。 做出这项决定实为不易,从此以后,睡莲为了避嫌,就不能像以前那样在明面上和姚家来往过密了。 皇后水磨工夫试探泰正帝,给了睡莲关于星河婚事的准信,其实也是为睡莲做出妥协一种安抚,对于皇后而言,临淄王的利益就是她的利益。 今日皇后邀请睡莲去临淄王府逛逛,更是为了巩固利益,所以睡莲笑道:“能够陪皇后娘娘去临淄王府,是臣妾的荣幸,只是臣妾初次登门,手中空空,怕是不好看呢。” 皇后也笑道:“从辈分上,烁儿是晚辈,你是长辈,你去看望晚辈,手中空空也无妨。” 从辈分上是长辈和晚辈的关系,可也更是君臣啊,临淄王或许不在意,可是临淄王妃呢?所以睡莲轻笑道:“俗话还说礼多人不怪呢,听闻临淄王妃喜好兰花,臣妾家里有两盆南洋的稀世品种,元宵节的时候刚刚开放,侧面的花瓣就像流苏般缠绕下垂着,足足有胳膊那么长,飘逸高贵,臣妾这就命人去家里装上车送到王府去。” 听睡莲说要送兰花给儿媳妇,皇后心下喜悦:如此,便是了解了这次风波。 不过嘴上依旧推脱道:“如此珍贵的兰花,你留着自己欣赏多好。” 睡莲说道:“皇后娘娘,臣妾家里麒麟两个小子成天祸害好东西,这兰花迟早被荼毒了,不若送给王妃这个有缘人吧……” 高处不胜寒,此刻,坤宁宫没有交心的手帕交,只有君臣。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更新了!!!!!~~~~(>_<)~~~~,庐山瀑布泪,吸取教训,舟以后开新文,肯定要在春节之前完结。舟过年要婆家娘家两地跑,肯定要断更,虽是断更,可心里总是惦记着要更新,可瞅着空隙打开电脑码字,却总找不到感觉,写了删,删了写,年没过好,码字也没码好。 舟初三回的娘家,前天晚上刚回来,乘坐的飞机遇到强气流,飞机开的像过山车似的,忽上忽下,整个飞机都在颤抖似的,下了飞机,总觉得魂魄还在天上遨游,昨天睡了一天,今天方觉得回魂了,写了一章。 一口气看完过年时候读者的留言,有读者觉得睡莲战斗力减退了,其实不然啊,因为睡莲前面宅斗,朝斗各种斗,已经表现她的实力了,她如今的身份地位,很多事情不需要再事必躬亲,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有能力给她添堵,而且许三叔已经是妻管严,这时候舟如果再写些小妾,小三,亲戚螳臂挡车,女主必胜,情节就重复了哒。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睡莲面对的问题是如何在理智和情感中斡旋妥协,已经在强大的皇权面前调整侯府的方向,保护侯府的利益和孩子们的前途,睡莲不是万能,她有弱点,她会犯错,也会弥补错误,她会感觉的无奈和无力,她要现实面前做出让步和妥协,偌大的燕京,她只是众多豪门贵妇的一员,她最大幸运是有个妻管严丈夫,因为老天不会总是眷顾她。 图为睡莲表忠心用的南洋稀世兰花――兜兰皇后。 “兜兰皇后”因其罕见的花型,传奇的历史,被认为是世界上极为珍贵的兰花。其花型侧瓣呈飘带状螺旋下垂,宛如小姑娘的长辫,十分独特。其花瓣可长达1米,故被称为自然界最大的兰花。 “兜兰皇后”被发现的历史也富有传奇色彩。这种兰花曾在1885年被发现,而后近百年间,再也没有被发现过,人工栽培的植株也未能幸存。但1975年,在马来西亚的婆罗洲又被发现。植物园工作人员介绍,这株“兜兰皇后”,2009年底从台湾引进,是人工培育十几年的珍品。 252两国议和平息烽火,和亲公主花落谁家 西北沙场,大燕国军队连创鞑靼军,到了二月,鞑靼人终于顶不住了,此时春天的草原开始变得肥美,牛羊满地跑,战乱之后人口变少,食物眼瞅着也够吃了,大汗便派使者进京议和,鞑靼军愿退出关外,和大燕国定盟,两国永远和平(当然,谁都明白这是胡扯),同时希望在大燕国在边关开设互市,鞑靼人用皮毛和马匹换得丝绸、瓷器等生活用品(可以交换物品,抢劫的次数就少了)。 此外,为表诚意,鞑靼使团随行还有一位雪肤乌发的妙龄少女,使者说是鞑靼王室某位王爷的掌上明珠,有草原天女的美誉,大汗送这位天女来京伺奉君王,以示和平诚意,当这位草原天女揭开面纱,饶是泰正帝这种见惯美女的男人,也不禁屏住了呼吸――看来鞑靼人真是下了血本。 使者还说,希望两国结秦晋之好,大汗的大阏氏去世好几年,这次求取大燕国公主为正妻云云。 鸿胪寺安排鞑靼使者住下,朝臣开始热烈的讨论,主战派认为既然我军势如破竹,三战全胜,只要再打几个月,肯定能击溃鞑靼,将茫茫草原纳入大燕国版图,从此再无边关之犹。 然而以户部尚书王阁老为代表的主和派则认为国库银子有限,已经经不起再战的风险了,再战的话,今天赋税肯定要加倍,赋税重的后果是民怨沸腾,百姓辛苦垦做一年都填不饱肚子,填不饱肚子就要放弃土地四处流浪做流民。流民多了,社会秩序就乱,乱了就会造反,乱世中有地的农民也会放弃土地四处逃荒,土地荒芜当然收不起赋税,但是朝廷平乱要花钱,安抚流民也要花钱,可国库空虚,那里来的钱?到时候必将天下大乱! 当然,除了主战派和主和派,还有一个派系――两边倒的“有理派”,即无论是主战还是主和,这些朝臣都会拼命点头说“xx大人言之有理”。 朝会白热化讨论了三天,泰正帝最终做出了决定――和平。 皇帝他爹承平帝没有看错,他这个儿子确实是个守成之君,倾向于休养生息。三年前河南大灾,饿死战死几十万,令泰正帝深刻认识到老实巴交的农民被逼急了也是会反抗的,造成的恶果至少需要五年的努力才能化解,民间老百姓只图有口安生饭吃,大燕国版图扩张多少里和他们一点关系没有,草原虽广,它能种出粮食么?。(.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而且这次西北、西南两线作战深刻的让泰正帝认识到战争是最烧钱的举动,好不容易积攒的家底眨眼就没了。从历史来看,和亲肯定会带来短暂的和平,将来帝国和鞑靼肯定会再战,泰正帝需要时候充盈国库,做战争做准备,须知汉朝时若没有休养生息的“文景之治”积淀,也就没有汉武帝后来的爆发。 至于开设互市嘛,大燕国精明的商人还干不过鞑靼人?更何况,帝国还能从中收取一份赋税。 接下来,就是送那个倒霉公主去鞑靼和亲。 先帝的女儿们都已经出嫁做母亲,而泰正帝膝下年龄最大的公主还在换牙呢,那里来的适龄公主? 好在历朝历代和亲的公主无数,但像文成公主那样正儿八经的公主极其罕见,大部分都是像王昭君这样临时封给与公主封号的山寨货,泰正帝命鸿胪寺和宗人府一起挑选山寨公主,预备送到鞑靼做大阏氏。 消息放出后,燕京皇族、世家贵族心惊胆战,生怕女儿被选中去和亲,谁都知道将来和鞑靼肯定会打起来,女儿就化作炮灰了,很多人家甚至匆忙把女儿嫁出去,一时间燕京豪门喜事如云,睡莲四处送贺礼喝喜酒,各种社交活动跑的腿软,身体虽累,但是心里暗自庆幸星河这个正牌公主年纪还小,躲过了此劫。 最终山寨公主的头衔尘埃落定,皇室的一个郡主被册封为公主,即将跟随鞑靼使团和亲。 说起来,这个郡主和睡莲还有些转折亲――正是永嘉公主的老来女、品莲的小姑子淑熙郡主,永嘉公主四十方有此女,疼的不得了,早早请封了郡主,想多留几年再出嫁,不料飞来横祸,被推向了和亲的道路,永嘉公主肠子都悔青了,四处请托求人改换人选,说驸马府的长孙女也正值妙龄,她愿意用长孙女替换亲闺女! 得知此事,品莲都快要气炸了,永嘉公主的夫婿是游驸马,品莲的夫婿是游驸马原配所生的游大少,驸马府长孙女是品莲的亲闺女真姐儿!果然不是自己的血亲就不心疼啊,凭什么要拿我的闺女换你的闺女?! 游大少当然不愿意长女去和亲,可碍于孝道,他不敢明面上顶撞永嘉公主和父亲,干脆采取感情攻势,以退为进,和品莲真姐儿母女在祠堂哭亡母去了。 压力全部落在游驸马身上,他左右为难,对他而言,淑熙郡主和真姐儿都是他的血亲,他都不愿意,可是他一介只知吟风弄月的闲散驸马,附庸皇室过活,根本没有政治资本左右朝廷的决定,朝廷定下的是淑熙郡主,游驸马可没有底气用孙女替代女儿,免得触怒皇上,失了圣眷。 游驸马做出了决定,可是驸马府虽然叫驸马府,但从来不是驸马说了算。 永嘉公主和丈夫翻脸,整日在外托人帮忙游说,永嘉公主还是有些影响力的,宗人府那边终于有了松口的迹象,反正都山寨公主都出自游驸马府,他们有个交差的就行。 这下品莲慌了神,从祠堂跑回娘家求助,可是娘家亲哥哥宁祥外放做官,鞭长莫及不说,也帮不了多少;舅舅淮南伯一介退休宫廷乐师能有什么发言权?舅母安宁公主心里对真姐儿心生怜悯,觉得皇姐永嘉公主做的太过分了,可是她亲哥哥承平帝在位时,尚可以出手帮忙一二,如今是侄儿泰正帝在位,除了节庆时进宫朝贺,她已经远离宫廷许久,也说不上什么话了。 伤心绝望之下,品莲去宁园找睡莲帮忙,前段时间睡莲陪同皇后娘娘去临淄王府游玩,全京城都知道顺平侯夫人和皇后交情匪浅,为今之计,只有求睡莲进宫帮忙游说了。 品莲声泪俱下,“好妹妹!求你救救真姐儿!以后我们夫妻定会报答你的恩情,若这辈子还不了,我下辈子做牛做马都要还这份恩情……” 泪水濡湿了手帕,睡莲将自己的帕子递给品莲,亲手泡了新茶端给品莲平复情绪,待品莲慢慢止了泪,睡莲方问道:“三姐姐莫慌,我且问你,淑熙郡主封公主去鞑靼和亲之事,是家事呢?还是国事?” 品莲是饱读诗书的人,想了想,答道:“这――既是儿女婚嫁的家事,也是两国邦交的国事。” 睡莲颔首道:“姐姐说的很是,所以皇上才会派鸿胪寺和宗人府一起挑选公主啊。鸿胪寺主管邦交,宗人府打理皇族内务,可是呢皇族不同于咱们民间的宗族,皇族的内务,有时候也是国事,所以淑熙郡主和亲之事总体来说,还是国事。” 睡莲目光一冷,继续说道:“妇人不得干政,纵使身为一国之母的皇后娘娘也不敢参与政事,永嘉公主何德何能左右朝政?姐姐安心在家便是,将来有她后悔的时候。” 品莲内心一喜,果然旁观则清,睡莲说的字字在理,不过到底放心不下,品莲惊喜的目光有些迟疑,呐呐道:“果真如此,我担心――。” 睡莲端起茶杯润了润喉咙,并没有接茬,有些话不能说的太透,品莲身为人母,关心则乱,其实静下心来想一想:品莲姓颜,皇后娘娘也姓颜,都是同族,成都老祠堂里,供奉着同一个祖先,真姐儿身上也有颜家的血液,去和亲鞑靼风险太大,鞑靼和大燕国再次开战,真姐儿和娘家稍有来往,搞不好会被说是里通外国,会影响到皇后娘娘,睡莲相信,这绝对不是皇后想看到的结果。 所以品莲大可安心,一个老公主如何斗得过皇后呢。 这些猜测睡莲不敢和品莲直说,因为皇后是君,她是臣,上位者希望臣顺着她的心意走,但不希望臣猜透她的心思,须知揣摩君心是死罪,但是身为人臣,若不费功夫找准上位者的思维脉络,那么他离下台就不远了。 这样就形成一个悖论了,睡莲总结的意思就是:我要懂,但是要表现的不懂。说话基本打哑谜,藏头还不露尾,免得授人把柄,惹祸上身。唉,伴君如伴虎。 为了麻痹公主婆婆,品莲回到家里,故作绝望的和游大少继续在祠堂哭故去的原配婆婆,没过几天,果然传出曹太后怒斥永嘉公主以妇人之身干涉国事,言行不检,按照惯例,永嘉公主怕是要降了品级圈禁的,可是念在其女和亲千里份上,曹太后只是命其闭门思过。 永嘉公主赔了夫人又折兵,眼睁睁看着封为“庆平公主”的宝贝女儿和亲鞑靼,还失了圣眷,幽闭在驸马府不出。 从此以后,永嘉公主和品莲婆媳关系更为恶劣了,公婆都在世,品莲夫妇两个不好搬出去单过,游驸马受尽夹板气,干脆拼了老脸要儿子在辽北谋了外放武职。 品莲带着儿女跟在任上,辽北之地清寒,不过日子过得还算舒心,很多年以后,驸马府已然败落,昔日富贵已成云烟,游大少却积累军功给儿子挣了个世袭军职。 在辽北的寒风磨砺之下,品莲从温柔少妇变成泼辣果敢、精神矍铄的老太太,某天看见相貌神似年轻时候自己的外孙女在案上焚香填词,那一刹那的剪影似曾相识,年少时诸多记忆席卷而来,化作品莲苍老唇边一抹感慨的微笑,当然,这是后话了。 话说新鲜出炉的庆平公主启程和亲,这意味着西北将士马上就要凯旋,燕京家有征夫的府邸一派喜气,宁园也不免俗,丈夫和两个孩子快要回来了,睡莲高兴之下,当月给家仆发了双倍的月钱,还额外做了一套新衣。 入夜,宁园。 睡莲沿着银河之路走去,睡莲池边,许三郎挑着眉毛说道:“肥莲,你想我了没有?” 睡莲嗔道:“我整天想着我两个儿子,哪有时间想你?” 许三郎猛地往池水一跳,睡莲忙叫道:“我开玩笑的,你莫要生气嘛!” 许三郎从水里冒出头来,笑道:“你若想我,就跟着跳下来。” 睡莲咬咬牙,纵身跃下,这池水居然是温的,可是许三郎却消失了,蓦地,睡莲闻到一股甜腥味,猛然发现池水变成血水! 啊!睡莲从梦中惊醒,坐起身来,外间值夜的丫鬟点燃了宫灯,轻声问道:“夫人,你怎么了?是不是被梦魇住了?” 依旧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潮湿,只是血腥味消失不见,有股淡淡的尿臊味,睡莲摸了摸睡在身边麒麟两兄弟的下/身,苦笑道:“两个小家伙一齐尿床了,来收拾一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十八钗之一的品莲结局已经交代完了,本文已经进入完结卷,开始倒计时了。 完结此文是个大工程,人物太多了哒,有些人物会安排在番外卷里面,大家根据自己喜欢选择观看。 明天,哦不,现在是凌晨了,祝大家元宵节快乐,舟照例要回婆家过节,请假一天,后天恢复更新。 既然是过年期间,今天就给大家弄个关于吃的古董图。 图为唐朝――――的一个烧饼,总体造型有些像月球表面,保存至今,依旧可以清晰看见烧饼上的芝麻,似乎还能闻到烧饼的香气呢,在那个木有防腐剂的时代,肿么保存的如此完好呢?奇迹啊。 253烽火三月家书万金,为嫁妆婆媳生离心 小孩子夜间睡的沉,麒麟两个被抱到炕上擦身换衣都没有醒。睡莲则被那个池水变成血水怪异的梦境惊醒后,始终无法成眠,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听着身边麒麟平缓的呼吸声,睡莲安慰自己道:西北战争已经结束了,三郎和孩子们即将回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可是次夜,睡莲不仅梦到那池血水,还梦见池塘睡莲花枯败零落,仰首看明月,那月亮的颜色突然变成了诡异的血红!睡莲再次从梦中惊醒,心脏狂跳。 睡莲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她又没有可以诉说的对象,为了缓解这股压力,她虔诚斋戒三日,去法华寺为丈夫和儿子们祈福,在寺庙的禅房静静坐上一日,念一念经书,繁杂的情绪渐渐平复。 次月,许三郎等人率军队凯旋,走到半道上,又从西南传来消息,交趾叛军首领陈季扩再次起兵反扑!沐国公大败,去年许三郎好不容易收复的失地再次沦落叛军之手。 行军到第三日,泰正帝圣旨驾到,命许三郎率旧部去西南平叛。 军营大帐,子龙木着一张脸说道:“大帅,去年我们去西南是整整二十万军队,现在除去伤员和阵亡的将士,余下十万精兵,粮草只能支撑五日了,途中必须补充给养,还要到各个卫所增补新兵。” “还有,我军从西北凯旋,还没等到朝廷的封赏,反而要再次去西南平乱,战士们士气低落——。” 不等儿子把话说完,许三郎猛地从舆图前面转身,打断道:“子龙,你弟弟不见了。” 子龙猛地一愣,军报上说沐国公大败,但是还活的好好的,子凤不是一直跟在沐国公身边做个小文书么?他怎么会不见了? 方才许三郎一直背对着子龙,现在转身和子龙面对面,子龙这才发现向来沉着淡定的父亲眼里居然有了一丝焦虑!如此看来,子凤失踪是实情了! 许三郎说道:“沐国公写给我的密信上说,那夜叛军突袭,子凤在混乱中失踪了。他派心腹去失地暗地打探子凤的消息,因担心子凤落在叛军手里乘机要挟,就找了个和子凤模样相似的替身抬到沐国公府养病,还伪造子凤的笔迹继续给你母亲写信,你要保守这个秘密,对你母亲也不能说实话。” 听闻二弟出事,子龙目光一凛,“儿子这就集结军队,速速行军,就是踏平西南,也要找到子凤。(.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不行。”许三郎艰难的摇头道:“不能因为子凤而轻进,如今我军士气不振,粮草缺乏,还只有当初一半的兵力,这样的状态,遇到士气正旺的交趾叛军,无疑是以卵击石,我们要争取到将士该有的封赏,补给粮草,补充兵力,重振士气。” “可是——。”子龙双拳紧握,下巴因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着,他低声道:“子凤是我亲弟弟,也是您的亲生儿子啊!” 许三郎拍拍子龙坚实的胸膛,叹道:“我们重返西南,最重要是获得胜利,倘若战败,我们家族都要面临灾难,找到子凤又如何?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燕京,宁园。 这些天睡莲的心情犹如坐过山车般,丈夫和长子凯旋,可西南战事又起,她不由得担心子凤的安危,丈夫又率军去了西南平乱,局势变化的如此之快,令睡莲深深体会到身为武将家眷的不易,身为女子,她左右不了政治大局,但不管外头是何局势,睡莲的面容永远都保持镇定从容,宠辱不惊,若无其事的交际应酬,在宁园起着定海神针般的作用。燕京名利场犹如一个大戏台,她要唱好自己的角色。 此刻,书房一片寂静,只有睡莲打开子凤写来的家书簌簌声,看见熟悉的笔迹,心中顿时一块石头落地。 子凤在信中说,他的胳膊被流矢击中,写字有点发颤,身上受了些轻伤,不过并无大碍,母亲莫要牵挂,他现在在沐国公府养病,国公府待他很好云云。 睡莲反反复复读了三遍,这次家书内容明显比以前要短,而且不像以前那么絮絮叨叨说一些日常琐事,看起来和子龙板正模式化的家书有些相似,可能是因为受伤了写的不多吧,或者是子凤个性越来越和他大哥靠拢了?唉,不管怎么样,平安就好。 睡莲捧着家书思忖良久,提笔给儿子写了回信,叮嘱他保养身体,住在国公府要守规矩,不要惹事生非云云,又挑了些好药材,几套亲手缝制的里衣和家书一起送到沐国公府。 次日,睡莲带着星河、麒麟早早去了永定伯府,这天是许二夫人王素儿继女许茗出嫁的正日子,夫婿是天津某书香门第的嫡次子。睡莲给许茗添妆,送了个雕工精湛的金梳子。 这家虽然是书香门第,却没有出过什么四品以上的高官,所以许茗的亲事许二爷不甚满意,觉得这门姻亲没有多大用处,永定伯夫妇觉得许茗低嫁了,还不如当初他们推荐的那个家底殷实的武官来的实惠,暗中说是王素儿连贤明儿都不要了,苛待继女。 王素儿并不在意这些风言风语,她有她的盘算,许茗现在说的好听是伯府千金,可是二房很快就会分出伯府去单过,这几年许二爷砸进去许多钱财,终于等到了起复,不过官职远不如以前,他年纪渐大,前途越来越渺茫,儿子还小,里出息远着呢,将来他们二房还有什么门第出身呢。许茗若嫁入高门,将来何以在婆家立足?还不如找个寻常的书香门第,许茗不会有太大的落差,再加上王素儿变卖成都家产、还有许多私房钱给许茗置办的丰厚嫁妆,在夫家立足肯定够了。 况且天津那个家族家风清正,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许茗嫁过去日子过得安生,这比什么都好。 至于面子,王素儿回想这大半生的过往,面子再好也不如里子舒坦,苦撑着脸面过日子是什么滋味,她早就尝够了。 人在做天在看,当王素儿甩出嫁妆单子,许茗带着没有十里,也有一里的红妆出嫁,那些风言风语便消失不见了,毕竟这个手笔的嫁妆,今时今日永定伯夫人嫁亲孙女也拿不出来。 襄阳侯夫人私底下对女儿杨紫丹感叹道:“你婆婆定是眼红了吧,她苦撑着门庭,二房跟着白吃闲饭,不出一文。想不到你这个二婶娘还有如此家底,居然把继女风光大嫁,看样子是要实打实做贤妻良母了。等嫁了许茗,你婆婆估摸着要逼二房分出去单过,白养这些人做什么,没有丝毫用处。” 杨紫丹叹道:“娘,如今女儿冷眼瞧着,宁园那边是越来越出息了,伯府这边大势已去,公婆心里对伯府世子之位还有一丝念想,可是女儿争强好胜的心已经快要磨没了。” “二房今年就能分出去,可那又怎么样呢?爵位迟早要还给宁园,到那时,我们大房也要被扫地出门。” 襄阳侯夫人立刻甩了脸子,训斥女儿道:“你年纪轻轻,怎么如此轻率想要放弃?!姑爷受了教训,现在也不寻花问柳、四处风流,一心想着前程了,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杨紫丹从小宠惯了,敢顶撞母亲,她拉着母亲的手说道:“您是最识时务的,如今怎么自欺欺人来?宁园那边足足四个嫡子啊,除却册封侯府世子的长子,其他三个明摆着是要将来夺爵的,您今日在宴席上也看见侯夫人了,她身子好着呢,看样子再生四个儿子也不是不成的。” “她是皇后娘娘倚重的人,泰宁侯夫人是她姐姐,刚刚册封魏国公府世子夫人是她的妹妹,婆家娘家都得力,我能是她的对手?女儿私心想着,与其跟着公婆一条路走到黑,不如趁早投诚乞降,将来见面好说话。” 最后,杨紫丹委屈道:“娘,如今婆婆为了维持体面、打点关系,手已经伸到女儿嫁妆里头了,女儿可不愿意拿自己嫁妆填补这个无底洞。说句诛心的话,您和爹爹在,还能招抚女儿一二,将来——大嫂是威武伯府出来的人,女儿即使信得过大哥,却断然不敢信大嫂。” 遮遮掩掩的东西被残忍的撕开,襄阳侯夫人气得一时语塞,“你——!” 杨紫丹忙递茶捶背,襄阳侯夫人喝了半杯茶水缓了缓,她家族是盐商出身,家里不缺银子,但也最重视银子,于是她先问了最关心的问题:“你婆婆真的把手伸到你嫁妆里了?她拿了多少?!” 杨紫丹老实回答道:“两箱子古董字画,说是送给礼部的官员了;还有一匣子宝石,镶在饰品上送人情,前几日又试探问我陪嫁的几间铺子租期到了没有,说租给别人不如便宜自己人,她的陪房做皮草生意,正缺地段好的铺子,我推说铺子签了刚签了五年租约,她还满脸不高兴呢,好一顿敲打。” 襄阳侯夫人听得心痛不已,咬牙道:“那个死老太婆!真当我们襄阳侯府的银子是水做的,来的那么容易啊!伸手向儿媳妇要嫁妆做脸面,呸!你以后可别傻乎乎的她要什么你就给,不出二年,你的嫁妆就被她蚕食搬空了。” 杨紫丹嘟囔道:“婆婆义正言辞说是为了大爷的前途,我身为大爷的妻子,就应该出钱出力推一把,否则就是不贤,尽拿大帽子扣我,我哪敢回回都不给?她要三回,我就给她一回。就是这样,婆婆还不满呢,大爷嘴上不敢说我不贤,心里却抱怨我自私凉薄,同床共枕这么多年,我当然知道他那点心思!” 襄阳侯夫人怒道:“什么东西!自己没本事还敢怨自家婆娘,良心被狗吃了!” 当然,襄阳侯夫人也不想想,她的良心在那里。 杨紫丹说道:“都是这破爵位害的,我受不了了,不想再搀和进去,眼瞅着是赔了钱财爵位也空空,我干嘛要跟着往里跳?还不如死了这条心,娘,您说是不是?” 襄阳侯夫人有些犹豫,良久,叹道:“女儿啊,夺爵本来就是件难事,想当年你爹爹以过继的身份承爵,我们吃了多少苦头、砸进多少银子进去?我们从未后悔过。” 杨紫丹立刻反驳道:“那时您和爹爹有胜算,所以义无反顾往前走,可是我们连撞了多少南墙,撞的头破血流,根本是两回事嘛。女儿觉得,您女婿唯一可能继承爵位的情况就是顺平侯倒台,侯夫人娘家遭难,宁园四个儿子全部死光——问题是,这种情况是不可能的。” 襄阳侯夫人一时举棋不定,只得说道:“人有旦夕祸福,天知道顺平侯府是否能够一直压着伯府,万一你有那个福分呢?你捂紧钱袋,谁要你都不给,他们敢把你怎么样?过几日我叫你大哥来接你和孩子们回娘家住些时日,臊一臊你那个不要脸的婆婆。” 作者有话要说:先说一句,舟是亲妈哒,子凤会死里逃生的。 在理智和情感的考验下,许三郎明显比老婆更为理智,所以舟深深佩服武则天的气魄,干掉亲生儿子都毫不手软。 哎呀呀,离完结越来越近,舟心里越来越不舍的了,以后写些几个番外怀念一下。 图为睡莲送给许茗的添妆,晚唐五代作品,其实这个梳子是装饰用的,那薄软的梳齿没法用来梳头。 晚唐五代,梳櫛在发间的功用已显然逐步转化成装饰的首要性。如这件簪镂的金櫛,器体轻薄,不适宜当作实用器;作为展示性的“梳背”,中心以卷云蔓草为地,对饰登云状伎乐飞天,由内至櫛外缘分别饰莲瓣、联珠、鳞状、飞蝶缠枝花多重带状装饰。1983年扬州三元路工地出土。 254才进龙潭又入虎穴,谋前程黎利学曹操 西南,交趾郡,某山谷处。 虽说此地美其名曰是战俘营,其实和万人坑差不多,交趾叛军财力只够自己填饱肚子,哪有精力管这些大燕国战俘呢?医药半点没有,饭食仅能维持活命,走路都打飘,叛军首领陈季扩说,俘虏半死不活饿着也好,免得他们有力气逃跑。 比饥饿更可怕是疾病,此时已然是四月,天气越来越热,战俘营瘟病肆虐,每天都有许多人倒下,为了防止更多人感染上疾病,有些病倒士兵还没咽气就被活埋了,死亡阴影笼罩着营地,这里就是人间地狱。 交趾郡东都(即现在越南首都河内),子凤卖掉两筐鲜鱼,颇为满足在路边摊连吃两位米粉,东都是交趾最繁华城市,所谓大隐隐于市,这里人口繁杂,子凤便藏身于此。 自从叛军突袭,他被庞大大象战团冲散,侥幸没有被捉进战俘营等死,大战期间,边境守护森严,走野道毒虫蟒蛇又多,回去风险太大了,他干脆扮作交趾流民,故意在烈日下暴晒成泥鳅般黑黝黝,溜到叛军大本营东都躲起来,伺机而动。 他身无分文,起初是跟着流民靠乞讨为生,吃剩饭剩菜,昔日洁癖病症不治而愈,等熟悉了东都环境,他开始用偷来渔网在城郊半夜捕鱼,开城门后挑进城里贩卖,赚了点小钱后,就从渔民手里收购鲜鱼,做上了二倒贩子。 交趾民众大多身材瘦小,身材修长子凤谎称自己十五六岁,居然也有渔家少女暗送秋波。子凤由衷发出深情呼唤:爹爹大哥,们快打过来吧,再拖一年,可能要娶个交趾媳妇了。 “就是鲜鱼阮小二?”一个地主小管事模样男人走到米粉摊问道。 阮是西南大姓,十个人至少有三个姓阮,子凤用颇为地道方言回道:“就是,今日鲜鱼都卖完了,您明日再来。” 小管事道:“跟说就是明天生意,明日们东家嫁女儿,送两框鲜鱼、两篓河虾,到时一起结账。(.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大客户到访,子凤立刻狗腿站起身来,还拿衣袖擦了擦凳子,请小管事坐下,一副市侩面孔讨价还价起来。 定下价钱,小管事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子凤,说这是他东家地址,明日一清早就送过去。 子凤摸着头顶鸟巢般乱发笑道:“一草民,不识字,告诉那条街,那条巷,寻访过去便是,您放心,记性好着呢,不是第一次送货,绝对耽误不了您东家喜宴……” 次日清晨,城门大开,子凤拉着借用双轮车进城,车上装着四大框河鲜,朝着昨日小管事说地址走去,清瘦结实肩膀被拉车麻绳勒出道道血痕,汗珠从额头低落,滚进石板路尘土里。出来近一年了,伪娘少年变成了男子汉。 约半个时辰,子凤到达了目地,小管事验货给钱,指着左边一个临时搭建茅草棚说,“把货物搁在那。” “好咧!”子凤拖着车往里走,卸货完毕折身往回走,蓦地脚下一空,整个人跌落进一个深坑,就当他要摔个狗啃泥时,铺在深坑底部渔网倏然收紧,将子凤捆绑悬挂在空中。 子凤犹如风干咸鱼般在空中摇晃着,被人拉出陷阱,刚才忙着办婚宴嘈杂小院突然一片死寂,一个中年男人负手居高临下看着被渔网紧缠子凤,子凤心中大骇,此人正是稳坐叛军第二把交椅大将黎利,仅次于自称皇室后裔首领陈季扩,他在沐国公帐下做小文书时,无数次见过黎利画像。 出乎意外,黎利用纯正燕京官话说道:“顺平侯府二公子,很冒昧用这种方式和见面,想和做笔交易。” 子凤抖抖索索,做惧骇装,为了加强表演效果,他还不惜尿湿裤子,用当地方言说道:“大老爷认错人了,是贩鱼为生流民,爹是屠夫、娘是渔女,――。” 黎利打断道:“二公子是贵客,来人,先好好招待二公子。” “好好招待”么,子凤做好了严刑拷打准备,他被蒙上眼睛装进马车,带到了黎利府邸,在十个娇艳侍婢伺候(监视?)下洗浴换衣,塞进黎利书房。 “人秘密观察二公子很久了。”黎利说道:“们有画像,也有们,二公子流民扮演不错,几乎以假乱真,可惜还是露出马脚,刚来东都城时,有五个流民见相貌清秀,想猥亵,赤手空拳对付五个成年人,三个扭断了脖子,两个被生生挖去眼睛,血竭而亡,从那时候开始,斥候就开始注意了。将门虎子,果然出手不凡啊。” 这些往事都被他挖出来了?既然早就认出了,为何现在才捅破?子凤面上依旧做呆滞状,死活不承认二公子身份。 黎利轻轻一笑,说道:“就开门见山吧,此次请二公子来敝处一叙,是为请二公子回去给顺平侯捎个话,愿做内应,协助侯爷以最少代价铲除陈季扩叛军,救民众于水火,北越永远臣服大燕国。” 政治家最爱说那些冠冕堂皇话,才不信是因为“爱百姓”叛变陈季扩呢,子凤不以为然。 “陈季扩个性暴烈短视,只顾自己做皇帝美梦,根本不顾及原北越国百姓死活,他掌控战俘营惨状想必二公子也听闻了,如此虐待天朝俘虏,只会激怒天朝,将来战争更为残酷,等顺平侯补充兵源卷土重来,陈季扩笑不了多久了。”黎利说道: “与陈季扩想法截然不同,主张和平,恢复以前北越国臣服大燕帝国规则,二公子这些天在东都,应该也知道善待滞留东都二万余名大燕朝官员和家属,还派兵保护他们,以防流民杀戮抢劫。陈季扩几次欲将这二万人驱赶至战俘营等死,意图谋霸他们家产,数次据理力争,才保得现状,这两万人,便是最大诚意。” 十几年前北越国由独立王国纳入大燕国版图,成为交趾郡之后,当时皇帝承平帝派了大量文武官员进驻此地,取代以前北越国官员,可惜这些官员大多是只会压榨民脂民膏吸血鬼,如今被叛军圈禁在家不得出入。 原来黎利任在东都城做鱼贩,是为借眼睛去说服爹爹和他和谈。此人果然心思缜密,难怪爹爹和沐国公说,陈季扩不足为惧,黎利才是最可怕对手呢。心中虽暗生佩服,子凤却讥讽一笑,说道: “正如所言,等顺平侯卷土重来之日,便是踏平交趾之时,爹爹有很多儿子,个个都比有出息,不缺一个,不如拿着人头祭旗,以振军心吧。” “视死如归么?”黎利哈哈大笑道:“少年人,年纪小,还不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这个道理,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活着才有希望。” “贵国皇帝会考虑与合作。贵国今年和鞑靼在西北大战,明明已经胜利,纵马驰骋草原指日可待,可是为何贵国还是决定和鞑靼议和,将皇室公主送去和亲呢?贵国泰正皇帝也是希望和平人啊!” 黎利肃然道:“们能够征服们国土,却无法征服们民心。从唐朝开始,们北越就是独立王国,尊中原帝国为宗主国,称臣纳贡,千年来无论中原帝国如何变迁,谁坐江山,都是遵守这个规则。” “们亡国短短十几年,们军队数次踏平这里,们也数次召集义军反抗,们这一次打败陈季扩,将来还有无数个陈季扩起兵造反,们陷入战争泥潭,们原北越国百姓也永无宁日,两败俱伤。” “陈季扩野心太大了,他妄想称帝,与贵国皇帝平起平坐,数次劝谏,他却一意孤行,不能坐视他因一己之力将子民葬送,故希望借着二公子传递和平之意,铲除陈季扩,释放战俘和两万官员家属。三日后,会派人送二公子回去。” 子凤笑道:“未免说太简单了,陈季扩号称原北越国皇室遗脉,他若身亡,何以管束军队,发号施令。” 黎利说道:“已查清陈季扩老底,他虽姓陈,但和皇室毫无关系。陈氏皇族早就被谋朝篡位胡氏父子屠戮干净了,不过准备了一个三岁孩童,指认那个孩子是陈氏皇族最后遗孤,陈季扩为逆贼,大燕国皇帝册封孩童为北越国王,封为丞相辅佐幼主,即可推行政令。” 冠冕堂皇说了这么多,这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吧,子凤说道:“原来是想学曹操。” 黎利笑道:“若不学曹操,如何换得安宁?戎马半生,只有一子,愿意将此子送到燕京,学习天朝文化。” 说是学习,其实就是人质,这黎利诚意挺足,不过子凤觉得,黎利如此急于表明心迹,恐怕是因陈季扩对他生了忌惮之心,两人离同室操戈不远了,凭实力,陈季扩远胜黎利,所以黎利另辟奇径寻求帮助,先下手为强除掉陈季扩吧…… 作者有话要说:理智和情感过后,主题变成战争与和平了,家族命运随着国运而波动着,睡莲和许三郎即将走向他们人生最后的落脚点。 下一章就要全文完结了,给舟两天时间把结局写好,舟曾经说过,十八钗有大结局,但没有大团圆,完美的人生是不存在的,人生都有缺憾。 配角命运会出现在番外里,比如添衣的结局,星河花落谁家(其实有一个读者猜出来了,真厉害啊),那时睡莲和三郎有时出来打个酱油。 历史上的越南之乱,黎利和陈季扩和本文描述的不同,历史上平定越南陈黎之乱的是英国公张辅。 图为古越南都城东都地图,大家可以看见里面有国子监,是模仿明朝,推行儒学的结果。 黎利再次建国后,他赢得了和平,挟天子以令天下,成为宰相,仿中国制度开科取士,推广儒学,并学习朱元璋的“垦荒令”“军屯制”,休养生息发展生产。明英宗正统元年,黎利病死,其子黎元龙被明英宗正式册封为“安南国王”,这就是历史上的越南黎氏王朝。其后,两国虽在嘉靖时代又发生摩擦,但和平相处终成主流。 255走西南相伴长依依,到白首不知岁月老 正当泰正帝和户部尚书王大人肉痛盘点国库,计算能够支撑西南战事多久时,西南战事却以雷霆之势结束:主帅顺平侯居然策反了叛军大将黎利,活捉叛军首领陈季扩及其家人,朝作为人质两万官员及其家属安全退回云南,军重新控制交趾全境,此时顺平侯已经押解着陈季扩全家进京,随行还有黎利独子黎元龙。 泰正帝大喜,对皇后说道:“三郎乃上天赐给朕一员福将啊!西南战事平息,国库总算有点余粮,明年不用增加赋税,给百姓添负担了。” 皇后暗想,许三郎是先帝爷千挑万选留给您,而非上天所赐。不过,皇后还是温婉笑道:“此次顺平侯父子得胜回京,皇上您这个媒人可要赶紧赐婚了――子龙少年将军,不知多少贵妇想要招回家做姑爷呢。” 半个月后,顺平侯一行人进城,黎元龙手捧着归降书,主管外交鸿胪寺卿亲自接待,以国公世子之礼盛情款待。 宁园,睡莲等人站在二门望眼欲穿,一个瘦高黝黑身影策马而来,在二门前翻身下马,由于太过激动,左脚被马蹬绊倒在地。 麒麟两兄弟乐得前仰后合,一起做着鬼脸道:“羞羞羞!二哥落马啦!” 子风脸皮厚,和两个弟弟胡闹惯了,他笑嘻嘻拍了拍屁股上浮灰,跑到二门,一左一右将麒麟两个小子抱起来,哈哈笑道:“敢取笑二哥,以后谁给们买蟹壳黄烧饼吃。” 麒麟兄弟嘴硬道:“大哥呢?有大哥给们买。” 一年了,子风长飞快,已经比睡莲还要高些,至于模样如何嘛,睡莲没看清楚,因为此时她已经泪流满面,目光模糊。 子风将麒麟兄弟原地放回,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磕头道:“不孝儿子回来了,让母亲牵挂了。” 睡莲忙要扶子风,子风却又磕了三个头,说道:“这是儿子替大哥磕,此次儿子随同父亲进京,大哥还镇守在西南,临行时托付儿子回家代为孝顺母亲。” 睡莲拖着子风起来,抱着儿子哭道:“好,都是好孩子。” 许三郎进京后直接入宫面圣,一时半会回不来,没有父亲约束,宁园家宴上子风谈笑风生,吃着十来道宁园招牌菜肴以及睡莲亲手做细巧点心,说着在西南见闻,听得麒麟兄弟艳羡不已,直叫着要跟着二哥去西南找大哥玩儿去。 子风暗道,臭小子们,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打,是故意报喜不报忧,专门往好处说,们当然喜欢,所以子风故意吓唬道:“西南有食人族,专门吃们这种粉嫩香软小孩子,见一个吃一个,有两个吃一双……” 睡莲看着眉飞色舞子风,心里疑云遍布:儿子都快晒成南洋贩卖过来昆仑奴了,这哪里是信中所说沐国公府养病情形?不过一年不见儿子,睡莲心里疼都来不及呢,那里舍得“严刑逼问”?暗道等丈夫回来了,得好好算一算总帐,问问这一年子风到底做了些什么,非要瞒着自己?还有子龙怎么不跟着回来呢? 睡莲满腹心事,泡了一壶浓茶秉烛等待,许三郎过了子夜放回,都说小别胜新婚,这对夫妻一年重见,却都没有觉得寂寞觉得冷,想在床上好好“沟通”一番意思,没等睡莲开口询问,许三郎就坦白从宽了:“子风这孩子,在西南着实吃了些苦头,阴差阳错又立下功劳,此次若无子风,们赢得也没这么轻松……” 许三郎将子风失踪流浪东都,被黎利寻到,做中间人里应外合之事告诉了睡莲,最后说道: “……怕担心,也怕走漏风声被陈季扩知晓,找子凤要挟,所以沐国公手下善伪造笔迹幕僚代替子风写家书,封锁子风失踪消息。西南战事只是暂时停歇罢了,如果皇上不肯答应黎利辅佐一个傀儡国王重新立国请求,西南恐怕还是要再战,所以将子龙留在那里,和沐国公一起镇守交趾,以防黎利再反。放心,此次进京,只带了五万军队,剩下十五万还在西南,子龙不会有危险。” 难怪子龙没跟着回家,子风黑瘦成昆仑奴模样,西北战事如同寒冽西北风,来势虽然凶猛,但扛过一阵就好了,而西南战事就像泥泞沼泽地,刚拔/出左腿,眨眼右腿就陷进去,似乎永无穷尽。 睡莲思忖功夫,许三郎已经沐浴更衣完毕,披了件半旧不新家常便袍,身形依旧挺拔如松,只是神情略显疲惫,睡莲展开一块厚厚棉巾给丈夫擦干头发,十指按摩着头皮穴位,许三郎舒服直哼哼,睡莲有些恍惚打趣道:“这个样子,和子龙小时候有些相似,他吃饱了奶,抱着他拍奶嗝,他一边打嗝,一边小猪似哼哼着――眨眼就那么大了,有本事代替镇守西南,心里又是骄傲,又是心疼。” 许三郎哼哼道:“不是吹牛,们子龙在这一辈少年小将军里头,他是最有出息,很快就要见到他了――。” “很快就要见到他?”睡莲手指一顿,问道:“什么意思?是他即将回家,还是们全家要迁到西南?” 没想到妻子这般敏感,许三郎弹坐起来,和妻子面对面,问道:“全家迁到西南?怎么会这么想?” 睡莲见丈夫如此表情,心中猜想肯定了九成,说道:“西南风雨摇摆,沐国公府已经失去了对西南震慑力。昔日先帝在位时,原北越国胡氏父子谋朝篡位,沐国公居然对此毫不知情,最后事情闹大了,朝被胡氏父子欺骗,颜面尽失不说,北越国还先发制人,将朝使者和陈氏皇族最后公主屠杀殆尽――姚知芳父亲就亡于此,被大象踩踏,尸骨无存,姚家南京祖坟葬是衣冠冢。这就是十几来西南战事不断缘起。” “那时还怀着子龙,沐国公无力讨伐胡氏父子,先帝就派去西南,恐怕在那个时候,先帝就在物色人选取代沐国公了,时至今日,西南反复叛乱,沐国公府本来就是为世镇西南而封国公府,在其位却不谋其政,次次惨败,次次需要朝廷派兵收拾乱摊子,皇上恐怕对他们失去耐心了。” “西北那边,以前是太皇太后娘家宋家世镇西北,经过先帝和皇上两朝,西北军权已经被慢慢被皇上器重英国公府、威武伯府等接管,今年西北大战后,宋家彻底从西北推出,回到南京修养去了,皇上解决宋家,接下来要对付沐家,把西南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太皇太后娘家宋家彻底垮台,对后宫也毫无影响力了,曹太后终于斗垮了婆婆,再无对手,便放手退居佛堂,终日为早夭儿子齐王祈福,如今后宫,是皇后天下,睡莲如何不知呢? 许三郎感叹道:“想当年,沐老爷子何等英雄,从一小小士卒开始,积累战功得封公爵,世镇西南,何等威风,可惜到了第三代国公就败落了,被西南小国打找不着北。幸好沐兄是个聪明人,这次递了请罪书,请求削爵回老家,家族才得以保存,否则话――有了沐家教训,们许家取而代之,世镇西南,就必须严格教育后代,世世代代都要有实力保护西南安宁和平,如若不然,沐家现在,就是们许家将来。” 虽说心里有些准备,但听丈夫如此说来,睡莲心里到底有些忐忑,“此事皇上已经定下了?” “皇上和内阁皆有此意,国家西南西北两线作战,几乎耗空国库,急需休养生息,皇上是主张守成之君,不喜打仗。西北那边有公主和亲,能得十来年和平,西南这边,内阁王阁老主张黎利想法,同意北越复国,按照以前规矩对朝称臣纳贡,从根源上平息事端。” 睡莲纳闷道:“北越复国这种大事,内阁意见恐怕不会是一边倒吧?还有,北越复国,战争平息,们还一定会举家搬迁,世镇西南吗?” 许三郎道:“五位阁老争执不下,差点卷起袖子打架了,回家时他们吃夜宵准备再次舌战,皇上眼睛都熬红了,恩准先回家。” 勋贵之家不干预九卿之事,是否同意北越复国决定权在内阁和皇上,许三郎只能旁听,最后按照旨意行事。 内阁共计五位阁老,两位支持北越复国,因为交趾郡成立以来,交给国库税收少可怜,但耗费军费却庞大惊人,亏大了;况且国防重点,从来是在北不在南,十年后鞑靼卷土重来,国库耗不起西南西北两线作战。两位反对,说北越复国,朝颜面何在?好不容易扩宽疆土,就功亏一篑拱手让出么?将士们鲜血白流了。 还有一位阁老几十年如一日和稀泥,再有内心希望和平泰正帝从中拉偏架,结果几乎可想而知了。 关于睡莲第二个问题,许三郎说道:“国家边防,无论什么时期都不得放松。即使交趾复国,在初期肯定会动乱一阵,有许多人不服黎利,预备起兵反他呢。交趾闹了十几年,眼看老挝也想凑凑热闹了,据通政司情报,云南大理段氏也有复大理国苗头,按照规律,云贵、四川一带苗人几年就要造反一次,还有――。” 许三郎压低声音道:“还有藩王,南昌赵王始终贼心不死,勾结闽王眉来眼去。这些都要防备,担子可不轻。” 赵王想造反,这几乎是全国皆知秘密了,因为落玉等事关系,泰正帝恨不得活剐了赵王,可是他是仁义之君嘛,怎会主动出击残杀兄弟呢,所以泰正帝一面提了十万个小心防备赵王,一面希望赵王赶紧把反给造了,出师有名镇压之。到时候北边有南京魏国公,西边有顺平侯,两强和围,瓮中捉鳖。 赵王,可千万要记得造反啊! 半月后,泰正帝终于下达国书,北越复国,封三岁“陈氏王族后裔”为新王,黎利为宰相,辅佐新王。 黎利独子黎元龙留在燕京国子监“深造”。二十多年后,已经成为青壮年北越王“暴病”而亡,而且没有留下子嗣,黎利死后,其子黎元龙终于回国,带着大燕国册封国书名正言顺成为北越国王,由此开创了黎氏王朝,黎元龙推行儒学,设立国子监,照搬大燕国建立了山寨版本内阁六部等政治体系,之后除了一次小规模战争外,一直保持着和平,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几乎在北越复国国书下达同时,宁园也接到了两个圣旨。 其一是晋级爵位,封许三郎为顺平公,举家迁往西南,世代镇守于此。 其二是给顺平公世子许子龙赐婚,与衍圣公孔十娘结为夫妻。 另外,皇室还“热情邀请“顺平公府二公子许子风入宫做皇子伴读。 说是伴读,其实也就是某种形式上人质,和黎元龙在国子监读书差不多,皇家做事,向来都留有后手。 听到旨意之后,睡莲心像是被活生生割去一块,旁人羡慕她贵为国公夫人,将来在西南生活,贵妇圈中谁都要高看仰视,比起在京城要舒坦多了。 可富贵是要付出代价,这份代价甚至不容睡莲反对。人生何来圆满之说?越是在高位,缺憾就越多。汤圆般圆满人生只存在戏文小说里,人一生是弧形饺子,都有缺憾。 子风安慰母亲说:“娘,其实儿子留在燕京也好,舅舅和姨母他们都在这里呢,儿子平时在宫中学习,得空就出宫串亲戚,不寂寞,只要儿子在燕京,将来永定伯府那边爵位是跑不掉……” 到底年纪小,说到后来,子风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抱着母亲哭出了声,犹如孩提时放纵大嚎。 睡莲没有哭,抱着高大儿子低声安慰着,许三郎要说些什么,被睡莲眼色止住了:也许这是子风最后一次渲泄感情机会,就让他痛痛快快哭一场吧。 明日要进宫谢恩,睡莲书房宫灯亮了一整夜。次日,睡莲将连夜赶工画作送给皇后,说道:“臣妾此去西南,不知何时能再见,故作此画献给皇后。” 睡莲一家谢恩离宫后,皇后将画卷平铺在书案上,一旁服侍宫人说:“原来是幅山景图。” 皇后没有说话,她屏退众人,细细观赏此画到深夜,这不是普通山景图,而是皇后此生最美好时光, 画正是成都武担山暑雪轩,依稀可见四个少女饮酒谈笑,居高临下欣赏着满城三醉芙蓉花,里面有个穿着大红半臂,织金彩绣马面裙巧笑倩兮少女,只是那么一瞥,皇后就认出那正是她自己。 在名利场沉浮几十年,皇后几乎忘记了她自己也曾经有过那么清澈纯真眼神,那个时候,她还是横冲直撞,快意恩仇颜如玉,会为一丁点小事而烦恼,也会因豌豆大点胜利而开心。那时她即将离开成都去京城,她那时候以为去京城长见识是人生最快乐事情。 她在京城脱胎换骨,百炼成钢。最后她也果然似乎什么都得到了。临睡前,皇后将画轴卷起,搁在枕边,午夜梦回时,漫天遍地芙蓉花渲染了整个梦境,醒来时怅然若失:原来她最想要,早在少女时离开成都那一刻就失去了…… 子风在宫中做伴读期间,颇得皇后照顾,后来一起读书皇子陆续出宫建府,子风也搬到宁园居住,次年,永定伯去世,泰正帝册封子风为永定伯,至此,爵位终于归还许三郎。 子风夺回爵位,太皇太后(这老太太真能活)欲以宋家女配之;庄妃(也就是王嫱)也将亲生长公主下嫁子风,皆被皇后所阻,最后子风娶了位四平八稳翰林之女。 不过,子风并没有寂寞很久,就在顺平公府迁往西南三年后,许子龙坐着大船来迎娶孔十娘,子风激动在通州口码头迎接,子龙指着最后一艘船说道:“看到没有?那艘船全是母亲托给捎带东西。” 此时此刻,子风恨不得跳到那艘船上打滚撒欢,子龙伸手道:“要准备个红包给捎回去。” 子风不解:“为什么?” 子龙说:“您有妹妹了,娘生了个女儿,过年给她点压岁钱。” 又过三年,子龙给十里红妆大妹星河送嫁,子风更为激动,因为大姐嫁到京城,他就有家人陪伴了。 子龙又指着最后一艘船说:“那里面不是大妹嫁妆,全是母亲给。” 末了,不用子龙提醒,子风扔了三个红包给大哥:一个是给子龙长子――他侄儿,另一个给妹子,最后一个给刚出生五弟。 那年过年时候,睡莲照例命人捎来许多东西,还有一幅很有意思画:一根藤上结了从大到小七个葫芦,葫芦上分别画着戎装子龙,扑蝶星河,读书子风,骑马子麒,射箭子麟,撒娇子鲲(只有三叔才会给宝贝女儿取这种神兽名字),爬行子鹏。图上还写着一行粗浅字:一根藤上七朵花。 子风乐颠颠拿着画去星河家里说:“母亲从未忘记们啊。” 那时身为人妇星河已经懵懵懂懂猜出了自己身份,见到那幅画时,心中豁然开朗,解决了“是谁”这个纠结问题。姐弟两个携手行走在燕京,一起跳过了许多对手挖坑,也挖了许多坑给人跳。 国公府远离政治中心,一介妇人,一个不得自由出京质子,居然也帮着国公府度过重重危机。 睡莲和许三郎在西南携手度过了下半生,扎根此地谈何容易?交界王国,腹地藩王,朝廷局势,沐家残余势力等等都要小心。 世上本无桃花源,不过并肩携手恩爱夫妻心中有桃花源。相伴长依依,不知岁月老。 许三郎六十五岁那年,赵王终于孤注一掷,造反了,手下几十门从葡萄牙走私大炮很是利害,几乎要攻陷古都南京城,魏国公拼死护城,终于等来许三郎西南援军,南京城反攻,和援军成合围之势,赵王自刎。 许三郎腹部被火枪击中,伤势严重,到云南时已奄奄一息,睡莲唤他三郎啊三郎,已经到家了。 许三郎回光返照似猛地抓住睡莲说,“要先去投胎了,等当够了太夫人,就赶紧去找,不要像这辈子似,让一个人寂寞太久。” 那一刻,睡莲在自己十八钗故事里,流下属于许三郎眼泪。 睡莲十岁时启程从成都回燕京,手炉没捧稳,砸在许三郎脖子上,那个时候,在睡莲眼里,许三郎是燕京十大纨绔之首,在许三郎眼里,睡莲是个腹黑小肥妞,谁能想到他们后来相伴常依依,不知岁月老故事呢? 或许,注定要一生改变,只是百年后,一朵花开放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留恋处,兰舟催发。 再长的故事都有完结的时候。 十八钗下半卷完结,其实此文上下两卷都在开头时就暗示了结尾,上卷开头,还是萝莉时期的睡莲成都老家就在一条名为子龙塘街的街道上,结局是许三郎封顺平伯,而三国时期的赵子龙封号也是顺平,顺平侯。下卷开头,许三郎去西南平乱,把二等伯那个二字去掉了,结局是他和睡莲最终在西南度过此生。 故事的终点最后与起/点重合,新一代的故事又从这里开始,书写他们自己的故事。 第一钗睡莲,一百零五万字,大半是在写她,表现这个人物的方方面面,她已经不是舟的睡莲了,而是各位读者的睡莲,大家对她都有自己的评判。我心中的睡莲,是内心有些世故、冷漠、但不失柔情、同情心的女人,她内心一直很矛盾,摇摆,但为了让自己过的轻松一些,又尽力忘记这种矛盾和摇摆。她的优点和缺点都很多,但她是我的女主,所以我是无条件爱她的。 第二钗颜如玉,她的人生是一部平凡皇后奋斗史,越到后来,她越强势而冷酷,而且孤独,但是她必须如此,因为她所处的环境不进则退。 第三钗姚知芳,她是半生娇宠,半生落寞,这都是家族给她的,无论遭受什么磨难,她对生命,对生活的热情和向往很令我敬佩,她的女儿姚安引得诸多争议,其实就是理智和情感的冲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观点,而且这个观点无法被旁人说服,所以大家盖了十几层楼讨论,对于如何选择,舟是纠结的,不过对于知芳,舟一直喜欢她。 第四钗王素儿,她内心有个心魔,在父母双亡后长出来,在奶娘的误导,外祖母变态的控制欲下爆发了,恶毒猜忌,被厌食症折磨,最后在儿女身上得到救赎,看透人生。 第五钗颜品莲,嫡女的身子,庶女的命,她极度骄傲而又自卑,父亲的离世令她认清自己,清高化作世故圆滑,开始踏踏实实走自己的路。 第六钗颜青莲,她是个平凡的庶女,靠讨好嫡母,父亲过活,她小心眼,挑拨离间,但生母的惨死令她痛彻心扉。她在婆家坚强机敏奋斗着,终于成为掌家大少奶奶。 第七钗颜怡莲,她的人生是如今各大网站流行的庶女+淡定+心计+培养弟弟+填房+赢得丈夫身心的模式,读者在很多庶女小说都可以看到怡莲的影子。 第八钗颜琪莲,其实她的名字就是颜九爷在嫡出五爷和庶出大爷之间夹缝求生的结果。五爷的女儿都叫莲,而大爷的孩子名字都是美玉的意思。琪是美玉的一种,而琪莲嘛,就是两个哥哥谁都不得罪。由此可见,琪莲在家中是小心翼翼,看人脸色的,好在她有一对好父母,一生还算比较顺利。 第九钗慧莲,作为继母恶毒嫡女的典型代表,她若不给睡莲添堵,都不好意思出来和大家打招呼。呵呵,开玩笑啦,慧莲虽有许多举动,但她本质并不坏,她的教养也决定她做不出大奸大恶的行为,家族巨变,她成熟了很多,熬死三层婆婆,着实不容易,以后番外会写到。 第十钗颜玫儿,作为外室之女,她一度被疑为杀母凶手。生母的死亡为她铺平了认祖归宗之路,她擦干眼泪,坚强而智慧的活着。 第十一钗张莹,老牌世家英国公府嫡女,家族牌子太硬,又能把握政治风向,又疼女儿,所以她一生荣华,她最不如意的事情就是女儿嫁给睡莲的儿子,后来做了烫手的顺平公夫人,可是肿么办?为了女儿,她还是要拉拢娘家帮女儿女婿。 第十二钗杨紫丹,作为盐三代,她有遗传了家族商人精明狡猾,识时务的特点。她想当永定侯夫人,但是当理想和现实相差太远时,她毅然决然选择放弃,不和婆婆一条路走到黑,地位没保住,但至少保住嫁妆,照样过的滋润,嘿嘿。 第十三钗王嫱,和四大美女王昭君同名,父亲是敢带着棺材去河南的王阁老。她少时聪明,不动声色就化解杨紫丹和薛慧的纷争。可是她入宫后,渐渐被富贵迷了眼,妄想和颜如玉一争高低,结局注定很悲伤,番外中会提到。 第十四钗颜宁璧,颜家大姐大,少女时期过的比妹妹们都好,嫁到王阁老家,命运由不得自己,当王家因王嫱的贪婪而倒台时,她的下半生将和王家一起过庶民生活,娘家的帮助会让她过的稍微好一些,番外会讲。 第十五钗陈穗,泰宁侯府尴尬的嫡女,她是太夫人手里的工具,小小年纪被太夫人教的扭曲变态,她一生都想摆脱尴尬的身份,她恨母亲,其实她的内心和母亲又那么相似,多么悲剧的人生。 第十六钗薛敏。伯府嫡女,她有些骄纵,是世家千金最长见的类型。她嫁给襄阳侯世子,但是家族灭亡时,襄阳侯府将她抛弃,她绝望而又释然的和腹中胎儿一起死亡。 第十七钗薛贤和第十八钗薛慧,薛贤嫁给陈灏,可惜丈夫只为美男计,赢得薛家信任后,毒杀小舅子夺兵符,薛贤上吊,薛慧在后来清算中被砍头,这对俏皮姐妹花凋零,可怜可叹。 《十八钗》此文,舟写了五万字的大纲,百余号人物,收集了几百张图片,无数考据资料,终于完结。 开始这个文很冷清,还有些打负分的,连月榜都没爬上去,舟几次想要放弃,都舍不得,最后坚持下来了,成绩还不错,有七个月都在言情收益金榜上,现在是年榜第四名,这些都要感谢各位不离不弃的读者,你们的花花抚慰了舟的玻璃心,你们的指点让舟纠正bug,在码字中慢慢进步,要不然舟真的无法坚持更新下去,所以说,这个文是大家一起写出来的哒,你们的留言给了舟许多思路和灵感,码字很寂寞啊,你们让舟没有寂寞很久,谢谢。 关于其他配角的结局,舟会陆续在番外里放出,大家可以根据选择阅读。 关于新文,舟脑子里有两个古言题材交战,和十八钗风格相似,只是没决定到底先写那个,舟若发新文,一定先写好大纲,再写八万左右的存稿,确保不会坑文,才好意思出来和大家见面,希望各位收藏一下舟的专栏,会第一时间知道舟开的新文,o(n_n)o谢谢。 最后一章没有图片,舟本想找一朵开放的时间,找个最美的花朵放上去,找来找去都不满意。所谓最美丽的花朵,是藏在人内心的,大家想象一下心中最美花朵的模样吧,想象总比现实要美。 256凤栖梧桐(一) 陈梧十九岁中武探花那年,泰正帝颇有兴致的在正殿上和他聊了两盏茶时间,内容大到军事政策,小到家中人口,皇帝频频点头,似乎颇有赞叹之势,围观群臣见了,内心八卦的小宇宙迅速燃烧――皇上这幅模样,不像君王考对探花郎,倒是有点像老丈人挑选女婿的的架势。(.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连长公主的外祖父――当朝王阁老都不禁多看了陈梧几眼。 那时庄妃娘娘所生的淮安长公主过两年就要既笄了,所以不少群臣觉得泰正帝看中了陈梧。 凤栖梧桐嘛,恰好暗合了陈梧的名字,天作之合呢。 有惜才的大臣内心暗叹:可惜了,这样的俊才应该驰骋沙场,保家卫国,若尚了公主,封驸马都尉,一辈子都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陈梧是泰宁侯府嫡长子,那时侯府还没给他请封世子,因有爵之人不得干预九卿之事,父亲泰宁侯陈灏在修完《承平大典》后就一直闲散在家,一年倒有大半年时间在外出游,写了不少游记杂文。 勋贵之家,只能靠战功延续荣耀。泰宁侯府后继无人,似乎要在没落之路上越走越远。 泰宁侯府的沉寂被考取武探花的陈梧打破,眼瞅着要恢复荣光,却遭遇如此“噩耗”,泰宁侯夫人怡莲顿时有种晴天霹雳的感觉:唉,早知如此,就要儿子不用表现的太优秀,她实在不愿意和庄妃牵扯太深。稍有疏忽,就得罪了皇后啊。 没过几日,泰宁侯夫妇两口子就奉召入宫,那一日,陈梧犹如困兽般在练武场焦躁的舞剑,从小习武学兵法,吃了多少苦头,为了是像九姨父顺平公那样振兴家族,可如今。[.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泰宁侯夫妇从皇宫回来,手里却没有赐婚圣旨,两口子密谈到深夜,陈梧不得其解,隔日父母说,你大了,也算是学有所成,该说门亲事,等你撑起一个小家,我们就为你请封世子。 陈梧打小练童子功,精气不得外泄,所以连个通房都没有,乍然听到说亲,顿时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孩儿――孩儿全凭父母做主。” 心中一喜:如此看来,应该不会尚主了吧? 过了一月,正是八月十五,命妇进宫朝贺,皇后留了泰宁侯夫人说话,话题当然歪到了陈梧的婚事上,泰宁侯夫人按照预定的台本说有意求娶世镇西南顺平公府长女星河为嫡长媳。 皇后也顺着台本念下去,赞道:“夫人好眼光,本宫是看着星河长大的,模样品行都是极好,令公子少年英雄,这对表哥表妹甚是匹配,本宫做个媒人如何?” 泰宁侯夫人微笑道:“求之不得。” 就这样,皇后赐婚陈梧星河,此年秋天办亲事。 有人偷偷议论说,皇后此举是为了防止生下长公主和两个皇子的庄妃拉拢勋贵,所以横刀斩断了庄妃的念想。 庄妃对此怨念丛生,给泰正帝吹枕头风,那意思是说顺平公世镇西南,陈梧在京城,边关大将不宜和中央武将结交太深云云,皇后冒然赐婚,仿佛有些不妥呢。(.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谁知脾气温和的泰正帝听了暴跳如雷,训斥庄妃多事,不敬皇后,足足冷落其大半年才慢慢回转过来。 所以在众人看来,陈梧星河的结合,其实是皇后和庄妃宫闱之争的产物。 但陈梧觉得,无论起因如何,这个结果是很令人满意的,他可不愿意做驸马当妻管炎,他也不愿意见父母对媳妇卑躬屈膝行君臣之礼。 还是表妹好啊!漂亮大方脾气好;娶了表妹,便是晴天! 陈梧刻意靠近即将成为小舅子的子凤,想打听一下未来媳妇的喜好,燕京多纨绔,子凤对这个姐夫还算满意,大姐嫁过来,他就没有那么寂寞了。所以“敲诈”了陈梧几顿好饭后,便稍微透露了几点,譬如“我大姐嗜好甜食,下雨天喜欢坐在窗前看雨”等等。 陈梧欲再打听,子凤就闭口不言了,还摆出小舅子的架势说:“身为人夫,应当自己慢慢观察揣摩妻子心意,岂能事事靠他人言说呢。” 星河十里红妆从西南嫁到燕京,嫁妆塞满了通州口码头,围观者说,纵使公主出嫁,也不过如此了。 之后有御史参顺平公嫁女太过豪奢,定是在西南大肆搜刮民财,泰正帝将奏本留中不发,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成亲次日,新婚夫妻进宫谢皇后恩典,皇上恰好也在慈宁宫,还兴致勃勃的挥笔写了一幅“百年好合”赐给新人,陈梧星河受宠若惊。此外,曹太后和太皇太后也都有赏赐,庄妃听说皇上赐给墨宝,也忙送了一对玉如意。 新娘三朝回门时,子凤和送嫁的大哥子龙在宁园静候,次日子龙去泰宁侯府辞行回西南,星河泪水涟涟,陈梧嘴拙,不知如何安慰妻子,恰好外头下起绵绵细雨,陈梧猛地想起小舅子子凤的话,就端了一盘点心,拉着星河在窗边边吃边听雨,刚哭过的人喉咙干涩,那里咽得下甜腻点心,所以星河不过是看在相公殷勤的份上粘了粘唇,陈梧自己倒是干掉了整盘点心。 星河嫁到泰宁侯府,子凤这个小舅子便成了侯府常客,身为皇子伴读,他出宫的机会并不多,但凡得空,便来侯府看看姐姐,拜见姨母怡莲。后来陈梧去了西北要塞驻防,三年后回京,发现儿子对子凤舅舅比自己还亲热,心下着实不是滋味,为了振兴家族,付出的不仅仅是汗水和热血,父子亲情亦是如此。辞别星河母子时,儿子尚在襁褓中熟睡,三年后,儿子能跑能跳能爬树,他板板正正对自己行礼,却扑到子凤怀里撒娇说:“舅舅,我已经长大了,快教我骑马射箭吧!” 教习儿子骑马射箭,本该是作为父亲的责任,可是自己却要注定缺失在儿子的记忆里,凡事都不能两全啊! 再看久别的妻子,容颜依旧,只是偶尔眼波流转中,陈梧却感觉到一股抑郁之气,再注目细瞧时,妻子又恢复了笑靥如花。 久别胜新婚,入夜缠绵过后,陈梧直接了当问妻子有何心事,感觉到怀里的身体蓦地一僵,陈梧说道:“你我夫妻聚少离多,原本就不像俗世夫妻那样长相守,我又是个笨的,猜不懂女人心事,你心里有事难以开解,不妨直言告诉我。” 星河轻叹道:“夫君,我得罪了淮安公主,可能会给家里惹下祸患。” 原来前几天星河以命妇的身份进宫朝贺,淮安长公主莫名其妙的向星河发难,皇后身边的女官帮忙解了围,最后不仅皇后训斥淮安长公主惹是生非、庄妃教女无方,还惊动了皇上,皇上大怒之下,罚公主禁足,还夺了长公主的封号地位,改为淮安公主。 “虽说是淮安公主无理取闹,可毕竟她是君,我是臣,而且淮安公主的母亲是庄妃,庄妃的父亲王阁老是朝中重臣,庄妃一系势力强大,而我们泰宁侯府才刚刚开始复兴,虽然母亲和父亲都说无妨,此事是淮安公主自毁前尘,可是我心里还是很担心庄妃一系暗地给你使绊子。” 有句话星河藏着没说,她也很担心因为这个缘故,庄妃一系对娘家顺平公府不利。 次日陈梧向母亲请安时谈起此事,母亲却十分笃定的说:“你放心,我们侯府绝对不会因为此事失了圣眷。星河是个好媳妇,你常年在西北,她在家打理家务,伺候公婆,还要管教儿子,她心里有忧虑,你做丈夫的好好安慰她吧。” 作者有话要说:长公主事件,星河开始对自己的身份起疑了。 番外终于更新了,庐山瀑布泪,真是不容易,原本应该是一周前的,结果舟身体出了点问题,动了个小手术,目前康复中,做不到以前那样更新频率和速度,只能一周三更的样子吧,大家若觉得太短看不过瘾,可以攒一攒四月初过来,那时番外也完结了,一口气看完。 祝大家健康。 257 凤栖梧桐(二) ?陈梧在西北二年方回京城趟,回家后族亲好友上门拜访者,泰宁侯府每日宾客不断 这日,陈穗带着儿女夫婿回娘家外甥星河这个外甥媳妇按照礼数接待让人挑不出丝错处来,却也不出丝格外亲热,开了午宴了戏班唱堂会婆婆怡莲这日些劳累午宴后回房歇息了星河陪着陈穗戏闲话 水榭戏台上唱着《牡丹亭——游园》陈穗感叹道:“听了十年戏,这闺门旦里头谁能过当年名角落玉那时侯你母亲也爱听他戏晃年过去我成了老太婆了你母亲去了西南我们再也见过面你母亲身体好?” 星河微微颔首道:“劳烦姑太太惦记了前日家母来信切安好” 陈穗亲热拍了拍星河手背“当年我和你母亲见如故成了手帕交后来嫁为人妇渐渐生疏了些现在你嫁了侯府成了我外甥媳妇这就是缘分” “姑太太是”星河淡淡笑了笑暗这位姑太太睁眼瞎话事真不赖母亲闺中时那里这个手帕交?和陈梧亲备嫁时母亲将抄录陈氏家谱交给她背熟并详细讲解了陈家族内姻亲关系、谁和谁不合、谁和谁家暗里地是同盟、谁家可以拉拢、谁家无论无何防备等等 在讲陈穗这个和公公同父异母姑太太时母亲嘱咐:“此人心思阴暗喜欢使诈玩伎俩善长攻心不是好相与你姨夫姨母(当时星河出嫁所以叫陈灏怡莲为姨夫姨母)对她也只是面子情以后你以礼相待即可——我与你姨母素日通信她曾经过此人亲上做亲、打算把她亲闺女给陈梧你姨母当然是婉拒了按照她禀性估计你嫁过去之后她肯会摆长辈款暗地给你使绊子你防着她” “嫁为人妇做闺女难了你谨言慎行不过——你是我们国公长女、夫婿是将来泰宁侯、又是皇后娘娘赐婚挺直你腰杆绝对不允许他人骑在你头上胡作非为!” 母亲叮嘱似就在昨天眨眼间自己已经为人母了星河目光落在戏台上思绪已经飞远正思忖着陈穗突然开口问道:“起来你二弟也了亲年纪了吧?你这个做姐姐也该帮忙张罗张罗了” 老永伯去世其两个嫡子直未能封世子爵位空悬泰正帝下旨命子凤承袭爵位子凤由此成为京城年轻单身爵爷燕京之人明知子凤这个伯爵留在京城缘由但是富贵迷人眼是不少人家盘算着给自家女儿谋个伯爵夫人头衔 顺平公府远在云南鞭长莫及不少人好星河这个近水楼台这些日子星河经常在各种场合“巧遇”或者被各种长辈介绍待闺中淑女陈穗向来是无利不起早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星河那里不知她搁下茶杯轻笑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我做姐姐时给弟妹套内造头面首饰就行了” 陈穗顿时气得牙疼她膝下幼女未嫁正打算给她求个伯爵夫人:星河这丫头明明是个庶出怎么和她嫡母睡莲样是个难啃刺猬?自己总讨不便宜! 星河做悠闲状喝茶心中暗道:二弟性子欢脱未来二弟妹重而不古板而且二弟虽 然封爵可是老永伯爵那家人打着守孝旗号赖在伯府不肯搬走呢应付那 群极品亲戚二弟妹手腕和心机上上等燕京符合这些条件女子真不 紫禁城 大公主被夺了淮安二封号、禁足不得出后她明显感周围宫人变化她们起来依旧顺从而尊敬可是目光却嘲弄和漠视而且她禁足时间越久用这种目光她人就越她甚至能听宫人们心声无不是在:“你中意情郎不理会你、你失去了父皇欢心、你母妃也不为你话了你能得意久!” 这种夹杂着冷笑声音越来越大日夜不休大公主谁觉得包藏祸心终于天大公主精神崩溃了她在绣架前举起剪刀狠狠扎向帮忙分线宫人雪亮银剪刀刺破宫人咽喉迸出热血溅迷了大公主双眼她机械舞动剪刀直宫人颈部被戳烂了鲜血流尽露出白森森喉骨她才扔掉剪刀呵呵笑道:“叫你这个贱婢整天讽刺我切断你喉咙你怎么话” 庄妃闻讯赶来时就是这个场面宫廷生活二十年了她冷静下来吩咐道:“宫人被外头买通意图刺杀大公主大公主反抗宫人死亡公主受惊过度宣御医来” 言罢庄妃屏退众人捡起血淋淋剪刀对着大公主胳膊就是两下淮安吃痛尖叫着躲开“母妃!你疯了!我是您亲女儿!” 庄妃拉着女儿手低声喝道:“蠢货!我是在救你既然是遇刺就个遇刺样子胳膊上划伤口算什么?待会人来问你就这宫婢意图谋杀你抢过剪刀将此宫婢刺死” 大公主不屑道:“死了个官奴贱婢而已又不是那个皇后包庇星河何必如此” 庄妃气得发晕胸脯剧烈起伏次而后道:“不长记性那星河已经册封泰宁侯府世子夫人了岂能随意叫她闺名?你虽被禁足于此但是皇宫个公主她们谁出身能强过你?你年龄长生母位份高舅家势力强你乖乖在宫里反省明年出嫁时你是皇上宠爱、身份尊贵公主我再去求求皇上你封号就回来了” “你父皇继位以来就直推行仁政上次因你对泰宁侯世子夫人无礼我可以为你开解你性子急躁教养嬷嬷懒惰疏于管束可是你旦因虐杀宫婢之事落下残忍跋扈名声你父皇无论无何不会原谅你会连累你两个弟弟——” “母妃偏心!”长公主疯癫似打断道:“您心为了弟弟们前途根不在女儿幸福您把女儿嫁太皇太后娘家宋家拉拢宋家支持弟弟们您明明知道女儿谁做驸马!” 庄妃气得手脚发抖“事如今你着什么凤求凰?许子凤名为伯爵实际不过是个人质他对你无意皇后又从中作梗你们两个根不可能;皇后压我喘不过气来我才为你选了宋家子弟做驸马了太皇太后做靠山我在后宫才喘息之地你做女儿不思为母解忧反而再做出傻事拖累母亲你实在是让我太失望了!” 庄妃眼睛赤红低吼道:“婚姻大事岂是你就能得?你许子凤我——” 庄妃话戈然而止她位置似只步之隔可实际上又那么遥远她咬牙忍住着女儿惊恐眼神后道:“你死心吧皇后又做了媒人子凤前日亲了是个翰林家女儿” 大公主眼神霎时由惊恐转为绝望身在皇家她见过俊才无数可是谁许子凤那样不羁洒脱她当然知道他其实是个质子可是在她眼里哪怕是他身在囚牢他灵魂依旧是自由她得他非常 可如今切成为泡影不行!从大我得从未失败过! 大公主前所未渴望权力 坤宁宫 心腹密奏大公主离奇遇刺真相在皇宫皇后耳目遍布庄妃遮掩瞒不过皇后 皇后眉头动下逗弄着笼中黄鹂鸟道:“知道了” 心腹急道:“机不可失揭开真相可以连创庄妃” 皇后道:“不轻举妄动皇上知道真相他会命锦衣卫密探去查皇上若不知道我们巴巴揭开了反而是画蛇添足” 心腹领命退下皇后着笼中鸟冷冷暗笑:年夫妻她了解枕边人皇上在位时间越久他疑心越来越重大公主遇刺之事他肯会派锦衣卫去查庄妃庄妃皇上忌惮太皇太后久矣在你决把长公主下嫁宋家时你就注无翻身之日了 次年大公主下嫁宋家 泰正三十七年庄妃所出三皇子勾结宋家欲谋反逼宫事败宋家被诛大公主和皇三子自尽(其实是被勒死伪装上吊成泰正帝仁慈之名)庄妃被废冷宫凄凉而亡所出四皇子从皇族除名终身圈禁南京皇陵 庄妃母族被抄家、包括其父王阁老在内男丁被革去功名家成为庶人三代不得出仕靠十亩祭田度日男耕女织日子甚为凄苦二夫人颜宁壁娘家颜家怜惜女儿和个外孙将其接成老家置办田庄铺子王家二房隐去身份世代为商 作者话:舟上个错误就是关于长公主从汉朝以后长公主只能是皇帝姐妹架空明朝所以舟修改了上改为夺去淮安公主封号俸禄只叫做大公主了舟犯了常识性错误抱歉166阅读网 258 现古言《胡善围》已经开放了文案,兰舟的大明四部曲:大明淑 江西九江府。 产妇的鲜血几乎染红了整个产床。 看着生下来没有呼吸的孙女,婆婆依旧镇定,她抠出刚刚出生的孙女口鼻里的脏污,嘴对嘴吹气,半盏茶后,女婴终于哭出声来,手脚用力的挥舞着。 产妇听到女儿的哭声,再也支撑不住了,身下血如泉涌,经历了二天三夜痛苦的生产,她虚弱的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何谈留下遗言呢。 产妇深知丈夫正当壮年,肯定会续弦的,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听了太多继母苛待继女的事件,她实放心不下。 婆婆似乎看出儿媳妇心中所想,她将啼哭的孙女交给稳婆抱过去擦洗,握着儿媳妇的手说:“放心,孙女养身边,将来定会给她寻一门好亲。” 三年婆媳,产妇深知婆婆品行为,想来女儿有婆婆教导着,终身有靠,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撒手去了。 因李鱼的生日就是母亲的忌日,李鱼从小到大就没有像其他女孩那样大张旗鼓的庆祝生日,从记事起,她的生日就是祖母去厨房亲手做两碗鸡丝面,一碗给李鱼,一碗放李鱼母亲的灵位前。 李鱼两岁那年,她有了继母。七岁那年,南昌藩王赵王叛乱,李鱼父亲平叛有功,得了皇上赏识,京城五军都督府谋得官职,要举家进京。 父亲京城安顿下来,派接家进京,出乎意外的是,祖母坚决不肯入京,说她只想待九江老宅,离了故土,恐怕这把老骨头就活不成了。 李鱼觉得很奇怪,祖母身体其实一直很好,早晚做五禽戏锻炼,去山间庙宇烧香拜佛时,别的老太太走了几步台阶就开始喘气,不得不雇了竹轿抬上去,而祖母可以牵着她的小手攀登似乎永远走不完的石阶,上玩香后祖孙两再慢慢走下来。 所以年幼的李鱼觉得,祖母这话只是托词,可能是她老家不喜欢住京城吧。喜欢谁,就亲近谁。比如继母不喜欢她,对她总是冷冷一瞥,即使抱着她,她也能感觉到继母的忍耐,继母喜欢弟弟妹妹,看着他们的时候,眼里都是带着光的。 继母苦劝无果,最后带着一双女儿进京和父亲团圆,李鱼留祖母身边。 继母一走,祖母立刻给自己和李鱼换上素服,雇了一艘客船,连夜往西驶去,李鱼不解,问要去那里,祖母说,她要去拜祭恩。 恩?李鱼不解,她幼小的心里,祖母坚韧、慈祥,就是庇护她的天,祖母这样的也是有恩招抚的吗? 客船犹如摇篮般长江上晃动前行,李鱼很快祖母怀里睡着了。到了下午,突然被一阵阵喧哗惊醒,船家惊叫道:“小心!有江匪出没!” 船上的仆从们吓得瑟瑟发抖,唯有祖母镇定的给李鱼穿上外衣,从包袱里掏出两把燧发枪来,摸了摸李鱼的头,说:“别怕,祖母会保护的。” 李鱼缩被子里,外面的刀剑枪声和喊杀声不绝于耳,也不知何时停歇,仆从们擦着冷汗说,赵王叛乱刚刚平息,有乱军落草为寇,打劫过路行,幸亏江上有两艘奔丧的大船经过,船上披甲的侍卫出手击退了江匪,还有仆从惊叹祖母厉害,处变不惊,手里两柄燧发枪几乎是弹无虚发,那些蝗虫般的江匪无法靠近客船。 江上,祖母站船头向大船致谢,大船有个妇定定的看着祖母,哑然失声道:“添——添衣妹妹?” 祖母身形一颤,仰首看去,那虽说已经两鬓斑白,皱纹丛生,但昔日轮廓尚,没想到这时遇到故,祖母惊道:“是添饭姐姐么?” 他乡遇故知,为了安全起见,添衣带着李鱼登上大船和故同行,李鱼惊魂未定,添衣就带着她和故续旧。 原来顺平公一家迁往西南,留下次子许子凤京城,添饭一家子继续京城照顾子凤,后来许子凤承袭了永定伯爵位,成家立业,添饭一家成了伯府的世仆,赵王叛乱,永定伯惊闻父亲顺平公解南京之围时重伤,回昆明见家最后一面后身亡,特向皇上请旨赴昆明奔丧。 说到这里,添饭哭道:“国公爷为国捐躯,们伯爷京城心急如焚,偏偏有从中作梗,足足等了一个多月,宫里才下旨同意伯爷去昆明奔丧,可怜伯爷一片孝心,却连出殡的日子都赶不上了,只能坟头拜祭。” 又指着后面一艘大船说道:“那是大姑太太的船,听伯爷说,这次们能去昆明奔丧,还多亏了 大姑太太去宫里求皇后娘娘。” 大姑太太就是以前的大小姐星河,当年的小姑娘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添衣也流泪道:“听说国公爷去世的消息,心里着实难受,夫和国公爷夫妻情深,这会子还不知怎么伤心。昔日主仆一场,当年夫为了帮避开威武伯太夫,造户籍文书,置办嫁妆,远嫁江西,才过了这些年安生日子,惊闻噩耗,心想无论无何,也要去拜拜国公爷,瞧瞧夫怎么样了。” 添饭看着添衣身边神色依旧惶恐不安的小女孩,叹道:“威武伯太夫早就去世了,为何一直江西,一个拉扯孙女,没跟着儿子去京城安享晚年?” 添衣叹道:“虽不忌惮太夫,但是威武伯倒向庄妃娘娘,和国公爷阵营不合,万一将来——唉,还不如就江西,和威武伯彻底断了来往。” 一语成谶,八年后,庄妃所生三皇子和大公主逼宫失败,威武伯也参与其中,被灭了满门,李鱼的父亲明面上是威武伯的,暗地里却是皇上的内线,再次立功,封了忠勇伯,成为京城新贵。 添衣终于带着李鱼进京,一家团圆。 次年,泰正帝驾崩,太子顺利继位,年号顺昌,太子妃张氏为后,母亲颜如玉为皇太后。 李鱼十五岁及笄那年,添衣做主给她定下亲事,是武昌府的武将世家,添衣详细讲解了未来婆家的家族谱系,最后说道:“婆婆是顺平公府的二姑太太,性子和她母亲国公府太夫相似,都是豁达开朗之,很好相处,嫁过去后行事说话不要弯弯绕绕。” 又叮嘱道:“婆婆闺名叫做许子鲲,记得说话时主意避开她的名讳。” 李鱼惊讶道:“子鲲?这——?” 婆婆是堂堂国公府嫡女,怎么闺名却如此——咳咳,有个性。 添衣笑道:“当年老国公爷给子女取名,除了庶出的大姑太太,都是传说中的神物,比如国公爷叫做子龙,京城永定伯叫做子凤,三爷四爷是以麒麟为名,婆婆的名字出自庄子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添衣顿了顿,又笑道:“的闺名恰好叫做李鱼,真真是注定的一家子呢。” 李鱼小脸一红,扯开话题道:“婆婆还有个弟弟,莫非叫做子鹏?” 后化为鸟,其名为鹏。 添衣点头道:“正是。” 李鱼十七岁那年,乘船远嫁武昌。 那时武昌就藩的亲王是七皇子楚王,这位楚王是淑妃姚氏所生,年仅十三岁就匆匆行了冠礼,远离京城来到藩地武昌,李鱼觉得奇怪,因为京城几位皇子的年岁比楚王大的多,如何楚王那么早就藩,而哥哥们却京城呢? 可能是皇上不喜欢楚王和淑妃,所以早早打发了?可是京城时,听闻顺昌帝对淑妃虽谈不上多么宠爱,但也不算冷谈,当年太子东宫的旧都早早枯萎了,只有这位淑妃时不时伴顺昌帝身边。 顺昌九年,皇上驾崩,皇长子继位,年号启德,楚王赴京奔丧,将封了太妃的姚氏接到了武昌。 启德皇帝宠信小,被挑唆的和舅家英国公府渐渐离心,一时间朝纲混乱,佞臣当道,党同伐异,有盯上了世镇西南的顺平公府,正欲罗织罪名动手时,启德皇帝吃了过量“红丸”,死女身上,做了花下鬼,死前并没留下子嗣。 三个亲王为了争皇位明刀暗箭,京城腥风血雨,传国玉玺消失不见,国无君主。 慈宁宫,太皇太后颜氏挣扎着白绢上写下谕旨,递给泰宁侯夫星河,附耳说道:“国玺就藏” 星河将白绢缝衣带内,悄然出宫。 武昌府,李鱼看着安然含饴弄孙的婆婆,心下佩服不已,丈夫和公公连夜秘密护送楚王入京,生死未卜,婆婆平静依旧。 媳妇年轻,还缺乏历练啊,许子鲲擦去孙子脸颊上的糖霜,心中暗道:们武将之家,向来是富贵险中求,大姐星河秘密送来太皇太后的懿旨,意放手一搏,否则无论京城三个皇子谁继位,国公府地位都岌岌可危。楚王看似远离京城政治漩涡,但不是没有胜算的,如今西南的娘家顺平公府、世镇南京的魏国公府、复兴的大姐婆家泰宁侯府、李鱼的娘家忠勇伯府、甚至先帝的舅家英国公府都被说动支持楚王,争取从龙之功,楚王登基,有这几个巨头的支持,不愁坐不稳天下 楚王最终登基,封生母姚太妃为太后。不过最高兴的还是依靠从龙之功恢复了祖上侯爵的永定侯许子凤,老了依旧帅的一塌糊涂的子凤带着一大家子去了昆明拜祭父母,他跪睡莲和许三郎合葬的坟墓前,喃喃道:“娘,终于自由了。” 作者有话要说:交代完后辈的故事,番外完结了。 都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其实栽树只是开始,后辈过的如何,三分靠前辈,三分靠自己努力,剩下四分看天意和运气。 这个世界从来不是王子和公主永远幸福的在一起。 其实故事的结局早就想好,只是舟一直找不到一个切入点,讲完几十年这些大家族的变化还有政局。今天突然有了灵感,通过添衣的后代李鱼视角讲述后辈们的故事。一口气写完,感觉很爽,又找到了码字的状态。 舟自从上个月那次小手术后,身体和精神都不太好,玻璃心碎了一地,有时候甚至想封笔再也不码字了,这些天慢慢琢磨新文的大纲和人物设定,又找回了码字的热情,果然是坚持下去才能找到道路。 舟要写大纲、找资料,存稿十万左右开新文。五月份和大家见面。希望各位收藏一下舟的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