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监狱服刑的十年》 监狱改革的成功 监狱改革的成功 监狱在人们心目中的印象普遍不好,因为那里是管坏人的地方. 社会上的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跟那个地方是多么遥远,远到没有必要了解的地步.可是,事实上不同,监狱是关系到自身的. 首先,每一个人都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进监狱.那些开车出了交通事故的人绝对没有想到自己会进监狱.那些贪污腐化份子,绝对没有想到自己会进监狱.那些重婚者也没想到自己能进监狱....... 也许我们那一天偶然犯了一个很无意的错误,它都可以把我们带进监狱. 其次,那些做完牢回到社会的人,如果他们变本加厉的危害社会,这种危害所造成的个人伤害不定就是自己.因些,我们有理由去关心这个地方. 经过体制改革后的监狱,的确值得赞扬.拿出一个明显的比较,2003年我才进监的时候,许多犯子跟我讲,出去后还要搞,要把本钱捞回来.到了2009年,我满刑的时候,许多犯子跟我讲,出去后打算好好搞,再坐牢没意思了. 就这么一个普通的比较,我想,身为读者的您,可能看得出来,监狱改革是成功的. 我对监狱改革的评价,是我在莲花垸监狱服刑得到的亲身体会.如果是个例,我就首先要感谢莲花垸监狱的领导班子们和全体民警. 不过,我也听到从其他监狱调到莲花垸的犯子说,他们所在的监狱也在改革,但是,他们所在的监狱还有很多方面跟过去一样.无论怎样,我相信,和谐的春风吹遍了神洲大地,也吹进了全国的监狱. 2003年,我入监时,莲花垸监狱是一个以农业为主的监狱,监狱有四万亩田地,这四万亩田地仅仅有一千个犯子来耕种,没有机器帮助,全凭双手. 四万亩相当有的乡镇所有田地同,一千个犯子所付出的劳动量可想而知. 莲花垸监狱最大的一块地被称为八百亩(因为他的面积是800亩),站在田的一头向另一头望去,田的那一头的树木变成了小草般的矮小. 每当夏季最热的时候,花生成熟的季节,犯子们像冲锋阵地的士兵,一个个倒在田里,热、渴、累让所有犯子们都感觉到自己走在生命的极限,因为抵抗不停炎热,他们是因为中暑倒下的,我愿意会记住从前监狱里的花生田,我也在那里倒过. 每当到了插秧的时候,犯子们的手指都露出了骨头,有的年份,一连要插上二十几天的秧,日夜不能休息.犯了们回去后,很多人已找不到自己的床位. 还有种棉花,拔一天棉梗会使自己的腰都伸不直,但第二天还要坚持拔. 农业活是没有休息时间的,唯一能休息的时间就是下大雨,下得无法出门,小雨是挡不住出工号令的.农业劳动起早贪黑,服刑人员的身体健康因劳动得不到保障. 莲花垸监狱还有两个砖厂.砖厂的劳动的量也很大,以前罪犯的生活费没有纳入财政.罪犯必须尽可能的达到高产量.砖厂的过量劳动,也跟农业劳动一样,还要承受高温和粉尘的危害,罪犯的日子过的也很苦. 2006年,监狱的生产结构完全转变过来,这个时候,已全部取消罪犯的农业劳动,砖厂也撤了,罪犯全部进入现代化钢结构加工车间从事手工劳动,劳动时间被限制,而且罪犯劳动有了象征性的劳动工资(我拿了三年的每月五元工资,总计一百八十元整),在生产一线的罪犯,有的最高工资拿过两百元整(创记录). 无论怎样,今天监狱的生产结构和工资奖励形式是以前所没有的,这是一个伟大的进步,是很了不起的. 还用个简单的比较,来证明监狱改革的成功. 2003年我入监时,监狱里犯子之间几乎天天都有打架斗殴的现象.2009年,我离开监狱的前几年,都很少看见打架的现象,越往后越少,特别是到了08年09年,打架的现象几乎在我眼里消失了. 是什么力量使监狱变得如此平和,是人性化管理的纳入发挥了作用. 不知是2003年后的那一年,国家颁布了监狱警察*.这个不对服刑人员公开的禁令在下发不久就被我意外地看到,里面有一条:不准打骂体罚服刑人员. 可能是按规定不准犯子知道,也可能是分布这个禁令对狱警们管理不利,这可以不管.反正从那个时候开始,狱警们打骂体罚犯子的现象很少了,到了09年,这种现象几乎消失了. 我出狱的头两年,犯子们也可以和一些狱警们随便交谈了,甚至可以开玩笑. 俗话说,得到什么,付出的就是什么,说得再明白一点,也就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狱警们的人性化管理,使犯子们懂得了人与人之间的人性化交流,拳头、势力在人性化面前显得愚昧低下,犯子们之间在人性化管理的影响下,学会了和平共处. 以前的监狱,生命的压迫感让犯子们难以承受.劳累、吼骂......所造成的犯子身体上和心理上的压力是巨大的.一个心理很正常的犯子也会产生越狱的想法. 我服刑的后期,我总是给新犯子们讲我入狱时候的想法,我跟他们讲,那个时候,我一门心思想越狱,我每天都在用眼睛扫描周围的环境,每天都在用脑壳作行动计划. 新犯子们不相信,一个性情温和的我会有那种想法,当我把监狱的从前和现在作了比较以后,他们相信我有那种想法了. 那个时候,不但我有那个想法,可能很多人都有.在我满刑前的日子里,我问一个对判决不服,正申诉的犯子:"想不想逃跑?" 那个犯子很开朗地对我说:"苕吧." 他的开朗令我相信,虽然他以自己的判决不服,但他可以承受服刑这个现实.我想,若是放在过去,一个人对判决不服,又在承受着身体和心灵的双重伤害,他要不想逃,那才是不正常的. 2003年,国家把心理教育和心理修复纳入成为监狱改造罪犯的内容.虽然我眼中的那些狱警心理咨询师们显得年轻、阅历不够,但他们从事的工作的确对那些心病很重的服刑人员起到了作用. 心理学认为,生活在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有心理障碍,都有心理疾病,只不过是多少的问题.监狱的罪犯们,他们的犯罪行为,只是心理的某一个方面产生了错误膨胀造成的,直接采用心理勾通来医治罪犯,这无疑是监狱改革的一项重大进步. 并不是所有的服刑人员都认为监狱改革是一种进步. 有个别服刑人员不愿意这种改革,这种人就是那些滚过多板、而又在以前的监狱里过得很顺的板脉子们,他们在以前的监狱里享有各种特权,吃喝玩乐不受限制. 和我在一起服刑的一个姓周的服刑人员对我说:"你现在做宣鼓做的很辛苦.我头板坐了两年的宣鼓,我不但有吃有喝,满刑时,我还带回去一万多块钱." 他说的是真的. 以前的板脉子们不但享有特权,而且还可以从犯子们那里捞到油水,手黑的要捞一大笔,收入甚至高过社会上的白领.过去的监狱的确令部分人叫好,这部分人就是过去的牢头狱霸. 满刑前,监狱开展了一次打击牢头狱霸的活动,这是一次完全走形式的活动,很简单,在莲花垸监狱已根本上不存在牢头狱霸了.只不过,云南某看守所"躲猫猫"事件引发了全国司法系统的整顿.打死人在其他地方有多大的普遍性我不知道,就莲花垸监狱而言,这种情况今天和将来肯定是永远不会存在的. 莲花垸监狱之外的其他监狱改革到底怎么样,我亲身体会不到.但是,总在从报纸上看到或从干部嘴里得到消息,有的监管场所还不容乐观. 前一年,听一个新犯子讲,他的哥哥在省城某监狱服刑,手机就放在身上,可以随便打,我不敢相信,这是制度所不允许的,也是情理所不允许的.至少,作为一个伤害了他人又被自我伤害的罪犯,来到监狱服刑,自己也需要保持一份清静. 到我满刑前一个月,我相信了.一所监狱里的一个因诈骗入狱的服刑人员,在监狱内继续使用手机进行诈骗,骗得现金和物质达数十万元. 因为这个事件的发生,监狱局在各监狱开展了严查违禁品的活动.这个活动在我们监狱又是一次走过场的活动,不是监狱搞的不深入,而是狱内根本没有违禁品. 莲花垸监狱改革令人信服.因为制度的规范,监狱里已基本没有特照的犯子,没有特照的犯子,犯群中就没有了帮派势力.一但存在特照,特照的犯子又是一个很烂的人,那么,这个特照的犯子会用钱来养活一大帮人,这一大帮人就形成了一个势力团伙.有了势力团伙,就有了欺压其他服刑人员的现象,监狱就"黑"下来了. 莲花垸监狱改革成功还体现在各个小的方面. 2006年,我曾写了一篇名叫的文章.这篇文章参加了局征文比赛,意外地获得二等奖.这篇文章写的是我真实的内心感受,从剃头这个很小的角度来叙述监狱文明的巨大进步. 2003年我进监第一次剃头,我见到了剃头师用的特殊工具.还没到监狱时,听号子里的多板说过这种工具,说得相当可怕.和刮头用的工具是老式两面刮胡刀架,把刀片用一种很暴露的形式装在刀架上,看着寒光闪闪,还未剃头,心已寒. 给人剃头的人必须有高超的技术,不然,剃一个头下来,头上不是要划多少道口,既使是有技术的人,也难免不让人的头流血. 我第一次剃头,是被一张很钝的刀片把头发给铲下来的,头虽然没流血,但比流血还痛. 我第二次剃头,头上被划了无数道血口,有两道大口子划在脖子上方,有一个口子用了一个多月时间才长好,也怪我的小命生的好,两个口子的任何一个歪那么一点点,我的颈动脉一定会被割破. 在我服刑的头三年,我怕剃头. 2006年,监狱里的剃头工具得到了改变,电动推子取代了刮胡刀.剃头不再是受罪. 监狱改革成功的其他小的方面很多.过去喝不上开水,现在有了开水器,随时可以喝到放心满意的开水.过去没有洗过热水澡,冬天也没洗过,现在每周可以洗一次.过去在露天吃饭,风吹雨淋,没有桌凳,蹲在地上吃饭,现在有了饭堂和饭桌....... 监狱改革的巨大成功,是监狱对社会的一个巨大贡献.在宽容和谐的监狱政策下,服刑人员学会自尊自爱,也学会了关爱他人,服刑人员的思想得到了好的转变,他们回到社会,他们将无害于社会、无害于周边、无害于自己. 当然,在我眼里,监狱还有一些需要进步的地方.相信不久的将来,服刑人员会感觉到现在还存在的一些不公平、不合理的现象会完全消失. 三十八年半 三十八年半 人的一生可能只活三十八年半,也许可能活到两个三十八年半,还有可能是三个。 我原来服刑的监区长,2004年-2006年在莲花垸监狱二监区服刑的那一个。我经历的监区长前前后后有六个,他是其中一个。今年大概35岁左右,长得矮肥,剃着一副坎头,眼光凶。乍看绝对是黑社会老大,他在开会时总有一句名言: “人生能找到幸福的时光只有二、三十年。” 他的人生幸福观和他的为人怎样暂且不说。他的这句话有一定正确性。每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就想到被判三十八年半的服刑人员周明强。 周明强,原籍恩施人,八十年代中的那一年记不太清楚了. 他因盗窃被判有期徒刑7年半。那时他还不足二十岁,本来7年半的刑期坐满,一天不减刑,回去也有二十多岁,可是命运却把他的刑期改写成了三十八年半. 他三次脱逃,二次斗殴致人死亡,一次盗窃,他的脱逃和盗窃被加刑多少我不太清楚,但二次斗殴致人死亡就被加刑二十年,每次都是十年,好在他是群殴中最不沾边的人,要么他早都见了阎王了,群殴致人死亡的主犯枪毙了,其它人加刑都在十几年以上。 说他幸运没有被枪毙,似乎有些不对,也可以说他灾,因为他是一个混得不好,必须靠给人做水板(小弟)求生存的人。 周明强已满刑了,满刑的时候监区还给他开了欢送会。 监区给犯人开欢送会是史无前例的,因为他太有名,他的故事更应该说他的后期的服刑改造表现,监狱把他树为典范。开欢送会更多的是靠舆论,是不是真的欢送他就不知道了。后来,监狱小报、沙洋法制报大力宣传,说周明强同志服刑期间掌握了高超的机修技术,被一家大型国有企业也就是武钢聘用,月薪达4500元一个月,狗屁,说些假话。 其实,用周明强满刑后出去找不到工作,很长一段时间在找的乔子(劳动队的朋友的称呼)那里求饭吃,帮着干些打杂的事,我的乔子也是才出狱一年多,搞点小装修业务,没有钱养他也没有什么好事给他做。无论周明强现在怎样,他在监狱发生的故事是充满传奇的,是耐人耐味的。 先讲讲周明强的三次脱逃故事。 周明强灾,而且灾得让人好笑,周明强第一次脱逃发生在他被送到监狱服刑不久,那时候监狱黑,不光劳累,吃不饱,还得经常挨打,这些黑让一个很理智和坚强的人都耐以承受,何况像周明强这样一个来自鄂西农村的年轻人,如果有爱心地称呼,应称周明强这个孩子,可是那时的监狱是不照顾谁的,那时的监狱服刑要过得好,要有早,得的好的板脉子往往是社会上那些敢打敢杀,不怕负伤流血的人。 周明强入狱不久就被黑得不行,觉得生不如死。他时常留意怎样逃走,终于有一天他行动了。 行动前周明强做了充分的准备,首先是观察,那个时候的莲花垸监狱叫沙洋回农场,全部从事农业劳动,不像现在这样犯子每天都在狱院外,脱逃的机会多,特别是到田里,棉花杆长得很高的时候一闪身就可以消失在浩瀚的绿色海洋中。 他找住了这个机会。其次是他为自己准备了充分的食物。每天早上吃馒头时,他忍着饿,把自己该吃的馒头存了下来,然后藏起来到逃跑的那天已存了十几个馒头,有的馒头已硬如石头。最后,他策划了自己逃跑路线,怎样策划的我不知道,只是他后来说起这次逃跑计划还津津有味,说了一大堆,我没有听出所以然。 周明强跑了,第一天他匆忙而慌张的跑过了十几块棉田,弓着腰,像敌后武工队打倒那样警谨。当跑到棉树最密集的一个地方他不跑了。他知道当他穿过一块地棉里中的小路时,他可能会被农夫发现,而且监狱马上会在各个路里设卡,并在田里搜索。他找个好位置蹲下来,后来干脆睡下来,用一些什物盖在身上,他居然睡着了,他说他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从上午逃掉到他来已是很黑的天了。他醒来后,他继续逃跑他知道黑夜会没事,就这样逃了整整一夜,天刚亮的时候,他又找一个可能藏身的地方睡觉。很多天来,他就这样不停地躲藏和逃跑。 大概有一个星期吧。一个星期后他有些承受不住了,棉田里的蚊虫让他难以忍受,他也觉得已跑了足够远了,他计算了一下,应该足有一百多公里了。他想走上大路,他有些胆怯,但他最终下定决心,他躲在路边观察了很久发现周围没有危险,只有远处田里有几个农民在田里忙农活,他大胆地走上路。喜洋洋的还跟农田里面和个人打招呼。本来打招呼完了自己走自己的路也就没事,他还跟田里的几个人要烟抽,田里有人来给他一根烟,他点燃烟长叹一口,大声说道: “终于走出莲花垸了。” 他才说完话,就被给他烟抽的农民摁到了地上,那农民招呼起田里的另两个男人,把他捆了个严实,捆好后那农民告诉他: “兄弟,算你实,落到我们手里,我们也只是想搞几个钱用用。” 周明强不解,他问那几个农民, “你怎么知道我是监狱跑出来的。” 那农民告诉他: “这个地方就是莲花垸监狱的地盘,我这块地旁边这块大田就是莲花垸监狱的,你跑了几天了吧,我们都得到了通知,等我们拿了监狱的赏钱再去罩一下你。” 周明强伸长脖子看呀看,终于看清楚了,原来旁边的那块大田就是他从那里逃跑的大田。 周明强实,也证实了一句话,有许多在田里逃跑的人都这样讲,沙洋是个怪地方,无论怎样的,无人指路最终还会回到原来的地方。沙洋太大了,太平了,所有的景观也太相像了,到处都是一样宽大的土地,到处都量样的大路和小路,就像沙洋这个地方到处都是光头罪犯一样,让人突然来分辨确实困难。 周明强第二次逃跑是在他起板以后. 第一次逃跑回来,被批斗加刑吃了不少苦,他的个性收敛了。改造表现获得了干部的表扬,同时他也得到了实惠,他的劳动岗位也变动了,这个时候监狱就建了一个砖广,干部安排他开拖拉机,很多时候他都会把拖拉机开着到处送砖,监狱周围方圆几十公里他都可以单独去,在这个岗位干了不久,他发现了一条生财之道. 他把广里的柴油偷出来卖,赚了不少钱,和他一起偷卖广里柴油卖的还有一个人,这人叫龙平,是个从工代干的监狱管理者,也属于干部,从事对罪犯的管理,他们是里应外合,偷卖柴油本来本来少量一点也无所谓,本来周明强他老人家不也没事,可是他整天抽好烟,把拖拉机开出去嫖女人,还有一点,如果他有心理素质也没事,后来他飞扬得不行,有干部随便问了他一下,问他是不是在搞鬼,就这一问,把他吓得不行了,在干部在问完话后的第二天,他趁开拖拉机出去送砖的机会跑了。 这一次跑得比上一次简单多了,身上有钱而且远离监狱,他把车停在长途车站旁,径直上了宜昌的长途客车。他家在恩施。到了宜昌他还得转车。 所以。当他在宜昌下车后买了到恩施的车票,在客运站等着时间,距开车人时间还长,他感到肚子饿了。他走出客运站在附近选了一家比较干净的面馆,要了碗牛肉面,又要了几两白酒。就这样他在面包里又喝又唱起来,他也是倒霉,如果他安下心来吃完面就没事了,恰在这时有个人坐在他背后一张桌上吃牛肉面。周明强唱歌就唱歌嘛,兴趣来了还唱了首监狱里面犯子每天都要唱的改造的歌曲。 据他自己说是一首《犯罪教训要记牢》的歌曲,这一唱不要紧,背后那个人听着上了兴趣了,他盯着周明强的背景看,周明强那里知道坐在他背后这人是监狱狱政科长. 这个科长姓周,2005年也坐牢了,这里就不提了。周科长本身到宜昌来办事,已好几天了,根本不知道周明强逃跑的事。而且事情也怪,周科长不是在这边办事,这天来这个餐馆是因为在车上觉得肚子饿,而且饿得不行了,所以,他下了车,准备在这里随便吃碗面就走人。事情就是这么巧。周科长在认准周明强后他也要了杯白酒,悄悄地把位置换到了周明强旁边,他举着杯子突然对还在唱歌的周明强说: “周哥,还好撒。” 周明强被这突然的一问吓了一跳,他定眼一看吓傻了。周明强就这样被带回了监狱。回监狱后,他这段逃跑故事被广为传讲做为笑料。自然,周明强又少不了受了一次惩罚。 周明强第三次逃跑还是充满戏剧性。 周明强经过头两次逃跑,他变得精多了,那时候监狱没有院墙。但经常点名,十分钟就要点一次,想逃跑是没有可能的。他盯准了外地给广里送货的车,这种车一般都是一考虑监狱就不停地开回始发地,坐在这个车上逃跑是跑得掉的。 从监狱发现一个人消失到确认逃跑,再到各种指令发出,这种车早已跑出了监狱的设卡范围。这天他找准了机会,恰好赶在点名过后爬上了一辆在启运的货车。躺在货斗里,谁也没有发现,车子是一跑急驰,他很自在。因为平时劳动很累,他也很困,不知不觉想睡了,他心一横,管他妈的开得越远越安全。就这样,他美美地睡着了,不知道车开了好久,直到他睡了,他想,睡了这么久也没起来看是到那里了。他起身站起来,扶着车墙左看右看,他觉得不对头,外面的田地怎么那么像莲花垸监狱呢? 他还不知道,这部汽车本身就是莲花垸监狱的车。因为逃跑的匆忙,忘了看车牌。这车是到外面拖货。因为没拖到货,又放空车回来,他睡着了对一切一无所知。如果这时周明强跳下车然后主动回监院撤个慌,说自己上街去搞了个什么,那很可能只算一个违纪行为。他命的确不好,在他抻头张望的那个时间,恰好有一个人骑自行车与货车擦身而过。这个人就是带他的工代干部,姓彭。彭干部一眼就认出了周明强,他也知道周明强点名时不在,已7、8个小时了,他没想到周明强会逃跑,应该说是没确认。因为那个时候管理很乱,有许多儿子被干部带到家里做劳动。或是帮干部打家具,做油漆等等。 他一看周明强在车上的那个慌张样子,立即大喊停了货车。周明强就这样结束了他的第三次逃跑。自然又落到了一个禁闭,加刑的处罚。因为他的倒霉,换来了彭队长的幸运。 彭队长本身是个以工代干的干部,身份是工人,只不过履行干部职责,因为他这一功,他立即睚,由工人转为正式干部。当干部后,彭队长一直在管二监伙房,周明强从此后一直在二监服刑。他俩由这次事件建立了感情。 在那么黑的年代,谁敢向干部武器要东西,周明强敢,只要哪天感到肚里差油水,他可以当着所有犯子的面向彭队长要吃的,彭队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只要周明强有要求-全给。 周明强两次打死人的事件也充满戏剧性,两次事件的起因和过程几乎相同,连加刑的多少也相同,十年。 那时候牢头狱霸多,牢头们要树立威信,靠的是打人。只要看着谁不顺眼的人,他们敢往死里打,一般打不死,就看被打人这运气好不好,打到关健部位,那只好被打死了。 牢头们有一群跟班,周明强就是跟班中的一员,帮着牢头吆喝。牢头打人的时候上去帮着支一手或一脚。两次打死人都是别人已把人打死了。周明强扯着噪子骂骂咧咧上去补一脚,不过他不知道人已经被打死了,他踢完死人后,还要骂上一句: “你妈的xx,还装死。” 事实上周明强不是一个恶人,但他必须做出这种行为来使自己不被人欺负,就这样,周明强两次成为打死人事件的从犯被加重刑。 周明强是2007年满刑的,满刑前他逢人就说,而且做得很认真,很小孩的样子告诉别人说: “我还是处男。” 让人告诉他什么是女人,有很多人相信,心里有数的人不想去反驳他,在他开拖拉机那段很风光的时间,他没少到沙洋桥下那地方吃“快餐”,只不过没有细细的体会女人罢了。 周明强还是干得不错,减了六年多的刑,而且被监狱树为掌握一技的典型,说实话他那点监狱里的机修本事离一枝之长差得太远,监狱有什么机械让他修呢?仅有的几台能被称为机器的东西,坏了总不是他要求监狱买新部件来换,许多服刑人员说他没本事,他的那点功夫许多人都会,连小孩子都会。 周明强在监狱的最后三年很红,管理局,监狱的报纸长篇报导他,这个长那个长都在开会时拿他出来教育服刑人员,他的未来到底怎样,管理者心里有数。服刑人员心里更有数。不过有一桌子肯定。周明强不是一个坏人,至少本质上不是一个坏人。 我与死刑犯一起度过的日子 ( 一 ) 何老师版权所有 我与死刑犯一起度过的日子(一) 我坐牢之前,听过多次别人讲死囚的故事,很好奇、很愿意听。听完后又很容易瞎想。坐牢后,亲历了死刑犯的故事。这才明白,好多的传言不可信。我听别人讲的故事,那么假,假的竟然还让我相信了。 我被关在看守所期间,发生了一段死囚犯和我之间的故事。我关进看守所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遇想不到和我待在一个监号的人中间将产生一个死刑犯。 监号关了12个人,11个人都没完全猜到,可能有几个人隐约猜到,他们也不敢肯定,还有一个人,是死刑犯自己,他更没猜到,因为死刑犯还没接到判决。 生活就是这样,正常人也是这样,谁也不愿意向最坏的一方面最不幸的一方面去想自己。然而我们的想像十有**是高于现实生活的。 进监号一个多月,我不能叫出全体监号在押人员的名字。 才进入监号的人,监号的规矩是不能相互讲话的,特别是像我这样头板头条的人,有时间偷偷和左右打坐的人悄悄讲两句也是提心吊胆的,所以与我日夜相处的人,我不熟。当然我并不是对所有的人一无所知,睡头两个铺我就比较了解,头铺是监号老大,二铺就是管事,说的形像一点,老大就是我们这家监号公司的董事长,二铺就是总经理。再说的难听一点,老大就是我们这个犯罪团伙的舵爷,二铺就是打手队长,还有三铺四铺,他们是打手,越睡下铺的人就越灾,最下铺的几个人叫灾脉子,中间铺叫水脉子,灾脉子是又做事又要挨打的人,水脉子是只做事不挨打的人。灾脉子做的事是洗厕所、抹地等脏活。水脉子是为上铺顺脉子服务的人(顺脉子是睡一铺、二铺、三铺、四铺的人),干些如捶背、打水、接饭等“体面活”的人。 先说我自己。 我一进看守所就得到了监号老大的关照,一个星期没做事,因为我是本地人,又是他的同案,没有经过最基层的锻炼,顺利进级到中铺,专职干“打水”这种水板活。 看守所有三个规矩:看事做事、遇事接条、打死不说。看事做事就是看见有什么需要做的事就立即主动去做,遇事接条就是顺脉子有违规违纪的行为时,主动站出来承认是自己做的,说白了就是主动为顺脉子背黑锅。打死不是说是指顺脉子打自己,打出了伤病,干部调查起来,怎么也不能说是被人打的。后两打没在我身上发生过,就不说了. 头一条我学得熟(劳改队俗语,意思为懂规矩),埋头做自己的事,不主动与人讲话,所以没有和水脉子、灾脉子们说过多的话,维一能了解的就是他们的大概长像,以及他们灾的程度。不过,我对顺脉子比较了解,顺脉子之间可以大声讲话,我就从他们的交谈中知道了他们的姓名、犯罪原因,以及其它情况。 死刑犯是个灾脉子、是全监号最没声音的人,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声音,当我听到他发出的第一个声音的时候,我对他的印象发生了转折。 记不太清了,也许是我进看守所第三天,或许是第五天,就在我最初被关进看守所的这天到五天里,我认为死犯子是最乐于助人的,是他首先给我挤出了一个可以侧下身躺下的下铺,我对他的另一个感觉就是觉得这个人特老实。在这个日子后的一天,他突然对他左右两个临铺的人发出了责骂,骂两个人中的一个人睡觉打鼾,另一个人挤着了他。我从这开始觉得他不是一个好种,打鼾不是在人有意识的情况下做出的,旁边挤着他的人也是有情可原的,看守所的通铺应该睡六个人是标准的,可我们睡了十二个人,顺脉子们占了一半的铺,下面的人挤成了一堆,哪有不挤的。死刑犯连这一点都不能迁就,我认定了他有很强的自私和贪婪的本性。 以后的日子,我对死刑犯更烦了,他的行为表现让我觉得气愤,我们在抗战影片中那些狗汉奸的形像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他顺脉子们说话小声小气,声音生怕超过蚊子发出的分贝,那份殷勤就像太监侍候皇帝老爷那个味。本来这还有可以原谅地方,这也是可以保护自己弱势的一种手段,可是,在他侍候完顺脉子后表现就不一样了,他会主马对灾脉子们吆七喝八,骂字开头,动手在后,我无法具体来形容这种人格,只能说,如果我当权,这种人在我手里绝对没有抬头的日子。 死刑犯的个子不高,但比较壮实。我作为新犯子,有时会忘记一些规矩。别看一个小小的监号,把里面的规矩列出来,足可以写成一部法典。比较说,全监号的人除了老大可以坐床沿外,其它人都不可以坐。 有一天在风场放风回来后,我回到监号不自觉地坐个了床沿,当我犯这个错误的时候,那些睡下铺的人中顺便哪一个都会轻轻拍我一下,这一拍我就明白了。然而,这一次坐上了床沿,死犯子最先看到,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做,他很迅速的把头扭向老大所在的方向,大声吆喝起来: “新犯子,你格老子懂不懂得吓数,老子看你没吃到亏......“ 他面向老大大声骂我,一是要老大听到,他在帮老大做事,二是想引发老大来对我进行惩罚,还有第三条,那就是他要在我们这群睡下铺的人中树立起自己的地位,他想做下铺中的顺脉子。 好在老大是我老乡,也正是仗着老大是我老乡,我从床沿上站起来,瞪着眼,我死盯着死犯子,我的眼光和我比他高大得多的块头,镇住了他。他有些慌,两只贱眼向顺脉子们扫描,看得出来,他预感到我要动手打他,他是在向他们求援。我盯了他许久,他也慌张了许久,最张他没有得到顺脉子的回应,说明顺脉子们还是不喜欢他。我没打他,虽然我不反对武力解决问题,但我的“文人”本质阻止了我的粗鲁。 这事发生后不久,打坐坐在我旁边的一个叫小清的人告诉我,说死刑犯是在我前面一天到这个监号的,他原先关在别的监号,不知道关了多久,反正时间有点长了,算是一个老犯子了,像他关的时间那么长,早该起板了,进入顺脉子档,在别的监号一直起不了板,还天天挨打,是被别的监号打出来的。 小清还告诉我,让我仔细看他的脸。我仔细看过他的脸后,看出了他的脸上、还有眼角上仍然还残留着但不清晰的肿印。自这以后,我更认定了这个家伙不是让你喜欢的种。 我进看守所大约十五天,我所在的监号老大在看守所呆了两年多(超长)之后准备下农场服刑了,临走头一天,几个顺脉子被老大召集在身边,又把死犯子叫到他们的旁边站着,老大大着声音对几个顺脉子说: “我走之后你们一定要罩这个人,我在这里没有罩他,我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们,他是一个照业的人。” 几个顺脉子唯唯诺诺,老大又喊着死刑犯的名字说: “杨大员,你要好好搞,你到老子这里来没让你吃亏,我觉得你还可以。” 杨大员立即大声度对老大说: “谢谢大哥,谢谢大哥......” 杨大员可能还想说很多的谢谢,没等他说玩完,一个顺脉子发话了: “滚下去。”杨大员才有的一点喜悦之心立即挨上一棒,又连声说: “是,谢谢谢谢。” 然后杨大员退步回到自己的打坐的位置。 在我的监号里,半月下来我已知绝大部分人的名字,我们这些睡下铺的人,经常小声的传达一下各自的信息,就这样互相知道了名字,然而,杨大员从不与人交流,所以,他的名字到老大走的前夜,我才知道。 第二天老大走后,新任老大上演了一志审判会,就老大的嘱托和杨大员的各项表现对杨大员进行审判。以确定是否给他调档。(按老大前夜的意思,要把杨大员从灾脉子档调到水脉子档)。 审判会现场布置在放风场,西墙下早已摆好了三床叠好的棉絮(监号没有凳子,放风的时候,顺脉子们坐棉絮,其他人坐地上),老大坐中间,老二坐左边,老三最右边,官品位分的清清楚楚,杨大员蹲在他们前面约一米的地方,南北两面墙下坐着我们其他几个人,面积约八平方米的放风场显得“*”。 新老大跷着腿,点燃着一根烟,老二向老大要了一根烟也点上了,监号的烟是稀缺货,老三不是随便可以抽得到,他赖得脸皮向老大要,老大慢吞吞的从烟盒里取出一根,很平静又略带舍不得的样子递给老三一根。几个顺脉子烟火缭绕,烟气熏得这块小天地里的其他犯子只吞口水。杨大员虔诚地蹲在顺脉子前方,等待他们问话。 新老大在润足烟味之后,拖长声音一副审判长的腔调开口问: “蹲在下面的刁民叫什么名字?” 杨大员答:“报告,刁民叫杨大员。” “那里人” “报告,四川巴中人” 老大可能还懂点历史知识。当他听到杨大员说自己是巴中人时,他故作吃惊地嗯了一声,然后又故作和善地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烈士后代?” 杨大员也明白问这句话的含义。巴中是红四方面军建立的革命根据地,那里曾发生过许多的革命战斗故事,也产生过许多革命烈士。 杨大员听完老大的问话,他有点放松自己,声音有点大了,话有些长了,他回答老大道: “我们那里烈士多得很,就我们一个大队来说,就有......” 他的话还没说完,老三伸手在他头上猛敲了一下,大喝道: “哪那么多狗屁话,问你是不是烈士后代?” 经老三这么一敲,老大员立即不语了,他被他过的其他监号整得早已不行了,他害怕顺脉子给他亏吃,他垂下自己的头,等候老大的下一个问题。事实上,老大仍然在等着他回答他是不是烈士的后代,等了一会儿,见杨大员没有作答,老三又在他的头上敲了一下,骂道: “你个*装傻,问你是不是烈士后代?” 这一骂,骂得杨大员猛一抬头,杨大员像是睡梦中惊醒的一样,他含糊答道: “是....哦....不是....不是....” 老三再次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厉声说道: “是,还是不是?” 杨大员此时的思维转变过来,肯定地回答道: “不是。” 一个简单的问题,杨大员的回答换来了四次脑袋被敲打。从这个问题以后,杨大员再没有在回答问题时被敲打,因为他被四次重重地敲打打清醒了。 接下来老大要问的许多问题都是调管子的问题,(调管子就是无聊的言语去挑逗别人来达到自己精神上的松驰。)问的问题很多,都是一些刁钻,甚至让人听着很不舒服的问题,当然,这些问题对那些道德水平底的人不会存在不舒服的感觉,他们会津津有味,我还比较清楚的记得其中的一些问题: 你的父母是不是近亲结婚? 你的母亲是不是童养媳? 你父母结婚的时候你看到没有? 你父母同床的时候你偷看没有? 你什么时候破的处男身? 你有没偷过别人家的女人? 你搞没搞过同性恋? 你的老婆是骗来的还是抢来的? 你老婆最喜欢你身上什么东西? .......。 由于这些问题要求杨大员必须如实回答,如果有假,他就欺骗了“政府”,审判者将代表“政府”对他进行制裁。杨大员在回答这些问题时很认真,他的认真作答引来了大家的一次次笑声。 在监号里难得听到有笑声,虽然这些问题过于无聊,但杨大员回答出来的真实情节也引发了我的笑。 不管杨大员个人品质如何,从他的作答中,看得出他自小对生活充满好奇,而且勇于行动,如果他生存在一个良好好环境里,他可以把他的聪明化为智慧,在一个恶劣的环境里,他的聪明就会变成可怕的邪念,这种邪念最终导致他走上犯罪的道路。 杨大员的父母是表亲,近亲结婚。我们一般的所知的近亲结婚会产生小孩的残迹,那是有比例的,近亲结婚还有另外一种情,这种比例更小,就是生下来的小孩智商比其他小孩的更高一些。杨大员是后一种。 老大问的许多古怪离奇的事情杨大员都做过: 偷看父母睡觉, 骗小女孩子, 长大以后骗大女孩 .......。 一切故事,通过他的嘴里讲出来,是那样的不隐瞒,很多话听来让人恶心。 把杨大员的管子高得差不多以后,老大开始问一些规矩的问题,首先考问他的是《在押人员行为规范》,要求他完整的背下来。 杨大员在别的监号关了几个月,最让他吃亏的就是《在押人员行为规范》,因为他是文盲,背口语表达的东西可能很容易。但要他背文体形的东西确实很困难,还要不能错一个标点符号,这就更是难上加难。因为他背不出《在押人员行为规范》,在别的监号他挨了不少整,每天走他的过场(挨打等惩罚手段),到转到我们监号时,他还是背不出来,本来才走的那个老大已原谅了他的这一点,今天,新老大又在要求他背。当老大作完背诵要求后,他的冷汗明显地流了出来。 关于《在押人员行为规范》,我在这里作一个说明。按要求,我至今为止不知是狱方的要求还是监号老大们的要求,反正是每个进看守的人都得熟背《在押人员行为规范》。《规范》挺长,记不信清楚了,大概是三十六条,一般要求新来的人三天内背会,背不会的日子不好过,一般的人三天能较生疏地背下来,但有的人不行,像杨大员这样的文盲。 虽然杨大员没有背出《在押人员行为规范》,老大没有为难他,只是要求用时间加紧来背。接下来老大问一些在号子里如何做的问题,这些问题难不倒杨大员,他整天在琢磨如何搏得顺脉子的欢心,当然对怎么做这个问题体会的很深。 这个审判会持续的时候很长,内容很多,真正要一点一滴地记下来,很困难,很多内容我忘记了。这次审判会,我对杨大员有了初步的了解,关于他的个人情况,关于他的犯案情况,我从这里开始去认识他。 这次审判会,让我记忆最深的是杨大员的自信。 当顺脉子们问完他的犯罪情况后,顺脉子们都带着忧虑地告戒他,要他做好思想准备,他这回可能要走上一条不归路。在告戒声中杨大员体现得很镇定,他告诉板脉子(相当于顺脉子,板脉子比顺脉子略高一等,板脉子管事,顺脉子不管事)们,他不会被判处死刑,他坚信,他所犯的那笔抢劫案,已有两人被打靶,还有一个被判无期,此案早已结案,虽然他是主犯之一,他没动手杀人,他不会被判死刑,他给自己预期的刑期是15年。顺脉子们见杨大员自己这样自信,他们不再感到他是十分照业。那种怜悯人的假相很快消失了。 那个夜里,杨大员的睡档发生了变化,他的睡档被安排在我之前,也就是说,他在监号的地位超过了我,虽然他的地位超过了我,他没有向我发指令的权力,他只然是一个水脉子。 杨大员的这次起板,可能是他人生中少有的几次起板之一,他看得很重,喜悦洋溢在脸上,他对顺脉子们更殷勤,对其他人更苛刻了,虽然他没有实质性权力,但他对下铺的其他人不停的发指令,也不管人家听不听,他愚昧的权力欲望很重,实际上下铺没人理他,包括我,都有一种心态,都想找个机会揍他。 杨大员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不能跟我的关系搞的太坏。在以后的风场放风的时间,杨和我之间都有几句话说,我第一次问及杨的案子情况时,他惊诧地反问我: “你不知道我的案子?” 我说不知道。他说, “你是不是社会上混的,那么惊天动地的案子你居然不知道,火车站抢劫杀人案。” 我还是想不起来。我在社会上不太关心这种事,一无所知。他可能认为自己做了这么一个大手笔,很自豪,眼中放射出一种自豪的光,等待我说出赞赏的话,可是我没说,等了一会,他的眼光又变成了一种遗憾的眼光。觉得我这个人不是混的,不配和他这种“英雄”谈。 以后跟杨大员谈话中,我对他的案子有了更多的了解。他的案子于两年前结案,三个连案,均已受到惩罚,杨大员在案发后潜逃,大于7个月后才被抓回。对他个人的审判前不久已经进行,他现在在等着判决下来。他希望判决下来,尽早到监狱服刑,他认为在监狱服刑比在这里过得好一些。 大概监号开过审判会十天后,我调出了这个监号,因为我和板脉子发生了纠纷,在纠纷中吃了亏,后来又被干部拉出去挨了两“牛鞭”,这两“牛鞭”是我服刑生活中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挨打,挨打肯定是不该的,因为我的纠纷对象是干部要罩的人,我有些忌恨,这种忌恨一直延续到我出狱,可能直到永远。 离开这间监号,我没向任何人道别。在干部对我实施完“教育”活动后,把我关进了这间监号的隔壁监号。 我的人生混得灾,但还是有一定的牢运,尽管对我实施“教育”的那个干部向新监号发出暗号:好好招呼他。尽管老监号传来条子,也要新监号“照顾”我,我的确遇到了一个不错的老大。 一晃就是半个月。这天上午,我们正在监号里打坐,从隔壁监门传来叫唤杨大员的声音。看守所待久了,听到叫人的声音就知道有什么事将会发生。当然,新监号的顺脉子们都知道杨大员,他们和我一样都知道杨大员的法院判决下来了。 监号老大命人扑在地上透过地面门缝向外看,扑在地上的人说:杨大员被带出了监号,从我们的门前走过。顺脉子们开始分析情况,他们说,一般的判决是不会带犯子出去拿,通过风门口递进来,出去拿判决的人多半是事情重大。大家一致认为:杨大员凶多吉少。监号里的人一边议论,一边等着杨大员回来。 约模半小时后,走廊里有了声音,这个声音听到让人感到可怕,脚镣拖地的声音,听到这种声音让人感觉到死亡在逼近。有人扑在门缝向外看,然后说: “是他,杨大员回来啦,他被戴上了手铐和脚镣。” 杨大员被判死刑。杨大员拖着脚镣从监号门外走过后,监号里少了议论的声音,大家都在想生和死这两个问题,这时候监号里安静得让人有点窒息。这种窒息的感觉一直延伸到第二天上午。 第二天上午8点钟以后,有干部把监号门打开,把监号老大带了出去。 监号老大经常被干部带出,这天有什么事,大家也不会去想,因为老大每次被带出,管教干部和老大说了些什么,老大不会在监号里说。老大走了,我们这些坐在放风场的人开始寻求与隔壁监号的人通话,顺脉子们提高嗓门和隔壁接上了话,板脉子李可先说话: “杨大员,我们都为你难过啊,兄弟,过好最后的日子。” 接着其他板脉子也开始向杨大员喊话。我进入新监号没多久,已进入第三档,也是一个板脉子了,我没有向隔壁喊话,因为那间监号的板脉子们还仇恨着我呢,我只能静下心来听他们谈。 隔壁传来杨大员的声音,声音很沙哑,可能是他昨夜整晚没有合眼,他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判死刑,他接受不了这种判决。还好,他还能和我们监号对话,我认为他抗过了最难过的一关。 老大出去的时间较长。他回来之后,监号与隔壁的通话还没有结束,他在走向我们的时候,用手指指隔壁,摆摆头。我们明白了他的意思,大家自觉的停止了通话,等待老大坐上他的“宝座”然后给我传达干部的精神。 老大坐定后,苦笑起来,苦笑了好一会儿才说: “干部想把杨大员调到我们监号来,他找我商量,给我一天的时候考虑。” 老大把话说完,大家都陷入了沉思。 我与死刑犯一起度过的日子 ( 二 ) 我与死刑犯一起度过的日子(二) 我不懂把杨大员调进来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但我觉得有一点肯定不好,那就是他的人格品质。我的心中没有因为他已被判死刑而对他的所有行为表示同情和原谅,我深知,一个有很深行为劣迹的人将会对一个群体产生极大危害。 我率先婉转地向老大表达了我的看法,我对老大说: “死刑犯转过来也好,号子里的生活将得到改善,但是死刑犯转来后,号子里也会带来很多的麻烦,像杨大员这样的人,可能不好招呼。” 另一个人不同意我的看法,他对老大说: “广哥,把他转过来吧,你看我们号子现在穷得什么样了,烟都没抽的。” 他又指着下面一群人: “这群人又没得哪个家里来上个账,杨大员来了最起码号子里每天多个馒头,多一份饭,下面有几个人饿得快不行了。” 说话的这个人绰号叫皮杆,抓之前是外面专门跑麻木的,副业是做小偷,长着一副穷脸,还长着一个穷大肚皮,对吃的他特感兴趣,特别是对香烟。所以,他想把杨大员转过来的意思就是想利用他作为管事人身份多捞点烟抽和吃的。 这一场讨论坐下面的人是没有发言权的,所以这场讨论进行得很简单。讨论完成后,老大没有说话,大家又都自己干自己的事,上铺几个人坐着唱歌聊天,下铺的一班人规规矩矩坐好,消磨时光。 第二天上午,号子里老大又被干部叫了出去。 到了吃过晚饭,点名的时间,号子里的人站在床沿前分两排站好等待点名。这时,号子大门在铁锁的响声中被打开了。杨大员走在前面,后面跟着的人是杨大员监号里的一个犯子,他是帮杨大员送被子衣裳的,走在最后的是管号干部。管号干部大喊老大名字: “人给你送过来了,格老子明白唦。” 老大马上陪上笑脸:“明白,明白,您放心.” 干部和老大讲完话以后,又对杨大员说: “好好过日子,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人都已经走上了这一步。” 他的话不多,带着一点爱意和和谒。这是我进看守所这么久以来看到的这个干部最阳光的一次脸。 杨大员踏进号子的门,送他的那个人把他的东西胡乱的往门里一丢,闪身退出,干部“哐”的一声把铁门关的震人的响。然后锁上大锁,又是一阵铁碰铁锁门的声音。 杨大员站在门里,傻站着,他的手上戴着手铐,脚上戴着脚镣。他有点不知所措,虽然平日里可以隔着一堵墙和我们这个监号里的人说话,但这个监号里的人除了我之外他都不认识,他两只眼左瞄右看,他在寻求有人跟他说话,可是没人理他。 点名的干部已点到前面那个监号,马上就要点我们监号了,听到前面监号报数的声音,又看到我们监号站好队的人,杨大员在糊涂之后清醒了,清楚后,他马上移步到后一排最后一个位置。这个位置永远给最新来的人准备的。杨大员明白,他来这个监号,他就是最新的那个人,他知道他应该站那里。 看得出,老大本来不想理他。可能老大突然想起来什么。老大突然向后面一回头,对杨大员说: “你站前面一排。” 前面一排是顺脉子站的,因为他是一个即将离世的死囚,按照干部的意思,老大照顾了他。 杨大员听到老大发出的话,压根没有想到他会进入顺脉子档,对于他的为人品格,他永远只配站在后排位置,他不相信老大的话,脚步挪动了一下,双眼迷惑地等到老大再次说话,他已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大见杨大员没动静,可能明白了杨大员的胆怯,他再次回过头来,露出一点点笑,用手指着前排,说: “你站前排。” 这回杨大员听清楚了,他挪动步子往前排靠。按理说他应站前排最后一个位置,可能是他看错了老大的手势,他以为是老大让他进前排更靠前的位置。 他看了又看,想了又想,他难于确定往哪插,这个时候,他注意到了我这张对于他来说比较熟悉的面孔,他可能觉得我比较温和,就往我的前面一站。这个位置是他自己选的,我真想给他一拳头,看在他是一个死刑犯的面子上,我没有说什么,老大也没有说什么。杨大员又一次跟我同监号,而且又一次进了我的前档。 当天晚上,干部从风口(铁门上的小窗口,用于递饭、递文件)递过来两包烟和一个打火机。什么话都没说,老大知道,杨大员也知道,我们大家也都知道,这是杨大员临走前两天一包的的精神粮食,这两包烟是他四天的精神粮食,把这两包烟抽完以后,以后再每两天发一包烟。 不过,尽管这烟是给杨大员的,他不一定享受得到,要看老大心黑不黑。老大的水板从干部手里接过烟后把烟交到老大手里,早已干渴的老大打开一包烟,抽出两支,自己拿一支,给杨大员一支,点上火,云里雾里享受起来。一包开了的烟和一包未开的烟被老大放进了自己的物品专柜,这烟放进去,就意味着这烟是由老大支配的,杨大员要抽烟还需得到老大的同意。 这天晚上,因为杨大员的到来,老大对监号人员所从事的工作作了调整,原先负责管水的小陈就不管水了,专门为杨大员从事一种特别服务. 这种服务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每天为杨大员緾绑腿。这个绑脚是什么样子的呢,就是跟解放军人打仗时的那种绑腿一样。这个绑脚不是用来方便打仗的,而是为了隔开杨大员脚上的铁镣与腿的摩擦,那种铁镣不是很正规的那种镀铬铁镣,是外面铁匠铺用扁铁加工出来的粗糙货,笨重又磨腿。如果绑腿没有,戴着这种腿镣的杨大员走出几步就可以见血。 除了緾绑腿的任务,小陈还负责为杨大员穿脱衣服,要给杨大员穿脱衣服很不简单,他的脚镣手铐都不能取,要想把衣服脱下或穿上,要有一定的技术水平。我现在想不起来这衣裤是如何脱穿的了,相信绝大部分读我的文章的人都不会相信有这种脱穿衣服的功夫,这绝对是一门技术。 由于工作需要,我被调往水板(管水,而不是专门为板脉子服务的那种水板)岗位。 从杨大员来的这天晚上,号子里必须安排人值班,为了大家的安全,防止杨大员变态自杀或通过扼勒杀死其他人,每两个人值班一天,除了老大以外,每个人都要值班。值班分上半夜和下半夜,晚上按钟点交班,交班时间以看守所旁铁路通过的火车为准。(因为没有钟表) 杨大员的到来,给监号带来了麻烦事,大家都不高兴。好在第二天干部又从风口里递进来了一副扑克,大家找到了心理平衡。杨大员的到来,给监号带来了两大特权:一是可以抽烟,二是可以玩牌。这是没有死刑犯监号所不能享有的。还有一点让大家值得高兴,凡值班的人每值一次班都可以得到一根烟抽,一根烟对于生活在社会上的人太简单了,但对于生活在监号的人,他的价值超过了一根金条。 杨大员到来的第一天夜里,他没有任何言语,以我的估计,他很想说话,但他没有言表能力。直到他上床睡觉,他只对我露了一次笑容,这笑容算是对熟人打了一个招呼吧。对他投来的一笑,我没去理会它,我只觉得像他这种人死了也是好事,一次笑改变不了他愚昧的本性。没有理他,没人知道该对他说什么,杨大员的苦瓜脸换取不了其他人跟他讲话的兴趣,老大干脆看也不看他一眼,歪着他的头躺在铺上读他的杂志。 以前和杨大员呆过一段时间,我居然没有细细的观察过他。也许是他变成了死犯子,我在这个夜晚特别审视了他,小伙子长得不耐,30多岁的年龄,一双肿皮大眼睛,鼻子、耳朵、嘴巴安排的位置都还不错,脸上有肉,但看起来不胖,他作为男人,我无法评价他是否英俊,但他如果是个女人,我敢肯定,她是一个不错的美女。因为天气热,杨大员只穿了一个三角小裤头,他坐在床沿上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裸身,他身上的肉长得不错,肥肥墩墩的,如果穿上衣服又让人看不出来他的肥。他的全身,也许占了百分之五十的地方,也许说得多了一点,很难找出有连片的白肉,白肉尽被那些低劣的纹身分开了,记不清楚是些什么纹身,花不像花,草不像草,这些纹身也许是他所追求的艺术吧,他拿这些纹身来表明自己的勇敢,表明自己是一个江湖道人,好在那些胆小怕事的人面前脱掉衣服露出肌肤之时,让那些被抢劫的人乖乖掏钱。 我厌恶他。 杨大员虽然在监号里排在老三的位置,他的特殊身份给予了他的更多特权。从进入我的监号开始,他就像老大那样被人侍候,可以不按规定时间起床,不按规定时间入厕,不按规定打坐,可以大声讲话,可以对下面发号施令......。 所有这些特权,看得出他是多么洋洋得意,这是他一辈子也没有得到的东西,他总是生活在人群中最卑微的地方,这就有点像一句俗话说的:“穷人翻身,天下大乱”。他进入我们监号后,当他拥有这一点特权后,监号里睡下铺的人日子不好过了,他要把他以前被人欺负的感觉加在那些灾脉子产的身上,也许他觉得生活就是这样,就是一部分人欺压另一部分人,一部分是高贵的奴隶主,而另一部分人就是奴隶,他的心中没有正常人格这个概念,他的感觉是临死前老子也可以成为主宰者。 先说说为他服务的那个小陈,河南人,在本市偷窃被关进看守所。小陈的年龄是22岁,长得白白净净,文质彬彬的模样,如果不是犯盗窃罪,我真难发现他有很差的人格弱点,要说弱点的话,可能就是他很善良,对任何邪恶都不会勇敢地抵抗,包括别人对他的任何欺辱。在监号里他总是善良地帮助别人,对待板脉子对他的“黑”,他顽强地忍受,并在忍受后保持平和的心态来对待他们。当然,我在这里不能专门写他,我在以后他的故事里我会深刻地描绘他。 老大把小陈安排给杨大员做水板,可能是经过老大仔细考虑的。小陈是全监号里所有人中最能保持温和心态的人,我赞成老大的安排,我也觉得他是监号所有人中最能照顾好即将走向阎罗殿的人。 然而,小陈做得虽然很好,杨大员不是那么回事。 杨大员来的头一天晚上,小陈给他脱穿衣服,解绑腿。我们都看着小陈如何操作,也看着杨大员的表情。虽然小陈的动作很不熟练,但非常轻柔和细致,从杨大员那张死灰色的脸上可以看出他对小陈的满意,到了第二天上午,小陈再给他穿衣服、绑绑腿的时候,杨大员变脸了。我没去注意,不知是小陈的那个动作出现了小问题,这个问题惹恼了杨大员,在这用苦恼这个词也许不太恰当,因为小陈并没惹他,只不过是杨大员要找个借口来树立自己的霸气。 因为没去看小陈给杨大员穿衣服和绑绑腿,他们之间到底发现了什么,我不知道。杨大员的一阵叫骂声之后,接下来就是抽耳光的声音,这声音让我知道了,死刑犯杨大员开始在监号里发威了。我这才向他们看去。 杨大员骂完打完小陈后,小陈仍然还继续还给他绑绑腿,直到绑腿绑完,杨大员所需要的帮助也就结束了。服务结束后,小陈没敢离开,仍然站杨大员身旁,等候他一步指令。 按我的想法,杨大员发泄完了之后就应该让小陈回到自己打坐的位置,可是杨大员没有,仍然施展着他的淫威,他对小陈发出命令: “给老子到墙角挖倒。” 关于这个"挖",我在汉语词典中没有找到这个字。无论是看守所还是监狱,都普遍用“挖”去惩罚人,他的意思是:在有尖角处,或是墙角,或是床沿角,或是其它什么地方,凡是有形成90度凸出的地方就可以,让被惩罚的人用头顶着尖角后脚往后退,让头受力,用头来支撑身体的重量,身体离地面越平,头受的力也越大,这样的姿势可以“挖“到脑门上形成一个深深的槽,重者直至“挖”得脑门流血. 至于“挖”到什么程度取决于惩罚人的那个人。心不好的惩罚人的人他会让被惩罚者站得角度大一些,时间长一些。看是不够残忍的惩罚人的“挖”,实际上让人很难受,有的“坚强”者被“挖”的不行了,不得不向这种惩罚人的方式投降,更不用说那些老实而又贪生怕死的人。 小陈按杨大员的命令自己走向监号门口的尖墙角处,“挖”倒了。他被杨大员喊去“挖”倒,我并不十分气愤和反对,杨大员现在所处的“领导岗位”,他有这个权力,但我还是有些不好想,他竟然让一个为他服务、给他帮助的人“挖”倒,这是很不符合情理的。不好想的心情随着小陈“挖”的时间越来越长变得更浓,慢慢转化为气愤。 我坐在自己打坐的位置,我看到同样在打坐的老大,老大紧绷着脸。说实话,虽然我们所在的监号老大是黑社会团伙打手,我很佩服他,他的心灵与我相沟通的,他的人性面大于他的非人性面,而且比社会上许许多多普通人强。老大的严肃表情说明,他不喜欢杨大员的作法。 时间越过越长,监号里没有人说话,更没有人跟杨大员说话,可能杨大员心里明白,他在这个监号不受欢迎。我再向小陈看去,小陈的头上在冒汗了。这个动作长期做下去已使他的身体吃不消了,他的身体在发抖。我不得不多次偷偷地瞄瞄老大,并小声的假咳一声,以提示他应该对现在的情况作出一个作为最高领导人的决策。 老大并没有侧过头来看我。我想,他眼睛的余光肯定看到了我焦急的心,在我看了老大很多次又假咳很多次以后,老大终于侧过头来,他不是看我,而是以严肃的眼神盯着杨大员,此时的杨大员也正在打坐,两眼高望着对面的墙,心事重重,他想什么我不知道,但有一点,他也感觉到了他最后的人生时间不是像他想像的那么好过,难受两个字写在眼里,也写在他的脸上。 老大看着他。他装着聚精会神,他不敢用眼光去碰老大的眼光。老大看到杨大员很长时间,杨大员就这么装着。老大终于不看他了,他向左转过头去,冲着小陈喊到: “陈荣利,下去坐”。 陈荣利得到老大的指令,他艰难地用手撑着墙,抬起头,向前收回两只脚,然后晕晕撞撞地回到自己打坐的位置。 在以后的日子,因为老大和我对小陈的庇护,杨大员再也没有对小陈采取这么重的惩罚,但是,除小陈之外,其他的每个灾脉子在以后的日子里都吃了杨大员的亏。 杨大员来了,监号上上下下都觉得吃亏的事是值班。原来监号蛮好,晚上看完电视大家都睡,早上大家都起,现在不行了,每天有两个人值班,看守所并没有因为有人为死刑犯值班而额外开恩,让值班的人有补充的睡眠时间,他们还得跟大家一样,所以,值班的人往往在值班过程中感到很瞌睡,值班完了以后,身体会很不爽。 杨大员才调来的那几天,全监号的人都很担心害怕,但心这个死犯子哪天会趁人不注意把谁掐死,或许是自己。好多人晚上假睡,老大更是把值班的掐的紧,谁要在值班过程中打瞌睡,那是要受重罚的,头几天有两个值班的受到了“挖”墙的惩罚,后面值班的人就好多了,值班的人睁大眼睛看着杨大员,每次听到手铐脚镣有响声就警惕起来,应该说前十天,监号里所有的人神经绷得特紧。 我与死刑犯一起度过的日子 ( 三 ) 我与死刑犯一起度过的日子(三) 前十天我值了二次班。 一次值班中,杨大员从睡梦中突然坐起来,睁大双眼,额头上冒着冷汗。这是很正常的现象,一个人临近死亡的恐惧,可以理解。在他坐起来的一刹那,我并不是十分紧张,我慢吞吞的进近他,问他有什么事。他呆呆地望着我,望了许久,然后一句话不说倒头又睡,第二次值班时,已是深夜2,3点钟,他睁着眼睛没有一点睡意。没睡意也就算了,可他的眼神让我感到不对劲,他的头一会转向左侧,一会转向右侧。他在观察他身边睡的人。以我当时的想法,我认为他一定是在找机会,准备整死一个人垫背。 杨大员有这种心态不是没有可能的,他平时的言行表现说明,他是仇世的,他是仇恨他人的。那天晚上的确把我弄得很紧张,我不敢大意,整个值班进程中眨眼的时间都不敢太长,我随时作好准备,扑上去把他控制住。还好,我所想象的事情最终没有发生,直到天亮,大家都起床了,我才把心放下来。 我要顺便提提老大。他虽然不参与值班,我估计前十天他睡觉的时候根本就是装睡。 我第一次值班时熬不住,打起瞌睡来,一本书砸在我的腿上,我惊恐的站起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待我清醒后,我向铺上张望,大家都睡得很香,包括杨大员。谁砸我的呢,我以为碰到鬼。过了几天才知道,是老大偷偷告诉我的,他说是他砸的。在我不当值的时间,老大总是能揪出那些值班打瞌睡的人,由此可以看出,老大实际上比我们肩负着更大的责任。老大一到天亮打坐就打瞌睡。他从不表露出自己的负责态度,老大的是令我敬佩的。 十天后,杨大员的情绪有些稳定了,他开始主动与其他人讲话。我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与他有交谈。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我发挥出我高超的说服能力,把死刑犯杨大员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使他获得重生。我创造了一个奇迹,这是一个没能让我意料到的奇迹,我至今为这个奇迹感到骄傲。 与杨大员的多次闲谈过后,我开始能接受他一点点了。在整个监号,他最愿意交流的对象是我,因为我总能耐着性子来听他讲,听他讲的过程中还用些话来开导安慰他。杨大员很多时候还爱吹嘘自己,他的吹嘘,更没人爱听,我的性情好,听他吹,吹完后我就调他一番管子(开玩笑的意思),越调他的管子他越高兴。杨大员对我的信赖,可能就在于我能使他的心态变得平静,有时变得高兴。 首先要说明一点,杨大员给我谈他的很多事,我虽然能保持平和的心态听,有时也调管子,但每一次谈话过后,我就把他的人格看得更低。话是分几次谈的,在这里我就把他谈话的基本内容汇总一下,用他的话来概况他的人生。 ......别看老大穿的是名牌皮鞋,老子什么名牌没有穿过,名牌皮鞋一天要搞好多双,我们有时去抢那些有钱人,拿了钱,我们还要让他脱下衣服,脱下皮鞋、皮带、皮包、钱夹更不用说了。你刚才跟我说你在外面很穷,连钱夹都没用过,也不知道你怎么坐的牢,要是在外面认识你,我随便送你一个钱夹,保管也值好几千。 ......有一次,我们在xxx码头外抢劫,下船的两个年青人看样子很有钱,我们几个人把他们挟持到没人的地方,在他们身上搜了半天,一共只搜出几块钱,我们气得不得了,我拿着刀就往其中的一个人腿上捅了一刀,他们求饶,做个可怜像。妈的,谁让他们没钱呢? ......我干的事情还多呢,不能跟你说,说了怕把你吓倒。 在与杨大员有过很多次交谈后,我也知道了他的一些基本情况,包括这次案发事件的全过程。 杨大员1970年出生在四川巴中农村,上有一个哥哥,还有一个姐姐。 巴中农村是一个很穷的地方,不但人穷,而且是个穷人都很愚昧的地方,自然,杨大员的父母也是那些老实、自私、愚昧的人中的一对。当然,我不能瞎说巴中那里的人怎样,杨大员是这么说的,我才有了这种认为,至于我认为他的父母是老实、自私和愚昧的,是我从杨大员身上看出来的,一般情况下,有其子必有其父,杨大员相信他的父母,说他父母如何如何善良,我是不相信的,善良的父母能养出他这样的“孝顺”儿子吗?杨大员的哥哥跟杨大员不一样,是一个老实守家的农民,娶妻生子过着安定的日子,像他的哥这样寻求安定日子的人,他的父母和他本人都不喜欢,不喜欢的理由就是他哥只顾自己的小家,不顾父母,杨大员说得有道理,但我也有另一个道理,宽厚的父母何须向儿子索取。 为他的家庭事,我想了好久,最后还是认为他的父母不好,他的父母比他的哥要自私得多,他的父母不是可以让我崇拜的父母,反倒是他的哥让我觉得有些可怜,可怜他生活在这样的家庭。 杨大员14岁就出门打工了。他的村子里有许多人在云南某地打工,他跟着他们去了,他在建筑工地上帮着拎灰桶,打下手,钱赚不到几个,前两年就这样混过来了。 他16岁那年,通过别人的介绍,他被云南的一家人招为上门女婿。做了上门女婿后,杨大员安心在云南做了几年。在建筑工地上打工的同时,他还学会了偷抢,不知是哪一年,他被抓了,在云南某农场劳改三年。 杨大员说,他云南的老婆对他很好,这个老婆很老实,没见过一点世面,老婆虽好,但他觉得这个老婆不够味,土里土气。老婆在他服刑期间经常去看他,老婆一家人也经常去看他。 他结婚的第二年生了个女儿,女儿很乖很听话,他是很喜欢那个女儿的,可惜,自从他在云南满刑后不辞而别,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女儿。 杨大员说云南监狱黑。他所在的监狱是一个大农场,田地多,面积大,经常有人挨打。当我问及他有没有挨打时,他吞吞吐吐地说,没有。我不必深问,像他这种品行的人,他肯定没少挨打。监狱对他不是个好地方。当我问他有没有起过板时,他说他过起,还讲了他许多板上的故事。我一听就觉得是他编出来的一些东西,由他编吧。 不过,有一点能肯定地说他在云南监狱混得不好,他三年的刑期没有减到一天刑。还有一点可以看出,当谈到云南监狱时,他的眼中闪现出那种畏惧的眼神,我敢肯定,他是吃够了苦的。也正是他在云南监狱吃够了苦,他本不健全的心理更加变态,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不跟任何人打招呼,丢下云南的家蹓走了。 出狱后,他回到一趟四川老家,然后到了他人生的第三个故乡,也是他人生的最后一站:湖北宜昌。 杨大员选择到宜昌落脚,他是冲着三峡工程开工才不久,三峡这个地方好找事情做。当然,他的初衷是想到宜昌来打工的。他到宜昌后,也可能做了几天事,(按他的说法是一天事都没做),打工很辛苦,而且他的性格也不适应呆在一个集体中。不久,他认识了一帮人,这一帮人有宜昌本地人,也有外地的,这一帮人组成一个散班子,开始在宜昌大肆抢劫。 杨大员说,他的命好,在宜昌干了几年都没出过事。 就是在这几年里,杨大员在宜昌又找了个老婆,再次做起了上门女婿。他的这个老婆是宜昌县山里面的人。这个老婆也在宜昌做事,具体做什么,他没对我说f过,后来老大问了他,他跟老大说他老婆在宜昌开发廊。老大后来私下跟我说,他老婆是做那个事的。 杨大员用偷抢来的钱在老婆的家乡为他们盖了新房。他也又有了一个女儿。杨大员两口子在宜昌挣的钱不少,他们经常回家住,而且带着自己的朋友去住,在乡里人眼里比较风光。 杨大员最喜欢他的老婆带同事回来,他老婆的同事都很开放,老婆的同事多了,家里的床不够睡,有时会有一个老婆的同事挤在他们的床上睡,等他老婆睡着以后,他就去勾搭老婆的同事。 他说凡是和他们挤在一起的人,他都干了。唯独有一个长得最漂亮的,那天晚上正准备搞事,老婆醒了,老婆对他们有所发觉,老婆一夜没睡,害得他就没干成。 杨大员给我讲完这个故事的时候,我真想吐他一口唾沫。他是一个披着人皮的畜牲,我心里在想,上帝真是公平,他该去死。 杨大员长年在宜昌市进行抢劫,市内里抢劫团伙他逐渐认识了不少,他们有时交叉组班子进行抢劫。杨大员发生命案的那起抢劫案,就是他们叉班子进行抢劫的。抢劫杀人案中还有一个人比较特别,是个女人。具体地说是个开出租面包车的女人。他不属于某一班子,但他经常为抢劫团伙提供作案的交通工具。(以后写她的单篇故事) 发案的那一天,杨大员的班子已在别处干完了工作,已是晚上8点,他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喝了酒,还有些醉。就在离租住房不远的地方,他遇到了三个人. 这三个人他很熟,都是他的同行,但不同班子。这个班子那天有没有准备去抢劫就不知道了,杨大员说那三个人邀他去抢劫,,(后来看杨大员的判决书,判决书上说是杨大员邀他们去抢劫。)杨大员想到他自己的这个班子这天的工作收益太差了,于是就跟他们去了。 他们通过电话招来女司机和她的面包车。他们坐上他的面包车,面包车沿城跑了一圈没有找到下手的好对象,当车行至火车站路口时,远远望见一个穿着很气派的人拖着行李箱从车站小路走出来,于是他们准备对他下手。女司机把车停在被抢人即将通过的路对面,他们四个人下了车,他们快速走向那个人,乘那个人还没注意就把他围上了。 围上之后,杨大员看清了,这个被围的人不但身体强健,而且年轻。他们害怕他反抗,一起抢劫的三个人用刀顶住他,杨大员用*对着他。 那人仗着自己年轻力壮,不愿把钱拿出来,任凭几个人威胁,他就是不肯就范,于是,杨大员伸出手去掏他的包,掏完所有的包,把掏出的东西放进自己的口袋。 杨大员一边掏那人的包,那人一边用手阻挡。到杨大员掏完他所有包的时候,他急了,他开始用拳头与他们对抗,动起手来,杨大员闪到了一旁,杨大员内心中是很害怕的,他怕挨打,所以他闪得最快。 我与死刑犯一起度过的日子 ( 四 ) 我与死刑犯一起度过的日子(四) 杨大员闪了。被抢的人和基他三个抢劫的人扭打在一起。 闪到一旁的杨大员也没闲着,他拿着*对准路人,警告路人不要管闲事。 杨大员一伙人抢劫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有几个人硬要往前冲,来帮那个被抢的人。这几个人是被抢人的同伴,是走在他后头较远的朋友,还有老婆、孩子。杨大员见实在吓不到这几个人,于是对天开了一枪,枪声一响,这几个人再不上前了,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被抢人挨打。 杨大员忙着吓唬人。而那几个同伙也觉得打人不能够使被抢人平静下来了,他们用刀往被抢人身上捅,直至那人倒下。 那人倒下后,他们四个人讯速穿过公路上了面包车,面包车一溜烟消失在夜空中。 在车上,那三个人都说自己没有往那个被抢者身上要害部位捅,都说他死不了。杨大员也相信,因为他也捅过很多人,没有哪个人被捅死。车开至他们经常聚会的餐馆,他们向女司机付足辛苦费,走进餐馆喝酒分账。 围坐在餐桌,杨大员掏出抢来的钱,统统往桌上一放,一数仅一百三十员。几个人大喊划不来,叫着把这些钱吃完算了。扣除给女司机的钱,他们只能简单地喝了点酒,然后大家就分道扬镳了。 杨大员干了一件很不仗义的事情。这次抢劫实际抢得二千多员,他只拿出了一百三十员充当抢劫的全部战果。此后,在进行此案调查过程中,警方一直在寻找这两千多员的下落,没有一个人承认,杨大员判处死刑后跟我讲过这个事,那两千多员被他隐**吞吐了。 两天后,杨大员看电视,电视里发出一条要求市民协助警方破案的消息,说某天在火车站外发生一起抢劫杀人案,并简略地介绍了案发经过,要求市民提供破案线索。 杨大员有些慌了。慌过之后他又镇静下来,他想,无论是他的那个抢劫班子还是他们一起参加抢劫杀人的那几个人,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真名。他决定先在市内找个地方躲起来,然后密切关注其他三人的情况,如果那三人没事,他就不准备跑,那三个人中有一个人出了事,他再逃也来得及。 过了几天,杨大员得到信息:那三个人被抓了。杨大员得到消息后没有慌,他从容地到码头买了船票,坐船跑回他四川老家。 回到老家,杨大员投靠了他在城里的姐姐和姐夫。姐夫是当地的林业局长,姐夫把他安排在一片深山里,给他买来一群羊,让他老老实实躲藏在山里放羊,什么时候案子追得不紧了才能上街。 杨大员开始还能遵从姐夫的告诫。几个月后,他忍受不住了,没有女人的日子不好过,他开始经常上街,上街的开销大,到二年后,姐夫给他买的羊越来越少。养羊是不能再干下去了。杨大员认为时间已过去很长了,反正羊也没有什么好养的,干脆回家看看。 他壮着胆子回家了。父母对他说,在他离开家不久,镇派出所的警察来了一次,问了他在不在屋,这以后再没警察来过。听完父母的话,杨大员觉得放心了,就放心大胆地在家里住下来了。 有一天到镇上赶场,他特意从派出所门口走过,想看看派出所警察看到他有什么反应。通过这次大胆的实验,他确认,他已安全了。至少在四川这个地方他是安全的。 虽然他觉得家里是安全的,他仍然在他的床头藏了一把*,以对付不测。 大约一个多月后的一天夜里,杨大员正在睡梦中,一阵急促而响亮的“不许动”的声音把他惊醒,他睁开眼,屋内的灯已经被打开,几把黑漆漆的枪口讯速逼进他。他猛的侧过身,准备向窗外跑,见窗外也有黑漆漆枪口在等待他,他还来不及摸床头的*,他已被几双大手牢牢地摁在了床上。 在被押回宜昌的火车上,杨大员问押解的宜昌警察,为什么他的当地警察不抓他,宜昌警察告诉他,那是为了稳住他。他这才知道他为什么在自己的家里过了几个舒适的日子。 宜昌警察安慰他,要他不要往坏处想,他不会被判死刑的,并列举了一二三条理由,宜昌警察的话起到了效果,杨大员在车上很完全配合押解警察,自己也获得了相应的宽松。 他被戴着脚镣手铐一跑从四川到达到湖北宜昌,他所经过的名个地方,人们都对杨大员投过了好奇的目光。杨大员对这些目光感到有一丝荣耀,他一辈子也没有引起过这么多人的注意,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 杨大员被抓回宜昌后,立即被投入到看守所。看守所里,在拿到判决书之前,他始终相信在列车上警察对他说的话,他自己更觉得他不会被判处死刑。以至于在很长时间里,连他原来监号的那些板脉子都知道他将会被判处死刑,而他自己却深信自己只会判15年。 随着在看守所和杨大员相处时间的推移,我虽然仍不喜欢他,却也在一些方面开始较多地容纳他了,我们之间有时也开些玩笑。 有一次,我看杨大员心情比较好,我问他: “杨大员,坏人找的老婆一般都很漂亮,你的老婆漂不漂亮?” 杨大员回答说: “我们外面混的人想找个丑老婆都找不到,在外面混的女人哪个不漂亮?丑女人都呆在家里做家务哩,那敢出门。” 我问:“那你走之后,老婆怎么办?” 在我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监号里许多人都自告奋勇地说:“交给我!” 杨大员把他们都看了看,说:“你们不行,我要交就交给何老师。” 听到杨大员的话,我一阵高兴,又一阵自豪,还有一阵说不出的心情。 我顺势把玩笑往下演,我对杨大员说:“那你就赶快给老婆写个字条,免得我出去的时候他不认我。” 杨大员很慷慨大度地说:“没问题。”然后他跑到衣柜里找笔和纸。 我们都没有阻止他。他找好纸和笔后,真的歪歪扭扭地写了几行字,写完以后,他拿给我看,上面写着: “静,我要走了,我走之后,我把你和孩子托个人,这个人是我认为最值得信赖的人,他没有结过婚,有他照顾你和孩子我很放心。” 落款补上了他的“员儿”名字,标上日期。看他那么认真,我笑了起来,我告诉他,我有老婆和孩子,我很爱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当他听我说了这些话后,他象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软了下来,但不一会后,他又打起精神来,他对我说: “不要紧,我不在乎,我老婆也不在乎,你就搞两个老婆。” 他那认真劲,使我继续发笑。最后,他硬是把字条塞进我的衣兜,让人无法拒绝。 和杨大员有了语言后,我不再觉得他能坏到哪里去了。 有一次,我询问老大,我问他,像杨大员这样,如果寻求立功会不会保住脑壳,老大是滚过多板的人,见多识广,他说: “我还没见过没有关系又能把死刑改成死缓的,何况杨大员的罪证铁证如山。” 老大和我谈过这些话后,我再也没有想过杨大员能活。 虽然已觉得杨大员再没有生的希望,但我有时拿他开心,要他赶快找立功的机会,以保住脑壳不掉. 每次说这样的话,杨大员都很坚定地说,反正是要死的,何必去供别人,把别人也害死,如果是供了别人,自己被改判死缓,别人判的轻的会在他前头出去,回到社会上也没有办法面对这些人,死了算了。杨大员的这些语言让我觉得他还是讲江湖义气的人,作为平日的为人风格,杨大员还是有长处的, 但从杨大员在此话后的一次和我的谈话中,我看出杨大员有极强的生存愿望。 一天,其他人都到风场里打坐去了,杨大员坐在床沿上抽烟,当我从风场进屋里拿东西时,杨大员喊住我,让我坐在他的旁边,他对我说: “你说我能不能从这里跑出去。” 听到他的话,我吓了一跳,我猜想,他是不是让我帮他逃跑?这种事我绝对不会干。 杨大员从我这种神态中看出我的想法,他说: “你怕什么,我只告诉你我逃跑的方法,不会叫你协助我的。” 看我地神情安定下来,杨大员拍着他坐的床沿,那根床沿可能有二十厘米见方,六七米长,他说: “我想找个人帮忙,把这根床沿拿起来,然后去撬高窗上的铁栅栏,你说撬不撬得开。”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床两头离地面约五六米高的铁栅栏,我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我想了一会,我告诉他: “可以撬开,但你不要瞎想,你没有机会。” 我与死刑犯一起度过的日子 ( 五 ) 我与死刑犯一起度过的日子(五) 他对我说的话很不服气,他说:“两年前,有个死犯子从这个看守所跑了,我不相信,他能跑掉,我就不能?” 听了他的话,我相信杨大员早就在动逃跑的念头,只不过没有依赖的人帮助。听完他的话后,我一个劲的摇头,我不知道怎样回答他,再跟他谈下去,有一天他真的逃跑了,我就成了他的同谋,这个罪我担不起。我一边摇头一边想着怎样退出这次交谈。 杨大员看着我不肯再继续谈,他对我说: “我实际是跟你开个玩笑,想考查一下你的胆子有多大?我觉得你量不够大。” 我对他说: “我没胆,我干不了。” 杨大员觉得在我这里找不出共同点,在沉默一会后,他对我说: “我还在这里坐着,你出去吧。” 我出到风场,我不敢隐瞒这件事,我把发生的事告诉了老大。 老大听完我的话,立即召集所有的人回监号里打坐。回到监号,老大和我像什么事都没有,所有人都跟往常一样,我们看也不看杨大员。虽然没看他,我和老大的眼余光始终没离开过他,怕产生突发事件。 在杨大员还有没接受高院死刑复核之前,发生了一起让我和老大都特别担优的事,这事发生在监号管事(二档)与杨大员之间。 杨大员和管事之间关系发展得不错,管事捕着是社会上的惯偷,一直都在身上藏有一把开铐子的钥匙,这把钥匙居然被他带进了监号,他是藏在身上的,怎样带进来的我们就不知知道了,直到他有一天替杨大员打开铐子,我们才知道他藏有一把铐子钥匙。 这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杨大员在床上翻来覆去,总是抱怨自己戴着手铐不舒服。在他临铺的管事(皮杆)发了善心,还也许是为了显示自己的本事,他拿出他藏的铐子钥匙在空中舞来舞去,并反复挑逗杨大员: “想不想让我给你打开唦。” 至于他给不给杨大员开铐子,我管不着,我没说话的权力,只要老大不反对,他就可以替杨大员打开铐子,让杨大员睡个好觉。 杨大员听到皮杆的问话,自然是央求皮杆给他开铐子,而此时的老大正背侧身在研读杂志,聚精会神,他可能听到了皮杆与杨大员的对话,他一定以为是皮杆和杨大员在开玩笑,所以,他没有朝他们看一眼。在杨大员的央求下,皮杆还真把杨大员的铐子打开了。 这天晚上睡过,第二天早上老大才发现杨大员的手铐被打开了。相处了很长时间了,我想老大也拿不下面子说皮杆和杨大员了,他只是皱着眉头往杨大员的手腕上看了很久,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到了起床的时间,皮杆又为杨大员戴上手铐。 早上过后,双是放风时间,在杨大员上厕所的时候,老大对所有的人说: “杨大员的铐子现在晚上是被解开的,你们每个人都要在晚上放警惕一点,特别是值班的,当心杨大员掐死你们,老子跟他睡一起最不安全,如果发现你们那个打瞌睡,老子让你们不好过。” 老大发出的号令虽然凶恶,但还是被大家所接受。 大概解铐子睡觉二十后,出事了。 这天晚上,铁门突然被打开. 值班狱警在门口守着一个,另一个冲进监号,大家被他们的吼声叫醒,都蒙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全都傻望着那个冲进来狱警。狱警看大家都坐了起来,他伸出手去掏已坐起来、但手藏在被子里的杨大员的手,他把杨大员的手抓起来,问大家: “你们是谁给他把铐子弄开的?” 他反复问了多道,没人作。老大是个精明人,在事态僵持了一会后,老大说: “你们给他铐的铐子是个坏的,自己经常脱。” 狱警见老大回话,叫杨大员把铐子交出来,他想看看铐子究竟是不是坏的。杨大员慢慢吞吞地把铐子从被害人子里拿出来,递给狱警。 这个狱警姓黄,是看守所犯子公认的最柔和的狱警,也就是大家承认的最好的狱警。他拿着杨大员递过来的手铐,研究操作了好几遍,完了后,他对老大说: “别的事我不管,晚上睡觉一定要戴上手铐。” 从黄狱警的说话中,听得出他知道、最少是默许监号里有人藏有手铐钥匙。他不是一个好管事的人,他不想追究这把钥匙,只要保证监号在他当班的时间不出事就行了。 黄狱警说完话后,皮杆赶紧从床上爬起来,从黄警官手里拿过铐子,给杨大员戴上。 临走前,这位黄狱警把当夜值班的人大骂一通。黄狱警心里有数,他骂的是一个极灾的脉子,板脉子他是不会开口通骂的。 黄狱警走了,门锁了,大家开始研究杨大员没戴手铐是怎样被发现的。 值班的灾脉子说,杨大员整个晚上都把手放在被子外面睡觉。大家听完灾脉子的话,明白了,当班的黄狱警从二楼巡视往监号看时,看到了杨大员伸在背子外面的双手。 灾脉子就是灾,刚被黄狱警通骂了一顿,现在说了实话又被大家通骂得乱七八糟,好在是深夜,没有人有心情去打他,放在白天,他又死得成(就是说即将被挨打的灾脉子)。 这次事件后,杨大员照常晚上睡觉不戴手铐,只不过值班的人又增加了一项任务,要时刻防止杨大员把手伸出被子。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杨大员一天天地数着日子,最终,让杨大员难过的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高院来人了,杨大员最不愿意发生的事终于发生了,最不愿意见的人也来了。高院来为杨大员的死刑走复核关的,所谓复核,就是问杨大员对他的死刑有没有明显的事实错误,一旦没有,他的死刑就通过了复核,复核关过后的每一天,杨大员都将有可能被枪兵突然拉出监号,带到法场执行死刑。 这天,杨大员复核回来,他又变了,又回到了才拿死刑判决的那个模样。他的眼神变得跷跷板,他的言语发音不准。也从这一天,皮杆再也不敢给他开铐子了,他成了必须严格防范极度危险的人。 杨大员变态了。他要么肆意整灾脉子,要么沉默不语。只要他看着一点行为不能让他满意的灾脉子,不是被他喊到厕所练拳就是被罚“挖”床沿。他打灾脉子时,虽然戴着手铐,但还是用足了力气,什么前七后八(前面打七下,后面打八下)、什么前三后四(胸部打三拳,背后打四拳),边打人边教人学怎么做人,教人有“吓数”,教人知道“锅儿是铁打的”。 杨大员都到了这个份上,他起怎么样就让他怎么样吧! 杨大员开始整理他放在水泥格里面的衣服,一整理就是两三天。 有一天,杨大员拿出几件衣服,询问我他该穿哪些衣服上路。我看了一眼,他的衣服每一件都是新的,我随便给他指了一套,并编了一些话说那些衣服如何如何的好,他也就相信了我的话,把那一套衣服叠好,整整齐齐的放进水泥柜。他把那一套衣服放进去后,他把几个灾脉子叫过来,叫他们把另外几件他不准备穿着上路的衣服送给他们,几个灾脉子接过他送的衣服,连声道谢,然后离开。 给灾脉子们送完衣服,杨大员又在水泥柜里翻来翻去找着什么东西,他找出一条内裤,内裤上还秀着花。他问我: “这条内裤好不好看?” 我说:“很好看呀,怎么没见你穿过呢?” 杨大员说:“你难道没看出这条内裤是女人穿的?” 我对杨大员说:“我确实没看出。” 我问他:“你怎么会有女人的裤头呢?” 听完我的问话,他讲起了他老婆的事。 虽然杨大员是一个色心很重的男人,他是爱他老婆的,他老婆也是爱他的。 为了给他打官司,老婆特地到荆门请了一个据说水平很高的律师花了少钱。这个律师在他关押期间他只见过一次,就是在法庭上见过一次。杨大员对这个律师充满仇恨,说他不该骗死人的钱,还说自己成了鬼也要找他去要回那笔律师费(可能是两万员)。 杨大员的老婆在法院开庭时也来了,给他送来了一大堆衣服,这条女人内裤可能是老婆在匆忙中拿错了,也可能是特意拿来的。不管怎样,这条内裤唤起了他对老婆的无限回忆。杨大员说,老婆过得也不轻松,现在在外面不好混,前不久来了一封信说他到天津打工去了。 说到这封信,我想起来了。这封信来的时候是我和杨大员关在另一个监号相处的时候,当时他理解不了信中写的意思,他给我看,让我给他解释,这封信大概是这样写的: “员儿,我和女儿都不希望你被判极刑,但听律师讲,我也托人到法院问了,说你这回凶多吉少,望你保重自己,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孩子的。” 信中的主要内容就这些,当然,还说了他已在天津找到了事做等话,那时,所有人都已断定杨大员必死无疑,连他老婆写信都这么告诉他,那时的杨大员怎么也不相信,他把信给我看,让我解释,意思就是想从我口里得到一个骗人的解释—他不会死。确实,我也那么说了,只是简简单单的那么说了,那时我是监号新人,幸亏不能多说话,说多了,要让我解释他为什么不会死,我解释不出。 我与死刑犯一起度过的日子 ( 六 ) 我与死刑犯一起度过的日子(六) 现在再回到这条内裤上。杨大员跟我讲了很多话,可内裤一直拿在他手里,贴近他的鼻子,他一边跟我讲话,一边去闻这条内裤发出的味道。 讲完所有的话,杨大员觉得该把这条内裤安排一个去处了。老大和我还有皮杆都劝他自己穿着去上路。杨大员觉得不妥, 他说:“我穿上老婆的内裤上路,将给老婆带来厄运。” 他说完话又继续想怎样处理这条内裤,想了一会儿, 他对我说:“何老师,这条内裤就送给你吧,反正我已把我老婆他交给你了,到时候见到我老婆,好拿这条内裤作个物证。” 我哭笑不得,在大家的怂恿下,我不得不收下,装着很认真的样子,把他叠好,放进我的存衣处。 这件事发生不久,可能是相隔几个小时后,我们在监号里打坐,杨大员在他的水泥柜里翻出一本书,他从书里拿出夹着的一张照片,他坐在床沿上端详,他端详了很久,很认真,看得得他又有另一种愿望在向我们发出,他希望我们都能围上去看一看。 我首先被他的愿望吸引,我走到他的旁边,看起他的照片来。这张照片上有两个人,一个十分漂亮的女人坐在板凳上,一个漂亮的小女孩站在女人的左前方,照片上的背景是一幅美丽的风景画。 太美了—这张照片上的人和风景。我不知道两个美人是谁,我猜想不会是杨大员的老婆和孩子吧,凭他这副德性,他不会有这个艳福的。 然而,我错了,杨大员还没等到我开口提问,他主动告诉我,这张照片上的两个人是他老婆和孩子。在我知道照片上的两个人物是谁之后,杨大员又给我讲了许多关于他老婆和孩子的故事,还讲了他在云南的老婆和孩子。 我不由地赞扬起他的老婆和孩子来。听到我的赞扬,大家纷纷围上来看,也跟着一起赞扬。 照片上的人儿虽然漂亮,但我细看这个孩子后,我不由得心寒了。这是一张夏天的照片。小孩穿着短衣短裤,清晰的照片上显露着小女孩身上被蚊虫咬过留下的大片红斑点,小女孩双眼虽大,但十分无神,我无法找到小女孩的幸福在哪里。 我也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看着这个小女孩,我想起了自己的孩子。这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我将在监狱度过多少年,我的案子还没开。我知道我的孩子在失去父亲后迟早会变成这样,阵阵难受涌上我的心头。难受过后,我对小女孩的怜悯更浓了,我也有了一个强烈的希望,我希望杨大员能活下来,他的孩子是多么的需要他,哪怕他只能给孩子做出很少的一点点事。 杨大员没有把这张照片送人,最后他把这张照片他该放的地方,他说,要把这张照片带着上路,让他死后的灵魂来照顾他的妻女。 几天后,杨大员可能已经在心理上做好了应对死亡的准备,大多数人可以和他说话了。皮杆喜欢拿一句话和他开玩笑, 皮杆说:“杨大员,你死后千万不要回到号子里来害我们啊!” 杨大员笑了, 他说:“哪里会呢,整个号子里的人都对我那么的好,我这个人是讲良心的。” 老大说:“我经历了许许多多的死犯子,你们上路的那天晚上,必定回监号来收他们的脚印,以前我在看守所时,号子里的一个死犯子被枪决了,晚上,我就隐约听到了脚步声,而且同监号的许多人也听到了。” 老大的话引起了监号犯子们的恐慌, 有人说:“杨哥,回来收脚印的时候脚步放轻点,我胆子小。” 还有人说:“杨哥,我们对你那么好,你一定要保佑我们。” 还有人开玩笑地说:“杨哥,我上法庭的时候,你的灵魂跟我走一趟,帮个忙,迷惑一下法官,把我的案子判轻一点。” 总之,那天晚上谈了很长时间鬼魂,胆子小的人那天晚上没敢睡觉。 这段故事后几天,记不清那一天了,看守所早上拉了两个死犯子出去枪毙了,这天晚上看守所发生的事证实了老大有鬼的话。鬼魂回看守所了。 这天,天一黑定,白天风和日丽的天气突然变了,监号周围响起风哨声,吹出的声音跟那些鬼片电影中的声音没有什么两样,听起来叫人毛骨悚然,大部分人感到害怕,早早的躲进了被子倦成了一团,杨大员好像不怕这种声音,他睁大眼睛,努力地听着,好像在跟他先前而去的死鬼们通话。看着杨大员那么聚精会神地听,皮杆问他听到了什么,杨大员告诉皮杆, 他说:“好像有个声音在喊我的名字。” 皮杆和杨大员的这一问一答,更增加了监号里的紧张气氛。大家都把眼光投向杨大员的身上,都希望自己把他看紧点,免得他会突然变成鬼来伤害自己。 风的怪声一直不停。到了夜更深的时候,看守所从来不乱叫的几条狼狗开始哭嚎了,那声音哭的那么凄惨,好像它他被鬼打成重伤了一样,风声加狗的哭嚎声持续了一整夜,这一夜,没有一个人不是在提心吊胆中度过的。 对于这种现象,按我的想法肯定是一个巧合。我是一个无神论者,但现象的事实使我对无神论产生了动摇。 前面有人走了,杨大员也快了,按高院复核下达的期限,应该就在这几天了。在这几天里,我决定好好做做杨大员的工作。在他的心情比较好的一个傍晚,我对他展开了一场心理攻势。 这天夜里我坐在我打坐的位置,杨大员坐在床上。两人大概相距两米远,这次正规的谈话是征得了杨大员的同意后,两个人都做好了谈话准备的情况下进行的。 我问杨大员的前三个问题,都是关于他女儿的。 第一个问题是,:“你觉得你的女儿可爱吗?” 杨答:“可爱” 第二个问题是:“你觉得你的女儿可怜吗?” 杨答:“可怜” 第三个问题是:“你觉得你女儿是好人吗?” 杨答:“是的” 问完关于他女儿的问题,我开始按我设定的步骤继续往下问。 问:“你觉的你的老婆是好人吗?” 答:“是好人” 问:“你觉得你是坏人吗?” 还不等他回答,我止住了他,说:“我现在不把你当作不好不坏的人。” 问:“那些偷抢的人是坏人吗?” 答:“是” 问:“你愿意好人过得平安呢,还是坏人?” 答:“好人” 问:“你死后是你的妻女过得平安还是坏人呢?” 我提出这个问题后,杨大员没有继续爽快地回答。看得出他在考虑两个问题,一个问题就是我在设圈套让他钻,第二个问题就是我在为他的妻女好。 他很想了一会,答到:“当然是妻女” 问:“如果你死了,你的妻女会怎么样。” 答:“他们很将很照业。” 问:“你愿意你的妻女照业,还是愿意那些干伤天害理的人照业呢?” 答:“当然不能让妻女照业。” 问:“给你一个选择,第一,主动求生,让你人的活着为妻女带来一线希望,第二,死,让你妻女照业。” 我与死刑犯一起度过的日子 ( 七 ) 我与死刑犯一起度过的日子(七) 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杨大员不能回答了。 接下来我跟塔讲了很多道理,鼓励他抓住最后一线希望。 在我和杨大员谈话的过程中,没人插嘴,但我还是看了一下大家的表情,特别是老大,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好像是在对我说,别谈。 我也不管老大的表情怎样,我只想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了,有没有效果不要紧,也许杨大员按我的引导搞个什么主动立功赎罪,那不是顺捡了一条命吗?同时还顺便为民除了一帮祸害,还抹去了杨大员妻女对杨大员死去的人悲哀吗? 我和杨大员谈完话后,我真想有个人能帮我一把,如果在这个时候增加一些人来劝杨大员,那将启到很好的效果。 这种带动在我第二天跟杨大员谈话时就得到了。有两个人加入了我的引导,一个是老大,另一个人记不清了。 两天对杨大员的谈话引导体现得无功,杨大员听完我的谈话早早的入了睡,鬼知道他睡那么早在想什么,我没有对结果作出多大的期待。 第三天早上,杨大员起床后精神很好,这种精神状态是他接受高院复核后没有的。等到吃完早饭,杨大员喊着我的名字: “何老师,我给你拿笔和纸,请你帮我写东西。” 杨大员的这种思想转变的时间是我没有预料到的,看样子我的说服工作是做的很成功的。 听到扬大员的喊话后,我有些兴奋,有些什么兴奋的呢?其实,自私,保他的命是我所要的工作第二个目的,真正第一个目的就是我为自己建立立功减刑的机会。虽然我的案子还没有开始审判,我知道,无论是开庭前还是拿到判决书后,一但立功成立,我都将减少应判的刑期,可以缩短我的监狱里过的日子,还在未入狱,就为自己建立了立功的机会,我哪能不兴奋呢.。 我兴奋过后,我走近杨大员,帮着他在水泥柜里纸和笔。我把找出的纸和笔拿在手里,杨大员开始往风场里赶人,当然,老大不用赶,他自己去了风场,监号里只剩下我和杨大员两个人。 杨大员赶完人,他又忙着为我准备桌子,所谓桌子,就在地上放一床叠的整齐的被子,被子上原放一本杂志。凳子是有的,就是坐地上。 我俩面对面的坐在桌子的两端。我把纸放在杂志上,握着笔,等着杨大员诉说。 杨大员很润了一会脑筋,在润完脑筋后,他终于开口了。 杨大员一开口,口若悬河,虽然有的时间停顿,但停顿之后能更流畅的回忆起他和他那一班人创造的“故事”,杨大员很投入,看得出他脑袋里发动机的马力是开足了的。他极力搜索和补充那些尚未破案而影响力重大的案件和人物。在他的一边叙述过程中还也一边说,如果他所供叙的东西一旦被证实,还有人多有将和他一起到阎王那里报道。 杨大员回忆枯竭的时候,我已经做了二十四笔案件的记录,时间,地点,人物,方式,我都清楚地写在纸上。做完第二十四笔,杨大员说: “还有,我一时想不起来,就在点东西就可以让他们(警方)忙一阵子了。” 在我整理记录的过程中,杨大员仍然坐在我的对面。他的情绪轻松,如释重负的样子,他看着我写,眼里放射出一道道希望。 我很公正的整理好一份记录,我把这份记录交给扬大员。 当天上午,杨大员就迫不急待的打报告,要求见干部。 见完干部回来,杨大员脸上有了一点的红晕。从这一点红晕看得出,他得到了干部的夸奖,还得到干部说的许多令他振奋的话语。 回来后的杨大员心情很好。看着他有这么好的心情,大家都拿他调管子。 有人说:“杨大员,肯定这两天你要被提审,知道唦,出去要装哑巴,没有好烟,没带吃的,绝对不能开口,这是机会,要他们求你的时候。” 还有人说:“想办法弄一点进来,不可以在提审的时候吃一点就算了。” 又有人说:“先问他,能不能改判,不能改判给他们说个**。” 总之,那天很热闹,大家都给杨大员出点子,把本已兴奋的杨大员弄得更加兴奋。 从来没见过如此高的效率。当天夜里约摸10点钟的样子,杨大员被提审了。 监号里的人都很关心杨大员的事情,都想知道他的这次提审的结果,都想知道他所提供的东西是不是引起了重视。总之,都想看一部悬念电影,等待着杨大员的命运怎样去发生转机。所以,本来提审杨大员时大家都睡着了,杨大员被提出去后,大家都睡不着了,大家躺在床上七嘴八舌的乱谈,有的人很困,但也强撑着,等待杨大员回来。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杨大员被送回来了。 杨大员一回到监号,监号热闹起来,大家纷纷发问,各种各样的问题等待杨大员回答。杨大员的情绪兴奋,兴奋带着一种自我压抑的稳定. 从他的情绪可以看出,今天的提审,有让他高兴的事,也有让他不十分满意的事。对大家的发问,杨大员基本拒绝回答,他思绪还停留在审讯之中。 杨大员上床躺了一会儿后, 我问他:“今天什么人来提审?” 杨大员说,今天来的人有六七个,最大的官是公安局主管刑事侦查的副局长,姓刘,还有刑侦支队长,来的官级别都很高。他们告诉杨大员说,说杨大员提供的东西很重要,为此,他们在来的时候,专门成立了一个办案专班,由刘副局长负责,全面调查杨大员提供的线索。 杨大员对公安局给他的重视感到高兴,但有一点杨大员不高兴。 杨大员在接受询问时,他问刘局长,像他这样主动立功保不保得住脑壳,刘局长告诉他,他也不知道。这句话让杨大员不好想。所以杨大员回来后的心情既有高兴的一面,又有失望的一面。 对于杨大员来说,这次提审让他还有一件高兴的事,他抽了许多好烟。不怪杨大员生活品味差,也怪我们号子确实穷,给杨大员两天供应一包的低劣香烟,有时还落实不到位,他怎么不欠烟抽呢。 第一次提审完杨大员,肯定还有第二次,可以肯定,杨大员是暂时死不了的。所以,在这期间,杨大员又想做一件事,这件事让人好笑,他想写回忆录。 杨大员认为:他的一生是充满传奇的,大家都瞧不起他,认为他道德品质低下,认为他是不可依赖的人,其实他是一个好人,他的心地善良,他经历过蛮多苦难,他做过蛮多好事。他认为他的一生可以写下来。 杨大员提出写回忆录,我觉得他写回忆录应该有个目的。或是在社会上出书发行,或是其它用途。所以,我多次询问他为什么要写回忆录,写回忆录要达到什么目的。杨大员对我的问题支支吾吾,我也忘了他是怎样回答的,反正到了今天为止我还没搞懂。 杨大员反复把他要写回忆录的愿望给老大讲,给讲。老大倒是无所谓,写吧,他又不受累,可是我不行,书写他的回忆录肯定要落在我的头上的,这是一件很累的事。他的人生没有闪光的一面,没有让人觉得愉快的一面。不能让人高兴,这种回忆录写起来让人感觉更累。 在老大的默认许可下,他向管号干部要来纸和笔,开始由我主笔,用他口述,回忆录就这样开始写了。 从干部那里拿回纸和笔后,我就开始受罪了。 杨大员的口述从他出生开始,陈年芝麻烂事也不放过,他又没有一定口头表达能力,我真不知道如何下笔,不管三七二十一,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写。 写了半天,他口述累了,我也写累了。杨大员要我读给他听。 我拿起记录稿,照着我的记录读给他听, 杨大员听完,摇头,说:“你写的不好,不像文人写出来的东西。” 我与死刑犯一起度过的日子 ( 八 ) 我与死刑犯一起度过的日子(八) 我心里好笑,心想,你给我提供一颗白菜,总不能让我给你炒出一盘肉来吧。 我没按心里所想的对他说,我对他说: “我的文字功底很差,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先给你记录着,到时候请干部拿出去再叫水平高的人给你润润笔,写成一部经典传记。” 杨大员不置可否。 随后的几天时间里,我断断续续给他作了一些记录。后来,杨大员干脆不说了。有一天,他对我说: “你写的东西不行,我要找干部调一个文化高的人到我们号子里来,帮我写回忆录。写回忆录是我死前最大的一个愿望。” 他这么一说,我心里巴不得,马上迎奉他说: “对,对。写这种东西非要高水平的人才写得出来,你应该尽快报告干部。你现在很特殊,干部要求着你,你的要求干部肯定会答应。” 就这样,从其它号子里调来一个人,名叫望平,年纪很小,二十出头,很有精神,他被调过来专门为杨大员写回忆录。 专门的作家调过来了,杨大员的精神头也来了,有好几天,在我们都在放风场时,他和望平两人在屋里写他的回忆回忆录。其它人被禁止进监号。 开始几天,杨大员和望平兴趣都很高。这天下来,两个人都鄢了。最后干脆没得写的了。 我不好问杨大员怎么回事。在扬大员不在我的旁边时,我悄悄的问望平,望平说:“太累了写的都是无聊的东西。” 我这样,扬大员写回忆录事消失了。 杨大员写回忆录事件刚过,又发生了一件让我迷惑的事。 这天老大被干部叫出号子,回来时眼光看到我时有些逃避,问老大有什么事情,老大脸红,支支呜呜,老大不肯说,我也不便多问。 第二天放风时,我们都到了风场,我在风场坐了很长时间,不见老大出来,我进去看看老大在做什么。 走到监号,看见老大在写东西。老大见我进来,手有点不自觉地捂住他正在写的东西。 我走进老大,老大望我着我,他满脸的不好意思。老大毕竟是闯荡江湖几十年的人,隐瞒一件事对他来说是很难的,说慌是一个令江湖人唾弃的事。 老大羞涩地告诉我,他说干部让他把我替扬大员写的东西在腾一道,他没有解释我写的东西为什么要腾一道。 听了他的话,我心里一下明白了,我对扬大员所做的工作将来必定有结果,干部想把这个结果照顾给老大。老大究竟跟管号干部有什么关系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能在号子里做老大,本人的因素有,外在的因素也有。我是个明白人,听完老大的话,我丝毫不留任何表情离开监号回到风场。 自扬大员第一次被提审后后,他一直焦急地等待第二次提审,可是这个等待时间太长了,以至于长得让我不知道还有没有第二次,以至于让扬大员快彻底失望了。 终于第二次提审的时间到了,当管号干部到监号来带扬大员的时候,扬大员感到那样的兴奋。在他走出监号的门口之前,许多人给他提要求,要他一定带烟和吃的东西进来,监号里太缺着些东西了。 这次提审用了很长时间。 杨大员回来了。他的表情很稳定,他没带回任务物品,有人指责他。 杨大员说:“他们带了很多东西的,有鸡腿,有牛肉,我一边吃一边跟他们谈话,我想带些进来,他们不让。” 杨大员说的话让大家吹。我看看杨大员的嘴角,他的嘴角还留有油光。我相信他说的话。 杨大员说,公安局的人还让他再提供一些东西,他以前写的东西有很多都已落实了,再多写一点,把功立大一点。 当天晚上,杨大员早早睡了,苦思冥想,又想了十三个案子。第二天一大早,他口述,由老大给他做记录。加上杨大员原先供出的二十四个案子,杨大员供出了三十七个案子。 写的东西递出去后,杨大员心里比以往更踏实了。 杨大员忠实了一阵子,或许是半个月吧。半个月后,再没有人来找他,他的心也逐渐不忠实起来,他毕竟已通过高院复核,没有下达改判书之前,他随时还有生命危险。 他一边忐忑不安地等待好消息,一边恐惧着死亡的到来,这期间,我资助缎子给他的妻子写过信,他用信来寄托他的希望,他公公负有这么一点事可以做,其实,从他的眼光中,我可以看出,他还有许许多多想做的事。 杨大员的性情也逐渐变得恶劣起来,随着一批批新老犯子交替,监号里出现了一半的新面孔,杨大员改不了他那低劣的人品,他常常拿新犯子出气,也不知道他打了多少次人,好在没有人还他的手,大部分不敢还手,但有人滚过多板多人总有这个穷气的,只是别人看他是个死犯子,不肯跟他计较罢了。 杨大员在慢长的等待期间,也有很落魄的一次。 有一天清晨,枪兵进别的监号抓死犯子。这些死犯子是被拖走执行枪决的。在这个早上的前一夜,别的号子传来消息,说第二天要枪毙人,当天晚上杨大员都不好过,他胆怯,他恐惧,他怀疑自己第二天早上要被拖出去,这一夜,他在焦虑和不安中度过了。 第二天早上是他最恐惧的时候,当枪兵开启其它有死刑犯号子的门时,吆喝声和铁门的响声把他惊得坐了起来,他满头大汗,他站起来,往床下走。 看着他往床下走,监号的人都盯着他,看他要做什么。他走到监门口,在那停下来,站好,站着不动,站了很长时间。 老大忍不了,他问他:“你干什么?” 杨大员田答道:“槢把我抓起来,抓到这里他们就不管我了。” 他肯定完全崩溃了,他进入了梦吃状态。我们齐心劝他,劝了好多道,他才又回到床上。看见他的衣服都被汗浸透,也许他还尿了裤子,我们没有忍心去看。 杨大员紧张的情绪到中午已经过去了,午饭时,他问我们一个问题: “枪毙前是不是要吃一次好的?” 老大告诉他,以前搞,不知道现在还搞不搞。杨大员到死还没忘吃一顿好饭,我看来,他的人生价值也可能不值一顿好饭吧。 下午放风的时候,为有没有一顿饭吃的问题,杨大员在风场扯着嗓子,他问离我们很远的那监号,今天才枪毙人了的那间监号,他问那个被行刑的人昨夜是不是有一顿酒菜。得到的答案是没有。杨大员垂头丧气,一副失落样。 不知自己是死是活,杨大员也不多想了。在以后的日子里,他有了一个爱好,他每天放风的时间,就找隔壁的隔壁的女犯子聊天,讲的都是黄段子,他喜欢跟女犯子聊。杨大员说过,人生两个愿望,上为嘴巴,下为xx。死之前,他两个都享受不到,找女犯子聊天,说些干流话,还算是对他两个愿望的一个额外满足吧。 时间长了,皮杆也被送下了监狱,杨大员顺便进驻二档,当了二把手后,杨大员的权力欲望施展得更多了。很多时候,他自行取代老大作一些决定,老大没说些什么,看那架势,他想取代老大。一次他在跟我偷偷说话时,他说出老大一大堆坏话,暗示我支持他取代老大。 我的心里明白,杨大员和老大两人,杨大员无论从哪个方面,他跟老大没有比。在他跟谈完私下话后,我警告他,不要想有轻举妄动。 有一点证实了老大的宽宏,当我把杨大员说的话转到老大耳朵时,老大说了一句话: “不要在乎。” 很简单的一句话,我更加坚定地维护老大在监号里的权威。 慢长的日子过去了,时间已是2003年的新年——大年三十。 三十的这天下午,全监号的人都快乐着。过年看守所的各项规矩放松了许多,晚上还有肉吃,这样的好事一年才能碰到一回。杨大员也高兴着,他的生命还将延续到这个年后,春节期间是绝对不会枪毙人的,所以他高兴着。 突然有看守从铁门风眼外喊话: “杨大员” 我与死刑犯一起度过的日子 ( 九 ) 我与死刑犯一起度过的日子(九) 所有人的心一惊,所有人都跟我一样想:今天不会枪毙人吧? 镇定一会后,我们想到了,来喊杨大员的不是枪兵。他没事,他可能要被喊出去谈话。 杨大员走了,我们继续做着各种快乐事。 过了不一会儿,杨大员回来了,杨大员的手腕没有了手铐,脚上也没有了脚镣,他的手里拿着一张纸。 看着杨大员,我们知道了,他已经不是死犯子了。我们为他感到高兴,杨大员也高兴,他高兴得没有一句话说,监号里只有我们一声声祝贺的话语。 杨大员在监号里高兴地来回走了几圈,然后坐在他打坐的位置。 我从杨大员手上拿过那张纸,这张是高院下达的裁决书,裁决内容为:中院判决事实不足,发回重审。再仔细看后面的日子,一个多月前已经签发了。为什么要等到大年三十才发给杨大员本人呢,大家一起找了好多原因,唯一可能的理由就是大年三十把改判书给他,是让他在节日里有一个大喜。 杨大员欢喜的同时,他没有忘记感谢我,他能做出的感激就是用他的话语,在公开场合和私下里,他对我说了无数道感激的话。 说实话,我并不想得到他的感激,我对他本人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就是我会不会立功。很显然,我的立功已滑落到一旁。我对他的重生很淡薄,任何感激话在我面前份量都很轻,轻得我回应他的话都没有一句,只是哼哼的做答。 这天的时间,我和老大谈了很多私下的话,老大告诉我,干部告诉他,杨大员还是没有多大的生存希望,干部要他继续加强对杨大员的盯控。而杨大员切蒙在鼓里。但是杨大员有一点明白,他所供述的所有案件都是他自己亲自参与的,他也隐约有点想到了,后面对他的重新审判可能不会是很轻松的,所以,杨大员虽然高兴,有时间也变得很消沉。 过完元宵节后的第二天,我要下监狱了。 临走的头开晚上,监号的所有人和我话别,杨大员也和我话别,杨大员在和我话别的时候,他向我追要一件东西,那就前面他送的那条女人内裤,他很不好意思, 他跟我说:“对不起,我没想到自己能活过来,这条短裤是我老婆送我的,我要把它留着,一直留到我坐牢后回去。” 杨大员虽然从我这里要回了裤头,我也看到了他对爱情情深意长的一面。即使他不被判死刑,按老大与我平时聊天的说法,坐牢的人没有女人能等他超过五年。我想,像杨大员这样的人,刑期那样长,而且两性生活很烂,他的老婆能等到他回去吗?不过,一个人有份希望总是甜蜜的,就让他把这种希望深存着吧。 当天夜里,我收拾好了第二天该带的东西,杨大员把他盖的那床被子,那被子是才从新犯子手里强占的,是一床暂新的被子,我把我所收好的东西和这一床被子一起打包,等待第二天下监狱。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走廊里大声传来点名的声音,各个监号里该下监狱的人都被叫出监号集合。我的监号门被打开,干部叫着我的名字,我拎着东西往外走,所有的人都还没有起床,就在床上说些道别的话,我即将踏出门的那一刹,杨大员从床上爬了起来,他要和我握手。干部看见杨大员往门冲,对他一阵大吼,他不顾及干部的吼叫,他把手伸给我,我和他握手告别。 铁门关了,我站在门口等候其它监号还没被叫出的人,所有先被叫出的人站在各自的门口等候着人员全部到齐后集合。出了监号门,我也站在了我的监号门口,背对着监门。不知什么时间,监号铁门上的风口被打开了,一个声音在叫我: “何老师,何老师......” 我回头一看,杨大员的眼睛在风口往外寻看着。 我贴近风口。杨大员讯速从里面丢出一包烟,说: “收好,不要被没收了。” 一包烟在外面的价值很轻,但在监号里,为了一根烟可以产生群殴,我知道,杨大员和我产生了感情。我收好烟,把他藏好,我对杨大员说: “好好搞,等我出来了,到监狱去看你。” 杨大员听完我的话,他有些难受,他的眼睛里明显多了些什么。不一会,有干部过来,询问风口是怎样打开的,干部关上风口,这是我最后一次和杨大员见面,我想。将来再看到他的机会不大了。 下到监狱后,我很关心杨大员的开庭审判结果,大约到监狱4个月后,一批新下队犯子分来,其中一人在我们隔壁号子呆过,我向他问李大员的情况,他回答说: “哦,就那个杨大员吗,听说他改判了,判了十五年。他的改判还有许多人立功呢,管监干部加了一颗星,号子老大被减四年刑期......。” 大约半年以后,我又碰到一个才到监狱又是隔壁号子的人,我向他询问杨大员的情况,他告诉我: “杨大员被枪毙了。” 到20049年5月我出狱,事情已过了六年多,杨大员到底怎样,我不得而知。 我本想救杨大员来为自己立功,我没立到功,在监狱服刑的时间里,我又有二次救人,都没立到功,一次立功被转移到别人身上,一次立功仅落了一个口头表扬。算上我在看守所的那一次,我有三次立功,任何一次立功,都有可能被减去一大截刑,有时候真不好想,一个缺乏背景的人是那么难得该自己得到的东西,而有的人为什么无需付出就轻而易举地拿到。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我的心态永远不会发生变化,正直助人的人总是有希望的,但愿社会早日把这种希望落实。 刘神经的前半生 (一) 刘“神经”的前半生(一) 我的这篇文章的标题之所以要这么写,因为刘“神经”满刑的时候已经40岁了,一个人活到40岁可以说算是过了半辈子。刘“神经”生命的40年历程里,有25年是在监狱里度过的。 他是监狱里的传奇人物,他代表了那一些刑期特长的犯子,因坐牢时间太长而养成的人格特点,读懂他,就是读懂了社会的另一个人群,就是读懂了生命存在的另一个方式。 世人认为,人的生存条件不能离开水、阳光和空气,人的精神生存条件离不开爱和被爱。刘“神经”从14岁开始,他生命的三元素已不存在了阳光,他却顽强的生存着,他没有爱,也没有被爱,他却仍然是活跃的。 生命和精神的极限往往超过我们的想像。当一个有了失意和挫折的时候,当一个已不重视自己生命的时候,当一个人得知有一个刘“神经”还活着的时候,我想,世上已不存在什么失意和挫折,生活在自由空间的人生命是很灿烂的。 刘“神经”这个人并不神经,他的大名叫刘生进,把他的名字换为“神经”并不是大家要用“生进”这个谐音,而是他机灵过了头,在机灵之上再也找不出一个再好的词来形容他了,干脆就用了“神经”这个词来称呼他. 在劳改队,在这个最适应他生存的一个家,他不存在任何困难,他的困难就是满刑之后,“自由”让他难以迈开脚步,当他走进“自由”的时候,他太陌生了,他离开自由时,他还只有14岁,他还没有看懂蓝天白云之下的一草一木。 我想细细解释一下刘“神经”的“神经”两个字。“经”在劳改队经常被提到,一个人玩别人手脚的时候,可以被称为“经”多,一个在给别人找麻烦的时候也可以被称为“经”多,一个人装病抗劳的时候,一个人被他人嫌弃的时候......,总之,一切被认为让人不能满意的言行均可被称为“经”多。刘“神经”的“神经”应当不含贬义,因为他的“神经”已超越了“经”的范畴,他把“经”变神了,变的可笑了,变得让人接受了。 2003年6月,刘神经在我们监狱入监队时,我已早他一期从这里毕业,我从入监队毕业后,仍在入监队这个小院子里服刑,做新犯子。我和他是两个编制的单位,一幢平房半头住着入监队,半头住着我的单位——三分监区。 刘神经是在入监队是最引人注目的一个人。 按理说,入监队的新犯子是必须走队列的,除了特别的老弱病残外,其他人是没有任何理由逃避的. 然而在监院里,我就经常看到这么一个人。他是健康的,当别人在走队列的时候,他却倒在草地里吸烟。认识刘神经也是从这里开始的。刘神经总是大度和大方地和老犯子们打招呼,无论熟还是不熟。 第一次被他喊住闲聊时,他就像我的一个很熟的人一样,谈的是我似懂非懂的劳改队经典语言,从他的言论中感到有一份关心存在,想不去熟悉他都不行,不过,那个时候他的名字叫刘生进,还没有叫他刘神经,他很会炒作自己,三五天时间,没有不知道刘生进这个人。 入监队是接受新犯子入监训练的一个地方,我们看到的西片中总把军队的训练营称为魔鬼训练营,监狱的这个训练营应该称做什么呢?一个字——苦,他是苦地方,几乎每个新犯子都会感到这个地方苦,每个新犯子都用规范的言行和压抑的神情对待入监生活的每一天,独有刘神经他的自由和放纵与入监队的管理格格不入。 他是一个滚过两板的犯子,他是一个已坐过二十年牢的人,他是一个入监后口口声声喊着要逃跑的人,他又是一个口口声声喊着要自杀的人。这一切,都使他成了一个特别的人,成了一个干部不敢施压,犯子不敢小看的人。 他入监时,他带来了一本日记本,这本日记本有大概十页写有东西,这些东西是他在看守所时请人帮助写的。 他很喜欢这个日记本,这个日记本记录着他的想法和世界观,因为这个日记本的存在,他似乎也觉得他是一个很有品味的人、也是一个有文化内含的人。 从入监之日起,他的这个日记本就在入监队中被广泛传看。犯子们也看,干部也看。 犯子们看了又笑又摇头,说他胆子太大了,什么东西都敢写。干部们看了表情严肃,但严肃的表情下露出一点点欣赏的味道,至于他写的什么,那个时候他也准备给我看,我因为当时其它心事较重,也没有精力去看,我拒绝了。我拒绝看他的日记时,他露出一脸的遗憾。 因为我当时的个人特殊情况,我没有打算跟刘神经走的更近,所以那个时候其他人都比较了解刘神经,而我更多的是听到他的故事。虽然我与刘神经走的不近,但刘神经这个人,不了解他都不行,他时时刻刻都在自编自演各种闹剧,这些闹剧又不得不使人去关心他。 新犯子才入监时都很老实,因为不懂这里的规矩,还有组长们的绝对权力,组长们对他们时常发出淫威。严格而繁琐的规矩和来自人为的压力,给人的行为和思想都戴上了沉重的镣铐. 和刘神经一起到入监队的犯子,个个都体现出被驯服的样子,刘神经从到入监队的第一天起,他跟别人不一样,他没有打算老实过,他总是活跃的,尤其是对待那些“歪”得很的组长们,他不像别人那样低声下气。 对刘神经的“油”(油:劳改队俗语,指那些言行无拘无束的人),让组长们看到很不舒服,组长们绝不允许一个才放监的新犯子,能跟他们平等说话,不允许新犯子的每一个行为不经他们的批准,尤其是带刘神经的那个组的组长。 组长是老犯子中所选出来的“精英”,正统一点说,就是那些改造较好,又当过兵的人,才能到这个岗位,但事实上不同,到这个岗位的服刑人员都是“破例”的,他们上岗无须那些苛刻的条件,只要有一个条件就行了,这个条件不好细说。 组长的特权可以从他们的表情上看出,也可以从他们的言行上看出,更能直观地看出的是他们在监室里的居住条件。 一个监室满满的住着二十八人,上下铺,床挨床,如果一个监室完全隹满的话,是可以住三十二个人的。可是组长占了四个人的铺,组长睡一个单人床,床前摆着一张办公桌,办公桌配有一张办公椅,这只是在居住上体现出的组长特权。 在生活上,组长还配有“秘书”,“秘书”帮其写写画画。另外,组长还配有一到两个“水板”,专门从事给组长洗衣、打饭、洗碗等活。一个霸道的组长就是一间监室的“皇帝”。当然,还是有个别组长是不错的。 刘神经的那个组的组长应当还算可以,平时不太张扬。可刘神经的表现让他有些不能接受。刘神经总在学习时找人讲话、抽烟,走队列时装跛,他人也穷,生活上没有东西对组长来进行恭维。所有这些,使组长对刘神经感到厌烦。 有一次,刘神经犯了一点小错误,无意中损坏了监室里的白炽灯,组长罚了他,让他在监室内的走道里罚站。刘神经愤愤地按组长的要求做了。他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这个地方以硬碰硬的结果。 被罚站的当天夜里,刘神经就找了一把旧牙刷,他“偷偷摸摸”地麿,要把牙刷磨尖。说是“偷偷摸摸”,事实上是他故意做的鬼样,只是故意不让组长看到,他并不避其他人,他还专门在人多的时候磨,一边磨一边说:“老子要林xx(组长名)去死。”做个一副仇深似海的面孔。 一把牙刷要磨尖,只需一会的时候就可以完在,他却磨了两天。他在有故意拖延时间,不是真的想去把林xx杀掉,他是想留出这个时间让人向林xx通风报信,想把林xx给吓倒。 确实,有人向林xx报告了,林xx又向干部报告了,干部把他磨好的牙刷没收了,他也被叫到干部办公室,被干部厉声喝斥。在看守所时,刘神经都已被定为顽固、危险份子。如果在这之前,他没有被定为顽固危险分子,他少不了吃一通皮肉之苦。 刘神经想杀林xx的消息很快被传出去了。刘神经在犯子们中的印象升了一格,大家觉得他有量。在监狱这样的环境里,绝大部分人没有量,他们希望自己有量,没那个胆,看见别人有量,他们佩服。刘神经的这一行为,为自己奠定了走向“顺”的基础。 刘神经给组长搞了一次下马威之后,组长对他好多了。说是好多了,只不过把对他的态度升了一格,升到和大家一样了,但刘神经不这么想。他觉得和大家一样不行,他要的是礼遇和被尊重,他再次把磨牙刷的戏演了一遍。 他这回磨牙刷,再也不背着组长磨了,他磨的速度更慢,一把牙刷被磨尖了又磨,嘴里时常小声与大声交替着对人发出声音:“老子还是不舒服,要搞就搞死。”他要搞死谁呢?他没有点名,最怀疑要把自己搞死的人就是组长自己了,那些平日跟他平等相处的新犯子没有怕。 组长心里害怕。但他这回再不去报告干部了,他知道,报告不起多大作用,最多是干部把刘神经再喊去训斥一顿,训斥完了,他的危险就更大了。他想,他同刘神经同住一个监室,真正哪天晚上,趁大家都睡着的时间,刘神经一想不通就可以用这把牙刷把自己的生命结束。 刘神经把牙刷磨得短了大截,再不能磨了,再磨下去就起不到应有的作用了。刘神经发挥出了头板监狱里磨练二十年所得的“耐性”,牙刷不磨了,他一有空就拿着磨好的牙刷把玩弄,而且故意经常在组长的面前玩弄。 组长是入监队里有面子的人物。他心里再害怕,他怎么又能向刘神经低头呢,但是,对待刘神经这种人物,他确实不好对付,他担心害怕,他必须解除这种恐惧,最终,他第一次向自己管理的新犯子低了头,他绝定和刘神经单独谈一次。 在入监队,能被组长叫去单独谈一次话是很荣耀的事情,有的犯子把组长比喻成“二干部”,能成为组长信任的人,在入监队的生活将变得相应宽松。 这天,组长把刘神经叫去谈话了。 刘神经的前半生 (二) 刘“神经”的前半生(二) 进到没人的监室,组长首先递给他一根烟。刘神经接过烟,装着受宠若惊的样子,身子往后一退,两手提到胸前直摆,嘴里说: “不行,不行,这哪里可以。” 说完话,刘神经又装模作样的在自己身上摸烟,其实,他的身上没有烟,他穷得叮当响。 刘神经最后还是接过了组长的烟。组长搬过自己的办公椅,招呼刘神经坐下,然后自己坐在床沿上,组长说: “神经,现在生活有没有困难?” 组长也是个精明人,他避开主要问题不谈,先从关心刘神经的生活开始,他知道,关心一个人是解决和这个人矛盾的最好办法。 刘神经更聪明。刘神经完全不谈矛盾和个人生活问题,他把自己放在很灾的位置,他对组长说: “我没有任何困难,我现在的困难是,我很欣赏组长的为人,我一直想给组长当个水板。” 组长一听这话,以为是刘神经在将他的军,他感觉到刘神经的话很意外,他很不解的问道:“你真是这么想?” 刘神经说:“我是三无人员(无接见,无汇款,无信件),无人罩,混得灾,在这里不靠组长又能靠谁呢?” 组长说:“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跟我说” 刘神经说:“我任何别的想法都不重要,我现在最想做的是,就是如何逃出去,还有如何自杀,一个人的生命很可贵,但自由价更高,如果组长同意的话,就帮我逃跑,如果逃跑不成,就协助我自杀算了。” 组长在谈话前,经常听到刘神经在监室里散布这种言论,没想到今天把他叫来进行很正规的谈话,他也这么说。刘神经胆子太大了,组长有些相信刘神经的量了,一个敢于逃跑又敢于自杀的人,而且是精神正常的人,组长还没见过。听完刘神经的话,组长开始对他刮目相看了。 组长说:“我对组里的新犯子进行管理,是干部交给我的任务,希望你能正确的认识到,我没有故意刁难你,我对组里的每一个新犯子都是一样的态度。” 刘神经扯大嗓门故作见外的说:“组长说这话,就不好听了唦,我刘神经虽然有些“神经”,我还是明白事理的,在你的手下,我觉得你没有任何“歪”的地方,只是我的脑壳有时间容易进水,组长见识广,应该不与我计较。” 这次刘神经和组长之间的谈话进行了很长时间。谈话后,他们成了朋友。 刘神经的劳改队的经验使他改变了他在入监队的地位,他成了除组长之外,更应该说是跟组长一样,成为在监室内起着重要作用的人。他不用为组长服务(当水板),他不用背《服刑人员行为规范》,他不用走队列,他成了一个甩手,别人进贡给组长的东西,他可以和组长一起享用。不过这只是刘神经为自己闹眼子的第一步,他还有第二步,第三步......。 刘神经的第二步就是在干部那里闹眼子(闹眼子就是:找些事闹影响,闹名声,以便引起别人的关注)。 闹干部的眼子不是好玩的,玩不好会把自己掉进去,让自己永远灾下去。 刘神经闹干部的眼子,闹得很正点,他的两封思想汇报信把干部闹服了,他成了干部心中的要特照的新犯子。 他递给干部的第一封思想汇报的内容是反映他对判决的不服,他认为他自己绑架案与事实不符,他说他和他的连案们虽然把别人抓了,他们并没有用绳子绑他,既然没有用绳子绑人,怎么称得上是犯了绑架罪呢? 给干部的思想汇报中夹带着一封他自己的申诉信,他要求干部给他评理,他还要求干部把申诉书传给有关部门。 他的第二封思想汇报内容是反映他在监狱的生活和思想状况,他认为他活着已经没有意义了,他想脱逃(越狱),如果不能脱逃,他就自杀。 第一封汇报信干部觉得他愚昧的可笑,还有点可爱,自然增加了干部对他的亲近。第二封思想汇报信使干部对他更关注起来,虽然监狱里年年死人,但监狱有人自杀就不行,干部是要背责任的。所以,刘神经的这两封信都起到了他自己预谋所希望达到的作用,刘神经树起自己在组长和干部心目中的形象后,他很顺了。 刘神经是坐过二十年牢的人,他知道,要把自己的形象保持下去,他还要不停的闹眼子。 他闹的眼子有很多,闹得小也就不说了,说说他闹得大的两个眼子。 要说他闹的第一个大眼子,先说说入监队这个小院子。 入监队的小院子是莲花垸监狱三监区监院大院中的一个小院,小院面积约一千多平米,院子只有一排年代很久的老平房,平房是犯子们住的监房,平房的左前方有排小平房,小平房外表看上去像一家农户在自己的屋外修的小杂房,很不好看,小平房有三间房,它们是入监队干部和我所在的三分监区干部的办公房。小平房与大平房相隔六、七米。大平房前面除了有小平房外,剩下的全部是空地,地上没有浇水泥,泥巴地上撒有一些乱石,整块地坑坑洼洼,一到下雨的时候到处有积水,然而这块地就是我们吃饭的地方,也是入监队新犯子的训练场。 监院约大多数设施都很差,唯一有一点让人觉得较好的是紧挨着大平房的四小块花草绿地,绿地上种着两种很好看的花,枝枝花和月季花,特别是月季花,月月开放,他的花朵娇嫩鲜艳,像是监院里有了几个漂亮的女人,许多犯子喜欢守着她看,还有人偷偷的摘上一朵放进自己的荷包。 大平房西头的墙外,盖有一间很简陋的厕所,厕所的东头和大平房共用一堵墙,厕所西面过去约六、七米的地方,是大监院的电网墙,电网墙外面就是自由世界,厕所和电网墙之间还有一堵小墙,小墙是小监院的隔离墙,它不高,但它的墙头也有电网,电网和大监院电网墙的电网相连。 我之所以要费口舌来介绍监院和电网,因为在监院里的电网之下,刘神经闹了一次大眼子。 自从刘神经降服了组长和干部之后,成了养脉子(就是什么事都可以不做的犯子,养脉脉子分两种人,一种是靠自己的环境,用钱来买通他人来帮自己做事。另一种人是能闹眼子的这种人,别人不敢惹,干部不想管)。一到白天搞队列的时候,他就搬个小凳子坐在院子的西头晒太阳,开始的时候,他面向训练场而坐,时不时跟同改们做个鬼脸什么的,闹得很开心,后来,他不再面向训练场了,他背对训练的同改,面向监院电网墙,电网墙外就是自由世界. 一般的新犯子是不敢对着电网墙久看的,看久了会被怀疑图谋不轨,会受到质询和处罚。刘神经不同,他可以整天对着墙看,只要他没有显露出他逃跑的迹象,没有愿意管他,他是个管不起的人。 开始面向电网墙而坐的时候,他默不做声,人们也没去理会他,等队列训练结束,他和大家一起回监室的时候,他还是像以前那样活跃,他丝毫没有变化神情,使大家根本没有怀疑他准备脱逃。 然而,刘神经的愿望不是真想脱逃,而是想让大家知道他在预谋脱逃。 几天无声无息面墙而坐的日子过去了,刘神经认为这样不行,他从看墙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一项内容——自言自语。自言自语的内容基本都是向往自由,渴望爱的话,有时间也用打油诗和歌曲来表达自己的内心世界。 “命苦哇,老天不公哇......”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谁要是把我给杀了,我做鬼来保佑他......” “铁门啊,铁窗啊,铁锁链,锁不住我的心......” “我要从这里爬出去,我要挖地洞......” “我从远处来,没有带钱财,要想过得好,就要打出来......” “他说我长得怪,我就是不把他来爱,我把一个连的女人带,除他之外......” “芸姐,你在哪里,几个月前你给我破了身,你怎么是那样无情无义,再等不到你,我出去之后搞死你......” 。。。。。。 顺便说一下这个芸姐。刘神经六个月前,从省城监狱服完二十年刑,出来后,在外的牢友给他介绍了一份差事,替一个叫芸姐的富婆当保镖,在他为芸姐工作的过程中,芸姐喜欢上了他,因为他从十四岁就开始坐牢,到出狱,他仍保留着童子身,芸姐把他的保镖身份升了一级,升为保镖兼性伙伴。 刘神经的前半生 (三) 刘“神经”的前半生(三) 刘神经自言自语闹了几天,终于闹了一点眉目。他的那些自言自语的话被犯子中的321汇报到干部那里。干部多次找他,对他进行和善的谈心。 本来,刘神经能做到这个样子就可以了,干部器重,犯子喜欢,但他不是一样能停得住闹眼子的一个人。他把这个眼子继续闹了下去。 一个下着蒙蒙细雨的夜晚,大约9点钟的时候,这个时候是新犯子们学习结束的时间,刘神经跟大家一样,在憋足了两个小时的尿之后,集体上厕所。 二十多名刘神经组里的新犯子在厕所外自由的集中在一起,分批次进厕所,厕所外面的雨淋得大家感觉有点冷,刘神经突然说出一句话来,让大家感觉到更冷。 他大声对所有人说:“今夜,我要趁这个蒙蒙雨夜——逃跑,有没人愿意跟我跑,现在表个态,不要到时候后悔。” 刘神经有几个乔子(关系要好的人),他们对刘神经太了解了,其中一个叫李小虎的经常唱他的膀(跟人唱反调)。 李小虎听完刘神经要逃跑的话,他对刘神经说:“神经,你有几斤几两,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不要瞎侃瞎说。” 刘神经对李小虎经常唱他的膀非常不满意。他对李小虎说:“有没有量撒,你的那点老鼠胆,你敢做出什么事?” 刘神经就这样和李小虎不停的争论起来,争论过程中,刘神经的其它乔子们纷纷帮助李小虎说话,他们的意图是想撮合刘神经把眼子闹大,都想看他的笑话。 刘神经是个闹眼子的人,但人们并不怀疑他在闹眼子的同时真的能做出让人不可思议的事情来。在他们争论的同时,那些犯子中的321们,在用他们机敏的耳朵和高储存量的脑袋记录着他们的谈话。 集体上厕所结束了,所有人都回监室了。刘神经一个人不走,他站在雨地里,他仰望电网,他就这么长时间的站着。 刘神经在那边站着,回监室的321们,快速找到当班的值班干部,汇报了刘神经今夜的情况。 事情重大,对于刘神经这种名人,小小的值班干部体现得无能为力,他匆匆忙忙的给入监队秦教导员打电话,他知道,要从语言上去降服刘神经,只有入监队的头号人物秦教导员有办法。他在给秦教导员打完电话后,来到监院西头,站在刘神经的背向很远的地方,盯着他看。 刘神经他感觉到他身后较远的地方有人在那里站着,他也感觉到了那不是一个犯子,他的感觉增加了他的自信,他的心理窃喜,他明显的预感到了他的地位将还要提升。 刘神经就那么站着不动。如果把这个画面定格,我想,看到的人一定会被他的勇敢和苍凉打动。他太会演戏了。 他可能站了半个小时。半个小时的时间,秦教导员从家里匆匆忙忙的赶到了监院。 秦教导员来到了刘神经的表演现场,他首先听了值班干部的情况介绍,然后他和值班干部站在一起,观察起刘神经来。 秦教导员知道,刘神经是一个不怕硬,不吃硬的一个东西,他以前对刘神经一直采取人性化教育,今天他决定再次对他进行人性化教育。 秦教导员轻轻走到刘神经的背后,轻轻的叫了一声:“神经” 刘神经听到这个声音,他知道,他希望的人来了,他立即回过身,挺胸、并手、平头,目光向前,脚上来个港警式的分腿立正姿势,嘴里说道:“秦教好!” 秦教用关切的语气问他:“这么晚了,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刘神经大声答道:“报告秦教,我在观看围墙,我在想如何利用这个雨夜天气逃出去。” 秦教又问:“那你想好没有?” 刘神经答道:“想的差不多了。” 放着是别人这样跟秦教说话,人早就不见了(关禁闭),刘神经不同,他是个特别的人,所以,秦教用了特别的方式来对待他。 秦教对刘神经的话来了兴趣,他继续问道:“你能不能把你的计划讲给我听听?” 看到秦教来了兴趣,刘神经的兴趣也就更高了,他首先向秦教汇报说:“我现在太孤独了,没人理我,我刚在解手的时候,我把我的计划讲给他们听了,没有一个人支持我,我现在把这个计划讲给你听,你是我信赖的人,我希望你能支持我。” 秦教安慰他:“你是对的我就绝对支持你,你是错的我就告诉你错在那里,你就放心的讲吧。” 刘神经听完秦教的话,手舞足蹈的讲起了他的越狱计划。 刘神经说:“我准备利用以后的雨夜,到了晚上一两点钟的时候,那边岗楼上的枪兵打瞌睡时(说着,他向二十米外的枪兵岗楼指去),监院里的人都睡了,我首先装着上厕所,出门后把监督岗(值班的服刑人员)骗到厕所里干掉,然后回监室里带上我的被子和垫絮,靠这两样东西,我是肯定能跑出去的。” 刘神经的话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他在观察秦教的表情,想看出秦教有什么反应。 秦教摧促道:“继续讲,看你是怎样利用这两样东西的。” 刘神经继续说道:“拿着这两件东西,我来到现在这个位置,我先把被子和垫絮扔上厕所屋顶(厕所的屋顶是水泥板平顶),然后倒退十步,一个冲刺,踩着厕所的门栏来个大腾跃,腾跃起后手就抓住了屋顶,我再来一个大翻身,人就上去了。我趴在屋顶上,我用几秒钟的时间来观察枪兵,枪兵侧身向另一边巡视的时候,这个时间大概有一分钟,我讯速把垫絮扔上小墙电网,让垫絮盖上电网,电网被垫絮盖上后,我就不会被电打了,我抱着被子,一个健步踏上垫絮,然后一伸手把被子又盖在了大电网上,我又使劲往前一冲,就冲上了大电网了,上了大电网后,我往外一看,外面就是花花的自由世界了,管他妈的院墙有多高,我勇敢的一跳,我跑了,我消失了,我的时间没有用到一分钟,这个时候枪兵还没有回头。” 秦教听完他的话,若有所思。他可能不知道怎样说,隔了一会儿才开口:“院子墙那么高,跳下去要摔断腿的,你的逃跑计划不行,你跑不了。” 刘神经说:“我摔断腿怕什么,我拖着自己的断腿,我利用黑夜的掩护,最多爬出一百米,我就进入了棉田,进了棉田,谁能再找到我?” 一个近乎完美的逃跑计划把秦教吓坏了。 那天夜里,秦教把刘神经叫到办公室做了一次长谈。谈完话后,刘神经笑嘻嘻的回到了监室,向同监室的人讲起了他调秦教管子的故事。 刘神经的脱逃计划胆大、具体、现实。他的计划被秦教反映到监狱,监狱来了许多人给刘神经做工作,劝他安心改造。弄得刘神经好不自在。 刘神经的这次闹眼子,给他闹出了势力,从此后,他不但不做事,他还有了跟班,有了两个被干部指派贴身监控他的新犯子,说是监控,犯子哪里敢得罪他,这两个犯子只有听他摆布的。 闹眼子是刘神经的爱好,见了干部他会冷不丁来个标准立正,见了犯子他会冷不丁给个灿烂的笑,这都是他经常闹的小眼子。他喜欢闹大眼子,在入监队他演出了一起预谋脱逃的故事后,他又闹了一个大眼子。 和刘神经一起下队的有一个叫小丁的犯子,第一次坐牢,偶犯,判的刑期长,人也老实,刘神经同情他,他觉得小丁坐牢坐得很冤枉,家里又没环境。这个小伙子长得白净,像个女孩子。刘神经有时把他当做一个女孩子调侃。 有一天,刘神经跟小丁疯疯打打,他把小丁按在床上,一种莫名其妙的思想产生了。 他觉得他应该用他的劳改经验为小丁减刑,他曾在头板监狱里为别人做过很多减刑的事,他的歪点子很多时候都是歪打正打。在他们疯完之后,刘神经把小丁拉到人群较远的地方坐下,问小丁是否愿意和他配合,如果愿意而且嘴巴很紧,他保管能让小丁立上一功,减上一次刑。 刘神经的前半生 (四) 刘“神经”的前半生(四) 小丁当然很愿意,他对刘神经的要求就是不能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在行动前,刘神经又和小丁密谋了多次,刘神经和小丁达到了思想上和行动准备上的完全一致。 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道刘神经是在哪里找到一根绳子,刘神经把这根绳子藏在他的床铺垫絮下。 行动的这天夜里,刘神经把监室搞的像过节一样,不知他从那弄来两包烟,满监室撒了个满堂,人人有烟抽,又有刘神经闹眼子的本领,监室很热闹. 本来按规定时间监室应当到时全体休息,但有刘神经主持场面,组长和值班的也不好管,随他闹,这一夜闹到很晚。 刘神经这样闹是有目的的。他想让大家都在睡觉时间能进入深睡眠状态,在大家睡着之后,他和小丁之间还有一个密谋要完成,如果有一个人是清醒的,为小丁设计的立功计划将会流产。 大家闹的筋疲力尽的时候,刘神经发出了指令,他宣告晚会结束。他宣告后,大家纷纷上床休息。 夜深了,大家纷纷进入了梦乡,刘神经觉得时候差不多了。 刘神经开始行动了,他从床上爬起。当然这个时候小丁也没有睡着,当他听到刘神经床铺发出的声音时,他睁开了眼,他密切关注着刘神经的举动。 刘神经轻轻的从他的床铺下拿出他早已藏好的那根绳子,轻轻的下了床,轻轻的站在屋中央的走廊上。 刘神经拿着这根绳子,是准备上吊的,一切行动步骤他早已计划好。 刘神经睡下铺,他需要爬到上铺,站在上铺上才能把绳子扔过平房高处中央的木横梁。木横梁很高,要扔过绳子这个动作很大,爬上上铺踩在别人的床上容易使别人惊醒。刘神经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他选了一个睡上铺,这个睡上铺的人瞌睡大,又喜欢憨睡,经常睡得打鼾的杨胖子的铺,杨胖子的铺位置好,正在横梁的下方。因此,刘神经在房中央清醒了一下自己之后,他蹑手蹑脚的爬上了杨胖子的铺。 小丁睡上铺,他和杨胖子的铺中间还隔着一个铺,此时的小丁心情很激动,心在剧烈的跳动,他没有经历过这样危险的演戏场面。他的心虽跳动很激烈,但他也在按计划时刻准备行动,他等着刘神经把绳子拴好,刘神经的脑袋刚好套入绳圈的时候,他就从床上一跃而起,跑到杨胖子的那个铺,不等刘神经脚离开杨胖子的铺,赶紧抱着他的脚,大喊救命,他喊完救命,他就完成了他的救人行动。 如果他救人行动慢了,等到刘神经的脚离开了杨胖子的铺,那么,刘神经就会悬在屋的中央,那就很危险了,刘神经就是真正的上吊了。要想救他(如果他是真正自杀的话)就得搬梯子来。 然而,计划不如变化,当刘神经挂好自己,发出暗号要小丁跑来抱脚的时候,一个遇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小丁与杨胖子相隔那个铺的铺上睡着的一个人,叫郭味南,这个人不简单,他是个321,他早就在等待刘神经出事的时间,今天晚上,刘神经用了大半夜闹眼子,他觉得不对,他也没睡。他在时不时竖起耳朵在听监室里的异常情况,刘神经表演上吊的整个情节,他都偷偷摸摸地睁眼看得清清楚楚。 刘神经给小丁发出喑号后,郭味南比小丁还着急,猛地从床上翻起,而此时小丁也从床上爬起,两个人动作都很大,郭味南身材大,他们相撞了,郭味南的力量一下子把小丁从上铺撞了下去,幸好小丁在被撞下床时紧紧抓住床沿角铁,这才没有造成身体的伤害。 不知郭味南立功心切还是他想故意害死刘神经. 当他和小丁相撞后,回过头来抱刘神经的脚,连脚在那里都没看清楚,一个倒地,倒在杨胖子床上,把个杨胖子压得尖叫起来,好在杨胖子一身肉,经得起他压,要不然,杨胖子要成为一个严重受伤害的人。郭味南没有抱住刘神经的脚,反倒把刘神经的腿推下了杨胖子的铺,刘神经的双腿悬空,头套在绳子里,绳子一勒,刘神经想喊也喊不出来了。 这一闹,把全监室的人都闹醒了,大家纷纷爬起来,看见刘神经正吊在屋的中央。刘神经人被吊着,发不出声音,跟死人一样,监室里的人感到害怕,慌了手脚,包括组长都楞住了,一时都忘记了去救他。 此时的郭味南,看着吊在屋中央的刘神经发呆,他害怕。如果刘神经就这么死了,他就成了谋杀犯。此时的小丁也傻了,他掉下床后,也站在那里,傻傻的看着吊着的刘神经。 被吊着的刘神经感到好难受,又没人救他,他心里有数,喊不出,他想他马上就要死了,他心里在骂:“小丁,你个狗日的,赶紧来救我,其它人也赶快来救我啊!!!!!!!!!!!” 好在郭味南楞了许久之后,又清醒了,他从床上猛的跳下去,站在刘神经的脚下,提高嗓门大喊,他生怕刘神经听不到:“神经,我在你的脚下,我把你的脚放在我的肩上,用力站着!” 刘神经自杀本来就是假的,没想到弄成了一个真家伙,他虽然吊上了,时间短,神智很清楚,郭味南说的话他都听到了,他踩在了郭味南的肩上,使劲用腿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但是他的身体仍然在摇来摇去。 摇了很大一会儿,已经清醒的其他人中有人爬上上铺,扶正刘神经的身体,刘神经为自己解了套。解完套后,郭味南慢慢下蹲,让刘神经回到了地面。 一个预谋已久的计划就这样被破坏了。 下到地上的刘神经十分生气,他不气别的,气那个郭味南太好管闲事了,差点没把他自己害死. 他追着郭味南在屋里打,嘴里骂道:“妈的xx,不是老子长的瘦,早就吊死了,你狗日的想故意害死老子。” 刘神经对郭味南的追打,不是恶意的追打,半真半假的闹眼子,追了两圈就算了。 今天的事若按原计划是由小丁救刘神经,如果是小丁救了刘神经,刘神经一定会再闹几个眼子,一直把小丁的立功和减刑闹回来。但今天是321郭味南抢了小丁的好事,刘神经没有想去为郭味南争功,所以他决定这次就这么算了。 组长过来给他看看脖子,看清楚脖子没事后,刘神经发话,让大家休息,这件事谁也不能讲出去。 大家躺上床后,刘神经再次爬上杨胖子的铺,收回绳子,自己也去睡了。 这事本来就应该这么结束了,可是,滚过多板的郭味南不干,他私下里偷偷摸摸给干部写小纸条,揭露刘神经自杀,表述自己的立功行为,要求干部给他记功。 事情捅到干部那里,监狱狱侦科下来人调查,调查了神经本人,也调查了监室里的每一个人,事情最后得到了证实。 事情被证实后,郭味南受到大会表扬,有干部对他说:正在给他申报立功。郭味南等这个记功等了两年多,在最后一次向上反映他的救人情况后,他终于得到了一个口头记功,干部答应在减刑上给他考虑增加一点幅度,他这才罢休。最后,他的减刑是否增加了幅度,我看不出来。 三个月的入监生活结束后,刘神经他们这一批新犯子分下队了,很巧,刘神经分到我所在的这个单位。 刘神经已有三个月的时间跟我们生活在一个院子,所以,我们分监区一百多名犯子对他很熟悉。他一下队,我们都没把他当新犯子看,板脉子们没有像约束其他新犯子那样来约束他,反而给了他比老犯子中的一般人高的礼遇。 我们分监区只有一百多名犯子,但我们监区共有四百多名犯子,共住一个大监院,我们熟悉他,其他分监区的人不熟悉他。下队后,他施展了他的劳改经验,大耍外交手段,在最短的时间里把自己的名气推向了整个监区。 刘神经是个大忙人,见到每个干部都立正,见个每个犯子都挥手,无时不见他的这两个动作,给干部立正时面带巴结和腼腆的笑,给犯子挥手时他也带着笑,这笑带着一点放纵和一点自信。 刘神经的前半生 (五) 刘“神经”的前半生(五) 刘神经下队后不久,分监区的领导和干部都开始怕他了。 他只要一见干部,先是立正、打报告词(报告干部,罪犯xxx前来接受训话,请指示),然后不等干部开口,他马上开始汇报自己的思想(什么经过您的教育,我的思想行为有了很大进步......等等),一套程序下来,弄得干部高兴得很。刘神经的这种神经举动,干部开始都蛮喜欢. 后来,他的这种表演太多了,一出戏演久了,有人也不爱看了,浪费时间,所以,在后来刘神经给干部打报告时,还不等他汇报思想,有的干部直摆手,连声说: “好了,好了,不用汇报,你的表现很好,我马上给你开分(思想的奖励积分,可以用来获得行政奖励和减刑)。” 然后干部抽脚逃走。 在监狱,获得奖分就是在给自己的减刑积累条件,所以人的挣分方式都有两种,一种是拼命劳动,挣生产奖分,这是主分。另一种就是靠管事或向小报投稿获改造分,总之,挣分是做出来的。刘神经挣分就来的比较容易,没事就向干部汇报思想,不管干部是高兴的接受还是不愿意的接受,最后都要给他加分。 刘神经才下队的那个时间,监狱还没有转变到今天的文明程度,犯子们经常被集中,然后干部在会上通骂犯子,再然后可能发生一些令人心情更不好的事。 刘神经能被犯子喜欢,是因为他有时能在这个关健的时候,突然闹一个眼子,改变恶劣的气氛,使犯子们免受一些苦。 一天,监区的一个姓林的干部心情很不好。个人的心情不好对于一个有理智和思想健全的人来说,可以是完全自我克服的。然而,这位姓林的小先生不行,每当他有这种情绪的时候他就会把犯子召集起来开会,开会就要找犯子的问题,犯子们就不好过。 林干部把一百多号犯子搞到电视大厅集合,犯子们端正而又拥挤的坐在一起。有人给林队长搬来桌子和凳子,他屁股往上一坐,还没说话,先猛拍几下桌子,然后瞪着双眼,把犯子们扫看一道。他这一扫看,除了几个组长外,其他人都提心吊胆,生怕他突然点到自己的名字。 在监狱里有的时候犯子犯了什么错自己是不知道的,要到干部点名批评时才晓得自己的错误,所以,没有人能逃过他犀利的眼光,眼光射到自己,浑身打抖,身上起鸡皮疙瘩。 林干部拿眼往下一扫,大家都明白,这天肯定有人要受点难,这受难的几个人中或许就有自己。 在大家心跳加速,胡乱猜想的时候,大会现场的气氛发生了意想不到的转变。 在电视厅后面突然站起一个犯子来,犯子大声打报告:“报告林队长,罪犯刘神经现在有重要事情汇报,请求指示。” 我们这些坐在前面的人先听到报告声时没在意,以为后面有人在扯皮,扯输了的人不舒服就打报告,后来,又听到了刘神经自报家门,他要汇报思想,我们这些对他了解的人心里有数起来,我们知道,这家伙又要闹眼子,他眼子一闹,干部的火气自然就消了。当然,还有那些心里没得数的人,刘神经站起来报告,对他们也是一种威胁,他们想刘神经是不是要告发自己某天说错一句话或是做错一件事呢,刘神经做过这种事,有人吃过他的亏。 用凶狠的眼光扫描犯子是林队长开会时一惯用的手段,他要用这种眼光在犯子中树立起杀气,杀气建立的差不多的时候,他估摸着犯子开始“寒”(怕)了,他就开始训话,边训话边抓几个或者一群坏典型进行现场处罚。 当他正准备开始训话时,他也没想到后排有一个刘神经会站起来打报告,因为是意外,他把刘神经看了一遍后,侧头皱眉想问题,不知道该不该让刘神经开口说话。这样的动作他重复了好几遍,他在找一种比较好的方法和言语来对付这个难以对付的家伙。 他没有先让刘神经说话,在自己做好充分的应付方式后,他自己先开口严厉的对犯子们说: “大家看到没有,你们有几个人有刘神经这样规范,妈的x,老子今天就是为整顿你们的行为规范开会的,有的人最近表现很不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有的人坐了几十年的牢,你们比得上刘神经吗?我以前开会给大家说过多次,有困难,找警官。你们有谁能像刘神经这样跟干部敞开胸怀谈问题呢?现在我就让刘神经说话,说说,你们好好听,人家是怎么想的,用是怎么做的,你们要向他好好学习。” 给犯群们训完话后,林队长要刘神经开始汇报。 刘神经得到刘队长的允许后,开始汇报: “尊敬的林队长,新投犯刘神经自下队以来,主动积极您和其他队长的教育,因为你们的教育,我的思想有了极大进步。首先,我认识到了自己的犯罪给国家和社会带来的危害,我服从法院的判决,接受惩罚,以前,我向上写申诉,现在不写了,我最近准备向上写建议,我建议法院加我几年刑,我怕自己用7年的时间改造不好,我强烈要求政府不要可怜我......。其次,我做到了遵守监规纪律,我把《监狱服刑人员行为规范》背得倒背如流,我在这里背给林队长听听......” 刘神经要背的《监狱服刑人员行为规范》是2004年以前的老规范,很长,有五十八条,若要让他背,需要占用很长时间。林队长听到刘神经要求背,他觉得在这个开会的时间不适宜,他一挥手,对刘神经说: “刘神经,我知道你背规范的功夫,算了。” 他又望望犯群,说:“看到没有,你们有几个能跟刘神经比,他能深刻地认识自己的犯罪危害,能严格按行为规范要求去做。” 他说到这里,看看刘神经,问道: "你汇报完了没有?" 刘神经是个有强烈表演欲望的人,他的话怎么会完呢,他向林队长报告道:“报告,我还有一点点话要说。” 林队长说:“好,你就简单一点说。” 林队长把话一说完,刘神经来了一个分腿立正,说道:“谢谢林队长。”然后,又开始了他的汇报。 “在这里,我要感谢林队长,正是林队长对我的挽救,使我这个浪子明白了回头,还记得那个黑漆漆的夜晚,林队长不辞辛劳地跟我促膝谈心(哪有这个故事,刘神经编瞎话。林队长看着他笑。)你就像我的再生父母(林队长20多岁,刘神经30多岁,全体罪犯发出了笑声),我恨不得在这里叫您一声爸爸,我不能喊,因为我的年纪太大了,林队长和全体分监区的干部都是我们的医生,我们的老师,我们的园丁,我在这里服刑就像在家里一样......。” 林队长觉得刘神经的话说的够多了,他打断刘神经的话:“刘神经,你讲完没有,讲完了该我讲了。” 刘神经正说在兴头上,他哪里能让林队长抢他的话,他对林队长说:“报告林队长,我还有一点点话,一点点很关键的话。” 既然是一点点,林队长同意了。对他说:“讲吧” 刘神经说:“虽然我积极靠拢政府,但我做的还很不够,有时候,脑袋会走邪,特别是这几天,我天天在想芸姐(犯群笑),想到芸姐,我也想到了女人是老虎,是红颜祸水,如果没有她,我会保留一颗纯洁的心,我的改造进步更大,我想把她彻底忘掉,怎么忘呢,我想给她打几个电话,告诉她,拜拜,我出去后要干掉她。” 刘神经这哪里是在做思想汇报,分明是在要求林队长,给他安排时间打电话。 刘神经说到这里就不说了,他的思想也就结束了。 这天的会,因为有刘神经的瞎掺合,大会没有像以前那样令人难受,反而有乐趣。他的思想汇报完了后,林队长没有像我们想像的那样整人,他只说了一些不痛不痒又无关紧要的话后,他宣布散会。 林队长是监区最有杀气的警官之一,在刘神经而前,他的杀气消失的无影无踪,刘神经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不停的闹眼子,把林队长这样有杀气的警官,闹的没有杀气了。当然,这种杀气是对刘神经本人没有了,对其他人影响不大。 这次思想汇报后,刘神经打开了他的“亲情电话”方便之门。 监狱规定,没犯错误的服刑人员每月只有一次“亲情电话”机会,对待刘神经这种人,干部把机会天天给了他,只要他提出要求。 自此以后,我经常从我们居住的监院二楼(此时,我的单位已从平房搬到了新修的监院)往楼下看到刘神经单独在打亲情电话。 楼下的大厅的一个角落里,有一间玻璃房,那就是监区的亲情电话室,集体打电话时,大家都排除进入电话室里打。有人因特殊情况需单独打电话时,就不用在那房间里打,电话四周紧闭,闷人,个人单独打电话时,干部会在玻璃房外摆一张桌子,把电话从里头牵出来,让犯子们在外头打,因此,每次刘神经打电话,我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有时还能听到他的通话内容: “个*,搞点钱来撒......” “你做个么兄弟,坐牢也不来看我......” “芸姐,老子对起得你哟......”。 刘神经虽然向干部提出的亲情电话要求,是给芸姐打电话,实质上,他的电话不止打给芸姐,还打给他在武汉的那帮出了狱的牢友们。 他每次打完电话就跟干部说,不是话没讲完,就是没找到接电话的关键人,总给下次打电话留有原因。所以,他需要特别照顾的亲情电话很多。隔三差五,他就在打电话。 刘神经的前半生 (六) 刘“神经”的前半生(六) 刘神经是个穷人,他没钱,他也没有钱购买电话卡。为打电话,他找很多人借过卡,时间长了,关系熟的人都人再愿意借给他。 我是一个刘神经不太熟的人,他感觉和我有距离,这种距离是来自文化上的差距,但他又把我当他朋友,在没有人愿意借给他电话卡的时候,他找我借了几次电话卡。我并不富有,我也有点舍不得借给他,一张电话卡被他打两次,可能就会没有钱了.但是他能讲故事,我爱听,每当他来我的监室,找我借电话卡时,我都要求他坐下来,不要像跟别人那样神侃,要真实的跟我讲讲他自己的故事。 刘神经第一次找我借电话卡时,我对他提出了我的要求。刘神经对我说:“要想了解我的故事,就要从看我的日记本开始。” 我这又才想起他在入监队的那本神秘日记本。现在我的改造生活基本上走向了顺利,我也有时间了,我也很乐意去看,我答应他道:“好哇,那你把你的日记本拿来吧。” 刘神经说:“我的日记本不是随便那个人都可以看的,要有档次的人才能看,在入监队时我给你看,你还不看。”刘神经做出一副责怪我的神情。 我连忙拿话安慰他:“不是我不爱看,那时候我的脑壳装满了水,我看不进去。后来听好多人说刘神经是一个懂生活,懂哲理的人,他们都夸你,他们都是从你的日记本上认识你的,等我感兴趣的时候,再想找你要日记本看,已经不好意思开口,今天就原谅兄弟一把,让我饱饱眼福。” 刘神经是个爽快人,他掉头就走,嘴里说:“那好,那好,我马上拿给你看,看不能白看,要在上面写些经典的话。” 刘神经匆匆忙忙拿来日记本,为了赶快下楼打电话,连递到我手里的时间都没有,把日记本往床上一丢,抢过我手里拿着的电话卡,飞步跑出我的监室。 我从床上拿起刘神经的日记本,我决定认真的读一读它。 日记本的封面上写着三个很大的“刘生进”三个字,这三个字写得刚劲有力,是一个有书法功底的人写的。“刘生进”三个字的上下周围画满了各种花草图案,这些图案画得就不怎么好看了,可能是刘神经在看守所时,请人写道他的大名后,他自己又画上了这些图案,他想用这些图案来衬托他的名字,也想用这些图案来向别人显示这个日记本的珍贵。 打开他的日记本,日记本的屝页上写着许多留言,这些留言都是他在看守所里的朋友给他写的,内容都是些留念他的话,像什么: “生进,我们再做连案” “生进,你是我兄弟” “朋友好找,知音难觅” “勇敢的生活,希望就在前头” “我先回去后,帮你照顾芸姐” 等等,后面是落款签名。这个屝页上写的东西可能是刘神经珍爱他的这个日记本的重要原因,自己看会回忆起来信赖他的朋友,给别人看,能抬高自己的身价。 翻开第二页,上面写的是他的豪言壮语:“我崇拜希特勒,我喜欢xxx,他们是我的偶像,我要像他们那样活着,人生才有意义......,可惜我生不逢时,这是老天对我的不公......,我坚决勇敢地承受一切,我要向那些坐过牢的革命先辈学习,在监狱中得到锻炼,磨炼我的意志......。”文章较长,大概都是这些表达自己雄心的话。 再看第三页,上面写着:“......有一个狗洞,传来一个声音,钻进去......我绝不低下我昂贵的头颅......”“请给我一支枪,我要......”这些话写得更多,翻开第四页,仍然是这些不知在那里摘抄的话语。 往后再看,有很多页是写他从出生到判刑的生活。我不敢恭维,那些字写得很不正规,歪歪扭扭,有很多错别字,句子还不通顺,我有心想读,可是无法读下去。 这些文字所表述的故事,就像我在看守所时,那个死犯子(杨大员)写的回忆录。我想,这肯定也是刘神经自己想写的回忆录吧,凡经历过苦难或正在经历苦难的人,而且知识比较贫乏的人,可能都想写回忆录吧,我搞不懂,有什么人愿意去看别人的苦难经历,即便有,也少得很,拿社会上的人打个比喻,爱吃甜东西的人,往往比爱吃苦东西的人多得多。我也一样,我喜欢甜食。本来可以揣摸着读下去的他的回忆,我放弃了。 继续往下看,上面写的是一个故事,是刘神经出狱后,认识的那个芸姐和他自己的故事,稍微过细的读了一下,写得还是很差,看不太懂。不过,有这么长的文字来记载芸姐,我认为刘神经的感情世界里充满了这个女人,他很在意她,也很留恋她。 最后几页(有文字记录的最后几页,不是日记本的最后几页),可能是刘神经自己写的,字写得更歪扭,但这些字写得认真,好认,我看懂了:“我要做莲花垸的总巡班,我要自己努力,我要自己修路,我要征服所有的人......。” 日记本就这么被我轻松的读完了。日记本上的文字并不多,记录文字所用的纸张没有占到日记本厚度的十分之一。只这么一点东西,刘神经就那么深受,显现出一个没文化又没理想的人所要的追求,他想表达,他需要别人的承认,需要别人的关注,需要爱。 在我草草地看完刘神经的日记本之后,没一会儿,刘神经打完电话回来了,他进到我的监室时,我看见他的面孔又是跟以往一样,失落与气愤挂在脸上。 刘神经一进到门里,嘴里就开始骂了:“这个b**人,他把自己的手机号码换了,等着吧,等着老子出去搞死她......”他坐到我的床铺上之后,嘴里的骂还没有停,又说了一大堆流氓话,要用下游手段搞死芸姐。 刘神经骂完芸姐,把手里的电话卡给我,问我:“日记看了没有” 我说:“看了,神经真有才,写得那么多绝妙的句子,劳改他真是掩没了你这个人才。” 听到我的夸奖,神经有点高兴了。他说:“我原来给你看,你不看,怎么样,你的书本知识多,我的社会能力强,不会再瞧不起我了吧?” 我说:“你个*在瞎说,老子什么时候瞎不起你了。” 刘神经说:“不小瞧我就对了。我马上要做莲花垸的总巡班,早点巴结我,不然,等我戴上红袖标的时候,想巴结我,就没有现在这么容易了。” 在这里,我解释一下巡班这个词。巡班是监狱服开人员的一个岗位,是特岗犯,在监院没有干部的时候,特岗犯担负起干部管理的责任,有很大的权力。从2004年以后,监狱取消了巡班这个岗位,因为从这以后,随着监狱体制的改革,监院内的晚上,已不存在没有干部值班的现象。 我完全相信刘神经迟早有一天会成为巡班,我不敢马虎他,我从荷包里掏出烟给他敬上,然后点上。刘神经抽了两口烟之后,吹牛的劲头来了,海阔天空,不着边际,只听了个热闹,整个监室里的人都跟我一样,听得稀里糊涂,嘴上不停的恭维,心里巴不得他赶快离开这里。 刘神经快活完了之后,又到别人监室去快活去了。 我倒在床上想,刘神经的这个日记本里,写的东西并不神秘呀,为什么在犯子中传的那么神呢?经过自己的总结,我认为,他的日记本之所以变神,是因为他既写了自己的真实经历和想法,又大胆的暴露了自己的反抗心理和与命运相抗争的愿望,其中有些词句写的大胆,与现实社会相冲突(我没有一一陈述)。 以后和刘神经相处的日夜里,我断断续续的听他讲自己的故事,经过把他多次故事内容进行缝合,我了解了他,从出生到当时的他人生36年的历程,时代造就了他这么一个特别的人,他这么一个充满离奇故事,又被社会抛弃和不相容的人。 刘神经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出生在鄂西某大山区里,他出生时他的上面已有9个哥哥姐姐,在他下面有了弟弟的时候,他被父母送人了(上面的9个哥哥姐姐,也大部分被送人了)。 刘神经说,他的亲生父母是属于“原始部落”的,他们所在的村子离最近的一条公路有几十公里,他们的村子与外界隔绝。山里什么都落后,人们没有文化,生活也清苦,特别是他出生的那个年代,社会鼓励生育,那里的每一家都有很多孩子,每一家的孩子都不珍贵,像养一只动物那样养着,实在养不活就送人。 刘神经说,那个时候太落后,没有电灯、电视、收音机,人们找不到消遣的方式,劳动之余,他的父母能感到生活最有趣的事就是练床上功夫,父母练床上功夫几乎到了不怕羞,不避嫌的地步,他父母造他时,几个哥哥姐姐都在他的屋里(我问刘神经怎么知道的,他说他本来就是天煞星下凡,看着父母练功夫才来投的胎),怪自己当时投胎心切,也怪父母当时练功夫练的热闹,他是个热闹人,他跑去凑了热闹,没想到这一凑热闹就灾了一辈子。 父母有一点做得不好,当他投胎进入妈妈的肚子时,父母过于兴奋,来了苕劲,顶得他头腿发麻,他本来为自己选了一副好面容,父亲的一阵狂风暴雨把他的面容摧毁了,所以,搞得他的面容像今天这个难看的样子(刘神经的面容的确不美,小眼睛,高颧骨,大嘴巴)。 刘神经对他的亲生父母存在怨恨,他经常毫不掩饰(也为闹眼子)地说,他在出狱时他要起诉他的父母,第一是要起诉他的父母给自己造了这个长相,第二要起诉父母是他们遗弃了他。他认为人是高等动物,人是有感谢的,哪个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而他的父母切把他像一只多余的小狗崽子一样送人,这不是养不养得起的问题,这是一种愚昧,这是一种反人类的行为,是不可原谅的。 刘神经的前半生 (七) 刘“神经”的前半生(七) 那个年代,像刘神经父母这样,不停的生,又停地遗弃孩子的人较多. 那些被遗弃的孩子缺少血源之爱,有的人还饱受人生苦难,但是这些被遗弃的孩子们绝大多数顽强的成长,平静地融入社会,成为社会大家庭的一员.但是刘神经成了这些被遗弃孩子中的不幸者,命运把他送进了地狱。 刘神经一岁多的时候,他的亲生父母把他送了人,养父母是临县一个大山里的人家。 养父姓刘,他送过去后,就被养父起了刘生进这个名字。他被送走以后,亲生父母再也没来看过他,他生长在这个新家庭里,直到14岁时,他杀了人,他才再见到他的亲生父母。 养父母结婚多年没有孩子,养父母家的生活相对比较富裕. 这种富裕不能跟现在相比,用钱来谈,只能说吃得饱。抱养他的头三年,他养父母对他还不错,那个时候还有很多穷人家的孩子在两三岁时饿死、病死,而他没有,这说明养父母对他还是尽了责任的。 在他四岁的时候,也就是他有记忆的时候,他在这个家庭的苦难开始了。 一直不能生育的养父母在此时生了一个孩子,自此以后,养父母生孩子就像下猪崽一样,一个接一个,加上养父又抱回一个养子,他的家有了7个孩子。 四岁时,有了第一个弟弟后,养父就开始用武力教育他,告诉他,他是捡来的孩子,要多做事,做不好就把他再丢掉,丢到山里让狼吃掉。 刘神经心里好害怕。也就是从他的这个年龄开始,帮大人干活,带弟妹等各种事情他都要干,稍有不慎还免不了吃一顿皮肉之苦。 7岁那年,他该读书了,养父没打算让他读书,养母却有这个想法,为他读不读书的事养父母多次发生争执,最后,养父让了步,刘神经终于跟其他孩子一样,踏进了学堂。 刘神经喜欢上学。他喜欢上学,是因为他那缺少关爱和孤单的心需要找到一种寄托。所以,刘神经的学习成绩相当不错。 读完二年纪,养父不让他读了,一是家里没钱,二是劳动缺帮手。就这样,他的读书梦破灭了,在家里他挑起了做家务事的重任,带弟妹、养猪、做饭,有时还要下地。 养父是一个没文化而且脾气暴烈的人,养母也不是一个淑女,个性很强,这样一对人生活到了一起,家里的吵斗从来没有停止过,有时间刘神经还没看到是怎么回事,一场战争都已经结束了。养父母之间斗过之后,要不了多大功夫,两个人又亲密的到了一起...... 当然,养父经常责打刘神经,但他没有像养母那样被责打之后又被关怀。那时候他还不明白养父为什么对待养母和自己有那些大的不同,后来坐牢才想通,养父和养母之间还存在男女之间需求的事,所以,愚昧暴烈的养父有时又对养母相当好,而对自己永远是那样凶恶。 养父的生活是很不检点的,他除了养母之外,他在外面还有女人. 村子里那个叫桂容的出了名的**人,就是养父其中的一个老相好。在刘神经7岁那年,养父带回了一个“捡来”的孩子,这个捡来的孩子使养父母处于激烈的长期战争状态,持续了一年,一年后,养母才平静了下来,但“捡来”的孩子一直受着养母的虐待,就像养父虐待刘神经自己一样。 从刘神经学会思考问题时,他就对养父产生了仇恨。 养父打他,从不考虑轻重,有好多次把他打得背过气,又有好多次把他打得鲜血直流,八岁那年,因为实在养父的打骂,他跑进深山里躲藏了一个星期。 鄂西大山里野兽出落,最可怕的是狼。有两次刘神经在山上与狼相遇。第一次,他爬上树,躲过了狼。第二次他碰到的是一匹小狼,他和狼对峙,他觉得他可以打败这条狼,他不害怕,狼被他的勇敢吓退了。 在山里的一个星期,他像狼一样生活,饿得不行的时候,他回村里偷了一只鸡,回到山里把鸡弄死,拔掉毛,生吃鸡肉。 他也想过,走出这片大山,但他不知道该往那里去,外面的世界他还从来没有看过,最终,山里的饥饿、蚊虫、蛇兽使刘神经无法坚持下去,过完一周后,刘神经回到家。他以为养父会可怜他,不会打他,但他想错了,养父打了他,把他吊在门梁上,一吊就是好几天。他对养父的仇恨随着养父对他的虐待升级而加深。 刘神经说,他养父母家的生活就是做牛做马的生活. 随着年龄的长大,他所从事的劳动越来越重,而且养父对他的打骂也更加的频繁.到十四岁那年,他对养父起了杀心. 十四岁的刘神经仍然是一个孩子.他的杀心和他的其它各种思想杂念一样,仅仅是一种人的最初想法.所有的想法,可以随着时间消失. 但是,养父对刘神经漫无之际的摧残终于爆发了刘神经的反抗. 有一天,养父在喝得烂醉如泥的时候回到了家,他又找了个理由.先是罚刘神经下跪,然后又进行毒打. 这一次刘神经没有忍到养父的毒打结束,他抽出早已在身上藏好的尖刀,剌向养父. 一切仇恨就化在了这一刻.刘神经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一连捅了几十刀. 养父死了. 刘神经开庭审判的这一天,是他最高兴的一天.死,对于他来说,他已经不怕了.他认为他这次是必死无疑.看守所的犯子们也经常拿死来吓他. 所以,他不在乎法官们的问话.但是旁听席上的几十个来自亲生父母家的亲人让他感到了温暖,十四年没有的一种强烈幸福感融惯到他的全身. 刘神经说,他不知道旁听席上哪两个人是他的亲生父母,但他看出来了,那两个哭的最历害的中年男女可能就是他的亲生父母,看上去有一股亲切感. 虽然感到亲切,他还是给那对男女投去了狠毒的目光,他要向他们传递他的恨. 旁听席上所有在流泪的人,他估计都是他的亲人,这些人中有他的长辈,也有他的同胞兄妹.他想,如果他不被遗弃,如果他生活在这一个大家庭里,那该多好啊. 从这天以后,刘神经再也没有见到这些亲人了.可能是他们不懂,可能是他们穷,也可能是他们的自私,刘神经从判刑到第二次坐牢,亲人们没有到监狱去看过他,也再没有联系. 刘神经被判无期徒刑,先是送到少管所服刑,到18岁那年,他被转到省城监狱. 刘神经几乎不提及看守所和少管所,他不愿意提. 我猜想得到,这两个地方没有给他留下好印象.一个孤苦伶仃的山里孩子,一个需要帮助和关怀的少年,一个身心健康受到了伤害的病人,在80年代的监狱里,我想象得出他所受的苦难. 刘神经最近讲的监狱故事就是他在省城监狱是如何起板,又是如何在板上风光的. 说实话,我不喜欢监狱里的这类风光人,他们的风光是建立在别人受难的基础上的,但对刘神经的风光不同,我有点支持,一是因为我跟他之间的感情,二是因为他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 刘神经才进监狱的头两年,他混得不好,混得跟看守所和少管所一样灾. 两年后,他已进入20岁了,身体已发育健全,不但早已练成了抗打的功夫,而且他也有了足够的力量与人抗衡了. 20岁他开始考虑如何使自己的服刑生活变得顺利.他的漫长刑期容不得他永远灾下去,永远被人欺凌的生活是生不如死的生活,他想做个正常人,做个堂堂正正被人尊重的人. 刘神经的前半生 (八) 刘“神经”的前半生(八) 但是,话又说回来,他所想的堂堂正正被人尊重同,在那个年代的监狱很难.生活只给他两种选择,要么做灾脉子,要么做板脉子.也就是说,要么被人欺负,要么就去欺负别人. 20岁,刘神经开始反击欺压他的人了,这种勇敢行为是一般短刑犯不愿做出来的,它所带来的后果在短期内是很严重的,得到的将是更重、更凶狠的欺压. 刘神经必须走过这一关,他知道,长期的反抗终究会带来好的结果,因为勇敢的反抗,最终不会再有人敢随便出他的手.他认定坚持二字,在坚持的同时,他又施展了他的另一种策略. 另一种策略就是找靠山,做小弟.当时省城监狱关着现在仍然在省城里赫赫有名的几个黑道人物.七哥、山空、镇宝,这些名字仍然在现在的监狱里被叫的响亮,那个时候,这几个黑道人物都跟刘神经在一起服刑,刘神经投靠的第一个人物就是七哥. 在投靠七哥之前,刘神经与势力团伙之间的冲突有很多,最多的一个就是七哥. 没有冲突之前,刘神经就想投靠七哥.那个年代凭嘴说没用,能凭的就是硬气.刘神经就靠自己的敢搞,赢得了七哥的欣赏. 有了七哥做后台,刘神经在省城监狱以后的路可以说是一帆风顺. 但是,一帆风顺路还需要付出代价来维护,刘神经为维护自己来之不易的顺,他必须还得主动积极帮助七哥摆平一些事.他摆平的最大一件事,就是使镇宝不再与七哥对抗. 镇宝的势力在监狱比七哥的势力要稍微大一些.镇宝不仅有自己的一帮人,还联合着宜平、荆天等各地帮派.而七哥仅有自己的一帮人. 在狱中,镇宝和七哥是两帮强势力,一山不容二虎,两强必然相斗,老大永远只有一个. 刘神经为七哥做出了一件连七哥都想不到的事,他使这两大帮派实现了和平共处. 有一天,七哥的一个手下又被镇宝的人打了.七哥像往常一样,准备纠集兄弟们再来一次必输的反击,七哥知道必输,但反击是必须的,没有反击就失去了"量",这个帮派将会散伙. 反击方案还没有确定,刘神经就单独行动了. 刘神经在吃过晚饭之后,他来到镇宝所住的楼层铁栅栏门外,他首先用烟贿赂守着铁门的值班罪犯(监狱不准楼层互串),然后骗得值班罪犯打开铁栅栏门,又让值班罪犯把镇宝叫了出来. 镇宝来到铁门口,一看是刘神经找他,他以为刘神经是七哥派过来给他说好话的,还未等刘神经开口,他很傲慢的对刘神经说了一句:"你个b灾脉子,你找我什么事,你也配跟我谈,滚!滚!滚!" 刘神经满脸陪笑,突然说出一句:"镇宝,对不起了!" 镇宝没预料到,刘神经背在身后的手突然闪现出来,手上捏着一根钢管,钢管举起来,劈头盖脑向镇宝砸去. 镇宝想躲,来不及了.钢管打下来的第一下就落到了他的头上,一阵眩晕,镇宝倒在了地上. 刘神经没有因为镇宝的倒地而停止对镇宝的殴打,钢管不停的落在镇宝的背上、胸脯、屁股和腿上,一边打,他一边高叫着:"跟老子斗,老子叫你去死......" 等镇宝的同伙回过神冲出监室到走廊,刘神经已快速的撤离现场. 刘神经早已为自己计算好撤离的时间,他知道,他在这里多留一秒钟,就有可能性命难保,这里是镇宝的势力范围,只要他被冲出来的镇宝的人抓住,不死也要脱三层皮. 撤离后的刘神经没有往自己的楼层跑,他跑到了干部值班室,他去向干部自首了.他知道他肯定要被关禁闭,也只有关禁闭他才能避免镇宝的报复. 一个月的禁闭结束后,刘神经回到他的单位,听七哥说,镇宝被打伤,一直在养伤,他们两帮在这一个月内没有发生冲突. 七哥警告刘神经,要刘神经注意一点,平日出工和放风的时间放机灵些,现在镇宝要对付的主要人物是他,镇宝暂时不会与七哥自己发生冲突. 刘神经回来的第一天出工,他找到镇宝的一个手下,这个人和刘神经关系不错,他让这个人给镇宝带话,他想向镇宝赔礼道歉并准备在这天晚上提东西去看镇宝. 这天晚上,他来到镇宝所住的楼层,他堆着满脸的笑,跟守门的值班罪犯套近乎,告诉值班罪犯,自己是来向镇宝道歉的. 值班罪犯有上次的教训,他没敢给刘神经开门,让刘神经等一会,他去转告镇宝. 值班罪犯去叫镇宝了,刘神经耐心地在铁门外等候. 过了一会儿,值班罪犯回来了,他的后面的跟着一群人,领头的不是镇宝,那人是镇宝手下的一个得力干将,叫阿涛. 阿涛个子高大,满脸横肉,一副杀气. 阿涛来到刘神经面前,看到刘神经满脸笑容,手里还提着一个方便袋,袋里装着苹果和两瓶酒. 阿涛骂道:"你格老子送点东西就算事情完了吗?" 刘神经说:"拐子,我错了,要砍要杀任凭镇宝发落" 阿涛又骂:"你格老子算什么东西,把你这些东西格老子提回去" 刘神经提起左手的礼品在阿涛面前晃悠,吸引阿涛的视线,他的右手抽出一把小刀,透过铁栅栏门,对准阿涛的大腿就是几刀. 阿涛被刺痛了,慌忙后退,阿涛退到远处后,刘神经把刀往阿涛的脚下扔去,大声骂道:"妈的13,镇宝没种出来,叫你来送死,老子本来是来结束他的狗命的,你回去告诉镇宝,把这手刀也给他,老子让着他,让他拿着刀跟老子空手决斗." 刘神经骂得激动,忘了铁栅栏门里站在他身边的还有镇宝的其他手下,他的手被人拽住了,那人拽住他的手后,又有人拽住了他的另一只手,他被拽得贴在铁栅栏门上,镇宝的其他手下拳脚相加,打得刘神经晕了方向. 此时的阿涛已回过神来,捡起刀,抚着腿上的伤口,跛着脚,向刘神经走过来,他准备还刘神经几刀,当他还没有近到刘神经的面前,他被值班罪犯抱住了. 楼上的打斗声,召来了监内的巡班犯罪,因为他们及时赶到,刘神经才免遭更严重的毒手.当拽他手的两个人放开他时,他倒在了地上. 刘神经住院了,阿涛也住院了. 在医院里,刘神经跟阿涛同住一个病房.阿涛比刘神经的块头大多了,医院是不能打架的个地方,阿涛经常用凶狠的目光来威胁刘神经,而刘神经则拿出玩命的姿态来对付他. 俗话说,狠的怕不要命的.刘神经用他不要命的精神把镇宝手下得力干将阿涛镇住了. 刘神经住院养好病后,他又被送到禁闭室关禁闭,待禁闭完回来,七哥告诉他,镇宝已派人跟他进行和谈了,镇宝表示双方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刘神经的玩命精神把他个人在监狱的地位抬高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刘神经后来做过组长,当过巡班,这些都是他拿命拼出来的. 应该说吃过苦的人应该知道怎样去尊重别人,但刘神经所待的地方不叫尊重与平等的,付出善良会得到凶恶,付出凶恶会得到尊重,这里的人生因果被倒置.刘神经要保证自己被人尊重,他又必须要把阴险、凶恶\给其他更多的人. 刘神经的前半生 ( 九 ) 刘“神经”的前半生(九) 他津津乐道自己在省城监狱内的威风和"板经"(在板上的位置所做出的有独创的事),这些都成了他以后监狱生活中最值得骄傲的地方. 和我相处的日子,刘神经几乎每天都有一个板上的故事讲给我听.别的故事都已淡忘,有一个故事我记下来了,因为这个故事里的被害人有点像我,被害人是一个经济犯,滚头板,对势力世界十生陌生.我也是. 这个经济犯姓黄,判刑前是一个局长,贪污了一百多万,判了十几年刑,黄局长一下队就分到了刘神经那个组里,那个时候刘神经已经是组长了,组长的权力很大,甚至可以决定一个组里的犯子的减刑. 黄局长头板头条,什么都不懂.分到组里的头一天,他给刘神经丢了两包红塔山香烟,以示友好.刘神经接了他的烟,但当刘神经知道他的背景后,又把烟还给了他,板着面孔对他说:"你想拿烟来贿赂我,没想到你个新馍馍(新犯子)还会玩经验,你把你这一套格老子捡起."搞的黄局长很尴尬. 刘神经认为黄局长不懂板(不懂规矩),作为有钱人,他用两包烟来孝敬组长显得太轻了.他决定用非常手段逼使黄局长学得熟一点(懂规矩). 后来,组里发生了几起打架事件,被打的人都是黄局长.黄局长下队的头一段时间,被一些不成文的规矩搞得昏头转向,一段时间后,他终于在痛苦中明白,规矩是组长说了算的,他也终于明白在这个地方,组长跟他当局长是多么相像,手下人过的好坏,全靠自己说了算,自己关照的那些人都是舍得花钱的人. 黄局长学熟后,每月家里来接见时,他总少不了给刘神经带几条好烟,吃的东西更不用说了,他的就是刘神经的,刘神经的与他不相干. 刘神经对黄局长的敲诈并没有因为有了香烟和吃的而结束,那时候劳改队可以穿便服,穿一身便服才有味. 刘神经多年来就想穿一身名牌,这个愿望一直没有实现,黄局长这头肥羊来了,他自然不会放过. 这种事刘神经不会直说,可是黄局长怎么会想到刘神经的愿望呢.刘神经偶然在他面前提起xxx,xxxx穿一套名牌好威风,黄局长的脑壳硬是转不过弯来. 刘神经认为黄局长的苦还没吃够,还得让他在眼泪中明白. 黄局长每次换洗的衣服,晒出去后总是被盗.到大冬天,家里送来的衣服被偷的差不多了,他经常冻的发抖. 有一天,他终于发现了自己的一件棉袄穿在了别人的身上,当他找别人索要时,不但没要顺,还被人掴了两巴掌,他想不通,回来请组长给他做主. 刘神经对他说,:"你以为只有你自己有人那种衣服吗?穷人就穿不起吗?你有什么能证明那件衣服就是你的呢?" 黄局长说:"我做了暗记" 刘神经说:"别人说是别人做的暗记,相信谁呢?不能因为你有钱就相信你吧." 黄局长的衣服总在掉,有人提醒他:"你的组长都没有穿这些名牌衣服,你也敢穿?" 黄局长隐约知道了衣服不断被盗的原因,在一个适当的时候,他主动找到刘神经,对刘神经说,他准备给刘神经弄一套名牌衣服. 刘神经装出不敢要的样子,厉声对黄局长说:"你格老子不要瞎讲,我是敲诈别人东西的人吗?你想让老子下课?" 黄局长明白,每次给刘神经东西时,都要被他臭骂一顿,但每次还的东西刘神经都要了,刘神经收了自己的东西以后,自己要顺利好长一段时间. 可惜,名牌服装还没有弄到手,黄局长走关系调走了,去了哪里,刘神经也不知道. 黄局长走后,刘神经有点后悔,他说他的劳改经验还不足,要是足的话不会把黄局长这头肥羊吓跑,肯定是黄局长觉得在这里劳改太压抑了才调走的. 刘神经在省城监狱有过一次胶逃. 那个时候,刘神经已经混得很顺了,已经做到了巡班这个位置.那个时候的监狱没有现在这么严格,在板位置上的犯子们可以随时走出监院大门,在监狱大门外的商店买东西,但不能时间太长,买完东西要尽快回监院,超过一定的时间,就会按越狱论处. 刘神经就是利用了买东西的这个机会越狱的.他是不是想跑,我不知道.他只是说,在监狱待了十几年,想上街看一看,买完东西后,他就跑到了街上去,各种没有见过的新鲜玩意吸引了他,他就在街上转了起来,一转就转迷了路. 刘神经自小没上过街,他分不清,也记不住街上的标志性东西,他光着头,穿着囚服在大街上走了一整天,没人问他,没人抓他,跟警察擦身而过时,警察也没理他.刘神经这才晓得,做个自由人是多么的爽快. 刘神经说自己迷了路,我总认为他是想越狱,街上标志性的东西记不住,可以理解.但是,他可以向人问回去的路,他没有问,他很可能是想走出城去,走了一整天,没有走出去. 到了晚上,刘神经又自己转回了监狱大门. 此时,监狱特警队已经全体出动,正在到处设卡捉拿他. 他的回归,给正在着急的相关责任狱警带来了惊喜.他也做好了接受处罚的准备. 这次越狱,因为时间短,又是主动回归,刘神经没有被加刑.他被禁闭、批斗. 这些处罚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类似的处罚,他已有无数次了. 刘神经的第一次坐牢用了二十年时间,漫长的监狱生活使他于社会严重脱轨,当他满刑释放的时候,走出监狱大门,他不知所向. 拿着监狱发的路费,他走进了监狱大门外不远处的一家餐馆. 在狱中,他经常听到别人说酒店、饭店之内的吃饭的地方,这类地方他一辈子也没去过.今天出狱他就首先要去看看这个地方. 他很拘谨地坐上椅子,他不知道怎样叫饭菜,在那里傻坐了很久时间,餐馆老板才过来问他要吃什么. 刘神经随便点了一些菜,要了酒,他就坐在那里享受起来了.二十年了,他没有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他疯狂的吃,大口的喝酒,直到他感到食物已经冲到了咽喉,直到他醉的两眼模糊. 吃完饭,喝完酒,付完钱,刘神经摇摇晃晃地走出饭店,走上街道的人行道,在人行道上走了几步,他不走了,他不知该往那里走. 回家吗?家在那里呢? 留下吗?又到那里去呢? 刘神经知道自己有一个回不去的家,他曾向监狱提过要求,要求满刑后就在监狱就业.可是狱方没有答复. 刘神经站在那里,面向他熟悉的监狱,那是他眼中这个世界唯一熟悉的地方,他无法、也不忍离开. 他在人行道上站了很久.虽然他很醉,他索性又买了一瓶酒,提着酒,他摇摇晃晃的回到监狱大门外,他坐在大门外的花坛上继续喝酒,路过的人没有理会他,进出监狱的狱警也都认识他,他们避着他. 这一瓶酒他一直喝到天黑,直喝得烂醉如泥,他倒在花坛里睡着了. 刘神经的前半生 ( 十 ) 刘“神经”的前半生(十) 睡到一个晚上又加一个白天,仍然没有人理他.又过了一个夜晚,天亮时候,有人把他叫醒了,叫醒他的人是监狱里的狱政科长. 科长把他带到办公室,问刘神经为何不回家,刘神经编瞎话骗他:"报告张科长,罪犯刘神经前天喝酒太多,不省人事,钱被人盗了,释放证也被盗了,所以回不去." 科长又问他知不知道自己的家在那里,刘神经摇头. 科长让刘神经在办公室等他,他去给刘神经查家庭地址,另外帮刘神经补领一次路费. 科长回来后,他带走了刘神经. 他把刘神经带到长途车站,为刘神经买了车票,把剩余的钱和写有家庭地址的字条交到刘神经手里,叮嘱他一定要回家.张科长把刘神经送上了车,又对司机做了一个说明,然后才离去. 张科长才走出车站,刘神经也从车上下来,刘神经一下车就直奔退票窗口,他退了票,然后到了大街上. 刘神经在监狱时,早就计划好出狱后的事.他的很多乔子在狱中给他出了主意,要他满刑后就在省城混,满刑的乔子们给他留有电话号码,他在狱中已做出决定,他要和这些乔子们一起干,就留在省城. 刘神经出狱前就确定了留在省城,只是满刑时他觉得自己的路费太少,想多要一份,才花了三天时间去闹这个眼子,多要了一份路费.他身上已经有了好几百元钱,他有足够的钱在省城多待几天,以使他能够有充分的时间与乔子们相聚,相聚后又不于过寒碜. 他在大街上找到了公用电话,他跟乔子们联系,乔子很多,但最终只找到了两个人.这两个人都来了.他们把刘神经安排在一家饭店里住了下来,盛情为他接风. 刘神经才出狱,也没想找工作,天天与乔子们混在一起,混了几天,刘神经自己的钱也用的差不多了,他觉得这样不是办法,他提出要找工作. 刘神经最喜欢的工作就是给人当保镖,他认为自己什么都没有,唯一有的就是一条烂命,他靠拼命在监狱里玩出了地位,他相信在社会上,他同样可以靠玩命,玩出自己的生存之路. 刘神经在没找到工作之前,闹了不少笑话,主要是关于女人的. 刘神经说,他十四岁坐牢,没碰女人,当他出狱后,见了女人他很冲动. 刘神经和乔子相见的第一个晚上,乔子给他安排了一个小姐.20年来,他第一次面对女人,他说不出话,脸红.女人看他这个样子,居然离他而去. 但是,乔子们没有放弃给他找女人,他们教刘神经见了女人该怎么办.刘神经在他们的传教下,觉得自己对女人有办法了. 当第二次和女人相处,见着裸睡在床上的女人,他居然还没上床就自己放了水. 刘神经对女人烦了,接下来的日子,他再也不碰女人. 刘神经想找一个做保镖的工作,他机会好,当他和乔子们逛到一条热闹的街时,他们看到了一条信息部的招聘广告,广告说,某女老板招责任心强,敢于献身的男保镖. 他的乔子们为他交了信息费,拿了地址,他们去了地址标明的地方. 这个地方是一家大型服装超市. 走进超市,来到办公室,他们见到了那位女老板. 这个女老板就是芸姐,那时他们不认识,当刘神经他们在女老板办公室坐下以后,女老板审眼这几个有阳刚气的中年男人,他的第一感觉很好,当刘神经向芸姐表述了自己当保镖的愿望,以及他的个人经历之后,芸姐更满意了.芸姐需要的就是刘神经这类人做保镖,这类人可以日夜保护他,无家无小,无后顾之忧,勇敢. 刘神经的第一份工作,就这样轻松的定了下来.刘神经很快上了岗,他干的是贴身保镖,芸姐给他配上了漂亮的西服,还为他买了手机,提供了住房. 才为芸姐工作,芸姐就喜欢上了他,不是喜欢别的,只是喜欢听刘神经瞎侃,吹嘘他在监狱的那些故事.后来,芸姐听说他还是一个龟儿子,对他动了心.在未完全了解芸姐之前,刘神经就被破了身. 后来,刘神经了解到,芸姐是一个拥有过千万资产的富婆,在省城他开有两家超市,还有一家娱乐厅. 芸姐有丈夫,还有自己的儿子,芸姐的丈夫也算得上是个道上的人,只是半只脚踏在道上.他的丈夫叫杨小松,有自己的产业. 他们夫妻关系较冷淡,出于分居状态,孩子是跟着杨小松的.夫妻俩每周聚一次,但不同居. 刘神经被芸姐破身后,芸姐深深感受到了刘神经这个童子的功夫.芸姐生理得到巨大满足,自此以后,芸姐让刘神经退掉了他在外的租住房,他们同居了. 我没有见过芸姐的模样,听刘神经说,芸姐比他大两岁,那个时候芸姐大概是36岁,人长得很不错,很会打扮,还很有头脑,但胆子太大. 刘神经在给芸姐当保镖后不久,芸姐跟他谈了一笔买卖. 芸姐要刘神经找人把杨小松给做掉,做成后付20万元.刘神经为20万元冲动过,他联系了他自认为胆大的一个已出狱的乔子,中部人,这个乔子来到省城,他们策划了很久,准备行动的时候,芸姐改变了主意. 不知为什么,芸姐跟杨小松又好上了.芸姐有时间还跟杨小松同居,他们同居的时候,刘神经就去住饭店.杨小松不在的时候,刘神经就回来. 时间长了,刘神经也和杨小松混熟了,虽然和杨小松混熟了,刘神经很不喜欢他,因为他,芸姐对自己不像以前那样好了,他分走了芸姐对自己的爱. 杨小松也不是一个老实人,和刘神经相处一段时间后,他要刘神经帮他绑一个人,他说那个人欠了他的钱. 刘神经是才从牢里放出来不久的人,他那里有脑筋来考虑事情的危害性. 杨小松解释说,逼讨债务绑人是不会判刑的. 刘神经没有多想就同意了. 刘神经召来自己的三个乔子,经过杨小松的指导和安排,他们把人给绑了. 被绑人被他们押到了省城周边的一个城市.这里有一单已经准备好的房间,是绑人前杨小松提供资金,由刘神经的乔子租下来的. 他们把人关在这单房里,用了三天时间来威逼那个被绑人还钱. 被绑人不知绑他人是什么来头,也不知道自己欠了谁的钱(杨小松只让逼钱,不让神经他们说出欠谁的钱,待钱逼出来后,再还欠条). 被绑人觉得这帮绑他的人不像心太软的人,他担心被撕票,所以,他很配合,他很积极的和外面联系,让人送钱. 刘神经无论是在绑人前,还是绑人后,他都没有怀疑过他是在帮人追讨债务.所以,当被绑人通过电话与外界联系时,他和他的连案们都没有阻拦. 第三天夜里,送钱的人来了,跟着他后面的是一群警察.就这样,他们的追讨债务就这样结束了. 后来,刘神经和他的连案们在看守所时,得到检察院的起诉书后才知道,杨小松跟被绑人没有经济纠纷.杨小松在接受公安机关的调查时,否认了自己安排神经等人绑人.指控书指控刘神经等人构成绑架罪. 刘神经的前半生 ( 十一 ) 刘“神经”的前半生(十一) 几个人看完起诉书后,都吓坏了,绑架十年起步,像刘神经这样的人,还有几个十年呢?几个人很后悔,又气愤,都骂杨小松不是东西,是故意害他们. 审判开庭时,刘神经和他的三个连案一起指证杨小松,这才把杨小松拉了进来.正是因为把杨小松拉了进来,他们四个人的刑期才得以减轻,都判了十年以下,而杨小松,他成了主谋,被判十年. 刘神经到今天还没搞明白,芸姐和杨小松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芸姐安排杨小松做的呢,还是杨小松本人.他云里雾里找不到答案,他只知道,和芸姐在一起那么多日子,芸姐应该对他有感情的.在看守所期间,芸姐罩过他. 到了监狱,芸姐开始还跟他有联系,后来干脆换了手机号码,不再理会他. 刘神经跟我在一起服了一年多刑期的时间后,他没能当上监狱总巡班,甚至没当上组长.虽然拿点思想改造分很容易,但作为主分的生产分他却拿不到.所以,他虽然过得顺,但没有很顺利的拿到实际的东西-行政奖励. 在这一年多时间的后期,为了改变他获减刑资格较困难的处境,他又闹了眼子. 首先闹的一个眼子是为脱离劳动. 刘神经是不喜欢劳动的.一劳动起来,不准讲话、不准走动,这些都是对他现有个性的一个压制.所以,他千方百计想脱离劳动岗位. 想脱离劳动岗位,只有两个位置可以去.一是当特岗犯,这已不可能.随着监狱体制的改革,他的劳改油子的形象已不在适应这个岗位.二是到病犯监区.这一点还有可能,虽然他身体上没病,如果把他脑子上的神经病看作真的神经病,也可以去. 他知道,他唯一可去的是病犯监区,要去也是很困难的,真要去,还要自己给自己烧把火. 于是,刘神经每天在劳动现场像逛商场一样,窜来窜去,高声与人讲话,故意打扰别人,故意引得干部心烦.他的故意表现,的确令干部有些不满.但这些,不足以使干部烦到把他踢走.刘神经小打小闹一阵子之后,他觉得不行,要把眼子闹大. 那个时候我们所从事的劳动,是毛织加工,一人一台编织机,一台编织机价值三千多元.编织机安装在角铁架上,如果操作不当,可以使角铁架和编织机一起翻倒.角铁架一翻倒,编织机就会被摔断. 三百多号人的车间,没发生过一起编织机摔坏的事件.就在刘神经千方百计要调走的时候,他的编织机翻了.编织机摔在地上,摔成两截. 当他的编织机摔到地上的时候,那声响引来了众多服刑人员过去围观.干部的位置较远,干部跑过来的时候,做着很气愤的样子,当问是谁摔坏编织机的时候,那股气势好像马上要对当事人进行....... 刘神经立即主动而又从容的站出来,说是自己摔的.干部一看是刘神经,态度立即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连声说:"不要紧,不要紧",并立即指派人员清理现场,安排刘神经去休息. 刘神经摔了编织机的第二天,他如愿以偿的调走了,他调到了病犯监区. 后来听人说,刘神经到病犯监区后,也很难争取到行政奖励,他很烦,以至于他在病犯监区,又闹了一个叫人意想不到的眼子,他想办理保外,他不想坐牢了. 刘神经到病犯监区来了几个月后,他"患"了病,得了肺结核. 他被安排到其他肺结核病人监室居住,每天吃药.药吃了一段时间后,刘神经的腿又有点听使唤了. 腿不听使唤不要紧,他懒得找医生看腿,每天继续吃他的药.终于有一天,他的腿完全失去了知觉,不能动了. 直到腿不能动了,刘神经才告诉那些医生,说他早就感觉到喝了那些药后,腿有些不好使.以为是正常反应,就没有跟医生说.现在腿已经不能动了,肯定是药的问题,他要医生负责.他就这么赖得医生了. 几个医生把药把药检测了又检测,发现没有问题.但刘神经所表现出来的,双腿失去知觉,是因为喝了药之后才出现的.他们也怀疑刘神经是在装,但不能说,刘神经这个人不好惹. 最后,经上级批准,监狱医院送到了局总医院进行检查. 到了总医院后,总医院的医生也认为喝了治肺结核的药不会造成双腿瘫痪,以前没有这个先例. 医生用针刺,给他检查双腿的神经系统.针刺进神经系统是很痛的,没有正常的人能抗得住针刺后所产生的痛苦.针从各个地方,刺进刘神经腿部的穴位,刘神经像没有知觉一样,一样的跟医生说话,开玩笑. 刘神经的病在总医院没有检查出结果.他被送回了监狱. 回到监狱,刘神经又被送回了我所在的监区.刘神经因为双腿失去知觉,监区专门安排两个犯子侍候他,为他打饭,给他洗澡,背他上厕所.刘神经虽然成了这个样,他的情绪还是快乐的,他像往常一样跟大家说笑. 那个时候,我们都很同情他.一个正值壮年的人就这么躺下了吗?一个旺盛的生命力就这么消失了吗?我很难接受刘神经的变化,我不止一次关切的问他:"刘神经,你以后怎么办?" 刘神经每次都会眨眨眼,然后笑笑:"我刘神经总有一天要站起来的." 那时候,我根本没有想到刘神经给我眨眼的意思,实际上他在给我发出一个暗号,他是装的. 刘神经这么一躺半年.他躺着不要紧,可是给监管带来了麻烦.按规定,监院白天不能留人,现在破例了,每天都得有干部招呼. 到了晚上,所有集体学习活动,犯群不能全部集中,而且,一个瘫痪了的病犯长期躺在监室里得不到治疗,对其他服刑人员是一个很大的心理伤害. 刘神经长期这么躺着,监狱方面就长期存在一个心病.他们也在想办法解决.他的病情真实性又得不到认证.保外就医是不太可能的,唯一的办法是用感情来感化他. 半年之后,监狱新调来一位主管改造的副政委.这个政委姓车.车政委对刘神经展开了攻心战. 车政委有很好的攻心手段.第一次见刘神经,他给刘神经带来了水果,牛奶等物品.这种现象在监狱里是极少见到的,车副政委的这一举动首先打动了刘神经的心. 车副政委开诚布公的对刘神经说:"现在罪犯们都知道你是真瘫了,但是,我心里有数,我给你一个台阶下,你早日站起来,我绝对不追究你装病抗劳的责任,只要你把得住舵,不能向犯子们透露你是装病,你要说是自己养好的.这样,对大家都好.如果你想长期装下去也行,那么,我保管再过半年之后,你的双腿将会萎缩,你会真正失去站立行走的机会,我不想多讲,你是少有的聪明人,你该明白." 车副政委走后,刘神经进行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但是他有些不甘心,但装病的事情已被监狱确定,车副政委又对他既往不咎,但何况坚持下去会造成又腿肌肉萎缩. 就在他举棋不定地过了一个星期,车副政委又来了,又拎了东西,他言谈还是那么直白,那么亲切.刘神经不得不向直白和亲切投降,他表示,将在一个比较适当的时候站起来. 过了一些日子后的某一天,刘神经对招呼他的罪犯说,好像自己的腿有了感觉,让那人给他掐掐,这一掐,他还真有了感觉,大叫一声,哎哟!好痛啦. 他的这一声叫声,把全监室的人都吸引过来,大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自己,难道刘神经就平白无故的好了? 有个犯子说,因为刘神经喝了车副政委的牛奶,增加了营养,腿自然就好了.听了这个犯子说的话,大家都觉得有理.明白的人不多,他们也不问,也不看.反正假戏真戏都是人演的,看不看,问不问,都没多大意义. 此后的几天,刘神经装模作样摸着走廊栅栏行走.装着很痛苦的样子,突然有一天,他什么都不扶了,行走如初. 这一年的年终,刘神经被评为了积改分子,他作为积改典型在监狱大会上做演讲,演讲的报告标题是:,读这编演讲稿,他声音宏亮高亢,只是下面传来很多议论杂声. 这个时候,绝大多数犯子都知道刘神经的病是装的,所以在他读演讲稿的时候,他必须大声读,以免听到下面有人说自己装病,控制不了自己,会笑起来. 刘神经"病愈"后不久,他又被调回了病犯监区,在病犯监区,狱方照顾他减了两次刑,直到满刑. 监狱里的一天 (一) 监狱里的一天(一) 有的人在监狱呆了几十年,有的人在监狱呆了几个月.无论呆的时间长短,他们所经历的监狱生活内容大体是相同的--枯燥. 这个年代监狱政策好了,监狱生活少了压抑,更少了恐惧.也许是我所在的莲花垸监狱现在才有这么好吧.听别人的监狱调来的犯子说,他所在的监狱,一天的生活没有别的追求,只要这一天不挨打,就算混赢了. 这个犯子说的是真的,他的话被其他的、与他不相识的,也是从别的监狱里调来的犯子所说的话相同. 监狱生活的每一天,都是大致相同的,不管过去还是现在.不同之处在于过去多一些批斗会,多一些学习(学习政策法规、规范),多一些劳动强度.现在则多一些看电视的时间,还多一些睡眠时间. 现在监狱里的休息时间大概是这样的. 早6:00起床,6:30吃早饭,7:00出工,7:00到11:30为上午劳动时间,劳动时间的中途有一次解手时间,11:30吃午饭,12:00进车间,18:00收工,12:00到18:00中途有一次解手时间.收工后吃晚饭,吃完晚饭后回监院.晚19:00为集中点名时间,点名后收看新闻联播.19:30集中结束,自由活动.20:30关闭电视,罪犯洗漱.21:00罪犯全部回监室就寝. 现在的这个作息时间安排是我服刑以来最好的作息时间,因为他充分考虑了罪犯的睡眠同.前些年服刑,每天给我的感觉就是两个字:累、睡. 那个时候,又累又没睡觉的时间,早上五点钟出工,晚上11,12点收工.这是常事.有时候回到监室里倒在床上就睡着,日子过的又差又乱.现在好了,累和睡两个字都在我感觉中消失了. 我把时间分个段,用时间来解说监狱里的每一天是怎样度过的. 0:00至6:00. 这个时间段里,只有两个值班罪犯在走廊里不停的走动,其他罪犯都已休息,监室的门被锁着,这段时间能发生的主要事情,就是值班罪犯偶然给那些要上厕所的罪犯开门,开完门后,还要对他们入厕进行监控,防止他们利用夜深人静的时候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绝大多数的这个时间,是平静的,让值班罪犯担心的事,是有的罪犯蹲厕所时间太长.时间太长,他们要经常跑去看一看.利用夜间长时间蹲厕所的罪犯,大多数都是利用蹲厕所解决生理问题,他们的这种行为在监狱里并不认为是件丑事,他们的行为比那些在床上解决生理问题的人要干部卫生,而且不影响他人休息. 这个时候监室里的绝大多数人都睡着了,但有几个人在看书,看的是非常厚的玄幻小说.看书的人都不抢表扬(行政奖励)不需要减刑.政策好了,没有追求的人过得轻松,他们在白天的劳动里可以打瞌睡,完不成劳动任务没有人追究他们. 夜间有可能出现的意外事情,就是有的罪犯突然发病,这些罪犯会被值班狱警及时送到监狱医院治疗.这一点在以前不同,以前罪犯在夜间出现了急病,只要不是很严重,就要自己挺着.这是监狱改革带来的好处,罪犯的生命健康得到保障. 晚上对休息影响重大的是枪兵,与监室相隔不远,有一个枪兵炮楼,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枪兵就发疯似的狂吼乱叫,有时也唱歌.我才搬入这个楼层时,不知道枪兵晚上会狂吼乱叫. 一天夜里,我睡着了,我被枪兵的厉喝声惊醒了,枪兵不停的拉枪栓,不停地犯吼:"站住,不站住老子开枪了." 真的跑了人吗?难道今晚要出这么大的事?我用心等待事情的结果. 枪兵就这样不停的折腾,我指望枪兵把越狱的人抓住,等呀等,那一夜枪兵就这么叫了一夜,枪兵还和相邻炮楼的枪兵相互喊话,直到天明. 早上起床,问老犯子,是不是昨晚有人越狱.老犯子教训我:"个13新馍馍,枪兵天天这样闹,要适应." 枪兵换了一茬又一茬.夜间鬼哭乱叫从来没停止过. 夜间值班的罪犯日子不好过,他们不但要熬夜,还要应付突然而至的检查.每天夜里,不定是什么时候,特警队和监区值班领导会突然出现.他们会被问一些意想不到的问题,还会被找出意想不到的错误. 一天晚上,三个值班罪犯走到了一堆,下在他们交谈的时候,被突然而至的特警队看见了,三个值班罪犯受到了扣分的处罚.三个罪犯扣分是小事,搞的监区领导十分难看,这件事被公布在监狱网上. 值班罪犯虽然是特岗犯,又是关系犯,他们虽不从事劳动,但他们的精神压力切比普通罪犯大得多. 一天夜里,有一个姓袁的值班罪犯突然疯了. 袁犯突然疯的那天夜里,我睡的很深,大概也就是在两三点钟的时候,我被一阵激烈的撕喊声和拳头落在身体上的声音吵醒了.监室里的所有人都被吵醒.当我们起床要出监室观看的时候,门已被从外面锁住了,我们只能在屋里听,边听边猜想,还一边议论,直到一个小时后,喊声才停止.喊声停止后,我们才怀着忐忑不安的心重新入睡. 第了第二天,我们知道了.袁犯疯了.袁疯在值班的时候突然发出"打死我吧"的喊声,并用拳头在自己身上猛打. 袁犯被控制在一个监室里,他的疯病时狂时息,发作历害的时候,他被铐在铁栅栏上. 晚上,监区长在服刑人员大会说的很中肯,他认为袁犯受了来自干部方面的太大压力,同时,他也认为,作为一个特岗犯,要有承受足够压力的能力. 袁犯疯了后,在监区待了两天,然后被送到集训队进行矫治.后来,可能是被确认疯子,又被送到病犯监区服刑. 袁犯的疯可能跟那些夜间乱吼的枪兵有关,可能他们放纵的吼声,伤害了袁犯的神经,袁犯在疯之后,经常像枪兵那样乱吼,说他的父母被枪兵关在炮楼里,他要去解救他的父母. 为了证明袁犯的父母没有被关在炮楼,狱方给袁犯的父母打电话.他的父母从很远的外省赶来跟他见面,相见后袁犯再不向炮楼乱吼了,只是仍然还疯着. 不过,值班罪犯并不是所有的人压力都很大,那些关系特硬的人,就不存在压力,他们时常还会捞点好处. 一个关系特硬的值班罪犯,在一个深夜里发现了一个犯子在上厕所时,带着一根绳子,这根绳子是用来上吊的、还是他的裤腰带就不清楚了,因为这个发现,这名值班罪犯被暗箱操作记了功(听这个值班罪犯偷偷给我讲的). 早上6:00至7:00 六点到七点这个时间,是比较繁忙的时间,在这个时间里,要洗漱、要方便、要整理个人内务,值卫生班犯罪还要做公共卫生,一切干完了,集合整队,报数,然后到开饭现场过早,过早完后就出监院出工. 六点起床,起床玲打过后,值班罪犯挨着门敲门,喊话.看似简单的敲门喊话,这是让值班罪犯最头痛的事情,总有那么一些人早上要睡懒床,总有那么一些人嫌喊声和敲门声打扰到自己,总有几个人,对着值班犯罪乱骂. 骂值班罪犯在以前的年代是难发生的,那个时候敢骂值班罪犯的人不多,巴结值班罪犯都还来不急,因为值班罪犯权力很大,改革了,值班罪犯不准打人骂人,只准为罪犯服务. 罪犯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放被子,放被子就是把夜间盖的被子放到储藏室里面去.储藏室是相当于监室大小的一个房间,里面墙两边有两排柜子,柜子从地到顶,分成一百六十个单独的小柜,住这一层楼的一百六十个罪犯,每人一个小柜. 监狱里的一天 (二) 监狱里的一天(二) 小柜容积不大,但他装有罪犯的所有日常用品,还用来装被子,到了夏季,所有的冬装和不用的被子就放不进去了,这个时候,监区会找车间的一个角落来堆放冬天的用品. 早上放被子很拥护,特别是那架梯子,用上面柜子的人为争梯子经常扯皮,这个梯子害了不少人,还有很多人从它上面摔下来过. 后来跟我在一起值班的一个中年犯子,有一次不慎从梯子从上面摔下来,摔在地上就那么躺着.那个时候大组里的犯子(直接从事劳动的犯子)与特岗犯没有友情,直到我们发现了,才过去扶他.那个中年犯子还算好,个把月后自己养好了病,有的犯子,还因这个梯子破了相,伤疤终身留在身上. 盖的被子从床上拿走了,回来后,把床铺整理好,从床下拿出自己的"看被",轻轻的放在床上. 劳改队除了"看被"以外,还有"看牙刷""看口杯"这些东西是不用的,是专门摆在那里给看的. 看被是一床叠得有棱有角的被子,我所在的监区人人都有一床,这床被子被看得很重,靠他每周可以争取到两分的内务卫生加分,累计到一个月,可以获二十多分.一般的行政奖励只需六七十分就够了,被子分在里面的份量相当大.所以,一般罪犯都不惜代价搞好自己的看被,谁要是破坏了谁的看被,扯皮事是免不了的. 说到看被,还有个故事. 有一年,监区开联合帮教会,二十多名有文化有环境的犯子家属,进到监区参观.一名父亲走进自己儿子所在的监室,看见儿子整得平整的床铺和叠得漂亮的被子,他心里好高兴,他一再向陪同参观的狱警表示感谢,他感谢监狱的军事化规范管理给儿子带来的进步,他说,他的儿子在家从来不叠被子,看到这床被子,就对儿子的未来有信心. 他对儿子叠的被子很好奇,一床被子是怎样叠到这个样子的呢?方方正正像豆腐块一样.他决定打开看看.没等他旁边的狱警同意,他打开了被子. 打开被子,一阵恶气迎面扑来,再把儿子的被子摊在床上,被子里大片的霉斑映入他的眼帘. 这位父母现场落泪了,他不再考虑这床被子叠得怎样了,他用难过而又激动的心情问身边的狱警:"我的儿子晚上就盖这个吗?" 无论教导员怎样解释,原来一直高兴着的父亲再也没说过话,他沉着脸,他相信眼见为实. 自此以后,监区每次检查罪犯人员的内务卫生,都要掀开服刑人员的看被看看,里面若是有小斑点,均要扣分.教导员在多次开大会时说,假要假的真一点,不能再出现上次那样难堪的事. 看被是什么样,大家看过军队里叠的被子,就跟那些被子一样,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比军队的被子还要有轮廓些,因为他是长期不用的,是每天都需要维护和修整的. 看被这种假东西很害人.服刑人员要用假东西去争分,培养了假的心态,让服刑人员错误理解,成功必须做假.整理看被占了服刑人员相当多的休息时间,一收工就忙着对被子喷水,整形,每天都在为被子累,哪里有时间来进行思想悔过.我期待着监狱早日彻底取缔这种看被和其他假的东西. 早上六点到七点为什么那样忙?看看穿鞋的复杂程序就知道了. 监区规定,白天罪犯的床下不能摆鞋,夜间允许有一双拖鞋,一百六十号犯子的鞋至少超过五百双,就堆到了小小的晒衣场,鞋挨鞋、鞋压鞋,如果鞋被前面拿鞋的人无意动了一下,那自己就很难找到自己的鞋了.实在找不到,就随便穿上一双,赶紧去集合. 写到这里,还得感谢监狱改革中的细化管理,2008年年头,晒衣场做了一个六层高的鞋架,鞋子基本上够摆了,犯子们早上换鞋也方便多了,在此之前,不知道为换鞋出现过多少扯皮的事,其中有一件事我记忆犹新. 有一天吃早饭的时候,蹲(那个时候都是蹲在地上吃饭)在我旁边的一个叫狼猪的老犯子拿了馒头后,他把馒头放在地上的碗里,没跟我们任何人打招呼,做着很生气的样子离开了.我没管他,不一会儿,就听到了有扯皮的声音,一个声音在说人家偷了自己的鞋,另一个声音在说穿的是自己的鞋. 有一个声音是狼猪的.原来他离开餐位是找鞋去了.我循声望去,看见狼猪理直气壮,历声讨伐那个偷鞋的人,并且上前掴了那个人两耳光. 偷鞋的人叫邱新春,也是个老家伙.在昨晚他还跟狼猪打得火热.平时他们的关系不错,算得上一对乔子. 邱新春挨了狼猪的打,他拽着狼猪,要找干部评理. 他们的扯皮被组长们看在眼里,看见邱新春偷了鞋,还扯着狼猪去找干部评理,几个组长走进他,给他一通乱骂,又给了他几个耳光. 邱新春虽然已经年老,但也是个犟人,他怒气冲冲的说:"他说我穿的鞋是他的,我说是我的,他有什么证据说鞋是他的." 狼猪一听邱新春这么说,俯下身,把邱新春的鞋从脚上拉下来,指着鞋帮子里自己作的记号,对邱新春说道:"这不是你狗日的做的记吧?"邱新春看见这个记号,这才怏了气.他解释道:"买的鞋都是一样的,早上穿鞋穿得急,谁注意了呢,看错了." 可能的确是拿错了.我的鞋那个时候也经常被别人穿着,有两次我还穿错了别人的鞋.劳改队里发的鞋和买的鞋都是一个模样,在早上那么匆忙的时间里,谁能保证不拿错鞋呢. 可怜那个灾脉子邱新春,在被狼猪们和组长们教训后,又被严重处罚.邱新春灾到刑期的最后两年,他起板了,在监院内做卫生,起板一年,病死了.死时大概55岁. 早上六点到七点,还有一点让人急的事,是洗漱和入厕. 现在我们住在新的监院,水龙头已由过去的两个增加到十几个,但早上的洗漱还是相当的拥挤,因为口杯都摆在监室里做了看杯,所以,每个人都是用嘴在口龙头上接水洗口,占了不少的时间,早上为漱口和洗脸必须等待. 尽管这样,还是比过去方便多了,过去只有两个水龙头时,我干脆早上就不洗,一天下来,眼睛和脸都感觉到不舒服,那是没办法的事,要想争水龙头洗漱,就必须做好与人发生争执的准备.为争水龙头,其他罪犯发生过很多不愉快的事. 早上入厕也要排队.虽然蹲位比以前增加了三倍,但在六点到六点半的时间,一百多号人,还是不够.如果哪个早上有大急,又解决不了,让人很难受. 洗漱入厕都要排队,使早上起床到集合这段时间显得格外忙. 我历来认为,每个罪犯的本质都是不坏的.有一点可以证明. 每到早上集合前,走廊的窗台上摆满了各种吃的东西,有香烟,方便面,牛奶等等,大家为什么要把东西摆在这里呢?因为起床就要把室内的东西统统拿出来,以便做卫生的值班服刑人员尽快拖地,如果东西没拿出来,拖完地以后,再进去拿东西,会把别人才拖干净的地弄脏. 这些东西被摆在窗台上之后,摆东西的人就忙着去穿鞋,洗漱去了.东西摆在那里,人又不在,走廊里过去过来的人很乱,居然没有一个人的东西被错拿或被偷.我坐牢几年,就在窗台摆了几年的东西,从未丢失去,也正是因为看到了这,每当有人说晒在晒衣场的东西或在储藏室的东西被盗时,我首先持不相信的态度,或许是真被盗了,那也是太穷了的人,背地里借点衣服或香烟罢了.也正是因为看到这,有犯子之外的人,骂犯子素质低下,我还真有点不服. 六点到六点的最后一道程序就是集合,到了六点半,不管犯子们洗漱等事是否完成,值班罪犯大声喊叫:"快点,快点,集合了“,罪犯们先后向电视大厅走去. 监狱里的一天 (三) 监狱里的一天(三) 最让服刑人员心烦的就是快点快点的催命声音,有时间,为这难听催命声音,犯子们要跟值班罪犯发生争执.现在正是好,"快点"这种催命的话只有早上起床和集中的时间才被值班罪犯应用.在以前,这个词用的地方很广泛,出工、收工、学习、吃饭都用,一切都要快点,听多了,好像要我们快点去死. 每当快点快点的喊声,我好像回到了过去的年代.过去,好多人因为起床、出工或其他什么事情慢了,被组长和监督岗责打,这些慢了的人有一部分是身体有病,有的有其他原因,他们被责打,我看着难受. 我还在做新犯子的时候,有一次早上集合的时间,所有的人都站在了监院集合的位置,还有一个姓潘的犯子到了点名的时间才从监室里出来,他出来后,组长对他大骂,可能是骂得是他烦了,他顶了组长一句:"又不是没有跟你汇报,我病了,整理内务稍微慢了一点."就这么一句话,把组长激怒了,他被组长和围上来的监督岗大大出手,头顶在门上撞了一下,流血了,血直望外涌. 潘犯被打后,拒绝出工,待干部赶来,潘犯找干部评理....... 他还是出了工.六点半钟的集合点名是一天中最开始的一道集合点名.一天之中集合点名不下于七次,如果不点名,就会采用报数,无论是报数还是点名,都要求罪犯的声音宏亮,特别是报数不能报错,报错了会受到干部的严厉批评.还会受到罪子们的指责,因为报错了要重报,耽误了大家的时间,过去报数比现在严厉的多,报错了要挨打. 集完合,点完名,已过了六点半,这个时候,服刑人员按次序走到监院大厅的开饭现场. 我们监区的开饭现场是比较好的.有桌凳,还在大厅里,可是避雨遮阳.其它监区不行,跟过去一样,天为屋顶,地为桌,夏天晒,冬天冻. 到了开饭现场,各就各位.排除打饭前,先要唱一首改造歌曲. 改造歌曲有十几首:、、、、......,这些歌曲一天最少要唱最少四遍,唱得让人心里烦. 监区领导非常注重唱歌,因为歌声的强弱代表监区的形象,所以,每天唱歌挨骂的次数很多,骂一回,声音大一点,过了又是一样了,要死不活的. 我的改造后期,基本上不唱歌了,唱歌的时候,站在队列里把嘴巴张来张去,不发出声音,纯粹做个样,因为自己资格老,干部懒得管. 我旁边几个年轻的新犯子,每次唱歌,都使足了劲,有时候他们拿眼睛看我,看了之后就笑,笑我好大胆子.他们不能跟我一样,他们不能搞假唱,那样会掉的大. 唱完歌,服刑人员依次打饭,早上基本上吃的都是很难看的馒头,一个馒头有一个7岁儿童的拳头大,每人两个,不准多拿,还有稀饭.稀饭是用头一天的剩饭加开水搅在一起就行了,这种稀饭还不是能随便多要的,可能有一次性小杯子的大半杯. 一般情况下,一般的人,是吃不下这种早餐的,每个人每个月买货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买一箱方便面.能吃下监狱早餐的人,是那些环境很差的人,不吃没办法. 一周有两次包子吃,星期二是肉包子,包子挺大,里面的肉馅大概有小指头那么大,星期四是糖包子,包子比肉包子小一点,把包子咬完之后能感觉到有一点甜味就不错了. 尽管是这样,吃包子时场面还是挺热闹.我掌过一年多时间的饭瓢子,给大家打饭菜,我真不愿意给人分发包子,每当分发包子的时候,我都要警告大家不要多拿,但还是有人偷着拿.待包子发完,我顺着蹲在地上吃饭的队伍一检查,发现有好几个人拿着两个包子,于是,我对拿两个包子的人实行善意的教育,又对其中屡教不改的人进行严厉的通骂.劳改队跟社会一样,总有少数几个人好占便宜,这几个人,就是我们经常说的那种质素极差的人. 关于早餐,我把它与过去的早餐做个比较(过去是指体制改革之前). 过去,因为劳动累,早餐足量,而且丰富.一周内两次包子,两次花卷,三次馒头,偶而还有油饼,早餐喝的不是米酒就是真稀饭,还配咸菜. 现在,罪犯的生活费已从国家财政中拨付(每月一百二十五元整),早餐反而还差一些了,花卷、油饼、米酒、真稀饭、花菜、咸菜都看不到了,剩下的只有馒头和与馒头实质相同的所谓包子. 看不懂! 上午7:00至11:00 早七点,早餐过后,又要集合,准备出工. 出工的程序是:离开餐桌后,在小监院门口集合,集合完成后,再依次报数走出监院,又在监院外集合,再走到车间大门外,车间厦门外再集合,再依次进车间. 出小监院要通过小监院铁栅栏大门,大门有守门狱警看守.这扇大门现在变得平和了,以前,这扇大门出现的事情有很多. 出现最多的事情是由报数引起的.报数看起来是个简单的事情,但对于那些耳背或者有口吃的人,却有相当大的麻烦,每个罪犯一年要经过这扇门不下两千次,正常的人都难免报错一次,何况那些有问题的人. 改革前监狱还黑的时候,报数给每个人都带来了压力.大门口站着几个组长、监督岗、还有狱警,谁要是报错了数,谁要是报数慢了,谁要是报数声音小了,都要被大组长和监督岗骂的狗血淋头,通遍祖宗八代,被骂千万要忍着,忍不住...... 我做新犯子时,多次看见当权者无缘无故地在大门口叫出队列里的犯子,犯子一走到当权者眼前,当权着动手就打,用腿踢,这种场面看着叫人难受,叫人感到人的人格尊严时常被人**. 我做新犯子时,感受过被通骂的滋味.当新犯子时,一时还分辨不出自己的单位(一个分监区一百六十人,四个分监区),有时站队列会站到别的分监区去. 有一天我就站到了别的分监区,我跟在这个分监区队伍中间,出门报完数,有一个当权者认出了我,他把我一揪,几个猛推,然后开口就是通爹骂娘,直到骂完的祖宗八代,才让我滚进去.他也不告诉我站错了分监区,直到我滚进去有人认出我告诉我,我才知道,滚进去后很久,还听到那个当权者在骂. 当然,现在早上过监院大门不像以前那样紧张了,也可以说根本没有紧张感了,报错了不要紧,干部和值班罪犯会给予轻柔的提醒. 从监狱大门到车间只有一百米的距离.别看这一百米,这一百米有两道报数,两次集合,一次列队行进,还有n次被念条(劳改队俗语:干部训人). 走出监院大门,服刑人员在大门外整好队,干部下口令,服刑人员分五纵队向车间齐步走,行进过程中偶尔还要喊"番号":"认罪服法,服号服教,积极改造,前途光明."走到车间大门口,又集合成队形,依次报数进车间. 我们现在使用的车间是比较现代化的,是钢结构厂房,还配有水冷空调.服刑人员从事的劳动,都是外来承揽加工劳动,就是社会上的企业把零部件或者是原料送到监狱,再由我们给他们加工成成品或是半成品.现在的劳动条件较好,劳运量和劳动时间也比较合理. 莲花垸监狱现有的加工项目有:织毛衣,做玻璃烟灰缸,生产足球,加工电子元件.我所在的分监区是从事足球加工的,我们生产的足球大部分是世界名牌,有耐克,恩波,jjp等. 服刑人员的劳动劲头来自于对减刑的追求.现在的监狱,一般人的减刑主要是靠超额完成劳动产量争取到的. 所以,7点钟以后,服刑人员进到车间,没有任何嘈杂的声音,每个人都是静悄悄又快速的到达自己的机位,快速的投入劳动,耽误一分钟时间就有可能在生产量落在别人后头,就影响到自己的减刑. 还有少部分人是减刑无望的人,他们被安排在辅助岗位,这部分人劳动不太积极,在车间混天度日,出的事也多. 讲一个在上午出工时间出的事. 监狱里的一天 (四) 监狱里的一天(四) 足球加工车间有一个验球房,验球房有八个犯子.两个犯子是质检员(关系犯),六个人是从事充气、放气、装袋的.六个杂工中有一个二十三岁的年轻犯子,姓魏,身体长得结实,有1.80的高子,喜好打篮球,经常和干部们在一起打篮球. 离满刑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他"违纪"了. 他“违纪”是由劳动时睡觉引的。睡觉对验气房的人来说不算违纪,因为做好的球是分批次送到验气房进行检验的,球送来的时候,大家拼命做,做完了,就有了空的时间,这段时间用来睡觉,是不是不能睡觉,干部也没有做出明确的规定。 小魏睡觉没有错,错就错在新任监区长到验气房巡查时他平躺在包装箱上,所有的人都起立,以示尊重,而他,可能是睡着了,他没动。 写这部书时,我本来很不想把这个监区长扯进来。写他就意味着对他进行某种客观事实的展现,但是,他确实是我服刑多年以来所见到的,我认为是最有素质和修养的一个狱警。没办法。 监区长看见小魏睡着不动,他盯着他,在哪里等着。周围站着的犯子,看着监区长沉得脸,没有人敢去叫醒他。可能是小魏没有进入沉睡眠状态,他觉得刚才还热门着的验气房一下子突然安静下来,他还以为是收工了,眼睛随便睁了一下,看到他旁边还站着一个人,证明还没收工,他就又睡了。 监区长等了很长时间,又看他睁了眼又睡了,他火气上来了,叫两个犯子把小魏弄醒。 小魏醒来,看见监区长正在怒目横视自己,吓了一跳。他立马站起来,规规矩矩地站好。 监区长把小魏叫到自己的跟着,问小魏劳动时该不该睡觉,问小魏懂不懂规范。小魏才睡醒,又被监区长气势凌人的口气一诈唬,搞得更糊涂了,监区长问了很多话,他没敢回答一句。 监区长见小魏不回答问题,让他靠一面墙站着反省。然后,监区长走了。 监区长走了近两个小时,小魏就规规矩矩站了两个小时,小魏站得不行了,蹲到了地上,就在他刚蹲下的时候,监区长又突然回来了。 监区长见小魏没站,气又来了。他要小魏解释今天的所做所为,小魏心里慌,那敢做解释。僵持了一会,监区长把他带走了。 无论从监室带走一个违纪的人,还是从车间带走一个违纪的人,意味着这个人要带到办公室进行“治疗”,现在干部不准打骂犯子,但又有变通的方式,干部们认为电疗(电棒电击)不是在体罚打骂罪犯之列,所以,被带走的犯子一般都在办公室接受电疗,偶而也使用牛鞭子(打人的橡胶棒),直到犯子向干部认错求饶。 下午出工时,小魏回到了车间。回来后小魏显得精神萎靡,不愿达理我们,他自觉靠墙站着,目光不肯斜视一下,眼睛里迷彰着一层雾。 以后的一个月时间里,小魏除了劳动和吃饭洗漱的时间外,其它所有的时候都被罚站。 在干部给犯子开的讲评会上,我听到了监区长自述的“整”小魏的原因,小魏的过错,主要是在干部训话时采取了不吭声的态度,这种态度是对干部的蔑视。 小魏在被罚期间再一次激怒了监区长。小魏在满刑期着三个月已留了头发,监狱规定犯子只能留一个月的头发,关于留头发的事,监区长没有追究他。到小魏被处罚的后期,他的头发长得过长了,监区长关切地对小魏说,要他把头发剪短点。小魏知道监区长在头发问题上是对自己关心,也很服从,但他把自己推了个光头。 看见小魏推个光头,监区长又上火了,认为小魏是故意跟自己做对,小魏又被带到办公室进行治疗。 实际上小魏两次违纪我都看得清楚,冤枉。他的个性决定了对人的表面态度,他的内心并没有丝毫与谁做对的愿望。当然,监区长是我认为很不错的狱警,他的个性又决定了他自己对事物的认可态度。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一切矛盾和纠纷均出自我们的态度,就像米卢的名言:态度决定一切。 写了这个故事,随便再写两个黑时代的工间(出工期间)的故事。这两个故事给我的记忆较深,它们代表着那个年代车间劳动时所经常发生的状态。 一个在机关上犯的狱警可能是被调到我们监区进行带班实习。这个狱警姓梅,文化程度很高,但没有一点现实生活中的男人味,胆小怕事。 一天,车间里有个灾脉子,因产品质量问题与组长发生口角,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干部去压制灾脉子,袒护组长,这一点梅干部学熟了。在他用语言压制不住那个灾脉子后(实际上灾脉子知道他的个性,不在乎他),他把灾脉子叫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学着别的干部那样逞威风,提起两巴掌打在灾脉子的脸上。 打过灾脉子后,灾脉子停止了他那喊委屈的叫声,梅干部打完人的手切收不回来了,停在空中。被打的犯子没有显出惊恐,梅干部倒是显得很紧张。可能是文化人最怕打人吧,也可能是梅干部打过人之后后悔,他就那么像一个木偶一样,站着不动了。 那灾脉子混得灾,一直不被我同情,就在梅干部为自己所做所为有些后悔,不知所措的时候,他的愚昧的、得理不饶人的架势上来了,他反复责问梅干部:“凭什么打我。” 这家伙真是有点“不识黑”(不知道厉害),放着梅干部好欺负,他才有这个胆,换一个人,他这天估计要趴下了。梅干部被灾脉子问的支支吾吾,不会作答。 好在此时带班的其他干部赶来,压制了灾脉子的气势。梅干部才躲过这尴尬的一关。 第二个故事叫一个顺脉子是怎样被送去关禁闭的。 这个顺脉子叫“阿缺”。不是缺头脑,而是缺门牙。他的门牙是在他坐牢的前期被人打掉的,因为没了门牙,才有了阿缺这个绰号。 阿缺一直混的都还可以,家里有环境,年年都来看他,该招呼的人都招呼到了。阿缺就是个性不好,不断地起板,又不断地被“操”(就是从板位子上给赶下来)。 阿缺跟我在一个分监区,是才被“操”下来,他虽不在板上,但还算个顺脉子。 那个时候,我们分监区的犯子在从事彩灯生产,阿缺就跟我们在一起做彩灯。那时候对劳动任务追着紧,有谁在劳动时间讲话或偷懒,那是不行的。阿缺不管这些,他一直在车间里大声说话,劳动时干脆不做。 从农业监区调来一个新干部,他不知道阿缺的底细。一天,他对阿缺说了两话批评的话。阿缺一般哪把干部放在眼里过,回了一句:“你个小13,你给老子管的宽,老子捏死你。” 一般犯子说这话的话,不等干部出手,组长们早已把他搞定了。可是,阿缺说了这话,组长只是把阿缺看看,又把干部看看,两边都不敢得罪。新干部知道了,碰到一颗硬钉子。 新干部想忍下来,可怎么也忍不下来。如果放过阿缺,他后面对其他犯子的管理就会存在问题。他给在监区办公室的管办产主任打了个电话。 一会儿后,管办主任和管办的一个狱警提着手铐和牛鞭来了。 主任进到车间,把阿缺名字一喊。阿缺满不在乎地望着他,问:“什么事?” 主任一脸严肃把他叫出去,叫到另一个无人房间,管办的另一个狱警也跟着进去了。 此时,监区教导员也赶来了,他把我们所有人都快速轰到车间外集合,集合完毕我们等待一场批斗会开始。 听那边房间两个狱警还没把阿缺降住,房间里传来声音,是阿缺躲避戴脚镣手铐的抗拒响声,其中还夹杂着阿缺大声为自己争辩的声音,阿缺喊着:“我又没骂你们,何必跟我过意不去?” 等了好大一会儿,阿缺才被戴上脚镣手铐从房间里押出来,押到集合队列前。阿缺做着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昂着头,挺着胸,两腿张开,颇像电影中那种革命英雄的形象。 监狱里的一天 (五) 监狱里的一天(五) 阿缺的态度很蛮横。主任朝他的脚猛踢几下,阿缺不动。主任又用手去按阿缺的头,他想把阿缺的头按低下来。每按下去时,阿缺又担起来一次,阿缺就这么犟。最后,管办两狱警没办法,只好使用电棒和牛鞭。在这两种东西的威力下,所有的罪犯都得低头,而阿缺他硬是没有低头。 干部实在没办法,批斗会就这样开下去了。 批斗会开完,把阿缺带走的时候,阿缺对监区教导员大发飙话:“你们格老子都招呼到一点,你们那点事,老子不会放过的。” 他具体说的那点事,是什么,阿缺自己心里有数,我们心里也有数,我不敢枉加评论。 阿缺被集训以后,态度一直蛮横。后来,没办法,只好把他送到局禁闭室禁闭。他不愿去,被特警队强行押上车,他又发了飙话:“你们整老子,你们的哪个事,我不知道......” 以上讲的两个上午劳动现场发生的故事,是以前监狱不太文明的时候发生的,只是随便讲讲。 上午劳动时间的中途,9:30分左右,有一次上厕所的时间,这个时间不但是用来上厕所的,还是用来给犯子抽一根烟的。 以前上厕所,给干部打个招呼就行了,现在上厕所,不到点,厕所不开门,一个分监区一百多号人,难免有尿结石、肾结石、拉肚子这种现象,憋得难受,有一个老犯子憋不住尿,专门为自己准备了一个碗,为表示对这种制度的抵制,有时候他专门在干部出现时用碗接尿,这个碗又是他吃饭的碗,叫人看着恶心。 不过,这项入厕制度不一定是铁打不动的,有的人报告解手是可以的,要看狱警会不会认为是真的。这种凭主观断一个人是不是真的要解手,很不准确,往往真的要解手的人不会得到同意。 上午劳动一直持续到11:30。 11:30以后犯子们集合到开饭现场吃饭。吃饭之前必须唱歌。 午饭历来都是吃素。其实吃素也不错,好多有钱人有时想吃时令蔬菜不容易,多享福。可是,劳改队中午这顿素菜却不那么好吃,那种白菜可能是市场上那种被喀下来没人要的边叶,其实边叶也可以,老是老点,营养比菜心还要好,可就是太脏了,里面有蜗牛、螺丝等虫,沙子自然不说了,这菜可以说是一道独特的菜,叫作小肉炒白菜,这种菜可能可以申请专利,只有劳改队的人享受,不公平,好的东西应当推广到社会上去。哪个人出狱后实在找到不事做,办一个这种特色餐馆也不错。 除白菜以后,萝卜、冬瓜也是劳改队的主菜之一,萝卜当然吃的是老的,老萝卜还闹出过一段小故事。 劳改队的菜虽然不好,但在搞节约运动时,吃不下也是不准倒掉的。在这个运动开展过程中,有不少人因乱倒剩饭菜而受罚。 有一个倒剩饭菜的犯子是被我害了的,是为了倒吃不下去的老萝卜。这个人被我害了之后还对我一直蛮好,直到写这些文章时,我还有些过意不去。 这个犯子叫张禾,也不算新犯子,下队有一年多,他耳朵有些聋,外号叫“聋子”。张禾是一个很随缘的人,只是我的板位置有点高,和我交流机会不多。 在那次节约粮食的运动中,我被干部指派为开饭现场义务监督员,工作就是端着自己的饭碗,守在剩饭桶旁,发现有倒掉剩饭菜的,首先是制止,制止不听的就向干部汇报。 说实在的,我这个人知道吓数,哪管人家倒不倒剩饭菜,睁只眼,闭只眼,犯子也不怕我,都是光头,而且绝大多数人都跟我很有交情。 有一天剩饭桶里倒了太多的东西,干部很严肃的问我:“是谁倒的。” 这种事让我不好做,不交出人来自己过不去,交人又要害别人。 倒饭的人中间有一个就是张禾。想来想去,其他人我都不能供,就是张禾跟我不太熟,也怪张禾火背,我本来最终决定自己挨两句训,就在干部让我交人的时候,他老先生从我身边走过,我就顺手一指。 抓到张禾后,我就从义务监督员的岗位上下了岗,而张禾,他上了岗,一干就是几个月。 他的上岗方式跟我不一样,我是可以自己随便走动的,而他,却要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从开饭到结束。 我满刑的头一天,不记仇的张禾还跟我来了一个拥抱,叫人爽,又叫人自责。 中午吃完饭,有较充裕的时间来抽烟和交谈。 12:30到18:00为下午劳动时间。 进入2009年,监狱对罪犯的劳动要求有所提高,据说比较高的一层换了领导,这个领导比较注重劳动,把本已较为宽松的劳动又变得紧张起来,犯子们背地里都在说黑时代又要回潮了。 持续了很长时间的不加班政策,现在变了。为了任务,犯子们的加班多起来,有的车间一加班加到晚上十一点,时间长达一个月之久。 好在现在不对完不成任务的罪犯进行额外的体罚,只是给那此完不成的任务的罪犯加上了一个比较符合情况的加班名字,叫做技能培训,实际上就是要罪犯多拿出时间来,少休息一点,叫他们睡不好。 过去对完不成劳动任务的要办“学习班”,所谓学习班,就是用学习或走队列等手段来使罪犯受到惩罚。 我做新犯子那会儿,也完不成任务,监区给我们那些完不成任务的人留了个机会,加班到晚上十点,这段时间再完不成任务就到操场走队列。 那些走队列的基本上都是那些老弱病残犯,也有少数年轻人。我在加班时间内有的时间也完不成任务,只是每到点我的名,我走近队列的时间,一个姓雷的干部总是一挥手,让我回去,因为这个雷干部的关照,我那时很差的身体才得以不被深度摧残,我想感激他,等到我满刑,我还无法表达这种感激,我现在连低保都办不到,拿什么去感激别人呢,惭愧。 现在劳动成绩的确定,多半是靠自己,组长们不再像以前那样有权力。 以前的组长除了管纪律,手杆子握在手,还专管记产量。组长一只笔,谁完成了多少任务,就靠组长的那支笔来记,组长还肩负着对完不成任务罪犯的惩罚,所以,千万不能得罪组长。 那些懂板的人,是不会完不成任务的。只是那些环境差的人,还有书生气较浓的人,是难以做到懂板的,即使他们懂,他们也无法去实现。我是两种情况都占有的,本该是个死得成的人,好在我做事踏实,没过多的受到责难。 经过监狱改革,犯子们中的组长已经不叫组长了,叫做质检员。 质检员在犯群中仍然是很板的位置,不直接参加劳动,只记个劳动产量,检查一下质量,当然,因为现在的监狱关系户特多,照不过来,一些质检员是徒有虚名的,基本上是甩手,到季度末拿行政奖励就行了。 关系户一般都是被照的很好的,但有时也不行。要是遇到一个正直的监区主要领导,关系户们的日子也不好过。我在本文章中提到的那个新监区长,他比较正直,在板的关系户的权利被他限制到最低点,行政奖励优先照顾第一线生产的犯子。看到他,我隐约的看到一种希望。 现在劳动产量玩假,不再通过质检员们来做,他们虽然计数,但要经过干部核对。 监狱里的一天 (六) 监狱里的一天(六) 玩假主要体现在劳动中的犯子中间,那些不要减刑的和争减刑的犯子私下达成协议,以物换货。 不在减刑的犯子往往家里环境差,又争不到行政奖励;要减刑的往往是家里有点环境,争减刑又比较困难的人,当然,家里又有环境,又有关系的人,无需直接参加劳动,他们基本上被安排在特殊岗位。 现在的监狱减刑政策主要是通过考核罪犯的劳动来实现。劳动本来是件好事,利于身心健康,但把劳动做为减刑的主要条件,肯定是欠妥的。 罪犯们全身心的投入到劳动,并且为利益在劳动中千方百计的做假,所产生的结果就是他们没有时间去进行思想上的改造,并在劳动中学会了不择手段的创造虚假成绩。罪犯们来监狱的改造就是让诚实这种人的最好本性得以回归,我们的劳动却是在扼杀它。 现在的劳动现场,没有干部和组长们打人的现象了。 以前,打个人象好玩的。 我服刑后期,有一个从别的监区调来的犯子,这个犯子姓周,家里环境好,关系硬,在别的监区当大组长,因为在劳动现场有个罪犯跟他顶嘴,他把别人打了。 算他灾,他打断了别人的鼻梁。后来,他的家人来陪了钱,还是被加了半年刑。 这个周犯之所以灾,跟他那个急性子有关,打人没有考虑怎样打。 有的人打人就打的蛮好,棒子落在别人身上像雨点,就是打不出事。现在打人的事少了,那些爱打人的人越来越没有打人经验,一打就出事,搞得这帮爱打人的人发出了一个特别感慨:怎么现在的人都经不起打了?过去的人怎么打都没事。 我总结出的原因有两点,一是他们打人的经验少了,二是被打的犯子敢装赖了。过去的犯子装赖,会被越打越重,只好强撑着,硬充好汉。 有一个长期被打之后的人,有前年得别的病,死了。有人说是得病死的,但有人不这么看。说这个人的病,是因长期挨打落下的痨病。这个人以前跟我住一个监室,年轻较大,体魄很强壮,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会病死,也许别人说的是对的。 监狱改革的前期,生产车间和农田劳动现场,几乎天天有人打人。若是普通犯子之间打架,干部会吼上两句。若是组长们打犯子,干部看了不吭声,如果看得实在看不下去了,就随便喊两句:“不打了。”然后背过身走了。 干部打人是常事。监区有个蒋干部,人长得帅气年轻,当然,那是七、八年前的事了,现在看着他,也没什么气不气的了。蒋干部被称为监区杀手,他的两项事迹被老犯子流传到我们的耳朵里,一项事迹就是敢说,七、八年前敢发飙话:“老子穿这套衣服没办法,老子不想穿这套衣服,你们都格老子招呼到一点,老子往死里整......”二项事迹就是敢做,据说他在同一个犯子身上,他打断了两根牛鞭。 我在做新犯子才下队时,和我坐在一排桌子上的两个人,他们是跟我一起下队的。这两个人为争位置斗了两句嘴,被带班干部“张疯子”看见,两个人被张疯子一个人拿着牛鞭猛刷,两个人都被打倒在地,趴在地上求饶。 在打这些人之前,我几乎没有近距离看过打人。当时那么近的距离,呼呼甩鞭子的声音和张疯子的责骂声,还有那两个犯子的哼哼声,叠加在一起,我的心跳的老高。我在想,我有一天被别人这样大打是什么样,会像这两个硬汉(滚过多板的暴力犯)那样求饶吗?人格尊严就是趴在地上吗?后来见多了,虽然没挨打,但也不怕打了。 前些年干部骂人十分难听,有一次,因为生产上的一点小事,找干部反映,遭干部骂。 干部是这样骂的:“妈的个翻13,有事找老子干什么,你妈的个老13,格老子滚。” 为这一个翻b和老b,被骂之后想不通,回到岗位上坐了一会后,回来问干部为什么骂我妈的老翻b,刚一问完,另一个干部一脚踢过来,踢在我的腿上,看我没动,觉得踢的不过瘾,又猛踢一腿,我让了一下。踢我的那个干部骂道:“你格老子还想闹事,格老子找个墙角挖倒。” 我是十分生气的,我已准备好更深一步的接受处罚,我不在要求得到答复了,我也不去挖倒,我回工位坐下了。还好,谢谢干部的宽容,我犟赢了。 打人的事太多了,不写了。 现在的劳动现场的确不打人了,但犯子们还有最怕的东西。一是怕领导一服杀相到车间巡视,二怕上头来人检查、参观。 车间领导下车间,主要是来挑问题的,犯子怕。说不定自己有什么问题被捉住了,捉住了最少会被大通大骂一顿。 上面来人参观,要做环境卫生,要戴口罩,要规范,关键是不知道一天中什么时候到,有时候第一天不到,第二天才到,那一天的规范让人憋。上面的人参观,若有女人,要求更严了,不准望女人,这不是很苛刻吗?关在大牢里,人人都想见见女人,找找感觉,很正常的现象。 不准是不准,就有那么一帮胆大的人偷偷的看。那些女人们看见自己被犯子们偷看,那种高兴,洋溢在脸上。 女人对劳改队的男人来说,是可爱的,但有一个女人教人不敢恭维。 一段进监狱的女人,除了女狱警外,就是监狱加工项目的女老板和女师傅,但这个女人不一般,他是从前一个监区长的姨姐。这位姨姐不知从那里弄来一大批鞋帮子装小玻璃球的活,搞得整个监区四百多号犯子白天劳动回来,晚上又加班,一加就加到晚上11、2点,犯子义务给她干活,她本来应该感谢的,可是,当她看到一个犯子的钥匙环上串有一串玻璃珠时,她骂了:“你格老子是个什么b东西,你敢破坏生产,老子看你活厌了......” 一个女人,怎么可以骂出这样的话,怎么敢给犯子扣那么大的帽子,他不是狗仗人势么。 不知别人生不生气,我是很生气的,对这种人,不管他是谁,在社会上我很有可能去抽她两耳光子。 这个姨姐后来没有做鞋帮子了,在监狱大门外开了一家叫“老朋友”的酒馆。我这次出狱,七年没喝酒了,有点想试一试酒味,走到到朋友门口,我最终没进去,我走了一公里路到附近的一个镇上喝了酒,喝了一两酒,酒馆赚不到多少钱,或许是几分钱吧,就是这几分钱,我也不愿给她赚,善恶总有报。 劳动现场发生的怪事很多,在以后的文章里再加以描述。 18:30晚餐时间 一个星期有三个晚餐有肉吃。星期二吃粉蒸肉,一人一份,肉多得吃完,就是农村里练猪油的那种肉,因为太肥,吃一块就可以把人吃饬,所以说感觉到很多。星期五吃肥肉炒青菜,肉片子也多,就是肉片子太薄,放在嘴里吃不出味来,怪现代厨房设备太好,居然能切出这种像纸薄的肉来。星期天吃骨头,四分之一左右的人可以打到一块骨头。 犯子中的每一个人,也有素质高低的不同,我区分素质高低,多半是每回吃肉的时候,那些对打肉多少无争的人素质较高,那些想方设法要多打一点的人,素质就低,为了一块肉,他们可以打架。 在我掌饭勺子期间,我多次想举起饭勺子打人,想打的人就是那几个,经常为争一块肉嘴里哆嗦,这些人,我平时作了一个观察,他们都是犯群中极不受欢迎的人。 有时候,我倒希望像以前那样,有的人可能是要打。但理智一点想,还是不能打,素质差的人也有他们的难处,家里环境不好,什么东西都必须争,不争怕得不到。 若不知劳改队哪些人有环境,哪此夫有关系,通过看饭桌,基本上就能看出来。桌子上摆着各式各样罐装或袋装菜的人,一定是有环境的人,穷犯子有的人桌上可能有一瓶酱,也可能什么都没有。如果看见哪个人在吃炒菜,他一定是关系,监狱伙房是不做炒菜的,这些炒菜都是通过关系干部秘密送进来的。 监狱里的一天 (七) 监狱里的一天(七) 18:30吃过饭后,犯子们整队集合回监院。 回到监院,犯子们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到储藏室拿盖被和其它用品,然后,有的人去卫生间洗漱,有的人坐在监室里聊天。 19:00为犯子集中时间,在没有开会或学习的情况下,这个时间用来收看新闻联播,一般集中半个小时,至19:30分。 看新闻联播是绝大多数人不喜欢的,但开会或学习,大家更不喜欢,开会遇到一个哆嗦的干部,一讲就是一个钟头,学习就更无聊,学的是一些大家都不愿接受的生板的说教。 集中半小时是不能违纪的,说话,看书,等小动作不能做。有的犯子因为违纪而受到扣分或罚站的处罚。 有个板脉子掉得大,因集中时间下棋被扣分,失去了减余刑的资格,为下一盘棋,他将在监狱多呆一个多月。 集中时每个人坐的地面面积有多大呢?五十厘米乘以五十厘米,0.25平方米,也就是说,一平方米要坐四个人,很拥护。这种坐法,犯子觉得很难受,而干部感觉紧凑还好看,只要干部视觉效果好,犯了难受一点是无所谓的。 犯子们怕晚上开会,一千多人坐在监院大厅听人做教育,枯燥的教育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占用了犯子们晚上仅有的一点休息时间。 当然,作报告的人不这么想,他们听到下面阵阵掌声,还以为是犯子们在为他们的“精彩”讲话拍巴掌。其实,任何中途的拍巴掌,是干部事先安排的,讲话完了之后拍的巴掌是真的,犯子们猛拍,不是为报告的精彩,而是谢天谢地,废话终于讲完了。 集中结束后,就是自由看电视。自由看电视本来是很自由很爽快的事,可是,在监狱这个文化娱乐很少的地方,犯子们太注重看电视了,往往会发生纠纷,甚至大打出手。 讲一个白天争台打架的故事。 这事发生在2006年的夏天,这天因为生产车间断货,一个分监区的犯子们在监院集中看电视。 上午十点,监狱长陪同厅局领导到监狱参观。 几个白卦子(警察内的督察级别,一般都是处级以上领导,他们的衣服是白色的,与其它警察的衣服颜色不同)肩上扛花的领导在监狱各级领导的前呼后拥下,首先进到监院一楼参观。领导们对狱院的感觉不错,脸上都露出满意的表情。 参观完一楼,领导们准备上二楼。还没走近楼梯,就听见二楼首先传来玻璃杯被打碎的声音,然后是一片混乱的声音,接着是一个犯子的歇斯底里的喊声:“打死人了。”喊声一声高过一声。 声音传到大厅,也肯定传到了领导的耳朵里。那时候我是特岗犯,我正在对面的二楼值班,我努力地观察领导有什么反应,可是,领导们却像丝毫没有听见楼上传来的声音,他们的说笑没有被那“打死人”的声音打断。可能是他们在劳改队长年工作,积累下来的遇事不惊的态度吧。他们甚至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难道他们来自外星球的吗?我当时他们比关注楼上的时断时续的“打死人”“救命”的声音多。一条命在我眼里算不得什么,领导的一个态度却可以救活很多人命。 然而,领导们让我太失望了,他们居然鱼贯而出,出了监院。 领导出了监院几分钟后,楼上冲出一个人,一只脚穿着鞋,另只脚没有鞋,满脸是血。他先扶着栏杆往楼下大喊:“打人啦。”可能是看到楼下没人,又往楼下冲,他的身后还有两个特岗犯想把他拉回去,但两个特岗犯控制不了他。 这个人到了楼下,我看清楚了。他是和我来自同一座场面话城市的人,是老乡,姓梁。这个人不算我心中的好东西,好惹事,好逞凶。他今天败在了谁手里,我暂时还不知道。 他既然冲下楼,我们这些特岗犯就要执行我们的使命——控制他。这个时候是已经改革了的时候,放在改革以前,我们会直接把他放平。 我们六七个人冲到梁犯跟前,我们阻止他往外冲,但我们都不敢挡他,他那架势,是要玩命的样子,我们谁都怕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他冲进楼下无人的电视大厅,跑到靠监院外正对着外面大路和球场的窗户前,手抓仓库钢筋,对着外面大喊:“救命啊,打死人了。” 这天有领导参观,还有全监狱局十二所监狱的蓝球队在球场进行球赛,大路和球场上满是狱警和犯子,领导们正走在路上,他的叫喊声吸引了外面所有人,球场上的干部和犯子都投来了目光,而领导们切很平静地谈着话,走在出大监院的路上。 梁犯喊了一会之后,还觉得喊的还不够,转身出了电视大厅,进入监院大厅,然后准备冲出监院大门。 冲出监院大门的后果非常严重,可被视为脱逃,梁犯可能意识到了这点,他慢慢地移步向大门方向,眼睛却在瞟看我们,他这个时候真需要我们去拉他,好让他自己有个台阶下。可是我们没一个人动,内心巴不得他把戏唱大,一是他自己平时不叫人喜欢,二是我们内心深处也还受着来自干部的压抑。 梁犯正移步走向大门口,外面进来两个人。这两个人是监区的老大和老二,也是就监区长和教导员。他们本来在球场观看球赛,听到梁犯的叫声才赶过来的。 两人一进院子,看见是梁犯在闹事,也没有问一问他脸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把梁犯一阵通骂。梁犯也不示弱,嘴里喊:“太黑了,太黑了......”一边喊,一边向监院的中间跑,跑了几步,他把双手放在头顶,做出用双手把伤口撕大的姿势,他想用自伤自残来提醒老大老二对事件进行公正处理。 我站得离他近,我看清楚了。他撕伤口的动作纯粹是闹眼子,两只手放在头顶上看似使了蛮大的劲在拉伤口,实际上,手轻轻的挨在头皮,手再怎么使劲,对伤口没有影响。 老大、老二看不清,特别是老二,主管改造,平日通骂犯人做得很凶的样子,他的内心世界是很软的。梁犯这样对自己自伤,他喝令我们立即制止。 我们几个特岗犯上去把他控制住。 把梁犯控制住之后,老大赶上来,对着梁犯就是几耳光,边打边骂,骂的什么记不清了,打了几下之后,不打了,但骂声没有停止。骂到兴头,对过来扇几耳光。 梁犯虽然被我们几个人控制着,但他在不断地进行挣脱,也不断地喊冤。老二看见梁犯不是被我们控制得很紧,命令我们:“把他惩倒。”我们几个人把梁犯放倒在地,摁在地上。 我们把梁犯摁在地上,老大和老二上楼去了。 他们上楼后有一会儿,听到上边传来老大的骂声,声音很大,骂的不是犯子,骂的是一个带班干部。这个干部姓郭,属于那种混天度日的狱警。 “带个么13班,犯子打架都不知道,你人跑哪里去了,搞不好,格老子不搞......” 看样子老大这天是真生气了,梁犯这一闹,给他的影响极大。厅局领导和球场上赛球的全局十二所监狱的人都听到了“打死人”的喊声。他所领导的监狱的这个监区这么黑,他的面子没处搁,他的前途将受影响。 老大和老二通过询问楼上集中的犯子们,他们了解到了事情发生的经过,然后,他们下楼,进了电视监控室,调看了现场经过的录像,再等他们回到我们面前,他们的心态显得平和多了。 老大对梁犯说:“本来你今天没有错误的,可是你不该闹监,我调查过后,你的事情......” 听老大讲事情经过,我才知道今天事发的原因。 分监区一百多号犯子集中在电视厅看电视,有一个叫张宝平的犯子自己去把正在看的电视节目换掉了,被换掉的节目是梁犯喜欢的节目,梁犯不服,上去又把电视节目换了回来。 节目换回后,张宝平和梁犯两人斗起嘴来,并起身准备打斗。 监狱里的一天 (八) 监狱里的一天(八) 张宝平的乔子周小勇看见张宝平和梁犯准备动手,上来帮忙。还未等梁犯出手,他提起手中的玻璃杯对准梁犯的头猛砸下去,这一砸把梁犯砸得晕了头,着点倒地,几个旁人起身把他扶着。 玻璃球被砸碎了,玻璃片散落了一地,梁犯的头也开了口,血从他的头顶流下。 虽然有众人解架,头被砸破的梁犯又挨了几下周小勇的拳头。 此时,本应坐在大厅的郭干部从办公室里走出来。郭干部是个棋迷,又是个彩票迷,喜欢待在办公室研究彩票,做春秋大梦。这天,他正在办公室研究彩票,很投入,外面的架打的轰轰烈烈,听到有人喊他,他才慢慢腾腾的从办公室走出来。 出办公室后,郭队长用眼一扫描,看见了周小勇用拳头打梁犯。他本应该处罚周小勇,他没有,他一声怒吼,先是把梁犯一阵乱通乱骂,然后责令梁犯到墙边罚站。 郭队长为什么要责罚头正在流血的梁犯,偏袒周犯呢?梁犯本身不讨人喜爱,又没那个,而周犯呢,虽然是一个劳改经很多的老油条,但周犯在郭队长手里干了多年,郭队长要给他面子。 梁犯被打,心中本来就不服,他怒问郭队长:“他打我,他不站,我站,什么意思。” 郭队长见梁犯敢顶他,他的脑壳也不太灵光,又有点小结巴,他回应梁犯道:“你个狗..日的,老子......整死你。”越说越结巴,说不下去了,就说了他经常说的不结巴的话:“把他格老子拉出去。”边说边挥手命令那些图表现的犯子。 有干部的命令,显然出现几个“执行者”,他们去拉梁犯。 他们把梁犯往外拉,梁犯不从。几个人把梁犯架起来往外拽,这一拽梁犯更着急了,于是大声喊:“打死人了!监狱好黑啊!”等等。 楼上就这么闹了好几分钟,楼上的干部和犯子都不知道,楼下正有厅局领导在检查工作。 老大讲完事发经过,又说:“我和李教不但在犯子中询问了事发经过,而且监控录像也看了,你没有出手,但是,对不起,闹监的事情重大,你准备接受处罚。” 梁犯一听要处罚自己,又喊起冤来:“张宝平不处罚,你只处罚我一个人,我不服,我要告。” 梁犯为“不服”和“要告”又大吵大闹好大一会儿。 本不想处罚周小勇的老大和老二可能是被梁犯反复喊着的“要告”的喊声拉回到了公正。他们令一个特岗犯上楼把周小勇叫了下来。 周小勇被叫下来,很老实,很给老大老二面子,老大老二只给他轻言细语的说了一句:“你跟他并排站着。” 他们站了一个多小时以后,被送往集训队集训。 因为这次打架用了玻璃杯,产生了极坏的影响,从打架之后,监狱从罪犯手中收回了全部的玻璃用品。 现在劳改政策好了,抢台看电视的现象很少了。前不久,监区专门为电视大厅安排了专管电视开关的“台长”,更没有自己去调电视的了。 犯子们从18:00点到20:30分这段时间看似休息时间,其实也很紧张,除了集中(傻坐)、开会、学习之外,一月一次的亲情电话也安排在这个时间。 打亲情电话的要求是,只准打五分钟以内,只准给直系亲属打。当然,这些规定是给那些没关系的犯子定的,关系硬的犯子可以随时打,可以随便打多长时间,也不知道那些关系犯们怎么有那么多的电话要打,他们不断可以随时打,犯子们排着长队打电话的时候,他们也可以**队伍的前面打,他们打电话不要紧,可等苦了后面打电话的人。有的关系犯一打就是一个多小时,这种明显不公平现象犯子们见多了,没有人站出来反对,只怪自己环境不好。 除了打电话,监狱和监区经常在这个时间收集信息卡,通过收集信息卡来获得犯群对违纪事件的揭发和对监区管理工作的意见和建议。通常每次收集信息卡需要分监区三分之一的人员参加。对于这种形式上的东西,犯子们几乎全都在每个问题后写上“无”,但有极少数犯子想认真填写,什么想法都往上写,最终什么想法都没有得到解决。 收集信息卡是许多人都不愿意去,要扣分的人怕扣分,他们必须去,那些不要分的老油条们,不是说自己文盲就干脆不去。 一个姓朱的犯子因拒绝填写信息卡,被集训。 朱犯是监狱的名人,以敢于“对抗”出名,坐牢的头两年是在监狱禁闭室度过的,以后又多次“对抗”被集训,他服刑的一半时间是在禁闭室和队度过的。 那天填写信息卡是由监区管办的一个**部负责。我是宣鼓,我负责组织人。 我对填写信息卡的安排是按监室定的,每五个监室为一组,每次填写信息卡由一组犯子来填,下次轮换。 那天,我把人召集到电视大厅,大家各就各位蹲好后,我按名册点名(劳改队填写信息卡时,各人自带小塑料凳、笔,在电视房排好队,人与人之间蹲下后的距离在一米以上,以防合偷看),该到的都到了,就差朱犯。 **部就站在我的旁边。朱犯跟我的关系不错,如果知道他不来,我不会点他的名,我会给他打个埋伏。 点完朱犯的名,没人答到。 那些文盲们都按往常的规矩一样,他们到了现场,他们不会写,他们就在墙边排成一排坐着,仅朱犯一人未到。 看不出**部有生气的迹象,填写作息卡的工作正常进行。 信息卡收集完成后,**部往朱犯所在的监室走去,我跟在他后面,内值班特岗位跟在后面。 来到朱犯所在监室,朱犯正背靠被子躺在床上看小说。 监室里的其他犯子都站了起来,以示敬意。朱犯可能是看书看的太聚精会神,眼睛都没有斜视一下,**部站在他的床前,他仍然像原来的样子看书。 **部不像别的干部,他是个书生,戴着一副深度眼镜,平日说话比较柔和,他用平常的口气问朱犯:“朱某某,你为什么不去填写信息卡?” 朱犯慢悠悠地把头转向**部,慢悠悠地回答:“我什么时候填过信息卡,坐牢以来我就根本没填过。”说完,他把头又转回去看书,似乎不觉得他旁边站着一个干部。 **部有些生气了,他问朱犯:“你是什么态度?” 朱犯继续看着他的书,说:“我么态度,我有什么的分监区干部管我,你管得宽。” **部听他这么一说,一时不知道怎样回答,脸一下子气白了,嘴也哆嗦起来,他镇定了一会儿,说道:“坐起来,你是怎样跟干部说话?” 朱犯稍微动了一下身,靠在被子上的身子稍微往上挪动了一下,不再看书,也不看**部,任凭**部怎么说,他就保持那个姿态:不动,不答。 **部自己一个人说,话说的很多,也很激动,总见不到朱犯有回应,更生气了,气得他浑身抖起来,他转身离开监室,奔一楼的办公室走去。 不一会儿,一楼的值班罪犯上来叫朱犯,说教导员找他。 一般的人听说教导员找,会立即赶去,而朱犯,他放下他仍然在看的书,去洗漱去了。 监狱里的一天 (九) 凡来17k支持何老师的兄弟们请注册个账号,收藏一下《我监狱服刑的十年》或者在书评区留个言,好让何老师知道有多少兄弟在支持!今天上架了,看兄弟们反应再决定以后是否持续爆发!————————————————————————————————————————————— 监狱里的一天(九) 待朱犯洗漱回来,特岗犯的第二次传话又到了,而且教导员就站在走道门口守着,朱犯不得不跟值班罪犯走。 朱犯在下楼时,教导员以调侃的方式训他:“你格老子现在过舒服了,又在翻翘了,请都请不动了。”教导员带过他六年,他们彼此都很了解。 朱犯回答教导员道:“头痛,身体不舒服。” 朱犯虽然经历了很多次关押集训,他心里还没有数,他这回带到办公室凶多吉少。 体制改革后,干部整人的方式已经有了很大变化,任何可能产生肢体接触的事都在办公室里关门进行,大多数使用电棒“牛鞭”的事也在办公室进行。有时间为了一个违纪犯子得到更严厉的处罚,把犯子带进办公室,就等于拿到了一个犯子被关押的强有力证据。 干部对犯子动手时,犯子肯定是要本能的挡,只要用手挡,手不可能不接触干部的身体,一接触干部的身体,就构成袭警,或者是企图袭警,这项罪名够大的,许多人被这项罪名严惩(以后的文章再来描述)。 朱犯被严办了。这次严办时间长达六个月,直到他满刑。据说,他满刑时他昂着头从集训队走出来,头抬的老高,又望着天走出监狱的大门,他被判八年,坐了整八年出狱。 晚上20:30为关电视时间,20:30到21:00为洗漱时间。 从19:30开始,那些环境好的犯子就很放松地做自己想干的事,或看书,或看电视,或与人聊天。而那些环境差的人,就要抓紧时间帮人洗衣服,帮人准备第二天吃的“捞馍”。 说到“捞馍”,就讲一下什么叫“捞馍”,它是劳改队俗语,是指吃的东西,是除了劳改队本份饭以外的其它食物,包括香烟、家里带的食品、超市买的食品等等。 下面讲一个水板的故事。 这个水板叫杨东,今天19岁,是个新犯子,才下队半年,他因抢劫被判12年。他是个苦孩子,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离了婚,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家里生活条件极差,但他的性情很好,但又在和善的性情下,又藏着冲动的一面。 从到入监队时,他就给别人做水板,给别人洗衣服,打饭,洗碗,别人就供应他烟抽。下队后,他有了一个新主子,新主子不能令他满意,铺床这些事都交给他做,还帮新主子捶背,几天落不到一包烟抽,他想离开新主子,又不好意思开口。晚上,他在监室里谈起了他的想法(我跟他在一个监室)。 众人听了他自己的情况后,都纷纷要求他拿出一点“量”来,跟新主子一刀两断,监室长表态,如果他脱离了新主子,只要给自己洗衣,不做任何其他事,保证对他的香烟供应。 有了监室长的表态,杨东跟他的新主子断了。 后来,监室里还有一个有环境的人也要求杨东帮自己洗衣服,条件是跟着他吃。 杨东因自己为人老实态度赢得了两个人的信认,自此以后,抽烟吃菜的问题解决了。 监狱里水板和主子之间扯皮的事情较多,不过,都是一些小扯,都为了相互之间没有做好而扯皮,然后翻脸,成为冷战仇人。 到了晚上21:00,是犯子全部进监室的时间,这个时间特岗犯和干部进监室查铺。 查铺以后的两个小时,监室的犯子们大多数没有睡意,有的看书,有的讲话,还有些年轻人好疯打,还有些特殊情况,有的犯子之间有同性恋倾向。 我做内值班特岗犯的那会儿,经常会看见两个犯子睡在一个床上,做出亲热状。看到后我必须管,必须劝说他们分开,各睡各人的床。监狱有条不成文的纪律,不准有同性恋现象。 同性恋表露的最显露的一对犯子,是2003到2005年的一对叫小铁和幺妹的两个犯子,我入监时他们已相恋的很深,后来,幺妹的感情有转移的倾向,两个闹得不可开交。 监区知道他们的关系,但这两个人又没同床睡过,也没有做过亲昵的动作,只是感情上的相恋,拿他们没办法,只好把幺妹调了一个分监区。 分开后,他们俩居然没有矛盾了,各自有什么好吃的,走关系亲自送到对方手里,眼睛中流露出那种情人才有的依依不舍。 后来,两个人总是在不断的时闹时和中度过。 2005年上半年,不知什么原因,在一个早上出工的时间,两人大打起来,抱成一团,在地上翻滚,几百号犯子围观。打完后,小铁被调到农业监区。 小铁被调到农业监区经常跟幺妹来信,我看着仔细读信的幺妹,还有他读完信后的表情,完全就像一个初恋般的女孩。那时,小铁和幺妹已是快三十岁的人了。 晚上19:30到21:00,这一个半小时是犯子们最自由的时间,大多数人的这个时间是在无聊中度过的,但有一个监室不同,这个监室经常在这个时间组织文艺活动,时间过的轻松愉快。 这个监室就是我所在的监室。 组织活动者,是监室长,一个只有27岁的小伙子,姓荣。荣小伙是个关系户,他的亲表哥就在旁边的监区当分监区长,荣小伙跟别的关系犯不同,虽然有关系照,自己也很谦虚,也很努力。 荣小伙的性格也不错,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埋藏着对世道的仇恨,他将来有可能会对社会产生更大的危害。他是犯抢劫罪进来的,他的犯罪说来可怕,就是和同伙带着锤子在晚上盯梢上有钱人,然后跟上,趁人不注意在别人头上敲上一锤,把人打昏后从别人身上搜钱。 他说他有一次抢钱,居然把锤子把都打断了,人却没有倒下,他没想到这人的命有这狠,我也是很想不通,锤子锤在人的头上是要命的,他可能用的是橡胶锤。 我曾怀疑的问过他,他承认自己用的是铁锤,他说他根本没想别人的死活,也没想到人的命有这大。 好在荣小伙犯案后,家里疏通了关系,要不然,他这一次肯定要坐十几年牢,而实际上,他只判了三年。 荣小伙把监室文艺节目组织的有声有我。十几个犯子围成一团,用一支`牙膏作为传递物,由一个背向我们的犯子敲杯子,敲杯子的声音停下而牙膏正在谁手里时,谁就表演节目。 表演节目的人选择唱歌的最多,唱老歌的,唱新歌的,一个唱,大家合,把人带入一个飘逸的境界,还有讲笑话的,搞诗朗诵的,内容不限。 有的搞笑节目让人高兴几天,像荣小伙的脱衣舞,和陈中河的钢管秀,他们把两个节目表演得很专业,他们表演时,还伴着全监室的“龙里,龙里......(lonely歌曲)”的伴唱声。 在监狱,我们也经常看演艺吧录像节目,相比之下,演艺吧真还比不上我们监室演艺吧。我们不但是观看者,还是参与者,而且有环境的人还贡献有瓜子水果之类的东西。回到社会,监狱可能让我最怀念的地方就是这了。一个团队,一个令人愉快的团队。 以前,监狱的劳动让人难以承受,每天让人想到最多的是,累和睡两个字。现在这两个问题不存在了,但现在还有很突出的问题,监室的臭气让人难以入睡。 十六个人睡一个监室,人均面积只有1.5平方米,这么小的空间,晚上睡觉一关门窗,人的气息味,脚臭味,还有别的怪味,统统闷在房间里,无处散发,那些臭气积聚到深夜,时常把我熏醒,这是我坐牢最苦恼的事情之一。因为劳改队的犯子们的这种居住生活条件,流感等传染疾病一旦发生,全监蔓延。 2006年,全监区四百多名犯子中有两百多人发高烧,如果加上那些有感冒症状的人,估计只有很少部分人抗过了病毒袭击。这段故事我看来是很严重的,但上头不这么看,这段故事很值得我具体写,很多犯子在那次事件中的行为令人感动,展现出了求生和面临死亡之时,人的根本人性。我将以专门的篇幅来描述它。 监狱晚上的21:00点钟后,我听过许多临铺给我讲故事,特别是那些老犯子,判无期和十几年的,他们的监狱故事性特多,有相当多的故事十分精彩,这是我就不一一写了,以后的文章里我将专门写这些故事。 监狱的一天就是这样度过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许多生活希望在这里被掩没,又有许多新的人生希望在这里产生。 监狱接见室的故事 监狱接见室的故事 我当新犯子时,一个叫明爱国的犯子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做新犯子的那会儿,新犯子作为机动人员,经常被监区派出干杂活,掏粪坑、清仓库、搬动物品。 每次干杂活时,监区主管劳动改造的汪区主就要派出两个人监督我们,一个是负责安排指挥我们做事的,一个是戴着红袖标拿旗帜的监督岗。 安排我们做事的一个犯子就叫明爱国,30岁左右的年龄,人长得不错,身体也长得扎实。他给我的印象不错,比较柔和,不像别的板脉子那样吼吼诈诈,说话通情达理。 后来发生了一起他殴打新犯子的事件,这次事件仍然没有改变我对他的印象,只是更加注意他了。 那时和我一起下队的新犯子有十一个人,明爱国殴打的一名新犯子就是和我一起下队的一个人,这个人叫唐小平。 那天,监区安排我们新犯子清理仓库,那间仓库是监狱基建队堆放建筑材料的一间仓库,里面有很多的钢管、木材,还有机械设备。没清理之前仓库堆放的乱七八糟,清理的劳动晕相当巨大。 上午没有清理完,下午继续。我们这些才从看守所号子出来的人,又在入监队强训了三个月,身体缺乏营养,哪里会有劲呢?还有几个患了疾病的病人,其中唐小平的病相当严重。 干了几天的活,没有干部理会我们。但就在这天下午,汪区长亲临劳动现场视察。他的到来,引发了明爱国打人事件的发生。 汪区长走进仓库,拿着凶狠的眼光往仓库的各个角落扫描了一遍,他很不满意。明爱国站在他的身边,用溜须拍马的目光看着汪区长,提心吊胆的等着汪区长提出意见。 如果汪区长能提出比较柔和的批评,不会惹得明爱国激动,他的批评很辣,开口就骂明爱国:“搞你妈的么13,叫你带几个新犯子,带不好,你还有什么用,你看这班人搞的是什么明堂,搞事要死不活,这叫清理仓库,越清理越乱,老子看你不想搞了。” 劳改队的板脉子最怕干部说“老子看你不想搞了”这句话,一旦不搞了,就等着灾吧,过去被自己欺压过的犯子不再恭维自己,还想方设法去整自己,谁敢不搞了。 明爱国还未听完汪监区长的诈呼,冲动劲上来了,他一改平日的柔和,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从地上捡起一根短钢管,把在他身边干活的唐小平一阵乱打。 当时钢管打到唐小平身上的声音很大,吸引了我们这些仍然在埋头做事的人。我侧身望去,唐小平已俯身在地,倦成一团,任凭明爱国的钢管往自己身上乱打。 明爱国边打边叫:“老子平时让你们好好搞,你们格老子偷懒,你们这些13新犯子不知道厉害,老子打死你们......” 明爱国太冲动了,我真怕钢管落错地方,如果落错地方一下子就可能致唐小平于死地。我想过去拉明爱国,但作为新犯子的恐惧心理阻止了我,那些多板犯子们也没去拉,他们比我精的多,遇到这种事,他们看一眼后立即又继续做自己的事,这样就不会惹火烧身。 明爱国打人时,汪区长把头扭向一旁,也不吼诈了,他平静地观看窗外的风景,似乎室内的声音很和谐,似乎窗外的风景很美妙。 也许汪区长觉得打够了,他才扭过头来对明爱国发话:“算了。” 他第一次说“算了”的时候,明爱国没有停手,明爱国这么做,也许是为了向汪区长表明自己是在管事的。 汪区长见明爱国没有住手,口气变得重了一些:“不打了。” 听汪区长很生气的口气,明爱国住手了。 汪区长给明爱国扔下一句话:“老子等会再来看仓库清理的怎么样。”然后离开了。 唐小平在汪区长走后,忍着伤痛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干活。明爱国头望上望,对我们这群新犯子进行通骂。 此时我们都想过去安慰一下唐小平,我们都没过去,刚才凝重的空气还没有缓和,我们担心再次惹怒明爱国。 到了收工时间,汪区长再没来过。 我们走出仓库的大门,唐小平在仓库的大门一头倒下在地。两个跟唐小平比较亲近的新犯子小跑过去把唐小平搀扶起来,明爱国没说什么,我们大家也都没说话,就这样,我们回到了监院。 唐小平被搀回监室后,就躺着了床上。 开晚饭时,有人给他送了一份饭,他没动,送饭的人见他两眼无光,呼吸很微弱,把他的情况报告给了汪区长。 汪区长回想起下午明爱国打唐小平的情景,他预感到问题有点严重,可能要出事。他立即叫人把明爱国叫来。 明爱国从办公室回来,走过我们吃饭蹲的地方时,我看到他的脸色发白,头上冒着冷汗,他心慌了。 他在我们新犯子监室门口转了好几圈,想进去看看唐小平的情况,可能是拿不下面子,不好意思,脚步迈进门很多次,但是没有勇气走进去。 等我们吃完饭,洗过碗,他跟着我们监室的老犯子装着有说有笑的进到我们监室。 进了监室,他坐在老犯子的铺上,跟老犯子吹起牛来,说话语无伦次,眼睛始终在关注睡在床上闭着眼睛的唐小平。 那天晚上,他坐了很久才回去。唐小平就那么躺着,我们这些新犯子想关心一下他,我们无能为力,即使他要死,我们也只能看着他去死,本该明爱国这种板脉子去关心的事,他却因爱面子而没去关心,他把一种恐惧感留给自己,然后带走。 我想,明爱国那一夜可能没睡觉,他肯定很怕,不打死人不要紧,一旦人死了,谁也给他兜不住,他肯定要吃枪子儿的。 第二天早上,明爱国起了个大早,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我们监室来观察,虽然他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他面部流露出来的恐惧是掩饰不住的,我们大家都心如明镜。当他发现唐小平在跟一个新犯子讲话时,他好像轻松了一大截。 那天,唐小平没有出工。到了上午,经监区“兽医”进行检查,唐小平高烧已达四十度,不得不送医院进行治疗。 他住院了。他住院期间,明爱国的精神一直处于一种紧张状态。 大概是五六天以后,唐小平出院了。他的病虽未完全治好,明爱国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唐小平出院后立即出了工。 看见唐小平平安出院,明爱国也逐渐恢复了往日的活力。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明爱国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 明爱国18岁时犯强奸罪入狱,被判无期徒刑。他坐牢的头几年是在西部的一个监狱度过的,在西部监狱服刑的前期吃过很多亏,然后起板了,当上了电工。据他自己跟我说,他原来在西部监狱坐牢有工资拿,还经常到外地出差,出差还有出差补助。我不相信他说的话,问过和他一起从西部监狱转到我们监狱的几个犯子,他们说明爱国讲的是真的。 明爱国在我们监狱是很板的。虽然他不是特岗犯,但他有超过特岗犯的权力,他可以自由进出监院内的任何地方,他有时甚至可以骂特岗犯,我不知道他有什么关系,在我和别的老犯子谈关系犯们时,我顺便问了一些老犯子,老犯子们都说他没有关系。 我简直不敢相信,一个没有关系的犯子被照的这样好,烟有抽的(那时烟比较紧俏,不象现在坐牢,烟可以买得到),有吃的(指捞馍),在坐牢几年后,我终于打探到了明爱国起板的秘密。 向我透露明爱国秘密的是一个在西部监狱和他一起入监,又和他一起转到我们监狱的一个判无期的犯子。 他说,明爱国原先在西部监狱起板是因为干部可怜他,那个时候,他年龄小,犯的又是强奸罪,经常被老犯子欺负,不把他罩着,他迟早有一天会被人打死。 明爱国调到我们监狱,才来的时候,他混的不好,就是一次接见时他闹了眼子,把事情闹大了,干部都觉得他很可怜,很不可救药,这样就给了一个板给他,主要是防止他犯“毛病”。 明爱国闹的一个眼子,是胡乱搞的一个眼子,在监狱接见室,他因为胡乱搞,搞出了名。 他从西部监狱调到我们监狱的第二年,他的母亲(据有人说是后母)从西部来监狱看他。 那时监狱的接见室在监狱的外面,犯子接见时由一个干部带出去,进到接见室时,干部会全程监督接见。 可那次明爱国接见时,干部有一点事出去了,待干部回来时,他正和他的母亲抱在一起,正在搞那个事。 干部从来没有遇到过在接见室搞那种事的现象,更何况是母子之间。干部被激怒了,当时就上去对明爱国进行了拳脚教育,对他的母亲进行了很严厉的责骂。 自此以后,明爱国的家人再也没有来看过他。 明爱国的“事迹”在干部中传开,又被干部传到犯子中间,那一年,明爱国没有抬过头,只是后来,干部对他的特别照顾才使他在犯群中有了一点地位。 关于明爱国的强奸罪,老犯子告诉我,明爱国18岁那年已反复强奸自己的几个妹妹多年,有人说,那几个妹妹不是他亲妹妹,是后妈带来的。他的坐牢就是因为强奸妹妹。 我入监时,老犯子走的差不多了,知道明爱国的事的人也不多了。 明爱国是个爱学习的人,2007年满刑的时候,他有几十本关于电工、钳工等方面的书,那些书都是他从西部监狱带下来的。走的时候,他把这些书全部带出了监狱,他对我说,他准备到长三角去找工作。 我知道他回不了家,不好意思回家,我也不问他为什么不回家,我只是祝愿他找工作取得成功。 他满刑走了,给我留下了一长串关于人性和人生的问号。 告臭自己的强奸犯 告臭自己的强奸犯 监狱里混的最灾的人是干部不喜欢、犯子也不喜欢的那种人,这种人不多,这种很臭,谁见谁躲,这种人中的一个叫蓝监军的人让我记忆颇深。 蓝监军最擅长的一方面就是“告”,逢人就告状,他向灾脉子告板脉子,又向板脉子告灾脉子;他向干部告犯子,又向犯子告干部。他还喜欢往上告,谁的管最大,他就到谁那里告状。每逢监狱有高级别的领导检查工作时,他都很高兴,告状的机会来了,因为告多了,后来,每次有领导检查工作时,他都要被监控起来,以免他瞎告状。 不过,蓝监军的“告状”在监狱只能排第二名,犯子们一致评价有一个叫“怪物”的犯子告状告的蛮专业,本领在蓝监军之上,“怪物”不告那些挑拨是非的状,他只向头头们告干部的状,而且引用法律条文,“怪物”曾在上一板告得一个干部脱了衣服,这一板,好多干部怕他,躲着他,犯子们喜欢这样的人,因为有“怪物”这样的人,服刑生活增加了乐趣。 蓝监军长得一副老鼠面相,两只眼睛转起来就跟被抓住的老鼠眼睛一样,见不得光,也见不得人。 他好打听,特别好打听干部的事,他在监区扬言,有干部的丑闻就跟他讲,他向上面反映。 正是因为他有这个爱好,干部特不喜欢他(当然,有个别干部哄着他玩,经常找他谈心),那些头头们更不喜欢他。 因告状,蓝监军经常被干部们实施教育,还被关过禁闭,关过禁闭后,他老实了,老实了大概一年,告状的热情又上来了。 先说说监狱和监区对犯子告状(向上反映问题)的规定,犯子要反映问题,先向代班干部反映,代班干部不处理,再向监区次要领导反映,次要领导不解决,再向主要领导反映.....问题要反映到监狱领导,要经过很多关。事实上,没有问题能够真正反映得上去,每一层都会把问题给压下来。很多犯子具体向参观检查的高级别领导反映问题,那些犯子不是被扣分,就是被罚站(腰躬成90度),还有多人被集训,当然还有很多挨打的。 也不知道蓝监军通过什么手段把干部的各种问题反映上去了,因为他反映的问题没有损伤到主要领导的面子,他没有被处罚。 他告分监区长不公正执法,他告指导员骂犯子,他还告其他的小干部的各种事情,他告的都是小官和小干部,所以他没有被处罚。他告的是不是事实,我不知道,但有一个老干部被他告,确实有点冤枉。 监区有一年做的米饭很多,每个分监区每次开完饭后,剩下的米饭,足够几十人吃,四个分监区加在一起的剩饭菜每天有几大油桶。当然,伙房没有这么大方,因为司务长在监外自己办了养猪场,故意多煮饭,多炒菜,为的是他的猪有吃的。 我们分监分有一个叫郑队长的老干部,看见每天有那么多剩饭菜被拖出去,他觉得很可惜。他每天上班时就带一个塑料袋,在犯子们都打完饭后,他让人给他装一袋米饭。他家养了几条狗,还养了一群鸡,他拿这些米饭去喂鸡狗。 蓝监军把郑队长给告了,告到了监狱领导那里,告他把犯子的粮食占为已有。 老郑队长为这事气得不行,但又找不到很好的理由教训蓝监军,每天看到蓝监军时都横着眼,饭也不往家里带了。而蓝监军却高兴得不行,他告人的嗜好又取得了一次辉煌成果,他为这次胜利,他不旦高兴,还有些放纵自己了。 那是2005年初,我们监区初上毛织加工项目。我们几百名犯子在车间学习,由厂方派出的师傅指导我们实际操作毛织机。 监区有规定,第一,不能和工人师傅打的火热。第二,不准辱骂工作师傅。 几百个人都做得蛮好,蓝监军不行,为一点小事,他跟工人师傅扯了皮,还出了工人师傅的手,用工具把工人师傅的手划了一条小红印。 蓝监军被干部带出了车间。 我在车间里想,蓝监军告状出了名,干部怕他,不可能对他进行“深刻教育”,罚个站,训几句。没想到,外面牛鞭子打人的声音传达到了机器声嘈杂的车间里。 听到牛鞭子的声音,我还认为是仅此教育而已,没想到,后面还发生了更大的对蓝监军“深刻教育”事件。 蓝监军被“教育”的牛鞭声停止了半个小时后,有狱警跑到车间喊:紧张集合。 到了集合场地,看见三个狱警在我们集合队伍的前面,一个是监区长肥子,一个是分监区长二球,还有一个是带班干部老郑队长。他们都是满脸杀气,三个人有两个人提着牛鞭,再看车间外墙,那里有蓝监军正在“挖”着。 看这势头,今天又要上演一场好戏。 按往日开会的程序,一定是肥子先在前头大发撅词一翻,然后把监军带上来,再然后把蓝监军折腾一翻,最后由蓝监军当着众人悔过。 这次不同。肥子没有训话,他过去把蓝监军拉过车间门外的水沟,没有说什么话,就地挥鞭狂打。蓝监军戴着手铐,用手护着头,猫着腰,然后任凭肥子乱打。鞭子抽在蓝监军身上、腿上、头上,空气中弥漫着橡胶棒的沉闷响声,还伴着肥子的叫嚣声:“你格老子不张事......”,其他两个干部也发出骂声。 肥子打的没有力气了。他把蓝监军往我们面前拖,一边拖,一边面向我们喊:“都给老子蹲到,都格老子看到,不尊重师傅的下场。” 我们都明白,这哪里是不尊重师傅的下场呢?只不过是找到一个借口,蓝监军是为他的告在付出代价。 我们原来都是站着的,听肥子一骂,我们全都蹲在地上。这人低人一等的做人,是干部需要的。 肥子刚把蓝监军拖了两步,二球拿着牛鞭子过去了,嘴里说:“你还给老子翻,老子看你还翻不翻。”边说边举着牛鞭子对蓝监军一阵狂打。 以前多次见过牛鞭子打人,但没见过用这么大的劲,出那么重的手的现象,还连续打人这么长时间。 二球个子高大魁梧,我真怕他把蓝监军打到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好在贱人命大,蓝监军倒在地上,身子在不断的扭动,证明没有伤害到他的主要部位,他还背得住。 我以为二球打完了就应该结束,没想到老郑队长上场了。 老郑队长,在监区有名的炸管子,嘴很聊人嫌,心却很软,我还没见过他打人。今天,老郑队长憋了好多天的气,终于爆发了。他一直在为蓝监军告他生气。 前面的肥子和二球打人都是单手握鞭打,他老人家是双手握鞭,而且鞭子比他们举得更高。 他走过去,先一脚踢在蓝监军的屁股上,喊了一句:“格老子站起来。” 蓝监军慢慢咧咧的扭动身体,还未完全站起来,老郑又是一脚,然后把举起的牛鞭劈头盖脸的砸下去,一声巨大的闷响,这一鞭正砸在蓝监军的头上,砸得蓝监军摇了几下,显然,他被砸晕了。 我即为老郑队长喝彩,又为老郑队长担心。这一棒子下去,可不轻,万一把蓝监军砸死了,他老人家可得脱衣服,一大把年纪了,明年就要退休了,划不来。去年,曾发生过一起干部打犯子,打得脑出血的事件,人幸亏没死,要不然,那个干部可能坐牢去了。尽管人没死,那个干部赔了几万块钱,仕途也弄丢了。 蓝监军年轻,生命力强,他没有再次倒下去。老郑队长对蓝监军早就红了眼,可以说根本没管他死活,第一鞭猛击他头部后,接下来又猛击他的背和腿,并多次击中蓝监军的头部. 老郑队长打蓝监军的时候,二球又上来帮忙,两根牛鞭像雨点一样的抽在蓝监军的身上。 蓝监军这次挨打表现出了“英雄气概”,他居然没吭声,三个干部都打累了,这才把蓝监军提到我们队伍前面,让他站着。 蓝监军弓着腰。有人给他拿来一块木牌,木牌上有一根挂脖子的细铁丝。木牌上写着:“反改造份子蓝监军。” 木牌被挂在蓝监军脖子上,批斗大会正式开始。 肥子主持批斗会,并在会上做了主要训话。 他的训话很长,我择写几句:“......有的人看到监狱政策在逐渐好转,以为干部不敢打人,你们想错了,监狱的改造始终是以惩罚和改造相结合,先要惩罚,然后才是改造,我坚信,不准打人的政策会更改过来的......。我今天就打了蓝监军,他格老子有种再去告,老子打人是经过某政委批准了的,老子看你往那里告......” 肥子讲话时,二球拿眼睛怒视蓝监军,老郑队长拿脚踢蓝监军的腿,他们都恨蓝监军,因为他们都被蓝监军告过。 批斗会开完,蓝监军被送集训队集训,那时的集训队还没有经过改革的洗礼,蓝监军的苦难将在那里继续。 蓝监军是一个强奸犯,监区的犯子们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印第安事实,他的嘴很紧。强奸犯本身是很受歧视的,再加上他的告状恶习,他的服刑生活是孤立的,是令人讨厌的。 他被判八年,没减一天刑,他走之后,人们谈起他,摇头。 变天了 变天了 我记得小时候看《红色娘子军》电影的时候,地主南霸天重返被红军占领过的自家土地时说了一句话:“变天了。” 不管是过去,还是在现在,一种恶霸势力,当势力被剥夺而又重新得到的时候,总要发出“变天了”的感概。监狱里也曾发生过恶霸叫嚣“变天了”的事件。 这里,我首先要谈谈整治监狱恶势力的一个人。他是我们监狱主管改造的副政委汤恩直。他于2005年调走了,他调走之后,有人高兴的叫嚣“天终于变了”。 主管改造的副政委在监狱的权力很大,在我的印象中,权力大于监狱长和政委,因为他是我们的直接管理者,这是一个错觉。 我入监时,汤政委只有三十六七岁,人不但年轻,而且长得很帅,给人一种意气风发的感觉。 他对干部要求是严格的,他对犯子是和善的。 在未改革之前,他已在监狱推行文明化管理,严禁干部打人。他对各监区的要求很严格,不准打犯子,还不准随便关犯子禁闭,关了犯子禁闭干部要被罚款。他的目的是让监区干部们尽早结束粗暴管理,早日走向人性化管理道路。 汤政委对犯子的好体现在他能随时接受犯子反映问题。汤政委调走以后,监狱严令犯子越级反映问题,接任汤政委角色的政委没有听过犯子反映问题,他不像汤政委那样经常深入区,一年之中能看见一两回就不错了,而且看见的这一两回不是打犯子,就是骂犯子,并且许多越过他反映问题的犯子被集训处罚,犯子们感到压抑,给人一种天空乌云迷漫的感觉。 汤政委的存在给那时尚未转白的监狱和监狱犯子们带来了希望。每当汤政委出现在犯子们的面前时,犯子们都非常高兴,因为汤政委的到来,那些凶恶的干部会立即收敛,那些正在感受不公平的犯子有了申诉之地。 只要是犯子们的意见,汤政委总是给予立即解决。如果意见中的干部在场,汤政委会立即把干部叫过来,和犯子一道接受他的询问和调查。有的干部被汤政委当场批评,犯子很开心。 讲个故事吧。 一次开饭的时间,犯子们在开饭场地排队蹲下,按次序打饭,正打了几个犯子的饭菜,汤政委在监区领导的陪同下出现了。 那个时间监区的伙食特差,一连吃了两个月的冬瓜,没有换过品种,犯子们那里吃得下。 有人看见了汤政委,立即向汤政委跑去,报告了伙房饭菜问题。 汤政委听完犯子的报告,感到吃惊,他问陪他的监区领导:“是这样吗?” 监区领导嗫嗫瑟瑟的回答:“可能是这样吧。” 汤政委看监区领导表现出来的神情,很不高兴,批评他:“我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不要总把劳动当作改造罪犯的唯一手段,作为一个监区领导,你连犯子的伙食都搞不清楚......” 监区领导不敢吭声。 汤政委训完监区领导,从包里拿出手机。 他拨通的是监狱生活卫生科长“扒皮”的电话,通过电话,又将“扒皮”一通教育,然后责令“扒皮”立即改换菜的品种,并保证一种菜不能连续吃两天。 以后的伙食得到了改善。 汤政委就是依靠这一点一点的人性化举动,建立了犯子们对他的信任和崇敬。 汤政委这个人正直,但他在监狱里还是有关系户犯子。 和我是乔子的一个叫汤得林的犯子,就是汤政委的本家叔叔。汤得林才下队时,干部犯子都搞不清白他和汤政委有关系,几个老犯子还把他打了,打的不轻,住了几天院。打人的人没有被处罚,汤得林病好后被调到了伙房(劳改队盛传一句话:不怕刑期长,只要进伙房),伙房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他被调入伙房,伙房的带班干部仍然不知道他是谁的关系,给他最重的活干,给他加最少的分。 汤得林为这事想不通,他第一次找了汤政委。当他把自己的情况述说完了后,汤政委把伙房的干部叫来,当着汤得林的面,质问他“汤得林是不是干的最重的活”,“为什么汤得林加不到分”......问得伙房干部摸不到头脑。 伙房干部仍不知道汤得林和汤政委的关系,在被汤政委教训后,汤得林的劳动条件并没有得改变,只是有分加了。 后来,汤得林调到监区做卫生,监区管办的干部也不知道汤得林的关系,也不给他加分。汤得林再一次找到了汤政委。 汤政委没有马上找管办的干部问话。过了几天,他到监区检查工作,专门把监区三个做卫生的犯子叫到监区办公室,问监区管办干部:“这几个人搞的怎么样?”“为什么做卫生的人加不到分?” 事后,管办李主任想到了,这三个人中间肯定有一个跟汤政委有关系,谁呢?他确定是那个叫陈麻杆的犯子,这个犯子服刑十几年,言语和行为都很大吊,没有关系的犯子是不敢这样的。 在他确定以后,他找到陈麻杆谈心,偏敲侧击的问陈麻杆是否是汤政委的关系,陈麻杆顺着李主任的关心抬高自己,哼呀哈的瞎说了一通,说汤政委曾经对他如何如何,搞的李主任完全相信了,汤政委想让他们照顾的人就是陈麻杆。 自此后,陈麻杆被罩到无微不至的境地,就差点没叫他爷爷了,记功表扬随便拿,而汤得林,他因陈麻杆而受益,也得了表扬。 到半年后,管办李主任知道汤得林才是汤政委的关系时,那个反悔,恨不得把陈麻杆杀掉,恨不得再去喊汤得林一声爷爷。李主任是个势利眼,他认为错误的照顾陈麻杆会影响了他的前途。 2005年年头,汤政委因受监狱狱政科长受贿案的牵连,他被调往局里任副处长。 他调走第二天,监区召开全体服刑人员大会,主题内容就是“变天了”。 监区长肥子主持会议。他显得特别有精神,扬眉吐气,他大侃飙话:“汤政委终于调走了,变天了,变天了,老子看谁再来护你们,他调走的好,叫老子憋那么长时间,不能动手打人,犯子不打改得好吗?......” 一个堆恶话说完,他点出几个“反改造份子”,让他们站上台,挨个左右开弓抽巴掌。 他发泄完毕,又是监区教导员发泄,教导员文化水平较高,但其它水平较低,他想了一个有文化的开场白,他抬头望望天,他说:“今天天气真好,万里无云......”,他讲到这,下面有犯子说,天上分明乌云密布,犯子说话的声音很小,本身没想让他听到,但还是被他听到了。 他把这个犯子揪出来,把犯子拉到台上站着,教育全体服刑人员:“你们格老子以后要张事,老子说么子就是么子,老子说天空没有云,他偏说有云,你们说有没有。” 犯子都抬头望天,看见乌云蔽日,没人回答他的话,他又追问了几遍,终于有两个拍马屁的人说:“报告教导员,我们没有看到云。” 教导员对全体服刑人员十分不满意,但也看得出来对这两个拍马屁说假话的家伙也不是十分满意,他把我们大家又骂了一通,就不谈天气问题了,就言归正传,谈到了“变天”的事。 他说:“我们都在期待着这一天,不但是我在愿望,也是其他干部的愿望,我们终于等到变天了,你们都格老子招呼到一点......” 那天的大会,就是一个干部的喜庆会,而犯子们的心情却是难受的。 大会中有一个人的心情特别难受,这个人就是汤得林。 散会后不久,汤得林被肥子叫到办公室谈话。 肥子对汤得林说:“你是个明白人,你不要把我的讲话传到汤政委的耳朵里去了,我该怎么罩你,还是怎么罩你,我讲的都是场面话,你明白啥?” 汤得林明白个屁,他不住的点头,不明白也要装明白,一个犯子能说什么呢? 以后不久,汤得林被汤政委通过关系调到病犯监区。 2008年,汤政委以副处长身份到我们监狱主持反脱逃教育大会,主席台上显得太冷清,除了他,只有一个教育科副科长在台上就坐。 放在汤政委在监狱任职时,在任何时候,身后都少不了一群拍马屁的人。人走茶凉,犯子们心寒,我想,他也心寒。 汤政委虽然调走了,犯子们心里明白,是他在监狱改革之前提前结束了监狱黑的时代,他率先把人性化、文明化的管理纳入监狱对罪犯的管理,如果不是他,我所在的监狱没有今天的改革成果,他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坐牢的狱政科长和政委 坐牢的狱政科长和政委 狱政科长姓毛,是05年前的狱政科长。 这个毛科长在关系户中比较受欢迎,因为他罩得住人。只要是他的关系,什么事都摆得平,没有人被“造”(造就是从板位置上赶下来)的。老犯子们都比较信赖他,都说他给多少钱就能办多大的事,从不开空头支票,如果你是一个有钱的新犯子,老犯子会介绍你去走他的关系。 关系犯们说他好,没有关系的犯子说他黑。下面是别人讲的他的一个故事。 时间大概是2001年,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坐牢,那个时候监狱还很黑。要讲这个故事就先讲讲那个时候是怎么黑,也讲一讲一个狱政科长的权力。 据老犯子们说,以前的监狱每年都有死亡指标,无论人是怎么死的,在死亡指标内都按正常死亡处理,有人说指标是千分之一,也有人说指标是千分之三,不管怎样,老犯子都肯定有这个指标,我也是相信的。 那个时候死了人,不管怎么死的,亲属是见不到尸体的,最多只是把骨灰盒带回去,至于死亡原因,那就简单了,几个字:正常死亡。 所以说,以前的监狱,包括我现在所在的监狱,年年都有人被打死。一个连生命权都得不到保障的地方,这个地方就可能是世界上最黑的地方。 那个时候一个狱政科长有相当大的权力。监狱内对犯子的一切改造活动,狱政科长说了算。狱政科是监狱五个科室之首,其它四个科室是:狱侦科、教育科、生活卫生科、劳动改造科。狱政科对其它科室的工作进行指导,狱政科长是监狱党委成员,可想而知,一个狱政科长在监狱内的权力有多大。 那一年春天,监狱下来一批从看守所分来的新犯子,这批新犯子全是省城里的人,大概四五十人。 一天,新犯子们在走完队列后休息的时间,一群人刁上烟,自由散漫的聊天。 这个时候,走过来一个人,大家都没把他放在眼里。他穿着一套西服,人个矮,人长得瘦。这样的人新犯子见多了,以前的监狱许多人都可以随便进出,没穿制服,一般都是外来人员,谁都不会去理睬他。 大家不理他,他还偏爱管闲事。 他走近他们,询问那几个抽烟的人的名字。几个抽烟的人都是多板油子,反过来问他的名字。 他一子生气了,对着抽烟的犯子一阵通骂。 再油的犯子也只是怕干部,哪里会怕社会上的人。他们对着他反骂:“你个13鬼像,你还管闲事,格老子现在不是坐牢,老子搞死你......” 对方对骂的结果是,犯子出了气,穿便服的更生气,他不敢出手,出手他肯定要吃亏,他像一个泼妇,憋足了劲和犯子对骂。 他们的对骂声,引来了闪到一旁去玩的入监队组长们,组长们及时赶到,看到那帮新犯子下正在和狱政科长对骂,他们吓坏了,为了及时表现自己,他们上去抓住骂人的犯子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这一批省城来的新犯子扎得很紧(很团结),平时组长们不敢招惹他们,还得哄得他们一点。今天组长们突然对他们出手,他们也不示弱,和组长们对打起来。 几个组长那里打得过他们那一群人,一会儿下来,几个组长被摆平了。 那个便服看成闹成这个样子,他发诈了:“妈的个b,你们不把老子狱政科长放在眼里,你们这批新犯子恶习太深,需要严格管教。” 这群省城来的新犯子一听是狱政科长,傻了眼,他们知道这个科长是惹不起的,一旦得罪,以后掉的大。 这个人就是我们狱政科的毛科长。 毛科长那天没有对新犯子进行处罚,到了第二天,把他们分下了队,这批新犯子下队时间比预期提前了一个月。 这批新犯子被分散分配到各个监区,其中几个被毛科长认为是极坏分子,被分配到了当时最黑的三、四监区。 新犯子下队后,毛科长分别到三、四监区召开罪犯大会,他在大会上讲:“现在的新犯子太油了,要对他们实行最严格的教育,我不怕死人,我手里还有指标,大不了,给弄个正常死亡......” 毛科长这那里是在开教育大会,分明是在给那些组长们发托(发托:用含糊其辞的语言告诉下面的人怎么做)。 就在这一年,三、四监区各打死一个人,被打死的人是这批新犯子中的两个人。事情就像毛科长发的托那个,正常死亡。没有一个人被追究责任。 我坐牢的时候,监狱出了个汤政委,有了汤政委这个爱护犯子的监狱领导,我虽然仍然看到很多次打人,却没有出现过人被打死的现象。监狱逐渐走向文明。 监狱在走向文明的过程中,我很少看见毛科长进监,即便是看到了他,我不会像老犯子们一样,绕着他走,老犯子们被他骇坏了,我们这些新犯子没有体会,我对毛科长印象不是很深,我倒对他的儿子印象很深。 那是我们还住烂砖平房的时候,有一个傍晚,有两个大学生模样的人到监院参观,有狱警陪着,老犯子对我说,其中一个戴眼镜的是毛科长的儿子,毛科长的儿子正在省城读大学,放假回来带同学看监狱。 我对他儿子也应该说印象不太深,因为那次他参观监室的特别行为让我记住了他。 两个学生还未走到监院门口,已有狱警大声吆喝,把我们这些在监室休息的犯子赶到户外空地。两个学生看我们的神态就像看怪物,我们看他们的神态也好不到那里去,还有的犯子说:“妈的b,要是放到外头,老子上去爆了他。” 我心里也在臭骂:什么13东西,父贵子荣。一排监房的一百多名犯子因为他们的参观,要放弃很难得到的休息,那个时候,早上四点出工,晚上九点收工,这点休息时间对我们来说太珍贵了。仅仅是为了一个科长的儿子的同学要看看监院,要看看稀奇,我们不得不放弃半个小时的快乐时光。 毛科长给我直接的印象只有一次,那一次他撤掉了我们监区管办主任。 有一天集中学习时间,毛科长有事到监区,当他走过我们集中的电视房时,犯子们小声说话的声音让他听到了,然后他很生气,觉得我们这些犯子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当时就给我们开了会,在场的干部有管办主任,管办主任主要工作就是对我们服刑人员进行管理教育工作。 他在开上大骂我们不自觉,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要求我们在三天之内每个人都要熟背《监狱法》,到时他来抽查,并要求管办主任具体落实。 《监狱法》几十条,估计有上万字。这么多字,让所有的犯子背下来,确实困难。那时劳动任务也重,所以,管办主任没有很认真的落实他的要求。 三天后,他来了,抽查的结果令他很不满意。 他又开会,这次开会不但骂犯子,也骂相关干部,组织不力,会上,他又给了三天的期限,并责令管办主任要具体落实好。 三天后,毛科长又来了,抽查的结果还是不能令他满意。 管办主任下课了,他被调去带班,带班干部是干部中最灾的,每天直接和犯子待在一起。虽然他下课了,犯子们还是比较信任他,比较尊重他。 从这次事件中,我看到了毛科长的权威。 从这以后,毛科长再也没有在监院内出现过。后来,听人说,毛科长被双规了。 后来的后来,我知道了毛科长被双规的原因。 有一个地级市的财政局长因贪污受贿罪被判十二年,这个局长姓年,和我的原籍地在同一座城市。 年局长入狱之初不在我们监狱服刑,在监狱局系统内的另一个监狱服刑,经过他所在的监狱张政委(毛科长的亲密朋友)的推荐和帮助,毛科长把他调到我们监狱。年局长调到我们监狱的原因就是想通过毛科长办理保外就医。 年局长到我们监狱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就办理了保外就医。 年局长回到了社会。按理说,年局长在社会上没有仇敌或者自己检点一点,他会永远不再回监狱服刑。可是,他老人家回去之后,仍然像以前那样,过着糜烂的生活,花天酒地。 有知道他底细的人,把他办理保外就医的全过程给公开揭发了。告他的人不是一般的人,告的地方也不是一般的地方,所以,年局长的假保外很快就被认真查处。 一年后,年局长被抓回来了。监狱方面也有三个人被抓,一个是张政委,一个是毛科长,一个是我们监狱医院的梁院长。 年局长虽和我在一个监狱服刑,在他办理保外之前我不认识他,因为他在独立监区——病犯监区服刑。他抓回来后,仍然在病犯监区服刑,仍然在很板的档上(档上:位置)混,仍然还是有人在罩他。 我作为监督岗,护送过几次病犯到病犯监区住院。我通过其他人刻意去认识了那个年局长。 年局长给我的态度是很亲和的,尤其是他听到我是他老乡时,亲热地给我打烟,嘘寒问暖,那个时候,我对他的印象很好。 后来,听病犯监区调到我们监区的一个犯子说,年局长不是那么回事,他是个有钱人,小气得很,再穷的犯子也难得抽到他的一根烟,连吃牢饭打肉时少了一块都要跟别人哆嗦半天,他在病犯监区很孤立。 这下我知道了,这个腰缠万贯的家伙是个这种鬼东西。 他害人不浅。 毛科长被抓后,大约半年时间里,我不知道他究竟被怎么处理了。大半年过去了,监区流传一张《都市报》,头版左上角有一块小文章,写文章的人够大胆的了。问为什么政府官员犯了法基本上都被判虚刑(监外执行)。而且拿出一个事例,指名点姓的说某监狱张政委和某监狱的狱政科长受贿,在事实调查清楚,受贿数额较大,影响很不好的情况下被判了缓刑。 犯子们看了这张报纸都很高兴,高兴的是毛科长这个鬼脉子被判刑了。犯子们也有不高兴的,就是毛科长被判了缓刑,太便宜他了。 事情过去两个月后,有板脉子犯子问关系干部,问毛科长判刑后是不是还在监狱打工,关系干部说:“他个么工,他照样穿着制服,只是没上班。” 我们搞不懂了,一个判了刑的国家公务员还能穿制服。搞不懂没关系,放在后面慢慢懂。 事情又过去了两个月,又有干部说,毛科长现在是监狱特警大队教导员。 这话说了没多久,我在值夜班时看到了毛科长一回,他带着两个特警队员来监区进行夜查,看他那个样子,再不像从前那样骄横,像一根蔫了的黄瓜,无精打采。 后来,监区从农业队调来一个极板的脉子,这个犯子叫胡小兵,他跟我们讲起了毛科长从牢的故事,由故事,我才知道毛科长被判刑的全过程。 毛科长关号子(关号子:看守所期间),关号子前段时间是和胡小兵在一个号子(号子:看守所的一个房间,门上编有号,所以叫号子)里渡过的。 毛科长进胡小兵的号子时,胡小兵是那间号子里的老大。 毛科长被关进号子里的时候,穿着一身很普通的衣服。脱下警服的毛科长,看上去像一个拖板车卖煤球的乡里人,他一踏进门,胡小兵问他在外面干什么的,毛科长答,是监狱上班的。 谁也不会去想他曾是监狱狱政科长,大家也不多问,只把他当做监狱里农场的一个工人。毛科长可能不敢报自己是狱政科长,号子里的人都恨警察,怕报了真身份吃不消。所以,毛科长进号子的头一个星期,就像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到看守所的头一个星期,毛科长吃尽了号子里的亏。走过场,前七后八,前三后四,骑骡子(做着一个骑骡子的动作,也可能是骑马,手要不停的拍自己的屁股,嘴要不停的喊,假,假,假),抽三肌(最整人的事,让人坐在地上,用拳头和脚猛击大腿的三块肌肉,一直打到站不起来为止),睡地铺(靠厕所地方丢张席子,吃喝拉撒都在那),学狗叫(很容易理解,像狗一样的发叫),什么都搞过,以至于后来,他起板后大肆整人。 一个星期后,毛科长的关系到了。 胡小兵被调到另一间号子,毛科长就任这间号子里的老大。 胡小兵进了另一间号子,也巧,这间号子关着张政委。张政委进号子还很顺,关系来的及时,一进去就坐了一档。胡小兵过来后,做了这间号子的管事(管事:二档)。 张政委和毛科长区别很大。 张政委隔天就有一帮人通过关系到看守所看他,按规定看守所的在押人员是没有经过法律定罪的,是正在被调查期间,是不允许被接见的。来看他的人都是穿白褂子(白褂子:穿白褂子就是肩上扛花的,正处级以上的人)的。 张政委在号子里扬言,他不会被打挎,他将会尽快出去,而且出去后还一定会再穿上制服,只可能制服要降格,由白褂子变蓝褂子。 张政委养了几个年轻小伙做水板,比张政委先判刑下去服刑的他的水板都得到了他的照顾,一下到监狱就起了板。 胡小兵对张政委的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那时,张政委要把胡小兵照顾到他所在的监狱服刑,胡小兵没去,因为他已找了别的关系。 在新号子期间,胡小兵所在的老号子,也就是毛科长的号子,被打出来几个人,有一个人被安排在胡小兵所在的新号子里。 那个被打过来的犯子说,那个毛科长太黑了,天天打人,晚上还让年轻漂亮的犯子给他吹萧,毛科长变态了。 胡小兵送下监狱之前,张政委和毛科长在他之前被判缓刑释放。 张政委和毛科长被释放以后,张政委回到看守所几次,看了他号子里的犯子,他回来时,穿着警服,像他说的那样,白褂子脱了,换了一身两杠三星的蓝色制服。他回来时,为每个犯子上了账,很够意思。 张政委回来说,他们原来判的是缓刑。他的关系们通过一直不停的努力,又把他的案子改判了,由刑事犯罪改成了行政错误。这样,他又穿上了警服,张政委还说,过不了多久,他还会穿上白褂子。 听完胡小兵讲的故事,我才知道毛科长仍然官复原级的道理,但我有一点还是不明白,一个犯了行政错误还能官复原级吗?搞不懂,也不想搞懂。 毛科长官复原级后,不再进监找犯子麻烦了,他可能通过这次坐牢,知道了做一个犯子的难处,也知道了每个人的犯错不是自己完全能意想和控制的,只有人性化的监管政策,才是挽救犯错者的唯一手段。 减刑的绝招 减刑的绝招 有一天晚上的八点钟,监室的犯子们传看一张《新生报》,报纸上报导,说有一个监狱的农业监区在早上出工的时候,犯子们要经过一个小桥。当犯子们的队伍还没有走到桥上的时候,有个妇女在桥边不慎落下了水,犯子中有一个人第一时间看到这个情况,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跳进水里,把那个落水妇女救了起来,这个犯子因救人立了功,被减刑两年,还被通报表彰。 许多人在谈,这个人真划得来,这种机会怎么没让自己碰上。 大家正在谈论的时候,从隔壁监室来了一个好串门的老犯子,这个老犯子滚过多板,他也加入了我们的讨论。 他说,他的头板还救人减过刑呢,但减刑不是那么简单,不是真救人就能减刑。他给我们讲述了他那次减刑的故事。 他滚头板时,跟他关系很好的一个组长刑判的很老,总得尽快多减刑。组长在监狱的关系不错,有几个得力的干部撑腰,可减刑还得按正常规定进行,一年只能减一次,一次也只能减去一年左右。 组长经过处心积虑的考虑,他有了他减刑的计划。 组里有个脑壳有点进水的灾脉子,成天跟干部作对,天天挨打,每次被打完之后,都扬言要报复某某干部。 其实组长天天都盼着他对干部下手,可是灾脉子是有口无胆。 组长的计划作好以后,他一改过去对灾脉子的粗暴,顺着灾脉子的口气抱怨干部,并经常暗示他哪天可以给干部一点教训,并教给他教训干部的方法。 当然,在灾脉子对干部动手之前,组长已和那个即将被袭击的干部通了气,他的通气不是让干部避着点,而是让干部在被袭击时故意吃点亏。一切事情都好办,干部同意了他的想法,干部也想把灾脉子一整到位。 在一次挖沟的田间劳动时,灾脉子因违纪又一次被某某干部责打。某某干部责打完灾脉子之后已背身准备离去,站在灾脉子旁边的组长捏着拳头,做着怪相,暗示灾脉子。 灾脉子经组长这么一日哄,早已憋得受不了的苕冲动劲上来了,他丢下手中的锹,冲向某某干部,对着他的后背就挥上了拳头。 组长一看高兴了,马上拿着灾脉子的锹冲过去拉灾脉子,讲故事的这个犯子也跟着冲了过去。 组长只拉了灾脉子一下,然后就是痛打灾脉子,当然,讲故事的这个犯子也帮忙打。 组长边打边叫喊:“你还敢拿锹砍干部?打死你个*。” 干部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虽然挨了灾脉子两拳,那两拳打在他的后背,不起一点作用。他看见两人打灾脉子,他站在那里不吭声。 灾脉子被组长打,他觉得委曲,他为自己喊冤:“是你让我打的,你格老子还搞我。” 组长一边打一边骂:“老子敢喊你用锹砍干部?老子没有这么苕。” 灾脉子虽然脑壳有点问题,他也经历了多年的劳改,他有点明白,这次组长在给他做笼子。所以,他被打到后面,他干脆不吭声了,直到自己被打得躺在地上。 组长因临危不惧救干部获得减刑两年刑事奖励,讲故事的人也因主动救干部而获得判刑半年的奖励。 讲故事的人把故事讲完,监室变得安静了,犯子们可能在考虑过去的监狱怎么那么黑,那么假。 讲故事的犯子拿起《新生报》看,看那篇关于救人的那个故事,他看完后,哈哈大笑起来。 他说:“这起救人又是假的。” 我们不解,问他:“你是从那里看出来的?” 他说:“你们这些人滚板少了,没有经验,这报纸上说,去年,那个跳水救人的犯子也在那里救过一个落水的人,也被减刑了,难道这是巧合吗?我敢肯定,那个落水的人跟这个救人的犯子有关系,都是他在社会上的亲人和朋友安排的。” 我们一听他这么解释,再又纷纷抢报纸看,看完报纸,我们相信他的推断了。 讨论到了这里,又进来一个滚过多板的犯子,这个犯子叫钟觉社,他给我们讲了他服刑期间,身边的一个人捡钱立功的故事。 钟觉社说,那是他上板坐牢90年代初的事。 那天,钟觉社所在的中队在花生田拔花生,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所有的犯子都从田里往公路上走,一个犯子走在最前头,他先上了路,在路上捡到一个黑包,他打开黑包一看,里面有几大匝现金。 后来赶来的几个犯子也看到了,有的犯子劝他藏起来,也有的说分了算了,那个犯子不干,他把黑包交给了干部。 经干部清点,里面有现金五万元,还有*身份证等。 后来,监狱通过身份证与丢钱人取得了联系,丢钱人给监狱送来了锦旗和感谢信,并重金酬谢了拾金不昧的犯子。 丢钱的人声势造得很大,一直造到了监狱局、司法厅和省报。监狱不好不为捡钱人申报立功减刑。 其实,明白一想就知道,谁会到一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来,把钱丢失在这个鬼地方。 过了一年,又在拔花生的时间,几乎又在相同的地点,又出现一个包,包里仍然有几万块钱,只不过去年捡钱的那个犯子跑慢了几步,包被另外一个犯子捡到了,最后,钱被丢失者认领走了,认领者没有像去年那样造声势。 干部心里明白,但捡钱的那个人心里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捡钱就没有造声势呢?搞得一天刑都没减,连个表扬都没得到。 本来去年捡钱的那个犯子想来个老戏重演,没想到被一个贪功的犯子给破坏了。 过去服刑劳动在监狱外,容易创造减刑机会,现在服刑在监院内劳动,减刑怪招稍微少了一点,但还是有招术可以使,使招术有个前提,必须得有关系,没有关系,真的救了人,想减刑都没门。 和我一起值班的有一个肥肥的江湖老大,关系好。有一天值晚班的时候,他看见一个脑壳有问题的犯子(应该说是环境极差的犯子),一手提着绳子做的裤腰带(买不起皮带),一手提着裤子上厕所,肥肥楞把人家捉住,说人家要上吊。 监狱知道是怎么回事,没有给他公开报功减刑,但在他正常报减刑的时候,他狠狠地多减了几个月。 对比之下,我这个没有关系的特岗犯真正救了两次正在自伤自残的人,说的难听一点,就是自杀的人,我却得到一句:我不相信,哪些想死的人是真想死,还不是作作样子,吓唬干部。 干部说这话的意思,不要指望拿奖励,你救人是白救的。 想自杀的人性命就在一个悬念之间,如果他在这个悬念的当口,我们不去拉他一把,他的思想一个前倾可能就果断的自杀了,我不赞成干部的话,他们只是在推卸要给我的奖励。 被十几辆高级小轿车接走的人 被十几辆高级小轿车接走的人 2008年初,一名在我们监狱服刑的犯子满刑了。 他叫李志红,和我关系不错。我和他2007年前在一个监区服刑,都是特岗犯,因为他比我年轻得多,性格又比较内向,又好“吹牛”,我跟他的友好关系保持着一段距离。 他满刑的头天晚上,他从他所在的二监区串到我所在的三监区,他向我和他的那些朋友告别。 他还是像从前那样“抛”(抛:讲阔气),几包满天星(满天星:四十多元钱一包的烟)满处撒,我这个穷人看见真心痛,这一包烟可以管我半个月的烟啦,我不得不再次再次好心的提醒他,朋友,马上新生了,外面的苦难等着你呢,节约点吧。 李志红从前嘲笑过我的小气。临走的前一天,我又让他不高兴了。不过,他用了很和气和态度和我说话,他说:“钱算个么13东西,老子一出去,十天内搞他几十万。” 鬼的妈相信他的话,除非运钞车翻了,他恰好就在运钞车的旁边,提着一箱钱就跑。 李志红第二天一大早就离监了。 晚上,我们监区农业队收工回来,他们说起了今天早上一个犯子满刑时的壮观场面(只有农业队的犯子才能出监劳动,只有他们可以看到监外的事)。 他们说,他们只有在电视中看到过国家接见外宾时才能看到今天早上的场面,十几辆奔驰、宝马在监狱大门外停了一长排,西装革履的人站了两长排,他们看到了二监区的一个犯子在众人夹道欢迎中上了车。 即使是他们这么说,我还是有些不相信,是不是他们看错了呢? 我很好事,找了一个谈得来的干部问情况,干部对我说,二监区那个值班的满刑离监,是他当干部以来看到的最隆重的一个。 我相信了,我错了。和李志红一起服刑两年多,我竟然没有做到彻头彻尾的相信他。 李志红回去半个月后,他在我的监区有一个连案,这个连案是我们监区的售货员,是个极板的脉子,姓吴。吴给他打了电话过去,那时打电话都在我的办公室——宣鼓室,我听到了吴和李志红的谈话内容,李志红在电话中说,他已回去,老大就送了他一部宝马车,又让他开了几场大课(大课:赌博),他已有了三十几万的进账。 我听傻了,我真恨自己,年轻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投靠一个好老大呢?不过,读者不要太在意,那只是我那么突然的一想,我可不想为黑势力卖命。 话讲回来吧,让我们看看李志红这个极板的脉子做牢的过程,还有他给我讲的一些星星点点的零星故事。 李志红入狱时不在我们监狱服刑,他被分在局总医院病犯监区服刑。 能进局总医院服刑的犯子来历都是特别不简单,几乎都是局领导的关系,当然,李志红的直接关系就是一把手。 局总医院有六个特岗犯,他们才是这个监区的罪犯,住院的犯子通常都在二、三十人左右,他们是来自全局各监狱的病重犯子。 6名特岗犯每两人就有一间监室,每天相对比较自由,值班的时间帮着医生、护士搀扶一下罪犯,到病犯死的时候抬一抬尸体,剩下的时间就是看电视,他们的伙食也很好,跟那些要死的犯子们吃的一样,每顿都有荤菜。 就这样的环境,李志红还认为不好。他是坐头板,他不知道下边监狱的苦,他总认为下面监狱还有更好的服刑位置。 干了两个月,在他的一再要求下,他被调往我们的监狱。 李志红调到我们监狱的第一天,他第一个认识的新监狱的犯子就是我。我那时在值班岗犯他们才上做特岗犯,正值白班,李志红的到来,是我搜的他的身,检查他的包裹。 当时,李志红很老实,人也长得黑,一看就像农村来的老实货,不过,我给他的印象不错,他觉得我这个人很和顺,很乐于助人。 李志红是上午来的,下午他就被分到了足球车间,到车间从事手缝足球劳动。 李志红的个性内向,来了好几天,没有人达理他,他只好每天在我值班的时候找我讲话。 我问李志红犯的什么罪,他说,挑了人家脚筋。 我又问他,挑人腿筋不止判四年吧(李志红分来时,我已知道他的刑期)。 他头自然往上一提,很得意:“花了好多钱才摆平到这一步。要不是被害人关系硬,我连牢都不会坐。” 我说:“不会吧?” 他嗤了一声:“我不晓得挑了好多人的脚筋手筋,我自己真的记不全了,我连看守所都没进过。” 我简直不相信,难道法律是他家定的,难道法院是他家开的。 有时候我懒得听他瞎侃,他牛吹得太大。 但有时间值班又是很孤独的,我还主动找他瞎侃。 看着李志红穿着一身耐克运动服,我问他:“这是假货吧。” 他说:“这件衣服是便宜的,只值600多块钱,刚脱下的那件1500多,你说是不是假的?”说完,又把他的裤子和鞋子直到袜子和内裤都统统介绍了一遍。 他说,就他穿的那一身,最起码价值超过了两千元。 我看看他的相,又想想他的性格,再好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也看不出来是好衣服,我总认为他穿的是假货。 李志红有一段时间情绪极不稳定,他认为他调来已有一段时间了,他的关系怎么还没照顾他起板?怎么还老让他在大组里劳动。 我心想,肯定是你李志红在吹牛,肯定是你那种东西没到位。 不过,我这个人还是很会安慰人,我安慰他:“要有耐心,说不到正在考虑给你往那个位置安呢!” 不管我说的真话假话,李志红对我是比较信认的。有很多日子李志红是在担心中又在我的安慰中度过的。 李志红喜欢讲他在入监总队(总医院病犯监区是入监总队的一部分)的事,他说,他入监的第一天就没走过队列,那些什么市长、县长、局长(入监总队关的尽是这种有钱有背景的犯子)天天走,他们走的时候,他一个人在电视房里看电视。入监总队还有一块菜地,所有人都下地干活,他从不干活,别人干活的时候,他坐在小路上和干部聊天。 他说,为留在监总队,他的家里和他的老大两边走关系,钱花的不下于这个数,他伸出右手的几个指头。在入监队时,他的监区长找他谈话,让他不要再找其他任何干部,监区长看中了他的环境,想一个人独吞那种东西,所以,监区长特别罩他。 他通过别的关系调到了病犯监区的时候,监区长又找他谈心,让他留在他的手下,舍不得他走。他最后还是调走了,调走后,监区长还到病犯监区看过他。 李志红说他在病犯监区干了一段时间后,就不想搞了。病犯监区活动范围太小。 后来,听他的连案说,杨志红是被逼无奈调离病犯监区的。李志红虽然花了大价钱进病犯监区,但那个仅有六个犯子的最最板的位置,其他的人都比他有环境,他拼不过别人,连表扬都拿不到,这才要求调走的。 李志红自从调到我们监狱,等着起板等了两个月。他急了,通过我们监狱的关系(不十分管用的关系),跟家里取得了联系,让家人再去找那个把他调到总医院病犯监区的一把手,让他再把自己调回去。 很快,家里来了信息,说本身有六个岗位的病犯监区特岗犯,在他走后,很快有人填了他的档,再也调不回去。 李志红的心一下子冷到了极点。冷了两天后,他下决心就在我们监区搞,他又下决心马上向板位子进军。 他的老大来了,家人也来了,朋友也来了。他们都是分别多次到来,他们对实权人物来了个遍轰狂炸(丢那个东西),每次接见回来,李志红都要跟我讲,今天他的什么人是在某某官的陪同下来接见的,接见不是在接见室,而是在办公室,在办公室里他一边吃着自己人送来的鸡鸭鱼肉,一边跟他们讲话,好风光。 果然李志红的计划很成功,他很快被调到了特岗犯岗位。 才进特岗犯岗位时,李志红搞的不是很顺,时不时要被监区领导骂几句。 滚头板的李志红经过上次在大组劳动得出的经验,他知道了钱哥哥的厉害,干脆又把监区掌权的人又一道大招呼。 他从板上又起板了,特顺了。 通过这次坐牢,李志红学会了宝贵的人生经验。我有时候会想,他小子把这些经验再和他的黑道经验一配合,那还得了,这小子迟早要一统天下。 李志红有一件事让我比较嫉妒。他的女人人缘好,他的电话本上写着满满的与女人联系的电话,每次走后门打电话时,那些女人可爱的声音听起来让我感觉到很舒适,又很不舒服,老子老老实实生活了半辈子,没有一个女人跟我那么温柔过,这不叫我生气吗(对不起,我说脏话了)。怪只怪我脑筋不转弯,罪过。 一次,一个女人从云南给李志红寄来一个包裹,包裹里有一双运动鞋,这双鞋里夹着一张*,可能是那个女人故意让他看*的吧,以示自己对李志红的爱(李志红有老婆,那个女人只是他的一个“情况”)。看了*上写的数字,我按个十百千数了好几遍,我不敢相信,那双鞋竟然要一千多元,这一千多元给到我和其他犯子,足够我们作一年的买烟和日用品的钱。那个包裹很大,除了那双鞋,还有很多好吃的,我是个照业人,不客气,也不管他,一袋吃的东西有多贵了,我和他的一个乔子大饱口福。 包裹里还有一封信,信里有这个女人的照片,照的很娇艳,年轻人一看就要想入非非。我不想,我在这方面比较坚强。 信写得很温柔,很肉麻,这个女人居然叫李志红亲爱的老公,这种女人明知别人有老婆,还想当别人的小老婆,自己做贱,不可爱。只是信的最后,画有一张鲜红的嘴,撅着,像是等着男人去亲吻她。那张嘴长得确实好看,嫩嫩的,像是一颗熟透了的葡萄,看着想吃,不是想去亲。 这个女人我虽然不喜欢,可李志红的乔子喜欢。李志红在乔子赞赏了半天后,很痛快地表态,要把这个女人送给他。 为这个女人,我在这里加几句话,写李志红和他的乔子满刑后和这个女人的事。李志红和他的乔子满刑时间相差不远,他们出去后,李志红把这个女的介绍给了在另一座城市的乔子,那个女的很听李志红的话,把他的乔子给沾上了,后来,那个乔子为甩掉这个女人,还费了一点功夫。 无论怎样,我觉得李志红这个人道德基础不坏,为人也能谦让,他在社会上的那个挑人手筋和脚筋的行为,还有他表态以后出去仍然走这一条道,我为他担心,我也为这个社会担心。 李志红对他的未来充满信心,他说,他入狱前,在他所在的那座城市可以走过半个城,那些混混们都要给他让路,他出狱以后,他要做到,他走过整个城市的时候,所有的混混们都要给他让路。 我出狱后,很快得到信息,说杨志红在他所在的那座城市,开了一家赌场,每天生意好得很,美女多多,钱财多多。 我本想给他联系一下,算了吧,不是一路人,兴许那天我需要挑人脚筋的时候需要他,但我永远不会有。 最后要说明一点,李志红的老大产业很大,有几座大型煤矿,钱多的没处花,他的产业是靠他的小弟们用命搏来的,他也时常生活在危机之中,还正在摆脱警方对他“黑”的追究。李志红说,这样的麻烦事经历了好多次了,甩一大把钱,立马摆平。 可怕,“太经济”了的时代。 黑社会的形成 黑社会的形成 黑社会听起来是很可怕的,杀人、被杀,人的生命就命悬一线。确实也是这样,当一帮混混联合起来形成一股黑势力,这个势力又被金钱和权力操纵时,黑社会就形成了。 我坐牢多年,遇到很多黑社会团伙的服刑人员。黑势力老大遇到的更多,那些混混就不用说了,一抓一大把。 和我同住一个监室的徐林就是一个很有势力的老大,手下有几十个直接领导的小弟。当然他还没有办法把自己的势力发展成为黑社会,他的发展受到自己能力的限制。 他所受到的限制在那里呢?我帮他总结了一下,当然那些总结都是基于他在监狱里的表现得来的。 我很直率,给他提出意见时,没有考虑他的感受,我对他说:“你还不行,你还只懂一条笼人的方式,只是用钱来使那些小混混们来帮卖力卖命,你还不懂得怎样做通上层。你可能看看自己在监狱里跟着你的那一帮混混,这些人成天为了一点吃喝捧着你,这帮人不能在你有困难的时候站出来,到头来,吃亏的还是你自己,就像这次坐牢。” 徐林明白我的话。他到监狱服刑仍然像他在社会上带小弟那样,只要是乐于巴结他的,不管人品,他都给那些人提供他们所需要的香烟和食品。 一些势力小人有他做后台,变得猖獗,小弟中经常产生内讧,冷战不断,有的小弟还直接跟徐林自己打冷战。因为徐林喜欢拉帮结伙,监区主要领导极不喜欢他。 徐林坚信一个概念,一个人得有自己的一帮人。所以,为自己的一帮人他可以无条件的讲义气。 徐林有黑帮势力老大的作风。 在这里,我想讲讲徐林他自己的个人经历,让读者们看到一个黑帮势力是怎样形成的,也让读者知道黑帮势力是怎样形成黑社会的。 关于徐林的人生经历,我就用徐林给我讲故事时的口气来写。 ...... 别看老子现在,老子小时候很听话,老子小学五年级之前不但听老师和家长的话,还听学校和社会上的坏小子们的话,就是挨了不少打,在家里,我老子经常打我,我老子打老子的原因是我花钱太厉害了,坏小子们打我的原因是因为我不能按他们的要求给足他们想要的钱。 老子小时候,父亲忙着做生意,母亲是一所中学老师,父亲忙,鬼晓得母亲每天在忙什么,一天到晚没人管我,我每天上课不听讲,放学不回家,我也很忙,忙着去逗女同学的喜欢。 我最讨厌我小学的厕所,在那里我挨打挨的最多,坏小子们找我要钱,总是把我喊到厕所里,有钱就在厕所里给,无钱就在厕所里挨打,有几次把老子打到粪坑里,身上到处是伤,还弄了一身粪,回家还不敢说是人家打的。 我要感谢我中学时的厕所。 才读初一时,我也经常被人喊到厕所里收钱,挨打比小学挨的还重。有一个叫伍迪的比我高两级的学生,出手狠,口气大,他从我这里拿了不少钱用了,但有时也不能满足他。他的习惯跟别人不一样,把我叫到厕所先打后要钱,如果没钱,就让老子给他下跪。 妈的,老子再怎么也是个男子汉,老子怎么会跪。当伍迪第一次让我下跪的时候,我的反抗精神就上来了,有了与他决斗的勇气。当然,我打不赢他,第一次出手还击他,我吃了大亏。 老子有了第一次出手,我就不怕了。以后,老子天天身上带一把刀,怪他伍迪这小子不识相,当他又一次把我叫到厕所要钱时,老子提刀子猛砍他,这回,他给老子跪下了。 伍迪被老子砍得不轻,家里赔了不少钱。我老子也知道了我在学校所处的环境,他开始大把给钱我用,要我用钱摆平麻烦,不要再砍人。 自从我砍了伍迪以后,我要不要钱就无所谓了,我又砍了几次人,名声闹大了,那么b以前找我要钱的人都要让着我,现在老子不找他们要钱用,就是对他们客气了,我尝到了扬眉吐气的滋味。我老子给我的钱,我那里用得完,用不完的时候,我也给其他坏小子用几个。 我发现一个奇迹出现了。那些用了我钱的坏小子从此后就跟在我后面,成了我的跟班,他们还带着他们的女朋友,我的势力圈子一下子就建立起来了。 钱真是一个好东西。我在用钱的同时,也在学赚钱。有了势力后,我不像别的坏小子那样,直接去抢钱,我做好人,那些经常被人抢钱的学生要依靠我,他们主动向我交保护费。 在我初中和进入社会的初期,我做过不少黄昏事,搞伤过不少人。那些就不说了,经济时代,讲一讲我是怎样霸占市场的。 后来,我长大了,后面女人跟了一大群,小弟也有一大群。钱明显的感到紧张。我想到了做生意,我做的第一个生意就是独霸市场内的鱼摊位。 我们那个市场有七、八个鱼摊位,老子号召小弟每天去拿几条鱼,不但要拿鱼,还要动手打,那几个卖鱼的那里经得起这样折腾,搞了几天,他们搞不下去了,统统不搞了。 他们不搞了,老子每天派一个小弟进鱼,一个小弟卖鱼。周围的人都晓得我们这帮人是流氓,来买鱼的很少。但独家经营的利润也是很可观的,一天要搞好几百块钱。后来,市场管理办的、还有治家办的,他们介绍自己的亲戚来卖鱼,这些人搞不得,我的卖鱼生意收入差了一些。 卖鱼卖了一段时间,老子不搞了。 我家门前有一条中巴线路,生意蛮好,老子看中了,我派小弟们一阵折腾,谁也不敢跑这条线路了,老子买了一辆中巴车,做起了稳当的生意,现在,这部中巴车还在这条线路上跑。听来探监的小弟说,生意现在也不行了。 老子这次坐牢,差点按组织黑社会来判,好在我老大手腕很强,要不然,至少我要搞个十年以上(实际上是判五年)。 按理说,我的老大应是标准的黑社会头目,他坐近牢,现在他有自己的几家公司,还有人给他撑腰。他的公司靠小弟们打拼,去黑别人赚钱。 比如说,我的老大觉得哪个工程赚钱,他不用招投标,按招投标的正常程序他搞不到工程的。只是别人中标后,人和设备进了场,他开始让他的各帮黑势力进工地找麻烦。今天去打架,明天到工地偷材料,后天打老板。 中标的人晓得是谁搞的,没办法。 这样,中标的人会主动找到老大,把整个工程转让或部分工程转包出来,老大就轻易做上了工程,一个工程下来,老大不用操什么心,他手下有的是工程队,小老板帮他做完一切。 还有抢煤矿,那就更简单了。只要那个煤矿赚钱,老大只要派几个人往煤矿路上一守,过一部拖煤的车,就把车上的司机拖下来打,要不了两天,煤矿老板就会主动找到老大谈合伙的事。 还有其他许多行业,老大的手段其实就跟我们这些小老大们一样。不同的是老大钱多,有大后台,什么大事都能变成没事。我们不同,闹出大事,扛不住。 老大有时也有难得摆平的事,遇到难得摆平的事,他会让几个心腹去做,像我这次坐牢的这个案子,就是老大摆不平了,不得不拿出我们来,让我们把人废掉,还不得暴露是老大安排的。 做这次案之前,老大要我们几个小老大直接做,不准有小弟参与,如果案子暴露谁也不准说是老大指使的。 为做这个案子,我们六个月开了两部小车,跟了对方三天。 终于机会来了,在效外的一个桥头,我们两部车把对方的车一前一后逼停了,我们下车就用刀乱砍。 砍到估计那个人废了的时候,我们离开了现场,我们又赶快找一个公用电话拨打120,喊救护车救人。老大说了不让他死,我们也怕他死,怕他失血过多死掉,所以要打电话喊救护车。 也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我们几个人都被抓了。 被抓后,我们一致咬定,那家伙让我们看着不舒服,我们才搞他。这个时候,保护老大就等于保护自己,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明白。 那个人确实废了。 因为老大的背后出力,我们判的都很轻。 ...... 徐林给我讲故事这年,三十六岁,穿红裤头,系红腰带,手腕系红布条,本命年,是人生的一个结,用红色冲这个结,他挺迷信。 徐林有几张他老婆的照片,从照片上看,他老婆长得极漂亮,如果跟真人完全相同,可以说是倾国倾城。 老婆有点不好,经常打电话找徐林要钱,徐林也经常在电话里给老婆发脾气:“上个月才给了你一万,又用完了?......” 徐林有时间连续几天眼光都变得很迷惑,他在计划未来的生活,也在计划他未来的婚姻。 他对我说,他想过正常人的日子。 他还对我说,本来,他可以做到老大那一步,只是自己内心的生活很实在,压根瞧不起势力,特别是来自官方的势力,他在社会上混了那么久,没有找一个公安方面的后台。 徐林早我五个月满刑,我出来后,还没有跟他联系,不知道他是否还在做小老大。我估计做小老大的可能性很大,现实生活给人走的路太窄了,他不干老本行,又能干什么呢? 写徐林,我主要是想告诉读者,黑社会是什么,黑帮是什么,混混是什么。还是来个具体说明吧:混混是那些缺钱用的流氓。黑帮是那些没钱的流氓,跟了一个有钱的流氓形成了一个帮派。黑社会就是一个有钱有势有背景的大流氓,统治很大黑帮形成的一个无形的社会。 成为不败赌王的绝招(绝招不外传,仅供我的读者) 成为不败赌王的绝招(绝招不外传,仅供我的读者) 世人都好赌(当然,除了极少数人)。尤其是国人,富人爱赌,穷人也爱赌。在世界上最豪华的拉斯维加斯赌场,据说70%的赌徒是黄皮肤的人,他们代表黄皮肤中的那些暴富和为富不仁的人。在国内最穷的小山村,打麻将、斗地主消磨着最穷的人的穷日子。 好赌是我们这个民族的我。 在我坐牢期间,天天看着干部那些发绿发红的眼睛,在研究讨论中将号码时,我真感到悲哀。好赌已渗入各个不该去的地方。 监狱里关着好多因赌掉公款而坐牢的所谓的国家公务员,还有好多开赌场和参与放马的犯子,到每年春节,犯子几乎是全民参赌。我无法想像,除了赌对我们有兴趣之外,还有什么东西会让我们去爱呢。 算了吧。 我自己也不算什么好东西,虽然不参赌,可自己还是赌了一次命运,把自己赌进了牢里,自己喀里有屎,就不能说别人裤子上有黄泥巴了。 2006年,监区调来一个交通肇事的新犯子,喝了酒,又没驾照,还借的别人的车,开在路上一不留神撞死了一个精神病,人撞死了停车给钱就完了,可他酒喝多了,不知道撞了人,硬把车开跑了。 他才下队的时候,不好说话,那些成天喜欢捞点东西的板脉子喜欢套他的话,问他自己有没小车,他说有,问他住多大的房子,他说有幢别墅,问他埋了多少*(*:钱的意思),他说五百多万。 几个组长在他下队的头几天对他“严格”要求,问明他的情况后,觉得这个新犯子“有救”,转而变得态度极好。不知怎么回事,这个犯子不领组长们的情,他对组长们永远是那样,平淡。 这个犯子叫李永利,听到这个名字可以想像到,他是一个永不会输的人。他的外表长相很有男子汉的味道,虽不英俊,但绝对长得干净利落。他有40岁,满脸、满眼都写着和放射出成熟男人的气息。 他还是个高材生,大专。 他的主要职业是赌博,他的副业是开茶庄。 入狱前,他已离婚七年。入狱时情人一大堆。 他的个性成熟,他对事物的认识很深,他有过人生的挫折,他很开朗,他很厌恶权势...... 总之,他的一切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是真正的赌王。当然,极少有人知道他的底细,据我所知,除了我和他另外一个乔子知道外,别人都不知道。他不张扬,也不允许我们去张扬。 我跟李永利无话不谈,关于他的人生、关于他的赌王之路,也许我和他都是文化人的缘故吧,我跟他之间是超级的谈得来。写这篇文章,如果按他给我讲他自己的故事的全部内容写,不定写个百万字的长篇小说,不能这样写,我就写简单一点吧,关于他的简单人生之路,还有关于他成为赌王的赌经。 特别是关于如何赢钱,怎样赢钱,我要着重写。大家上了牌桌输了钱,哪个还来看我的这本烂书,为自己着想。 为了把这篇文章写的有条理,我就用问答的形式来表达我想写的内容。 问:你是怎样走上赌博之路的? 答:我原来在单位上班蛮好,坐办公室,体制改革的春风吹的过猛,一下子把我吹到了大海中。一个书生有什么办法,孩子两三岁,老婆排场。我干过体力活,给别人打过工,搞过经商,动过歪脑筋,不但不挣钱,有时还亏的不行。本来给别人打工挺好,但钱少,又受气,关键是怕受老婆的气,横下心来闯。我一个农村来的人,没有经济支持,没有精神支持,没有一个能站立的平台,我越闯越贫困。就这样闯了五、六年,在我走头无路的时候,我看见别人赌钱能赚钱,我认为我的脑袋瓜不错,别人能赚钱,我也能赚。于是,我东凑西借弄了几千块钱,到处赶场子。我从前不喜欢赌博,生活逼出来的,就从这上时候开始赌了。 问:开始赌,交了不少学费吧? 答:还好,我是边赌边总结经验,好在我把书本知识纳入了赌博实战之中,一年多的时间,我才把几千块钱输完。钱输完了,老婆也跑了,跟着一个公务员过日子去了。 问:惨啊,我肯定你这个女人不行,在你下海的那段时间,他肯定没有对你保持安静,一个好女人是一个男人最好的生活平台,你认为我的说法对吗? 答:是这样,其实我做每一门生意都有可能成功,只是每当一个坎需要我爬过去的时候,我不指望老婆助一臂之力。如果她不对我进行无休止的责难,我凭自身的顽强,我估计我也爬得过去。 问:你赌博赢钱是在离婚后? 答:是的,但不是因为离婚我才开始赢钱,而是恰好到离婚之时我已完全研究透赢钱的方法。 问:你认为赢钱的根本在哪? 答:本钱。我原来去赌博总喜欢拿小钱去赢更多的钱,这是我犯的致命的错误。比如说,我只有一百元钱,我想赢两百元钱回来,我输的机会就是赢的四倍,如果我想用这一百元钱赢三百元钱回来,我输的机会就是九倍,是什么道理,你自己悟。 问:我有点明白了。也就是说,我有一百元钱,想赢回一百元永远是机会相等的。 答:对。这是一个简单的概率问题,参加任何一种形式的赌博活动,火气很重要,技术也很重要,但它们都没有一种心态重要。拿一百元钱去赌,想赢回十元钱,输掉一百元钱的机会只有一次,那么,赢回十元钱的机会就有一百次。 问:我听得很懂了,如果我拿一百元钱进赌场,只想在赌场赢十元钱,我几乎每次都可以做到? 答:基本上是这样,现在上赌场上的人,身上只有一百元钱,输了就不用说了。当他赢了一点的时候,他就想赢回更多,其实,越想赢的更多的时候,他已注定要输钱了。 问:那我每次怀揣一百元,去赢回二十块钱基本上都没问题了。 答:不一定,要看什么场合,在正规场合的赌场可以,随时可以下钱,随时可以离场。但在一般和朋友娱乐时,你用一百元钱赢了人家二十元钱想走,那谁还跟你玩。在和朋友娱乐时,一般都是一玩到底,大家都带足了钱。赌得小,不定时,也许自己输的时候散场。 不过,要赢朋友的钱也很简单,首先要得到情报,或者自己猜到今天上场的人中带钱最多的那一位带了多少钱,如果这个人带了一千元,自己就准备五千元,但上了场不能透自己的底。 下面我们来算一算我们自己赢钱的机率有多大。5*5等于25,也就是说,今天的娱乐,赢钱的机会是别人的25倍,输钱的机会只有一次。 如果在同等条件下打26场牌,你将赢回两万六千元,输掉五千元。当然,还没算同桌的其他人。 还有一点,要发尽量的提高赌码,要使娱乐时间在预定时间之前结束,要使上场的人中的某一个人输完自己的钱,使场子散掉。 如果赌码太小,大家都坚持到最终散场,这一场下来可能有输有赢,26场下来,综合起来那就是不输不赢。 上面讲的是朋友之间的或者约定时间的赌博赢钱的方法。 现在进一般赌场,可以自由收手,那么,不管你带多少钱,带一百元钱好了,每天去赌,赢二十元就走。 要弄明白,这二十元就是你的对手。不要把赌场所有的钱和人都看作是你的对手。那样,你会把自己赔进去。 算一算,连续26天把二十元当对手,你可以赚回多少钱。你的赢钱机率是一百除二十等于五,5*5=25,你赢钱的机率就是25,这二十六天内,你有一次机会输掉自己的一百元,有25次机会赢回20元,25*20=500元,如果你自己的运气不是太差,你可以赚得500元减100元等于400元。这就是你每月要赚的钱的平均数。 如果你出去后有机会赶大场子,多带一点钱,带一万块吧,每回只想去赢一千,你就发财。 但是社会上所有的人基本上贪欲都很大,没有说带一万块钱就只想赢回一千块钱。他们都准备再拿回一万或者更多,最后,他们肯定要输钱,输了钱他们又会在放马的人手里拿钱,拿来马钱,又去赶本,终于越陷越深。 ...... 写到这里大家可能都明白了赌场输赢的绝招了。如果不懂,就请自己多领悟一下。 李永利还告诉我,千万不要买彩票,买六合彩,赌足球。所有的赌局别人早已经设定好了,机率早就被别人算死了。参与这些赌博,不要看有的人中了头彩,一拿就是几百万,上千万,那些钱都是赌民交了几千万之后拿回的很少的一点钱。 李永利只坐了一年多的牢就满刑了,满刑前他收到前妻的信,说前妻当官的丈夫挪用公款赌博,输掉的数额太大,无法补洞,已被双规了。 李永利看着信好笑,他说:管他呢,前妻去拿自己的脸蛋去赌幸福,当官的拿权力去赌法律,我拿头脑赌命运,都是赌。回去后,不想再赌钱了,有自己的别墅,有自己的小车,有自己的后半辈子用的钱,再找个情愿拿自己和我捆在一起赌幸福的女人,搞点实业,捐助仍然像我从前那样苦难的孩子们,这是我最大的幸福。 读者朋友,赌博的绝招告诉你们了,知道就行了,千万不要去试。 赌博的绝招我心里觉得是对的,试错了不要怪我,我劝你从根本上放弃赌博赢钱的想法。真正的人生幸福不是赌来的。就像李永利一样,他最终要回到平实的生活中去。 赌博绝招在劳改队的成功应用 赌博绝招在劳改队的成功应用 看了这个标题,大家不要误会理解是我何老师想把赌博的绝招在劳改队成功运用。是我何老师把这个绝招传教给别人,让别人成功运用。有一点,我没有把绝招理论教别给人,只是告诉别人怎样赢得某一次赌博。 讲成功运用之前,我先讲讲劳改队的赌博情况。 2002年前,监狱赌博是公开的。滚过多板的板脉子们说那个年代好,能赌博,能随便打人,能随便敲诈,能喝酒,能开小灶。这些都是他们所说的那个年代好的条件之一。能赌博是这些条件中最好的,赌博能消磨时光,可以联系感情,可以刺激精神,可以显示自己的富有。 2002年以后,不允许公开赌博了,扑克牌被列为违禁品,但是赌博的方式变了,用军棋当麻将赌,当然,2002年以前,也用军棋当麻将赌,但2002年以后,只有这一种赌博方式可以继续进行,因为军棋这种东西没法把他列为违禁品,他属于棋类。 虽然明令禁止赌博,用军棋赌博干部睁只眼闭只眼,也算是默许吧,禁得太死,一点刺激的东西也没有,那么爱闹事的犯子就没有事做,干部怕闹出别的事来。 2005年以后,用军棋打麻将被严令禁止。 但是,每年春节,至少有四、五天的时间由监区发扑克牌,明令不准赌博,只准娱乐,打输了的敬师傅一两根烟,实质上是大开赌戒。 监院两栋楼,共四层,来回穿梭的都是用袋子提着烟的人,每层楼至少开有六七个赌场,有斗地主的,有摇点子的,那壮观的场面是真正的赌场也看到的。 每年大赢家们都要赢好几箱烟,每年都有输家输得要向家里伸手,要赖账,要苦上一年无钱买日用品,那些输了烟的烟鬼们一年就要低三下四的找人讨烟抽。 年年都有扯皮,年年监区长肥子都要发飙话:就此为止,谁要为几根烟扯皮,老子就以赌博论处。 2007年春节前,和我住在一个监室里的河南籍犯子张悦对我说,他今年春节要大干一场,他在监狱过了三个春节,每个春节都输掉二三十条烟,今年春节一定要把本捞回来。 去年,赌王告诉我的制胜绝招经常我的反复琢磨我已牢记在心,今年有个张悦想去捞本钱,我跟他吹嘘起来。 我说:“依你的性格看,你准备又去输,赌博要讲水平的。” 张悦说:“我的水平很高,多半时间我猜得准点子。” 我说:“水平高不是反映在猜点子上,跟你说,你不懂。” 确实,我想跟他讲理论。他的性格是一个性情火爆的人,文化水平又底,越讲他会越糊涂,即使他不糊涂,他也不会按理论的套路走。 张悦说:“好,今年我听你的安排。” 张悦平时信任我,帮他安排一次,万一输了也不存在多大问题。我就这么决定策划上了。 张悦在大年三十备了二十条烟。 三十的晚上,各个娱乐摊点都支起来。张悦性急,二十条烟放在他手里就像一把火,他急于把他们放到赌桌上。 我稳住张悦,派出张悦的乔子加股东,一个叫胖胖的,到各个摊点进行调查。我要得到准确情报,那个场子货多,那个场子下的码大。 胖胖回来报告说十号房场子大。烟带得最多的是陈小龙,带了十条烟。经过我亲自调查后,我决定让张陪带全部的货上场,告诉他,输的时候不准撤退,直到输完,赢的时候不能超过五条,超过五条就马上闪人。我这样安排,基于我对概率的确定,张悦有一次输的可能,但有十一次拿回五条烟的机会。 那天晚上,张悦火不好,胖胖时不时的跑回来向我报告,一会说张悦已输了三条了,一会儿说已输了五条了。超过晚上十二点时,胖胖报告说,张悦只剩八条烟了。 我给胖胖打气,要他一定稳住,一定要张悦坚持。 约摸两点多钟,胖胖回来报告,说张悦转火了,输的都赢回来了,反而还多赢了五条。我让他不搞了,他说还想多赢点。 “想多赢点?” 这可是赌王教给我的最大禁忌。我亲自出马,到十号房用眼光把张悦请了回来。 张悦回来后很不高兴,说自己正在火头上。但不高兴归不高兴,春节前他已n次表态,要严格执行我的命令。他无奈,倒在床上拿出自己女友的照片欣赏,以消除他心里的遗憾。 晚上三点名钟,有人向张悦叫战。邀请他斗地主。 叫战的两个人是平日很小气的人,打牌也是这样,带一两条烟,专找大主子打,想赢回一两条的n倍的香烟,往年的春节他们有收获,他们打的小,他们长时间内抓住机会,趁对手疲惫或大意产生错出牌,而赢得最后的胜利。 两个家伙走后,我对张悦悄悄说,拿10条烟去,最少以一包为起点,挖着脑壳打,一直到把他们统统收缴。 张悦去了,胖胖也跟着去督战。仅一个小时左右,他们高兴的回来了,带回了三条烟的战利品。 进赌场就是这样,永远要给自己设立一个合适的以大吃小的计划,按照这个计划,我恰当的安排了张悦春节赌博大战,从正月三十开始,到初五整个监区休战,张悦弄回了六十七条香烟。 春节过后,张悦的家人和女友带着香烟来看他,他也送给家人一箱烟,他的父亲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夸奖儿子道:“长本事了。”张悦的老子也是一个狂热的赌民,生意很能做,钱也很能输,总结了一辈子输钱的经验,那些经验一次又一次的让他拿钱买学费。对儿子赢赌他当然很高兴。 2007年的场子上,有一个大亨级的人物,外号叫狗子,在省城是开赌场的。他主持了一个最大的场子,他以三箱烟做后盾,当皇帝。按理说,他是以大吃小,他赢定了,但是,这是一场持续战,几十人轮番上场,他虽有三箱烟,这箱烟和他人的单人比较下,他是有绝对的胜利。然而,他面对的是几十人超过三箱烟的赌本,还有长时间的疲劳战,他失去了胜利。他的三箱烟在两天内输尽。 从2009年开始,监狱的春节再不发牌了。春节已没有往日的活力。但是,春节在平淡是变得更有意义。 2007年我指导张悦在赌场获得巨大胜利,这场胜利把我的名声造得很响,其实,我个人是从不参赌的。入监前最多跟人玩一玩小麻将。 满刑前,有几个小伙子缠着我,要我教他们赌博的绝招,许诺很多好条件,我没答应。 赌博不是好事,赌博的人很穷,也许不是经济上的穷,但绝对是心态上的穷。拒绝赌博,就是拒绝心态走向更穷。 中国最大的监狱 中国最大的监狱 中国最小的监狱我不晓得在那,但我却在中国最大的监狱服刑了六年多。 洋沙监狱管理局,虽然多年前已由洋沙农场转化为监狱管理局,下属12个监狱。但是,无论在事实上,还是在人们还没有转变的意识上,他仍然被看作是一个监狱。 体制上的转变并没有改变洋沙监狱管理局做为一个独立监狱的内涵。 hb省现有31座监狱,其中沙洋占了12所。洋沙监狱在押服刑人员总数占全省服刑人员总数的60%,约14000人左右,还有40%的服刑人员分别关押于省城和其他城市监狱。 洋沙监狱的前身是中华民国省城监狱,解放后,政府将省城监狱迁到荒无人烟的平原湿地。在洋沙方圆几百平方公里内进行开荒,10万国民党战俘是首批在洋沙监狱服刑的人。省城监狱也从此更名为省洋沙劳改农场。 农场下设一农场,二农场等十几个农场。 农场广泛分部于洋沙及周围多个县市,每个农场开垦的荒地都在四万亩以上。 到2005年,历代服刑人员都是以农业生产为主,只不过,随着服刑人员的不断减少,十万大军到后来也只剩下了现在的1万4千多人。 人减少了,土地没有减少,越到后来,服刑人员付出的劳动量就越来越大,直到服刑人员预知自己将被洋沙服刑时,感到恐惧,甚至有的人宁愿自伤自残和自杀也不愿到洋沙监狱服刑。 2006年以后,洋沙各监狱全部转为服刑人员在监院内从事承揽加工手工劳动,服刑人员的劳动量才有所减轻。 洋沙监狱大。 他不但是执法机关,在他的内部,还有检察院,公安局,法院,他完整的体现了我中司法制度三权合一的模式。因而,洋沙监狱和全国各个监狱都一样,它的所有执法活动都无比正确。 洋沙监狱黑。 过去,有服刑人员给家里写信:妈妈,洋沙这个地方太黑了,我常常鼻青脸肿......。 服刑人员的家里不知道什么叫黑,他们左思右想,难道这个洋沙这个地方没有太阳?要么晚上睡觉没有灯?于是,给儿子寄来了手电筒。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也是一个笑话。 监狱黑,是指这里没有人权,没有人的尊严,生命权和健康权被抹去。 高强度的劳动夺去了许多人的健康。 前几年的农业生产有几种主要种植物,要人命。 花生,到了收获季节,服刑人员顶着浓浓烈日,许多人中暑倒在田里。水稻,插秧时许多人的手指头可以看到骨头。棉花,收花或拔棉梗时叫人难以忍受劳累。 劳动时间每天长达十几个小时,完不成任务受罚、挨打,监督岗提着锹把子跟在人群后,谁要是讲话偷懒的行为,掉得大,很多锹把子不是在劳动中损坏的,而是打人打坏的。 劳动是强制性的,除非有即将要死的病,其它疾病一律躲不过劳动。 2003年,莲花院监狱三监区服刑人员王虎肺结核晚期,天天吐血,实在不能从事劳动了。不要紧,狱警用摩托车把他拖到田里,不劳动就晒太阳,狱警还振振有词:“晒太阳有利健康。” 拔花生季节过去没多久,王虎死了。可怜,家里没人来收尸,不知道最后怎么处理的。 强制劳动害苦了老弱病残这一群人。白天玩不成劳动任务,晚上受罚跑操,一跑就跑到十一、二点。本来不跑操睡眠时间就严重不足,这一跑下来更是精疲力尽。 跑操还不是可以自由跑的,有组长跟着,组长提着大木棒子,弄不好挨上一棒子或者被踢上一脚,劈头盖脑的被大骂一通,那是常事。 监狱前些年有死亡指标,在死亡指标内,无论人是怎样死的都按正常死亡处理。当然,若超出了指标,只不过是费点周折,一样按正常死亡处理。所以,监狱警察和特岗犯打人下得了手,过去在社会上的英雄好汉们有时规规矩矩的排好队,等着挨打。 有时候挨打也不为任何一点事,为的是走过场。打人者仅仅是为了要树立自己的威信。 我算是一个“文化人”,在我一起下队的十一名新犯中,我是唯一没有挨打的人。那十个人怎么挨的打,稀里糊涂,自己也说不清。 监狱有许多不同于我们曾见过的行刑方式。 背宝剑,双手反铐,以后从脖子上下来,一手背于腰上,手与背之间加木条和砖头等物品。要求背宝剑的人不准使木条和砖头掉下来,这样受处罚的犯子不得不弓着腰保持一种固定的姿势,好使宝剑不掉下来。 索绳子,麻绳用水打湿,缠绕反捆双臂,这种行刑方式看似柔合,麻绳经水发胀,会把双臂越缠越紧,最终可使手臂血液不通。如果那一天,被索了绳子,干部在一定时间内忘了解开,那一双手就彻底废了。 挂蓝球架,把人双手铐住,或者单手,镇子一头铐一只手,另一只手铐在蓝球架上,人站着,两只脚尖刚好接触到地面,一般都是吊一天一夜。时间长了,两只手准废。 晒太阳,给人戴上脚镣手铐,在夏天里把人扔到球场,让太阳暴晒,直到把人晒倒。 泡冷水,冬天把人捆绑好,扔进水池,泡到这个人脸发乌,命悬一线时,再把人捞起来。 还有许多其他整人的方法。 总之,一切行刑方式都是为了达到一个目的,要犯子对干部服帖。无论对与错,这个地方是不需要申辩的。 洋沙监狱曾是以黑闻名。 有一批西部监狱送到洋沙服刑的犯子,在到达洋沙某农场时,看见犯子跪了几排,挨个挨打,有的犯子身上已经沾满了血。 那群犯子跪下了,是给送他们下来的西部狱警跪下了,要求狱警再把他们带回去。 西部狱警很无奈的准备上车离开时,一个犯子跑过去抱住他的腿,哭喊道:“你把我打死吧,我不能把我扔在这个地方。” 西部狱警没法子抽身,给洋沙农场的干部说了一句:“你们能不能对犯子好一点。” 洋沙监狱的狱警辱骂西部监狱的监狱的狱警:“你们给老子纵容那些犯子......” 西部监狱的狱警和洋沙监狱的狱警还动了手。 最后,这批人由特警控制才强制留了了下来。 这个故事是我一起服刑的也是这一批西部犯子中的一个人讲给我听的。 还有以前在这里滚过板的老犯子说:“洋沙监狱的每个农场每年都要正常死亡多人,他头板一起下队的9个人,只有五个人活着出去。” 洋沙的确是这样,每个经历过来的犯子都是这么说它。 自2004年监狱执法手段开始改革,经过漫长的变化,监狱许多执法方式在进步。现在,监狱不准骂人,不准打人,因为这个变化,监狱现在已基本上杜绝了牢头狱霸。虽然骂人打人的现象还有,但是监狱确实比以前文明多了。 黑的时代基本上已经过去了。但现在的监狱徇私舞弊、贪赃枉法的形象更严重了。走关系,获轻松劳动岗位,拿减刑,几乎家里有闲钱的人都在做,有时间根本就是明码实价,双向选择,犯子找干部,干部找犯子。监狱里权大的警察,比如狱政科,刑法执行科等要害部门的人在服刑人员中关系多得罩不过来。 无论是监狱的黑,还是监狱的徇私,都给服刑人员的心灵造成了极大伤害,现在的不公正、不公平给服刑人员起了反面教育作用,他们学会了不择手段,卑鄙做人,习惯并学会了在阴暗角落生活。 执法者在执法理念上的错误,是阻碍监狱人权进步的一个重要方面。 监狱里无论开大会还是小会,包括监狱长在内的许多狱警都说过这么样一句话,这句话是沿引监狱法中的一条:“监狱是以惩罚与改造相结合......”他们是这样理解的,对服刑人员先实行惩罚,然后才是改造。因此,他们嘴里就说出了这样无常识的话:你们到监狱来,就是先要让你们受罪......。 可悲,他们作为司法者居然不知道惩罚的含义,无论是国际还是国内,对服刑人员的惩罚就是剥夺自由,服刑人员的服刑与过去和古代是不相同的。那时是服劳役,受刑。现在是文明社会,服刑人员受刑叫自由刑,仅仅是把服刑人员与外界隔绝,让他们有个反省的空间,由于我们执法者的错误理解,造成了监狱服刑人员的许多人权丧失,被强制劳动,强制学习,甚至被剥夺说话的权力。 他们是法外司法。 谈到被剥夺说话的权力,事例太多,就在我满刑的前两天,5月10日,一位同改对另一位同改说了一句很平常的话,被取消减刑资格。令人心痛心畏。 事情是这样的,一位叫冯秀的犯子因打架被罚站,已站了好几天,从早上六点站到晚上十点。10号这天晚上,冯秀回监室,一名叫王大伟的服刑人员开个了玩笑:“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金刚腿还没练成呢。”就这一句话,被同监室的“321”告密,监狱就恐怖到这种程度。难怪许多服刑人员重归社会又走到犯罪道路。有时还真不怪他们,压抑狠了。 在我满刑的前三天又发生了另外一件事。当然,在我整个服刑期间,这种事是很平常的,但我要满刑了,这种事再次发生,他伤害了我那刚刚恢复到常态的心。 5月9号那天早上,在我们已在开饭在现场准备就餐时,另一个分监区的三名服刑人员抬出一个人来,这个人又哭又叫,声音凄惨。经打听,那名犯子过去的老毛病又犯了。可能是缺钾综合症,双腿失去知觉。但监区仍要求他出工。 几个服刑人员把他抬到开饭现场,把他扔在地上,任其听嚎哭。 到中午开饭时,干部要几名犯子把他扔到太阳地,要让享受一下日光浴。到了晚上他被送到集训队里受处罚,原因是他装病抵制劳动。 男儿有泪不轻流,我也掉过泪。在我病重的时候,我也曾向干部要求过休息。 人的生命权与健康权没有得到被尊重,他们还口口声声的表明他们尊重人权。 我服刑六年多时间,一半时间是在板上度过的。在整个监区服刑人员中,我算是混的可以的人,被服刑人员称作何老师。其实我没做过什么老师,也没什么文化,只是我在板上不害人,乐于助人。 我觉得监狱这个地方没有坏人,只要这里的人是愿意合作的,他们都在努力的实现自己的美好的人生追求。 洋沙监狱可能再有两年就要彻底解体了,他将被整合成四个监狱,迁往临近的四个城市,走近城市,就走进文明,但愿监狱更加和谐。 越狱 一(真实的越狱故事) 越狱一(真实的越狱故事) 相信有很多人都看过美剧《越狱》,我出狱后到今天还没有时间来全面看完,只看了开头。在狱中,也听干部讲过这部片子,说这部片子拍的很精彩,但不符合建议实际。 不管美国的《越狱》怎么样。 我所在的看守所倒是发生过一起真正的越狱,我敢肯定,它不但精彩,他还是真实的。 ...... 看守所的整幢房子中间有条走道,两边各有24间号子。1、2、3号号子是关未成年犯的,46、47、48三间号子是关女犯子的,其它的就是关除这种人之外的犯子的。 一间号子的面积约有15平米,长五米,宽三米。五米长,60公分高的水泥做柱、木板做铺板的大通铺占去了三分之二的房间面积,大通铺按标准睡八人,实际上经常睡到十二人左右。一米宽的走廊前通看守所房子的中心走廊,后通风场。 在风场与号子的接口处有一间厕所,厕所有蹲一个人的档。厕所跟号子之间除了一根水泥柱,无其他遮挡,若有人解大手,整个号子臭气熏天。 风场是号子外靠看守所房屋搭建的约9平方米的小院子,院子墙高约三米,顶上是用粗钢筋焊的钢筋网,网很密,鸟儿也飞不进来。风场有个水龙头,每天上午供应半小时的自来水。 看守所房屋的高度超过正常的两层楼高,每间号子也有两层楼的高度,号子四米高的两头墙上各有两扇窗户,窗户上有母指粗的钢筋网。两个窗户外分别有一条供狱警巡视的走道,狱警们通过站在走道上透过窗户对在押人员实行监督。靠外的一条走道不但可以监视号子内犯子的活动,也可以监视风场犯子们的活动。 有的狱警在这条走道上经常欣赏女犯子的人体艺术。有一年,有个狱警因为被一个女犯吸引,常在值夜班的时间把女犯子喊到办公室研究犯罪问题。结果那个女犯怀了孕,狱警因此下了课。 从号子通向风场有一扇钢铁大门,每天放风的时间,由外劳(判刑后留在看守所服刑的罪犯就叫外劳)负责定时开关门。 号子内除了大通铺,还有大通铺外床沿下用水泥做的和床一样高的水泥格子三个,水泥格进深约五十公分,头格用来装整个号子的生活用品,二格三格用来装犯子们的换洗衣服。 这些是看守所的关押设施。 号子里的作息时间是这样安排的:早6:00起床,7:00开饭,吃完饭后就到风场依次洗冷水澡(一年四季一样),洗完澡后就在放风场打坐,中午11:30吃午饭,开完饭后睡午觉,午觉后又起来打坐,直到吃晚饭,吃完晚饭后看电视,8:30上床睡觉。 看守所设在郊外的山沟里,看守所有一个高墙电网的大院子,院子的南北两角各有一个岗楼,院子内养有几条大狼狗,大狼狗经常半夜三更乱叫。 看守所的院子前方有另外一个院子,院子里有接见室,办公室等设施。院子外的小山坡上有一个枪兵中队。 花这么长的时间来叙述看守所有情况,为的了给越狱这个故事展现出他的环境条件。 13号房关押了11个在押人员: 头档:李文明,36岁,本市人,犯黑社会团伙罪,伤害罪,估计刑期十年以上。 二档:赵国,28岁,本市人,犯盗窃罪,估计刑期三年。 三档:陈光伦,41岁,河南人,犯诈骗罪,估计刑期六年。 四档:张红博,20岁,贵洲人,犯绑架罪,估计刑期七-十年。 五档:文光,16岁,郊县人,犯抢劫罪,估计刑期三到四年。 六档:孙立才,37岁,本省人,犯盗窃罪,估计刑期十年以上。 七档:解功,18岁,外省人,伤害罪,估计刑期5年。 八档:庄林文,56岁,市郊人,交通肇事罪,估计监外执行。 九档:克里木,31岁,新疆人,故意伤害罪,估计刑期五年。 十档:刘林,37岁,本省人,犯***邪教罪。刑期无法估计。 十一档:熊彪,35岁,本市人,大毒枭,估计死刑。 已是吃晚饭的时间。 号子里所有的人按档位次序靠走廊的墙蹲下,头档李文明的位置靠号门的墙边,唯有他是坐着的,屁股下面是一床叠得方正的被子,他的面前还摆放着“老干妈”和皮蛋。 饭板(负责头档的生活服务,也负责从门口递碗接饭)文光从床铺下的头格里拿出一个塑料饭盒,蹲在头档李文明面前,剥开四只皮蛋,放在塑料饭盒里,用勺子挖出几勺老干妈,和皮蛋搅在一起,做成一道很香的牢改菜。 牢改菜做完,文光又从头格里拿出十个碗,站在门口听着外面打饭的声音,等着饭车到监号门口。 号子里的厕所传来一股臭味。二档赵国冲后头喊道:“下头的,把金鱼缸(金鱼缸:便坑)抹一抹,格老子把手伸进去抹。” 抹金鱼缸是十档刘林的事,但今天来了新人熊彪,按规矩应该熊彪抹。 可是,刘林是一个无言语的人,又是一个很讲原则的人,他坐着不动。 七档解功喊上了:“新犯子,妈的个巴子,你才来的不懂吧,拿着抹布去抹金鱼缸。” 十一档熊彪睁着两只大眼把解功看着。 六档孙立才说话了:“看你妈的卵子,还没走你的过场呢,赶快去。” 孙立才的话才说完,头档李文明说话了:“格老子都听着,他什么事都不干。抹金鱼缸还是***搞(刘林)。” 站在门口的文光听到饭车快到门口了,他对头档李文明说:“还没有新犯子的碗呢,下周三才卖货,怎么办?” 二档赵国抢话说道:“下面五个人轮流放着一顿饭不吃,等卖货时再买碗。” 头档李文明说:“屁话,我来想办法。” 文光又问:“那这顿怎么办?” 四档张红博说:“克里木不是在受罚吗?空一个碗呢。” 九档克里木听到张红博的话,立即站起来:“报告博哥,到今天晚上为止,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今晚我可以吃了。” 张红博说:“妈的巴子,哪有那么快......” 文号帮着张红博算日子,两个经过计算,确认克里木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 张红博说:“克里木,以后要懂规矩,不到规定时间不准解手,这次只罚了你,没有给你走过场,下次再犯这种错误,老子要又罚又打。听到了吗?” 克里木赶快回答:“听到了,谢谢博哥,谢谢博哥。” 越狱 二(真实的越狱故事) 越狱二(真实的越狱故事) 张红博挥挥手:“坐下吧。” 克里木坐下。 张红博又用严厉的口气告诫下面人:“都格老子看到的,吃东西注意一点,特别是有肉吃的时候,吃滑了肠自己修订晓得怎么办。” 接下来要解决的是熊彪的吃饭问题。 头档李文明安排三档陈光能从头格生活柜里拿出一个专为头档备用的装菜的饭盒,他让文光用这个饭盒给熊彪打饭。 看守所里一贯的饭菜就是煮得像稀饭的干饭二两,白菜叶子几片,这种菜,我们称它为水上漂。烂菜叶子加开水,无油无盐。这一顿又是这样的饭菜。 吃过晚饭,饭板文光把所有的碗收起,拿到厕所门口的水桶里去洗。 头档李文明拿出一根烟,自己点上,抽上两口,才又很舍不得的给二档赵国递上一根烟,然后对全号子里的人说:“妈的b,都不来上账,搞的号子没有烟抽了,你们给老子都忍到吧。”说完,闷着头抽自己的烟。 头档李文明今天像是突然有了很重要心思。烟即将抽完时,他抬起头,紧锁的眉毛稍微放松了一点点,他从烟盒里又拿出一根烟,递给二档赵国,轻声说:“给那个熊彪。” 二档赵国接过烟,站起来,大摇大摆的走到熊彪面前,把烟往熊彪身上一扔,说道:“新犯子,抽根烟。”烟从熊彪的身上滑落到地上。 熊彪抬头看了赵国一眼,轻轻点个头以示友好,然后从地上捡起烟。 赵国把自己燃着的烟屁股递给他:“新犯子,看样子你跟老大有关系?” 还没说完,老大李文明劈头盖脑的就骂上了:“妈的个b,谁跟老子有关系?你跟老子有关系?今后不准给老子说这种话。” 赵国被骂傻眼了,不敢吭声,接过熊彪递回的烟屁股回到自己打坐的位置。 熊彪拿上自己的烟,很深沉的抽着。 饭后不久,是点名的时间。 全体人员面向床,站成两排,四米高的窗户外墙上巡视的狱警伸出头,这个狱警是朱队长。 头档李文明大声喊道:“朱队长好!” 接着犯子们齐声喊:“朱队长好!” 喊毕,朱队长皱着眉,撇着嘴,无精打采的说道:“报数。” 从头档到十一档,报数,1.2.3.4.5......往下报。前几个报数声音洪亮,扭头讯速,报到八卡壳了,八档老家伙庄林文走了神,报出了一个十八。 朱队长精神头来了,大声喝道:“没吃饭?重报。” 重报一次,顺利报到十一。朱队长拿出笔在自己左手拿着的本子上划了个勾。人满准确,他走向下一个监号。 朱队长才离开窗户,头档李文明立即背过身,向身后的八档庄林文大骂:“老狗日的,家里从来不上账,还要给老子找麻烦......” 还没有骂完,四档张红博猛的侧过身,左手抓住庄林文的衣领,右手拉开就是重重的两耳光,嘴里骂道:“老狗日的,打死你。” 耳光才响起,二档赵国的拳头也到了,几拳打在张林文的头上和身上,嘴里喊道:“格老子的,老子打死你。” 几乎同时,头档李文明的脚也到了,一脚踢在庄林文的腿腕子上。 庄林文顿时身子往下倾。张红博双手拎着他的衣领,喊道:“你格老子还装赖!” 老大李文明一脚踢过之后,发话道:“老狗日的,看样子不罚你是不行,从明天开始,格老子每天用抹布把号子和风场格老子抹十遍,不准见一根头发丝,如果发现一根,就到厕所里面给你搞前七后八。” 此时的庄林文嘴角流着血,张红博把他松开,他坐在床沿下。 庄林文听了老大李文明的话后,回话道:“李哥,你知道我家里的情况,两个小孩在读书,再说,我又不是故意报错数的。” 头档李文明没理会他,二档赵国说:“老13,你有钱买车开,没钱来上账,尽吃划得来,不格老子狡辩。” 一直没有说话的三档陈光伦说话了:“老庄,别的就不说了,你不还有关系吗?看守所的黄所长不是正在给你走关系,办监外执行吗?这么硬的关系,你就喊他给你丢几个小钱沙?” 庄林文结结巴巴的说:“黄所长......黄所长......,你们不知道。” 头档李文明又说话了:“老子有什么不知道,你不出钱,人家帮你帮个屁的忙?” 庄林文低下头,不再说话,头档李文明的话点中了他的要害。 五档文光,六档孙立才,七档解功,低哩嘟噜对庄林文对是一顿教训。 事情不管如何,十一档熊彪坐在他厕所门口的档位上,一言不发,心事重重。 看守所的晚饭后,到7:00电视开始,这段时间是很无聊的。监号里只有头几个档能自由的交谈,其他档位都是看似沉默和沉闷的。偶尔也听见几句很轻的说话声音。 一档、二档、三档、四档、五档能大声说话,但二档以后的档讲什么话就要看一档的脸色,相互之间过于亲密的话不能说。亲密就意味着团结,团结就意味着老大的头档不稳定。 五档文光还是个孩子,头几档都喜欢拿他开心。 赵国说:“文光,再讲一个你的黄段子。” 文光是个乖巧的少年。他捕前正在市卫校读书,因为和其他坏孩子一道晚上出去抢劫,案发后关进看守所。 和他一起抢钱的一帮坏孩子经常抢劫,他仅和他们去了一次。在一个晚上逼住了一对恋人,他拿的刀,从那对恋人身上搜出了一块五毛钱。 抢劫无论钱的多少,文光这一回一定会被判一定会被判实刑。 文光笑着用一口山里口音:“我都讲完了,没有什么内容了。” 三档陈光伦说:“那还得讲,还得认真讲。不讲就走你的过场” 文光知道大家喜欢他,知道三档不会走他的过场,但他也知道要得到大家的喜欢,就要按大家的要求去做。 文光想了一会儿说:“好吧,我这是最后一个故事,下次我没得讲的了。” 文光说完话,他望望头板李文明,李文明与往日的开朗截然不同,低头想问题。他又望望前面几档,希望得到他们的回答。 头几档好像都有心思。三档陈光伦猛然想起是自己喊文光讲故事,他仓促地对文光说:“讲吧,下次不让你讲了。”六档孙立才也催促道:“讲吧。” 越狱 三(真实的越狱故事) 越狱三(真实的越狱故事) 文光说:“我上初二的时候,学校的厕所修在小山坡上,厕所是用木板子搭建的,厕所的前面挨着地,后面是从山坡下支起的木桩子支撑起的,解大手就落在山坡上,我经常躲在山坡下的草丛里看女人解手,特别喜欢看我们班主任老师,因为她长得漂亮......” 文光边说边向大家看,他觉得不对,没有一个人笑,他的故事越讲越结巴,下面几个听得没劲,上面几个人都在想心事,文光择机收场,不讲了。 六档孙立才、七档解功两人私下低咕,孙立才说:“今晚怎么睡呀,我早已经被挤的不行了,现在又增加一个人。” 解功说:“干脆,我向陈哥报告,我要求睡地铺。” 孙立才说:“天这冷,吃不消......” 看完电视后,头档李文明对赵国说:“在厕所头上铺个地铺,让熊彪暂时睡那里。” 赵国从通铺上取下一床毯子,在厕所头上替熊彪铺在地上,然后把熊彪带进看守所的一床背子提起一抖,往毯子上一丢,对熊彪说:“你就睡在这里。”然后回到自己的铺位。 此时,大家都已纷纷上了铺。 熊彪站在厕所头的走廊上,久久不愿上床。他越站越气愤,他终于开口说了他进号子里的第一句话。 他冲头板李文明说:“李文明,你用不着这样吧,你这让老子怎样睡。” 李文明已倒在床上,盖上了被子。听到熊彪的说话,他无动于衷。 然后,熊彪的话刚说完,马上就有赵国、张红博、孙立才、解功从床上坐起,他们在等李文明发话,只要李文明一发脾气,他们会立即冲上去,把熊彪包饺子。 熊彪见李文明不理他,他又说:“李文明,我睡地铺可以,你再怎么也得给我垫一床棉絮。现在是冬天,我虽然这回死定了,但活着的时候,你不能让我太受苦吧。” 听到熊彪说这样的话,李文明仍然躺着,但发了一句话:“陈光伦,把你垫的两床棉絮抽一床给他。” 陈光伦听了老大的发话,他从床上爬起来,掀开自己的垫单,在自己的两床棉絮中选来选去,选出一床他认为较差的扔给熊彪。 已睡下的六档孙立才跟睡在自己身边的解功低咕道:“以后有戏看了,头档和新犯子之间有很多恩怨故事。” 熊彪给自己垫上棉絮,脱衣上床。 这一夜,监号提前进入了宁静,大家都不言语,睁着眼,等待时光流失,然后在流失的时间里进入梦乡。 每天早上起床相对较忙的是三档正宗水板陈光伦,他是号子里的水霸,这一天谁可以用多少水漱牙,可以用多少水洗澡,可以有多少水喝,他管着。他还有个任务,负责洗头三档的衣服,下面人的衣服由他安排人洗。 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小解和漱口。 先介绍一下号子里用水情况。风场的一角有一个小水池,就像一般家户人家厨房用的洗碗的水池一样,只不过号子里的面水池既粗糙,又略大一些。水池上面有一根没有装水龙头的水管。每天上午9:00到9:30由看守所统一放水十五分钟。 早上漱口赶不上放水的时间。用的水是头一天存在水池中的水。 水池两侧有两个小台子,一个小台子上放着三个口杯,一个口杯是用来舀水用的,一个口杯里放着一把牙刷,这个口杯是头档的专用口杯,还有一个口杯里放着十几把撇断了把子的牙刷,把牙刷把子撇掉,这是看守所的做法,是为了防止伤害事件的发生。小台子上还有一只牙膏,另一个小台子则放着一块肥皂,一袋洗衣粉,几块抹布。 风场的中央牵有一根铁丝,毛巾挂在铁丝上。这根铁丝也被用来晒衣服。 早上起床后,出六档孙立才留在号子里整理内务外,其他人都到风场靠墙而坐。 这已是严寒的天气。头档李文明坐在一个即将有阳光射进来的位置,二档赵国坐在他的左手旁,他们的屁股下各垫有一床叠的方正的棉絮。 其他人依次而坐,十档、十一档坐在靠近水池的地方。 水池的前面有一个通向地下水道的小洞,这个小洞是用来排泄风场下雨时的积水的,但这个小洞在号子里也起另一种作用——小便洞,除夜间上床前的一次小便外,每天定时的四次小便就在这里进行。 十一档熊彪坐的离小便洞很近,集体依次方便时,小便在地上溅起的小水珠落在他的裤子和鞋子上。 接下来的漱口也是依次进行。 陈光伦首先为头档李文明把牙膏挤在牙刷上,把杯子里的水打满,然后在地上放一个塑料桶,再请李文明漱口。 李文明漱口完毕,陈光伦为每把牙刷挤上不同份量的牙膏,越往后档,牙膏越少,到了十档刘林就不挤牙膏。号子里卖的牙膏是外面十部的价钱,这只牙膏是陈光伦的账买的。 李文明用口杯给人打水,份量也是不同的,越往后档走,水的份量越少。看守所的水也是宝贵的,每天只放十五分钟的水。 从二档赵国开始,依次漱口。 漱口同样是站在小便洞上面进行的。漱口落下的水同样溅到了熊彪的身上。 熊彪平静的忍受着,从他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他忍受着相当大的愤怒。 吃过早饭,回到风场,大家无言打坐,只有二档赵国和三档陈光伦之间小声的谈着看守所发生的各种怪事,老大李文明沉闷的坐着,似乎在享受上午初升的温暖阳光。十一档熊彪也安静的坐着,似乎还在回忆案发被抓的过程。 到了9:00,洗澡开始了。 熊彪进号子的第一次打架发生了。 时间已是进九的季节,号子里的犯子们并不在乎冬天的寒冷,每个人都养成了必洗澡的习惯,当然,这种习惯的养成是号子里严格的每天必须洗澡的规定培养出来的,除老大用上午配发的饮用开水洗热水澡外,其他的每个人都洗冷水澡,当犯子挤在一堆洗冷水澡的时候,他们身上散发出的热气,让人忘记了这是寒冷的冬天。 洗完十档刘林,该十二档熊彪了。 陈光伦让熊彪脱光衣服。 熊彪昨天下午才进号子,对洗冷水澡可能还很不适应,他脱下衣服,浑身哆嗦着,走到陈光伦手提的小杯前,蹲下。 陈光伦正准备把水淋向熊彪的头上,赵国突然从他坐的位置站起来,他说:“等一下。”他走到靠风场门墙角的一个装有备用了几天的满桶水的红水桶前,接着说道:“新犯子才进监号,要从现在反省自己,要从痛苦之中得到教训,一切伤害国家、集体和个人的行为都是不对的,用这桶水给他洗澡。” 赵国说完,一手提起水桶,另一只手扶着桶底,走向熊彪。 越狱 四(真实的越狱故事) 越狱四(真实的越狱故事) 陈光伦望着正在向前走的赵国说:“等一会儿,这桶水放了几天了,冰得很,上面还起了薄冰,新犯子用这么冰的水洗,他受不了。” 熊彪也用惊恐的眼睛看着赵国。 赵国用手捡去水上的薄冰,对陈光伦说:“哪个新犯子才进号子不是用存水洗澡?我们不能为他破例。” 赵国说着,把水桶提到熊彪的头顶,倒下一大股冰水。 看似长得体健的熊彪,在冰水和身体接触的那一刹那,他的头皮像是正在被刀割开一样,他忍不住,他大声喊起来“啊......” 这声音可怕,很凄惨,像是杀人。 熊彪在叫啊的同时,站了起来,本能的用手去推赵国提着的水桶,他的头被刺的太痛,出手已不知轻重,他用力过猛的一推,把赵国手里的桶推翻,水淋到赵国的身上。 二档赵国很久以来已在监号里习惯了为所欲为,他感到受了奇耻大辱。 他丢下水桶,迅速给熊彪来了一套组合拳。 在外做了多年的老大的熊彪是不怕事的,他的本能也支配了他的行动,他出拳与赵国抗衡。 这一动手,引来了四档张红博、六档孙立才、七档解功上来帮忙,不一会儿的功夫,熊彪被摆平,赤身裸体倒在地上。 一直沉闷着的头档李文明发脾气了:“妈的个b,你们格老子都过舒服了,老子没开口,你们敢打人,格老子把他扶起来,穿上衣服。” 几个打人的人听到头档发脾气的声音,立即停止了自己对熊彪的骂声,扶起熊彪,帮他擦干身上的水,穿上衣服。 熊彪坐回到自己的原处。 头档和十一档的对话开始了。 头档李文明说:“熊老大,我真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虽然我跟你有仇,我跟熊老二一直是兄弟伙的,我一直没动你,是因为看在熊老二的面子上,你进了我的号子,我仍然没想动你,刚才他们打你,不是我的意思。” 熊彪说:“一切事情我心里都有数,我知道我做的事对不起你,也知道你不想整我。” 李文明问:“你这回被搜了多少货?” 熊答:“571克” 李文明听罢摇头:“那你这回难得过关了,按份量你可以掉十次脑壳。” 熊说:“我老头和兄弟在给我跑,要看跑的怎么样。” 李文明说:“熊涛前几天来给我上过账,据说他又犯了事,在跑板。” 熊说:“摆平了。” 李文明问:“刘娜娜现在怎么样了?” 这是一个焦点问题,李文明能平静的发问,说明他对这个女人的情感已经走向平淡。 熊彪本想不提起这个女人,经李文明一问,他也觉得有必要谈谈。 熊彪和李文明十年前结下的恩怨,就是为这个刘娜娜这个女人。 熊彪先反问了李文明一句:“你没听我弟弟熊涛说过他吗?” 李文明说:“我没问,熊涛也没给我说,他怕触痛我的伤巴。” 熊彪说:“明明,当初刘娜娜和你打得火热的时候他看上我了,其实我对他没那个心,刘娜娜是一个好财的女人,今天我们俩身处在这同一个地方,我直接跟你说吧,刘娜娜离开你,对你有好处,你又驾不住她,你没有足够的钱来养她。她跟了我五年,最后还是跟着一个泰国老板跑了。” 李文明沉默了一会儿,他在考虑熊彪说的是否正确。 他有些相信。当年,李文明把大美人刘娜娜手揽在怀里精心呵护,李文明在外拼死拼活挣钱,从没有得到过刘娜娜的真心笑容。李文明明白,因为自己在江湖的地位,刘娜娜是暂且靠他安身。 李文明虽觉得熊彪讲话是对的,但他永远把“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列为男人的奇耻大辱。 他愤愤的对熊彪说:“朋友的饭可吃,朋友的衣可穿,朋友的妻不可夺。熊老大,估计你这回难过这一关了,我也不跟你计较了。” 熊彪说:“明明,这样吧,我看你对我的深仇大恨不会改变,我调出这个监号。” 李文明挥挥手说:“算了,没有这个必要。干部把你调到这个号子,是有特别安排的,我坐了几次牢,这点事我明白,要调我调走。” 熊彪听完李文明的话,看看周围的其他人,他心里没底,万一是李文明调走了,这帮人他将如何对付。 李文明看出他的心虚,他对熊彪说:“这些不要担心,你又不是没滚过板,你知道该怎么办。” 熊彪沉默。 李文明补充说道:“这几天要委屈你一下,先睡地铺,大铺上实在是睡不下,等我走了,你听干部安排。” 熊彪仍然是不语。 三天后,李文明调到其他号子。 管号高干部送完李文明回来,全监号人靠墙站成一排听他训话。 “今天,你们的老大走了。他在这间号子睡头档,把这个号子搞成了什么样子,你们都看看自己身边这一帮王八蛋,吃没有吃的,喝没有喝的,穷的要命。你们在外面那么会搞钱,个个都是老大,进来怎么就不行了。有的人还经常在号子打人,不要以为老子不知道,逞什么威风,有本事搞点东西出来把人哄住,拿拳头有什么用?老子不相信你的拳头比老子的铐子还管用。我奉劝你们有的人,你们不是第一次进号子,莫要把老子对你们的宽容当作是对你们的放纵,搞明白一点,识实务一点。 老子今天就说这么多。今天李文明调走了,头档留给熊彪睡。” 高干部讲完话,在犯子们前头背手走了一圈,用老鹰般的眼光扫视了大家一便遍。 当他踱步走到倒铁门后,回身对大家说:“坐下。” 二档赵国带头高喊:“谢谢高队长。”然后犯子一起高喊:“谢谢高队长。” 大家坐下。 高队长身体出了大门,左手随手把铁门拉过,在铁门即将合拢前,他面朝走廊、头也不回、像是马上要断气似的喊了一声:“熊彪,出来。” 他喊完熊彪后,站在门外等着。 越狱 五(真实的越狱故事) 越狱五(真实的越狱故事) 熊彪没有答“到”。他慢慢起身,慢慢走向铁门。 熊彪出了铁门,铁门“哐”的一声关上了,接下来是锁门的声音。 头档李文明调走了,新头档又被高队长叫走了。 屋里人已没了头,睡下铺的灾脉子们也不怕睡上铺的顺脉子们了,大家开始乱七八糟的讨伦起来,各人都在按自己的想法猜测着号子里的今后。 四档张红博对赵国说:“赵国,伙计,我们怎么办?看样子熊彪的腰子硬得很,我们几个人把他包了饺子,这回他会好好整我们的。” 赵国说:“怕什么,他一个人搞得过我们大家?他要敢抱复,大不了老子们再来给他包一次。” 孙立才也帮腔说:“是的,赵哥说的对,我们团结起来,把他掐死。” 三档陈光伦是一个性情较稳定的人,他说:“既然已安排熊彪睡头档,一方面我们不要怕,另一方面我们再重新跟他建立好关系。” 赵国一听陈光伦这样说,很不舒服,骂道:“建你个屁,这个号子要么他做主,要么我们做主。” 上档的几个人为了怎么办,争论不休,没有争论出结果。 下档的克里木号召下档的解功、刘林、庄林文告诉他们一切听赵哥的,不然的话,他要他们吃那个,他举起拳头。 解功和庄林文对克里木说:“我们听你的。” 只有刘林他坐在地上专心的练他的***,不参加任何讨伦。 一切形势似乎对熊彪很不利。 然而,熊彪从干部那里回来后的两天时间里,他改变了不利的形势,他迅速的建立起了自己在子中的地位。 “太经济”时代,谁也绕不开他。 熊彪口袋里的“哥哥”,帮他摆平了一切。 他从干部那里回来时,带回了两大塑料袋的东西,里面装有两条中华烟、三条玉溪烟、两斤熟牛肉、一只烧鸡、一只烧鸭、炒肚皮一袋、回锅肉一袋。另有碗、勺子等日用品。 熊彪回到监号,没有谁理会他,也没有谁去帮他接东西。 熊彪朝房内扫视了一遍,看见五档饭板文光正望着自己。 他招呼文光道:“文光,过来,把这些东西分类放下,今晚不打饭,我们该改善伙食了。” 文光过去从熊彪手里接过东西,蹲在床沿下往头格里分类摆放。 熊彪看见自己还没有铺的床,再看看负责做床铺的孙立才,熊彪没有直接安排他为自己铺床,而是从文光正在摆放烟的手里接过一条烟,拆开,拿出一包,喊了一声:“孙立才。” 孙立才看着熊彪,熊彪把一包玉溪烟扔地过去,孙立才接住。 孙立才知道熊彪的意思。熊彪没有付出香烟之前,他还要装一装,以示对赵国的支持。得了人家一包玉溪烟,孙立才的态度立即来了一个540度的大转弯。 孙立才对熊彪说:“彪哥,我马上给你铺床。” 孙立才说完,立即忙着去给彪哥铺床。 仅仅一两分钟的功夫,号子里已有两个人倒向了熊彪。 赵国、张红博、克里木等人看着形势的变化,都在盘算着,怎么办。 熊彪给孙立才扔过一包烟后,他并没有闲着,他又拿出一包烟,打开,从赵国那里开始散发,一人一根,并用自己的打火机亲自给他们点上。 包括赵国在内的所有人都接了烟。 无论赵国等人对熊彪的敌意有多大,他们首先对香烟是没有敌意的,有香烟这个好朋友代替熊彪做友好使者,他们对熊彪的敌视心理已经消失了一大半。 晚餐开始了,号子里从来未有过的犯子围着的场面第一次出现了。大家很少有言语,各人都在闷着头大吃大喝。 熊彪在观察。 熊彪认为,这间号子现在能跟他做对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二档赵国,一个是四档张红博。 他认为赵国这个人没有争取的必要,他觉得张红博这个小孩还可以,小小年纪竟敢参与绑票,至少来说,有敢作敢为的性格。 吃饭间,他问张红博:“张红博,关了多长时间了?” “六个月” “几个连案?” “四个” “主犯关在多少号?” “老大关在14号” “滚过板没有?” “没有” “绑架十年起步,你知道吗?” “我原来不知道,进来后他们都跟我说是十年起步。我的律师三个月前来看我,说过,我可能只判六、七年,他劝我不要怕。” “他说的对,你是从犯。你绑的谁?” “建国大道建材城洪老板的女儿。” “哦,我认识,那个洪老板和我一起吃过饭。你们是怎么把他的女儿给绑了呢?” “我也不知道,我们老大怎么安排,我们怎么做。他快三十岁了,比我们大得多,比我们有见识,我们相信他。” “开庭了没有?” “已开过庭了,等拿判决。” “拿了判决准备上诉吗?” “不,我家人带信来说,已走了关系,上诉只会害自己。” …… 越狱 六(真实的越狱故事) 越狱六(真实的越狱故事) 熊彪通过与张红博的交谈,他确认张红博从内心里没有抵制自己。张红博已不再有可能与自己做对,剩下的就是赵国这个人了。 晚上的一顿好吃好喝,饱了大家的口福。但长期无油水下肚的号子里的人,那里经得起这一份厚重的油水,几乎全部吃猾了肠。 从赵国开始,由熊彪亲自发卫生纸,依次上厕所。刚还是油香味满室的号子,顿时变得臭气熏天。 熊彪捂着鼻子。 赵国大骂:“*养的们,有点好吃的就想胀死,这回就让你们上一次厕所,下回老子要给你们颜色看。 熊彪不语。大家不语。 两天后。 赵国被调出了13号。 熊彪通过吃喝收买了全监号人的心,通过**把赵国踢出了13号,熊彪在监号建立起了自己的势力。 熊彪虽然是个大毒枭,但是他有文化功底的人,他还在其他方面有很高的素质。监号通过他的努力,变得平和了。***份子刘林在这间号子里性格应得开朗起来,不再坚守***的信条。一个月后,他被释放了。 我们再来看看在看守所外面,熊彪父亲的家。 时隔熊彪被抓两个月。 他的父亲叫熊志奎,原是市塑料一厂厂长。 这天他把二儿子熊涛和大儿媳韩小雪叫到家,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较为丰盛的饭菜。 熊志奎从熊彪被抓后,他把熊彪的性命系在了儿媳妇韩小雪身上。 韩小雪时年26岁,有个“叔叔”是大人物,也姓韩,大家都叫他韩局。 席间,熊志奎问韩小雪:“小雪,你亮个底,韩局到底有什么要求,能把熊彪的案子办到什么样的最好程度。” 韩小雪说:“爸,人家韩局在尽最大努力。你也知道,熊彪这回把事犯的太大了,想弄出来,一点希望也没有,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把从他身上搜到的5百多克海洛因由贩卖变为持有,如果做到了,熊彪还有希望保住脑袋。” 熊志奎又问:“那韩局有多大把握?” “现在这个社会,把握不是用嘴说,韩局有他的难处,得花大笔钱。” “大笔是多少?” “我们现在的状况,只能说尽量用钱,就不考虑大量用钱了,我们拿不出大量的钱,不过,韩局说了,如果熊彪能尽快和我离婚,也许……” 坐在一旁的熊涛听完韩小雪的话,他插话道:“小雪,老大可是待你不错,老大在外头的时候,你跟韩局的那种事,他睁只眼,闭只眼,到了这个关键时候,他需要一种精神寄托。” 韩小雪听熊涛这么一说,生气了:“他有的是精神寄托,刘娜娜不是还在和他私下联系吗?还王芹、阿苹、马秀丽……,不说了。” 熊志奎立即安慰韩小雪:“小雪,算了,算了,熊彪是对不起你的。这样吧,你准备一份离婚协议,我负责托人让熊彪签字。” 韩小雪说:“是啊,我们做事都要理智,这是救他的唯一办法。” 号子里的熊彪一直比较安心的等待家里传来好信息。 他比较放心,他的头几次被抓,全都化险夷。虽然这回搞大了,他仍然坚信,老婆的“叔叔”会再次想办法。 这天,家里托关系带来衣服。 熊彪像往常一样,他在衣服的各个包边处捏,他希望从中捏出家里带来的字条。 果然,一张字条藏在包边里。 熊彪扯开包边,从中取出字条。 他打开字条,里面是他父亲熊志奎亲笔写的内容。 “老大,如小雪来了离婚协议,切记,一定要签字同意。” 熊彪是个极聪明的人,无论他是否愿意和韩小雪离婚,但他从父亲的字条上看出,离婚是保住他脑壳的前提条件。 此时的号子,有人进,有人出,已经走了刘林、庄林文、张红博、赵国。已调来了新的二档刘阿荣、还有睡下铺的廖祖爱、王中友、谭海波、宋兵。 刘阿荣是熊彪初中同学,原在32号做头档,他是熊彪的通过找关系要过来的。过来时,熊彪要把头铺让他睡,刘阿荣没答应,坚持要睡二档。 刘阿荣被抓前在市高档住宅小区——云虹小区当保安队长。他是常进宫之人,赚钱的鬼主意多。在他当保安队长期间,他手下有三帮人听他调遣,一帮是自己的小弟,一帮是“鸭”,一帮是“鸡”。他把“鸡”“鸭”生意做进了云虹小区。 做云虹小区的“鸡”“鸭”生意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他要利用“鸡”“鸭”捉现行,敲诈云虹小区那些不安份的富翁和富婆们。 好端端的生意被他做砸了。 在向一位富翁勒索“沉默费”时,他没安排好,被人反打一扒,构成入室抢劫。 入室抢劫案发生以后,他的敲诈和组织卖淫等罪名也相继被调查确认。他的案子复杂,牵扯人员多,等法院开庭还需要很长时间,等待他的将是无期直到死缓的判决刑期。 八档廖祖爱是一个工程小老板,因用自己的单排坐替人拉“废铜”,他的行为构成了破坏电力设施罪,面临的也是较长刑期。 九档王中友,因非法拘禁他人被抓。 十档谭海波是别的号子打出来的,他因强奸少女被抓。在别的号子吃够了苦,调过来后,熊彪把所有的杂脏活都交给他做,只不过不像别的号子那样想着办法整他。 十一档宋兵,绑架,因赌博输了钱,拿了大量的马钱还不起,约人一起绑了自己表姐的儿子,向自己当建筑老板的表姐夫索要救命钱。 在风场,号子里的人按序靠墙而坐,这天下午的太阳不错,阳光照满了坐人的那一大片地面,晒的人懒洋洋。 号子里不再像从前那样规矩多,直到十一档宋兵大家都自由放松的坐着,相互小声聊天。 坐在棉被上的熊彪看着自己的皮鞋,“红蜻蜓”上有了灰尘。 越狱 七(真实的越狱故事) 越狱七(真实的越狱故事) 他向谭海波喊道:“强奸犯,拿布来。” 谭海波一声“到”,然后找来抹布,蹲在熊彪面前,仔细的为熊彪擦起皮鞋来。 坐在熊彪旁边的刘阿荣问熊彪:“阿彪,家里传的条子说什么?” “小雪要跟我离婚。” “阿彪,在这里我可要说一说韩小雪的坏话。当初那个韩局把他玩弄了,不要她,是你收留了她,她这个人不规矩,不讲妇道,和你结了婚,我还几次看到他又跟那个韩局搞在一起。” 熊彪说:“女人嘛,不是依附钱财,就是依附权势,我们现在的社会权力是至高无上的。她跟韩局好,我无法反对,毕竟,我每次出事,都是他求韩局给摆平。” 刘阿荣说:“进来前,听说韩局有点问题,正在被查。” “他们这些人会有什么问题,只不过有时间被人抓了一下痒痒。” “韩局马上要退休了,他把韩小雪揽住,可真是老牛吃嫩草。” “小雪也不简单,她在谋求自己的东西。” “什么东西?” “韩局的隐蔽财产。韩局才被他老婆办完离婚,韩小雪急着和韩局拿一份手续,那笔隐蔽财产足可以富贵几代人。” 刘啊荣点头,似乎明白了很多。 熊彪已关了五个月。他终于等到了自己的案子开庭。 庭审在中院审判庭进行。 这天,来法庭的有,他的两个律师、父亲熊志奎、弟弟熊涛、前妻韩小雪,前妻刘娜娜也从泰国飞回法庭,还有一个重要人物,熊彪案子的一个连案,周建平。因为这个案子由熊彪一个人扛下了,连案周建平才得以自由的生活着。 另外,还有熊彪在社会上的数十位朋友和熟人到庭参加旁听。 首先,是公诉人宣读公诉材料。 公诉人说:“......虽然熊彪携带的毒品不是在交易时被缴获,但熊彪过去曾有的贩毒记录说明,他所携带的571克海洛因是用来贩卖的......,我们认定他不是简单的持有,因此,熊彪的贩毒事实成立。” 熊彪并不为检察机关的指控而感到紧张。这份指控材料,他于几天前已在看守所收到了副本。他相信他的两名律师,跟相信外面的人已经疏通了某种关系。 已进入律师辩护阶段。 律师对检察官说:“请问,检察官,如果某一天你在街上看到一个漂亮的包,包里装着满包的金条,你把它捡了起来,这个时候来了警察,又来了丢包的人,能不能说这个包就是你偷的呢?” 检警官不予回答。 律师又说:“检查官,警察抓住我的当事人时,他的身上确实带有571克海洛因,能说明他拿着海洛因就是要贩卖的吗?” 检察官说:“我们有证人证词,说明熊彪在长期从事贩卖海洛因的违法活动。” 律师说:“你能保证你们的证人不是从别有用心的角度去作证吗?我敢肯定,如果要找这样的证据,我能找到一大堆,我还能找到一大堆熊彪没有贩卖毒品的证明。” 律师说着,激动了,用手指着旁听席上的人,问道:“有谁愿意出来做证,证明熊彪没有从事过犯毒的活动?” 律师的话说完,旁听席上站起来好几十人。这几十人都是熊彪的亲朋好友。 持“*”的法警立即冲到审判台下站着。 检察官不高兴了。 检察官说:“我们还有公安部门出示的证据,证明熊彪因贩毒而被罚款的罚款条。” 律师说:“我相信这份证明的存在,我不相信我的当事人因贩毒而被罚过款。如果有,我希望看到罚款收据存根,我也想问问我的当事人,他是否为贩毒交过罚款。” 律师说完,把头转向审判长:“请问,审判长,我可以询问我的当事人吗?” 审判长说:“可以” 律师对熊彪说:“熊彪,请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熊彪说:“是。” 律师:“你吸毒吗?” 熊彪:“吸” 律师:“你贩毒被罚过款吗?” 熊彪:“没有” 律师:“你吸毒罚过款吗?” 熊彪心想,这律师真够狠的,我哪里吸毒呢?我确实贩毒被罚过款,只不过罚款单上写成了吸毒。如果把我定为贩毒送进牢里,他们要的罚款从那里来呢? 熊彪:“罚过。” 律师:“你这571克海洛因是准备自己吸用的吗?” 熊彪:“是的。” 律师:“持有这么多毒品,你没考虑过已构成犯罪吗?” 熊彪:“海洛因马上要涨价,我的毒瘾很大,我得多存一点。” ...... 庭审结束。 熊彪对这天的审判感到非常满意,他对他的辩护律师特别满意。 这天开庭回来,熊彪带回了熊涛给他的一张字条。字条说:因为这次事情大,他们还要继续做努力,争取在判决之前,就在一审中拿到满意的判决结果。 熊彪在高兴中藏着忧虑,在忧虑中看到希望。这就是熊彪后一个月里的心态。 庭审一个月刚过,熊彪又收到了家里传过来的一张字条,字条是他父亲写的。 越狱 八(真实的越狱故事) 越狱八(真实的越狱故事) “老大,我们已尽了最大努力。你这次的案子因创本市缴获毒品之最,上头非常重视,亲自督办,我们已无能为力。不久你的判决就将下来,请务必保持冷静,正确面对死亡......” 看完这张字条,熊彪差点晕过去。 熊彪对自己将要面临的恶劣结果也不隐瞒,他的字条在号子里被传看。 熊彪一整天阴着脸。 监号里的其他人因为头档的不高兴,而变得沉默。 第二天,熊彪的精神状况恢复过来。 在风场,熊彪说:“我从来没想到我的人生会在这次走到头,兄弟们,我没别的优点,但我从出生起我就很乐观,刚生下来时,别的小孩子都在哭,我却是在笑,我一生没有流过泪,我死之前也不会流泪。” 他望一眼才进号子里的十一档曹显武,说道:“曹显武,......” 曹显武听到头档老大叫唤自己的名字,马上站立起来:“到。” 熊彪说:“坐下,今后不要再给我讲究牢里的规矩,这些都是坏规矩,我不喜欢强权和暴力下的规矩。” 曹显武答道:“谢谢老大。” 然后坐下。 熊彪接着说:“曹显武,你今年只有19岁,但你不像一个男子汉,前天关进号子时,刘哥(二档刘阿荣)吓唬了你两句就哭了,男子汉,可以屈从,但不可以胆小,知道吗?” 曹显武起立回答:“知道了,谢谢大哥。” 熊彪又对曹显武说:“你前天说你犯的伤害罪是被冤枉的,讲来听听。” 曹显武又要站起说话,熊彪骂道:“妈的个巴子,老子说过不要讲那一套。” 曹显武坐在地上讲起了自己的案子:“那天我姑父在家里请客吃饭,我们一家人都去了,正在吃饭的时候,村里的一个无赖跑到姑父家里闹事,姑父和他打起来,姑父在慌乱之中用刀把那个无赖给捅死了。当时我就站在姑父的旁边,姑父被抓后,我也被抓了。有人向派出所报告,说看到我去帮姑父打人了,其实我根本没动手,报告的人姑父的仇人。” 熊彪说:“你这案子不要紧,一个人做假供是没有用的。” 曹显武说:“不是一个人,跟着那无赖一起来闹事的几个都是这么说。” 熊彪说:“那就不好办了。不过,男子汉,受得起委屈,坐牢不算坏,你会早熟,早懂事。” 曹显武说:“谢谢大哥,你都这个样子了还跟我说安慰的话,你的比我老爸还好。” 熊彪说:“不说了。” 和曹显武说完话后,熊彪又很轻松的问大家:“那个的歌唱的好一点,给大家唱个歌。” 新到号子里的十档史太成答道:“报告老大,我唱的好,我在外面常到歌舞厅唱卡拉ok。” 在一旁半天没开口说话的刘阿荣说话了:“你狗日的当然唱的好,个*在银行工作,拿高工资不说,还要贪,还要玩小姐。你格老子好好给彪哥唱几曲,唱不好,老子不管你是什么13主任。” 史太成皮笑肉不笑的对刘阿荣说:“刘哥,我唱的都是老歌,不知道你爱不爱听。” 刘阿荣说:“你管老子爱不爱听,问彪哥愿不愿意听。” 熊彪望着刘阿荣说:“让他随便唱吧。只要是歌就好听。” 史太成扯开嗓门开唱了,先唱了《送战友》,唱的确实不错,大家一片喝彩,后又唱了《北国之春》、《朋友》等几首歌曲。 当史太成唱到《北国之春》时,熊彪低声跟他合起来。其他人看到彪哥跟着全唱,全都跟着唱起来了。 熊彪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乐观,当《北国之春》亲情思念的浓浓味道被唱出后,熊彪的眼神变得凝重。 史太成唱完歌后,刘阿荣说:“现在,我们听听故事。下面,请九档谭海波讲讲自己强奸少女的过程。” 听到刘阿荣的建议,大家起哄以示支持。 谭海波忸忸怩怩,刘阿荣把他一阵臭骂,他不得不支支吾吾的讲述起自己的强奸故事...... 中午睡过午觉,熊彪把刘阿荣从风场叫到号子里,他们俩在号子里谈起了私话。 刘阿荣说:“阿彪,我俩可是一直都很好的,我绝对想不到你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们读初中时,班主任老师最喜欢你,常教我们这些坏孩子向你学习。” 熊彪说:“自打小时候,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走向贩毒的道路。我们班同学柯锦华,现在在县局当局长,我那时的志向就是想当一名警察。然而命运去安排了一个平庸的人去当警察,却安排了一个好学习的好孩子去做罪犯,你我都晓得为什么。” 刘阿荣说:“谁教别人有个好老爹呢,柯锦华算个什么鸟东西呢,读书的时候鼻涕流到下巴,三杠子压不出一个屁来,典型的弱智,把他扔在公平的环境里,他最多也只配上街拉个板车。” 熊彪说:“柯锦华还是有一定优点的,他家里档大,现在这个世道就讲究这。” 刘阿荣说:“怪你父亲有钱不用,害得你几次考上了好的职业,都被人顶替。” 熊彪说:“算了,不怪任何人了。” 刘阿荣说:“我几次出现生活困难时,都是你帮助我,我上板坐牢时,也是你在罩我,我这一辈子可能报答不了你了。” 熊彪说:“我不求你报答,但我在为你担忧,你的案子不轻,只怕你坐牢回来后,已经成为废人了。” 刘阿荣说:“那有什么办法呢,命决定了。” 熊彪说:“我今天想跟你谈的,我,和你,现在还有改变命的机会。” 刘阿荣惊异的问道:“有办法吗?” 熊彪轻声而重重的说出两个字:“越狱” 听完熊彪越狱两个字,刘阿荣惊异的表情被按下了暂停键。 熊彪拍他一下:“清醒一下。” 熊彪说:“这个问题,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现在需要你,只有我们一起,才能做成这件大事。不过,你也可以不做,但不要把我的想法透露出去。现在我们回风场,跟大家坐一起,明天我们再谈。” 第二天下午,在号子里。 越狱 九(真实的越狱故事) 越狱九(真实的越狱故事) 熊彪:“阿荣,想的怎么样了?” “阿彪,其实我没怎么去想该不该越狱,我这个人你不是不知道,别的什么都没有,就是有胆子。我想的是用什么方式去越狱。” “你还记得石波吗?” “读初中的时候,我们三个玩的最好。” “你还记得白新汉吗?” 刘阿荣想想:“我怎么不记得,被我们教训了的那个校霸。” “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要教训他?” “为了不让石波不给他下跪。” 熊彪重复了这个故事:“那天我们俩放学,走到校门口外的小坡上,听见路边的林子里有石波和白新汉的声音,我们俩跑进去看。 白新汉带着他的一个小弟,还有一个女生,石波规规矩矩的站在白心汉面前,就像我们滚板时站在干部面前那样。 我们出现时,白新汉正在对石波下令,让他跪下,让他向他那个小弟认错,并保证不再勾引那个小弟的女友。 我们出现后,白新汉从身上抽出一把小刀,指着我们,喊我们滚。 我们当时有些畏缩,站在那儿不敢出声。 他又命令石波跪下,石波的腿在发颤,在石波即将跪下的那一刻,我们俩都拔出了身上的小刀,毫不犹豫的冲向了白新汉。 白新汉比我们块头大多了。我们冲上去的时候,他畏惧了,他竟然丢掉了自己手上的小刀,向我们求和。 我们还是捅了他。 这个过去的事告诉我们,我们有保护自己人格不受侮辱的本性,但还需要勇敢,如果那一天石波真的给白新汉跪下了,他的一生,包括他现在,不会开自己的公司,做老总,他将像赖皮狗一样卑微的生活着。 初中毕业后,我们俩做了坏事,被派出所捉住,派出所的那个独眼龙把我们一顿好打,要我俩跪下,只要跪下认错,他就放了我们。 那个时候,你比我还勇敢,吐了独眼龙一脸的口水,告诉他,男子汉誓可杀,不可辱。 我一辈子都在想,如果我们以前给人跪下了,现在生活将是什么样,如果我们现在给人跪下了,我们将来的生活又是怎么样。 我们俩将面临的是什么? 我将在被执行死刑前跪在一片荒草地里,然后一颗子弹从我的颈锥打入,穿透我的心脏。 我不愿意这样,我愿意在越狱中被枪打死。 而你,将面临是漫长刑期。监狱那么黑,说在不在意的话,即使你不想给人下跪,但总有一天,你不得不下跪的时候,是不是比死还要难受呢?” 阿荣说:“想要我下跪,不如让我去死。” 熊彪说:“我头板时,有个意志很坚强的犯子,他有一次病了,我现在忘了是什么病。据说不治疗就会死。他是一个很有硬气的人,病到很重的时候,正好监狱长来巡视,他过去就给监狱长跪下,说自己还有孩子,还有老人,不能死,说想治好病。 因为这一跪,他被送去医院治病。没几天,人死了。” 阿荣说:“个*,简直没出息,该死。” 熊彪说:“人总是要死的,我们绝不在死之前给谁下跪。” 阿荣:“阿彪,我听你的。” 话讲到这里,天空中、雷声大做,风场的人在喊:“彪哥,外面要跑暴了,我们可以进来吗?” 熊彪对阿荣说:“想个方案,我们明天再商量。”然后对着风场喊:“都进来。” 晚上睡在铺上,熊彪睡在床上看书,刘阿荣睡在床上思考问题。 刘阿荣看看熊彪,轻声说:“阿彪,下午说的这个事,要尽快拿出计划,不然的话,几天之后,判决书下来,你将戴上脚镣手铐,那个时候行动就不方便了......” 熊彪还没听完刘阿荣的话,他赶紧伸出一个指头,放在自己的嘴边,一晃,然后说:“不讲。”然后往下铺指一指。 刘阿荣点头,嗯了一声。 第二天上午,号子里。 熊彪:“阿荣,你滚过的板比我多,有经验,你肯定有越狱的办法。” 阿荣:“我昨夜想了很久才睡,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办法可以用。” “讲讲看。” “你先用环境把那个一脸贪相的毕队长腐蚀掉,我们在深夜里要求华队长带我们到看守所值班室喝酒,在值班室,我们找机会把值班的两个看守全干掉,穿上他们的衣服,拿上他们的出门卡,打开看守所大门,大大方方的走出看守所。” 熊彪望着刘阿荣:“你讲完了?” 阿荣:“讲完了。” 熊彪:“出了看守所,外面还有个院子,院子的大门还有保安值班,我们穿一身制服很容易蛮过岗楼上的枪兵,但很蛮过守大门的保安,我们只有干掉保安,才能拿到开大门的钥匙。保安只有一个人,我们很容易把他干掉,但这跟我们在值班室干掉看守不一样,保安的值班房就在枪兵的视线范围内,一有动静,枪兵就会拉响警报,我们纵然开了大门,漆黑山沟,我们跑不出多远,那一个中队的枪兵会在狼狗的引导下追上我们。” 阿荣:“你一定有办法。” 熊彪:“我从进看守所就一直在想办法,办法确实有一个......” 阿荣:“这个办法很好,只不过,有几个环节要做好,还要等机会。” 熊彪:“现在是六月底,一却都适应我的计划。” 阿荣:“那下一步我们该做什么。” 熊彪:“清理监号人员,不该留在这间号子里的人统统送到别的号子去。再把别的号子里属于暴力犯罪,预期刑期较长的犯子调过来。” 阿荣:“哪些人应该清出去呢?” 熊彪:“宋兵是最危险的一个,他应该首先被清除。” 越狱 十(真实的越狱故事) 越狱十(真实的越狱故事) 阿荣:“我觉得宋兵能跟我们处关系,搞事也是主动积极,上次我在风场唱歌,被刘所长抓到,宋兵替我接了条,他被带到铁栅子门上挂(挂:用手铐把双手铐在铁栅子上,手铐铐的高度是,使脚尖刚好着地。)了一天,他还是蛮够意思。” 熊彪:“我对宋兵有两种感觉,首先是,他到赌场输了钱,借马钱,超过了自己的偿还能力,这是在出卖自己。其次,是他连自己的亲戚也要绑架,这是他出卖道义。像他这样的人,可以出卖自己,又出卖道义,绝对不可信,这是一个本质问题。他的本质是坏的,他现在对我们表现出来的只是他的一个表面......” 阿荣边听熊彪说,边点头。 熊彪讲完,又跟阿荣闲谈了几句,然后说:“阿荣,你到头格里把名册拿来,我们研究一下。” 刘阿荣拿出名册。他们俩对着名册仔细研究监号人员的去留。 熊彪和阿荣经常仔细和认真的研究,决定: 现有的三档陈光伦,四档克里木,五档解功,都应调出这个号子。只是三个人都已开过庭,在等判决,一周内判决将到,判决下来后,会马上被送到农场劳改服刑。新犯子有三个人必须调出,八档宋兵,九档谭海波,十档曹显武。 号子犯子的去留做出最后决定后,熊彪和刘阿荣的越狱行动开始一步一步的进行。 一个星期天,这天是号子管教高队长的班。 经熊彪提出要求,高队长把熊彪带到值班室进行“个别教育”。 高队长把熊彪带进屋,顺手把门一关,一张黄皮包脸的面孔由麻木立即转为微笑:“随便坐,六张办公桌,看哪张漂亮就坐那里。” 熊彪找个位子坐下。 高队长递过一根烟,给熊彪点上。 点上烟,熊彪问:“高哥,不要紧吧?” 高队长答道:“我们今天三个人值班,张叫花今天临时请了假,关教导员现在有事已出去两三个钟头,不要紧,随便点,我去把空调温度调低一点,你在号子里这么多天热坏了。” 熊彪说:“太麻烦你了,我都要死的人了,你还这么罩我。” 高队长:“说的哪里话,前两天你弟弟熊涛又接我去玩了,你弟弟这个人太客气了。实际上你们俩兄弟都是好人啦,命不好,没办法。” 熊彪问:“高哥的女儿在江南区澳欧私立学校读书吧?” 高队长:“是在那所学校。我一个拿工资的人那里养得起呀,困难得起,比不上你们这些做生意的人,说实话,我在时真羡慕你们,想跟你们混。” 熊彪说:“高哥不要这么说,实际上我更羡慕你们,旱涝保丰收。当年,我因为指标被别人顶替,要不然我跟你一样。平安过一生才是最好的。” 高队长:“平安有什么用,干我们这行窝气,比不得别人,在这里搞个狱警,搞不到什么东西,拿点死工资。” 熊彪心里在骂,老子搞的东西都给你们这些王八蛋进贡了,还搞不到什么东西,但他没有半点表情流露。 高队长继续说:“我们穷啊,就拿我们这一行来说吧,有的人每天私车在跑上跑,高级饭店酒水饱,带的小姐越来越多,年龄都越来越小......” 熊彪听着,眼睛在从上到下扫视高队长那一身梦特娇,心里继续在骂,你狗日的这一身足够那些贫困学生读几年书的了。 高队讲完话,熊彪接过他的话说:“高哥,我有点要求。” 高队长说:“阿彪,有什么要求,只管说,只要不是想跑,我一切都给你做到。” 熊彪说:“最近我的心情有点不好。你看,我一个快要死的人了,临死之前也没有什么多的愿望,我想监号里的人待在一起更和谐一点,有的人我看不来,是不是调换一下?” 高队长说:“那好办,13号、14号、15号三个号子都是我负责,要想调换人,只要你说,我慢慢来给你调整。” 熊彪说:“我想找你要一份三个号子的名册,和个人情况登记,我带回去好了研究研究,然后来告诉你,你看怎么样。” 高队长面带难色,犹豫了一会,说道:“这样吧,我可以给你弄一份,但一定要藏好,千万不能要别的干部知道,看完后尽快还给我。” 熊彪说:“这我知道,我绝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说到这时,高队长突然想起没有给熊彪倒茶。 高队长起身,说:“我给你倒杯茶。” 熊彪说:“好吧,我今天就跟你多聊一会儿。” ...... 和高队长谈完话后的一个星期的时间里,13号监号人员完全按熊彪的要求调整到位。 新的13号号子人员情况如下: 头档:熊彪 二档:刘阿荣 三档:肖海峰(刘阿荣连案) 四档:廖祖爱 五档:王中友 六档:杜小健(抢劫罪) 七档:梁大状(抢劫罪) 八档:赵正成(伤害罪) 九档:钟健新(伤害罪) 十档:曹显武(伤害罪) 十一档:李刚(抢劫罪) 十一个人之中,除四档廖祖爱,其他人都是暴力犯罪,而且面临的是长刑期。 ...... 在监号正在进行人员调整的同时,熊彪同时在进行着为越狱的另一个准备——拉笼看守所外劳组长。 首先说说看守所外劳组。 外劳组是那些判刑刑期较短,有一定关系背景的留在看守所服刑的犯子。关于刑期规定都是在三年以下,如果关系硬,五年八年也可以留下来。 越狱 十一(真实的越狱故事) 越狱十一(真实的越狱故事) 外劳组一般情况下有二十多名服刑人员,他们所从事的主要劳动是:为在押人员做饭,送饭,种植看守所内的花草,打扫看守所卫生和狱警们临时安排的各项任务。 外劳人员既然都是关系,那么他们就有一定的特权。关系越硬的特权也越多。外劳人员中的板脉子他们一周内白天可以请假回去几次,只是每晚必须回看守所报到。 外劳组的组长姓艾,外号叫艾矮子,因故意伤害罪被判八年。因为特殊关系被留在看守所服刑。 艾矮子家住洪口码头社区和熊彪是街坊。洪口码头是出黑道人物的地方,市内一大半的黑道名流住在这里,艾矮和熊彪就不用说了,这里还住着黑道著名大哥,青山和德江。像艾矮子这种不太著名的太多了。 艾矮子还是熊彪的少年朋友,他们曾在一起打码头,只因后来熊彪做了“生意”,他俩之间才走远了。 熊彪被关进号子后,艾矮子对熊彪很是亲热。常为熊彪做联络员,联络熊彪与看守所其它号子里的熟人。 一天早上九点钟,艾矮子和另一个犯子推着开水车为各监号送开水。 开水车到了十三号,艾矮子推开铁门上的风口,对着里面叫道:“阿彪,拿桶来打开水。” 他每回为十三号打水,他总要给十三号多打几瓢,按规定每个监号只准打两瓢水,十三号因为有熊彪的存在,可以每天把塑料桶装满。 这些打满的水是为了照顾熊彪,让他每天能洗个很好的热水澡。 水板王中友提来一个红塑料桶,打了满满一桶开水。 在艾矮子准备关闭风口时,熊彪从风场过来,喊住艾矮子。 艾矮子问:“阿彪,还有什么事?” 走近艾矮子的熊彪朝艾矮子使个眼色。 艾矮子看到熊彪使的眼色,立即对送开水的另一个犯子说:“刁毛,你去给其他号子打水,我跟阿彪有两句话说。” 见刁毛拉着车已走到别的铁门,艾矮子低声问:“阿彪,是不是党决定要发动武装起义了?” 熊彪说:“党有个重要工作安排你去做。” 熊彪一句开玩笑的话一说完,马上脸变得严肃。他接着说:“矮子,我写了一封信,是给熊涛的,我已经封了口,为的是保密信的内容,包括你都不能看。别的事可以开玩笑,这封信不能偷看,要亲自把他完整的交到熊涛的手中。” “这么重要,要马上送到吗?” “越快越好。” “但我到了星期天才有机会回去。” “明天吧,你想哪天回去还不是自己说了算。你有办法的” “这个?......”艾矮子有些为难。 “这样吧,万一不行就星期天吧。” “彪哥安排的事,我怎么能往后推呢!明天,就定在明天,我一定回去一趟。我请个特别假。” “那会不会冲掉你星期天回家的机会呢?” “那不会......” 两人商定好后,熊彪小心翼翼的从衣兜里拿出一封已封了口的信交给艾矮子。 艾矮子向走廊两头看看,快速接过信,把捏成一个卷团,塞进自己的衣兜,然后关闭风口。 第二天,艾矮子向看守所请假半天,把信亲手交到了熊涛手中。 星期天,是艾矮子正常休息回家的时间。 这天上午,当他走出看守所外院大门时,他看见熊涛的车停在那里,熊涛在车里冲他按喇叭。 艾矮子走过去。 熊涛在车上挥手示意,让他上车。 艾矮子上车。 车驶出看守所所在的山沟,驶向市区。 在车上,艾矮子问:“熊涛,还劳驾你专门来接我,是有重要的事情吧?” 熊涛:“有点事,还要看你今天事多不多,我有些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讲。” “我出来能有什么事,回去看看老婆孩子。” “看老婆孩子也很重要。我不会耽误你太长的时间。中午一起吃个饭,你还有一下午时间。” “你搞得太客气了,我们兄弟之间为送一封信还要专门请我吃一顿饭。搞的有点不像兄弟伙的了。” “就是不送信,我也该请你吃饭,你跟我哥是娃娃朋友,跟我们关系也不错,只是这么多年了,你跟我哥哥之间因生意不同来往少了,我也很少见到你,以后我们会有机会经常在一起聚聚了。” “说实在的,我混的不好,跟你们兄弟俩相差太远了......” “不说这话。哎,嫂子现在在哪里上班?” “单位效益不好,下岗了。单位被新资本家给买了,又回去给资本家打工,一个月四、五百块钱。要养自己还要养孩子。” “这不叫日子。” “没办法,想开个店,做生意没本钱,想不给资本家做事没饭吃,两头难。” ...... 在某酒楼包间。 熊涛和艾矮子已喝得有点上头。 熊涛从包里拿出几匝钱,放在艾矮子面前。 熊涛说:“艾哥,这是五万元,这是我的一点小意思,就算我用这点钱来帮帮你的孩子,他还小,你们生活这么困难,如果营养和学习跟不上,对你的孩子成长不利。” 艾矮子看着几匝钱,眼里有点放绿光。毕竟,艾矮子在江湖上混,见过大钱的机会很多。 越狱 十二(真实的越狱故事) 越狱十二(真实的越狱故事) 艾矮子镇定住自己,问熊涛:“你不会有事求我吧?” 熊涛直言:“是的,关于我哥的。” “什么事?” “我哥这回凶多吉少,他准备越狱。” 艾矮子一听说越狱,吓坏了。他仿佛自己的脑壳已经掉了一半,他惊恐地重复一遍熊涛的话:“他准备越狱?” “不过不要怕,我哥不准备暴力越狱。” “那准备怎样。” “他上回给我写的信里说,他想请你帮着办两件事。” “不会是杀狱警吧?” “这个事谁也不敢去做。他不会把这么难的事交给你去做,他自己也不会做,你了解我哥的,他是靠脑筋做事的人,他从不鲁莽。” “我不会跟他一起越狱。” “不需要。你帮我哥私下里做两件事,绝对这两件事既简单,又不会暴露你。像这样的事我哥是绝对为你的安全考虑了的。即使以后越狱不成功,也不会牵涉到你。” “那我能做什么?” “第一,找适当的机会给他弄几根钢锯条。 第二,利用看守所房屋维修的机会,在他号子风场外放一架梯子,确保梯子在十天半月内不会被人动。” “这两件事我都很容易做到。” “你很容易做到,那么就很难被其他人发现。帮忙的事只有我哥和我知道,我哥和我从小的为人你信得过吗?如果信得过,你就放心的去做。” “你们的为人,没有可以怀疑的,但如果被调查出来......?” “他们能拿出什么证据呢?只要你的意志坚强,自己不承认,谁拿你有办法。” 艾矮子做了相当长的思想斗争后,他同意了。 艾矮子在被熊涛说服后,他又问了熊涛一个问题:“什么时间做呢?” 熊涛说:“钢锯条这几天就可以送到我哥手里。放梯子可以等上十天以后。” 艾矮子点头。 和熊涛临分手前,熊涛告诉他,如果事情做成了,他还将拿出五万元送给他。 艾矮子听到还有五万块钱等着他拿,他的信心大增。 看守所外面的事在进行的同时,号子里的熊彪也没闲着。他在为他的行动争取全监号人的支持。 放风时间,熊彪把号子当做谈话室,分别找三铺到十一铺的人谈心。 他首先叫来谈话的是三档肖海峰,刘阿荣的连案。 两个坐定,熊彪递上一根大中华,然后替肖海峰点上。 老大亲自为他点烟,肖海峰有点惊恐又有点荣幸。 熊彪没想说话多转弯,他单刀直入的问肖海峰:“海峰,我今天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在商量之前,我有个条件,本来要商量的事,也是我想求你做的事,还提条件有点不好意思......” 肖海峰和熊彪待了一段时间,他觉得熊彪这个人为人谦和,做人低调,还乐于助人,在肖海峰的印象中,熊彪这个人不错,值得信赖,可惜,他不久将...... 肖海峰想到熊彪给自己和号子里的人带来物质上人好处,他觉得熊彪这个人更好了,他也觉得熊彪的话有些见外,他打断熊彪的话:“彪哥,不要讲客气,只要是能为彪哥做到的,我将在所不惜。” “我知道大家都信任我,可我这次要跟你和大家商量的事,有可能对你们大家的命运产生影响,也许变坏,也许变好,不过,我想让你和大家帮助的事,你和大家也可以不参与,但有一点,我要求你们做到又聋又瞎又哑。” “什么事?彪哥直说,别人我不知道,好歹我在道上混了这么久,我绝对保密。” “好吧,我想越狱。” “越狱?” “不要惊慌,这事绝不牵扯你们。” “怎样越狱?” “......” “我认为这样可以,我协助你。” “我还有一点想法。” “什么样的想法?” “我们号子里的人都是暴力犯罪,都面临着重刑。现在监狱很黑,谁知道有几个人能活着出监狱,在监狱受罪还不定保不保得住性命,我想把号子里想逃跑的人都带走。” “嗯?......” 肖海峰思考起来。 熊彪说:“关于这个问题,你考虑两天吧,我还要跟全号子里每一个人商量。我想把这次行动变成一个统一的行动。两天后我将把大家的意见汇总,然后根据大家的意见来做决定。” 肖海峰表示同意熊彪的想法。 肖海峰和熊彪谈完话,佩服二字涌上心头。熊彪做事的稳当,有条理,有计划让肖海峰佩服的五体投地。肖海峰的思想已倾向于熊彪。 两天内,熊彪把自己的越狱想法给号子里的每一个人谈了一遍,他的想法获得了大家的默认和支持。有部分人在与熊彪的谈话过程中明确表态,愿意跟熊彪一起越狱。 两天后的一个晚上,大家围坐在一起,喝着熊彪买来的饮料,吃着熊彪定购的加餐,吸着熊彪散发的大中华。 十三号监号的大多数日子在这样像“过年”的日子里过去的。 然而,这天不同,这餐饭吃的时间长了一点。 熊彪在轻声宣布自己的越狱计划安排。 越狱 十三(真实的越狱故事) 越狱十三(真实的越狱故事) 熊彪说:“吃饭前,肖海峰已表态要跟我一起走,现在,我们前面三档的心是一致的,下面的人有的想和我一起走,有的不愿意。不管是愿意不愿意,我绝不强迫。但有一点,严守机密,即使我将来逃不出去,那些不准备跟我们一起逃的人也一定要对我们的各种事情守口如瓶,不要落一个知情不报的结果。在这里,我答应给大家每人一笔好处,我将付给每人一万元,我安排人来做。逃出去的人拿这笔钱找个地方安身,没逃的人下了监狱日子不好过,拿这笔钱为自己铺路。 我已经搞到了实施计划所需要的钢锯条,从明天开始,只要打雷下雨,我们要锯风场上的钢筋网。趁打雷下雨的时候锯,声音不易被传出去。另外,锯的时候要准备在锯点的上方多盖几条湿毛巾,这样能消音。 我已经算了,我们要锯的锯口数量,共有16个,16毫米的钢筋锯起来相当费时。而且钢筋网在我们头顶上三米高的地方,不好操作。” 熊彪讲到这里,十一档李刚问话:“彪哥,我想问一个问题。” 熊彪望着他:“说吧。” “我们逃走的最后一关,是翻过看守所的电网墙,电网上有上万伏的高压电,我们过得去吗?” “你放心,这个季节是盛夏,我们选择打雷下雨的晚上走,只要是打雷,电网就会自动断电,以防雷击。走的那天,我先翻过去,大家看我没被电死,再跟着翻。” 刘阿荣接过熊彪的话,奚落李刚:“头板,没坐过牢,这点知识都不知道。以前我服刑时,监狱里跑了一个犯子,也是利用打雷下雨翻电网跑掉的。” 李刚听熊彪和刘阿荣讲完,他说:“两位大哥,这就让我放心了。你们比我懂得多,我相信你们,我跟你们一起走,把锯钢筋的事交给我去做。” 李刚的话刚落,王中友接话:“个*的,全都一起走算了,免得我们走后有人打报告。” 熊彪的一听王中友说话,马上职责阻止他:“王中友,我们号子里的人都精选出来的人,要相信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人。事实上,我不一定要要求大家跟我一起走,行动的人越多,目标越大,危险性也就越大,谁愿意留下来就留下来吧。” 几个犹豫不定的人说:“彪哥,我们的确拿不定主意,走的那天,我们如果想通,当时就跟你走。我们现在不表态,但我们会帮你做掩护,帮助锯钢筋。”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之后。 熊彪、刘阿荣、肖海峰聚在风场与号子接口处的钢筋网下。 熊彪指着靠近厕所的钢筋网说:“我早已观察好了,只有在这里锯才是最安全的。” 刘阿荣:“我也觉得这个地方可以,正好在干部巡视的走道下面,易被干部发觉。” 肖海峰:“就是太高,得有两个人把锯钢筋的人顶起才能锯。” 熊彪:“搞两个人顶着不成问题,号子里的人都愿意帮忙。” 刘阿荣:“这很废钢锯条的,稍不小心就会把钢锯条弄断。” 熊彪:“我现在想的也是这个问题,不知号子里有没有人在外面搞过钳工活。” 刘阿荣:“找得出来,等会我问一问。” 肖海峰:“那我们什么时间开工?” 熊彪:“开工要等时机。必须选择下雨的时间,雨滴声会掩盖钢锯和铁摩擦发出的声音。而且下雨时,干部一般不会选择在外道巡视,在外道巡视要淋雨。” 刘阿荣:“干部在内道巡视,我们也要小心,透过厕所从上往下看,也可以看到这个地方的活动,虽然不全面,如果干部的疑心重,要打开号子检查,一样会暴露。” 熊彪:“下雨天除了锯钢筋的几个人,我们都注意观察好干部的动静。干部是按规定半个小时一巡视,我们只要一看到干部巡视一过,我们就抓紧用20分钟时间锯,让出充分的时间来以防干部提前巡视。虽然干部不会提前,只会延后,但我们必须预防。如果把握好时间,我们是绝对安全的。” 大家商量好,回到风场。 在风场,还没等熊彪等人问话,李刚主动请缨,要求熊彪把锯钢筋的任务交给他。并说自己在职校学的是钳工专业,对拉钢锯有较高的水平。 熊彪高兴。他的计划超出他想像的顺利。 熊彪在高兴的同时,又向大家请教了一个问题:“怎样使锯钢筋的声音发出最小。” 大家各出主意。 最后,钟建新说:“彪哥,就依你前次说的,用湿抹布盖着,但最好用抹布缠着要锯的锯口两端。这样,发出的声音会更小。我们要锯的钢筋,比较好锯,它是属于普通钢材。也就是说是建材型的钢筋。这个看守所修的较早,那个时候没有水货钢筋,如果是水货钢筋,含碳量高,硬度大,不容易锯,而且发出的声音大。我们现在要锯的这种钢筋,与高锰钢也有区别,高锰钢就是我们通常看到的螺纹钢,也是硬度大。锯这种普通钢筋费不了多大事。” 熊彪真还没想到号子里还有一位钢材专家。 熊彪问钟建新:“你怎么对钢材这么了解?” 钟建新答道:“我在钢厂上了几年班。” 熊彪更高兴。他觉得他现在领导的一个集体,不但是敢做敢为的一个集体,还是一个知识型的集体。 时值盛夏季节,暴风雨时常在午后光顾。 第二天下午,一场暴风雨来临,13号的锯钢筋行动开始。 由六档杜小健和七档梁大状做人梯,十一档李刚操作。 刘阿荣走过去,把风场门关上,然后再回到自己在号子里打坐的位置。 号子里的八个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8双眼睛都在警惕通过窗口观察着楼上巡视道的情况,8双耳朵都在机敏地收听号子门外的声音。 约摸过去二十分钟。熊彪让刘阿荣把铁门外的三个人叫了进来。 全号子十一个人像平日一样整齐地靠在走廊上打坐。 终于等到巡视的干部从楼上走廊上摇晃而来,摇晃而去。 干部消失后,锯钢筋的三个人又赶快上了阵。 到下午风场关门之前,这天锯钢筋的行动就算结束了。 李刚向熊彪报告说:“彪哥,钢筋倒是不难锯,只是仰着头,不好操作,今天连一个锯口都没锯完,大概锯了三分之二。” 熊彪安慰他:“这样的速度可以了,这种事不能求快,慢慢来,以后速度肯定会快起来。” 以后的日子里,逢下雨就锯钢筋。一晃就过去了十多天。在十多天里,锯开了八处。 正当工程进行之时,熊彪的法院判决送到看守所。 高队长把熊彪带到值班室,那里已有两个法官、多名看守、还有两个内劳犯子在等着他。 越狱 十四(真实的越狱故事) 越狱十四(真实的越狱故事) 法官向熊彪宣读了判决书。 接着是看守们安慰熊彪。刘所长说:“熊彪,想开点,人生自古谁无死,嗯......” 刘所长激情高昂的说到这,他无法说下去了,后面的话,显然不能说。 熊彪激昂地接着他的话说:“留取丹心照汗青。” 几个狱警像哄孩子似的:“说的好,说的好,很乐观,就是要有这种精神......” 旁边站的两个内劳犯子,一个是艾矮子,一个是刁毛。他们一个人手里拿着两把板手,另一个人手里拎着一副脚镣。 在高队长为熊彪带上手铐后,艾矮子和刁毛两个人蹲在熊彪的腿下,替熊彪戴脚镣。 为熊彪戴的脚镣是土镣子。土镣子就是外面铁匠铺用扁铁打的两个圈,中间用五十到六十公分的铁链连接而成的那种粗糙脚镣。脚镣的每个圈被分为两半,一头焊着活页,另一头的两边各焊有一个“舌”头。“舌头”上钻有两个洞,当两个“舌头”合在一起时,用一颗12毫米的螺丝穿过,拧上螺帽,上紧,这样就戴在了人的脚腕上。 艾矮子当作法官和看守的面,给熊彪上镣铐。刁毛在一旁协助。 刁毛把脚镣合在熊彪的脚腕上,艾矮子把螺丝穿过“舌头”,戴上螺帽,拿着两把12厘米的扳手,一把卡住螺丝头,一把卡进螺丝帽,准备拧紧螺丝。 看着艾矮子把扳手卡进螺帽,熊彪用脚碰一碰艾矮子,意思是告诉艾矮子,螺丝不要拧紧了。 艾矮子在一群人的监督之下,哪里敢多想熊彪碰自己的意思。还没等自己回过神来,第一颗螺丝就让他给死死拧紧了。 熊彪急了,用脚再次用力碰一碰他。 这个时候艾矮子想过来了。他拧第二颗螺丝时,装着用了苕大的劲,甚至发出了用力的声音。 熊彪脚镣手铐被戴好之后,艾矮子和刁毛离开。法官和看守们对熊彪进行心理谈话。 简单和生硬的谈话结束,熊彪被高队长送回号子。 熊彪进到号子,隔壁左右的号子里的老大们纷纷大声问候熊彪。大多数的老大们都劝熊彪想开点,过好最后的日子。11号的老大劝的不同,他隔着一间号子,扯着嗓门大声喊:“喂,熊彪老弟,祝福你啊,上了极乐世界,不要忘记我们这些苦难的兄弟。我早就想去那个地方,没人送我上路。妈的b,我们号子里关的都是废物,老子要他们想办法把老子干掉,没一个人听老子的话,老子真想把他们干掉,干他们之前,老子又想,不能好死他们,老子去不成极乐世界,也不能让他们随便去。 喂,熊彪老弟,你们兄弟里有没有跟你关系好的人?(这边有人回话:有。)哦,有撒,晚上把他们全掐死,去极乐世界不能一个人去。要把乔子们都带上(这边笑)。 喂,熊彪老弟,有没有乔子干部?(没有答)要是有的话,也要找个机会,把他也带走。 喂,熊彪老弟,我不会让你走的太孤单,我会想办法来陪你......” 熊彪对戴上脚镣手铐无所谓。他有所谓的就是脚镣上的一颗螺丝上的太紧。回到号子里,他为这件事心情不爽。眼看着锯钢筋的行动已进行的差不多了,万一走的那天脚上的脚镣没有办法打开,怎么办? 回到号子,刘阿荣等人也问起关于脚镣解开的事。 刘阿荣说:“阿彪,没想到判决书来这快,手铐脚镣都戴上了。我们那个时候手铐很容易打开,这脚镣就不好办,没有两个扳手是拧不开的。” 熊彪问号子里的人:“有没人有办法。” 大家互望。指望有一个人能说有。 然而没有人说。 廖祖爱说:“彪哥,开手铐的事交给我,那个开脚镣,可能还需要你找乔子干部,编编理由,让他把螺丝放松一点。” 熊彪觉得廖祖爱的话说的有道理。 到了晚上,熊彪睡在床上考虑如何骗取干部的信任,把那颗拧紧的螺丝放松一点。一直到深夜,他终于找到了放松螺丝的办法。 第二天白天,熊彪打听到高队长的班次。 高队长这天上夜班。每晚十二点钟以后到凌晨,是夜班的时间,夜班一般有两个干部,一个干部负责上半夜的值班,另一个干部负责下半夜的值班。 晚上十二点钟以后,熊彪密切注视着楼上走廊干部的声音。12点半,高队长的影子出现在楼上走廊上。 高队长一出现,熊彪就轻声的喊道:“高队长。” 高队长和气关切的问:“什么事?” “我有点事找你私下谈。” “那好,等我巡视完了,我马上来带你。” 高队长把熊彪带进值班室,招呼熊彪坐下。 “晚上找我有什么事?” “高哥,我从昨晚就睡不好,脚上这镣子让我很不习惯。” “那怎么办?” “帮我松开一个圈,我一只脚在睡觉时好活动一下。” “那可不行,这是夏天,脚伸在单子外面,别的干部看到不好办。” “我会用单子盖上脚的,保管没事。” “这种事要是被捉到,你我都掉得大。” “高哥说的那里话,我都要死的人了,我还能害你吗?” “是啊,你都要死的人了,会不会趁别人都熟睡的时候,行动起来方便,把其他人害死呢?” “既然高哥不肯帮助就算了吧。哦,高哥,熊涛最近跟你联系了吗?” 一听见熊彪提起熊涛,高队长说话的态度发生了转变。 他笑着对熊彪说:“你兄弟太客气了。这样吧,我帮你松开一边,记住,晚上睡觉时,一定要遮上,要提醒值班的犯子(死号子安排有犯子值夜班,以防死犯子冲动。)经常看一看,白天一定要把螺丝上好,螺丝是松的不要紧,只要是圈子套在脚腕上,别的干部看不出就行了。” “那太谢谢高哥了。” 高队长取来扳手,熊彪伸出那只铁圈拧得很紧的脚。 高队长用扳手卡进螺帽,一个使劲的动作,螺帽松了。 越狱 十五(真实的越狱故事) 越狱十五(真实的越狱故事) 几天又过去了。 锯钢筋已进入尾声,还有两条口没锯。 连续两天的晴天,使锯钢筋暂停下来,号子里的人像往日一样,正常的风场里打坐。 下午三点,号子里的门突然被打开。 坐在风场里正对着号子门的熊彪、刘阿荣、肖海峰、廖祖爱被铁门外突然出现的几个人吓坏了。 首先进门的是一号丁所长,跟在他的后面有三个枪兵,枪兵们手戴白手套,提着牛鞭子,戴着口罩。 几个人感到危险到了。枪兵按惯例来进行每月一次的操监了。 熊彪更是惊慌,几根钢锯条还藏在水泥格的第三个格子里的衣服里。枪兵操监非常过细,这次钢锯条肯定是要**出来的。 进号子里的丁所长径直朝风场走来,口里喊道:“都不许动。” 大家不动。 丁所长走近大家。三个枪兵,一个守在号子门口,两个开始操床铺。 丁所长首先走到熊彪面前,摸摸他的手铐,看看他的脚镣,然后对熊彪说:“熊彪,最近心情还好吗?” 熊彪说:“托您老人家的福,还可以。” “要托政策的福。原来死犯子是要睡刑床(刑床:把死犯子的手脚铐在一个专用的木板上),最人道的也要索绳子。” “应该人道一点” “坐牢的人嘛,要讲什么人道,人道了就搞不好事。” “不过我头几板坐牢都没有被索过绳子,也没有睡过刑床” “那是因为你混的顺。老子在农场工作的时候,老子从不给那些让人看着讨厌的人铐铐子,老子给他们索绳子。我索绳子是索出名了的,有技术,现在从农场那里出来的好几个人现在手都留有残迹。” “那你太有水平了。” “这是一门艺。就这么们艺,还有好多干部都还不会。” “那你给我传一传。” “现在给你讲也不要紧,要死了。索绳子前用水把绳子泡胀,捆人之后水会把绳子胀得更粗,原来捆的就很紧,这一胀,那手还有不残的。” “那你现在还可以搞呀。” “不行了,那时农场的铐子少,只能用绳子,现在铐子多,也不允许用绳子了。要整人也只能把铐子铐紧一点。” 丁所长边说边看熊彪的手铐。 “你这手铐铐的蛮松,一定是有人照顾你。” “那里有人照顾我呢,只不过铐我的时候,我让铐松一点,人家看我是一个死犯子,又老实本份,就没有把我铐那紧。” 丁所长和熊彪说了一些话之后,他走到11档李刚面前,喊道:“站起来。” 李刚按规范动作站起来。 丁所长从11档李刚开始搜身。 刘阿荣在一边看着丁所长搜身,一边注视着号子里枪兵清监的过程。马上就要查到三号水泥格了,他急的捅了熊彪一下。 熊彪这时没有了主意,汗水从他的头上滚滚落下。 熊彪向其他犯子看看,他在向其他的犯子寻求主意。 熊彪的急切的表情让下面的人都看出来了,下面的人也都很着急。 6档杜小健和7档梁大状用手传递着语言。 突然间,杜小健和梁大状动手打起来了,你一拳、我一脚,跟着,两人抱在一起摔打。 正在搜曹显武身的丁所长赶紧过来制止。他抓起梁大壮的衣领:“妈的b,你们这些狗日的搞邪了。” 丁所长的制止没有起到作用。梁大状挣脱他,又和杜小健柔道扭打,双方还大声的对骂。 风场里搞的一片混乱。丁所长退到一旁,不敢靠近,只是喊:“都去把他们格老子拉开。” 没人去世拉。 外面的打斗声和丁所长的叫骂声混成一片。三个枪兵停止操监,提着牛鞭前来镇压。 杜小健和梁大状被带走,操监暂时停止。 号门一关,号子里的紧张空气顿时烟消云散。 熊彪赶紧叫李刚:“快,去把锯条拿出来。” 李刚快速跑回号子,取出锯条,把锯条放在腰上,用上衣遮住,再回到风场,把锯条交到熊彪手里。 熊彪接过锯条,把锯条另在自己的腰上,用上衣遮盖住。 刘阿荣问熊彪:“阿彪,你还没有被搜身呢,就藏在李刚身上吧,他才被搜过。” 熊彪说:“放心,丁所长他不会搜我。万一搜出来,我一个人扛了,这件事本身就是为我而做的。” 大家不言。 不一会儿,丁所长带着三个枪兵又回来了,继续操监。 丁所长把没有被搜身的人搜了一遍,当搜到熊彪时,他说:“你就算了,你的脚手都被铐着,也藏不了什么东西。” 接着,丁所长跟熊彪继续聊天。 枪兵把号子里搜了一遍,又到风场转着看了一圈。 枪兵出号子,丁所长也转身欲跟着出去。 熊彪喊住他:“丁所长,上回操监,枪兵偷走了我一条烟,这回烟丢了多少,我去看看。” 丁所长劝道:“我说你个熊彪,你的*(*:钱)少了?就算送给别人抽几包烟,有什么了不起的,有什么看头。” 越狱 十六(真实的越狱故事) 越狱十六(真实的越狱故事) 熊彪说:“有丁所长搭白(搭白:说话),也就算了,几包烟无所谓,搞法不对。” 丁所长:“那有什么对与不对......” 丁所长边说边离开号子。 一场突然出来的风波就这样平息了。 丁所长走后,刘阿荣对熊彪说:“阿彪,看不出杜小健和梁大状这两个狗日的脑袋瓜那灵,多亏了他们,要不然,今天掉得大。” 熊彪:“他们俩为了我们,现在正在接受处罚。我要是能出去,一定会好好来罩他们。” 吃晚饭前,杜小健和梁大状被送了回来。 杜小健脸上有明显的伤痕。梁大状是被两个外劳抬回来的——梁大状坐在刑椅上。 刑椅是看守所惩罚犯子的一种工具。刑椅有点像远久年代婴儿坐的那种木椅,中间挖个洞,身体在洞里。刑椅跟婴儿椅不同的是,一个是木制的,一个是铁制的。婴儿坐在婴儿木椅里是为了保护婴儿不受伤害。犯子坐的铁刑椅是为了惩罚犯子,犯子坐在铁刑椅里要被戴上手铐和脚镣。坐上铁刑椅,不解开手铐和脚镣,人是出不来的。 两个人被押送回号子,并没有流露出痛苦的表情,虽然吃了点亏,但是他们在为他们的计划成功而感觉有点高兴。 杜小健说:“本来也让我坐刑椅的,只是刑椅不够了,搞的梁大状一个人坐。” 梁大状说:“坐刑椅倒是无所谓,一坐刑椅就是一个星期,不晓得赶不赶得上‘起义’。” 熊彪说:“我们等你。” 梁大状说:“谢谢彪哥了,走不成就不走了。可这几天要让兄弟们受累了,还要专门有两个人抬我上厕所,上风场.......” 熊彪说:“这算什么,为了我的事你愿意主动出来接条,你是我的好兄弟。” 刘阿荣说:“老子每天亲自抬你,还有肖海峰,我们俩负责抬你。” 肖海峰接话:“是的,这事就交给我和阿荣了。” 正在说话间,外面远处传来了雷声。 李刚说:“彪哥,闷热了两天,这次可能雨下的不下。” 钟建新说:“可惜,现在风场已锁门,要不然,趁等会的大雨,我们很快就可以锯完最后的两根钢筋。” 熊彪说:“不着急。” 到晚上9点钟,大家都已上床,看守所的外面刮起大风,狂风吹过一会儿后,天空又响起了震人的雷声。 刘阿荣躺在床上说:“雷啊,在大一点吧,把该死的灯都给打灭吧。打灭了老子今天晚上好走。” 果不然,又一阵连续震耳欲聋的雷声把电给打停了。接下来风声更响,雨声更大。 黑暗中,肖海峰说:“看势头,这场大暴雨可能还会下蛮久呢。” 肖海峰的话才说完,看守所走廊里响起了值班看守黄皮的叫骂声:“个*养的,号子里全都格老子规矩点,不准发出一丁点声音。” 号子里静悄悄。 一会儿后,黄皮又出现在楼上巡视道上,他挨个号子通知:“老子才接到通知,今晚来不了电,号子里自觉的按规范做,睡一铺的都格老子费点心。” 黄皮在楼上转了一圈,消失了。 刘阿荣对熊彪说:“彪哥,时机啊!!!” 熊彪说:“我想也是的。” “那我们行动吧。” “还有两根钢筋呢。” “我们现在就锯。” “好吧,安排李刚、曹显武、钟建新三个格老子把铁门搞开,先把风场铁门上的插销锯了。要注意,只准用十分钟,锯不完可以等会锯。黄皮那*可能等十几分钟就要巡视了。” “这个,我按以前的办法搞。” “看得见吗?” “不要紧,这种事摸黑都可以搞,何况还有闪电可以照明。” “好吧,赶快安排他们搞。” 刘阿荣安排李刚他们三人去锯铁门上的插销。 他安排完后,回到自己的床铺准备躺下。熊彪拍一拍他,对他说:“你跟廖祖爱换一个铺,我要让他给我开铐子。” 刘阿荣过去,把熊彪的话传给廖祖爱,又让廖祖爱睡自己的床去。 廖祖爱下了床,摸黑到二号水泥格里摸出一根短铁丝,然后睡到刘阿荣的铺上。 不一会儿,熊彪的手铐被打开了。 手铐被打开后,熊彪把双手藏进被单里。又让廖祖爱把自己脚镣上的螺丝松掉。 十分钟后,李刚三人忆锯断了风场铁门插销。 李刚三人回到床铺,等待又一次的巡视过去。 几分钟后,黄皮拿着手电筒在二楼巡视道上吆喝了一圈。 黄皮一消失,李刚三人又忙上了。他们打开风场铁门,出去,然后关上铁门。 号子里隐约听到锯钢筋的声音。他们心情很激动,用力很大。 黄皮再次出现之前,他们回到床铺。黄皮一消失,他们又开始出动。 反复几次,终于,在时间接近两点钟时,李刚悄悄的走到熊彪床前,轻轻的对熊彪说:“彪哥,摆平了。” 彪哥坐起身,轻声对号子里所有的人说:“愿意走的兄弟准备好。” 肖海峰说:“彪哥,虽然我们号子里停电了,外面枪兵的探照灯还亮着呢,他们还在到处乱照。” 熊彪说:“雨这么大,雨水不能完全遮住灯光,但可以完全遮蔽枪兵的眼睛。我敢肯定,只要我们不要把动作玩的太大,枪兵是看不到我们的。” 王中友问:“彪哥,电网的电是不是已断开了。” 熊彪说:“我说过,没问题,我先翻过电网。” ...... 越狱 十七(真实的越狱故事) 越狱十七(真实的越狱故事) 大家的各种疑问都被熊彪的回答打消。肖海峰等催促熊彪道:“彪哥,快行动吧。” 熊彪说:“再等一会儿,等值夜班的李队长巡视过了立即行动。” 行动前,大家既兴奋又紧张,熊彪说让大家等一会,大家都静静的躺在床上,用这个时间来稳定自己的心跳。 终于等到李队长出现又消失。 熊彪翻身下地,同时叫起刘阿荣等人。 熊彪走到坐在刑椅的梁大状面前,对梁大状说:“大状,对不起了,我下午在号子里答应所有人的承诺,我是做不到了,我走后,会通过其它方式好好谢谢你。” 梁大状说:“现在是危急时刻,话不要说了,赶快行动。” 熊彪拉开风场铁门。刘阿荣和肖海峰给熊彪做人梯,熊彪率先爬过钢筋网。 熊彪才爬过钢筋网,身子还伏在网上,上面扫来一束手电光,手电光的光线被大雨遮隔的很弱。熊彪趴在网上,不敢动。 手电光在他身上扫过后移到走廊,待手电光离的近的时候,熊彪看清楚了,是李队长提前来巡视了。 熊彪犯急:完了,李队长把手电如果射向号子里一看,床上没人,肯定马上要出事。 熊彪抬起身。他看到李队长已走过他,并准备用手电照射13号。 熊彪情急之中,猛地跨上走廊,从李队长的背后伸出手,把李队长的口鼻后住。用另一只手把他的脖子锁住。 李队长个头瘦小,熊彪又用出了全身的力气,一会儿的功夫,李队长被他放倒了。 这时,刘阿荣也钻出了钢筋网。 熊彪轻轻地走回钢筋网。和刘阿荣一起猫着腰,提防着探照灯的照射。紧张而又小心翼翼的走向风场的外墙头。 果然,一架长竹梯架在那里。刘阿荣对熊彪伸出大指头。 熊彪和刘阿荣一前一后下了大竹梯。下到风场墙角下的花圃里。 花圃里种着一箱一箱的花草,花草茂盛长在垄上。他俩卧倒在花圃箱沟里,花草把他俩的身体完全遮掩住了。 枪兵的探照灯在花圃上扫过。 刘阿荣用手碰一碰熊彪,然后用手指一指探照灯,再指指风场上。 熊彪摆摆手。意思是告诉他,不要紧,枪兵看不见。 不一会儿的功夫,肖海峰等人也下来了,李刚是最后一个。 熊彪做了一个手势。李刚和王中友把楼梯转移到电网墙,把梯子靠在电网墙上。 竹梯一摆好,熊彪第一个冲上去,他快速上了竹梯,快速上了电网墙顶端,然后手拉电网铁丝,翻过电网,用手握紧墙沿,把先把身体吊住,然后松开手,他落到了看守所外的地上。 一落地,熊彪的心理豁然轻松起来,他甚至想高喊一声:“自由万岁。” 他强压制住自己的兴奋,他观察起周围的情况。一个闪电,他看清自己站的地方是一个桔园。看着满地的桔树,增加了他的安全感。 一会儿后,刘阿荣等人也翻过了电网墙。 在墙下,熊彪清了人数。包括自己,有六个人成功越狱,除了自己和刘阿荣,还有肖海峰,王中友,杜小健,李刚。 熊彪没有说话,也不能说话,他们离枪兵的炮楼很近。熊彪拍一拍每一个人,然后自己带跑,带领大家走出桔林。 离看守所很远了,一次闪电把大地照的通亮。熊彪说:“真要感谢老天爷,我们的行动的时间没有出现闪电,闪电的强光会把我们暴露在枪兵的眼皮底下。” 刘阿荣说:“这是老天的照顾。” 王中友问:“我们现在上哪里去呢。” 熊彪说:“进城。” 王中友又问:“我们都是光头,到城里要出事。” 熊彪说:“下大雨呢,到了城里,我给你们找个隐蔽地方躲一会儿,我去给你们搞钱。” 杜小健说:“彪哥,我们距离拉远点走吧。一群光头,万一被农夫子看到,他们会怀疑的。” 熊彪说:“现在,大家都把上衣脱了,放在头上,用衣服来遮雨,这样,别人就看不到我们的光头了。” 杜小健等人立即夸熊彪:“彪哥真有办法。我们都跟你走吧。” 熊彪说:“不行,在号子里都说好了,都要单独行动。我给大家送来钱后,大家要尽快离开这里,要跑到几百里以外的城市里躲藏起来。” 几个人一边走,一边谈,不知不觉进了城。 进了城,大雨仍然在下。 熊彪把他们带到南湖边,让他们在公园的一个亭子下遮雨,对他们说:“你们等我四十分钟到一个小时,我走之后,你们要继续用衣服遮住头,最好散开,分开两个人到别的亭子坐” 熊彪说完,就急匆匆走了。 熊彪走后,王中友对刘阿荣说:“荣哥,彪哥不会骗我们吧。” 刘阿荣骂道:“妈的b,彪哥是什么人,用得着怀疑吗?” 王中友被刘阿荣一骂,不吭声了。 刘阿荣接着说:“王中友,你跟李刚到旁边那个亭子去。” 王中友答道:“是。”并立即和李刚向旁边亭子走去。 熊彪立刻刘阿荣等人,来到大道上,招手叫停一部的事。 在的事上。 熊彪对司机说:“师傅,我刚才在赌场输完了钱,把我带到城东街18号,我取了钱还回这个地方。” 司机说:“不要骗我呢,有许多人晚上打的都用这一招。” 越狱 十八(真实的越狱故事) 越狱十八(真实的越狱故事) 熊彪说:“师傅,万一你信不着。我没有别的东西好抵押,我脚上这双皮鞋价值过千,九成新,我丢在车上,你看怎样。” 司机说:“兄弟,我开玩笑呢,一看你就不像那种人。” 车向城中街驶去。 到了目的地,熊彪对司机说:“师傅,你可能要等上二十分钟,我会给你加钱的。” 司机横了心,要吃亏就吃大点吧,等。 心机说:“好吧,你尽量快点。” 熊彪匆匆地进了路边的一栋楼,上了楼,敲开一扇门。 门开了。开门人是熊彪这起案子的连案,周建平。 周建平一见熊彪,大吃一惊,问道:“你是人还是鬼。” 熊彪说:“才有鬼变人。我才看守所越狱出来的。” 周建平睁大双眼:“兄弟,我怎么也不敢相信......” 熊彪把周建平一推:“快点,让我进去。” 进到屋里,周建平找来自己的一套衣服,给熊彪换上。 熊彪问:“有没有太阳帽,我马上得走。我这光头太暴露身份了,拿个太阳帽把头遮住。” 周建平给他找来一顶帽子,熊彪戴上。 熊彪问:“屋里有多少活钱?” “十几个吧。” “先拿六个给我,我得马上离开。” “兄弟,你才出来,我们坐下聊一会吧。” “我现在不能浪费时间,有人等我。我在那边等你。等你过来的时候,我们再好好谈。” 熊彪从周建平手里拿了钱,并拿了一把雨伞,并急匆匆冲下楼。 周建平看着熊彪下楼,嘴里向熊彪咕噜着:“不可思议。你创造了奇迹。” 熊彪下楼,坐上车,返回南湖。 刘阿荣等人见熊彪回来,都围过来。 熊彪一边把钱交到他们手里,一边说:“拿了钱赶快闪人,永远也不要再回来,不要相相互联系,赶快走,再晚一会儿就出了不城了。” 大家拿了钱。名自包的,各奔东西。 看守所的早上,雨停了。 值夜班的另一个看守王队长睡醒了。在值班室等了很长时间不见李队长回来。他以为李队长没有通知他就出看守所有事去了。他走上二楼,进行巡查。 走到13号号子的外窗口,他看见李队长倒在地上。 他喊了几声,李队长不理他。他再把头伸进窗里看,发现13号床铺空了一大半,坐刑椅的人在椅子上睡着了,睡下铺的几个人也熟睡着。他再回过头来,往风场看,风场没人。 他对着号子里喊道:“都给老子起来。” 没人理他,13号的人该是怎么睡,还是怎么睡。 他越来越觉得问题大。蹲下身子去摸李队长的鼻子,一摸,还有气。他离开李队长,一脚踏到风场钢筋网上。 他看到了,钢筋网上开了一个洞。 他有点怕了,他感到自己的生命正在受到威胁,那些失踪的人在那里呢?会不会就埋伏在自己的身边呢。 他斗大的汗珠落下来。 他面向炮楼,炮楼上的枪兵正在来回走动。他胆怯的心不再那么胆怯了。 他冲着枪兵喊道:“班长,拉警报。” 枪兵傻傻的望着他,他再次催促道:“快拉警报。” 看守所警报声大作。 警报拉响,王队长还是不敢离开炮楼枪兵的视线,他在等着枪兵前来救助。 山坡上的枪兵中队听到警报声,立即紧急集合。 枪兵全副武装往看守所冲,冲到看守所门口,门打不开。 看守所的大门是刷卡自动门。只有看守们才能用自己的卡把他打开,而此时唯一的看守在楼上不敢下楼。 枪兵们在外吵闹好一会儿,不见开门,警报又在不停的叫,枪兵队长命令架人梯翻墙,这才有上十个枪兵进到看守所里。 枪兵们冲上楼,王队长这才敢下楼。 王队长下楼,先打开13号,让枪兵先控制号子,然后打开看守所大门,放进所有的枪兵。最后打电话向上级汇报。 这天上午,看守所热闹非凡。 13号犯子没有逃跑的五个人,分别被带出,接受调查。每个人都经历了枪兵“询问”,看守“询问”,上头“询问”,没有一个人说出昨晚发生的事情。 最后,在看守所的建议下,决定对恶习不深的廖祖爱加大审讯力度,折腾了半天,仍然没有结果。 审讯的其中两个人审讯累了,出门呼吸新鲜空气,一个对另一个说:“这个鬼东西,许愿给他立功也不愿开口,不知道熊彪给他使了什么魔法。” 另一个说:“我们真的能让他们信任吗?我们中间有太多人不让人信任,我们的信任度赶不上一个死犯子。” 看守所死犯子越狱的过程经过调查,很艰难的得到大概答案。但是,是谁为熊彪等人提供了方便,一直查不出。留下来的五个人都表态当夜睡的很熟,对越狱一无所知,并对越狱所实施的准备过程也一无所知。 13号留下来的五个人被判刑后被延长在看守所的关押,并被分散到各个“教育过硬”的黑号子。 五个人在继续关押期间,他们的家里都收以了来自不同地方的一万元汇款。有四家人收到款后沉默对待,只有曹显武的父亲收到款后,把款子交到有关部门,以换取自己儿子的立功。 八个月后。 在市高新开发区。有两个正在做交易的毒犯子被捉,一个是卖毒人周建平。一个是买毒的小毒贩张老六。 周建平和张老六被分开关押审问。 周建平被带到青城派出所,审讯他的人是缉毒支队的余支。 余支问:“周建平,你知道你这回犯了多大的事吗?” 周建平说:“没多大呀,20克嘛。” 余支说:“不要自己哄自己了,你竟敢带六十克海洛因,进行交易,你不怕掉脑壳吗?” 周建平用迷惑的眼睛看着余支:“余支,我的确只带了20克。” 余支有些不耐烦,猛地一拍桌子:“不要狡辩了,我们缴获的是60克。有你说了算吗?” 周建平说:“我不是傻子,我玩了这东西玩了这久,我从不带多的货在身上。50克就打脑壳,我哪里敢带60克。” 余支听周建平还在狡辩,又猛一拍桌子,巴掌拍下去,把桌上的一杯水弹倒掉在地上:“周建平,这回你死定了,不用说,没有谁救得到你,天王老子也救不到你。” 余支说完,气汹汹的离开了审讯室。 参加审讯的另一位警察是派出所的冯所长。 余支离开后,冯所长劝周建平道:“同建平,这回抓的是你的现行,不承认是不行的。” 周建平委屈的说:“天地良心,我只带了20克货。” “那抓你的五、六个警察都在编瞎话?他们污蔑你?张老六已经在那边做了供,他已供认了买60克货。你是聪明人,张老六在争取立功,你看着办。” 周建平低头思考:我平时对这帮人不错呀,为什么要平白无故的给我多出40克呢,为什么?为什么? 他陷入深思一会儿后,冯所长说:“你愿意立功,这回抓现行的事好说。” 周建平问:“怎么好说?” “只要你供出你的相好,熊彪,你不但可以不死,还可以不坐牢,一却我们都给你保密。” “哦,我知道了,为了熊彪,你们接受了上面的压力太大了,破不了案,想通过我出卖朋友来帮助你们,不要乱想,我宁愿被你们污蔑,我也不会出卖朋友。” “好吧,我们已给了你机会。” “么b机会,快送我去看守所。” “我们不会急着把你送下去。我把有的事给你说一下,如果你愿意跟我们合作,我们保证对你的合作进行保密,你就在这里待两天,还会有人跟你谈的。” ...... 两天后,周建平被异地关押,被关进了临近的东渡县看守所。 一个月后,熊彪被从缅甸抓回。 熊彪被抓回之前,先有刘阿荣、肖海峰、王中友、杜小健被抓回。 李刚蒸发,至今无踪影。 熊彪被抓后,周建平被放。 周建平回来后,几天羞愧不敢出门,出门第一天,他碰到了好友代小军。 代小军问周建平:“你到上海去了那么久,我给你打电话,你跟我说了两句,像是不认得一样......” 周建平仿佛想起,他是到上海去了一趟,只是梦游。看来人家做的工作还是很好,连好朋友都不知道我被抓了。 熊彪跟我关在一个看守所,相隔五个号子。我下监狱后,他号子里的克里木和刘阿荣跟我在一个监区服刑,后来又有廖祖爱跟我调到了一起,再后来,周建平因伤害罪被判刑两年,又跟我在一起服刑,从他们的口里,我获取了熊彪越狱案的完整过程。 入监队 (一) 入监队(一) 入监队的生活过程是做新犯子的一部分。 做新犯子的时间不定有多长,在农业监区是一年,在工业监区是三年。 农业监区一般都是判三年以下的犯子,只需要一年就可以自然晋升为老犯子。工业监区都是刑期较长或者是很长的犯子,必须坐足三年,才能被干部和老犯子们认定是老犯子。 做新犯子被管束的很严,不能犯错误,稍有问题就要被干部通骂:“个b新么么,格老子不懂规矩。”干部通骂是小事,只怕干部给组长使个眼神。一个眼神干部离去,新犯子要脱三层皮。 做新犯子苦。 我要讲的做新犯子的故事就不延续那么长,就以出看守所开始讲,讲到入监队。这个阶段是做新犯子的最初阶段。 我是新年过完,正月十六被送下监狱的。 正月十六的早晨,看守所的已判决犯三十几个人被赶上一辆客车。这部客车是普通客车,窗户上没有铁栅栏,当我们坐在这部车里时,有一种自由了的感觉。 上车后大家高兴。叽叽喳喳乱侃起来,许多人掏出烟,点上,倒在松软的坐椅上吞云吐雾、飘飘欲仙,美美的感受着大墙外的那种美好。 车下还有人没上车,他们的亲属通过看守的关系到看守所来为他们送行。 一大帮看守围着几个油头粉面的亲属卖笑。 一个看守望着车说:“尽量的抽,我们让你们抽好。” 他那里有那好的心啊,他只想多留点时间来巴结那几个油头粉面的家伙。 我们在车上等着。 整个车上我有两个熟人,一个是坐在我旁边的连案,另一个是和我同号子的曾辉。 曾辉因绑架杀人罪被判刑八年。按理说,他应当掉脑壳,因为他的亲哥哥是局里比较有影响的人物,他的罪名也发生了变化,成了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罪。按这个罪,也应该判十年以上,但加上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立功情节后,他只被判了八年。 曾辉有好几个连案,因为他的案子是他请人帮自己做的,所以他一个人扛了。最终判刑的只有他一个人。 曾辉是一个乐观派的人物。目空一切但不自傲,这种境界是常人很难修炼到的。他喜欢唱歌,尤其喜欢唱情深意长的老歌,唱的相当好,水准达到了准歌唱家的级别。 一坐上车,曾辉就唱了一曲《送战友》:送战友 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耳边响起驼铃声.路漫漫,雾茫茫.革命生涯常分手,一样分别两样情. 战友啊战友,亲爱的弟兄,当心夜半北风寒,一路多保重.送战友,踏征程.任重道远多艰辛,洒下一路驼铃声.山叠嶂,水纵横.顶风逆水雄心在,不负人民养育情.战友啊战友,亲爱的弟兄,待到春风传佳讯,我们再相逢.再相逢... 听起来让人伤感,让我想到了号子里与我日夜相处的十几个犯子,想到了死犯子杨大员给我丢烟的情节,也想到了人性泯灭和人性萌发的点点滴滴。 曾辉的歌没有停歇过,一曲接一曲,伴随歌声,我的压抑心情得到了放松。 我的连案不停的给我传授劳改经:“下去后,日子不好过。你又没有滚过板,不懂规矩,又没熟人,就准备好吧,准备挨打,准备喊家里拿钱,准备付出,准备......” “付出什么?” “有钱就出钱,没钱就付出身体,让人打,让人揣。” “跟你在一起怕什么,你上板搞了十二年,又敢搞,我还怕谁欺负我。” “可能我们不在一个监狱,万一是在一个监狱,我们也绝对不在一个监区,连案是不能分到一起的,我有能力也罩不了你。” 我沮丧。完了,看守所没有揣,劳改队里我死定了。 连案说:“现在不要想别的问题,要想到怎样活下去。你刑期那长,能活着出来就不错了。告诉你一个绝招,不怕死,敢搞,怕死的人都被打死了,敢搞的人都起板了。” 我说:“兄弟,我是不敢搞,我没有欺压人的习惯。” “格老子,这个世道,特别是劳改队,下去以后你就明白了,不要想做好人,你是做不成好人的,没有哪个好人有好命。” 我望着连案,看着他满头的青肿块。他是一个好出手的人,可能在号子里面吃了大亏,吃了亏,他还坚信他的信念。看着他,我忍不住要笑。 他看我笑,说:“个*,这算什么,老子一直手痒,在号子里没有占到便宜,下去了,老子又可以试试身手了。老子上板坐牢就是因为爱出手,没有减到刑,这回怕个卵子,老子关系已经找好了。” 我说:“算了吧,大家都平和劳改不行吗?” “啧,老子懒得跟你讲,休息、休息” 我前面坐着一个小伙子,长得挺有男子汉形象,就是说话叽哩喳啦,像个女人,啰哩啰嗦,他不停的和前面和旁边的人讲话,我看这个小伙子还比较开朗,我想融入一下这种开朗的意境。 “喂,小伙子,多大了。” “二十五岁” “女朋友今天没来送你?” “送她妈b,她把老子出卖了,老子出去后还要找她。” “算了,不要记仇,也许她是为你好。” “妈的,老子再怎么也想不通。”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我讲李阳,是东陵的,我舅舅是热电厂的书记,我在我舅舅那里做事。” “讲讲你的女朋友是怎么出卖你的。” “老子偷了一辆摩托车,告诉她了,她格老子把老子告了。” “她不是故意害你吧,她可能是因为爱你,不想让你走邪路,想让你得到点教训。” “她格老子开庭还跑来看老子,她父母也来了,劝我好好搞,老子不想报复她,也不想再理这个女人。” 有人插话:“李阳,你狗日的是东陵人,东陵有那大个东陵劳改农场你不去,要跟老子们一起到黑窝子洋沙去,死得成。” 李阳说:“我还不是想去,谁能帮我走关系呢?” “你屋里还是不行,那个徐大,还没判,东陵农场的狱政科长就到看守所点名要他。” 又有人插话:“个*养的,前段时间我们看守所还都送到东陵农场服刑,洋沙农场把业务抢跑了,人家东陵出600块钱买一个人,洋沙出800。” “妈那个老13,把老子们犯子当奴隶卖。” “这还是小数目,把我们丢进洋沙入监总队后,洋沙下面的监狱来要人,入监总队要收3500块一个人。” 入监队 (二) 入监队(二) “个*,典型的人贩子。喂,前面坐的那个人贩子,你贩了几个人就判了十几年,你真灾啊,人家贩了千万人,没有事,惭愧吧。” 人贩子扭过头:“我哪里贩了人,我是给人家做媒,收的红包。” “你*不要给自己脸上贴金,老子看你亏还没吃好。个*把你老婆格老子带出去卖了,老子也是做媒,你搞不搞。” 人贩子只说了一句话,不敢吭声了。 下面还没上车的犯子终于跟亲人讲完了话。那两三个犯子上车后,跟下面的亲人和看守挥手告别。 看守杨胖子一边微笑着挥手,一边对着车上大声喊:“胡志峰,放心啊。我都把关系给你搞好了,下去只要不闹事,很快就可以回来......” 老子听了这个话,真是心里不舒服呀。有钱有关系多好呀,老子是怎么命这么苦,没有一个亲爹亲妈在当权呢,恨自己的一家人啦。 汽车终于启动了,望着车后挥手的人,我感到我们是出征的战士。可惜,那些挥手的人不是对我挥手,在荣耀闪过之后,我的心马上又冷下来了。 客车司机是一个穿制服的人,认不到。司机坐位后面坐着一个快要走出年轻年龄的看守,姓石。这家伙给我的印象不错,坐不在所里叫啧啧,像是有点文化素养。司机的副坐上,坐着一个老b,穿制服的人,也认不到。他们三个就是押送我们三十多人的人。 客车驶出山沟,到达市区。啊,我的妈呀,几个月不见的城市,又出来在我的眼帘里,那些街是行走的人群让我感受到了自由自在的滋味,那些妖艳的女人们让我有了复杂的想法。太好了,这个世界,太无奈了,这个世界上的说不清白的东西。 汽车的玻璃窗半开着,我的逃跑的心突然间冒出来了。翻过去吧,妈的,十年啊!老子仅仅是为了生活所迫,拿了他们认为不该拿的一万六千块钱,犯得着给老子搞十年吗?那些贪官污吏们千百万的拿,他们仍然逍遥的生活着,美酒加美女,不公啊。 我最终放弃了翻窗逃跑的想法。我觉得自己不能跑,跑了会给那些拿枪的小伢们——枪兵增加幼稚的机会,他们杀了人还以为自己立了功,我决心不去残害他们。 我决定拿出一根烟。摸出烟,给我的连案和曾辉各发一根,其他人就算了。这烟可是来之不易,早上走的时候,号子里的死犯子把自己的干粮丢给我,谁知道到监狱有没有烟抽,省着点。 正准备点,曾辉说了:“喂,伙计,车上不能抽烟吧?” 我犹豫着。 坐在我前面的李阳回头了:“可以抽,石队长这个人好得很,在号子里经常把自己的烟给我们抽。” 是不是可以,我不知道,反正我们三个人拿着烟不敢点。 李阳看我们不敢点烟,他站起来,给他的乔子棒子们发了几根烟,他们都点上。 有人开头,我们还怕个屁。顿时,车里烟火缭绕。 坐在前头的和司机聊天的石看守,可能被浓浓的烟味提醒,他站起来,回过身:“妈的个b,谁让你们抽的烟,老子宣布规矩,第一,不准抽烟,第二,不准讲话。”说完,他一改过去那种善良的面孔和眼神,恶狠狠的用眼到处乱扫。 大家把烟都灭了,不说话了。 我不敢说了,曾辉也不敢说了,我的边案也不敢说了。但是,李阳和他乔子棒子们不怕。他们低声的叽叽嗡嗡。蚊子般的嗡声在我耳朵里回荡。 客车上了高速公路。 没有意想到,在客车上了高速公路之后,无任何征兆,姓石的那个鬼看守突然起身,走到我的前排。他的突然到来,把我吓了一大跳,那个凶相像要结束我的狗命。 还好,在我心跳突然增加到一万八千下之后,我突然看出来了,他不是对我来的。他抓起我前排的那个李阳,什么话都没有说,一阵猛烈的拳脚,打得李阳噢噢直叫。 打完李阳,他又走到我的后排,抓起后排的一个犯子,又是一阵拳脚。打得那个人滚在车内走道上。 姓石的那个鬼家伙打人的功底还真行,把人都打倒了,他居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听到拳脚的声音,还有被打人痛苦的叫声。 不过话说回来,姓石的这个鬼东西,如果不是有一身皮,他打人也没有这么好的功夫了。只怕他是被打者了。 打完人后,姓石的鬼13,扔了简单的一句话:“都给老子看到了,老子不想多说,再讲话就是这个下场。” 我佩服这个石看守,他一直没回过头,他居然晓得是哪两个鬼家伙在讲话。这两个鬼家伙该挨打,刚才还在夸石看守可以,现在看到石看守更可以的一面了。 客车在高速公路上急驰,窗外吹进的风真爽啊。啊,我美丽的大自然啊,我将和你分别十年。你太美了,让我翻下车窗吧,让我投入你充满女姓气息的怀抱。 我用手摸摸车窗,我试着起身,起来哪么一点点,想跳下去的想法很强烈,又不敢跳,心里恨啊,这一车的王八蛋,车上就三个制服,三十多人,齐心合力把他们掐死算了。 正当我遐想一片的时候,姓石的那个鬼13讲话了:“都格老子把窗子关上。” 嘢,那个姓石的鬼13不是正常人,老子才想到这个问题,他就要关窗子,看样子,逃跑的事情不能再想了,等一会他个狗日的就会提着牛鞭子给我一阵狂打,划不来。 客车在高速公路上走了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憋人,不能讲话,不能抽烟,曾辉连歌也不能唱,想听听歌都没门。我只好和曾辉和连案打手势,用动作很小的手势,传递我们想表达的语言。 客车终于下了高速公路。下了高速公路,据说还有两个钟头的乡下公路。 客车驶过一个小镇,曾辉小声对我说:“看啊,在不看就没有机会看女人了。” 我和连案向车窗外望去,几个浓装艳抹的年轻女人,在路边风骚的相互嬉戏着,确实好看,女人嘛,男人的一半,哪一个不喜欢看呢? 大街上的人们似乎没有在意我们这部漂亮的客车,没有一个朝客车瞄一眼,这些人们,我无法接受他们,你们的眼神都忙着看什么呢?你们的钱都被车上这些人,还有那些坐高级车的人悄悄偷走。你们真的那么麻木吗?你们真可怜啊! 客车驶过一个小镇,又驶过一个小镇。嘿,我看到监狱了。 这些监狱与我所在的城市的监狱有太大的区别。低矮的院墙又脏又残破,上面牵着生锈的铁丝网,院墙内两三幢低矮破旧的平房,一条土路通往监院。这哪里是我想像中监狱,就像市郊那些荒废了的烂养猪场。 客车过了一个又一个监院,我预感到我们已到我们所要服刑的洋沙监狱地界,听人说这块方圆几百里地的地方有十几座监狱,难道我们刚才所经过的监院就是大名鼎鼎的洋沙监狱的一部分? 我偷偷的一问我的连案:“那也是洋沙的吗?” 连案轻轻的说:“是大华监狱,他属于洋沙的一部分。” 我想起来了,前些年我有个老表在这里坐牢。这个监狱还是达部标(达部标:达到司法部的标准)的监狱,鬼他妈晓得是怎么达的标,按我的标准,连一个村级达准养猪场都赶不上。 车再往前开,我看到了广阔无垠的农田,我敢肯定,这些农田是监狱的农田,因为有犯子在农田里劳动。 我不懂农业,只晓得他们站成一排一排,一个个灰头垢面的样子。农田里让人看着干净一点的是那个制服的肥胖子,指手划脚。农田里最活跃的是肥胖子手里牵着的那条大肥狼狗。 狼狗昂着头向犯子冲,还嚎叫着,我真怕那条大肥狼狗冲上去。那些摇摇欲倒的犯子们,哪里还有力气斗得过那条大肥狼狗呢?好在肥胖子死拉着绳子,那条大肥狼狗冲不上去。 我本没有心脏病。突然间,我觉得心在痛了。做一个服刑人员就是这个样子吗?我的十年啊,天天都有狼狗来招呼我吗?我有点窒息,我真想自杀,要是谁给我一点点勇气,又给我一个小工具,我会马上结束掉自己的狗命。 客车又驶上一个监狱砖瓦厂。在号子里,听说农田最舒服的地方是砖厂,那时,我好向往,把砖厂一看,心又凉了。 透过砖厂大栅栏门,往里一看,那些犯子比农田里干活的犯子还不如,哪里还分得清白他们的本来的真实面目,哪里还分得清白他们衣裳的本来颜色。 自己灾啊,等死吧。 入监队 (三) 入监队(三) 客车经过了几所监院,我不知道那些地方叫做什么。但我知道,绝对不能在那种鬼地方。我天生的哮喘病,不定那天就被折磨死。在看守场时,号子里的老大总说,像我这样文不能文,武不能武的人能不能活着出监狱都是个问题,好在我现在终于健康的活着出来了,我还真感谢老大对我的提醒。 我正在乱七八糟的想着,客车已上了一座大桥。 有人喊:“洋沙大桥。” 我一听洋沙大桥,知道了,洋沙到了。我虽然没来过洋沙,在号子里听多了关于洋沙大桥的故事。它是洋沙的标志,对于坐过牢的人来说,它的另一个标志就是洋沙大桥下的那些娼妓场所。凡是在洋沙这鬼地方滚过板、而且混得好的人都去过或者知道这个地方。 也许要到目的地了,坐在前面的石看守也不管了,任凭坐在他后面的犯子们讲话。 靠车窗坐的人脸贴在玻璃上,旁边的人也睁大眼睛,他们在寻找洋沙桥下那一排房子晚上才出现的身影。他们的眼睛都凸出来了,恨不得用眼光射透那一排简易的烂平房,看到里面白天休息的鸡子和鸡婆们。 好歹汽车过桥的时间不太长,要是长的话,那一帮眼珠子凸出来的人三不知可能要闹个保个就医。不怪他们,他们都在号子里致少关了半年以上。 坐在前头的那个石看守没有像犯子那样,他似乎对那个场所不感兴趣。装的。他更好色,只不过他白占的便宜太多了,可能再劲看了。 客车从洋沙县城穿过,我两边景色还没有看清,我感到一股阴森森的凉气笼罩过来。我定眼一看,前面拐弯处有一堵高高的电网墙,墙外几颗大柏树把地面遮蔽的阴暗潮湿。 我预感到这里就是我们这趟车要到达的终点。 果然,汽车转变了,在一扇大铁门前停下来。 看到那扇大铁门,我想起动物园的虎笼,那些生龙活虎的老虎一辈子被关在虎笼里,我们也将被关在铁门内。 石看守完全没有了在看守所时的虚假修养,提着牛鞭,像吆喝一群牲口一样,把我们赶下了车。站成排,报数。 报完数,石看守说:“格老子现在就可以抽烟了,都靠墙边抽烟去。” 我们三十几个人一边抽烟,一边等着他办理交接手续。 石看守在大门外打手机,联络接收我们的人。我们这帮人就蹲在墙边猛吸烟,有人提醒:“赶快多搞两口,进去就搞不成了。” 有人说:“抽不完的烟,统统丢掉,进去后,那些事务犯都把烟搜去了,他们拿去抽,便宜他们了。” 连案把一整盒烟打开,一根一根的放在地上用脚踏烂,我劝他:“喂,何必呢,就算给他们进贡一点烟,也可以少受点罪。” 连案说:“妈的,这几根烟就能买动他们?再说,我们最多在这里头待了一天,然后分到各监狱,进个么b贡。” 有人提醒我:“这是入监总队,只是我们的中转站,是我们这些人先关在这里,然后各监狱拿钱来买。” 我明白了。 我抽完一根烟,又拿出一根烟猛吸,烟拿里剩下几根烟,我舍不得丢,我把它们藏在裤腿里。 实际上我这种做法是错误的,经历后才知道,我们将面临四道搜身,想留下这几根烟,完全不可能。 我藏好烟,我仔细的观察周围的环境。一个看守,三十几个犯子,周围再没有其他的人,这是逃跑的好机会。 我朝所有的人都看了一眼,没有发现一个人像我这样鬼鬼祟祟。难道他们都不想跑吗?这群苕货。不过,我最终还是放弃了我这不老实的想法。 石看守在铁门外等了半天,才有一个长得像猴子的穿制服的鬼脉子出现,这个鬼脉子的形象有辱*的执法形象。他一出现,嘻里哈里的跟石看守招手、握手,两个人混的像亲戚,然后两个人过来清我们的头数,签字。 石看守在办完一切后,看都没看我们这些老乡一眼,上车闪人了。 石看守走后,有犯子从墙里打开铁门。两个犯子站在铁门外,像是这间院子的警卫,我们在他们的监督下报数进院。 进了院,我把这院子仔细看了一遍,大。院子里的另一头有一幢四层楼的房子,楼前的植被不错,花草树木长得有声有色,只不过大院空空荡荡,除了几个招呼我们的事务犯,看不到一个狱警。 我有点放松自己,伸伸胳膊,甩甩腿。其他没有进过这个地方的人也像刘姥姥进了大观院,两只贼眼到处乱瞄。 照看我们的两个事务犯没有杀气。一个是老家伙,虽然块头有点大,但老了,摆不出杀气。另一个是书生,戴着眼镜,文质彬彬,更难看到一丁点杀气。 人不可貌相。在我们自由的放松一会儿后,那个书生发威了:“都格老子按规矩站队。” 我们三十几个人互相望来望去,不知道规矩是什么样的,不知道这个队怎么站,我们在看守所也没有按规矩站过。所以,我们胡乱的站了两排。 书生骂人了:“*养的们,什么队伍?一看就是没有教养的东西......” 老子心里在想,你他妈的什么队伍,不跟老子们一样吗? 我们相互挤一挤,终于这个队形得到了书生的认同。书生令:“报数” 我们报数。 报完数,书生又令:“把身上的香烟打火机统统拿出来,都格老子自觉一点,不自觉交出来,万一被老子搜出来,就晓得利害的。” 我把连案一看,他老人家很自觉的从衣兜里摸出一包烟,一个打火机,他把他们放在地上。其他人也跟着拿出私藏货。 这个鬼家伙,刚才在外面还踏了一包烟,还藏着一包,还劝我把烟交出来。 我看着周围的人都那么自觉,我很不情愿的拿出我兜里的几根干瘪的香烟。 另一旁,那老家伙在搜我们的行李。老人家运气差,没有搜出私货。 我满以为书生让我们交出藏货是为了上交,没想到他喊来老家伙,自己拿出一个塑料袋,然后对老家伙说:“妈的b,这一批新馍馍是穷鬼。搜到这么一点烟,去装起来吧,够你抽一个星期的。” 妈的b,阎王庙里遇小鬼。 不过,书生还不算蛮坏,他搜掉我们的私藏货后,让我们原地休息,这一点做的倒有人性。但是,坐着没烟抽,也不好受。 坐了一会儿,院墙外的一幢家属楼的阳台上站出一个穿制服的人,叽里呱啦的跟书生说了一通话,我是一句没听懂,书生听到直点头。 书生听完那人讲话,冲我们喊道:“站成两队,拔草。” 我们站两队,各队拔一片草地的草。拔草不累,还可以说话,我拔得上劲,其他人也上劲,只是拔的质量不太好。 那点小草,经不起我们三十几个人拔,个把点的功夫,完了。 大家在树下三人一堆、五个一伙坐着聊天。 大门外走进一个瘦脸凶光的狱警,我们没把当回事,那书生就不同,一身的紧张,赶紧跑过去,低声报告:“报告xx,新犯子再在拔草。” 狱警理都没理他。 狱警走进草地看了看,脸拉的更长:“搞的么b东西。” 仅仅说完这一句话,再不说话了,用凶光朝我们每一个人扫看。 书生听到狱警的这个话,马上厉声骂人了:“妈的b,都格老子站好队,重新拔,快点,快点。”急促的骂声使我心跳加快,老子不是怕,是被愚味的权势搞的不舒服。 唉,这世道,强权世道,主子与奴才的世道。 拔完草,集合上厕所。 入监队 (四) 入监队(四) 厕所在那幢楼房的后面。我们排除从电网墙下向厕所走去。 走近电网墙,我才感觉到什么是深牢大狱。电网墙高,比看守所的墙高多了,而且墙上的电网比看守所更密集。我那本想越狱的心,又被重重的击了一下。 入厕所前报数,到厕所门口报数,出厕所门报数,排队离开又报数,妈的b,整死人。监狱就是这样吗?即使不被打死,也会被这些烂招术、烂规矩折磨死。 下一步就是提行李上楼。我们扛着行李报数,上了四楼。四楼的走廊上有一个铁栅栏门,门口早已坐着两个胖子,年龄有点老,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没戴,一看就知道这两个b老鬼是职务犯罪,贪官。 不过,才看到这两个老鬼时,我还有一份亲切感,毕竟他们不是社会上那种下九流的人,不像我们这三十几号人,他们至少是文化人、知识人。当他们给我一份微笑时,我报以两份大微笑,当他们给我一声问好时,我不但向他们问好,还连说几声谢谢。 所有的人都上来了,我们进到一间像学校教室般大的房子,我们排好队,坐在自己的行李上。 搜身和搜行李又开始了。 戴眼镜的老b搜,不戴眼镜的老b在那里吆喝:“都格老子识时务一点,把香烟和卫生纸统统拿出来。” 老b吆喝了几声后,见我们都很自觉的把行李打开,喊戴眼镜的老b:“不搜了。看他们都蛮自觉。” 老b说完,又对我们说:“自觉点啊,不自觉查出来吃亏。” 我们这些新么么,摸不清白水深,自然都是自觉的把东西交出来。 大家自觉地把带的卫生纸摆放在行李上。 没戴眼镜的老b问道:“烟呢?” 大家说:“没有了,在楼下被搜了。” “妈的个b,那个狗日的小东西,总是一点油水也不留给老子们。” 骂完,他对我们说:“各位,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不好买卫生纸,我们把各位的卫生纸没收了,没有人心里不舒服吧?” 不舒服怎么办呢,我们既然能被强行搜身,我们肯定是没处告的。 没有吭声。 老b笑一笑:“这就对了,识时务。老子抓之前还是大官呢,现在落到连卫生纸都没得用的了。” 没人理他。 一会儿后,又有一批新犯子送到我们这个房间,这批新犯子十一人,因为他们比我们来的晚,比我们更怀有警惕心,眼光看来更犀利,可能是怕我们欺负他们,他们中间的其中一个人拄着两根拐杖,脸肥,体大,眼光更凶,看起来可怕。后来听人说,他是城市的老大。 到了中午开饭。 事务犯提来两桶午餐。一桶是馒头,一桶是汤。事务犯又给每个人发了一个塑料碗,一双筷子。 这一餐饭吃得不错,白嫩嫩的馒头,有油有盐的汤。我在看守所有十个月没吃这么好的东西,管他妈b,我吃了一份,又偷偷的混了一份。 吃过饭,剃头。滚过多板的犯子都抢着先剃,我做事不好抢,稳坐在那里。 连案对我说:“快去剃呀,这里用的是电推子,下面监狱用的是刮胡刀,刮胡刀刮头要人命。” 我那时还不知道刮胡刀剃头的厉害,我对连案说:“十年啊,我图这一次舒服干什么,我要剃二百四十个头。” 连案自己剃头去了,我就在房里傻坐。 连案剃头回来,问我:“找关系没有?” 我不懂。 他继续说:“在下面监狱联系了没有?” 我仍不懂。 他继续又说:“塞钱没有?” 我问:“塞钱干什么?” “个*,白在世上混了,我看你是活不出去了。” 连案这么说,我心里有点害怕了。 我说:“我没钱,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没办法。我已联系好了,我们可能不在一个监狱。” 我听连案一说,有点急,我满心希望坐过十几年牢连案来罩我。 我哀求他:“我的哥,我求你,把你的关系给我用用。” “可以,你给你家里说,让他们找我家里。” “好,好。” 嘴上说着好,我的心里在滴血。老子因为穷急了,才去诈骗自己单位。骗了万把块钱,跑了三年,判了十年,钱又从那里来。老子想不得这个事,一想就想越狱,跑出去绑他两个贪官。 在曾辉的一再催促下,我正准备去剃头,突然听到事务犯在喊:“排队,坐好,接人。” 我们全都在房间里排好队、坐好。 事务犯拿名单点人,点了13个人,我的连案也在其中。果然,我的连案说的是对的,他不跟我在一个监狱。 看着他们,我真恨自己穷,穷得走不起关系。有钱多好哇,至少能让我在漫长的刑期中看到一点希望。 连案就这么走了,只是简单的跟我挥了一下手。 我们在屋里待到快天黑的时候,事务犯喊:“都整理东西,准备走人。” 我们三十几个人被吆喝着被赶到入监总队的院子外,就是在我们刚进来的那个鬼地方。 外头停着一部客车,稀烂,还装着警灯。一看这部接我们的客车,就想到我们将要到的监狱是个什么鬼样子。 送我来的时候,车上有三个看守,这回好,只两个。一个是司机,一个是招呼我们的。 司机那个像记不太清了,招呼我们的这个人,后面在狱中我还经常看到他,他是我们监狱特警队的一个杀手,长得像个b灾民,丢在垃圾堆里肯定没人能发觉。 别看他那个鬼样子,还是个流氓派的人物,他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只有社会上那些横不讲道理的混混们才有的眼光,说话很粗,碴子一大堆。 他凶恶的赶我们上车就不说了。一上车,他喊老子们都把头“挖”起,用双手抱头。狗日的,老子们来的时候就没这样,何况这是一部有栅栏的警车,把老子们看这紧。 挖起抱头没有什么,有的人头挖高了一点还不行,他个狗日的就骂。他还有一条规定,不准两边看。 他妈的,我们一直把头抱起,他们又不开车,不晓得在干些什么事,老子们一挖就是个把小时。我气愤,我气愤没办法,那些江湖老大们也气愤,也没办法。 终于汽车开了。也不知道开了好久,我偷偷的看了“灾民”一眼,他正目视前方。 我赶紧趁着还没有黑透的夜色向窗外观察一下,外面的景色跟我的心一样灰暗,这里的景色一点也谈不上美,脏乱的荒郊野外。 我在想,要是有人劫车就好了。车上不是有一个拄双拐的老大吗?他是么样混的,他在社会上的兄弟们不来救他?还有一个在看守所里混的很顺的那个鬼脉子呢?他怎么也没安排人来劫车? 我看港片劫警车的看多了,尽在想有人来劫车。 嗳,我看到劫车迹象了。 入监队 (五) 入监队(五) 灾民对司机说:“喂,伙计,不对头,后面有车跟着我们。” 司机说:“我开快点,把他们甩掉。” “快点,快点。” 两个狱警的交谈使我看到了自由的希望。 车子提速向前开。 开了上十分钟,后面车追的也很快,喇叭声响个不停。灾民和司机在故意紧张之后又开心的笑了。 司机说:“停了吧,免得别人追急了。” 车停了,后面的车停在了后头。 我不敢把头抬高,只偷偷的瞄了一眼,后面车上下来的也是穿制服的人,有两个,一边走,一边骂:“你们两个鬼b,想把老子甩掉?” 我们车上的两个狱警嘻嘻哈哈的对他们笑。 原来,后面跟着的也是一部带警灯的车,是别的监狱的,他们是来拦车接人的。 那个很有钱的脉子被接走了。 我们车继续向前开。灾民在车上发牢骚:“妈的b,我们不行,有钱的犯子留不住,全搞这些穷鬼。这种监狱还有么b混头,要饿死。” 他的话使我难受,又使我安慰。我这个穷鬼到了一个穷鬼窝,多好的事,要是到了有钱人的监狱,我这个穷鬼能出头吗?迟早要被有钱人整死。 车开到一个房子稍微有几座的地方慢下来,我偷眼一看,前方有一堵电网墙。 有人偷偷说:“到了。” 还有人偷偷说:“完了,死定了。我们到了洋沙监狱最黑的一个地方,以前这个地方叫14农场,现在叫莲花垸监狱。” 听到别人这么说,我那本来已经非常难受的心几乎要碎了。 终于,汽车停到了一扇铁门前。 我在铁门看过去,铁门上写着三个灰暗的红色:十监区。 我问曾辉:“监区是个么意思?监狱大,还是监区大?” 曾辉说:“一个监狱分若干监区,就像一个省分为若干市。” 我明白了。 没容我多问,灾民喊开了:“都格老子滚下车。” 我们下车站成队形。我满指望可以轻松下了。那个鬼灾民又喊:“都蹲下,双手抱头。” 妈的鬼,都到监狱门口了,还抱个么b头? 一个犯子抱住头后,又抬头张望,灾民一个踺步冲上去就是一脚。边踢边骂:“你给老子在观察地形,准备跑。” 被踢的那个家伙赶快把头又抱好,头低得更低。 我们在铁门外等了一会儿,等灾民和监院出来的狱警办理交接手续。手续办完,我们被吆喝着报数进入监院。 一踏过铁门,我的心更加沉重起来。我回头望了一眼铁门,铁门啊,我将从此在你的这一头生活十年,脚跨过的铁门多么像人生相似,一脚之差注定了一个人生活的地方。 进了门,我的两只贼眼到处瞄,草草的看了一下,院子里只有五六排烂得不行了的烂砖房,这也是一个监区?我不自觉的咕了一句:“监狱就这样?” 走在我前面的一个滚过多板的犯子说:“这算是好的监狱了。” 妈的,这也算是好的监狱?看电影中的那些监狱,多少还有个楼房吧,我不相信这是好的监狱。 向前走了十几米,我们转向朝第一排房子走去。第一排房子和第二排房子之间有一块空地。空地那头靠电网墙,这一头修有一个铁门,形成一个独立的小院子。 小院子门口有一个值班的小老头,不凶,较和善的监督我们报数。这个小老头后面我知道他姓付,他是个关系犯,他的一担挑在监狱里给监狱长开小车。 进到小院子,小院子外早已准备好一盏灯,灯下有辆小板车,小板车上放有两个桶,一个桶里面装的米饭,另一个桶里面装的菜。 我们在小院子放下行李,排好队,首先吃饭。 这顿饭是我十个月来吃的最好的一顿,荤菜,肉还多,我当时想,这是不是为欢迎我们新犯子准备的呢??我的心里还真有一点归家的感觉。以后几天,听滚过板的犯子说:这天刚好遇到了我们每周三次的加餐。 吃完饭,是清收违禁品活动,我前面说了,共有四次清收,这是第三次,也是规模最大的一次。同样是缴烟,缴火机,也缴绳子、铁器等。 这次清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工作,收绵被,收外衣。一大堆的事务犯在清收,许多好的有牌子的内衣内裤也被没收掉。那些没有被清收的衣服均被印上几个油漆大字:莲花垸监狱。 老子的一床新绵絮真是可惜,走的时候,号子老大劝我不要拿走了,说我到了监狱自己是用不到的,这些东西都要被没收,我硬是不信,我还怀疑是老大使鬼,想要我这床新绵絮。新绵絮是我老婆盖过的,还有香味,留给他,不等于把老婆也留给他?最后,这床绵絮还是被没收了。 搜完,一个戴红袖标的犯子让我们整队集合,他给我们训话。 他说:“我是受监狱人民警察的委派,代表政府来管理你们,我以后就是你们入监的组长......” 这家伙口气不小,说话让人感到*高大。这家伙姓桂,时年36岁,本地——地门人。犯盗窃罪判六年。后来,听他说:他的关系就是入监队的沈教导员。沈教导员的老屋跟他住隔壁。有这层关系,才被调来当入监队组长。 桂组长有一个明显的生理特点,左眼不好使,眼皮要么关不上,要么关上了睁不开,一不小心眨一下眼睛,眼睛一合就睁不开了,要用手扒。所以,后来我们私下里都喊他“咂眼”。 后来,跟他谈话,知道了他那一只眼睛不听使唤的原因,他的那只眼睛是坐牢后眼皮神经出了问题,再后来,听人私下说,说他才开始坐牢时,灾,被人打成那个样子的。 桂组长给我们训完话,把我们赶进那排房子的第一间。 这间房子原来是入监队的教室,因为入监队还有一百多比我们来的早些的新犯子,他们住满了入监队仅有的四间房屋。我们就不得不住进教室。 走到教室,往屋里一看,这间教室湿气很重,一股霉味,几十张桌椅乱七八糟的摆在房间里。 桂组长安排几个新犯子把桌子码到教室的一角,并对我们说,码桌子的7个人将跟我们分到一个组,这7个人比我们早来一个星期,因为他们比我们早来,我们要听从他们的安排。 桂组长一转身,这7个人中的两个人就开始发挥他们的权力。这两个人一个叫杜小龙,一个叫李勇。他们向我们人群挥手,示意我们过去帮忙。 我们之中的几个年轻人抢先跑过去,几个年龄较大的人也要过去,杜小龙用手档住他们:“够了,够了。” 桌子摆完,跟着就布置组长的床。组长独睡一个两层床,他睡下铺,上铺用来摆放他的日用品。他还有一张办公桌,一张办公椅,办公桌上有台电视机。 一间房,课桌占去了一角,桂组长占去了一角,这间房要睡我们四十多人,我猜想不到怎样睡得下。 不一会,有人抬来了塑料布两捆,往地上一仍,铺成两条。然后新犯子们又到仓库里搬出四十多床发霉的垫絮和盖絮,把它他们在塑料布上摆好。单摆摆不开,就垫两层垫絮,桂组长就安排我们两人睡一个床位。 那天晚上还算没有多折腾,到了一两点钟我们就睡下了。虽然大冬天,两人睡一床盖两床被子还是很暖和的,就是太挤,人抱人睡。 我睡的那个位置不好,两个尿桶中的一个正好摆在我的脚头,好在我身体大,形象较威猛,和我睡一床的那个犯子怕我,自己吃点亏,他头朝尿桶,整夜闻骚尿味。 入监队 (六) 入监队(六) 第二天早晨起床很早,大概四点多钟,起来学叠被子。 没有专人教,桂组长让犯子们中的多板做示范。那些多板们为了在桂组长面前表现自己,很热情。他们先叠好自己的被子,让我们这些头板看,听到我们发出啧啧称奇的声音,他们高兴。我是说了最多表扬词的人,因为这,我第一天早上的被子没有自己叠,由多板代劳了。 早上唱歌吃饭之后,我们回监号,每人发两套囚服,然后是做个人情况登记。 登记是由桂组长执笔,我们自报姓名,年龄,罪种,刑期等等。昨天看来还不怎么十分残暴的桂组长今天表现不好,有几个新犯子因说话不清楚被打耳光,还有一个被罚“挖”。 当我报我的诈骗罪种时,桂组长把我望一望,居然和蔼对我点点头,我不懂啥意思。在入监队待了半个月后,经过一个交通肇事犯给我指点,才知道桂组长怎么对我那样宽容。原来,他认为我的荷包里藏着希望的种子。 桂组长对我确实不错,我无意说他太多的坏话,但是,我要写这篇文章,我要保证事实的基本真实性。所以,写是要写一点坏的,我还要写一点好的。 到入监队后不久,我被桂组长任命为第五互监小组组长。这个官可不小,有一点特权,可以指挥7、8个人。和杜小龙李勇等一道,成了四十多名新犯子中的小板脉子。因为是互监组长,我一直没干过倒尿桶之类的脏活。 不但如此,在我仅仅给桂组长上贡一瓶老干妈的情况下,桂组长却一直对我很好,用微笑着兄弟般的热情对待我。和其他新犯子相比,我很幸运,又很有愧。 才进入监队的头几天还可以,没有活干,每天背《行为规范》、《监狱法》,学唱劳改歌曲,走队列行进。 后来就不行了,有了劳动任务。 我们所从事的劳动就是做米泡。大家见过一到节日的时候街上那些漂亮楼房一闪一闪的那些小灯,那就是我们做的。 劳动相当整人,每天规定的任务总是要过了晚上十二点才完得成,那些完不成的人要干到两三点钟,早上五六点钟又起床,这那里叫劳动,纯粹是劳命。 我们入监队那排房子有九个房间,其中四个房间是被十监区三分监区占用。 一天早上,我看见三分监区的一个大组长在喊一个犯子的名字,那个犯子从监室里一出来,扑通一下给大组长跪下了。我不忍往下看,男人头可断,血可流,腿不可弯。为什么,有的男人要给人下跪,而有的男人又要向别的男人下跪,这两种男人在我眼中都不算人。我没当权,我当了权,这两种人在我手里都活不成。 还有一次,一连两天,三分监区有一个犯子被狱警铐在一个窗子上。两天后,那犯子喊:“报告某干部,我错了......”没人理他,我开始的时候还有点同情,后来我听到他的求饶声。我觉得他没有铐好,应当铐在那里被太阳晒死。我倒不是觉得这个犯子不是有多么可怜,多么可恨,我很反感这种惩罚人的方式,和那犯子卑躬屈膝的丑态。 这两次事件不但我看到了,我们一起四十多个新犯子全都看到了。许多原来还有点“跳”(跳:惹是生非的意思)的人,在看后变得老实多了。 有三分监区多次惩罚犯子的事件,我们这批入监的四十多个新犯子都比较爱惜自己,大家还算过的和谐,除了累和欠睡之外,一却还好。 以后,我们这批新犯子中又增加了一批人,共有7人。这样,我们睡的那间房子一共睡了51个人。 坐牢几年后,我看了电视中的一个小新闻,讲东欧的匈牙利的一所监狱里一个房间住了三十五个人,创世界虐待囚犯之最,电视里还大肆评论别人无人权、无人道。 看了这个新闻,我真好笑,把这件事当做新闻的人真是见识太少了,他们是怎么搞了新闻工作者的?看样子监狱不能让我们这些坏人独坐,还得让好人们来体验一番。 我们这批人中新来的7个人演绎的故事最多。两个强奸犯,一个盗窃犯,一个抢劫犯,一个故意伤害,两个破坏电力设施。我就分别讲讲他们的故事。 两个强奸犯分分别叫黎峰和许志刚,一个34岁,另一个36岁。 黎峰滚过一次板,上一板判15年,盗卖枪支罪。他原在舟桥部队服役,转业不久,盗窃部队枪支卖给抢劫团伙,造成命案,被深挖出来。 这一板被判7年。据他自己说,很冤枉。说是某某权力人物害他。不过,通过我几年跟他服刑,他那极具权势欲的心态告诉我,他被冤枉的可能性不大。 黎峰被送到入监队的那天,杜小龙给他们7人做登记。问黎峰犯什么罪,黎峰答:“抢劫。”杜小龙照写了。 登记的东西送到干部那里有一会儿后,干部进监室骂:“谁他妈的登的记,那个黎峰是强奸罪,写成了抢劫罪。” 杜小龙赶紧承认是自己写的,向干部报告写错的原因是黎峰自报的抢劫。 干部把黎峰带走。 不一会儿,黎峰回来了。他一进门,杜小龙和侯勇就是一顿拳脚。那黎峰也不是一个善人,他虽没有大肆的还手,也在做着一些相应的抵抗。 黎峰一边抵抗,一边睁大眼睛向我们人群投来眼光。以后下队才知道,他们7个人被送到入监队之前,在入监总队就商量好了,要精诚团结,有人欺负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时,7个人都要一起上。 其他6个人都失约了。黎峰在无奈的情况下,在被挨打以后,被罚蹲墙角。 许志刚也是二板。第一板犯抢劫罪被判6年,这一板因强奸罪被判8年。许志刚身高1.80米,可以说,长得一副男子汉形象。像谁呢?我找不到,我敢肯定周润发跟他没得比。 我问过他的强奸罪,他笑,很乐观。他说:“我买一个大货跑长途,一个女人喜欢跟在我的车上玩,就这么玩出了强奸。” 回答的好简单。 我认为他可能还有某些强迫行为,要不然别人女人告他干什么。 许志刚的性格跟他的长相一样,明朗。 桂组长不在时,杜小龙是新犯组的代理组长。在我们坐劳动时,杜小龙安排许志刚搬货。许志刚拿眼睛瞪杜小龙,意思说,你是什么13货,还敢安排老子。 杜小龙自当了互监组长以来,哪里遇到过这么生硬的人。他冲许志刚骂了几句,但他不敢动手。 许志刚和对骂,还有动手的意思。 大家都在僵持,旁人都不敢帮忙。面对这个身强力壮的对手,如果动起手来,哪个人不定被许志刚搞上两拳。凭许志刚的个头,这个人马上就会被打趴下。 僵持了好一会儿,侯勇不愧是滚过多板的油子,他冲了过去。他手里还拿着一块木板,用木板在许志刚身上乱拍。 真有人对许志刚出手了。许志刚他像火一般的目光突然被蒙上了一层雾,他软下来了。 见侯勇出手,杜小龙也跟着出手。 许志刚用手遮挡木板和拳脚。刚被打几下,犯群中有人高喊:“个*,几个人打一个,欺负人。老子们搞。” 所有人被这一声喊镇住了。杜小龙和侯勇都停了手。 入监队 (七) 入监队(七) 喊话的人是黎峰。黎峰这个人确实还可以,在人有难的时候站得出来。在以后的服刑中,我曾碰到过一个势力团伙对我的攻击。黎峰也勇敢的站出来,当着那帮势力团伙的人给他自己建立起来的圈子发号令:有谁敢动何老师一根毫毛,老子们把他摆平。我这才度过被人攻击的难关。 由于黎峰在关键时候的一声怒吼,许志刚被解放出来。接下来,杜小龙罚许志刚蹲地抱头。 许志刚蹲在地上抱头后,心里有点不服,拿眼光乱瞄。可能在示意其他6个人该做点什么事。 见他不老实,我们在他们前面来的这两批人中的许多人上前去用手拍他的头,还送上一句:“13犯子,老实一点,不然老子们要对你进行群殴。” 毕竟7个心不齐的犯子,哪里会是40多个人的对手,连黎峰都没敢跳出来。许志刚也就老老实实的蹲在地上抱头。 盗窃犯名叫唐良莫,被判3年,滚第三板。据他自己说:他是为朋友挤走生意对手,晚上把别的服装店的门撬开,把别人的衣服丢在大街上。 唐良莫约40多岁,长得肥。做登记时,说话语无伦次,被杜小龙重重的甩了几耳光。 唐良莫来入监队不久,他就有了一个外号,叫烂肚皮。他的肚子上有长长的两条缝合伤口,看到让人怕,那是一种完全的开堂破肚的伤口。看到这两条伤口,就让人联想到他的内脏,联想到他那个肥肥的肚子里面满满的大粪。 在监狱里,第一个把我骗了的人就是唐良莫。 先讲讲唐良莫给我讲的故事: 我第一板是在是东陵监狱服刑,判了四年,我的亲叔叔是东陵监狱监狱长,我在监狱服务队服刑。服刑队是个最好的窝子,二三十个人,常年在监狱外做事,有是地搞基建,建房和拆房。 有一次拆房,墙要倒了。我站在墙下,有个赵队长也站在墙下,在墙要倒的那一刹那,我把赵队长推了出去,我自己被压到墙下。我的肚皮就在那个时候被压破的,成了这个样子。 他狗日的,还是个天才的故事家呢。 当时他讲这个故事,我深信不疑。 后来,唐良莫悄悄告诉我,他马上要调走了,还可以带一个人。他东陵的亲叔叔要派人来接他到东陵服刑。 一段时间里,我高兴坏了。终于,我可以跳出这个黑窝子,然后到一个有人罩的监狱服刑。有人罩,十年刑期,我终于有底气活出来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唐良莫并不是那么一回事,他的亲叔叔也一直没来接他,自己生活的像个鬼,连吃的都没有。所有新犯子都烦他,烦他吹牛皮、日大白,骗吃骗喝。开始我还是相信他,后来我就不相信了。 有一天,他和拄双拐的老大吵起来。老大说:“你他妈的还在吹自己是东陵老大,老子在东陵哪里听过你的名字,你要跟老子翻,老子一拐打死你。”看样子,是李鬼遇到李逵,东陵的真老大把假老大一骂,唐良莫就不敢吭声了。 到我们入监队毕业时,我终于把唐良莫彻底看透。干部当着我们众人的面教训他:“你格老子到我们这里,说你亲叔叔在东陵当一把手,你格老子胆子大得很,这大的牛也敢吹,你格老子等着下队受揣吧。” 作为“诈骗”入狱的我,太无地自容了——我竟然被一个小偷给骗了。 抢劫犯是一个大个,叫陈长安。30出头,样子长得可怕,抢劫长途汽车。他只是一个犯罪时的恶人,他又是一个与人和平相处的一个善人。他在入监队过的较平和,没挨过打,也没欺负过他人。 犯故意伤害的叫杨大武,30多岁。个子特高,可能一米八几,性格特倔。 做登记时,杜小龙问他犯什么罪。他说:“老子看不惯那个狗日当官的,老子打了他,又没打成个什么样,把老子抓来坐牢。” 杜小龙问:“打伤没有?” “老子恨自己没打死他。正因为打的不重,才判两年。本来老子够不上判刑,他怕老子还打他,怕老子把他打死,才走关系把老子判了刑。” 杨大武个头大,说话语气大,杜小龙和侯勇没敢碰过他。杨大武还经常跟桂组长顶嘴,桂组长也没碰过他。 后来干部碰了他。 我们在房外训练场时,隔壁组的杨组长喊杨大武拿扫把,把他组的门口扫一下。 杨大武说:“你格老子喊错了人吧,老子又不是你们组的新犯子。” 杨组长是入监分监区付区长的乔子,杨大武和杨组长两人斗嘴时,刚好被付区长看到。 付区长当时就对杨大武实行了武力制裁,并把帮杨大武斗嘴的两个新犯子一起给制裁了。 杨大武被付区长带到办公室。我们在门外听到办公室里叭叭的牛鞭声响。还有付区长和另一个干部的骂声,还有杨大武申辩的声音。 杨大武到晚上才从办公室回来,小腿上尽是血。 杨大武坐在床上,也不理我们,自言自语:“莫把老子看错了,老子是特种部队转业的。老子懂政策,老子要让你们这群王八蛋下不了台。” 当夜,不知什么原因,干部安排了两个犯子照顾杨大武,并亲自为杨大武买来饭菜,向他赔礼道歉。杨大武昂着头,没说多的话,只是说要跟他们斗到底。无论杨大武怎么说,干部也没脾气了,像个龟孙子。 我看苕了,我入监一来,从来没看过这样的场面,一般都是干部打人白打了。这个杨大武到底是什么人,我到出狱后仍然没有想通。 下队后,我们工业监区支农,到农业监区帮忙拔花生。我们在公路上遇到了杨大武,他穿着便服,骑着自行车,高高兴兴的跟我们打招呼。 杨大武是我坐牢以来看到的最自由的一个犯子,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在路上逛,还穿着便服,还没有一个狱警跟着,不可思议。 无论怎么说,杨大武肯定有一个强有力的腰杆子给撑着。劳改队这种特现实的地方,任何一个犯子都不可能随便得到某一种特权。杨大武得到的是一个大破天的特权。 两个破坏电力设施的是两年连案,一个叫孙文布,一个叫张志中。 孙文这个鬼脉子是个稀烂,他很穷,穷的连牙膏都没得用。当然,我不是嫌他穷,是嫌他那种穷酸的愚昧、清高,为人处事不讲道理。说他高清有点不合适,给他一根烟抽,立马会叫你一声亲爹。这个个性我很难比喻,就这么说吧,人群中你能看到的,让人最反感的人,就是这种人。 张志中也穷,但穷的谦虚。张志中很乐于助人,特别是对我。在我自己还没注意到的事情,当我想去做的时候,张志中已经帮我做好了。 在劳改队,我也算是一个穷人。确实,也没有过想请水板的愿望。后来,不知不觉,张志中成了我的水板,帮我洗衣,帮我打饭。因为穷,我一直对他的回报都是很少的。到现在,我还觉得对不起人家。 张志中判刑8年。当我满刑前一个月他才满刑,人太老实,刑没减好。 以上讲的是新来的7个人,下面讲一讲我们这帮新犯子中的几个有影响的人物。 杜小龙,时年23岁,犯盗窃罪,判2年,当过兵。当兵的地方就在洋沙,就是炮楼上那种枪兵。以前没坐过牢,但劳改经验十足。 在我们这群新犯中,数他跳的最高,成天忙着管这事那事,成天忙着骂人,成天忙着打那些老实犯子。 入监队 (八) 入监队(八) 这种人仅是干部喜欢的那种人,组里的板脉子不喜欢他,一般的犯子就更不喜欢他,犯子们明里暗里的跟他过不去,板脉子也整他。此人脸皮厚,一遇事就向桂组长求饶、求助。做为组里最板的脉子,杜小龙也没少挨打,桂组长自然不会打他,其他板脉子经常联合起来找他的歪,随便找点岔子就把他给包了,过的灾。 不过,杜小龙欺负弱者并不手软,一个瘦的风都能吹跑的抢劫犯不晓得挨了他多少打,可恨包括教导员在内的管教,看到杜小龙打人就背过身去,有他们的放纵,杜小龙在弱者面前嚣张得很。 杜小龙在入监队最后的日子是不好过的,他在桂组长面前失去了宠爱,板脉子、灾脉子都把他看透了,没人理他,他被无视了。 他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后,他最大的乐趣就是找枪兵中队的中队长聊天,只要中队长一出现在监院内,杜小龙就一溜小跑过去。杜小龙对我说,那个中队长,带过他,他当兵时中队长是他们的副队长,他们很熟。不过,我看他跟那个中队长讲话时,人家对他爱理不理,不像那么回事。 据说,杜小龙后来下队被分到农业监区,在那里,他很受揣,从没大声说过话。杜小龙在入监队的经历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对待任何事物和人从来都是一个自然规律。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做好人才有好报。 侯勇,犯抢劫罪,判6年。侯勇是个多板油子,做人非常圆滑。喜欢出手打人,打过人的当天,就可以被打者交上朋友,而且相当亲密。下队后分到砖瓦厂,据说在那里混得还不错,当过组长。 那个拄双拐的老大姓黄,犯故意伤害,被判8年。他是在当地黑势力火拼中受的伤。对方有一个人在火拼中被他打死,他的双腿也被散弹枪击中,就落下了双腿不能站立残疾。 他犯的罪有点大,如果不是特别硬的关系,他有可能要打脑壳,实际上他只判了八年。 在入监队,他养有两上水板,专门伺候他。入监队的上上下下他都买通了关系,所以,他在入监队是自由的,可以不参加任何活动,可以享受任何特权。 在我的印象中,黄老大还可以,比较有涵养,也乐于助人,我和他交往不深。只是后来,他跟起了板的强奸犯黎峰发生矛盾,由他找我深入的交流了一次。 黄老大说:“他妈的b,他竟敢骑在老子头上拉屎,他真以为老子不敢搞他?我偷偷告诉你件事,不要外传,老子双腿残疾是老子装的,我的两个水板知道,老子搞烦了把拐杖一丢,把他搞个够。 老子也是为了保外,如果不是这样,我哪有耐心这样装下去。那天在厕所拉屎,有个鬼b把尿撒在我的脚上,说他两句,他还推老子一把,老子受的不是气,不是老子水板把那个b搞了两下,我还真受不了那个气。 我的关系马上给我调到病犯监区,在哪里,我待不了几天就可以出去了。” 过了一段时间,黄老大的确调走了。调的地方不是病犯监区,是他家所在的地方,东陵监狱。 他走后不久,我们一起下队的一个犯子收到他从外面给他汇来的钱。看到这个汇款,我们都知道了,黄老大保外成功了。 还有一个外号叫“疯子”的犯子在新犯组里比较有影响。他的上一板满刑和这一板被抓,只间隔六天。他的两板都是判6年,他的命运和这个六字连在一起。 疯子是个瘾君子,上一板坐牢是为毒,这一板坐牢抢劫也是为了买毒。到了入监队每天都还在想着毒,苕大的一个个子,已经被毒折磨的只剩骨架了。 他的父母都是高级工程师,有钱,也很宠这个儿子。上板坐了6年牢,换了6所监狱,这板坐牢还不知要换多少监狱。 疯子因为环境好,又滚过板,他在入监队油得很,油是油,他从不欺负弱者,而且还常常帮助他人。 疯子才到入监队时,家里的钱没跟上,在入监队第一次买货时,他的账上没有钱,问遍了所有的人,都不愿意给他带货,嫌他是个瘾君子。 他找到我,我也想推辞,但最终还是给他带了香烟、卫生纸等物品。 因为我的这次大度,疯子在入监队里特别关照我,以后他家里送来的任何东西,都要分给我一点。 后来,疯子分到了砖瓦厂。这一板,他的家里似乎没有罩他很多,从他减的刑可以看出,他共减了六个月。这是灾脉子们的减刑结果。 有一个瘦小的四川籍犯子记我记忆很深,这个犯子性格内向,不爱与人说话,他非常可怜我被判的那么重,他偷偷的给我传授了一个尽快出监狱的经验。 他说:“我上一板在四川监狱坐的牢,判7年,坐了5年就回去了。我没减一天刑,我后来装病,每天喊肚子疼,做出一副疼痛难忍的样子,每天都尽量少吃饭,或者不吃饭,搞得脸色发白发黄,最后干脆就倦在床上不出工,装着要死不活的样子。我等着他们把我送到医院去检查。 我准备了几颗药放在内衣兜,这几颗药是我自制的,把感冒胶囊中的药粒倒出来,滴几滴黑墨水进去。到干部要带我到医院之前,我找机会偷偷的把这几颗药吞下去,到医院上了透视架,那个时候,黑墨水已经在胃里分散,医生看到整个胃都是黑的。 我就这样被确诊为胃癌晚期,我被保外回去。” 他还给我介绍了一份赚钱的事让我做。 他说:“我赚钱是拿命赚的,只要不怕丑,有胆子。在热闹的大街上,看到豪华的轿车,我就往小轿车前面一歪,死活不起来,开小轿车的人要争取时间,几个小钱又对他们算不得什么,一般情况下,他们是不找交警的,浪费时间。交警来了,他们还是要送我到医院进行检查。他们干脆跟我谈,要多少钱,我一般就要个三五百,他们也大方,把钱往我身上一塞,然后各走各的路。” 我出狱后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房住、没工作、没饭吃,我真想像他教我的那样做,可是觉得那样太痞了,不忍。 关于他教我的保外方法,我一直想学。可惜,后面监狱因保外做假,狱政科长坐了牢,害得保外被取消了好几年,等我满刑前一个月才恢复保外。老子坐牢命差,什么假释、保外、探亲等一系列奖励罪犯的政策统统被取消。 入监队有一个重要特点,那就是跛子多。我敢肯定,那些跛子都是真的,不是为逃避走队列或者劳动装的。虽然我敢肯定,但是干部和组长们不承认。跛子们挨尽了骂,有的还挨了不少打。 到入监队两三天时间里,我的关节突然痛了起来。我从没有得过关节炎,这种病让我晓得了关节炎的痛苦。越往后走,我的两个两腿关节越痛,这跟走队列有关系。才痛的时候,我没往关节炎上去想,我以为是得了什么治不好的病,给我造成了一段时间的精神压力。 因为长期在看守所阴暗潮湿的小房间关押的原因,腿没有得到一定量的活动。犯子们下队后,突然大运动量的走队列,致使我们的关节都出现了炎症。所以入监队的跛子特别多。 我的关节炎在下队两个月才好,有的关节炎严重的,落下了终身残疾。 作为新犯子有一件事把我搞糊涂过。 才到入监队时,分监区付区长找我谈话,开始很和蔼。主要问我家庭环境怎样,问我诈骗搞了多少钱,问我打算怎么搞。 我哪里晓得他问我话的意思,我很诚实的告诉了他,并用我幼稚的眼光期待着他的继续的微笑。 在他问完我的这些话之后,付区长的和蔼突然没有了。做为一个新犯子,我真是太苕。后来滚过板的犯子告诉我,那是付区长在调查我的荷包的情况,看我可不可以被照顾。 当时我要知道就好了,舍老本让我老爹卖房子也要装出有钱,害得我下队三个季度拼死拼活的做,还欠政府五百多分的生产分。 后来,付区长在我们一次劳动中,坐到我们的监室,他发明托。他告诉所有人,监狱服刑的任何一个岗位,他都可以安排人去,只要找他。当然找他的意思就是拿银子。 我本来想去找他,可想想还是不行,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不能再残害父母,要残害就残害自己吧。 ps:借这个机会,我祝我的一位书友,海洋兄弟生日快乐、万事如意! 入监队 (九) 入监队(九) 整个入监队我一批的51个犯子中,我和一个入室抢劫的犯子,判刑判的是十年,并列第二名,还有一个判11年的毒犯子。 另一个十年的叫徐和平,人真的是又老实又诚实,长得也不错。他说他的案子是冤枉的,我完全相信。他说他和另外两个朋友到别人家里收债,一没带刀、二没带枪、三没打人、四没威胁,最后搞了一个入室抢劫,他很不服。 他来我们入监队第二天,监区教导员司教跑到入监队给付区长打招呼,说徐和平是他的亲戚。 狗屁亲戚,司教导员在监狱的亲戚有几十个,他鬼他妈的有这么多亲戚,他亲戚都坐牢了,真可怜。 徐和平是唯一的一个跟我一起入监,又跟我满刑时还在一个监区的人。 下队的头一个季度,所有的新犯子都没拿到表扬。因为我们都过了这个季度的考核日期。然而,徐和平拿到了,司教导员用他的权力给了他一个。 我之所以要写徐和平,因为他坐牢第一个表扬后,命运发生了转折,令人感到心酸的转折。 因为徐和平家里走关系只来了一次,这一次只交了不到一年的照顾费,所以,徐和平拿到第一个表扬后,四年时间里,再没拿过表扬。徐和平右手有残疾,劳动自然跟不上,任赁他自己怎么努力,他最终得不到奖励和减刑。 一个有理智、有涵养的徐和平疯了,应该是神经了。每天双眼无神,穿着一身又脏又臭的囚服。出工就倦在车间一角,收工就倦在监院一角,看了让人心酸心寒。 后来,监区仁慈了一步,把他送到病犯监区服刑。在病犯监区,他碰到一个当副监区长的是他的老乡,他在病犯监区又拿了三个表扬,这才减了六个月的刑。 减了刑,徐和平的神经病也好了,又被送到我们监区服刑。到了我们监区,不神经了,表扬仍然拿不到。每天抱着一个满刑犯子送给他的吉他,弹歌曲,吉它每天弹,弹得不错,各种曲子都能很熟练的弹出来,就是弹出来无神无劲,像他人一样。 有意思的是,徐和平的亲戚司教导员现在被降级在旁边监区当副监区长,他们经常打照面,他们亲戚之间从不打招呼。 判十一年的毒犯子姓刘,是我的老乡,他的家离我的家只有三里路。所以,我和他的关系是乔子关系。 刘这是第二次坐牢,第一次因盗窃判四年,在市劳改队服刑。市劳改队是一个汽车修理厂,很自由,白天有车就修,没车修可以回家,还可以开修好的车回家。 刘说:“都怪第一次坐牢太自由,现在坐牢就是奇怪,舒服的地方,舒服的不行,黑的地方,黑的不行。” 我问他:“第一板坐牢,塞了多少钱?” 他伸出四个指头:“那是八十年代末。” 四个指头对现在来说算不得什么,八十年代末这四个指头可算是个天文数字。 刘是入监队里环境体现得最丰厚的一个人,他的两个在深圳做事的两个妹妹每月给他寄一个大包裹来。这个包裹有多大呢,有一箱烟这大,里面装的全是香烟和吃的东西。他一个人那里享用得完,还不是我们这群人给他帮忙。 他这次坐牢找关系晚了一步,直到下队后家里才来人,找的关系是司教导员。 开始,他对我说找了关系还神神秘秘的,后来,司教导员找他谈心,谈完心,一张十分的条子就开来了,条子上写着开分理由:主动向监区领导提合理化建议。 狗屁建议。这十分够一个劳动中的快手干四天才能换回,按我当时的劳动水平,够我干一辈子。 刘的劳动不如我,可到季度末,他的加分排在分监区前列。 总之,我们这批入监的过的是最平和的一批。在我们之后,入监队经常出现热闹的事。经过入监队的人,一般都要脱三层皮。 以后的入监队,出现过杀手汪、杀手杨、杀手徐等杀手级别的干部。出现过极贪、极黑的组长。一个缺乏监督的地方,极端人物的出现,必将给这个地方带来血腥。 狱警的怪相 狱警的怪相 监狱看守们的素质普遍很低,低到什么程度。当我下队时,看到一个长得苕头苕脑的年轻人在花生地里捡花生,这个人让任何看,就知道是个弱智者,后来当了干部,还带我们。当然,我的认识是错误的,后来和他接触才知道,这个苕头苕脑的人,比其他看守的文化高,更富有人性。这个人是我们监狱一个老科长的儿子,我用肯定口气向我一个相好的干部问:“他一定是走了关系才当上狱警的。”相好说:“说错了,凭关系当狱警的人多,恰好他是硬考上的。” 我的分析判断力那么差,经相好的那么一说,我才知道。 监狱看守们最低是大专以上的文凭。 我问我的另一个相好干部,这个干部是个大麻木,我本身是怀疑他有没有文凭,才问他的。我问他:“你们干部都有大专文凭吗?” “妈的b,这还用怀疑,有是有,都是假的。就跟你们拿职业培训证一样,什么高级电工,高级厨师......上面都盖有国家的钢印,你们都学了一天没有?还不是走过场,拿钱就行。” 哦,原来媒体报道的监狱看守都有大专以上的文凭,都是假的。 关于监狱狱警素质,我把我经历的几个狱警素质写一下,让大家断定一下监狱中大部分警察是什么样子的。 歪脖子米教 米教40多岁,块头大,面黑,一双单凤挺大,就是脖子是歪的,怎么歪的,我就不知道了。有人说,他在他妈肚子里时,他爸瞎搞,把脖子搞歪了。那是瞎说,没有事实根据。 歪脖子在我的监区只干了半年的教导员,然后调到别的监区当教导员。仅仅是半年,我,应当是我们所有的犯子,对他的影响都是特别的深,因为他时时演出各种丑态。他的一些话也被我们记住,常常拿出来当笑料。 歪脖子习惯性的最丑的地方就是经常纠正自己的歪脖子,走在路上会突然把头一甩,然后往地上猛吐一口痰,把脖子摆正一点。开着大会,也会突然把头一甩,然后吐一泡痰。这个动作不定会突然出现在某一时刻。 歪脖子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搞煽动演说。可演说内容过于低俗,这种低俗,就不谈骂人什么的了,关键是他会谈那些江湖混混都听着好笑的话。 这里,我选取他的一次讲话。讲话前,先清清嗓子,甩一次头,吐一口痰,点一根烟:“老子今天讲两件事,个*第一件事就是关于b走队列的事,**今年劳动任务重,老子们没有时间走(甩头,吐痰,咳嗽,用手抹头发)。老子们来一个一箭双雕,白天搞劳动,晚上走队列。老子是相信的,老子带的队伍是绝对搞得到名次的,什么困难都难不到我们(甩头,吐痰,咳嗽,用手抹头发,然后睁大眼睛提高嗓门)。老子相信老子们没有翻不过的大山,没有趟不过的大河(停下来,清清嗓子,再次提高嗓门)。大家有没有信心?(有,大家齐声答道)你们回答的还不够响亮,我再问一遍,大家有没有信心?(有,大家震天动地的乱喊)” 大家喊完,歪脖子很满意。把头一甩,伸出手在头上一挥,把指头弹的呗儿响:“ok。”然后往地上猛吐一口痰。接下来说第二个问题。 “个*养的,近来,有个别犯子翻得很。有关系,有关系有什么b不得了,现在政策好了,不能出你们的手,老子不讲政策了,要教你们看看老子是什么人物。在外面,老子脱下衣服别人都喊老子大哥,你们不要觉得自己在外面混的很神气,老子也是在外面混的,老子警告过别人,你个*马上就要满刑了,你格老子识相一点,老子脱了衣服带一帮兄弟在大门口等着你,老子看你不吃点亏不知道厉害......” 歪脖子的两件事讲的很言简意骇,从他的演讲是可以看出一个监区主要领导的素质,更可以看到其他普通看守的素质。 歪脖子在领导岗位上混了几年后,他被调到农业监区当门卫。 听一个农业监区调来的犯子说,歪脖子在农业监区经常跟其他干部打架。他的块头大,搞的他成了农业监区的警霸。 酒麻木张 酒麻木张是部队专业分到监区的。那年他准备被提拔为监区领导,监狱走过场下来请十几个犯子填写对酒麻木的意见。大家都实话实说,没有一个人写好的,酒麻木因此没有升到官。 酒麻木好狗。前几年,对看守管得松的时候,他在院子里养了几条狗,想吃的时候就让犯子给杀一条。这个酒麻木可能是变态,一方面对狗很爱护,把狗抱在身上跟自己的孩子似的。一方面很残忍,犯子杀狗下不了手时,他亲自动手。这家伙很可怕,是两个极端型的人物。 酒麻木张每一天醉眼朦胧。有一天,一个犯子对另外一个犯子说,现在干部素质都差得很。恰好被酒麻木听见。 那个犯子那天可倒了大霉,挂铐子、开批斗会,酒麻木往他的身上吐口水:“妈的b,你说老子们没素质,老子们那一个不是大声文凭,你有吗?” 说着说着,哭了起来,擦擦泪又笑了起来:“*养的,你有没大声文凭,你狗日的连个小学文凭都没有,你还跟老子们谈素质。” 说完话,酒麻木张倒在椅子上睡着了,呼声大作。 杀手高 杀手高,个子长得高,体大,年龄大,给犯子开会一开就是两个小时。这种开会是车间会议,犯子是没有凳子坐的。杀手高在监狱禁止打人之后,采取一点有效的整人办法——就是开会,让犯子蹲的受不了。 杀手高在政策的高压下不是不打人,是打人少了一点。他出手打人,往死里打。用手搞,从不用电棒等戒具。 杀手高对犯子绝情,也不是对所有的犯子绝情。那些有环境的、有关系的、有背景的,他自然不敢大开杀戒。他不但对他们不开杀戒,还经常跟他们聊天,混的像亲戚一样。我有一次很荣幸的坐在一个边角的地方,听他和板脉子们聊天。 “现在的b犯子都不懂板,这里找关系,那里找关系,屁用。县官不如现管,总不是在老子们手里减刑,老子看到那些才来的,成天打听这科长、那政委的新犯子,老子满肚子不舒服。这些b新犯子不晓得吓数,犯到老子手里,老子一样不放过。 现在的b犯子连过去老犯子一半都不如,在过去,像现在,老子坐在这里,监督岗早已拿了几包烟塞在我衣兜里,三不知还有现金。 现在,当警察没得么b搞头了,犯子打不得,碰不得......。” 年轻的教导员王 王是我的恩人,我真不想败坏他的名声。 王是一个不到30岁的教导员,很年轻、有理想、有精神,但有一点不好,他太霸气。犯子在他手里吃亏,他跟其他的领导的关系也处不好。 王所带的监区是监狱体制改革最差的单位。到2008年,监狱物岗犯打人的现象还比较严重,各种惩罚犯子的手段怪招也很多。 有一种惩罚人的怪招让我感到很恶心,那就是推花脑壳。犯子本来就是光头,长出一点毛也是齐刷刷的,无论是光头还是长出的寸发,都还看得过去,不算蛮难看。 犯子犯了错的时候,经王教的安排,由特岗犯拿着推子把犯子的头推成赖皮。这种赖皮头是对犯子人格的极大侮辱,是对人的权利的极大破坏。 监区除了搞赖皮头,还在犯错的犯子衣服上写“严管”两个大红字。电棒击打或者发托,让特岗犯出手教训犯错的犯子。 王开会时,讲的话体现了他的心声,也体现了他的素质。 “我作为监区教导员,我是主管改造的,我不能不用惩罚的手段来使监区实现监管稳定......” 他的话突然听上去蛮有道理,可经不起推敲。监狱关押了犯人就是对犯人的惩罚,又如何被关押之后还要被惩罚呢,这是不法外施法吗?作为一个高级警官学校毕业的毕业生。基本的知识都没有学到,他就不知道一些惩罚是严格侮辱人格的?是违法的吗? 打人打出事的陈教 陈教这个人在监区领导一级中不算差的。他的火被,打人偏偏把人打出了一个脑出血,差点死人,灾了。由监区领导一下子降到带班的普通民警。 因为劳动上的一点小事,陈教把犯子李勇带到办公室,一个部位打错,打得李勇倒在地上吐白泡。 好在杨勇被急时送到医院抢救,捡回一条命。 自从李勇住院,陈教再没来上过班。李勇的手术费用由陈教个人支付。李勇病愈以后,陈教赔李勇一万元做后期营养费。 庆幸的是李勇没死。万一死了,陈教会判刑,从此失去工作。 陈教回到监区上班后,一改以前的恶习,再不对犯子动手。由一个以前犯子眼中的可恨人物变成一个犯子喜欢的人。教训教出了他的“文明”。 没有水平的副监狱长 成副监狱长长得像一个很有文化的人,戴着眼镜,40岁的人了,长得白白净净,可说起话来,不是那么一回事。一是开会时他是这么给我们做的报告: “你们都格老子晓得你们的身份,你们是什么身份呢,你们是蚂蚁,老子是沙发,你们做在沙发上谈都不谈(弹都不弹)。你们是小胳膊,老子是大腿,你们想搬弯老子,没门。说白了,老子们是奴隶主,你们是奴隶。奴隶主搞死一个犯子算什么,你们的命都是老子的,老子想结束你们的命就结束你们的命......” 郭副政委是这样对待犯子的 一次监狱大会,集合。 一个老弱犯子集合的动作慢了一点,郭副政委上去就煽了他几大耳光。 一次一个犯子向他反映问题。 不等犯子开口,郭副政委几大耳光:“反映么b,先给监区讲。” 据说郭副政委是监狱文化最高的人:研究生。 看守所 (一) 看守所(一) 世界上可笑的东西,往往就是可恨的东西。 我在市公安局招待所被监视居住了六天,四个警察用尽了利诱、恐吓、体罚等手段,我不招。我的心中是这么想,老子只搞了单位一万六千块钱的物质,那是为了生活,活不下去,你们有本事就去搞那些大贪,搞那些正在用着老百姓的救急款在花天酒地里享用的官员们。 我誓死不招。 对于我这种不能完全确定为有犯罪行为的人,他们可能是不好动武的,采取的主要手段就是不能睡觉。只要眼一闭,他们就有一个警察拍桌子或者是吼叫:“站起来。” 四个b警察,他们轮番休息,把老子安排在一张椅子上坐着。看似人道,如果那位老先生想试试六天不睡觉的滋味,可以在家里试一试。 可笑的是一个姓雷的b支队长和一个姓王的大队长,这两个人官不小。开始还以为抓到一条大鱼,花了三天时间才把我抓住。用了很大的心机,老子跑了三年,也吃尽了苦。通过几天的审问,他们发觉我只不过是一个小蚂蚁,两个人都有点垂头丧气,但都相互鼓励。 我的耳朵很好,他们轻声低咕的声音被我捕捉到。 王:“雷支,算了吧,一条b小鱼,穷鬼。” 雷:“狗日的,搞了这么多天,怎么向杨局交待,小事也要做大。” 王:“看着怪可怜的,一个生活都没着落的人。” 雷:“人不可看外表,他狗日的把*都藏起来了,万一不行就抄他的家。” 可笑的还有两个b小警察,天天拿着手机跟女友吹牛。 “我们干的就是为人民除害的这一行,辛苦,我真不想干这一行,没办法。” 听到这些话让人不舒服,妈的b,不是穿一身狗皮,他那个b形象在那去找工作,还不想干这一行,不干这一行,有哪个女人会惹他。 “啊,你听别人说我跟小丽进宾馆开房间,不要相信别人,我们这一行时时刻刻都要跟很多人打交道,相信我,我最爱你,和别人在一起,只是工作的需要。” 妈的b,日b嫖女人也是工作的需要。 “王三被抓?你跟派出所说,他是我老表,喊他们放人。” 狗日们的,法律像是他们家开的。他说放人就放人。 两个小b警察每天不是显示自己的权势,就是聊女人,实在可笑。 一天,一个小b警察问王队,问这个案子标底能不能搞大,搞不大,就搞不到立功。王队告诉他:“放心,到了我们手里的东西,怎么做我们自己说了算。” 妈的b,这回老子死定了。 最终,几个b警察采取了卑鄙手段,抄了我那破旧狭小的狗窝。 一份诈骗时留下的合同书被搜出,我放在桌子里忘了销毁。合同的搜出,害的连案也被捉了进来。 案子完全告破。 几个b警察把我们送到看守所。到达看守所,他们把我和连案分别带到不同的房间。王队对我说,在监视居住期间,我们没有体罚过你,没有动手打过你,是吗?你在这里签个字。 他说着,递过几张早已准备好的文本,递过一支笔。 我没接,我问他:“不准人睡觉是不是叫体罚?” “这是最文明的了,要识时务,你的案子开庭时还要我们作证的。” “我不签。要签也要注明六天没让我睡觉。” 听我的态度如此坚决,王队可能有点不太好处理了。站在我一旁的一个小b见我如此不卖面子,轮起拳头:“老子现在收拾你。” 我也气愤:“好啊,开始吧。”我运足气,准备给这两个拿执照的流氓干一架。 王队制止了小b。 接下来,王队请来雷支,几个人叽里呱啦的给我说了一大套话,我当时稀里糊涂的,一句话没听懂,也没听清楚,人太困,又烦,管他妈的b,赶快进看守所眨一下眼睛,我没管那多,签了字。 我的连案早就签了字,在门口等我。 我出了房,一个小b带着我和连案走到看守所关犯子的房子的大门,叫开门,一个长得像猴子的看守跟小b交接。 猴子问小b:“这两个人的背子呢?” 小b说:“没有。” 猴子一脸不高兴:“带回去,我们不收。” 我听见不收,高兴啊,看守所不收,我们的牢就不用坐了。 后来,小b左一解释、右一解释,又给雷子打电话,雷子打电话过来,猴子就再也没说什么了,和小b办了手续。 小b走后,猴子为我和连案登记。登记完,猴子拿出钳子和起子,让我和连案把衣服、鞋子都脱干净。 *养的,老子多少还是文明人,但又想想,这是不明白的地方,还管他什么文明呢?我和连案把衣服鞋子都脱掉。 猴子拿起衣服捏,检查。又拿起鞋,用起子、钳子撬出鞋里的腰铁。 猴子别看长的丑,他始终做着一副权势压人的相,板着脸:“及时给家里联系,送钱和生活用品来。” 连案点头,哼哈着答应。我不吭声,老子家里穷的打鬼,老子恨不得把猴子掐死,从他荷包搜点钱出来。 我的连案毕竟滚过板,他很自然,我却满脑壳的遐想,还有些畏惧。 连案对猴b说:“报告干部,能不能给我分一间好一点的号子。” 连案还算是个在社会上有一定影响的混混,没想到他跟干部说话之前还来个报告干部,我听到真不爽。妈的b,掉到头了,坐牢就坐牢,还要做人格的龟孙子。我的心更加难受起来。 猴b对连案说:“么b叫好号子,分到那一间算那一间。” 看着猴b的态度,我认为我在号子里死定了。看所守这个b样子,号子里不定有多黑。我头晕,脚轻,像醉酒,什么问题都在想,又都不敢深入的往下想。 猴b办完一些事后,把我俩带到中间的走廊,他对我说:“你就站着不动,我先送他过去。” 我站着不动,看着他把连案送到东头,顶头的一间号子。 开门,连案进去,关门。就这么简单,猴子连门都没有进去,也没有对号子说一句话。 我想,完了,连案这一进去,不定就在挨打,我要晕过去了。 猴b走近我,对我说:“我看你还老实,把你送到我管的号子里,这个号子有钱,生活过的好一点。” 我连忙说:“谢谢,谢谢干部。” 我差点给他跪下了,恩人啊。不过,我绝不会跪,说着好玩。一个屈膝的男人绝对不能叫男人。 猴子把我带到30号,打开门,让我进去。 他妈的b,他对号子一句话不说,也不做个安排,这就让老子进去,我可是没在黑道上滚过,进去后怎么办,我还真有点不敢进,磨磨蹭蹭了半天才鼓起勇气蹭进了屋里。 猴子哐的一声把门关上,锁上。他个王八蛋就这么走了。 老子手提装有换洗衣服的塑料袋,往床上望去,床上睡着十几个打着赤膊的犯子,没有一个抬头看我。 我傻站在这里,我不知该怎么做。 实话实说,没有一个人写好的,酒麻木因此没有升到官。 酒麻木好狗。前几年,对看守管得松的时候,他在院子里养了几条狗,想吃的时候就让犯子给杀一条。这个酒麻木可能是变态,一方面对狗很爱护,把狗抱在身上跟自己的孩子似的。一方面很残忍,犯子杀狗下不了手时,他亲自动手。这家伙很可怕,是两个极端型的人物。 酒麻木张每一天醉眼朦胧。有一天,一个犯子对另外一个犯子说,现在干部素质都差得很。恰好被酒麻木听见。 那个犯子那天可倒了大霉,挂铐子、开批斗会,酒麻木往他的身上吐口水:“妈的b,你说老子们没素质,老子们那一个不是大声文凭,你有吗?” 说着说着,哭了起来,擦擦泪又笑了起来:“*养的,你有没大声文凭,你狗日的连个小学文凭都没有,你还跟老子们谈素质。” 说完话,酒麻木张倒在椅子上睡着了,呼声大作。 杀手高 杀手高,个子长得高,体大,年龄大,给犯子开会一开就是两个小时。这种开会是车间会议,犯子是没有凳子坐的。杀手高在监狱禁止打人之后,采取一点有效的整人办法——就是开会,让犯子蹲的受不了。 杀手高在政策的高压下不是不打人,是打人少了一点。他出手打人,往死里打。用手搞,从不用电棒等戒具。 杀手高对犯子绝情,也不是对所有的犯子绝情。那些有环境的、有关系的、有背景的,他自然不敢大开杀戒。他不但对他们不开杀戒,还经常跟他们聊天,混的像亲戚一样。我有一次很荣幸的坐在一个边角的地方,听他和板脉子们聊天。 “现在的b犯子都不懂板,这里找关系,那里找关系,屁用。县官不如现管,总不是在老子们手里减刑,老子看到那些才来的,成天打听这科长、那政委的新犯子,老子满肚子不舒服。这些b新犯子不晓得吓数,犯到老子手里,老子一样不放过。 现在的b犯子连过去老犯子一半都不如,在过去,像现在,老子坐在这里,监督岗早已拿了几包烟塞在我衣兜里,三不知还有现金。 现在,当警察没得么b搞头了,犯子打不得,碰不得......。” 年轻的教导员王 王是我的恩人,我真不想败坏他的名声。 王是一个不到30岁的教导员,很年轻、有理想、有精神,但有一点不好,他太霸气。犯子在他手里吃亏,他跟其他的领导的关系也处不好。 王所带的监区是监狱体制改革最差的单位。到2008年,监狱物岗犯打人的现象还比较严重,各种惩罚犯子的手段怪招也很多。 有一种惩罚人的怪招让我感到很恶心,那就是推花脑壳。犯子本来就是光头,长出一点毛也是齐刷刷的,无论是光头还是长出的寸发,都还看得过去,不算蛮难看。 犯子犯了错的时候,经王教的安排,由特岗犯拿着推子把犯子的头推成赖皮。这种赖皮头是对犯子人格的极大侮辱,是对人的权利的极大破坏。 监区除了搞赖皮头,还在犯错的犯子衣服上写“严管”两个大红字。电棒击打或者发托,让特岗犯出手教训犯错的犯子。 王开会时,讲的话体现了他的心声,也体现了他的素质。 “我作为监区教导员,我是主管改造的,我不能不用惩罚的手段来使监区实现监管稳定......” 他的话突然听上去蛮有道理,可经不起推敲。监狱关押了犯人就是对犯人的惩罚,又如何被关押之后还要被惩罚呢,这是不法外施法吗?作为一个高级警官学校毕业的毕业生。基本的知识都没有学到,他就不知道一些惩罚是严格侮辱人格的?是违法的吗? 打人打出事的陈教 陈教这个人在监区领导一级中不算差的。他的火被,打人偏偏把人打出了一个脑出血,差点死人,灾了。由监区领导一下子降到带班的普通民警。 因为劳动上的一点小事,陈教把犯子李勇带到办公室,一个部位打错,打得李勇倒在地上吐白泡。 好在杨勇被急时送到医院抢救,捡回一条命。 自从李勇住院,陈教再没来上过班。李勇的手术费用由陈教个人支付。李勇病愈以后,陈教赔李勇一万元做后期营养费。 庆幸的是李勇没死。万一死了,陈教会判刑,从此失去工作。 陈教回到监区上班后,一改以前的恶习,再不对犯子动手。由一个以前犯子眼中的可恨人物变成一个犯子喜欢的人。教训教出了他的“文明”。 没有水平的副监狱长 成副监狱长长得像一个很有文化的人,戴着眼镜,40岁的人了,长得白白净净,可说起话来,不是那么一回事。一是开会时他是这么给我们做的报告: “你们都格老子晓得你们的身份,你们是什么身份呢,你们是蚂蚁,老子是沙发,你们做在沙发上谈都不谈(弹都不弹)。你们是小胳膊,老子是大腿,你们想搬弯老子,没门。说白了,老子们是奴隶主,你们是奴隶。奴隶主搞死一个犯子算什么,你们的命都是老子的,老子想结束你们的命就结束你们的命......” 郭副政委是这样对待犯子的 一次监狱大会,集合。 一个老弱犯子集合的动作慢了一点,郭副政委上去就煽了他几大耳光。 一次一个犯子向他反映问题。 不等犯子开口,郭副政委几大耳光:“反映么b,先给监区讲。” 据说郭副政委是监狱文化最高的人:研究生。 看守所 (二) 看守所(二) 站了一会儿,我决定就地蹲下。刚蹲下来,睡下铺的有一个四川口音传过来:“妈的b,那个地方是你蹲的。蹲到下面来。” 我抬头望去,有个黑面孔把头抬起,在看着我。 往下蹲?哪是下,我到处乱看,想找下的位置。 那家伙可能是看出我真不懂,用手指一指那边的厕所:“那个地方。” 我到他手指的地方蹲下来。那家伙见我蹲对了位置,放下头又睡了。 我蹲在地上,寻找在社会上听人说的上铺的位置,根据我蹲的方位,我正确的判断出靠门的那一方就是上铺。 我往上铺望去,第一铺睡着个胖子,还有个单拐杖放在床上,他一个人的床位占了好大的位置,靠厕所这边的人几乎都是相互搂着睡觉,而他的床铺像个单人床那么宽。 我再往二铺看,睡着一个又瘦又长的家伙,睡的铺也很大,跟头铺一样。 三铺是个年轻人,铺稍微窄一点,往下,下面的人是越睡越窄。 我明白了,号子里的人的地位是与铺的位置大小是相关的。 我一蹲就是一个多小时,终于等到了看守所起床的时间(睡午觉后14:00起床)。 下铺的人都先起来,他们没一个人达理我,他们起床一会儿后,前面两个铺上的人才丰硕翻身起床。 一号胖子和二号起床,问三铺:“怎么又来了一个人,妈的,号子本来就关不下了,还要塞人。” 三铺说:“我睡着了,不知道。” 三铺回答完一、二铺的话,站在床上问我:“新来的,干什么的。” 干什么的?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下岗的干活。做生意失败的干活。这些回答起来哆嗦,我来了个简单的回答:“打工的。” “打什么工?” 这句话又把我为难住了。开店子,被工商局收了一万多块钱的货,说是广告牌不该挂在店门上。包工程被当官的黑钱比我挣的钱多。都没搞到钱,我又来了个干脆的回答。 “给当官的白干的那一种。” 睡二铺的说:“还算有觉悟。” 这时,刚才给我安排蹲位置的黑脸灾脉子说话了:“给你介绍一下,现在给你说话的是张哥,睡第一铺的是黄哥。新犯子,张事一点,晓得规矩撒?” 规矩?我真不懂。进了这个环境,我必须首先做到谦虚,我望着上铺:“黄哥,张哥,我听你们的安排。” 黄哥看也不看我一眼,张哥问:“那里人。” “......” “哦,你跟我住的地方挨着。” 我心里高兴,这下好了,有一个挨着我住的张哥,到号子里不会吃亏了。 三铺对张哥说:“张哥,先给他搞个过场吧。” 走过场?完了,我在外面经常听人说走过场的事,我的身体看起来很棒。可内脏器官早已被自己伤残的不行了,生活闷,死抽烟,肺已经熏烂了,经得起走过场吗?一拳头就要把肺打炸。我吓得不行。 好在张哥马虎了一回,说出了一句让我很高兴的话:“我的邻居,走么b过场,先搞个馒头给他吃。” 吃馒头?不是别的打人方式吧,我脑袋乱想。 没想到真的有一个水板从头格水泥柜里拿出一个又黑又硬的馒头塞给我。 我对张哥说:“张哥,我不饿。” 我真不饿,那几个狗日的审我的人把我气饱了。 张哥说:“中午送进来,肯定没吃饭,吃一点。” 张哥的好意和关照我难以推脱。我拿着馒头咬了一口,然后谢张哥,对张哥说,实在吃不下。 剩下的馒头被一个灾脉子吃了。 起床一会儿后,风场的门开了,犯子们到风场打坐。 张哥对我说:“你才来,过场免了,你要干活,下午就在号子里抹地。” 我对张哥充满无现的感激,连声说:“是,是。” 张哥又叫了一个睡厕所那头的灾脉子,对他说:“你教他怎么抹地。抹不干净老子就给你厉害看。金鱼缸他不抹,你抹。” 那灾脉子躬背垂手站着:“是,是。” 就这样,一块仅仅只有三、四个平方的小地方,我竟然抹了一下午,抹到开晚饭。 在抹地时,我尽找机会跟灾脉子多说两句话,好了解一下号子里的情况。灾脉子急死人,说话支支吾吾,又不敢大声,每小声说一句都要往风场望一眼。 和灾脉子干了一个下午,我竟然什么都没问到。 抹地时,我偷偷的望了几眼老大。老大是一个沉默的人,什么事都不管,发话的人总是二铺。 到了晚上吃饭,饭板用一个破的不行了的塑料碗给我打了一份饭,吃的菜是老萝卜块,有两三块,水多。我拿破碗,水往外流。流到手上,烫的我恨不得把碗摔了去。 饭太难吃,我只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米饭煮的稀烂,干饭不像干饭,稀饭不像稀饭。萝卜无油、无盐,份量又少,我是吃不下,剩下的饭灾脉子们抢着吃。后来我才明白,为什么号子里的人抢饭吃,每天饭菜的份量太少,填不饱肚子。 上面四个铺的人吃的都不错,有鱼有肉。当时我想不通,同坐号子,怎么吃的差别这么大呢?后来知道了,上铺都是有环境的人,号子里另卖炒菜。 晚上睡觉,床上挤满了人,挤不出位置,张哥又帮忙了。赶了一个灾脉子在地上搭地铺睡,让我上床睡,而且睡倒数第三的位置。 我进看守所算是幸运的,一进去就被升了两级,好人有好报啊! 在下铺睡了一夜,我终于第一次体会到了坐牢的苦,几个人睡在一堆,恨不得抱着别人的脚睡,位置太小了。我平时不打鼾的人,因为被整的太疲乏,晚上也打起鼾来,有人听不得打鼾,就是那个我进号子时那个让我蹲在那个地方的黑鬼、后来的死犯子杨大员,他狗日的只要我一打鼾,就拿手在老子的头上猛拍一下。妈的b,放着老子才进号子,时间长了,老子真要修理他。 第二天起床,张哥让我什么事都不做了,他对我说,他还有几天就要下监狱了,这几天他特罩我一下,过几天要靠自己好好搞。 几天里,我通过与下铺的人低声交流,我知道了前三档的底细。 头铺姓黄,实质上的黑社会成员,在累了很大的代价后,在他的起诉中,他与其他二十几个人脱离,排在黑社会组织之后。没有被定为参加黑社会组织罪,可能会被判4年左右的刑期。 二铺张,是黄在社会上的好朋友,犯金融诈骗。在社会开公司,套银行的钱,已判,14年。张在号子已经关了两年多,在等待机会,等待某监狱的宣鼓岗位空出,到监狱后,直接上岗。张的妈妈是省警察学院教官,看守所的周黄皮副所长是他妈妈的学生,张被黄皮罩着。 三铺姓什么忘了,外地人,在街上开门面,因客源纠纷和人斗殴,可能会被判2年。 在前三个铺中,一般的人都会认为最黑的要数老大,因为他本来就是黑道人物。其实不然,30号最黑、最没人性的是三铺,那个年轻人,大概二十八、九岁。号子里所有打人的事和故意整人的事都是他做的,那小b没伤害过我,但我对他的行为很不舒服,直到我满刑的今天,我真有想打他的愿望。怪我望了他的模样,也搞不清白他的地址,如果还真还认得他,不定那天在大街上碰到他,他狗日的就要吃亏了。 我在30号待了7天,我目睹了以3铺为主,4铺帮忙的十多次打人和惩罚人。就把一种号子里惩罚人的方式,叫前七后八的拿出来说一说吧。 前七后八是指在人的前胸打七拳,在后背打八拳。挨打的最多的就是后五档,除了我就是其他四个人,特别是睡在倒数第二铺的那个大个子,河南人。经常被贴在墙上打。打完后还要说谢谢。 看守所 (三) 看守所(三) 三铺打人不一定是别人犯有错误,只要高兴,在号子和风场里坐着好好的,他会突然站起来:“老子手痒,想打人。” 他在人群中挑来挑去,然后把某人一喊,到厕所站好,这个人就到厕所贴墙站好,等着三铺来打。 三铺打完人出来,玩几个拳击动作,然后坐着,喊被打者拿出一本书来给自己扇风。 老子每次看到这些,我就恨我们这个社会,是谁给这种王八蛋在社会上生存的天地,这种无人性的事情,我只在电影中看到过日本人烧杀抢掳才有过。令人气愤。 后来,张哥下监狱前,把三铺叫到面前训话,说他狗日的幸亏拿钱买通了人。不然,像他这种b货,在号子里早被别人打死了。 狗日的,这社会真是有钱可以代表一切,可以把邪恶扶为正义。 我进号子的第五天,一大早,张哥被周黄皮带走,一直到晚上7点多钟张哥才回来。 张哥明天要下监狱了。这天黄皮带他到市内一家宾馆,让张哥和他的家人见面。在宾馆,张哥和他的老婆、孩子、家人见面,折腾了一整天。 晚上回来,张哥带回了两瓶酒,吃的东西就不用说了,我们全号子里的人吃了两天,才吃完。 当然,酒是头几档喝的,肥肉之类的东西是大家吃的,那一夜,许多人吃滑了肠,张哥特别开恩,允许上厕所。 说到厕所。那厕所没有门,但不是随便上的,一般都是四天上一次厕所,集体上,这个集体是指头两铺以外的人。为憋不住大粪,许多人曾经挨打,那个杨大员因为憋不住大粪,晚上把大粪拉在袜子里,臭死人,睡在床上的人不知道那里臭,只晓得大粪臭。第二天早上,杨大员朝垃圾桶里丢袜子时,被人发现袜子里装有大粪,杨大员差点没被打死,折腾了整整一个星期。当然,杨大员往袜子拉屎的故事是后来别人跟我说的,但我相信这绝对是真的。 第二天一大早,张哥被监狱来的专车接走了。 张哥走后,三档升二档,下铺一人升一级。 张哥走了,新二档做事的风格就变了。首先要动的人就是我,我的档位被纳入正规,调到最后一档,靠厕所,做事也从现在开始做了,抹号子与风场的地。 我感到二档在动我的心思。他经常找新三档和新四档密谋着什么,并拿贼一样的眼睛瞄我。 势态不对,他真的准备拿我下手了。毕竟二档是外地人,我是本地人,不把我镇下去,将来他的位置难保。 我在经过考虑后,决定先下手。下铺的几个人,一个小河南,经常挨打,在我的建议下,他准备和我一道把二档干掉。一个大河南,对我的建议不予回答。一个死犯子杨大员我不能把他拉到一起,一看他那个鬼样子就是一个奴才。还有一个甘肃回回,在街上卖清真菜,拿刀伤了人,在号子里二档强迫他吃猪肉,挨了很多饿,挨了很多打,流了很多泪,最后还是吃了猪肉,他表态要跟我一起搞。 张哥走的第二天,上午,在风场,二档喊我蹲到他面前,给我训话,我从来没蹲到那个面前说过话,一肚子气,但我还是蹲下了。他狗日的故意找我的y,说老子没蹲好,拿手敲老子头,敲的第一下我没吭声,敲了第二下,老子愤怒的站了起来。 我怒目瞪着他。 三档、四档、五档随二档一起站了起来,他们要动老子手了。我把下档的人看一看,希望按商量的办法他们都站起来跟我一起搞。我看他们看了半天,没人动。我想,完了,这下要被人打死了。 几个站起来的上铺也没敢怎么动我,只是把我往后掀,要我靠墙站好。 我不能靠,一旦屈从,就意味着怕了他们,就意味着后面要挨打,就意味着在30号永远不得翻身。我坚决不靠,我不靠,他们掀的更凶,眼看一场无胜的战斗即将开始。我最终克制了自己,情急之中我想到了一个逃脱的好办法。 我摆脱他们,我向铁门跑去,在铁门口我大呼救命。 二档靠近我:“我们什么事情可以商量,不要乱喊。”显然,我的呼喊起到了效果。 随二档后面跟进来的几个人,见我呼喊,都纷纷退出了号子,二档在跟我说完一句话后也赶快退出了号子。 喊了一会儿,号子门被打开。一个看守把我带出。 我故意抚着前胸,装着被打的很重要样子。 我被带到医务室进行检查。那个狱医李医生还不错,检查的蛮仔细,拿着指头在我身上乱点,问这疼不疼那疼不疼,管他妈b,点到那我都说那里疼,他查了半天,也不敢肯定我是装假。 随便说一下这个李医生,李医生是那些关系犯中心中的神,谁要想办保外,李医生是他们成功的一个关键环节,李医生说哪个犯子有病,不适于服刑,谁就有了保外的前提。所以,李医生受了犯子的不少贿赂,所以说他对犯子还相当可以。他永远看上去都有一张胖胖的、充满笑容的脸。 检查完,没有检查出一个所以然。 一个看守把我带到走廊的墙边,让我站在那里。我站在那里,他就走了,老子不晓得他是啥意思,我一个人孤零零站了半个小时,没人理我。老子站累了,蹲了下来。 蹲了一会儿,周黄皮从我的身边走过,他把老子看了一眼,开口就骂:“妈的b,站起来。” 老子的心好不舒服,狗日的周黄皮,老子又没犯错,还要站着受处罚?30号的他的关系,怎么不处罚呢? 站了一会儿,不知周黄皮从那里冒出来,突然来到我的身边,我当时没注意到,他手里还拿着牛鞭子,他狗日的举起牛鞭子就在老子身上重重的刷了三鞭。 我的身体当时就感觉到了剧痛。隔一天后再看,手臂肿了一大块。 老子这是坐牢七年唯一的一次挨打,是周黄皮打的。老子把他记住了,他打我的原因就是因为30号的几个板脉子都是他的关系,他个*,我一直发誓出狱后要修理修理他。写这篇文章,老子用的是他的真名。这种人,只怕是老子们这些坐牢的人回来没人生活希望了,他狗日的肯定要垫背。 打完我后,周黄皮把我送到30号的隔壁,29号。我进屋后,他喊着29号老大的名字,说:“晓得撒,要好好招呼啊。” 他个狗*在发托,要29号好好把我收拾收拾。他说完话,把门关上。 这是中午开饭前,29号的犯子们都坐在走廊里等着开饭。我放眼望去,29号尽了一帮少年犯,除头档和下档有两个年龄比我大一点以外,其他一半都在20岁以下。 我看号子里所有人,所有人拿眼睛看我。 二档说话了:“格老子到下面蹲到。” 二档是一个长得瘦长的年轻人,20多岁,是本地街上的一个混混,我到29号后,他待了三天就放人了。他犯的罪也不小,放的那一天,出乎他的意料。我也搞不懂,法律到底怎么了。二档使两个致残,为什么就放了呢? 二档是严格按周黄皮的话做的人,处处都想对我进行招呼。好在我又遇到一个好人,号子老大还蛮罩我,因为号子老大跟30号老大有过节,对黄皮也没得好感,所以说就对我有了好感。 我到下面蹲着。 二档对老大说:“把他喊到厕所里走走过场?” 老大说:“黄皮的话也可以听?他格老子不是人。” 就这样,我顺利的进驻了29号,并得到老大有限的照顾。 在这间号子的头几天,我睡厕所的那一头,干抹地的事,跟30号一样。 进29号的第二天,号子楼上走道窗户上伸进一个老b看守的头,喊我的名字。 我心一惊,我的小名这个老b警察竟然晓得?他不会是我的关系吧?我心里又高兴,又怀疑。那老b看守说:“报自己家的电话,要家里上钱。” 我晓得了,这个老b是号子里面管生活的。 我问:“上钱什么意思?” 老b说:“叫你家里给你拿钱来,没有钱你在号子吃个屁。” 看守所没钱不能吃饭?我糊里糊涂,前一个星期已经吃了一个星期了,那是怎么回事。 老b看我糊涂,骂开了:“妈的b,你天天吃牢饭活得下去?不买菜?” 这下我明白了。我报上家里的号码。 上面追问:“要家里上多少钱?” 看守所 (四) 看守所(四) 还没等我回答。号子里睡上铺的几个小轻年抢着回答了:“喊家里多上一点,上五百。” 老面的那个老b问我是不是我的意思,我不好回答。 那个老b把我看一看,在自己的本子上填了数字,然后离开。 有了这个未来的五百元钱,号子里的犯子们,包括老大对我更好了。床铺升级,做事升级。钱的力量真大,我又一次深刻的体会到。 吃过晚饭,我看到了30号没有的一种怪现象。 虽然29号是个穷号子,但人人都可以抽到烟。在30号,只有头几个档有烟抽,头档二档放肆的抽。在29号,老大管着烟,他抽烟是有计划的,自己抽的很节约,到了吃晚饭后,他点一根烟,给二档三档发一根烟,给四档、五档、六档三个人发一根烟,我们剩下的五个人一根烟。 我才到29号,也有好几天没抽烟了,已经忘了烟的味道,也看不惯我前面几个人用嘴含过的烟,脏。我居然没有抽烟的愿望,好几天没抽烟。 后来,我前档的一个灾脉子劝我,我才抽烟。时间长了不抽烟,几口烟拔下来,居然把我给搞醉了,头晕、挺舒服的感觉。 我进29号的头几天,30号通过风场上面的钢筋网不断的打条子过来,条子是写给老大的。要老大好好招呼我。老大确实不错,不但没有好好招呼我,还把条子给我看。上面写着:“......一定要把他掐死,不然要......” 他们写的对,在30号不把我踩死,我要采取行动,在29号不同,这间号子的老大我认为是比较讲人性的一个人,不用踩,我也不会去夺他的位置,我会自觉的捍卫他。 不过话又说回来,没有号子不黑的。29号一样对新犯子过场,一样惩罚人。只是29号不歪搞,不以欺压人为乐,这一点是区分29号与30号的重要之处。 没几日,我的钱到了看守所账上,钱一到,又刚好赶上卖货,我第一次亲历了看守所卖货。 老大带着我们几个有钱的人,拿着盆子和碗等东西在门口等着,货车到达号子门口时,有人把门打开,我们就出去买货。 我们所的有钱人的账上的钱都由老大统一支配,买什么他说了算,买的东西主要是供老大和上铺几个人消费。自己的钱买的东西,自己还是可以消费一点。比如说,买50个皮蛋,自己可以吃到一个。 卖货的是一个女看守,长得又丑又肥,嗓门大,喜欢骂人。如果脱掉他的那一身皮,纯粹是大街上的那种泼妇。 货卖的特别贵,在外面卖一元钱的东西,在这里卖五元。买不买随你自己的便,反正没其他地方卖给你,只能买他的东西。 号子里通常买的东西就是皮蛋、老干妈、咸菜,偶尔也买几袋饼干,几包快餐面、卫生纸、牙膏、肥皂、洗衣粉等。 卖货通常是一周卖一次,不卖香烟,但有死犯子的号子可以买香烟,后来我们的号子来了死犯子杨大员,香烟敞开卖,多买烟还可以赚钱,别的号子买不到烟,要拿货跟我们换,我们跟他们私下偷偷做交易。他们要拿几倍的价值的东西给我们换香烟。 给别的号子换货是通过风场上的钢筋网,在墙下搭人梯,手举物品,穿过网,投向隔壁风场的钢筋网上,别的号子再搭人梯从网上取下物品。 看守所不卖烟,当各号子基本上都有烟抽,那些烟都是通过关系看守带进来的。一般一间号子都有几个看守的关系,家里每次给关系看守送几条高档烟,加几条低档烟,高档烟供看守享用,低档烟丢进号子。当然,环境好的可以给看守其他更重的东西,然后可以得到好烟抽。 我到29号之前,29号有点穷急了,老大每天都吃本份饭,其他人更没菜吃。看守所的饭少,菜少,是吃不饱的,经常出现上铺校下铺的饭(校饭:抢下铺的饭吃)。人们长期缺油水,总想着吃的,难受。 当然,有了钱了,下面的人也不是经常能吃得到的。只是如果每周定了大餐,下面的人才能分到一点点。 定大餐,天天可以定,大餐就是一盆荤菜,要不就是猪肚,要不就是五花肉,还有牛肉等等,价格特贵,一般号子每周能定一次就不错了。 菜端回来先由老大把自己喜欢吃的部分择掉,然后是老二、老三择。要看上面几个人心好不好,心不好择到老五就没有了,下铺就没得吃的了。不过在我们号子还可以,老大首先严格要求自己,其他板脉子也不敢多搞,睡下铺的人多少还有点吃的。 一般号子里的老大都很讨厌家里不上钱的人。就像这个吃菜吧,菜不给他吃,看他饿的难受,不好处理。有的号子老大,不给下面的人吃东西,想想看也说得过去。 有的犯子家里一分钱不出,号子里吃菜、抽烟、洗衣粉、牙膏、卫生纸统统要供应,这就亏了那些上钱的人,有个别在号子里的人还总以为自己是用的国家的东西。 有一个老家伙家里有钱,从来不上账,开始号子里面有人打他,我还觉得可怜,后来他自己说,家里花了好多好多钱,去买通看守所的看守,想留在看守所服刑。我一听气得不行,以后别人打他我就懒得管了。 算了,不说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如果那个真的没得钱,号子也不会嫌弃他。 我从看守所到监狱,总共待了六年十一个月。在这段时间里,我所经历的干部和犯子最低也有两千人吧。真正能让我折服的人只有一个,这个人就是我们号子的老大。 他让我折服的有两点,第一,在一个集体中,他不霸占利益。第二,仍然是在一个集体中,他勇于承担责任。 这两点对于那些所谓的君子们,那些油头粉面的官员们,只怕没有人能够做得到。 老大叫龚车,我们在号子里称他为车哥。他的家庭不错,父亲曾是一个单位的厂长,母亲是一个医生。但是,他的父母关系不好,对他的影响也极大。他从小没人管,从小就在社会上流浪,从小就学会了盗窃,从小就学会了挨打,从小就会学会了打人。他长大一点后,参加了流氓群体,参与斗殴。再大一点,当过市霸,做过生意。这次被抓之前,在社会上吸毒,成为黑社会骨干分子。他成人后,他的一半的人生经历是在监狱里度过的。 不管他过去做过多少坏事、恶事,在一个坏的群体中,他还是学到了一些好的品质。在集体中,他不霸占利益,勇于承担责任,这种品质令我欣赏。 我前面讲的他那么多坏事、恶事,我拿出来分析一下。看一看分析后我们是不是可以理解他。如果理解了,我们会认为这个人很不错。 车哥的这次坐牢,是因为参加黑社会组织,并在组织里充当打手。 龚车有一本厚达几十页的起诉书,我看过他的起诉书后,我不自觉地发出感叹,这叫什么黑社会组织。 起诉书上列举的黑社会的二十几个人的几十条犯罪事实,都有一个共同点,敲诈那些当官而且坏透了的家伙们。 什么局长,什么经理,什么富婆,一大堆利用职权赚取不法收入,参与赌博或从事**活动的人。他们没有受到法律和正义的制裁,黑社会给他们一点教训算什么?是应该的,不然他们的钱那里用得完呢。所以,从本人的角度,他们也许是犯了法,但从情理上来说,他们做了一笔好事。 吸毒本身不好,不对的,但龚车的吸毒并没有伤害到别人,无可厚非。 当市霸,对一个法制不健全的社会中的弱势人物,不拿出一点狠,怎么求生存呢? 小时候当小偷,大了参加斗殴,一个弱小孤立的生命这是捍卫自己生命权和人格的必须手段。 所以,在分析了龚车的劣迹后,我有点可怜他。再把他的两个优秀品质拿出来,我觉得他很不简单。 龚车做为号子里的老大,有绝对至高无上的权力,他睡头铺,想睡多大的地方就睡多大的地方,没有管得了他。可是,他把自己的床位边缘往里缩了双缩,以使下铺的人睡的稍微宽松一点。与30号相比,30号老大和老二各占一个单床位,而且不断的扩张,以至于下铺的人挤不下,还得有人睡地铺。 号子里新来的一人带的好衣服,龚车从来不校,自己不校,也不准上铺的人校。30号进去的新人,像我这样进去的人,一进去,好的衣服,好的牙膏、牙刷都被没收了。 龚车有时也喜欢别人带的衣服,他总是先和别人商量,再拿自己的衣服跟别人换,没有强迫行为,这一点很可贵。 在吃的方面,龚车只是走了一个老大的形式,任何定餐,他吃的很少,只是象征性的吃一点。然后尽可能的要求上铺给下铺多留一些。 有一件事让我觉得龚车这个人很伟大。 有一天上午9:00后,我们几个人洗完澡,躲在厕所里抽烟(按规定,号子里不准吸烟)。我抽得上劲,唱了一首歌。这个时候,有个叫李教导员的(以前的教导员,免职了的)从楼上过道上巡视经过,听到歌声,他很不舒服,骂骂咧咧,喊唱歌的人站出去(站到风场里让他看一看,是谁)。 看守所 (五) 看守所(五) 号子里不准讲话,不准唱歌,他妈的,我这一个新人,站出去就意味着站出去要接受重罚。至少要挂铁门,我那里敢站出去。 他喊了两声我没理他。 他大喊龚车,龚车也听见了,也不想理他。 在喊了几声之后,龚车站到风场去,拿眼睛望着他。 李教问:“是谁唱的歌?你把人交出来。” 龚车说:“我们号子没人谁唱歌,你听错了。” 李教说:“老子的耳朵好得很,你不交人,你就站到号子门口等到。” 龚车没有理他。 过了一会儿,李教开了号子门,继续让龚车交人。 龚车说:“不用交了,就是我自己唱的。” 李教把龚车带出去,掛在看守所的铁栅栏门上。 为这件事,我很羞愧,我做的不像个男人。 车哥下午被放了回来。回来后,他把他的手伸给我看,一只手腕已被挂破了皮。其实,手腕挂破皮是一件小事,关键是那样踮着脚,挂几个小时,很受罪。 龚车不但为我接过条,而且为很多人接过条。有一个下铺的犯子在钢筋网上传物品,被周黄皮看到了。隔的远,周黄皮也没看清是什么人,要龚车交人,龚车又把自己交了出去。 好在黄皮知道龚车这种人,没有深究。 龚车对他的案子及其不服,他认为起诉书的几起与他相关的案子,五起中有三起与事实相符,其它两起根本不存在。他认为其它两起是他们之中有人为了争取立功,在做供时没经过大脑随便说的。 还有关于他被定为黑社会成员,他更不服,他说,起诉中的20几个人,有好几个人他都认不到,这也算一个黑社会团伙吗? 判决下来后,他要我给他写上诉状。我拼命的在刑法和刑事诉讼法中找条款,在他的口述中找证据。那份上诉状写完,我简直就可以成为一个律师了。 用了三天,我把上诉状交给他。他看了上诉状说:“写的倒是可以,一般都是没用,花点大钱还可以,管他呢,反正我们每个人都写了上诉,就这样吧。” 一段时间后,上诉判决下来,写上诉的人统统被维持原判。 龚车有件事做的不好,这件事就是跟管号干部猴b合作,在号子中深挖那些年轻幼稚小孩们的余罪。 有一个叫彭爱国的17岁的小孩,因盗窃一家小卖部而被关押,盗窃金额一千多元。刚好够判刑的边。 受猴b的指使,龚车对他采取了恐吓的办法,要他交待其他罪行。龚车的恐吓语言还算可以,还算实事求是:格老子都讲出来,查出来掉得大,没有查不出来的,躲过了这次,躲不过一辈子。 彭爱国一个孤儿,挺照业,他竟然供了一笔,我给他做的记录,记录完了,我为他捏了一把汗。 他说某年某月某日,和某某一起盗窃了一家电脑室,十几台电脑被他们用车拖走。 十几台电脑,价值好几万。按刑法,他得再加十几年至无期的刑期。一个从小失去人情温暖的孩子,我真是不忍心。他有大错吗?如果社会和家庭能给他一定的温暖,他会靠盗窃谋生吗? 没几天,彭爱国调到了别的号子,我不知道他以后怎么样,但龚车做的这件事让我很不爽。 龚车坐过多次牢,每次坐牢都是在板上混,他讲到他在板上混的故事,令我羡慕不已。但讲起板上爱过的罪,我感到不可思议。 他说,他个头小,没环境,起板是靠拼命换来的。 他说,监狱里,那个地方没有道理可言。他一下队就闹事,主动找麻烦。见到不舒服的人就打,见到不舒服的干部就对抗。无论是跟谁斗,一个原则,拿命搞。特别是对待干部,不能动武,就用自伤自残来对待。 他指着他的头给我看,他的头上大大小小的伤心不计其数。他说,这些伤口有多半是在干部惩罚自己时,自己主动撞墙留下来的。撞墙就不要怕死,猛撞,撞得鲜血直流,撞得晕倒在地上,这样效果才是最好,这样干部看了就怕。虽然监狱死一个人不算什么,但多少对当事干部有一点影响,干部怕人死掉。话又说回来,干部哪里都是真正管事呢?都不是为了帮其他犯人树立威信,一般拼命撞一回墙,就基本上起板上了。 他说的我害怕,那种撞墙撞怕,三不知就要把自己撞死。在我的疑问中,他答道:“记住这点,在劳改队,不起板就等于死了,自己撞不死还有机会起板。以后你会明白的。” 不过,不是所有的干部都吃这一套。龚车讲到他遇到的一个干部,不吃这一套时,只摇头,他说:“他妈的,有一次遇到个干部,这个干部屌得很,也怪老子灾,他动手搞老子时,老子往墙上猛攻撞,这一下撞得不知道那里出了问题,把老子撞倒了,头居然没流血,那个b干部把老子抓起来又搞,老子又撞。个*那个墙像棉花做的,白粉被老子撞掉了一大片,脑壳一点事没有。那个b干部把老子挂在篮球架上,搞了几天,老子吃尽了苦。坐牢就这一次,我没演好,但后来还是起板了。劳改队就是这样,有个规律,只要敢跟干部对抗,不管是输还是赢,最终是要起板的,干部需要我们这种有胆子有量的人,不然,犯子中没有狠人,劳改队那么多活,谁去干,还有那么多坏人谁去管。干部不会去管,干部不会去做,只有靠我们这些犯子来做。” 龚车还跟我讲了那个时候板脉子的形象,让我很深刻的记住了。 他说,那个时候,分辨板脉子和灾脉子很简单,就看他穿的衣服,穿的干净衣服的就是板脉子,穿的脏兮兮的就是灾脉子。板脉子不干活,灾脉子每天累死累活。 到了夏天,板脉子一般都穿白短袖,衣服上面有两个荷包。一个荷包放着一张百元钞票,一个荷包装着一包红塔山香烟。夏天的衣服很透,钞票和香烟透过布,别人看得清清楚楚。其实也是这样的,这两样东西,分别叫看烟和看钱。专门拿来给别人看的,一般是不用的,是用来表明自己身份的。那包烟,只有特别种要的人物才打一根,一般干部也只能看一看。只有那些对点的干部和特别重要的犯子才把这个香烟拿出来给他们发一根。 龚车坐牢最长的一次岗位,就是在监院大门总管的岗位上。这个岗位是个肥窝子,接见进监狱的人或者出外搞私货的人,都要从他这里过,要经过就要上贡,吃喝的东西捞了不少。在这个岗位上,龚车还立了一功。有个犯子冲岗越狱,冲出他这个位置时,他把那犯子给抓住了,还减了一年刑。 有一次坐牢,他在大组干了很长时间,没起到板。有一回,朋友们开了两部车来看他,干部看中了他这帮有钱的朋友,和他的朋友谈生意,说有几十件皮衣要朋友们帮着销,条件是让龚车起板,朋友们答应了。 朋友们回去后,自己筹钱把干部的衣服给买了,龚车也跟着起了板。等他满刑后,朋友还留着那几十件皮衣,那不是什么好东西,是干部耍的手段,变相搞钱。 龚车对他这次八年刑期很烦恼,在社会上没过上几年安稳日子,而且自己又非常注意自己的行为,怕犯法、怕坐牢,怎么就突然成了黑社会的一员?他想不通。 他说,他三次出手打人,有两个都是做做样子,自己没动手,可能是别人打的。就是有一次,打一个b女人。他说这个b女人该挨打,吃了别的黑拳还做着一副凶样子,谁见了谁想打。 后来,开庭时,这个女人到庭做证,说他是被龚车打成了重伤,致使**切除。龚车说:“他妈的,老子恨不得在法庭再打她一次,老子在法庭上就骂她,她的**切除在老子打他之前就切除了。是他跟别的男人搞坏的,她居然在法庭上做假供。她的每一件事老子都晓得,这种b骚货,老子出去再找他。” 龚车特别恨他们一起被判12年的段国威,他说,由于那个段国威的虚假证供,他们这次才被定为黑社会团伙。如果段国威不供大家,他可能被判无期以上的徒刑。他被抓进去以后,经公安的人一吓唬,什么事都说出来了,没有的事也说出来了。因为这样他能立功,他被判12年。 龚车说,他们从法庭上回来,20几个人坐在车上,相互说笑、相互打烟,没有一个人理段国威。他说,如果下了监狱,碰巧跟那个姓段的分到一个监狱,他就要求调监狱,誓死不跟那个姓段的待在一起。 龚车比我早一年关进看守所,我下监狱时,龚车仍然留在号子里。此时,他所有的连案都已下监狱,他留在那里是管号干部猴b特意安排。他等法院给他的判刑判决,因为他的号子里有死犯子杨大员的立功,还有其他犯子的立功,他是号子老大,他起了决定性作用。 我到29号前不久,这间号子关着一个杀人疑犯,这个人值得写一下,因为他确实杀了人,而又确实逃过了法律治裁。 这个人叫广荣,我来之前三天,他被调到别的号子。 广荣是一家证券公司的经理,时年31岁,他杀的是他的妻子,妻子是市轮船公司负责人。 我没见过这个人,他的故事是龚车和后来到监狱以后其他犯子给我讲述的。 看守所 (六) 看守所(六) 先说说广荣的案子。 广荣和妻子都是高级知识份子,都是时尚派人物,这类人,需要对方对自己的感情专一,而自己对对方又不专一。所以,两人在亲密之中经常发生矛盾。 一段时间,两个人的矛盾极端化,跟着,广荣的妻子就失踪了。 经过家人的报案和警方的调查,妻子失踪前是和广荣在一起。那天,他们去了市区最豪华的世纪大酒店。 警方调出酒店前厅录相,广荣和妻子一起进酒店。第二天,广荣提着一个大箱子进了酒店,然后提着沉重重的大箱子出了酒店。录相中始终没有见到他的妻子出过酒店。 警方就此怀疑广荣在酒店内杀了他的妻子。 然而,无论警方怎样劝供,广荣咬紧牙关,不作任何解释。 警方无奈,安排妻子的母亲去见广荣。妻子的母亲一见到广荣,给他跪下了,声泪俱下。岳母看女之心攻破了广荣的心灵防线,他供认了自己杀妻经过,并说出了杀妻后用箱子装着*了的妻子尸体,开车把车投入某个江段的地点。 他被关进看守所后,对自己的供认又后悔了。 法院开庭审理时,他推翻了自己的供词,说是警察经过刑讯逼供,他才说的。警方再他供认的江段又没找到尸体,关乎人命的案子,一没人证,二没物证,此案就搁下了,一搁就是两年。 我到看守所时,广荣已经在看守所待了两年。 在号子里,龚车和广荣很谈得来。广荣向龚车承认,他的妻子是在酒店被他失手掐死的。当时,他只是生气,想掐她,没想到随便掐掐就掐死了。掐死后,他也很害怕,为了保住自己的命,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把妻子拖到卫生间*了,然后拉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把妻子的尸骨沉江。 龚车时常在号子里夸奖广荣的心态,他说,广荣是他有生以来见到的心态最好的一个人。杀了人跟没事一样,成天抱着书看。在看守所,他有很多书,都是家里托人带进来的。 龚车说,前一段时间,警方专门请了北京的心理测试专家,还带来了测慌仪。居然广荣还通过了测试。但警方还是不能放过他,警方已认为是他杀了人,警方还要继续搜找证据。 到我服刑后一年多,有看守所新来的犯子对我说,广荣放了。 广荣放了?我的心却被关了起来。法律怎么了?劳改队里那么多莫须有坐牢的人,而真正的杀人犯给放了。 现在的法官办案,有许多案子判的让人很不舒服。29号有两个同为16岁的孩子,都犯抢劫罪,判决结果来了个相反。 一个孩子叫郭红军,县里到市城建学校读书的学生,因无聊,有一次跟几个坏同学去抢劫,也是他第一次跟人抢劫。坏孩子们给他一把刀。 在深夜,他们在一条路上拦住了一个单女女子,于是上前实施了抢劫。郭红军拿刀威胁,并搜身,钱没搜到,把人家包包拿走了,包包里装了有些女性用品。离开抢劫现场不久就被抓了。 有一个孩子叫安平,市内人,没读书,在街上混。在派出所他自供的合伙抢劫案达42笔。在他还要往下说的时候,警察挥手不让他说了,42笔跟420笔没多大关系了。 安平是个坏孩子,他的爷爷和外公都不是简单的人,都是正县级离休干部,妈妈也很能干,在某公司当经理。 两个人都在一个法院开庭审理。安平在第一天,法院挂着横幅,横幅上写着:人性办案,挽救为主。安平和上十个连案站在审判席上,法院里有许多记者,摄像机架了几台,照相机闪个不停。 郭红军和四个连案在第二天,他们站在法院的同一个位置,法院*肃穆。 不久,两人的判决同时下来,安平被判两年,监外执行,等于没判,又不用坐牢。郭红军被判四年。 他妈的,真是怪,一个自供了42笔的少年被放,一个首次犯案仅抢劫了一个女人手提包的农村孩子被判四年。 当然,我并不想指责那个安平。他也是个不错的孩子,他的犯罪应该怪他的父母。他的父母离异,一个长期缺乏家庭温暖的孩子,他们只有在社会上找快乐,靠违法找刺激。 安平讲过一个故事,在看守所我想着就笑,现在觉得不是那么好笑了。 安平的父亲也在看守所关过,也被那个周黄皮整过。安平的父亲回去以后,养了一条狼狗,给狗起名叫黄皮。他的父亲经常把黄皮叫到跟前蹲下:“黄皮,你狗日的也有今天,在老子面前蹲好。” 有一次他的父亲在地皮摊上吃饭,带着黄皮,正好那个副所长周黄皮带着两个女人在那里喝酒,坐在他的旁边。父亲喊黄皮,把黄皮呼来唤去,把黄皮又叫到自己身边,在黄皮的脸上左一巴掌、右一巴掌:“黄皮,你狗日的是条狗,你知道吗?你格老子摆尾巴......” 狗黄皮很听他父亲的话,傻傻的用眼睛望着他的父亲,使劲的摆着尾巴。 副所长黄皮,也傻傻的看着他爸爸,气得不行。副所长今天真是丢了脸,在两个女人面前搞的很尴尬。 周黄平在看守所可以,在这里他就不行了,论打,他打不过。他还想跟安平的爸爸理论一翻,嘴唇动了动,还没说话,安平的爸爸把拳头就举起来了。 安平的爸爸举拳头对准那条狗:“你个*一条狗还想跟老子斗?来,伸出你的职责爪子来试一试。” 周黄皮哪里敢试,灰溜溜的带着两个女人走了。 29号确实是个平和的号子,我们这间号子经常收留别的号子里面打出来的犯子。 一天,我亲眼见到一个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穿着扯破了衣裤的小孩子,从别的号子踢出来。 那天是管号干部例行每半月一次与全体号子成员谈话的日子,我们29号的人都被猴b叫到号子外的走廊里进行教育,这是我在看守所十个月里猴b唯一一次执行所里规定。 说是教育,就是猴b找关系吹牛。龚车、安平等坐在猴b椅子的旁边,我们这些人就坐在更旁边的地上,靠墙听他们吹。 猴b跟龚车除了某种关系外,他们的女儿还在同一所学校读书,他们先谈孩子,然后谈监狱。猴b受吹自己,吹他自己原来在监狱当看守时,是如何如何整犯子,谈的喜形于色,老子恨不得扇他两耳光。 我们在外面坐了很长的时间。东面的少年号子里传来打人的声音,还有惨叫的声音。两个看过过去,把门打开,然后进去,进去一会儿后,带出一个人来。 带出这个人,是个小孩,看上去就十五、六岁,用手抚着前胸,跛着腿,满头的青红印,一边走,一边用手提裤子。 看守带他朝我们走过来,还没走近我们,那小孩子的裤子一下子就滑落到地上,里面又没穿裤头,jj露在外头。 正好,管女号子的女看守从西头朝东头走来,小孩裤子掉下来,她看在眼里,她楞住了,不往前走。这个女干部30多岁,绝对是个美女,我非常注意她,我看她有什么反应。这个女干部好像没有什么神情变化,经历多了。 带小孩的那个看守,对女看守说:“不要看啊,不要占便宜。”并马上催促小孩子把裤子提上来。 女看守听男看守这么一说,话来了:“老子这把年龄,jj这种东西我见过多了,有什么了不起。老子可以当他妈了,老子可以造好多jj出来了。” 猴b说:“那你把你的儿子放到你的号子去......” 几个看守乱七八糟的瞎聊起来。 最后,经带那个小孩的看守反复给猴b做工作,猴b决定把那个小孩放到29号。小孩被猴b指定到墙边和我们一起蹲下。 小孩蹲下不久,少年号子的门再次被打开,少年号子的老大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小青年被带出来。看守所刘叫花副所长给他戴上手铐。 戴上手铐后,刘叫花拿着手铐猛摇:“你个狗日的还知道干部不准打人,老子今天不打你,老子检查铐子铐好没有可以撒?”那小青年被摇的痛苦的皱着眉,吱着牙,咧着嘴。 摇了好半天,那个小青年流血了。刘叫花说:“老子不摇了,老子还是不打你,老子把你挂起来可以吧?老子看你以后还打不打人。”说完,刘叫花把那个小青年挂在铁栅栏门上。 那个被打的小孩在少年号子里经常被挨打,这次幸亏碰到刘叫花当班。在看守所里,许多犯子不喜欢刘叫花,说他爱骂人,打起打来也出得手。但我觉得刘叫花这样的人还好,他不歪,像他惩罚的那个少年号子的老大,不定又是哪个看守的硬关系,放着别的看守,是不会处理的,也就只有他才在歪中显出一点正,难能可贵。 看守所 (七) 看守所(七) 被打的小孩姓夏,跟我住的不远,在我被抓之前,经常在大街上看到他,染着红头发,一帮十几个跟他一般大的小孩成天混在一起。 他跟我在号子里关了三个月。最后,他因抢劫被判7年,送少管所服刑。 29号平和,但是29号也惩罚人,我才进29号的那段时间,29号也对新犯子走过场。后来不走了,再后来,死犯子杨大员喜欢搞那一套,戴着脚镣手铐打人,其他人都不做那事。 过场不走,其他规矩是要搞的。比如,冬天洗凉水澡。对于我们关的时间较长的人来说,洗凉水澡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对那些才进号子里的人,简单就是杀头之痛。 有一个绑绑架罪进来的年轻犯子,长得虎背熊腰。进来的第一天,被强迫洗凉水澡。第一桶水淋下去,居然昏了,醒来后,要淋第二桶,居然号涛大哭起来,好在龚车开恩,没有给他淋第二桶。 我把他叫“大傻”,因为他块头大大的,实际上脑子里长的尽是草。死犯子杨大员在号子里最怕大傻,每个进号子的里人他都要走过场。大傻他却不敢,他甚至不敢喊大傻为大傻。虽然我认为大傻傻,他的性格也刚直,杨大员这样的人他上瞧不起,搞不好真的要动拳头搞他。 大傻进号子不只为洗凉水澡哭过,而且还为他那个绑架罪哭过。 我经常吓他:“大傻,绑架十年起步。”一说十年,大傻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有时会大声伤心的哭。 我这个人就这点不好,龚车则不同,在大傻哭的时候就劝他:“不要伤心,你不是主犯,你判不了十年。” 大傻经常在我的话和龚车的话中间犯犹豫,直到后来,他的律师来见他,告诉他,只可能只判六、七年时,他才破涕为笑。 后来,因为30号又有打出来的人,要调到我们的号子,大傻被调换到了30号,他判了多少年,我就不知道了。 以后,号子来了一个官,也被洗凉水澡给整哭了。 这个官在号子里待了一个星期,我已忘记了他的姓名,暂且就随便叫一个吧,叫吴明。吴明被猴b送进来时,猴b丢了一句话:“这个人要稍微安排好一点。” 吴明看样子约40多岁,头发油光发亮,一看就可以分辨出他是一个吃官饭的家伙。 他来的时候已经吃过晚饭。开始看他的样子,至少像个有文化的人,我还很和气的问他是干什么的,他支支吾吾,故意避开这个问题,我有点烦。 到了晚上,龚车安排他睡在四档。他睡下了,我找他谈话,想故意套套他是故意干什么的。他还是那样神秘兮兮的,不肯回答。 第二天早上吃过饭,我也不听什么猴b的招呼了,喊人把他拉去洗凉水澡。 几个人在风场帮他脱衣服,衣服一脱掉,他一身白嫩嫩的肥肉露了出来。在寒风中肉在发抖,还没有用水冲,就连声求饶:“各位大哥,我的确洗不得凉水澡,我有病。” 我说:“我么b病?” 他吞吞吐吐,一会儿说是有高血压,一会儿说是感冒。 龚车在一旁劝他:“洗一个,才进号子都要洗一洗,要把身上霉气洗掉。” 有龚车说话,几个下铺拿起一桶水就淋。几个下铺手软,没有一桶水全部倒上去,只倒出了一部分,从吴明的头上淋下。 吴明嗷嗷地叫喊起来,浑身抖的更厉害,哭了:“各位大哥,原谅我一次吧。” 龚车这个人是个好人,恨那些当官的,该下手时又不忍下手,他在旁边说:“算了。”有他老大说话,我们只好算了。 到了中午开饭的时间,我对吴明说:“今天这个澡没洗好,明天继续。” 吴明拿着惊恐的眼睛看着我。 我态度变得柔和一点:“那好,你告诉我你是干什么的。” 吴明仍然不肯露底,左右观察了好一会儿,生怕人家打他,看到没有事,才轻轻地说:“国家干部。” “说么b,老子早就看出来你是国家干部。老子问你是那个部门的。” 我说完,又直接了当的补充了一句:“是不是公检法司系统的?” 吴明点头。 我明白了,这家伙一直不敢说自己是干什么的,原来怕我们知道了打他,他晓得我们这些人最恨这些王八蛋。 我继续追问:“是法官,还是警察?” 他说:“公证处的。” 我和吴明谈了这么多后,开饭了。刚吃完饭,猴b把龚车叫了出去。 不一会儿,龚车回来,经经的对我说:“不要为难这个人,上面有招呼。” 在以后的几天里,我们都没有为难他。吴明看我们对他还挺平和,就主动给我们讲他犯的事。 吴明犯的事不小,他利用自己当公证科长的身份为别人虚开公证证明,致使某单位损失达两千万元。 不过,吴明有点放心,他曾有一个部下现在是市里的头牌律师,叫邱标。任何官司在他手里,死的也能搞活,活的也能搞死。 那个邱标,我在看守所和他见过面。许多人给我建议请他做律师,我跟猴b说了好多次在邱标一次到看守所见犯子时,猴b安排我跟邱标见了一次。开价吓死人,我拿不出钱,没请起。 邱标在一周后,竟然把吴明给保出去了。吴明走的那一天,他把自己带来的被窝和衣服收好,已抱到了走廊上,被猴b一顿挖苦。猴b说:“还是个b科长,这点东西都舍不得留下,在那个位置上随便捡一点也不止这点东西,硬要把霉气带回去。” 吴明听到猴b的话,很舍不得的把东西留下来。龚车派人把东西抱回号子。 吴明可能是太小气,在蹲号子的几天里,肯定没有给猴b表示。吴明走的前两天,猴b跑到号子门口发托:“龚车,号子要公平啊,对每个人要一样,特别是对新来的,不要照顾的过份了。”那意思是叫我们再不要优待吴明了。 这个时候吴明已经来了好几天,混熟了,谁还下得了手。吴明也算是命好,如果再晚走两天,有猴b的这个托,即使是混熟了,为了满足猴b的要求,不定要给他多少亏吃。 在号子里,还有一个坚决不洗凉水澡的人。这个人是个20多岁的小伙子,捕前在一家市中心餐馆做帮工,拿着菜刀把一个女人给砍了。他的脑子有了严重问题,他总是向我们哭诉,那个女的一直对他进行性骚扰,想强迫他做那个事,情急之下他才拿菜刀把他砍了的。 他算是一个又神经,又没人罩的家伙,凉水澡是必须洗的,每天两个人把他架着,一个人提水冲。每次洗下来,他的嘴发乌,浑身发抖,穿上衣服后坐在那里哭,真像是被人强奸了一样。 我坐牢近七年,挨过一次打,就是被周黄皮刷了两牛鞭,我也打过一次人,打的是一个暴力倾向十足的恶霸。 这个恶霸在号子里没待多长时间,我已记不得他的名字。他因在长途客车上玩骗术,骗旅客的钱被抓,连案几个,被关在不周的号子里。 这个恶霸长得横,一进号子就做着横样。下午进来,我没多管他,龚车也没管他,几个睡下铺的犯子招呼他。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人人都洗脚,他不洗,五档的跛子让他去洗,不洗不让他上床。 恶霸耍横了,两只眼睛瞪着跛子。跛子被他瞪的有点怕了。 这个恶霸有点不张事,可能没坐过牢,进入这么平和的号子他还不懂得感恩,还要耍霸气。 老子整个下午看到他都不舒服,一直没吭声。他这个举动把老子给搞气了,老子走过去就是猛的一巴掌,大声呵斥:“洗脚去。” 这一巴掌下去,他可能有点知道厉害了,给我露出笑容,还想解释什么。还没等他解释,跛子上去又是几巴掌。下铺的几个也上来扇巴掌。 那恶霸那天晚上不知道被打了多少耳光。听到耳光声就像放鞭炮一样的清脆。 直到龚车发话,大家才没打了。 再看到恶霸,眼泪都被打出来了。 人也由刚才的恶相,变得蔫了,站在那里不敢动。老子对他发话:“洗脚去。” 看守所 (八) 看守所(八) 他一声答:“是”。声音极其响亮,然后洗脚去。 这恶霸关了20多天就放了。公用交通工具上进行抢劫是犯大罪,公用交通工具上犯诈骗是无罪的,这就是他被放的原因。 我离开30号后,30号变得更黑了,据说后来发展到下铺替上铺吹箫,灾脉子集体表演科手冲等怪事,打人更习以为常了。30号经常有被打的犯子,被打的不行了,然后被调过来。 一天,29号和30号两个号子的人都被安排到理发室剃头。一个30号的犯子脱衣服时,猴b看到他的身体,满身的青肿块。猴b拿手往上一按,那个犯子痛的直叫。 猴b问他怎么搞的。 那犯子说:“洗澡时在地上摔的。” 猴b心里有数,但他对30号的那种极端的黑还是不满意的,他拉长脸,那个长得像马脸的脸就更长了。他问30号的老大黄哥:“是不是洗澡摔的?” 黄不理他。猴b对黄没办法,人家钱比他多,后台势力比他大。 他又问那个身上有伤的犯子:“说,哪个打的,说了老子给你做主,老子给你搞号子。” 那个犯子仍然坚持是自己摔倒的,猴b气坏了。 本来这事就这样完了,可理完发后,30号的人都回去了,那挨打的犯子又挨打了。原因是他递头时把衣服给脱了,让猴b看到他的伤。 这一次挨打,这犯子再也没有忍了,他大叫,叫声把猴b招了过去。 这一回,打人的人吃了亏,被猴b带出监号,在走廊里用牛鞭猛刷。猴b的叫骂声和被打者的嚎叫声、还有牛鞭落在身上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打了至少一个小时,然后,听到有人搬动刑椅、还有戴脚镣的声音。 一周后,猴b把打人者调到我们的号子。我一看,打人者居然是我以前在30号看到的那个经常被打的一点声音的那个大河南。狗日的,我怎么也想不到,吃够了号子苦的人,居然还用同样的手段来对付其他的人。 大河南到号子里待了三天,我跟龚车商量,这样的人一定要踢出去。最后,龚车找到猴b,把大河南又调回到30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