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极秘境》 第一章 粽子之王 “我已经是张家最后的张起灵,以后所有的日子,都必须由我来守护。” “十年之后,如果你还能记得我,你可以打开这个青铜巨门来接替我。”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闷油瓶,我醒来之后,除了他留给我的鬼玉玺,他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我原来以为我做完这一切之后,还能剩下一些什么,没有想到,竟然什么都没有剩下来。但是,我意识到自己还不能停,我还必须走下去,因为还有一个十年。 长白十年卓然不变,人间十年沧海桑田。 今天,闷油瓶,我来接你了。 鬼玺嵌入青铜门上的凹槽,整个地底震颤了一下,两道青铜巨门上封门的人皮蔌蔌而落,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 手电光一入巨门之内,就完全消失,什么也照不到。汪藏海提过,当年东夏人带他来这里的时候,刚进入门内的一段是一片虚无,必须要用一种奇怪的照明工具,叫做“真实之火”,才能看到里面的情形。有了上次的经验,吴邪这次有备而来,特意带了犀角蜡烛。 将大部分人安排在门外留守,吴邪冲胖子示意一下,两个人带着队伍中的十来名干练的队员向门内走去。 第二次踏入青铜门,心境却截然不同于上次的紧张兴奋、以及对未知的恐惧。因为吴邪知道,小哥在这里。 黑暗中由远及近渐次亮起了青蓝色的灯火,与此说是照明,倒更像是在引领。地面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不但吸光,踩在上面也没有声音。通道似乎无穷无尽,在上下混沌一片的黑暗中,人仿佛进入了另一个次元。队伍中已经有人在小声嘀咕这里是什么鬼地方。但吴邪心中却没有一丝恐惧,如果甬道尽头等待他的是一捧白骨,那么也许此时走向希望的他才是人生中最安详惬意的时刻。 这个地方让人失去了时空感知能力。不知道走了多久,灯光断绝了,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物体。胖子“呦”了一声,说:“天真,咱们不会是穿越到埃及了吧?” 仔细打量,眼前果然是一座酷似金字塔形状的建筑。但偌大一个“金字塔”却诡异地悬浮在地面之上。胖子揽住吴邪的肩膀:“看来这回咱们得倒一次法老的斗了。不知道这里面等着咱哥俩儿的是不是埃及艳后?” 吴邪拍掉胖子的手:“别胡说,咱们是来找小哥的。” 说笑归说笑,队伍中有人将绳索抛上“金字塔”,固定好了两道绳梯。吴邪第一个攀了上去,胖子也招呼队伍带好枪,招子放亮点,相继跟了上来。 “金字塔”上面有台阶,表面光滑黝黑,浑然一体。站在上面忽然感到失去了身体的重量,产生了一种眩晕感。胖子像是想起了什么,恍然道:“这看起来跟西王母那里的陨玉像是一种东西。” 分散在各地的青铜门、材质相同的巨大陨玉……吴邪想起了在西藏喇嘛庙看到的那本记载有关“世界终极”的笔记:天空中八个小的“乌龟壳”簇拥着中间一个大的:“乌龟壳”的四周有很多类似触须的东西,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图形,而下面画了几个小人儿作为参照,显示着这几样东西的无比巨大。 胖子挠头道:“天真,其实我一直就怀疑小哥的真实身份。你说,他不会真的是那个……什么吧?” 就在这时,先爬到塔顶的人陆续发出了惊呼声:“外星人!” 吴邪暗骂了一声今天莫非是跑错片场了,跟胖子追了上去。 “金字塔”的顶端是个平台,上面空无一物,表面发出蓝幽幽的光。平台上方静静悬浮着一个人形物体,被蓝光笼罩着,仿佛蜷缩在子宫里沉睡的胎儿。 几个队员议论纷纷,却没有人敢上前靠近。看到吴邪毫不犹豫地走过去,有人出声阻止:“老板,那玩意儿说不定是个异形,不如先开几枪试试深浅?” 吴邪摆了摆手,径自走到人形物体面前,伸出了手。微长的黑发遮掩下露出年轻而沉静的面容,居然跟十年前相比没有任何改变。吴邪张臂将人从空中揽入怀里,感觉手中一沉,周围的光线骤然变暗。 在张起灵离开空中的一刹那,整个平台像是失去了能量来源般,光芒忽然消失了。众人在黑暗中点亮了照明器具,周围又复明亮起来。胖子看到吴邪把小哥上半身放在腿上靠着,揽在怀里一动不动,就走过去推了一把:“天真你不会是高兴傻了吧!快看看小哥胖了瘦了,还认不认得咱们?” 胖子蹲下查看小哥的脸,发现张起灵眼睛依然闭着,胸膛也没有起伏。再摸颈侧,人凉凉的,没有脉搏。胖子也愣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这样的情景不是没有预想过,但真正摆在眼前,还是让人不知所措。 呆了半响,胖子叹了口气,说:“天真,十年了,小哥能这样等着跟你见个面就不错了。振作点,咱们还得带这帮弟兄活着出去呢,别光顾着小哥,这些孩子也都是爹妈养的。”见吴邪没动,就扯了扯吴邪的手臂,但吴邪却将小哥揽得更紧了。 胖子无奈,起来招呼大家带好装备,准备撤离。回头一看,吴邪还是没有挪窝的意思:“天真,听兄弟一声劝,把小哥放下吧。就算你把他带出去,保不齐刚走到门口就灰飞烟灭了,还不如留在这里不变模样,大不了你什么时候想小哥了,我随时陪你来看看?” 封闭矿洞,闷油瓶吐出一口血,缓缓垂下头的样子…… 张家古楼,闷油瓶从层层衣物堆里露出的没有血色的脸…… 本来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这样的场景,但是不知道为何,在碰触到小哥没有鼻息的脸颊时,吴邪忽然间觉得火光、人声、周围的一切、甚至整个世界都仿佛渐渐离自己远去了。原来有些事情,就算经历再三,也无法习惯…… 什么十年之约,压根儿就是在蒙老子! “张起灵,别给我装哑巴,你给我起来说清楚!” 吴邪忽然歇斯底里地摇晃小哥,把周围的人吓了一跳。胖子皱眉想过去一巴掌拍醒吴邪,别在伙计们面前丢人了。再说小哥也是自己的哥们儿,不能由着吴邪这样虐尸。刚要走过去,却忽然僵住了。 吴邪感到周围气氛不对,抬头就看见几个队员举起了枪,对着自己。而胖子也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表情复杂地结巴道:“小哥他、他、他好像诈尸了!” 吴邪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是不是自己该应景儿地回一句:“我靠,小哥能诈尸,那该是多牛逼的粽子,粽子之王?” 胖子急得直跳脚:“你自己看看!” 吴邪低头,就看见小哥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像是随时要睁开眼睛的样子。 胖子也举起枪:“天真,快闪一边儿去,咱们得先下手为强!耽搁一会儿小哥要是变成粽子,再多一个排的人也不够他玩儿的!” 吴邪用身体护住小哥:“胖子你还能再无情一点吗?这可是小哥!” 胖子急了:“天真你醒醒吧,现在的斗争形势已经从人民内部矛盾转变成敌我矛盾了!你不能让十几号人白白在这里把命搭上!” 吴邪愣了愣,低头呆呆看着小哥的脸,忽然冷静了下来。 “胖子,剩下的弟兄们就拜托你平安带回去吧。我不走了。” 胖子听吴邪的语气不像是在赌气或者开玩笑,心里叹了口气,这小子自从小哥进入青铜门的那一天开始就魔怔了。如果能劝好,这十年功夫早就劝好了。这样就算打晕强拖出去了,下半辈子还得接着魔怔。 “天真——” “别说了,抓紧时间,带弟兄们出去!” 队员们陆续撤离,吴邪把脸埋进小哥冰冷的颈窝。 会被掐死?还是被咬死?最好能留个全尸,日后也好胳膊腿儿齐全地跟着小哥纵横粽子界,不至于死了还是个拖油瓶。这样想想,其实也不错…… 忽然感觉脖子后面麻酥酥吹过一丝凉风,鸡皮疙瘩一刹那间就冒了出来,要来了吗?还是不可抑制地紧张,心咚咚地跳,甚至都能听见回声了。不对,分明是有两个心在跳,一重一轻,一急一缓。 “胖子——!” 正蹲在台阶上琢磨接下来怎么办的胖子被吴邪的叫声吓了一激灵儿,跑到跟前去就看到吴邪眼里泪水汪汪的,说话声都变调儿了:“小哥他有心跳了!” 胖子伸手试了试鼻息,果然有气儿了。 “这都赶上白雪公主的桥段了。小哥不是被你这个小矮人给吻活过来的吧?” “别没文化了。你家白雪公主是被小矮人给吻活的!那是白马王子!” 闻声赶回来的队员们老远就听见两个人没有重点地斗嘴。胖子看着吴邪笑着流泪的样子,忽然把脸别向暗处,眼眶不知怎地就湿了。 第二章 很高兴再次认识你 北京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的住院部六楼加护病房。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张起灵白皙得近乎透明的侧颜上。 吴邪看着病床上沉睡不醒的人,有一种仿佛时间倒流的错觉。 医生说病人没有器质性的问题,只是身体各项指标都低于正常水平,说白了就是比较虚弱,需要静养观察。 这几天吴邪几乎寸步不离病房,他忍不住一再设想,如果闷油瓶醒来后又像上次那样彻底失忆,他是不是该见怪不怪,很豁达地招呼一句:“嗨,小哥你好!我是吴邪,很高兴再次认识你。” 吴邪回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上午,闷油瓶一个人靠在窗口,眼神如镜。而另一边,胖子正起劲地计划着是给他租个房子金屋藏娇,还是把他包给富婆赚上一笔。 后来他们去了乃巴,遇到了云彩、盘马;再后来,是霍老太、小花……命运的齿轮开始重新启动,越来越多的人被无可避免地卷入其中。他们想寻找所谓的“真相”,但一路走来,却是太多人失去他们的生命,而幸存的人则失去了自己的人生。 吴邪无数次地想过,如果往事可以重来,他们是否应该让一切停留在那个平凡而无所事事的早上,从此各自过完平凡而庸庸碌碌的一生? 吴邪感到小哥沁凉的手指在自己掌心轻颤了一下,深密的睫毛缓缓打开,睁开了眼睛。 不适应明亮的光线,张起灵把脸侧向一边,略微转到吴邪所在的方向。 吴邪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告诫自己要淡定、再淡定,不然会吓着小哥的。隔了半晌,才斟字酌句地道:“小哥,你醒了。” 话一出口,吴邪无力感顿生。相隔十年,自己在闷油瓶面前果然还是那么矬。 但是张起灵仿佛没听到他说的是什么,只是有些迷茫地辨认他的脸。 吴邪把小哥上半身扶起来,好让他近距离看清自己:“还记得我是谁吗?” 张起灵眼神慢慢地在吴邪的眉睫间游移,过了很久,才轻轻开口…… 胖子呼哧带喘地跑上六楼,就看见吴邪有些颓然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手指上习惯性地夹着一根烟,却没有点燃。 “怎么着,小哥他又格盘啦?” 吴邪没说话。 半小时前,吴邪按捺着心脏的狂跳,紧张等待着张起灵的回应。 但是小哥张开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大概是因为太久没有说过话了,声带暂时失去了作用。 然而吴邪还是看到小哥的口型,不容错认地描画出了两个字,是:齐羽—— “齐羽?”胖子挠头:“不能够啊。以前从来没听小哥提起过这个人。而且就算真有这号儿人物,岁数也至少是你三叔那一辈儿的了,难道是小哥他回想起了自己的少年往事?” “不行,你等着,胖爷我再去好好问问小哥!” 吴邪一把拽住胖子:“别去了。小哥他只醒过来不到一分钟,现在又睡了。” 胖子陪吴邪坐了一会儿,说:“天真,你放宽心。小哥他睡了十年,刚醒过来脑子还迷糊着呢。小时候我太奶奶老把我和我表哥叫混,小哥年纪少说都上三位数了,这人一上了岁数都是难免的……” “滚你丫的,你这是在安慰我吗?照照你脸上的褶子,再过几年都够当小哥他叔了,就算要老糊涂也是你先!” 胖子举手投降:“得得得,算我放屁!小哥是你小三爷的亲祖宗,胖子我祝他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真是狗咬吕洞宾。我算看出来,你小子就是个重色轻友,有了油瓶没了人性!” 吴邪白了胖子一眼,懒得理他。但心里却不知不觉轻松了起来。果然关键时刻胖子还是自己最贴心的兄弟。 两个星期后,小哥出院。 胖子张罗一干故人在全聚德聚了聚。几天之后,吴邪启程带小哥回到了杭州。 这期间小哥慢慢记起了以前的事情,这让大家大大松了口气。但是对于闷油瓶把自己认作齐羽这件事,吴邪一直耿耿于怀。 他暗中派人调查了齐羽的来历,发现这个人从上世纪70年代行迹时隐时现,直到30多年前忽然销声匿迹。 齐羽的消失与自己的出生。吴邪总觉得这两者之间有某种奇异的关联。 吴邪始终没敢问小哥“你自己有什么打算”。 他怕话一出口就听到小哥说出那句:“我想到处去走走。” 如果一切再来那么一回,吴邪觉得自己真他妈的要疯了。 他只跟闷油瓶说:“小哥,明天我带你回家。”意外的是张起灵居然没有异议,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吴邪在近郊别墅区买了一幢小二层。 别墅之间相隔较远,有大片的草坪,还有疏落的树林隔着。站在阳台上往四周看,有与世隔绝的感觉。这里交通还算便利,开车出去十来分钟,就有设施完善的休闲娱乐区,吃饭购物都很方便。 吴邪给自己放了几天假,陪着小哥熟悉周围的环境。 但几天之后不得不回去上班,“它”的事情了结后,吴邪开始把生意逐步转入正行,又重新尝到了筚路蓝缕的滋味。 北面的落地窗成了闷油瓶的最爱。 每天下班回家,吴邪就能看到小哥倚在窗前,看着外面。 这天小哥一身宽松的白衬衫,两条养眼的长腿上是一条洗的发白的牛仔裤,眼睛悠悠地看着窗外出神。略长的黑发在晚风里轻轻拂动着,有点寂寞清冷的味道。 吴邪想起上次闷油瓶失忆后胖子死活不让小哥留在他家,说我这儿就四十多个平方,你要让他住在这里,我连相好都不敢找,别人一看我藏着个小白脸,还以为你胖爷我是兔儿爷。 如今闷油瓶呆在这里,整天足不出户,而且怎么看都像一个涉世未深、被诱骗包养的无辜大学生,竟真应了当初“金屋藏娇”的那句玩笑。 吴邪心里有些不忍,自己现在给闷油瓶的,真的是他想要的生活吗? 讪讪地走到落地窗边,吴邪顺着小哥的视线往外看。 房子后面是一大片草场,再远有一座小山,上面有一些葱郁的树木。山后面貌似还有一条小河,在夕阳下泛着潾潾的波光。 半晌,吴邪试探着开口道:“小哥,明天我放假,你是不是想到外面走走?” 良久,张起灵收回视线,看着吴邪,静静点了点头。 第二天是个晴天。 吴邪和小哥穿了休闲装徒步朝河边走去。 少了胖子在中间打哈哈,跟闷油瓶相处起来还真不是一般的闷。 除了扯了两句今天天气不错、北边儿老有雾霾之外,吴邪发现,两个大男人在一起溜达还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吴邪——” 吴邪心里一咯噔,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闷瓶子居然会主动和人说话? “你年龄也不小了。” 小哥慢条斯理地说。 “等生意走上正轨,也该找个合适的人成家了。” 吴邪觉得很晕,是不是最近电视剧看多了,影帝打算客串一把咱爹咱妈了?说我年龄不小了,也不看看闷油瓶你自己都多大岁数了还守身如玉,害的张家连个守门的小起灵都没有了。吴邪强烈腹诽,但没敢说出来。 “小哥,我现在还不想考虑这个。你看胖子、小花、人家秀秀都还不着急呢。” 小哥停下脚步,很认真地看着吴邪:“你和他们不同。” 我和他们不同?我怎么就不同了? “你应该有一个平静安详的人生。” “当我决定走进青铜门的时候,我相信你比我更能体会出这个世界的美好,也更有能力拥有美满幸福的生活。” 所以,我愿意用我一生,换你十年天真无邪。 吴邪心中苦笑,如果闷油瓶知道我这十年来是怎么过的,是不是会很失望? 闷油瓶,对不起,我已经不再是当年你想守护的那个吴邪了。 如今的吴邪,除了你之外,已经一无所有。我的人生,自从见到你的那一天起就注定将万劫不复。而这一切,我都不想让你知道。 我会继续假装那个天真的吴邪还活着,为了你,我也要扮演影帝,而且愿意扮一辈子。 张起灵不再说话。 两个人默默走完了剩下的路程。 一个平常的午后。 商务中心第十二层。 “好,我知道了。你们继续给我监视。” 放下电话,吴邪脸色一点一点沉下来。 果然,还是不可避免吗。 那么来吧,让你们看看,今天的小三爷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人蒙骗的菜鸟了。 我用了十年时间去忏悔自己当时的软弱与无能。 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 傍晚时分,吴邪照常回家,用钥匙打开门,发现一楼大厅没有人。 换了拖鞋,听到楼上隐隐约约传来声音。 吴邪轻手轻脚走上去,他不禁有些好奇,闷油瓶一个在家时除了发呆还会做些什么。 声音从书房传来,他来到门口,看到张起灵坐在钢琴前,清泠的音符从苍白的指尖缓缓流出,竟然是一曲《暗香》。 指法并不华丽,却简洁而动人。 吴邪从来不知道闷油瓶会弹钢琴。 而当他意识到这架装修时被当做摆设的钢琴,居然在小哥手里发出这么美的音色时,忽然有种莫名的震撼与感动,整个人竟仿佛被牢牢吸在当下,不能言语,无法错目。 一曲终了,余音悠渺。 夕阳从窗外照进房间。 张起灵和琴身笼罩在淡淡的余晖中,一切看起来静谧而安详。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神明,那么此时的吴邪毫无疑问愿意放弃一切,只为换取以后所有的岁月,能一如此时一般静好。 良久,张起灵慢慢张开眼睛,静静看向门口。 他说:“吴邪。” 听见自己的名字被闷油瓶这样轻轻地唤起,吴邪忽然有一种泫然欲泣的感伤。 简简单单两个字,此时在吴邪听起来,却仿佛叹息,仿佛告别。 吴邪记得十年前的某一天,闷油瓶对自己说—— “带我回家。” 当时他们中间恐怕没有人会想到,这段回家的路,居然走了整整十年。 如今,在外人看来外表只有三十岁的吴家小三爷,内里却有了五十岁的心境。 吴邪感到自己已经身心俱疲,他只想要当年幸存下来的每个人,都能在这个世界某个无人打扰的角落里,远离纷争,了此残生。 但命运却尚未打算就此罢手。 轮回之门已然开启,又怎会轻易关闭? 第三章 第三个人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sorry!thesubscriberyoudialedcannotbeconnectedforthemoment,pleaserediater。 …… 张起灵关掉手机,拎起简单的背包向外走。 手指触到门把手的一刹那,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张起灵后退一步,看到吴邪慢悠悠地踱进来,反手关上了房门。 “很抱歉,你等的那个人恐怕已经不能接听你的电话了。” 张起灵皱眉:“吴邪——” “十年前的某一天,你让我带你回家。如今我终于做到了,为什么你却要一声不吭地离开?” 张起灵嘴唇一动,吴邪一挥手将他打断:“别跟我说什么你的事情与我无关。有没有关系他妈的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你当这里是旅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就算打发**,还得留下票子呢!” “我今天就郑重告诉你,没有我发话,从此以后你就别想再走出这栋房子!” 张起灵眉头更深,侧身想绕过吴邪朝大门走去。 吴邪劈手夺过小哥肩上的背包,远远扔到看不见的角落。 “张起灵你给我听着,你这次走不了。” “吴邪,让开。” 吴邪用钥匙反锁住门把钥匙塞进裤兜里,不置可否。 “我身上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我想要的东西我自己他妈的都不知道是什么。 “吴邪,不要逼我出手。” 你也最好别逼小爷我对你用强! 张起灵不再开口,两个人对视的眼神都冷了下来。 张起灵忽然转身长腿跨过茶几,单手一按沙发靠背纵身跃过,仅仅一眨眼的功夫就穿过整个大厅,动作行云流水惊若翩鸿。落地玻璃窗就在眼前,吴邪已经望尘莫及。 但就在这时张起灵和落地窗之间忽然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没有声音、没有气息。以至于敏锐如张起灵都没有发现房间里有第三个人。但这样一个人一旦决定现身,就注定没有任何人能够忽视他的存在。 藏族汉子活动了一下手腕,张起灵则浑身肌肉开始绷紧,进入备战状态。 这个场面犹如藏獒与猎豹的对峙。 这个男人是世界上唯一可以和小哥打成平手的人。 今天,没有人能全身而退! 吴邪握紧西装口袋里的东西。两个人已经交上了手。 经过几个回合的试探,张起灵发现对手不但是力量型的,速度居然也十分惊人。 藏族汉子一掌横切而来,张起灵吸气收腹退开半尺堪堪避过。但忽然藏族汉子袖子里雪亮的刀光一闪,小哥腰间的紧身黑衣立时出现了一道口子。 张起灵一个后空翻退开去,与蓝袍人拉开了距离。 小哥抬头看向吴邪,吴邪则以一种坚定而冷酷的眼神回望。张起灵似乎愣了愣,然后闭了闭眼,再张开时眼睛里已经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淡然无物。 蓝袍人再度逼近,张起灵淡淡看着,直到藏刀接近面门才忽然发力,一抬腿磕飞了蓝袍人右手中的藏刀。刀锋贴着吴邪的耳廓穿过大厅,没入墙壁。但蓝袍人却借势闪电般以左手扣住了小哥的脚踝,一扭一扯就要将小哥放倒。张起灵单腿蹬地,随着扭扯之势空中拧腰踢向蓝袍人的左肩。蓝袍人不躲不避,硬挨一击,依然紧扣着小哥的脚踝不放。张起灵皱眉落地,想使用缩骨使踝骨脱臼摆脱钳制。但就在这时,一声沉闷的枪声响起,张起灵的右肩上多了一支金属针剂。 吴邪缓缓放下对着小哥的麻醉枪:“我说过,你这次走不了。” 蓝袍人退开,右手抚肩咳了一声,刚才那一脚力道不轻,但他以失去佩刀的代价换取了吴邪开枪的时机。接下来的,就可以交给时间了。 张起灵伸指拔掉针头。他对一般的镇静药物是免疫的,但他知道吴邪处心积虑精心策划了这么久,这种药剂一定是针对他的体质特制的。在药性发作之前,他必须离开此地! 时间对于张起灵来说是紧迫的,但他看起来却更冷更静。他手中没有武器,但整个人却凛然地像一把上古的兵刃,这使得他的敌人即使处于优势地位也不由得心生压迫感。 吴邪不得不承认,作为小哥的朋友是非常有安全感的,即使在粽子堆里都能睡着觉。而一旦站在小哥的对立面,那么无疑时时刻刻都会觉得如芒在背如坐针毡。但他也暗自庆幸小哥还没有完全把他当做敌人。因为刚才那一刀如果不是张起灵手下留情,他和蓝袍人根本就没有联手的机会。 张起灵忽然发动,一面是落地窗前的蓝袍人,一面是门口方向的吴邪,小哥突然斜刺里横向冲了出去。 吴邪和蓝袍人一愣,那里是楼梯,楼梯通向二楼! 蓝袍人一动,张起灵抬手,一道寒光迎面射来,蓝袍人侧身避让。张起灵已经抢上楼梯。吴邪毫不迟疑抬手向着小哥的后背开了第二枪。张起灵猛地刹住去势,低头俯身,金属针剂钉入了前面的木质楼梯。这一针如果打中,张起灵这辈子就别想再醒过来了。 蓝袍人已经赶到,两人立刻缠斗在一起。 两个人都是不世出的高手,身手快若闪电,看得人眼花缭乱。 狭窄的楼梯限制了小哥腿长灵活的优势,双方短兵相接,招招都是硬碰硬的打法。不一会儿蓝袍人的额上已经见汗,小哥攻势依旧迅猛,但二人彼此都心知肚明,这对于张起灵来说已是困兽之斗。 两人忽然一触即分,小哥一声清喝,蓝袍人则闷哼登登退了几步才止住身形,显然都受了伤。 就在这时吴邪举手发出了第三枪!张起灵只来得及瞥见吴邪眼神中的一抹冷厉,就被蓝袍人合身撞进怀里按倒在地上。 后背重重撞上楼梯坚硬的突起,张起灵痛的几乎昏厥过去,但比身体上的疼痛更可怕的,是渐渐蔓延至四肢的麻痹感。他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最后脱出的机会。 藏族汉子按着小哥,直到他彻底昏迷。 捂胸重重坐到台阶上,口角溢出了一层血沫。 “受伤了?” “唔,断了三根肋骨。” “刚才为什么?”如果不是蓝袍人推倒小哥,吴邪的第三枪已经命中目标了。 “他那一镖没有尽全力。”小哥挥出的暗器打在蓝袍人背后的墙里,赫然是他中的第一枚麻醉钢针。 缓了口气,蓝袍人拔出嵌在墙里的藏刀走向门口。 “按照约定,你可以带走你的战利品。”吴邪波澜不惊地提醒。 蓝袍人顿了顿,没有回头。 “他和‘它’们不是一类。” “而且——如果他能够活下来,我希望有一天能跟他公平一决。” 张起灵这个男人,强大而悲悯。 这使得他一再失去了脱身的机会。 邂逅过张起灵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被他的这种特质所吸引。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来张起灵这种特质带给吴邪的记忆,却都最终发酵成了苦涩的味道。 就如同如果那一针不是射向蓝袍人而是吴邪,事情恐怕已经以另外一种方式结束了。而张起灵却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意伤害吴邪,即使吴邪几乎一再置他于死地。 这样想着,吴邪本以为已经麻木的心脏又传来一阵久违的钝痛。 双手被用特制的皮索缚在床头,张起灵第一次知道吴邪的别墅里居然有这样一个封闭而隐秘的地下室。 “你不在的这十年,吴邪变了很多。” 在他出院后的第一次聚餐上,吴邪醉的一塌糊涂。胖子开车送他们到宾馆,对他讲了很多关于吴邪的事情:从尼泊尔到墨脱到古潼京,九死一生。用胖子的话来说,吴邪简直是从走兽蜕变成了飞禽,创造了物种进化史上的一个奇迹。 张起灵一路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小哥,天真他这些年过得很不好。” 张起灵注意到胖子没有说“过得不是很好”,而是用的“很不好”这个词。 “也许被迫留下来的那个,比选择离开的那个更痛苦。” 张起灵闭了闭眼。吴邪,我到底要怎样做,你才能放下。 门开了。 两寸厚,钢制。开启方式,指纹识别系统。 吴邪将一盘食物放在桌子上,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 “小哥,你还是死心吧。除了我,世界上没有人能找到这个地方。” 张起灵没有说话,吴邪觉得小哥看他的眼神里有什么东西不在了。 但自己反正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得到过,也不在乎失去更多。 不在乎,就不会痛。 这样想着,胸口的地方却空落落地破出一个大洞。 “来,吃点东西。” 吴邪把一勺白粥送到小哥唇边。 小哥没有反应。 吴邪皱眉:“烫吗?还是不对胃口?” 自己尝了一口,味道还可以。 看到粥沾到小哥的唇上,吴邪抬手帮他抹去。 小哥漠然地看着白色的床单,仿佛这个世界已经与他无关。 “不说话吗?”小爷我现在有的是手段让你开口。 吴邪捏住小哥的下巴,俯身用嘴撬开他的牙关,把粥给他强喂了过去。 “唔——”身下的人僵了一下,接着开始剧烈地挣动。 近距离看到那双一向淡然无波的眼睛,破天荒地有了惊诧、甚至愤怒的神色。 吴邪揩抹了一下被咬破的嘴唇,调侃道:“这么嫌弃吗?这可是我小三爷的初吻。” “这里还有一个三明治和半份蔬菜沙拉,用什么方式吃,你自己选择。” 张起灵看向吴邪,眼神冷静而悲哀。 吴邪却读出了里面的悲哀不是为他自己的处境,而分明是为了他吴邪。 胖子说他这十年来从走兽蜕变成了飞禽,这个评价怎么琢磨都不像是好话,根本就是拐着弯儿地骂他是禽兽。是啊,作为人,心没了,比禽兽还不如。 而闷油瓶,你,有心吗? 第四章 黑瞎子 吴邪的手覆上小哥的胸口,心脉的搏动昭示着眼前的人,虽然跨越了漫长的岁月,却依然有着与常人无异的鲜活生命。 吴邪记得以前在斗里他几次无意中碰到小哥的手臂或身体,小哥的体温总是低低的。这样一个强大的男人,当时的吴邪却想用自己稚弱的双手温暖他、保护他。如今吴邪布满伤痕的臂膀有了让人不容小觑的力量,却苦涩地发现自己的指尖居然同小哥的胸膛一样苍凉。 他变强了,却失去了温暖那个人的能力。 “‘它’已经不存在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吴邪漠然转身,眼泪却无声地滑落下来。 “你只是一个病人,从现在开始,你可以休息了。” 闷油瓶,我追寻了这么久,为什么离你越近,却离你的世界越远? 我到底要怎样做,你才能停下。 整个晚上,吴邪都在做着片段而破碎的梦。 ——你真的愿意承受吗? 我没有选择。 ——你有选择,你只是看不到而已。 吴邪回顾十年来半人半鬼的生活,他几乎失去了嗅觉、也失去了自己的名字:无邪。 “吴邪?好好珍惜你的名字。” 那个人说这句话时,他分明在他眼中看到的了一种不能理解的东西。而如今吴邪明白了,那种东西叫做宿命。 ——那你会告诉他这一切吗? 不会。 ——那你会告诉他什么呢? 我会告诉他,他只是一个病人,从现在开始,他可以休息了。 ——他们不会让你说出这些话的。 我不允许他们不让。 他要强大起来,要亲手交给那个人一个干干净净的世界。无论代价是多少有罪人、无辜人的鲜血。这是支持他活下去的意义! “意义这种东西,真的有意义吗?” 他仿佛又看到那个人淡如止水却深不见底眼睛,这双眼睛从过往的时空里看过来,却在此时直指人心。 吴邪发现闷油瓶在破碎往事中的只言片语,总是在他生命中的某个时间节点上一语成谶。 一个生命要经历多少岁月,才能拥有这样一双淡然洞彻的眼睛。而在这双眼睛里,普通人倾尽一生的执着,都不过是一些无谓的浮尘。 就如同岁月不曾改变张起灵的容颜,任何人也注定无法在他的心里留下痕迹。 如果你足够强大,你可以杀死他。 但是无论你多么强大,都不可能留住他。 吴邪看到小哥在千山暮雪中越走越远。 他说:“吴邪,再见。” 黑眼镜叼着烟,看着面前的黑布包沉思。 里面的东西很杂。 一个用层层黑布缠裹着的长形物体(剧透:我的真实身份是一度在蛇沼失踪的“黑金古刀”。),一捆的用油纸密封起来的现金,一张某建筑物的内部结构剖面图,还有一些七零八碎的东西。 而关于这些事物的说明,只有一张便签:“把人带出来。五倍佣金。” 便签背面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写着几个人的真实姓名、曾用名、年龄职业、相貌特质、家庭住址、车牌号码、主要社会关系等等。简直有点不厌其烦。 便签上的人名,黑眼镜不仅认识,而且可以说是相当熟悉。 虽然他表面看起来独来独往,但实际上暗地里有自己很严密的关系网,包括情报、武器、出货、洗钱…… 这些人可以说是他重要的同伴、弟兄。 所有的东西加在一起,传递的信息就是:威逼加利诱。 让黑眼镜好奇的是,“它”已经不存在了,谁还有这样的能力搜集这么详尽的资讯,挖光他的老底? 行动进行的很顺利。 拜对方准确而详尽的情报所赐,黑眼镜的人兵不血刃,便将别墅周围布置的暗哨缴了械。 房门钥匙、罐装催泪瓦斯、消音麻醉枪、红外眼镜、橡胶指模…… 当黑眼镜打开地下室沉重的钢门时,就看到空荡荡的房间里,一个人静静躺在一张孤零零的铁床上。 对于陌生人的进入,床上的人却意外地没有警醒。 黑眼镜走过去,用指背拍拍那个人的脸:“哑巴,醒醒!” 床上的人慢慢抬起头,张开眼睛。 多年不见,这张面孔年轻依旧,只是此时更加苍白而脆弱。 而让黑眼镜感到吃惊的是,从那双眼睛里透露出的神情,不是他所熟悉的淡漠,而是从未有过的疲惫。 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黑眼镜不禁皱眉暗忖:吴邪,你对哑巴到底做了什么? 捧起张起灵的脸,黑眼镜不着痕迹地确认了一下耳后没有人皮面具的接缝,说:“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 张起灵轻轻摇了摇头,闭上眼睛。 黑眼镜割断绑在床头的皮索,长时间的束缚使张起灵瘦弱的手腕上留下了深紫色的勒痕。黑眼镜心说:吴邪你这是要废了他吗? 张起灵慢慢站起来。 看到他身上的衣物很单薄,黑眼镜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肩上。 张起灵一个人朝门口走,脚下却一踉跄,险些摔倒。 黑眼镜过来想扶一把,被张起灵缓慢但坚决地推开。 默默看着张起灵渐行渐远倔强而单薄的背影,每一步都似乎是在摆脱曾经的软弱,让从今以后的自己更加坚定。黑眼镜不禁深深叹了口气。 他这辈子做过的生意,只要是跟吴邪和张起灵这两个人扯上关系的,无一例外都是赔本的买卖。 这次恐怕也不会例外。 当吴邪赶到事发地点时,正看到黑眼镜和张起灵将要上车离去。 他明白当前的形势,且不论对方人多,就算是只有黑眼镜一个人,他和目前手下这几个伙计想抢人都毫无胜算。 吴邪沉着脸道:“瞎子你这算是什么意思?” 黑眼镜耸了耸肩,一脸无辜:“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也是情非得已啊。” “对方是什么人,我出十倍的价钱。” 黑眼镜挑着眉毛,拍了拍张起灵的肩:“哑巴,没想到小家伙你如今行情这么好,看来只要把你倒卖上几回,瞎爷我下半辈子就可以衣食无忧啦!” 吴邪道:“瞎子,废话少说,开出你的条件!” 黑眼镜摸了摸鼻子:“盗亦有道。这种出卖雇主、杀鸡取卵的事一旦做出来,瞎子我从今以后就别想再道儿上混了。” 吴邪咬牙切齿:“所以——?” 黑眼镜貌似深表遗憾地叹了口气:“所以,此番瞎子算是对不住您了,小三爷。” 吴邪一按食指的关节,发出一声脆响。身后接到暗号的几个伙计立马掏出了手枪。 黑眼镜的人也立刻举枪相向。一时间气氛紧张,一触即发。 黑眼镜咯咯一笑:“小三爷,咱们好歹也算一起出生入死过,犯不着这样绝情吧?” 吴邪冷酷而决绝地道:“张起灵是我的底线。谁动他我就杀谁!” 吴邪环顾左右,道:“这里是高级住宅区,一有枪声,警察五分钟之内就会赶到。我们这边儿的枪可没有消音器,到时候谁也别想走!” 黑眼镜捏着下巴想了想,扭头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小伙子说:“有没有把握让对面的几支枪发不出声儿?” 小伙子面无表情,酷酷地道:“七成把握。” 黑眼镜的手看似随意地伸向腰间,吴邪却知道那里藏着的是一把德制的“usp”。 “小三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枪法还是当年瞎子我调教的呐?” 吴邪平静地道:“尽管放马过来,大不了同归于尽。” 眼睛却最后看了一眼张起灵。 事到如今,吴邪忽然发现,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一直仿佛置身事外的张起灵,走到黑眼镜身边,按住他握枪的手。 “瞎子,带我离开这里。” 说完转身走向一辆黑色的轿车。 黑眼镜愣了愣,苦笑着摇了摇头,松开手里的枪跟了上去。 其他的人也慢慢放下枪,无声而有序地上车离开。 看到吴邪表情的人就会知道,此时的小三爷对任何人都已经不会再构成威胁。 虽然没有人能理解,为什么哑巴张简简单单一句话,小三爷听了以后却如遭雷击。 吴邪记得很多年前的一天,闷油瓶对他说:“吴邪,带我回家。” 为着这句话,十年前,他一路追随闷油瓶到长白之巅,眼睁睁看着他握着断臂消失在宿命之地,却什么都做不了。 十年后,吴邪从青铜门里接闷油瓶归来,给他一个家,让他过普通人的生活,但闷油瓶却毫无留恋弃如敝履。 看着闷油瓶决绝的背影,原本吴邪以为做完这一切之后,还能剩下一些什么,没有想到,竟然什么都没有剩下来,一如十年之前。 “张起灵!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留下来?” 闷油瓶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良久,他的声音从风中传来:“曾经也有人对我说过同样的话……” “但最后,他们却都离开了。” 在永恒的岁月之眼里,生命的流逝,只宛若指间沙。 他曾经伸出过手,而如今掌中除了谜一样的命运线,却依然什么都抓不住。 命运的洪流里,每个人都身不由己。 而我们,即使给得起对方性命,也给不起彼此永恒。 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渐渐变远变小却始终一动不动的吴邪。 黑眼镜终于还是忍不住提出了那个有些矫情的问题。 “吴邪这么对你,你真的不怪他?” 张起灵倚靠在座位上,仿佛刚刚的离开已经耗尽了他一生的力气。 直到黑眼镜以为他又睡着了的时候,张起灵才幽幽地回应,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吴邪今天这个样子,是我害的。” “所以,我不能再害他。” 第五章 再见黑金古刀 三个月后,有人看到个一身黑色装束的奇怪客人走进西湖边上的“西泠印社”。 怪人离开后,“西泠印社”的门三天没有任何人出入。 黑眼镜递过来一支长形包裹。 吴邪木然接过。 东西入手很有分量,吴邪的心却莫名地跟着一沉。 “哑巴这次没能出来。他临走前让我把这个带给你。” 打开重重缠裹的布条,里面露出如假包换的黑金古刀。 “你亲眼确认的?” “这次行动所有的伙计都折在斗里了。如果不是哑巴拼死相救,我这次恐怕也得认栽。他为了救人,一路上把血都放光了。” “为什么不把人带出来?” “当时情况不允许。我伤的很重,只剩了半口气,再耽搁哑巴就白死了。” “死要见尸,不然我不信。” 黑眼镜叹了口气:“信不信由你。我能做的到此为止。再见。” 黑眼镜走远了。 世界变得前所未有的安静。 吴邪抱着黑刀,默默地坐下来。 他不知道该去思考些什么,只是觉得大脑已经失去了运转的能力。只有身体在不受控制地作出反应,胸腔像是一点一点被水泥填满了,能呼吸的空间越来越小。 吴邪任由这种强烈的窒息感扩展开来,不想阻止。 现在就这样死了吧,也许路上还能追上那个闷油瓶。 这次他要好好问问他,为什么你能为了一群不相干的人出生入死,却吝惜给我一句解释、一个告别? 让瞎子把这个带给我,这算什么,最后给我一个交待吗? 从此两清了,恩断义绝、互不相欠? 吴邪想起十多年前那个像往常一样无聊的傍晚,自己兴冲冲开着破金杯去三叔那里见识龙脊背,迎面看到一个年轻人从正门里面走了出来,身上背了根长长的东西,用布包得结结实实的,一看就知道应该是一把古兵器。 眼睁睁和这样一件好东西失之交臂,吴邪懊恼得不得了。心说这东西要是卖得好,价格能翻十几倍上去,自己的小铺子立马就发达了。 如今这龙脊背安安静静躺在自己怀里,吴邪才发现这辈子与他几度擦肩却终于错过的,竟是当时那个人。 一切仿佛回到了故事的开端,回到了原点。 闷油瓶,你是不是想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重新选择一次自己的人生? 在你消失的这十年中,我也曾经困惑过,对你的执着,是不是只是源于我对未知事物超乎常人的好奇心。 而如果有一天我发现,原来终极并不像一开始想象的那么神秘,而你身上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秘密,那时我会不会失望、后悔,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折腾简直就是青春期犯二? 为了验证这个假设,我成为了蛇语者,近乎疯狂地寻找隐藏在各地的蛇矿,上了瘾一般贪婪汲取蛇毒中的信息。我要靠自己的力量接近真相、揭开谜底! 无数破碎的信息,在我面前渐渐显现出一幅绵延了几千年的巨大秘密的拼图。我策划了这场狩猎牧羊人的庞大计划。 如今,“它”已经灰飞烟灭,“老九门”也元气大伤、名存实亡。这场延续千年的明争暗斗终于落下帷幕。一切如同一场雪后的大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但是当一切结束之后,我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得到灵魂深处的宁静与满足。无论是摆脱了被“它”操控后的如释重负,还是洞悉了全部秘密后的索然无味。 我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焦灼,继续无休无止地寻找蛇矿,忍着心脏被撕裂的痛苦滴下费洛蒙,不再为了秘密,不再为了真相,所做的这一切只不过为了在幻境中追随你曾经走过的背影,看一眼你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一切都可以烟消云散,唯独让我不能释怀的,就是连你的出现也仅仅是一场幻境! 我说过,我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两件事情,一个是跟着三叔下斗,再有,就是认识了你和胖子。 三叔向我开启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世界,而你和胖子,则是我执着地想要留在这个世界里的原因! 我不能离开这个世界。我怕一旦离开这个世界,那个叫张起灵的男人,就会从我的生命中彻底消失不见。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依然会毫不犹豫地再次选择追随着你上山下海,出生入死。不会遗憾自己没有普通人那样平静而安逸的一生,不会遗憾我的人生只过了三十年。 闷油瓶,我终于明白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秘密:你,就是我所要寻找的“终极”。 可惜当我幡然醒悟的时候,才发现竟然已经与自己的“终极”错过了整整十年。 人生没有更多的十年可供挥霍,所以这一次,无论你是死是生,我都已经没有放手的理由! 黑眼镜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 他在肮脏破败的小巷子里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僻静无人的角落,缓缓回身。 “出来吧,这里清净,方便说话。” 几个显然身上藏着家伙的人围上来,截住了他各个方向上的退路。 最后出来的是吴邪。 几天不见,这家伙似乎憔悴了不少。 吴邪漫不经心地弹了一下衣服肩膀处蹭上的尘土。 “张起灵没有折在斗里,你在撒谎。” “别跟我说你有时间把刀带出来,却没空把人带出来。” 关心则乱,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吴邪居然在假死了三天之后才反应过来。 黑瞎子不说话,半晌说:“可以抽根烟吗?” 吴邪没催他,抬手示意:“随意。” 黑瞎子点上一根烟,苍白修长的手指夹着细细烟身的样子竟然很有味道。 “那地下诡异得很。走到最后哑巴说剩下的路是他自己的事,和其他人无关了,就一个人触发机关把我们关在了一扇石门外面。” “那个斗在哪?” “小三爷,你应该思考一下哑巴把刀留给你的用意。” “或者那个斗对他来说不设防,或者是他进去了就没想再出来。” “无论原因是什么,他的目的都是想让你死心,不再介入他的事情。” 吴邪笑了,悠悠道:“可惜,我发现自己除了跟他有关的事情,我的人生已经无事可做。” 北疆。 吐鲁番。 “我靠,这就是西游记里的火焰山?”胖子从脸上抹下来一把粘汗,站在敞篷越野上扯开嗓子吼道:“师傅!我来啦——” 荒凉的戈壁上渐渐浮现出了一道暗红色的山脉。 副驾上的外表斯文的年轻人推了一下风镜,对着手台漫声朗读资料:“高昌故城,地处天山南路的北道沿线,自古为丝绸之路上东西交通往来的要冲。公元前1世纪,西汉大将李广利率领部队在此屯田,设立高昌壁;公元327年设高昌郡。460年成为高昌国都城。唐代高僧玄奘曾在此盘桓,为高昌王讲经。9世纪后成为回鹘高昌国的首府。公元1275年,蒙古游牧贵族率领12万骑兵围攻火州,长达半年,回鹘高昌王战死,高昌城毁于一旦。” 吴邪放低手中的望远镜,默念:“闷油瓶,我来了。” 你活着,我来接你。 你死了,我来陪你。 车队停在一处高坡上,吴邪俯瞰着夕阳中一片恢弘的古城。 二十多个人都异乎寻常地沉默。这座承载着两千年历史记忆的遗迹,有一种让人肃然起敬的力量。 黑眼镜点上一根烟,“西南方向的建筑群是大佛寺遗址,有一口井,已经干涸了。内城中心偏北的建筑群是可汗堡,也就是昔日的王宫所在地。地上遗址面积3.4公顷,分为西部宫殿区、南部居住区和东部宗教祭祀区三个部分。” 弹了一下烟灰,黑眼镜道:“地下遗址的入口,就在宫殿区下面。” 这里是千年前的高昌故国。 也是倒斗界的传奇人物——“麒麟一笑,阎王绕道”哑巴张的最后消失之地。 吴邪决定当天在古城里过夜修整,第二天下地。 宿营地选择在建筑结构相对完整的佛寺区,可以躲避戈壁滩上的风沙。 入夜,在远离篝火的地方,吴邪和黑眼镜靠在残垣上抽着烟。 头顶上是漫天璀璨的星子,两点红光在黑暗中忽明忽灭。 “下面什么情况?”吴邪问。 “地下建筑的面积远远大于地上王宫区域的面积,”不怎么愉快的回忆让黑眼镜不自觉地眯了一下眼睛:“是个迷宫。” “迷宫?”吴邪皱了一下眉头。 宫殿的地下室不是应该用来储存粮食和武器吗?难道是戈壁里的娱乐项目太少了,高昌王别出心裁,搞出个迷宫来让嫔妃侍从们锻炼身体、开发智力? “有没有机关?” “主要是流沙。” 沙子在这里可以就地取材,而且不存在年久失效的问题。既然有机关,那么显然不是什么娱乐设施了。 或者是,他们想守护什么,不让人接近? 白山黑水间的东夏古国,一度被蒙古军队逼入穷途。沙漠戈壁中的高昌王庭,也覆灭于蒙古骑兵的铁蹄之下。 蒙元帝国已经占据了整个广袤富庶的中原,为什么还要对这两个偏远小国赶尽杀绝? 东夏古国与高昌王庭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 难道这里面隐藏的秘密,就是闷油瓶不得不来的原因? “没有哑巴破解机关,恐怕这趟不怎么好走。”黑眼镜说:“你有什么计划?” “没有。”吴邪掐灭了烟头,用脚碾入沙土中:“既来之则安之。走一步算一步,能走多远走多远。” 就算是死,也要死在离你最近的地方。 黑眼镜看着吴邪,咯咯地一笑。 然后两个人不再言语,一起抬头去看星空,乍一看上去就像是两个闷油瓶。 良久—— “瞎子。” “嗯?” 吴邪道:“跟我讲讲齐羽的事情。” “别说你在这个局里混了这么久,只是恰巧姓齐的酱油男一枚。” 第六章 齐羽与张起灵 黑眼镜吸了一口烟,红光在黑暗中闪了一闪:“先说说关于齐羽,你都知道些什么?” 吴邪整理了一下思路,娓娓道来: 1976年,齐羽参与了老九门第二代有关广西巴乃张家古楼的考古行动; 1984年,参加了西沙海底墓的考古任务; 1990年,进入过长沙某大学地下二层的档案室,抽取了其中“1956年广西上思张家铺遗址考古”的资料; 1995年,被录像带记录在格尔木疗养院的地上爬行。之后就下落不明。 “齐羽有着一张和我一样的脸,但是这张脸三十多年来似乎和小哥一样不会衰老。所以,齐羽很可能不是一个人,而是以同样面孔出现的一群人的共同代号。” 黑眼镜的嘴角翘了翘:“齐羽确实不只有一个人。从你爷爷的时代起,人们就为他制造了许多影子。” “影子?” “就是替身。”黑眼镜看向吴邪:“这些影子只为保护一个共同的实体而存在,就是真正的齐羽本人。” 再次被肯定地告知自己的存在只是某个人的替身,吴邪不爽的感觉又强烈起来。 “这套障眼法也太小儿科了。最大的破绽就是这几十年间所有的替身都是一个样子,除非齐羽本尊是个不老不死的活粽子!” 黑眼镜看着吴邪,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吴邪心里一跳,道:“你的意思是,齐羽和小哥是一类人?” 黑眼镜点点头:“不错。张家人的长生是因为家族遗传,这种特质是外人觊觎不来的。然而不是张家人的齐羽,却同样能够长生,所以与张起灵相比,齐羽身上的秘密才更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吴邪在震惊中努力消化着这其中包含的信息:难道齐羽和小哥早就认识,他从小哥那里得到了长生的秘密? 自己在闷油瓶眼中果然是那个齐羽的替代品。怪不得闷油瓶睡了十年,刚一醒过来叫的居然就是齐羽的名字。 这个念头让吴邪异常烦躁:“张起灵和齐羽到底是什么关系?” 刚刚还小哥长小哥短的,一下子称谓就改成“张起灵”了。 黑眼镜被吴邪的反应逗得在墨镜下面眨了眨眼睛,故意欲说还休地拖长语调:“说到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吗——,啧啧!” 吴邪不客气地用眼刀瞪过去,恨不得在瞎子脸上剜出两个窟窿。 黑眼镜咳了一声,说:“其实,哑巴和真正的齐羽本人算不上认识。” 他补充道:“他们生活的时代虽然有部分重合,但行动轨迹却没有交集。齐羽基本应该属于上一代张起灵那个辈分的人。” 吴邪觉得自己的头变得很大:“居然有人能活那么久?!齐羽本人真的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黑眼镜摇了摇头:“很难说。影子太多了,很难分清这些年的行踪中哪个是替身,哪个是本尊。” 虽然得到了一些答案,困惑却有增无减。但知道闷油瓶和齐羽没有什么直接关联,还是让吴邪松了口气。 至于闷油瓶为什么会喊“齐羽”的名字,是不是闷油瓶在青铜门里见到了真正的“齐羽”?吴邪下定决心这次找到闷油瓶,一定要逼着他让他当面好好说清楚。 第二天天微亮,古城中淡蓝色的雾霭尚未散去。 吴邪一行人灭了营火,留下几个人在外面接应,其余的人准备下地。 看到跟黑眼镜一道来的那个外表斯文的年轻人也背着装备加入进来,吴邪冷冷地瞪了一眼黑眼镜道:“你的人,你自己看好了。” 虽说是黑眼镜带来的人应该都不简单,但这年轻人看上去白净清秀,不似一般的土夫子,倒像是来观光考查的大学生。 黑眼镜撇嘴一笑,不置可否。 年轻人则走到吴邪面前,笑容和煦:“小三爷,敝姓陈。稍后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您看在四爷的面子上,多提点担待。” 原来是陈家的人。瞎子和闷油瓶都曾经在陈皮阿四手底下共过事。瞎子带陈家的人过来,也不算奇怪。 吴邪哼了声鼻音:“地下的机关可不认什么亲朋故旧,到时候谁也顾不了谁,自己的命自己精心着吧。” 姓陈的年轻人和气地一笑,算是回应。 远远看见宫殿区标志性的佛塔,经过千年的风沙洗礼,时至今日还有十数米的残高。可以想见其当时是如何的高耸入云,引起丝路上旅人们的驻足仰望。 胖子看见一行人过来,站在高处冲吴邪招手:“终于舍得起来啦,快来看看胖爷我一早上的劳动成果!” 走到遗址中间一面五六十米见方的夯土台上,曾经被回填掩藏起来的地宫入口已经被再度挖开。 从黑眼镜当初封填地宫,到吴邪此番重来,张起灵独自在地下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一天。 这是令吴邪时时刻刻倍感煎熬的二十一天,也可能是闷油瓶独自一人在沙漠戈壁之下,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阳光、甚至没有空气的二十一天。 吴邪看着深不见底的洞口,却不敢迈出脚步。 感觉有人捏了一把自己的肩,胖子道:“天真,大胆地往前走吧,小哥还等着咱们去拯救呢。” 算上吴邪本人,一起下来的总共十个人。 胖子、黑眼镜、姓陈的年轻人,还有吴家几个比较可靠地伙计。 吴邪紧了紧身上背着的长布包。那是小哥的黑金古刀。 他要亲手还给他,还要酷酷地甩过去一句:“这玩意儿你还是自己留着玩儿吧,又笨又重,小爷我不稀罕!” 不过话说回来,这龙脊背绑在背上还真他么的沉。 沿着甬道一直倾斜向下,很快身后就看不到入口的光亮了。 黑暗越来越浓稠。 led手电的冷光源映得人脸青白肃穆,温度开始变得阴冷,每个人的呼吸声都压抑短促了起来。 胖子脸上的热汗已经变成了冷汗:“紧张什么,咱们又不是来倒斗的,这里就是个高昌王的储藏室,一会儿看胖爷我怎么拯救张家大族长,顺便拿光高昌王背着他老婆私藏的小金库!” “话说回来,”胖子朝走在最前面的黑眼镜嚷嚷:“瞎子你们上次来有没有遇到粽子啊?” 黑眼镜扛着把微冲,看起来轻车熟路:“我和哑巴来的那次没见到粽子,如今小三爷一来,可就难说了……” 两个人没事扯皮,吴邪无辜躺枪,正要发飙,就听黑眼镜说:“到了!” 甬道的尽头是一间十几平米见方的石室,石料颜色暗红,和周边火焰山山脉岩石的质地相同。 红色的石壁上隐隐浮现出深深浅浅的纹路,将几只手电亮度开到最大,可以看出是满墙繁复的壁画。 吴邪举着手电仔细辨读,越看脸色越阴郁。 胖子用肩膀碰碰有些失神的吴邪,道:“上边说什么呢?” 吴邪回了一下神,甩甩头驱除诡异画面带给他的震慑,道:“没有叙事性的内容,只是描述了一个场景。” “场景?”除了黑眼镜悠然地靠在墙边,所有人用疑问的眼神看着吴邪。 “祭祀的场景。”吴邪道:“从现在起,所有进入前面那道门的人,都将会成为祭品,有去无回!” 石室正对着甬道的方向上是一个开凿成方形的洞窟,就那么大刺刺地立在那里,甚至连扇装饰性的石门都没有。 暗红如血浸般的石壁上,黝黑莫测的洞口,就像血尸脸上露出的一只黑洞洞的独眼。仿佛地狱打开了入口,等待着祭品的到来。 所有人看向洞口,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 半晌,吴邪道:“今天能陪我吴邪走到这里来的,都是我吴邪的兄弟。” “连哑巴张都没出来的斗,不用我多说,大家也明白这里头的凶险。” “再往前一步就是鬼门关了,我也没有把握能不能活着出来。各位弟兄就跟我到这儿吧。” 吴邪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回应。 黑眼镜仿佛事不关己,点着一根烟倚在石壁上喷云吐雾。 胖子走来走去,举着手电在石室的角角落落里东照西照。 手下一个人称老孙的盘口主事人,在几个伙计里年纪最长,他轻咳了一声道:“当家的,出来前您都跟大家伙儿明说了,此番不是倒斗,是为了救人。包括我老孙在内,跟您出来的伙计都受过您的恩惠,不是为了图财,就是想找个机会报答您小三爷的知遇之情。” 扫了身后众人一眼,道:“别人不敢说,但我老孙是不会退出的。” 其余的伙计也纷纷点头。 看到没有人后退,吴邪的眼眶微微发热了,郑重道:“那我吴邪就在这里谢过大家了!无论此行结果如何,我都会尽力保护各位周全!” “没意见了还不快走?”胖子大吼一声:“再磨叽黄花菜都凉了!” 第七章 凭空消失的入口 跨过石门踏进黑暗的一刹那,吴邪感到一阵轻微的失重感,他想回头提醒大家小心,却被身后的情景惊诧的发不出声音。 身后的人一个个仿佛从另一个时空依次浮现出来,背后是一片混沌的虚空,哪里还有来时通过的石门? 胖子拍拍吴邪的脸:“看到什么了这么惊悚?嘴里都能塞下一个鸵鸟蛋了。” 吴邪道:“刚才的门不见了!” 众人闻言也吃了一惊,纷纷转身查看。 手电的光亮照过去,只看见一整面暗红岩石的石壁挡在身后,入口竟然无声无息地凭空消失了! “这不科学!”胖子在石壁上左右上下摸索着,道:“瞎子你们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黑眼镜耸耸肩,无奈地道:“上次没有遇到这种情况。” 胖子狠狠扭头瞪向吴邪,眼神怨毒地道:“天真——” 吴邪想回一句:每次遇到邪门儿的事不是胖子你也在场吗?凭什么认定是我吴邪一个人招邪? 但是转念想想还是算了,摇摇头开始用手电打量周围的空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退路已经没有了,不如找找其他的出路。 前方依然是一条暗红岩石砌成的甬道,呈规整的四边形,水平方向向前延伸。 令人吃惊的是,甬道的石壁上居然也刻满了绵密复杂的线条。但与前面石室中的壁画内容不同,这里的画面内容非常抽象。看久了会有一种不知不觉被吸进去的感觉。 “这石壁有古怪,尽量不要盯着壁画看!”吴邪道。 一行人收回被壁画情不自禁牢牢吸附的视线,打起精神继续前进。 前面深不可测的黑暗,仿佛能吸收光线一般。led手电光只能照出十来米的距离。再往前就是浓稠的混沌。 光线打在四周是暗红如血的石壁上,众人感觉自己像是在一个巨大怪兽的体内,正在巨兽的腔肠内穿行,而一不小心就会落入巨兽冰冷的胃里。 甬道在尽头处分成了两条一模一样的岔路。 黑眼镜略一停顿,率先走进了右面的岔道。 吴邪跟上去,借着灯光瞥见了石壁角落上一串熟悉的英文字母。 那是闷油瓶特有的标记。 看到这个记号吴邪心里安慰了许多,他看向胖子。 胖子显然也看到了,两个人会心地交流了一下眼神。 前进一百多米后,甬道再次出现了分支。依然找到了闷油瓶留下的记号。所以一路走下来,除了挥之不去的阴冷和黑暗之外,没有遇到其他危险。 当第五个分支出现时,黑眼镜忽然停了下来,站在路口若有所思。 “怎么了?”吴邪问。 难道闷油瓶的记号中断了? 吴邪搜索了两侧的甬道,在左边的通道边上找到了记号。 他用探寻的眼神看向黑眼镜:“有什么不对吗?” 黑眼镜摸着下巴,道:“我记得当时哑巴是在右面的通道上做的记号。” 吴邪皱眉,用手电探向毫无二致的两条甬道,问:“会不会是你记错了?这里看起来都一样。” 黑眼镜沉默半晌,叹了口气道:“希望是我记错了。” 甩甩头跨入了左面的甬道。 行进了一百多米,吴邪发现黑眼镜又停了下来。 面前依然是一模一样的两条分支,黑眼镜的表情难得一见的肃穆。 他说:“哑巴的记号不见了。” 吴邪闻言一惊,赶紧用矿灯搜寻,果然两面通道的石壁上都没有任何人为的标记。 胖子赶上来,看见吴邪的脸色有些难看。 “往回走!” 回去的路没有消失。 很快众人来到上一个出现岔道的地方。 胖子“咦”了一声。 吴邪走到他身边查看,胖子说:“真他么奇怪,小哥留下的记号没有了,刚才明明就在这个位置!” 所有人到齐了,商量接下来该怎么走。 他们所处的位置就像一个“丫”字形的中心,周围是一模一样的三条甬道分别向三个方向辐射出去。无论往哪个方向,看上去都毫无区别。石壁上错综复杂的线条也貌似千篇一律,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吴邪决定让两个人一组,分别向三个方向探索,其他的人留在原地等待。 结果不久之后派出去的人就都回来了,居然三条通道都在一百多米处出现了岔道,而且无一例外地没有发现小哥留下的记号。 一个毋庸置疑的结论摆在人们面前:他们迷路了!在进来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就迷路了! 胖子急了:“难道又是鬼打墙?” 吴邪转头望向黑眼镜,道:“是机关?” “我说过,这里是个巨大得无法想象的地下迷宫,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只是冰山一角。” 黑眼镜道:“不得要领的话,就算是千军万马来了也会被困在里面。” “不错,七百多年前,十二万蒙古铁骑围攻高昌城,城破之后却似乎并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所以一怒之下将该城付之一炬。” 说话的是姓陈的年轻人,这一路上很安静。他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说完后就旁若无人地看着隧道远处的虚空,眼神淡淡的。 这一刹那吴邪竟觉得他像极了那个人! 吴邪一失神间,姓陈的年轻人似乎发现了他注视的目光,转过脸对上吴邪的眼睛。 吴邪还来不及掩饰自己的失态,姓陈的却忽然了然地眨眨眼,给了他一个明朗的微笑。 妈的一定是自己想多了,能笑的这么阳光明媚的绝对不会是那个苦大仇深的闷油瓶! “那接下来怎么办?”吴邪问。 黑眼镜道:“没办法。除非有地图。” 胖子咋呼道:“瞎子你有地图怎么不早拿出来?” 黑眼镜耸耸肩道:“不是我有,是哑巴有。” 吴邪皱眉道:“你是说小哥手里有地下迷宫的机关路线图?” 把闷油瓶从青铜门里接出来后,他随身的行李吴邪都翻遍了。除了一枚鬼玺之外可以说别无长物,小哥是什么时候得到迷宫地图的? 黑眼镜道:“不是他手里有,而是他‘身上’有。” 听到黑眼镜把重点放在“身上”两个字上,吴邪心里一惊,不自觉看向胖子。 胖子也跟他有着同样的反应。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麒麟纹身! 如果麒麟纹身和地下迷宫有关,那么这高昌城里一定有着了不得的秘密! 下一刻吴邪忽然被胖子拉到角落里,压低声音说:“天真,说实话,你还能不能记起小哥身上纹身的样子?” “王胖子你也不是没见过,那么复杂,搁你你能记住吗?” 胖子瞪眼道:“我才见过几回?还每次都是玩儿命的时候。倒是你前一阵子不是天天和小哥在一起吗?” 吴邪立马就炸毛了:“天天在一起就能见着吗?再说那玩意儿是随时随地都在那儿摆着的吗?” 吴邪声音高起来,引起众人好奇地看过来。 吴邪尴尬地错开脸,刚好对上黑眼镜朝向他的一个玩味的微笑。 吴邪恼羞成怒地瞪视过去—— 看着吴邪杀人的眼神,黑眼镜一愣,随即假咳一声,掸掸衣襟上的土,道:“其实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至于哑巴到底有没有地图,只有他本人才知道。” “当家的,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老孙问吴邪。 “既来之则安之,走一步算一步喽——”黑眼镜痞痞地接了一句,头也不回地率先消失在一条甬道里。 啧,那不是我的台词儿吗?吴邪心说。 胖子也道:“没错!鲁迅先生教导我们说,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变成了路。就不信凭胖爷我的聪明才智还破不了这古人的劳什子机关!” 拍了一把吴邪的肩:“兄弟,走一个?” 吴邪无奈地摇摇头,跟上了队伍。 但是心里的阴霾越来越重,这高昌城地宫里果然危机四伏,希望这次不要害死大家! 暗红色的甬道蜿蜒曲折,仿佛无穷无尽,每隔大约五十米左右,就会出现一处分叉口。 指南针毫无意外地在这里彻底失去的作用,但就算是凭感觉,一行人也发现了一个不争的事实:走了一个多小时,其实一直像是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一样在迷宫里兜圈子。 “再这么没头苍蝇似地走下去,没等找到小哥,咱们就先耗成干尸了。”胖子受不了这种憋屈,一屁股坐在墙根下,“胖爷我虽然没有地图,但手头从来不缺炸药,接下来怎么办,天真你发个话!” 其实一路走来,吴邪一直打醒十二分精神想找出甬道的机关,但这迷宫居然设计的滴水不漏,丝毫看不出任何破绽。而小哥留下的记号,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里地质结构脆弱,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炸药。” “天真你看出什么了?” 吴邪沉吟道:“我怀疑这个地方除了唯一一条正确的路外,其他错误的路都是相通的。因为就算再庞大的地下工程,所占空间也是有界限的,不可能真的无穷无尽。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打破这个死循环。” 第八章 画出一个门 吴邪从包里掏出一件东西。 胖子挠头道:“这不就是一支笔吗?难道你要学习神笔马良小同学,在墙上画个门出来?” 吴邪道:“画出个门是不可能的,但是我有个方法能找到门的位置。” 说着开始一边走,一边在墙上画出一条颜色很淡的直线。 胖子道:“天真同学,你带的笔是不是没水儿了?要不要我借给你一支?” 吴邪没回应,边走边画,在前面越走越远。 其他人也重新跟了上去。 又走了半个多小时,甬道仍然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胖子正要嘟囔什么,吴邪忽然说:“出现了!” 众人往前一望,通道果然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前方的石壁上出现了微弱的亮光。 走到近处一看,居然是一条歪歪扭扭向前延伸的荧光线。 黑眼镜嘴角浮现出了然的笑意。 胖子指指墙问吴邪道:“这就是你之前的涂鸦?” 吴邪道:“胖爷看出些什么了吗?” 胖子忽然恍然道:“看出来了!就是我们又回来了!”但马上变脸道:“天真你别欺负胖爷我读书少,刚才说好的门呢?” “就在前面,”吴邪道:“没有意外的话——” 胖子是个行动派,当先跑过去,吴邪想阻止,胖子已经消失在黑暗中。 忽然胖子的脚步声在前面一个地方猛地停了下来:“咦”了一声。 吴邪心里一紧,就听见胖子的叫骂声。 “天真你的破笔到这里没水儿了!” 吴邪闻言眼神一亮,快步走了过去。 清晰的荧光线到这个地方忽然像是被截断一般轧然而止了! 吴邪抚摸着荧光线消失的地方,嘴角渐渐浮出了笑意。 胖子道:“你能不能不要笑的这么诡异,跟刚刚偷吃了三百只小母鸡的黄鼠狼似的。” 吴邪摇了摇头,不紧不慢地道:“不是笔的问题,是这个地方我们刚刚并没有来过,所以墙上没有留下荧光笔的痕迹。” 胖子愣了愣,道:“天真你别卖关子,有话直说!” 吴邪看向众人,拍拍没有荧光标记的石壁道:“这面墙在我们第一次经过时是不存在的。而我标记过的通道余下的部分,应该在这面石墙的后面。” “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个迷宫运动的原理就是,每当有人经过一段甬道之后,这段甬道里就会无声无息地出现一道石壁,截断人们的退路。而与此同时,这道石壁以前所在的位置,又会相应地会出现一条新的通道。” “这些活动的石壁不断改变通道的线路,迷宫中的人们会一再被引入不同的错误方向,既找不到正确的路,也无法再回到原点。” 胖子恍然大悟,一拍吴邪的后背道:“你小子果然关键时刻脑袋好使,不愧是名牌大学建筑系毕业的。那接下赶紧的,一鼓作气把这劳什子机关给破了!” 吴邪苦笑道:“虽然知道了原理,但要想破局还得从长计议。” 胖子不耐烦地道:“从长计议不是我胖爷的风格,你要想不出办法我就见一道墙炸一面墙,一直把它的出口炸出来为止!” 吴邪无奈地道:“这毁穴炸墓的手段可不该是胖爷你们北派的作风,平时你胆大心细,今天怎么这么猴儿急?” 胖子正色道:“天真这就是你不对了。以前咱们是倒斗,今天这是救人。救人你知道什么最重要吗?最重要的就是时间!小哥已经在这底下断水断粮十来天了,如果咱们再在这儿困上个三五天,小哥的处境就更危险了。” 经胖子一提醒吴邪心里一激灵。是啊,这次自己似乎是有些淡定地过头了。不是那种多年阅历磨练出来的镇定自若,而是—— 吴邪甩了甩头,自己虽然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但无论如何不能连累这帮兄弟把命陪自己搭上。 不管此行的结果如何,他都要保证胖子他们活着出去! 吴邪打起精神拍了拍胖子的肩膀道:“好兄弟,我们尽快把小哥找到。” 胖子翻了个白眼,一副“这才像话”的表情,便走到新出现的那道墙边敲敲打打。 有了突破口,众人放下装备,纷纷开始在附近寻找机关。 吴邪反复摸索石壁上的纹理,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两道墙的衔接处也严丝合缝,连匕首都插不进去。 众人尝试了各种办法,折腾了半天,仍然一筹莫展。 一个伙计开始用工兵铲凿墙,一阵叮叮当当,石屑飞溅,连甬道顶上的灰尘都震下来了。一时狭窄的空间里乌烟瘴气的,惹得有人破口大骂。 吴邪心中一动,眯着眼抬头向上张望,发现甬道的顶部和石壁之间并不是浑然一体,居然有一道狭窄的缝隙。 而此时,有东西正从缝隙间掉落下来。 “胖爷你快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胖子将手电光打过来,黑眼镜也朝那个方向看过去。 两个人的脸色不约而同地变了。 “是流沙!” 吴邪当机立断,大叫一声:“快跑!” 拎起装备就把几个还没反应过来的伙计往前面的甬道里推。 越来越多的流沙忽然从两侧甬道顶部的缝隙间喷涌而出,瞬间就形成了两道白色的沙瀑。 众人跑了十来步,最前面的伙计忽然喊道:“没路了,是死胡同!” 吴邪暗叫一声不好,看来迷宫的机关已经全面发动了,而且一上来就凶险无比,不留余地。 “往回跑!” 所有人又调头没命地跑回来,原本殿后的吴邪反而跑在了最前面。在手电纷乱的光线里,他隐约看见甬道的尽头,一道石闸正在缓缓降落下来。 吴邪吃了一惊,大喊:“快跑!后面的路也要封死了!” 本来就不宽敞的通道这时已经覆上了一层细沙,众人一边跑脚下一边打滑。 黑眼镜仿佛不受影响,率先跑过了石闸消失在黑暗中,然后很快又出现在石闸前,朝后面的人们打了一个“ok”的手势。 吴邪松了口气,招呼大家赶紧进去。 但就在这时,跑在最后面的伙计忽然发出一声惊叫。 吴邪喊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蝎子!到处都是蝎子!” 只见无数黑色的蝎子随着不断涌入的流沙落到甬道里,像潮水一样将众人包围了起来,后面的队伍一时陷入了混乱。 被蝎子这么一耽搁,地面上堆积的流沙已经没过了人的脚踝,而且还在以越来越快的速度继续上涨。蝎子混在流沙里爬进爬出,顺着裤腿往人的衣服里钻。只听混乱中又有人发出惨叫倒地的声音。 “小三爷,大赵被蜇了!” 吴邪眼一红,立刻就要冲出去。 他人刚一动,就被一只手从后面按住了。 吴邪回头,黑眼镜示意了一下已经离地面不足半米的石闸,说:“来不及了,”接着冲他咧嘴一笑道:“我去!” 吴邪一愣,黑眼镜已经俯身钻出了石闸。 石闸后面的甬道里亮起了火光,中间还伴随着枪声。陆续有人摆脱蝎子的围攻,狼狈地往里爬。最后一个人被塞了进来,是被蝎子咬伤的大赵。 等吴邪把大赵拉进来时,石闸与地面间的距离已经只剩一个手掌的宽度了,还不断有流沙夹杂着毒蝎子涌过来。 吴邪趴在地上冲着缝隙里头大喊了一声“瞎子”! 另一面隐约传来黑眼镜一阵痞痞的笑声,道:“瞎子我只能陪您走到这儿了,后面的路小三爷要自己小心了!”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爆裂声响起,一道耀眼的白光与炙热的气浪从石闸的缝隙里裹挟着沙尘扑面而来。 紧接着眼前的光线一暗,石闸终于完全落了下来。 厚重的石壁隔绝了所有的火光与声响。 甬道的这一端重新归于死寂,黑暗中只剩下了人们劫后余生此起彼伏粗重的喘息声。 “妈的,这疯子居然用了燃烧弹!” 半晌,胖子低声骂道。 吴邪被强光刺激得眼前只剩下一片惨白,久久不能褪去。 他记得黑眼镜临走前说了一声“来不及了”。 这家伙明知道自己没有把握全身而退,但还是回去救人了。 真是个——混蛋! 吴邪紧紧握住了拳头。 胖子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黑瞎子他不是普通人,没那么容易死。先看看那个受伤的。” 老孙和几个伙计正在查看大赵的情况,眉头紧皱着,看起来情况不乐观。 见吴邪过来,老孙道:“小三爷,您看大赵他——” 吴邪见大赵的脸上浮着一层黑气,已经人事不省。被蜇伤地方在脖子上,伤口虽然只有针尖大小的小眼儿,但周围的皮肤已经一片黑紫肿胀。 吴邪用小刀划破皮肤挤出毒血,拿出高锰酸钾溶液泼洒在伤口附近消毒。一直昏迷的大赵忽然开始浑身抽搐,嘴角溢出了白沫。 吴邪这边的装备里没有治疗蝎毒的血清,抬头问姓陈的年轻人道:“陈家的朋友,你那里有没有解毒的东西?” 姓陈的年轻人越过众人走到近前,淡淡看了伤者一眼,道:“没用了,已经来不及了。” 第九章 地下深处的雨声 妈的又是“来不及了”,今天已经第二次听见这句话了,吴邪感觉这句话就像个魔咒,一听见这句话就准没好事儿。 一个叫阿海的伙计和大赵是共过生死的兄弟,一把扯住姓陈的胳膊道:“什么叫来不及了?这人不是还喘着气呢!你难道要见死不救?” 姓陈的正要转身离开,被抓住了手臂,于是停下来回过头静静看着阿海的脸。 阿海被对方漆黑的眸子盯得一愣,但转念一想黑眼镜不在,在这里陈家方面只剩下一个人了,对方势单力薄没什么好怕的。所以手劲未松,又瞪视了回去。 吴邪明白自己手下的伙计在这件事情上无疑是迁怒于人。但姓陈的淡漠的态度还是让他感到有些不舒服。 如果说对大赵的生死无动于衷是因为两人本就素昧平生,那么黑眼镜的遇险也似乎没有引起这姓陈的年轻人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他究竟是什么人,和瞎子是什么关系,此行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年轻人的身份,忽然随着黑眼镜的脱队而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是啊,人命可不是儿戏,朋友不妨把话说清楚,我们才好有个判断。” 老孙也站起身来,拦在姓陈的面前。 吴邪想借此机会探探姓陈的底,于是默不出声,静观其变。 年轻人环视了一下老孙等人,见对方大有不说出个一二三就誓不罢休的架势,叹了口气道:“你们解开他的衣服。” 大赵的衣领被拉开,众人凑近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以大赵脖子上的伤口为中心,一片密密麻麻的黑线正像蛛网一样向胸口蔓延,有些已经扩散到了心脏的位置。 姓陈的慢悠悠地道:“这不是普通的蝎子,而是一种见血封喉的剧毒沙蝎。无论被蜇到什么地方,人都会瞬间麻痹。而一旦伤到头颈这样的关键部位,基本上就没救了。” “你既然知道这蝎子这么厉害,刚才居然不去帮瞎子?”胖子怪叫道:“你们不是一道儿的吗?” 吴邪闻言也不禁动容,心说这里的机关居然如此狠毒,看来黑眼镜这次恐怕凶多吉少了。 其实如果抛开与闷油瓶有关的事情,黑眼镜可以说是这世界上能让吴邪性命以托的屈指可数的几个人之一。对于黑眼镜因自己而遇险,吴邪心里不内疚是不可能的。 姓陈的轻轻摇头道:“黑爷都搞不定的事,我去了也没用。再说——” 他表情淡淡地说:“他可是为了救小三爷你们的人才留在里面的。” 老孙听他说话暗含讥讽,就要与他理论,吴邪一摆手站起身来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大家有什么话也不必藏着掖着了。这次下地,陈朋友想必不是冲着我吴邪的面子,而现在看来,似乎也并不买黑爷的账。那么,陈朋友的目的是什么,不妨说出来听听。” 第一道机关他们已经损失了两个人,包括身手最好的黑眼镜都没能出来。接下的路必然更加凶险,吴邪不希望队伍内部有一些不可控的因素,给行动带来难以逆料的影响。 虽然吴邪方面人多,但姓陈的年轻人似乎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他侧头看着吴邪,神色平和地道:“如果我说,我此行的目的是哑巴张,小三爷你会相信吗?” 吴邪冷冷地看向他,显然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 两人眼神对峙了半晌,姓陈的忽然一摊手道:“好吧,我说实话。” “其实,陈家在这里想找一样东西。” “东西?”吴邪皱眉道:“什么东西?” “这个恕我不能奉告。” 不顾老孙等人杀人的眼神,姓陈的淡定地目注吴邪道:“这件东西对于一般人来说毫无用处,但对于我们陈家来说却势在必得。小三爷,你找你的张起灵,我拿我的东西,我们互相协作,各取所需如何?” 吴邪和胖子对视了一眼,看来这个地下迷宫里还埋藏着许多他们所不知道的秘密,而这个有陈家背景的年轻人,他所掌握的信息无疑要比自己这方面多得多。 “搭伙儿也不是不可以,但丑话说在前面,”胖子道:“如果你们陈家想要的,刚好和小哥在这里要找的是同一样东西,到时候可别怪我王胖子翻脸不认人。” 姓陈的淡淡一笑道:“那咱们就各凭本事吧。” 虽然这个姓陈的年轻人目的不单纯,但对于吴邪这支两眼一抹黑的队伍来说,却是一个不得不暂时依靠的助力。 按照吴邪最初的计划,原本应该由黑眼镜先带领大家到达与闷油瓶分开的地方,再找到机关进去。但没想到这迷宫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第二次进来,已经完全找不到原来的路了。而如今在连黑眼镜都失联的情况之下,想要继续深入下去,看来不得不选择与陈家的人合作。 姓陈的年轻人道:“话既然已经说开了,此地不宜久留,接下来还是尽快寻找出路——” 话音未落,忽然甬道深处传来了一阵细密的沙沙声,就像是密集的雨点敲击在石板上。 这里是地下深处,地面上的雨声不可能传过来。加上这甬道里空旷幽深,更显得这声音出现的突兀而且诡异。 沙沙声由远及近,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过来。 所有人拿出手电四处照射,明明就在四周,却找不到这奇怪声音的来源。 忽然有人指着头顶上说:“上面有东西!” 众人把光亮打过去,不知什么时候暗红色的石顶居然变成了黑色,仔细一看,这黑色仿佛还在不停地流动! 吴邪将光线向远处扫射,发现整个石顶都涌动着这种浓稠的黑色物质。而随着这“黑色”在头顶越积越厚,已经开始有一些“黑雨”滴落下来。 一个外号叫结巴伙计被“雨水”滴到脖子里,感到有什么麻痒痒地往里钻,他伸手一摸,居然按到一个硬硬的小粒儿。 他把小粒儿放到手电下一看,惊讶地道:“这、这些东、东西是虫子!” 没想到头顶上密密匝匝的东西居然是一支流动的虫子大军,且不说这些奇怪的虫子有什么危险性,单凭这数量规模,一起掉下来的话也足以把自己这几个人给活埋了。 胖子嘀咕道:“妈的又是蝎子又是虫子,看来小哥他在这里吃的是不缺了。” 忽然结巴大叫了一声,抓着自己的一只手痛呼起来。 吴邪过去一看,只见结巴右手的几根手指像是被什么腐蚀了一般,一片血肉模糊。 “发生什么事了?” “我、我一不留神把、把虫子给捏扁了……”伙计带着哭腔说,受伤的手不停地颤抖。 老孙赶紧上去给伙计用清水冲洗,仔细查看了一下创面,道:“不像是中毒——” “是强酸。” 姓陈的年轻人波澜不惊地道。 他抬头看着头顶上流动的黑色“虫潮”,神色肃穆了起来:“这是一种会分泌腐蚀性溶液的沙漠甲虫,比行军蚁要恐怖得多,所有遇到它们的东西都会瞬间尸骨无存。” 胖子咋舌道:“这鬼虫子居然这么厉害,合着咱们头顶上悬着的是一桶一桶的硫酸啊!” “天真,看来这里的活儿物都不简单,咱们是防守还是突围?” 吴邪眉头深锁,虽然自己心里有所准备,但是这个地宫的险恶程度还是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几乎每一步设计都旨在赶尽杀绝,不留生机。 这地下到底埋藏着什么秘密? 闷油瓶为什么一定要到这里来不可? 吴邪还没发话,姓陈的年轻人忽然道:“现在要走,恐怕已经迟了。” 就在说话间,铺天盖地的“虫雨”忽然“下”了起来。 狭窄的甬道里根本无处可躲,所有人只好脱下外衣遮住头颈。 不一会儿脚下就积了黑麻麻的一层攒动的甲虫。 忽然阿海惊叫了一声“大赵”,大家这才发觉,原本躺在地上的大赵已经几乎被密密麻麻的虫子给掩埋了,整个人就像个黑色的人形包裹,脸和衣服都看不到了。 阿海跑过去用手扑打,虫子却拍落了一层还有一层。阿海急的用手去挖,却忽然被什么东西咬了一般惨叫了起来。 吴邪把阿海的手从虫堆里拽出来,只见阿海的右手上带出来厚厚一层甲虫。 阿海疼痛难忍,疯了似的甩着手。 吴邪不敢弄碎甲虫,叫两个人按住阿海,掏出打火机用火苗驱散虫子。 甲虫遇到明火,果然纷纷掉落下来,阿海脸色惨白,疼的整个脸都扭曲了。 随着虫子不断减少,阿海的手掌却依然没有露出来,倒是隐约出现了一些白色的东西。 吴邪心里一寒,加快了清理的速度。 终于阿海的手从虫子包裹中显露出来,但哪里还有什么血肉,分明只剩下了一副白森森的手掌骨架! 阿海大叫一声昏厥了过去。在场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也震惊得合不拢嘴。 第十章 落魂奇墓 吴邪叫老孙为阿海消炎包扎,自己则翻出一件棉布衣服浇上酒精,点着了开始扑打大赵身上的甲虫。 聚集的甲虫逐渐散去,但原本躺在地上的大赵却赫然不见了踪影! 只见地上散落着一些手表、匕首等大赵随身携带的物品,物体表面也被腐蚀得面目全非。而除了这些坚硬的金属物质之外,其余所有的东西,甚至连骨头和衣料都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就被虫子啃食得一干二净了。 胖子脸色都变了,涩声道:“这高昌城里的机关也忒狠毒了,简直是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渣啊……” 吴邪也暗暗心惊,十个人的队伍,转眼之间已经一死两伤,还有一人生死不明。而直到现在为止,他们却连地宫的正路都没找到。 蚕食完了大赵的甲虫开始朝有活人的方向聚集过来。 众人纷纷点燃了手头能燃烧的东西防御,但是装备里的可燃物毕竟有限,支撑不了一时三刻,而眼前的虫子却无穷无尽越来越多,渐渐地上都快没有下脚的地方了。 这些甲虫拍不得踩不得,不停挥舞着衣服扎成的火把,胖子额上见汗道:“胖爷我肉多,被虫子一口一口地啃要比你们多疼上半天。我这里还有一颗燃烧弹,不如学瞎子和这些鬼虫子同归于尽,也比被活生生吃了要痛快!” 吴邪摇了摇头道:“现在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不如——” 估量了一下众人手里的燃烧物,吴邪环视了一下队伍中的其余人,道:“不如我们冲出去,说不定前面还有一线生机。” 老孙等人神色严峻,知道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也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道:“我们全听小三爷的!” 吴邪沉声道:“大刘二刘,你们两个带上阿海,我们走!” 大刘二刘是亲兄弟,闻言应了一声,两人一左一右架起了痛昏过去的阿海。 “等等。” 姓陈的年轻人忽然道:“突围势必要踩着虫尸过去,我们脚下的鞋坚持不了多久,很快就会被烧穿。” 胖子不耐烦地道:“一会儿说来不及了,一会儿又说等等,你小子一路上光说不练,不会是陈家派来捣乱的吧? 姓陈的不以为意,从贴身的衣服里取出数张淡黄色的薄纸条,咬破右手食指,用血在每张纸片上快速写了些什么。 胖子正想讥讽他又在装神弄鬼,姓陈的却将这一叠薄纸托在手上,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只见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这些薄纸片就像活了一般,纷纷离开姓陈的手心,浮在了空气中,然后自己有了意识般,向众人飘过来。 纸片贴在了各人胸口的位置,就静止下来不再飘动。 而接下来更令人瞠目的是,人身上有了这张纸片,就像有了一道护身符,周围的甲虫纷纷退避开去,一时间从众人的脚下跑得干干净净一只不剩。 吴邪低头查看胸前的纸符,只见淡黄色的纸面上是一串鲜红色的奇怪符号,既像文字,有像图画,仿佛一种很古老而隐晦的语言。 吴邪正暗自称奇,只听有人脱口而出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道家的秘术。难道、难道这位就是道上只闻其名难见其人的‘道士陈’?” 说话的人是老孙,姓陈的年轻人看向他,微微点了点头。 老孙愣了愣,表情还是难以置信,有些失神地道:“早就听说陈家有位精通法术的高手,手段神鬼莫测,却不轻易出手。老孙我久仰‘道士陈’的名号多年,却没想到本尊居然这么年轻!” 姓陈的年轻人露了这一手,加上老孙的一番话,一行人中即便没听说过“道士陈”的年轻伙计,也不禁对其刮目相看。 吴邪也重新打量起了这个年轻人,只见他神色始终从容不迫、波澜不惊,却没想到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个中高手。 被众人好奇的眼神围观,道士陈却并没有表现的不自在,他目注吴邪道:“小三爷,我们现在可以出发了吧?” 吴邪点头道:“既然陈朋友没有其他意见了,那么我们马上出发。” 众人不敢耽搁,背起装备架上伤患立刻启程。 吴邪带头走在前面,所到之处,四周的甲虫果然纷纷避让。就算是见识颇广的老孙等人,一时之间也啧啧称奇。 吴邪听见身后胖子揽住老孙的肩膀,低声说:“这姓陈的到底什么来头?” 老孙挑眉道:“胖爷也算是倒斗界的元老了,难不成没听说过‘道士陈’这号人物?” “胖爷我十几年前叱咤风云的时候,估计这小毛孩子还玩和泥巴呢。”胖子得瑟道:“要不是这几年胖爷我归隐田园,也轮不到这帮‘青脸’出头!” 老孙道:“要说这道士陈的来头,还需从五年前的那个‘落魂谷’里的奇墓说起——” 一听有故事讲,胖子来了精神,催促老孙快说。 老孙清了清嗓子,道:“话说十二年前,陈四爷带着一众好手远上长白却一去不回,陈家一时群龙无首人才凋零,所以不得不与道上的同行合伙夹喇嘛……” 听到“长白”二字,吴邪心中一动,想起当年和闷油瓶一路跋涉,以及在青铜门前的种种,往事又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吴邪的眼神迷离起来,后面两人的对话,也开始听的有一句没一句的。 “……这一路上有惊无险,筷子头冯矮子一看东西到手,又见陈家势单力孤,便起了贪念。他和手下一合计,就封闭了墓门,把道士陈关在了墓里。” 倒斗界黑吃黑的事情并不稀奇,这冯矮子的手段虽然令人不齿,但干这行实力就是一切,每个土夫子大概都有这种随时被出卖的觉悟。而像当年“铁三角”这种倒斗倒出生死情谊的例子,虽不一定绝无仅有,恐怕也是屈指可数的。 “但这冯矮子从墓中出来,再回到这‘落魂谷’,却发现有些不对头。他们进到这谷中时正是黄昏时分,在斗里折腾了五六个小时,出来后居然天色还是一副日暮的景象。” 看胖子也是一脸不解,老孙压低声音颇为神秘地道:“这几人往谷口走,但走着走着冯矮子却发现前面的人头发渐渐白了,背也佝偻了。他赶忙叫前面的人停下,所有人互相一看不要紧,居然每个人的都瞬间衰老了几十岁!” 胖子动容道:“竟然有这种事?” 老孙道:“几个伙计吓坏了,玩命地往谷口跑,冯矮子觉得此事蹊跷,但想拦却没拦住。眼见几个伙计越到出口衰老的越快,最后竟然老死在了‘落魂谷’里。” 吴邪和胖子当年一起下过的斗,虽然个个都凶险万分,但像这样任意操纵时间的设计,却是闻所未闻。胖子被勾起了好奇心,催促道:“后来怎么样?” 老孙讲到要紧处,眉毛一挑道:“正当这冯矮子进退维谷之时,身后古墓的石门忽然砰的一声巨响,这道士陈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居然破门而出。他看到谷中的情形,并不慌张,而是取出一张符纸闭目默祷。这符纸就像活了一般,自己飘了起来。” “符纸在空中转了两圈,然后停在一个地方不动了,而那原本空无一物之处却渐渐出现了一个人形的‘鬼影’。” 胖子恍然道:“原来是鬼遮眼啊。” 老孙点头道:“这‘鬼影’的障眼法被识破,立时朝人扑过来。只见这道士陈不紧不慢,摸出数把飞刀,朝‘鬼影’射去。一旁的冯矮子心说这姓陈的恐怕要吃亏了,真刀真枪对硬粽管用,但却对付不了这种无形无质没有实体的软粽。可没想到,这‘鬼影’被飞刀打中,居然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叫声,立刻就灰飞烟灭魂飞魄散了。原来这飞刀上刻有咒纹,而且沾过朱砂,是专门克制邪灵的法宝。” 行内有句老话说:欺硬不欺软。硬,指的是硬粽子,有形有质,看得见摸得着。软,指的是软粽子,即邪灵之类,往往有形而无质。 土夫子对软粽子的忌惮要大于硬粽子。古人传下来了不少对付僵尸的方法,如刀砍火烧之类。但是对付邪灵的手段却寥寥无几,即使有,也往往是家族传承的不传之秘。再有就是秦汉以来道家的阴阳符箓之术,但对施术者有比较特殊的要求,并非即学即用,而是需要长期修行。所以道上懂得以道术驱逐邪灵的人,可谓凤毛麟角。 “话说这‘鬼影’一消失,谷里的景象立刻变了。天色漆黑,已经到了后半夜。而冯矮子发现自己也根本没有变老,他走到谷口查看几个死去的伙计,每个人都还是原来的样子,他们是中了幻觉,被活活吓死的。” 胖子冷笑道:“这帮人过河拆桥,也活该不得善终。” 老孙道:“自从这件事后,‘道士陈’的名号就在道上叫响了。而他的本名陈暮雪,反倒很少有人知道了。” 第十一章 没有探索过的区域 胖子回头瞥了一眼走在队伍最后的道士陈,道:“话说这陈暮雪五年前也不过二十出头,居然年纪轻轻就有这般能耐?” 老孙正色道:“可别小看这姓陈的年轻人。传说老九门的陈家有一条支脉精通术数,但从不轻易出手。老陈家居然连‘道士陈’都请出来了,恐怕这个高昌王地宫里的东西没那么简单!” 吴邪也不禁回顾一路上这姓陈的年轻人的表现。一直觉得这个看上去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身上,有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淡漠,没想到竟然深藏不露,也是个在倒斗界有名有号的人物。对于陈家想从这里得到的东西,吴邪也第一次被勾起了好奇心。 一行人渐渐走出了甲虫包围的范围。 这一路上,吴邪一边走,一边在墙壁上用荧光笔做标记,遇到岔道就选择没有标记的路线走。 走了一个多时辰,就听胖子咦了一声,脸上出现了兴奋的表情。 其实吴邪也发现了,他们用避开标记线路的方法行进的这段时间里,标记墙壁出现的几率渐渐减少了,而最近的几个岔道口后面的甬道上,居然都没有再出现标记的痕迹。 这就说明,他们不再是在原地转圈了,而是终于进入了一段以前没有探索过的区域。 吴邪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自己的方法开始奏效了,希望黑眼镜如果能从那面墙后面逃出来,也能顺着标记找到队伍。 没有了沙蝎与食人甲虫的骚扰,整个地下迷宫的甬道显得空洞而单调。但吴邪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这时胖子走到他旁边,低声道:“这里是不是有点太干净了?” 吴邪心里一动,暗道:不错,他们并不是第一批进入迷宫的人。一千多年前,那些劫掠高昌王城的蒙古士兵,肯定不会放过这地下的秘藏。除非这支军队都全身而退了,否则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 即使食人甲虫能腐蚀人骨,但是像铠甲、兵器之类的金属物品,难道也被侵蚀殆尽了?还是,这支蒙古军队,和他们进入的并不是同一个空间? 正在吴邪沉思间,胖子忽然低喝道:“前面有人!” 吴邪抬头一看,只见前面通道拐角处,一道黑影从手电的光晕中一晃而过,迅速隐入了了一条岔道里。 吴邪举手示意大家小心戒备,一面问胖子道:“有没有看清是什么人?” “太黑了,”胖子道:“只看见了一个背影。” 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都觉得那个人影来的蹊跷。 队伍里剩下所有的人都在这里。如果说这甬道里还可能有什么其他人的话,要么是逃出流沙机关的黑眼镜,要么是一直在这里的小哥! 但是如果是黑眼镜的话,他不可能一声不吭躲起来。而如果那个人影是小哥的话,他又为什么要刻意避开众人? 胖子道:“熟人没理由一看见咱们就跑,会不会是这迷宫里面有粽子?” 老孙等人也有同感。大家都警惕起来,纷纷抄起家伙。 此番北疆之行,地域敏感,路上随时会遇到临检,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吴邪不主张带枪。如今唯一的一把微冲随着黑眼镜一起失踪了。所有人手里剩下的只有一些匕首、腰刀之类的冷兵器。 吴邪抽出大白狗腿,慢慢向人影消失的甬道拐角处靠近。 吴邪当先走进了岔道,将手电的光芒打过去,只见在光与暗交界之处,正有一个人影背朝着这个方向站在甬道正中。 吴邪觉得这个人影有些熟悉,只听身后跟上来的老孙倒吸了一口凉气,惊讶地道:“是大赵!” 经老孙一提醒,众人也觉得那个背影越看越像原本被认为已经死去的大赵。 老孙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刚刚咱们并没有看到大赵的尸体,难道他当时只是消失了,而其实没有被吃掉?” 昏迷了一段时间的阿海听见声音醒了过来,在刘氏兄弟搀扶下挣扎着走到前面。他在看到人影的刹那立刻睁大了眼睛,声音发颤道:“是大赵没错!小三爷,快救救他!” 说完就“大赵大赵”地朝着人影叫起来。 但是前面的影子却并没有回头,也没有任何反应。 大赵的消失和出现都很蹊跷,众人不敢贸然靠近。 老孙对吴邪道:“我过去看看。” 吴邪点了一下头,老孙就右手按着腰间谨慎地走了过去。 老孙的腰间盘了根貌似不起眼的绳子,其实那是老孙的贴身武器——绳镖。遇到危险可攻可守,开棺时又可当捆仙绳使用。 老孙手按绳镖朝大赵靠过去,一面沉声道:“大赵,我是老孙,小三爷带我们来找你了。” 前面的人影一直不为所动。而当老孙越走越近,眼看一伸手就能抓住他的肩膀时,大赵忽然猛地窜了出去,一转眼就消失在手电的光线之外。 没等众人反应,只听老孙低喝了一声“我去追”,就跟着人影消失在黑暗的甬道里。 吴邪怕老孙一个人有危险,二话不说也跟了上去。 一众人追了一段距离,就看见前面的甬道里蹲着一个人。 手电光打过去,赫然是老孙! 老孙背对着众人,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吴邪心里一紧,走到老孙身后,问:“大赵呢?” 老孙慢慢抬起头来,脸色苍白,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低声说:“他不见了——” 吴邪皱眉,将灯光打向前方,只见地上躺着一条一指粗细的绳子,前段呈套索状,仿佛刚刚捆缚过什么东西。而此时的套索中则空空如也。 吴邪知道老孙使出了他的拿手绝技——凌空捆粽子。这招绝技老孙可谓百发百中,很少失手。而这时老孙也一脸困惑地道:“我刚才明明捆住了什么东西,他还拽着我跑了几步。但忽然之间,前面的力道就泄了,等我再看时,地上就只剩下了绳子,被捆住的人却不见了。” 要知道这捆仙绳的特点是越挣扎越紧,一旦套住,根本不可能挣脱。能瞬间从捆仙绳中彻底消失的,吴邪自问一般人是做不到的。 众人将手电照向前方的甬道,所见依然是无尽延伸的暗红色石壁,那个人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阿海不死心地喊着:“大赵,大赵,不要躲了,快出来吧——” 但除了重重叠叠的回声之外,甬道里又再度恢复了沉寂。 一直在队伍中沉静不语的道士陈忽然道:“那个东西,恐怕已经不是人了。” 老孙虽然心下有此怀疑,但还是问道:“你有什么证据?” 道士陈不紧不慢地说:“你们谁有姓赵的生辰八字?” 阿海说出了大赵的生日。 道士陈微微眯起双眼,开始掐指推算起来。 如果平时在大街上看到这个场景,众人肯定会认为是在装神弄鬼。但此时在阴暗诡异得地下,却也无人敢嗤笑打扰。 半晌,道士陈缓缓睁开眼睛,不紧不慢地道:“按照生辰八字来推算,那个姓赵的兄弟,在半个多时辰之前就已经死了。” 众人心中一寒,但随即有人疑惑道:“那么刚才那个像大赵的影子难道是粽子?” 道士陈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 胖子摸着下巴分析道:“粽子分硬粽子和软粽子两种。硬粽子有形有质,软粽子无形无质。可刚才的情况,这两种情况都不符合啊……” 见众人好奇地看过来,胖子继续分析道:“软粽子或者有形无质,或者无形无质,但无论哪种,捆仙绳都对它不起作用。能被捆仙绳捆住的,肯定是硬粽子。但是什么样的硬粽子,又能在被捆住后,还能瞬间消失呢?” 经过胖子一番分析,众人神色都凝重了起来。 看来死去的大赵,已经变成了超出人们目前经验之外的东西。在不知道对方是什么的情况下,接下来就很难对付。 吴邪略一思索,道:“不管大赵变成了什么,我们都要先找到他再说。” 吴邪率先走进大赵消失的甬道里,但没走出几十米,忽然有一道黑影出现在手电的光线里。竟然又是刚刚消失的大赵。 那个像大赵的影子,依然背对着众人,仿佛在前面等他们一样。 吴邪觉得事情有些诡异,对其他人说:“所有人都留在原地,我过去看看。” 胖子跟上来说:“这东西有点邪门儿,咱哥俩儿一起去。” 吴邪点了点头,手持冷钢刀,和胖子一左一右包抄了过去。 那人影不言不动,吴邪和胖子渐渐靠近到了两米的范围内。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正准备出手试探,忽然那个人影缓缓转过脸来! 手电的光柱正打在那个人脸上。只见这张脸惨白如纸,不是大赵又是谁! 众人看到大赵的脸,都吃惊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赵的脸苍白得不像活人,但偏偏还挂着一丝笑意。眼珠子漆黑发亮,居然没有眼白! 第十二章 消失的蒙古骑兵 吴邪心说一句不好,冲后面的人喊道:“大赵变异了!快跑,快离开这里!” 关键时刻还是老孙应变最快,立马推着几个吓呆了的年轻伙计调头就走。 吴邪和胖子也往回跑,但忽然脚下的地面瞬间倾斜,出现了一个翻板,两个人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直直掉了下去。 因为有了这么多年的磨砺,吴邪突然遇险,心里却并不惊慌。他在脚尖接触地面的一刹那立刻屈膝前倾,身体团成一团,在地面上滚了几圈,卸掉了下坠的力道。 下面并没有尖刺与暗弩,吴邪暗叫了一声侥幸。他试着站起来,头却撞到了一样东西。 吴邪将手电照过去,赫然看到眼前是大赵那张惨白诡异的笑脸,没有眼白的漆黑眼珠直勾勾地看着他。 吴邪大吃一惊,踉跄后退,一不小心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向后面仰面摔倒在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上面。 只听那团东西“哎呦”一声,接着就是胖子一连串的惨号声。 “天真你快起来。胖爷我没被摔死,倒快被你压死了。还有你那把黑金古刀,硌得我都快吐血了!” 吴邪赶紧去扶人,胖子这才哼哼唧唧地站起来。 吴邪看人没事,立刻又转身去查看刚才的鬼影,但那个位置已经空无一人。 胖子捡起摔灭的手电,磕了几下,还好又重新亮了起来。 两人向周围探查环境,发现头顶的翻板又恢复了闭合的状态,石板很厚重,上面的人声已经一点都听不见了。而眼下的空间是一个四十多平米的石室,像是个方方正正的盒子,暗红如血的墙体上,刻满了绵密复杂的花纹。 胖子的手电光停在一个地方,说:“看看这个!” 吴邪过去一看,原来这密室的角落里还摊坐着一副人形的骨架,上面残存着一些破碎的衣物。 胖子蹲下来查看,说:“是具老尸了。从身上铁质铠甲的风化程度看,这个人至少死了上千年了。” 吴邪道:“这恐怕就是那支消失的蒙古骑兵。” 这支一千多年前的夺宝军团,原来一直就在自己的脚下沉睡着。 吴邪用手电查看完了密室一圈,最后啧了一声道:“又消失了。” 胖子道:“什么消失了?” 吴邪皱眉道:“那个大赵变成的东西,刚刚跟着我们下来了。” 胖子闻言也重新仔细查看了整个石室的各个角落,但同样一无所获。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东西似乎有意识,”胖子说:“它好像是在故意引诱我们到陷阱里来。” 吴邪道:“按照一般的说法,僵尸是没有意识的,它只是被生物电所吸引,机械地扑人。邪灵则是一种离开了肉体的纯意识,它能制造幻象,本身却没有实体。像这种有实体又有意识,能被碰触又能随意消失的存在,恐怕不是我们以前遇到的任何一种已知的东西。” 胖子道:“不论它是什么,但它的目的已经很明显,就是想引导我们在这里全军覆没。” 吴邪抬头望向头顶的石顶道:“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遇到危险?” 胖子知道吴邪在自己被困的情况下,也依然放心不下自己的伙计,道:“有老孙照看着,又有了咱们的前车之鉴,那个东西应该不能迷惑他们了。” 话虽这么说,但一想到外头还有一个敌友难辨的道士陈,这支队伍的境况,还是令人担忧。 胖子叹了口气道:“行了天真,别那么多愁善感了。与其在这里担心他们,不如咱们快点想办法出去。” 吴邪朝胖子勾了勾嘴角,笑了一下,打起精神来和胖子一起研究石室。 这间石室除了四壁上刻满了抽象的花纹之外,一番摸索下来,没有任何机关的痕迹。石室的顶端有一条狭窄的缝隙,貌似与其他的空间相联通,所以暂时不必担心空气不够的问题。 为了不留死角,他们又开始搬动地上的骨架。 枯骨的后面,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但就在这时,胖子忽然发现骨架旁边的墙壁上,居然有一个石制的灯槽。 灯槽里有一层黑色的物质,胖子用打火机一点,竟然还慢慢点燃了。 观察了一阵,火苗燃烧的颜色还比较正常。于是两人关了手电,决定修整一下再继续寻找出路。 胖子拆开一包酱牛肉嚼得津津有味,道:“说起来也有好几年没下斗了,这个味道还真是让人怀念。” 吴邪点起一根烟,坐在地上望着石室顶沉思。 想起当初和胖子相识的时候,自己还是个二十郎当岁的菜鸟,身手差、好奇心重、但偏偏又正义感爆棚,没少给胖子和小哥添麻烦。转眼十二三年过去了,自己已经三十好几,而胖子也四十出头了。原本吴邪一直觉得自己和周围的人都没有变化,但如今看着胖子变得有些稀疏的头发,他意识到那些年少轻狂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了。 自从云彩走后,胖子就过起了归隐田园的日子。刚开始的时候,吴邪认为这胖子只是一时消沉。直到不久前吴邪才逐渐意识到,胖子在那时就已经真的将一切看淡了、放下了。他是因为想明白了,所以才会选择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原本胖子已经从这个圈子里抽身而退,这次却又因为放不下自己这个兄弟而涉险。如果这回能够侥幸脱险,吴邪决心不能再拖累这个好兄弟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他没有权力再让任何人、包括自己的一帮伙计在内,为了自己一个人的执着而放弃原本的生活、甚至生命! 也许是因为石室里的空气有些憋闷,吴邪感到有些昏昏欲睡。而吃饱喝足的胖子则靠着墙打起盹来。有心让胖子多休息一下,吴邪拍了拍脸提神,集中精神研究起这个石室来。 这里乍看起来四壁徒然,但仔细观察却处处透着蹊跷。 首先是通风口和灯槽。如果说这个机关修建的目的是为了杀掉入侵者,那么这两样东西放在这里无疑是画蛇添足。 其次是那个死去的蒙古士兵。就他所处的位置来看,他显然点燃过墙上的灯槽,但是后来又出于什么原因将灯熄灭了,所以至今灯槽里依然留有燃料。 再者就是这个士兵的死因。他是活活饿死的,还是这个石室里另有目前尚未发动的机关? 吴邪决定先从弄明白蒙古士兵的死因着手。 他先查看了骨架,发现上面没有骨折等明显的伤痕。又走到骨架最初被发现时的位置,背靠着墙壁坐下来,尝试从那个蒙古士兵当时的角度重新打量所处的环境。 对面依然是地宫中处处可见的暗红色石壁,同甬道的中一样,也刻满了繁复的线条图案。 这些线条既不像文字,也不像是图画,毫无规律可言。它在地宫中一再出现,难道修建者想通过它传达什么隐晦的信息? 吴邪仔细辨认,渐渐发现石壁上的图案发生了一些变化,这些线条仿佛无数层层叠叠的肢体交缠在一起,挣扎着扭曲着,像是纷纷要从石壁的禁锢中挣脱出来。 似乎是感应到了吴邪的目光,墙壁中的肢体仿佛慢慢活过来一般,开始朝吴邪的方向伸展过来。这些暗红色的肢体上没有皮肤,一时间吴邪的整个视线里都充满了密密匝匝蠕动着的血淋淋的肢体。 吴邪意识到自己产生了幻觉,但却无法闭上眼睛或者移开视线,反而不由自主地朝着前面走了过去。随着吴邪的走近,那些肢体变得异常兴奋,同时有数十只血手,抓住吴邪就往墙壁深处拖动。 眼见就要被拖入石壁的内部,吴邪心里着急,无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原来这里的壁画是属于具有致幻作用的机关。而那个蒙古士兵,恐怕就是被吓死的。 人被幻觉吓死并不是危言耸听。现代科学研究表明,人的自我心理暗示是一种很强大的内在力量。正面的心理暗示能激发出机体的超常能力,而负面的心理暗示则会导致人体器官功能的削弱甚至衰竭。过于强大而逼真的死亡幻觉,会使人的大脑对身体下达自己已经死亡的指令,从而导致脑死亡。 吴邪感到自己被完全拖入了墙壁内部,周围都充斥着挤挤挨挨的暗红肢体,连呼吸都愈发困难了起来。吴邪知道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会在幻觉中窒息而死。唯一能阻止情况恶化下去的只有胖子了,但是自己发不出声音,不知道胖子能不能及时察觉他的异常? 就在吴邪觉得自己越陷越深,濒于窒息的时候,遮挡在眼前的血手似乎被什么东西所吸引,向一个方向蠕动过去。吴邪看见墙体内的最深处,有一大团被重重肢体密密匝匝包裹着的东西,像是要破茧而出一般,剧烈地挣动着。 正当吴邪以为又有什么更厉害的怪物要出现时,那一团血淋淋的肢体却被一股来自内部的力量震开了一道裂隙。一个白色的影子出现在肢团的中心。 第十三章 经验之外的东西 吴邪仔细一看,就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一样,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个白色的影子是一个赤裸的人,四肢与身体都被无数血手紧紧束缚着,看起来苍白而虚弱,但一双淡然的眼睛却平静地注视着吴邪。 吴邪眼睛都红了,而与此同时,他发现自己居然能动了。 “小哥!” 他大喊了一声,不顾面前重重血手的阻挡,磕磕绊绊地朝张起灵的方向冲过去,但包裹张起灵的肢团却散而复聚,在渐渐地重新合拢起来。他看见小哥动了动毫无血色的唇,道:“吴邪——” 吴邪睚呲欲裂,发狠地撕扯着横亘在中间的肢体,大吼道:“小哥,坚持住,我来救你!” 在暗红色的背景下,闷油瓶苍白的脸上留下一个淡淡的笑意:“吴邪,我不能离开这里,这里是我的归宿。” 张起灵的身体在一点一点被重新遮掩起来,很快就要再次消失在重重肢体的包裹之中。明明闷油瓶就在眼前,但此时此刻靠近他的道路却艰辛漫长得令吴邪绝望。 吴邪声嘶力竭地喊着:“张起灵,我不会再强迫你离开你的世界。但是不要赶我走,让我在你的世界里留下来!” 但是,就在这时,就在张起灵的脸完全消失的一刹那,一道炫目的白光照亮了整个空间,那些蠕动着的肢体在白光中转眼间灰飞烟灭。吴邪感到自己被从一个空间里狠狠抛了出来,浑身被禁锢的感觉消失了,等光芒褪去后,周围的光线又骤然黯淡下来。 “天真,天真,醒醒!” 吴邪的脑子异常胀痛,像被噩梦魇住了一般。他感觉到胖子在摇晃他,终于吃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四下里黑的不见五指。 “胖子……”吴邪张开嘴,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黑暗中胖子似乎大大松了一口气:“吓死胖爷我了,还以为你要变成植物人了!” “怎么这么黑?” 吴邪虚弱地问,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手指上却沾到了一些凉凉的液体。他回想起刚才经历的幻境,其真实程度居然令自己完全忘了所见的一切只是幻觉。 “那盏灯有古怪。” 胖子说:“我看到你坐在以前尸体的位置上,对着对面的墙发呆。喊你拍你都没反应,就知道你着了道儿了。” “后来我就琢磨,为什么坐在那个位置就会出问题?” 当时胖子心里着急,但知道着急解决不了问题,就冷静下来仔细分析。后来他也察觉出了蒙古士兵临死前熄灭灯火的可疑举动,于是就想到,有可能是石壁在灯光特定角度的照射下,会引发人产生幻觉。 发现了问题所在,胖子立刻将灯给灭了。然后就等着吴邪清醒过来。 “当时看见你眼神跟死人似的,到底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胖子没敢说,当时他看到吴邪表情木讷,但眼睛里却充满了绝望,有什么亮亮的东西在里面闪了一闪,最后竟然流出了两行泪水。 吴邪知道胖子是在担心他,缓了口气道:“我看到了小哥。” 他补充道:“小哥他有危险!” 胖子愣了愣,继而拧着眉头道:“这个地方确实诡异,咱们又是绕圈子又是损兵折将,到现在却连正门都没摸到。小哥已经在这里十来天了,可能真的遇到了麻烦。” 刚才的幻象过于逼真,吴邪禁不住有些不安,担心那些幻觉之中真的暗示了某种信息。但现在的情况是,两个人自身都难保,又遑论去救人呢? 两个人不敢再点灯,坐在黑暗中一时束手无策。 这时头顶忽然传来一阵扎扎声。 吴邪立即反应到,那是某种机关启动的声音! 两人立刻站起来戒备,同时打开了手电,以防有什么危险。 只见头顶透出了一道光线,有人喊道:“小三爷,胖爷?” 吴邪如释重负,认出那是老孙的声音。 确认身份后,上面垂下绳子将两人拉了上去。 回到甬道里,所有的人都在,唯独没有看见道士陈。 看到自己人里没有什么人受伤,吴邪心里稍安,道:“你们怎么找到的开启机关的方法的?” 老孙吁了口气道:“这次还真是多亏了那姓陈的,只是——。” 吴邪心中一动,暗道:莫非这次是那道士陈出事了? 接着老孙给吴邪讲述了分开后的情况。 话说吴邪和胖子一掉进陷阱,地面就立刻又恢复了原状。众人纷纷在周围四处寻找开启机关的方法。但不久之后,一直留在一边休息的阿海却不见了。 大家群龙无首,都看着老孙等他拿主意。一头儿是遇险的当家的,一头儿是失踪的伙计,老孙一时也难以决断。 这时道士陈主动提出自己去找阿海,而且只须他一个人就够了。老孙闻言自然求之不得,就没有拒绝。 道士陈走后,众人继续寻找机关。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黑暗的甬道里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老孙心说,莫非是道士陈回来了?但转念一想又不对,如果是道士陈的话,断没有摸着黑走路的道理。 老孙心下警惕着,一手摸上腰间的绳镖,一手打着手电靠了过去。 只见手电惨白的亮光中显出一张人脸,不是变异的大赵又是谁! 这时候“大赵”死气沉沉的脸上挂着一个诡异的微笑,一步步朝他走过来。 饶是老孙阅历丰富,此时也不禁心里发毛。但该来的躲不过,不如豁出来拼一条生路。他大喝一声,将绳镖在空中抡了几圈,然后一抖手,钢镖带着呼啸飞了出去。 老孙自恃自己的拿手绝技例无虚发,眼见钢镖打中了“大赵”的胸口,噗地一声整个没了进去,只剩下绷紧的绳子留在外面。 “大赵”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绳子,然后慢慢抬起头来,脸上依然挂着瘆人的笑意,而胸前的绳子却忽然断落下来,那原本绑在绳子上的钢镖却赫然不见了! 这一下所有人都被吓住了。这玩意儿非但不怕刀枪,居然还“吞”了老孙的武器! 老孙额上冒汗,当机立断道:“风紧,扯呼!” 这是道上的黑话,意思是危险快跑。众人一听要撤,都没命地调头跑了起来。 一群人慌不择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转过十来个岔道后,老孙叫大家停下来喘口气儿,一面看看是不是已经摆脱了“大赵”。但回头一看不要紧,只见这“大赵”阴魂不散,正阴恻恻地站在后面的甬道里。 几个人自然又是一阵没命的狂奔。而一停下来,就又听见后面的黑暗中传来沙沙的脚步声。老孙一生下过不少险斗,但还是头一次被一个不人不鬼的东西逼得走投无路。当下一咬牙道:“看来这东西不打算放过咱们了,不如跟它拼了!” 而就在这时,黑暗中亮起一点白光。 等白光到了近前,居然是道士陈! 众人松了一口气,忙问道士陈不是去找阿海了,又是如何遇上他们的? 道士陈说阿海已经找到了。但是他带着阿海回到原地时,那里却空无一人了。他见地上的装备还在,就猜到几个人可能是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于是赶过来支援。 “现在阿海一个人恐怕有危险,我们立刻回去。” 也不知道道士陈是靠什么认路的,众人跟着道士陈在甬道里穿过了几个岔道,居然很快就回到了原来的地方。老孙看到阿海倚坐在墙根处,貌似昏了过去。 道士陈道:“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有些神志不清。除此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大刘二刘过去查看阿海的情况,道士陈对老孙说,他在找阿海的过程中,无意中找到了破解机关的方法,也许能救吴老板和胖爷出来。 众人闻言一振,请道士陈赶紧着手破解。道士陈让大家稍安勿躁,说触发机关的地方并不在此处,同时也需要时间。老孙提出要同他一起去,却被道士陈拒绝了。 老孙闻言不怿,沉吟一下,开口道:“陈兄弟,我们几人此番遇险,多亏了你出手相助。但老孙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道士陈没说话,静静等待下文。 老孙道:“这高昌王的地下迷宫危机重重,但陈兄弟一路走来却仿佛成竹在胸、轻车熟路。既然大家现在是合作关系,能不能请陈兄弟将这里头的机关秘密指点咱们一二,后面再遇到情况也好有个应变?” 老孙说话软中带硬,明显表示出对道士陈的不信任。相对于众人处处被动吃瘪,这道士陈对这里未免从容得令人生疑,他混在这支队伍中,莫非还有什么未知的企图? 道士陈略一思索,道:“看来诸位是不相信陈某的诚意了。既然如此,咱们救人的救人,发财的发财,不妨就此分道扬镳,各走各路吧。”说完拎起自己的一份装备,便要转身离开。 老孙并不打算轻易放人,当下使了个眼色,几人便将道士陈围了起来。虽然道上传言这道士陈身手了得,但毕竟自己人多势众,不怕他不服软。 第十四章 手! 老孙道:“陈朋友还没将这迷宫里的门道说出个一二三,现在就拆伙儿,恐怕不合道义吧?” 道士陈淡淡看着众人,忽然嘴角一勾,身形一晃。 挡在道士陈正前方的伙计是结巴,他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凉风从身边擦过。再定睛看时,哪里还有道士陈的影子? 众人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只听道士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修道之人讲究以德报怨,诸位放心,陈某会把吴老板和胖爷救出来的。” 看着人渐渐远去,结巴眼神发直,呆呆地道:“这道士陈到、到底是人是鬼?” 老孙脸色不好看。他本人也是个练家子,看出道士陈是运用了某种身法,瞬间摆脱了众人。看来这年轻人高深莫测,真动起手来恐怕就算自己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后来众人又等了半晌,这地面上的机关就忽然重新启动了! 吴邪和胖子出来后,机关又恢复了原状。看到当家的平安无恙,老孙松了口气。但心中对道士陈的疑虑却有增无减。 “这道士陈行事可疑,小三爷还须多加提防!” 吴邪道:“是敌是友,接下来慢慢自然会见分晓。” 这时二刘忽然叫到:“当家的,阿海醒了!” 吴邪和众人过去,倚在墙根的阿海张开了眼睛,但神色迷茫。 老孙蹲下来道:“阿海,你小子刚才不声不响,跑到哪儿去了?” 阿海有些呆滞地转过头,看着老孙失神地道:“我看到了大赵——” 老孙心中一凛,道:“大赵已经死了,那东西绝对不是人。” 阿海闻言有些焦躁,争辩道:“他还活着,他明明冲我招手来着!” 老孙和吴邪对视一眼,吴邪接着道:“那后来呢?” 阿海用没受伤的左手挠了挠头,说:“他招手让我跟他走,我就过去了。后来他在前面走着,我在后面跟着,我不敢喊,怕一出声就又把他吓跑了……” 后面的记忆似乎有些混乱,阿海紧紧拧着眉头道:“不知道走了多久,后来我看到前面有一个奇怪的东西——” “什么东西?” 阿海沉吟良久,仿佛这些记忆给他带来了巨大的痛苦,最后他声音有些颤抖地道:“像是一扇门……” “门?” “对,是门!”阿海忽然睁大眼睛,像是重新想起什么一般,满是惊恐地道:“是一扇很可怕的门!” 阿海跟着“大赵”看到了一扇“可怕”的门,但门有什么可怕的? 吴邪道:“你走进门里面了吗?” 阿海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说:“我不想进去,直觉那门后面有很可怕的东西,但脚却不听使唤。眼看就要到门口了,我怕得要命,但忽然脖子后面一痛,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吴邪猜想,应该是关键时刻道士陈将阿海打昏了。 他吩咐刘二照看阿海好好休息,自己召集胖子和老孙坐在一起,道:“这件事情各位怎么看?” 老孙沉吟道:“‘大赵’应该是想将阿海引到一扇门里,但那扇门里有很危险的东西,这时道士陈刚好赶过来,于是把人救了。” 吴邪道:“姓陈的回来后有没有提起那扇门的事情?” 老孙摇头道:“没有。他也许不想让其他人发现那道门。” 胖子道:“不对呀,即使他不说,阿海那小子一醒过来,事情不照样瞒不住吗?” 老孙道:“道士陈当时说他遇到阿海时,阿海神志不清。他很可能会说那扇门只是阿海的幻觉。” 吴邪沉思道:“如果真的有那么一扇门,那么它里面会是什么?道士陈有没有进去过?” 胖子分析道:“一种可能是,门里面是机关陷阱,所以姓陈的没有进去;另一种可能是,门后面隐藏着高昌王的宝藏,姓陈的想一个人独吞。” 吴邪摇了摇头,道:“如果是前者,那就没有什么需要对我们隐瞒的;如果是后者,那他当时大可一个人进去取了宝物离开,为什么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队伍里来?” 老孙道:“莫非是他一个人搞不定,所以还需要借助咱们的力量?” 这回连胖子都摇头了:“那他就直接带咱们去门那里算了,何必还遮遮掩掩?” 老孙闻言也是一愣,悻悻地摸摸鼻子,也摸不着头绪了。 吴邪看了看两人,道:“看来要想搞明白那门里到底是什么,以及道士陈的意图,还得先找到那扇门再说。” 其实吴邪心里面还有另外一种猜测,只是那种可能性如果是真的,那么事情会变得更加匪夷所思,所以一切还需要足够的事实来验证。 众人稍作修整,便决定继续启程。 阿海受了些刺激,依然浑浑噩噩的,于是由刘二继续照看。 黑眼镜失踪,大赵变异,道士陈离队。此时队伍中只剩下了七个人,除了吴邪自己和胖子之外,分别是老孙、结巴、大刘二刘和受伤的阿海。吴邪在前面打头,众人在甬道里一边做标记,一边前进。 刘二扶着受伤的阿海走在后面,拐过了几个岔道,忽然“咦”了一声。 老孙立刻停下,问:“怎么了,刘二?” 一路下来,这地宫里状况不断,众人已经变得有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 刘二有些紧张地道:“大哥他好像没跟上来。” 自从道士陈离开后,大刘就一直处于殿后的位置,刘二的注意力一开始放在受伤的阿海身上,后来忽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在最后的大刘居然不见了。 所有人用手电查看,身后的甬道里果然没有看到大刘的影子。老孙自告奋勇,一个人走了一段回头路,半晌回来后,也摇摇头表示没有找到人。 老孙问吴邪怎么办,刘二担心大哥的安危,更是眼巴巴地看着吴邪。 吴邪略一沉吟,果断地道:“往回走,找人!” 众人没有异议,立刻又往回走,一边行进一边用手电仔细探查周围的情况。 吴邪问:“二子,你大哥不见之前,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刘二低着头回忆了一下,道:“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刘二说:“当时就是忽然有些奇怪,大哥的脚步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听不到了。而回头一看,果然人不见了。” 吴邪皱眉道:“之前没有其他不寻常的地方?” 刘二挠头苦想,猛地一激灵道:“对了,我走进一个岔道后,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背后盯着我,觉得后脖子凉飕飕的,我安慰自己说是心里作用,就低头紧跟着大家走,没敢往四周看。” 吴邪道:“还记得那岔道的位置吗?” 刘二看了看左右,道:“大概就在前面不远。” 走进那段岔道,只见除了漆黑的甬道外,空无一物。六个人站在那里,不知是不是因为受到了刘二的话的影响,也开始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浑身都有些毛毛的感觉。 刘二比较胆小,紧张地左顾右盼。忽然他瞪大眼睛,指着老孙叫道:“手!手!” 吴邪看过去,只见老孙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抬起头来疑惑地望向刘二。而此时就在老孙背后,一双惨白的手正从头顶上方垂下来,缓缓搭上了老孙的脖子,而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吴邪冲老孙大喝一声:“快趴下!” 老孙不愧是老江湖,反应机敏,闻言猛地缩头俯身,就地向旁边打了一个滚,将将躲过了那双鬼手的袭击。 那双垂下来的手并没有缩回去,就静静地挂在上面。 吴邪一边小心戒备,一边打着手电靠近。电光打上去,头顶上的情景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只见一个人背贴着顶上的石壁,直挺挺地黏在上面,双手下垂,一张惨白的脸笑着俯视着下面的人。而那张脸,不是“大赵”又是谁! 看来刚才袭击并导致大刘失踪的,必然是这变异的“大赵”无疑。 老孙险些中招,心头火起道:“大赵,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不论你小子现在是人是鬼,都不该拿自家弟兄开刀。快把刘大交出来,不然别怪老孙我今天对你不客气了!” 那“大赵”垂着手,黝黑而无光的眼睛看着老刘,居然咧开嘴笑了,双手又向老孙的方向伸了过去。 老孙这次二话不说,操起匕首就去割“大赵”的鬼手。吴邪心中一动,正要出声阻止,但就在这时,那“大赵”的嘴巴一张,一口“黑雨”朝老孙喷了过来。 老孙处在“大赵”正下方,反应不及,被劈头盖脸喷了个正着!老孙感觉脸上一阵钻心的刺痛,暗叫不好,顾不上“大赵”,赶紧用手臂护住脸,闭着眼冲出了“黑雨”的范围。 吴邪立刻过去接应老孙,还来不及查看伤势,只听刘二惊呼一声,原来那“大赵”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大张的嘴里就像在呕吐一般,正源源不断地有“黑雨”涌出,喷溅到地面上后,就像一滩黑水一样,向四周漫延开来。 第十五章 变异 仔细一看,这“黑雨”的本体,居然又是那种能分泌强烈腐蚀液体的沙漠甲虫! 胖子吼道:“这鬼虫子现在居然不怕人,难道是那道士陈的鬼画符不灵了?” 吴邪当机立断,低喝了一声:“走!”当下变换队形,由刘二搀着老孙,结巴驾着阿海,胖子殿后,六个人迅速退出了这段甬道。 但没走出多久,就见前面黑暗的甬道里,凭空悬着两只惨白的手,阻住了众人的去路! 莫非这“大赵”阴魂不散,瞬间又移动到了前面?吴邪心中一凛,示意大家戒备,自己则缓缓抽出了冷钢刀。 而就在这时,后面传来胖子的骂声:“卧槽,怎么这里还有一个?” 往后一看,原来后面的甬道里,也有一双惨白的鬼手直挺挺垂在半空中。 众人用手电向两边照去,在强光之下,两张没有血色的脸也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两边儿的人纷纷脱口惊呼—— “刘大!” “大赵!” 刘二更是痛呼出声道:“大哥,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老孙面部灼伤,目不能视物,惊疑不定地问:“难道刘大他也……?” 现在是前路后路都被阻断,吴邪咬牙道:“事到如今,看来躲是躲不过了,唯一的出路就是跟这些怪物拼了!” 胖子也红了眼,道:“这一路太他么窝囊了,不管它是什么鬼东西,大不了拼他个鱼死网破,也要给折在这里的弟兄们报仇雪恨!” 吴邪手持冷钢刀,就要冲过去先解决挡在前面的“大刘”。 这时忽见“大刘”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凄惨,眼睛里居然流出了两行泪水。 这“泪水”是黑色的,沿着“大刘”惨白如纸的脸蜿蜒向下,渐渐蔓延到全身,然后开始滴滴点点地从空中落下来。这“泪雨”落到地上就弥散开来,竟然也是那些无处不在的沙漠甲虫!而堵在后面的“大赵”,这时也开始源源不绝地从嘴里喷出“黑雨”来。 只见这悬在头顶上的两“人”,开始背贴着石顶,以一种非常怪异的姿势,分别从两个方向缓缓向中间蠕动着围拢过来,吴邪等六人只好背靠背挤作一团,拿出衣物来遮挡从天而降的“虫雨”。 混乱中只听一声惊叫,原来趁着众人手忙脚乱,两“人”四只惨白的鬼手,又无声无息地向人们探了过来。其中“大刘”的两只鬼手,赫然抓住了结巴的双肩! “小、小三爷,救、救命啊!” 结巴被提到了半空,双腿乱蹬却无法挣脱,而在头顶上方的“大刘”,则缓缓张开了大嘴。这嘴完全不似人的嘴,里面看不到牙齿和舌头,就仿佛一个黑洞一般,眼看就要把人吞噬进去。 吴邪立刻挥刀上前救人。但就在这时,黑暗的甬道里忽然传来一道尖锐的利器破风声,接着一线银光凌空划过,千钧一发之际钉入了“大刘”的咽喉! “大刘”的动作一滞,接着整个面部表情急剧扭曲起来,而原本僵直的身体,则开始不停地抽搐,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身体里挣扎欲出一样。 然后“大刘”的脸孔忽然在一瞬间崩裂了,眼睛、嘴巴,甚至鼻孔都被撑大变形到令人恐怖的程度,无数黑色的沙漠甲虫就像潮水般从这些孔窍里喷涌出来,然后迅速消失在了尸体四周。而结巴也趁机摆脱钳制,连滚带爬地逃了回来。 只见随着“虫潮”的涌出,“大刘”的身体迅速干瘪下去,最后只剩下了一副空荡荡的皮囊,晃晃悠悠地被钢镖钉着垂挂在甬道顶上。 目睹这一幕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直到刘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大哥!” 除了渐渐消失的回声之外,甬道里久久没有任何人说话。而变异的“大赵”,也不知什么时候随着虫潮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大赵、大刘已死,黑眼镜下落不明,阿海重伤失去了右手,老孙则被强酸损伤了面部,连眼皮都粘连在了一起,不知一双招子有没有大碍。 进来时十个人的队伍,此时只剩下了吴邪、胖子、结巴、刘二四人尚有行动能力。 吴邪心情沉重,缓缓抬头,看向出现在甬道一端的道士陈。 “都是你这个假道士,你的破符根本不管用,是你害死了我大哥!” 刘二歇斯底里地冲过去,但被身边的老孙闻声死死按住。 道士陈面无表情,环顾了众人一眼,道:“这甲虫惧怕符咒,所以改变了策略。它们利用死去大赵的尸体,靠近并袭击人,这个我也始料未及,只能说这里的机关设计太厉害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对上吴邪冷冽的眼神,道士陈微微一愣,随即风轻云淡地道:“我是小三爷的合伙人啊?” 吴邪寒声道:“陈朋友对这里了若指掌,而我们却一无所知。我倒想知道,陈朋友是看上我姓吴的哪一点,上赶着与我们合作的?” 道士陈淡淡一笑道:“既然小三爷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看来我们是难相为谋了。那么,陈某就此告辞!” 道士陈刚一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枪栓拉动的声音。 一把老式手枪握胖子手里,指着道士陈的后背,胖子冲吴邪挤眼道:“从鬼影的老巢里顺出来的。” 道士陈缓缓道:“你们想怎么样?” 胖子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们自然不为难你。” 道士陈不看胖子,而是目注吴邪道:“这高昌迷宫里的秘密,不是你们在场各位可以承受得起的,奉劝小三爷还是就此止步知难而退。陈某言尽于此,朋友们好自为之吧。” 说完头也不回,转身消失在甬道里。 吴邪按低胖子手里的枪身,看着道士陈消失的方向,道:“算了,这个人虽然疑点重重,但一路上并没有害过我们。” 胖子却并不同意:“要是他一开始就把信息共享出来,咱们也不会有这么多不必要的损失。这笔账不算在他头上又怎么算?” 吴邪淡淡道:“如果他和小哥来这里的目的,都是这地底下的某一样东西,那么到最后我们依然不免兵戎相见。他对我们能做到这一点,应该说已经仁至义尽了。” 胖子翻眼瞪着吴邪,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天真,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既然知道他早晚都要和我们作对,就不应该放任他去找小哥的麻烦!” 就在这时,吴邪的大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他蓦然想起黑眼镜曾经说,他们一行人第一次进入迷宫,走到最后闷油瓶触发机关,把他们关在了一扇石门外面。而道士陈似乎也发现了这样一道石门,并且试图向众人隐匿它的存在。 如此看来,道士陈和小哥想找的东西,很可能就在那扇石门后面。 但是既然道士陈已经找到了那扇门,那么他为什么没有进去,而是依然滞留在迷宫里面?难道凭他自己的能力并不能进去?还是他在等待什么特定的时机? 这时结巴和刘二已经将大刘的尸体——确切地说只剩了一张人皮,取了下来。老孙脸上的伤虽然得到了消毒,但是眼皮依然不能张开。 为了防止大刘的人皮再被甲虫利用,几个人拿出固体燃料,将大刘的人皮火化了。 人们默默做着这些事情,整个过程中没有一个人说话,一行人的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吴邪印象中的胖子很少这么沉默,看来这次行动真的把他给憋屈坏了。 迷宫、流沙、蝎子、甲虫、变异的队友……在这里所遇到的一切都让人有一种有劲儿使不出的感觉,而迄今为止他们唯一的应对策略就是逃,不断地逃…… 此时吴邪倒宁愿从哪里蹦出几个粽子甚至密洛陀也好,至少可以真刀真枪地干他一场! 看着刘二近乎崩溃的眼神,和老孙缠满绷带的脸,吴邪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断。 他拍了拍胖子的肩,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就算没有那姓陈的,咱们凭自己的本事也一样能找到那扇石门。” 胖子叹了口气,把枪别在腰间,默然点了点头。 当下,由胖子和吴邪打头,刘二结巴分别扶着老孙阿海殿后,一行六人继续向前探寻出路。 胖子对“大赵”、“大刘”发生异变的事情始终耿耿于怀,说:“那些鬼虫子居然会操纵尸体,难道这高昌王城里的风水有问题,连虫子都他娘的成精了?” 吴邪摇了摇头道:“别小看虫蚁这些小生命,它们也是有智慧的。” “虫子能有什么智慧?”胖子不屑地道:“连头带尾统共也就一个米粒儿那么丁点儿,能有多大脑容量?我倒觉得是因为这地底下死人太多不干净,有阴魂作祟。” 吴邪道:“昆虫本来就没有大脑,哪儿来的脑容量。平时让你没事儿多读点书你只当耳旁风,一遇上事儿总是满脑子牛鬼蛇神封建迷信的。” 第十六章 信息素 胖子不干了:“嘿嘿嘿我说天真,几年没见你小子嘴上的能耐见长了啊?话说当年那几场九死一生的硬仗,哪回不是靠我胖爷手里的真枪实弹和小哥身上的宝血?你把大学文凭拍粽子脸上,它认字吗?” 吴邪情不自禁眼前浮现起在张家古楼里那位不知名的张家老祖宗,身残志坚、半边脸上挂着卫生巾,还顽强地朝他们爬过来时的情景。 吴邪干咳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好汉不言当年勇,菜鸟儿不提当年怂。我如今好歹也算熬成老菜鸟儿了,当着弟兄们的面儿,多少给留点面子——” 胖子得理不饶人,愈加张狂地说:“往事不能如烟,尤其是那些革命战斗的故事要常讲常新!” 吴邪怒道:“你讲你讲,当年那点破事儿随便哪一件抖落出去不够把你判个无期的?” 胖子被呛得一愣,脸色阵红阵白,半天才道:“天真你越来越不可爱了。当年那个软糯q弹有嚼劲的吴邪被你藏到哪里去了?” 好么,合着这么多年自己在胖子眼里就是个揣在裤兜里,倒斗闲暇随时拿出来磨牙的零嘴儿啊? “卖了。” 吴邪冷冷地道:“前些日子铺子里生意不景气,降价处理了。” 胖子闻言反而不走了,两手一揣说:“那你倒是说说,不是恶灵搞的鬼又是什么?” 吴邪望了望身后,结巴、刘二几个伙计也眼巴巴地看着他,看来谜团不解开,大家恐怕是没勇气往前走了。 吴邪道:“那好,我给你们讲一个外国人做的生物实验。” 吴邪倒不是真有闲情逸致卖弄学问耍嘴皮子,只是当前的这支队伍屡屡受挫,情绪低落之下难免疑神疑鬼。这个时候他作为领队的责任就显现出来了,需要尽量白话点什么,给大家伙提提神、打打气。 “《动物世界》我们都看过蚂蚁吧?蚁群组织非常像人类社会,它们建造蚁丘、培植真菌喂养蚜虫作家畜,把军队投入战争,动用化学喷剂来惊扰和迷惑敌人,还捕捉奴隶、使用童工。它们什么都干,就差看电视了。而单看一只蚂蚁,脑袋里就那么几个神经元,它们的思想是从哪儿来的?” “有个科学家做了一个实验,他把两三只白蚁放在一个小室里,给它们土粒木屑作为筑巢的材料,但是一开始这些蚂蚁只是将这些材料衔来衔去,并没有什么结果,什么也没有建造起来。后来他逐渐增加小室里白蚁的数量,这时候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当空间里的白蚁达到了特定的数量,或者说是达到了某种临界值或法定数,个体之间开始相互释放信息素,于是思维开始了。它们开始把小粒叠放起来,竖起一根根柱子,造成一个个弯度对称的拱券。一个个穹顶小室组成的晶状建筑出现了。” 胖子做小学生状,很配合地举手提问:“老师,这个实验说明了什么道理呢?” 吴邪投过去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继续诲人不倦。 “这个实验告诉我们,社会性的生物有一种奇特的能力:当群体变大时,智慧也会随之增加。也就是说,一个社会性生物族群的智慧程度,和它们的族群中的个体数量是成正比的。” 胖子眼神古怪地说:“你是想说,一大群蚂蚁聚集在一起可以像人一样聪明?” 吴邪道:“不错。” 胖子吼起来:“这里的虫子都可以按吨称了,这样下去我们几个岂不是要被它们给玩儿死?天真你不带这么吓唬人的,你是虫子派来的卧底吗?” 吴邪苦笑道:“先弄明白了问题所在,下一步才能解决问题。” 胖子做思考状:“等等,天真你刚刚说,白蚁之间是靠什么‘素’相互交流的?” 吴邪道:“信息素。也称外激素,由一个个体分泌到体外,能被同物种的其他个体通过嗅觉器官接收。这种激素具有通讯功能,几乎所有的动物都证明有信息素的存在,是一种生物利用化学分子传递讯息的沟通方式。” 对于吴邪可以跟教科书有一拼的堪称专业的解释,结巴等一干人已经听傻了眼。 胖子下巴几乎掉在地上,道:“呦呵,天真你果然不是当年的吴下阿蒙了,从今往后胖爷我得对你刮目相看了!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忽然跟开了百度外挂似的知道这么清楚?” 吴邪无奈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得到这种知识是要付出代价的。别忘了我这里被改造成了专门的信息素接收器。” 胖子好奇地道:“那我现在放个屁,你给我分析分析里面传递了什么信息?” 吴邪怒道:“你他娘的放屁只能说明你想拉屎了!再说老子当年冒着毁容的危险在黑诊所里挨刀子就是为了分析你今天打算拉什么屎吗?” 胖子不服道:“屎怎么了?屎也是有尊严的。不拉屎说明你便秘。这是病,得治!” 吴邪忽然有了一种想抡胳膊打人的冲动。 结巴拽住吴邪的袖子,越着急越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小、小三——” 吴邪的脸当下就黑了。 他发誓这次如果活着出去,一定要让盘口所有口吃的伙计都改叫他“老板”! 刘二终于替结巴解围,把下面的话说全了:“小三爷,胖爷,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吴邪心里一激灵,立刻用手电照过去。 雪亮的光线刚好照出一张惨白的脸,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不知道已经在那里观察了他们多久了。 一阵麻森森的凉意沿着吴邪的脊背爬上来。 结巴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地打起了颤:“这、这‘大赵’阴魂不散,它、它到底想干什么?” 一伙人和“大赵”的变异体在黑暗的甬道里对峙着,不敢轻举妄动。 不知过了多久,“大赵”慢慢退入阴影里,向他们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动作—— 它抬起一只“手”来,模仿人类的动作,向他们缓慢地上下摆动。 “妈的,它这是在朝我们招手吗?” 胖子看着吴邪,说:“怎么办?” 吴邪面无表情,冷冷地道:“跟着它!” 吴邪当先跟上了即将消失在甬道里的“大赵”。 其他人也各自拿出武器,紧随其后。 “大赵”始终在手电照射范围的极限——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不快不慢地“走”着。它“走路”的方式和真人还是有区别的,不像活人那样有屈膝摆臂的动作,所以看久了让人隐隐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甬道似乎依然无穷无尽,环境也没有任何明显的变化。 这次它要将这些不速之客引向何处? 是那扇隐秘的石门,还是一个更加凶险的陷阱? “咦?前面好像到头儿了!” 不知走了多久,前面隐隐约约出现了一道石墙。 再看“大赵”的变异体,则忽然凭空消失了! 几个人快速分散开四处查看,但甬道里空间有限,始终不见“大赵”的踪迹。 “妈的上当了,这里是个死胡同。” 胖子一巴掌拍在甬道尽头的墙上,骂道:“居然又被虫子给玩儿了!” 吴邪走到“大赵”消失的地方,发现地上有一个方形的洞口。一人多宽,黑漆漆地不知道有多深。 吴邪招呼其他人过来:“快看这里,那东西恐怕是从这儿下去了。” 胖子拿手电往里照着,下面出现了一道石头台阶。 忽然旁边一直精神恍惚的阿海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恐惧地尖叫起来:“不要!不要到下面去!” 吴邪微一皱眉,两只手握住了阿海的肩膀,道:“不要害怕,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阿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上的入口,浑身发抖。 “那下面,那下面有——” “有什么?” 阿海哆嗦着嘴唇,仿佛害怕听到自己的声音。 “有——鬼——!” 吴邪心中一紧,环视周围其他人,发现每个人的脸色都多少有些不自在。 这次跟吴邪出来的几个伙计,并不是一些没见过世面的“青头”。能把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刺激成这样的,情况的诡异程度恐怕已经超出了众人可以想象的范围。 老孙由刘二扶着,摸索着走到吴邪身边道:“小三爷,老孙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此番我们虽然有备而来,但是与这高昌王城的机关算计相比,恐怕还是棋差一招。老孙我并不怕死,但是——” 老孙有些激动,脸上的绷带也随着肌肉不住地颤动。 “但是如果拼了这条老命都没有将小三爷您护周全,我老孙就是死也不会瞑目的!” 吴邪心中感慨,握住老孙的手说:“大家的情谊吴邪我感铭肺腑。这次是我连累弟兄们了。” 胖子忽然道:“是兄弟就别扯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老子这辈子下过的斗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九,什么都见过,还就差见他娘的鬼了。你们在上面等着,胖爷我下去会会他劳什子的牛头马面!” 第十七章 怪眼 不等吴邪反应,胖子已经一马当先跳进了洞里。 吴邪略一沉吟,道:“孙叔,你带着三个弟兄在上面坐镇,我跟胖爷去看看下面的情况。” 老孙抓住吴邪的手道:“小三爷,老孙我不中用了,不能拖累大家。您把结巴和刘二带上,关键时刻他们还能搭把手!” 吴邪把手抽出来,拍了拍结巴、刘二的肩,道:“照顾好孙叔和阿海,找到出路我就回来接应大家!” 说完头也不回地从井口处跳了下去。 手电惨白的光线,映得暗红色的石阶漫长而幽深。 吴邪有一种错觉,仿佛这里的整个地下建筑,完全是由干涸而陈旧的人血沉积而成的。 胖子的手电已经变成了一个微弱的小点,在下面很远的地方明明灭灭,就像来自阴间的鬼火。 狭窄而陡峭的石梯笔直向下,周围空气的温度正在以人体能够感知的速度在迅速下降。 冷。 但更冷的却是吴邪的心。 吴邪不得不承认,从一开始他们就被地下迷宫的机关设计牵着鼻子走,直到现在也没有扳回一丝一毫的主动权。 就像眼下,哪怕明知下面就是刀山火海,却别无选择。 就在不久之前,吴邪在心里默默下了一个决断:与达到此行的目的——找到失踪多日的张起灵相比,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找到出路,让大家活下去! 胖子的手电光毫无征兆地忽然消失了。 吴邪暗忖难道通道在前面出现了转弯? 他小心戒备地走到光线消失处,发现石阶已经到了尽头,眼前出现了一个一人高的出口。 胖子站在前面不远处,听见吴邪的脚步声,却并没有回头。 “天真——” 胖子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你猜我们还他娘的在地球上吗?” 声音发出去以后,仿佛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被经过了多次反射,产生出经久不息的回响。 手电的射程已经达不到空间的边界。两个人从背包里各自翻出一盏便携式手提探照灯,开始着手探查所处的环境。 这里是一个接近正方体的巨大空间,有明显人工开凿的痕迹。 吴邪把探照灯的功率调到最大,看到石壁上居然雕刻着巨幅图像。相对于眼前这些壁画宏大得令人咋舌的规模,即便是强力探照灯的光晕,也只能照亮极其有限的局部。 吴邪仰着脸用灯光一个区域一个区域地照过去,尝试着解读里面的信息。 他发现这里的图像描述的也是祭祀的场景。但与此前所见到的不同,在这里的壁画中首次出现了被祭祀的对象。然而,接下来令吴邪费解的是,这些被祭祀的主体却似乎并没有具体形象,只是一些狰狞扭曲的线条,充斥着壁画中的绝大部分空间。 当时的人们曾经在这里祭祀过什么? 这些壁画是写实的,还是仅仅表达了一种抽象的幻想? 到目前为止,迷宫中所有的一切,并没有对弄清楚这座地下工程的存在之谜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吴邪迫切需要找到一些文字性的东西:在什么时间,是谁建造了这座地下王城?它的用途究竟是什么? 也许是过于专注于研究壁画了,吴邪这时才发现,有好一会儿没有听到胖子的动静了。就在他转身打算先跟胖子汇合的时候,忽然有一个不同寻常的东西在他探照灯的光影里一晃而过。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那是一只“眼睛”—— 一只闭合着的,巨大的“眼睛”! 吴邪感到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粒一粒地冒了出来。有东西在那里! 他不敢再发出声音,一步一步地慢慢后退,尽量远离那个方向。 “胖子,胖子!” 吴邪压低声音道。 原先胖子所在的位置,如今只剩下了一盏孤零零的探照灯,在浓稠的黑暗中打出一道惨白的光柱。 虚空中出现了一只巨大的怪眼,而胖子恰恰却在这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吴邪觉得四周寒气逼人,可冷汗却渐渐渗了出来。 “王胖子你在哪儿?” 吴邪忽然察觉身后有东西靠近,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口鼻。 “天真,是我!” 吴邪惊出了一身冷汗,听见胖子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嘴里的热气喷在他的脸上。 “别出声儿,这里除了咱们之外,还有别的东西。” 难道胖子那边也看到了巨眼? 吴邪拍了拍胖子的胳膊,示意他可以放开手了。 “你发现了什么?”他低声问。 “声音——” 胖子有些迟疑地说:“就在周围,却找不不到声音的来源。但我总感觉这里有什么大事情就要发生了——” 声音? 吴邪屏住呼吸,在黑暗中仔细聆听。 一开始他只能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努力平静下来之后,终于听到了一种隐隐约约,却似乎无所不在的声音。 这种声音很难用语言来形容,感觉宏大而细碎,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窃窃私语,听久了就像是在脑子中直接回响起来的一样,令人焦躁不安心烦意乱。 会不会跟那只“巨眼”有关? 吴邪对胖子说了他刚才的发现,两个人决定一起过去看看。 走到靠近此前的位置处,吴邪再次将光柱打在石壁上。 这回“巨眼”却并没有出现。反倒是在吴邪离开的这段时间内,壁画发生了很明显的变化! 原本清晰完整的壁画被大片大片黑色的“污垢”覆盖住了,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失。 吴邪他们的两只探照灯在更大的范围内来回扫射,发现所有的壁画都发生了同样的问题。这些“污垢”在整个空间里蔓延开来,仿佛活物一般,发出越来越清晰的“沙沙”声。 吴邪和胖子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 “虫子!” 沙漠甲虫从各个方向不同的角落聚拢过来,原本暗红色的岩石空间,此时此刻目之所及已经完全被铺天盖地的黑色所充满,密集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程度。 “妈的,我们这是到了虫子的老巢了吗?” 胖子脸色变得极差。 “不能坐以待毙,必须马上冲出去!” 吴邪冲出去没几步,很快就发现地面之上也涌动着一层厚厚的“虫潮”。在探照灯晃动的光晕中,前方隐约有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地站在来时的入口处。 探照灯的光斑打在那个人身上,把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映得一片刺眼的惨白。 果然是“大赵”的变异体! 这个时候吴邪已经非常地肯定,这里的甲虫绝对是具有智慧的。它们不但会把人们诱导进巢穴里来,还在关键时刻截断了他们的退路。 甲虫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吴邪和胖子看起来已经走投无路,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汹涌的“虫潮”所吞没,像千百年来所有走到这里的无数闯入者一样,尸骨无存。 胖子忽然道:“天真你还有烟吗?” 吴邪摸了摸衣袋,把仅剩的半包烟抛给了胖子。 胖子点着烟,狠狠地吸了一口,表情忽然变得狰狞起来—— “想吃我胖爷的肉,你们这些鬼虫子还欠点儿火候!” 说完把手里的打火机远远扔进了虫堆里。 防风打火机在黑暗中闪动了几下,以它为中心,地面上忽然燃起了一圈蓝色的火焰。火焰的范围迅速扩大,带着燎原之势蔓延至整个空间。 “汽油、火药、固体燃料……”胖子面无表情地道:“能点着的东西胖爷我都用上了。” 他嘿嘿冷笑一声:“就算杀不完这些鬼虫子,也得叫它们脱层皮。老子要让它们长点记性——人肉可不是那么好吃的!” 火势很猛,黑色的“虫潮”瞬间被高温高热吞没了,到处充满了哔哔剥剥的虫体爆裂声。虽然嗅觉已经大不如前,吴邪还是能够闻到空气中充满了烤熟蛋白质的焦香。 “大赵”的变异体也没能幸免。它在烈焰中扭曲挣扎,终于慢慢消失在了视线中。 火光短时间内照亮了整个空间。 没被烧死的甲虫纷纷退避到石壁上,黑压压的数量依然惊人,就像悬在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就在这时,吴邪注意到有一处石壁看起来很特别,上面干干净净,一只甲虫都没有。 这面石壁呈现出一扇大门的形状。难道这扇石门不存在于这个时空之内,因此所有的甲虫都看不到它? 吴邪好奇地走到石门前,令他吃惊的是,这扇石门之上居然密布着大大小小成百上千只“眼睛”! 这些“眼睛”被雕刻在石门上,大的足有篮球那么大,小的也有拳头大小,都是闭合的状态。 吴邪意识到,这就是他曾经在黑暗中看到的那只“眼睛”! 这仿佛是一扇“沉睡之门”,周围的火光、虫潮都没能惊动它的深眠。 吴邪看着那一只只沉睡的“眼睛”,感到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安静了下来。 这扇门通向哪里? 它为什么会在此沉睡不醒? …… “天真你不要命了!” 吴邪忽然觉得胳膊一紧,自己已经被人从身后狠狠拽住。 第十八章 沉睡之门 “天真你不要命了!” 吴邪忽然觉得胳膊一紧,自己已经被人从身后狠狠拽住。 他回头看见胖子冒着油汗、气急败坏的脸:“你他妈的是想要给虫子殉葬吗?” 吴邪愣了愣,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原地,不知不觉向那扇石门的方向走出去了老远,眼看就要走到火焰的范围里去了! “小哥是一不留神就玩失踪,你小子是一没看住就闹自残。” 胖子骂道:“你们这两只,一到斗里就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 吴邪也在心里吃了一惊:刚刚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只是看了一下那些“眼睛”,为什么就像着了魔一样被吸引了过去? 看到吴邪沉默不语,胖子也有些担心,道:“天真你没事吧?你看咱们这路也走到头儿了,弟兄们的仇也算是报了。要不然咱们这次就先战略撤退,等凑足了人手装备咱哥俩儿再卷土重来?” 这一路走了这么久,胖子是最后一个提出撤退的。 其实吴邪明白,对于这次行动,他们所做的准备远远达不到充分的程度,甚至可以说是信息全盲,一无所知。 他们不了解是什么人建造了这个地方,不了解这里的机关和构造,不了解这里隐藏着什么东西。 唯一知道的,就是小哥在这里。 而现在吴邪还发现,他甚至谈不上了解张起灵这个人。 就像出发前胖子调侃的:“我说天真——” “你确定小哥需要咱们去拯救吗?” “也许这次他只是想找个地方,一个人静静?” 吴邪不得不承认,胖子这个人虽然平时没事插科打诨满嘴跑火车,但内里却是个十分靠谱的人。 他惜命,但并不怕死。 他也关心小哥,但不像自己这样感情用事,没事瞎想。 胖子甚至比吴邪自己更了解小哥,更信任小哥。他足够明智,所以更清楚张起灵的能力,也更明白做兄弟的尺度。反倒是他自己,只要闷油瓶不在眼皮子底下,就胡思乱想瞎操心。 吴邪在心里默默对胖子说了一声:谢谢你,兄弟。 谢谢你看着我疯,陪着我任性。 但是,我还不能停下。 找到闷油瓶,不是为了拯救他,而是为了拯救我自己! 吴邪用手使劲儿搓了搓脸,把背包放在地上开始清点装备。 “天真你到底听见我说的话没有?” 食物、药品、燃料……所有的东西还够坚持四到五天的。 “地面上这点儿的燃料坚持不了多久,火一灭这些虫子一齐下来报复,到时候就算把我点了都没用!” 脚下的地面被烤得有些发烫。 胖子一头观察着虫子的动向,一头操心着吴邪的状态,不停在有限的一圈儿空地里走来走去,看上去还真好比俗话里说的“热锅上的蚂蚁”。 吴邪想打趣他一下,但心里沉甸甸的,强笑不起来。 他拦住胖子,握住他的胳膊,说:“路还没有到头儿,就在那扇门里。” 胖子一愣,道:“天真你——” “不用说了。” 吴邪打断他,道:“剩下的路,是我自己一个人的路。外面弟兄们的安危,就拜托胖爷你了。” ——那地下诡异得很。走到最后哑巴说剩下的路是他自己的事,和其他人无关了,就一个人触发机关把我们关在了一扇石门外面。 黑眼镜是这样描述和张起灵分开时的情景的。 就在吴邪对胖子说出这些话的那一刻,他终于理解了闷油瓶当时的所作所为。 不等胖子反应,吴邪拎起探照灯,大步跨进了火头逐渐熄灭的区域。 那扇门就在眼前。 闷油瓶就在这扇门后面。 吴邪发现这辈子他和张起灵之间总是隔着一扇门。 青铜的,石头的,或者是一道无形的心门。 门的两边,一头是终极的世界,一头是常人的世界。 一头是沉重的宿命,一头是可以任意挥霍的自由。 一直以来,张起灵保护吴邪的方式就是将他拒之门外。而吴邪保护张起灵的方式就是不断将他从一道道门里弄出来。 也许,他们都做错了—— 站在顶天立地的石门前,无数只“眼睛”无声地“俯视”着吴邪。 他把手覆在暗红色的石雕上,想象着这些“眼睛”一起睁开时的样子。 机关在哪里? 会是其中某一只特殊的“眼睛”吗? 一双胖手也加入进来,对着这些“眼睛”上下其手,动作几乎可以说是猥琐。 “胖子——” 后面的话,吴邪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 “小哥不是你一个人的,他也是我兄弟。别每回都搞得胖爷我跟第三者插足似的!” 吴邪看着胖子严肃的侧脸,觉得喉咙里有些发哽,于是什么也没说,埋下头来专心找机关。 忽然吴邪摸到石门上有一块地方比较平滑。 那是手掌大小的一块空白区域。 形状不规则,也没有花纹。吴邪不知道这里本来就是这样,还是有人将原本在那里的什么东西给故意抹杀掉了。 他描摹了一下空白区域的边缘,把自己的一只手放了上去—— 刚好可以容纳下一只成年人的右手手掌,只是在食指和中指的地方略微有些余量。 吴邪的脑海里瞬间划过一道令人晕眩的闪电,接着,手指不可抑制地痉挛起来。 他用左手握住自己因为激动而不住颤抖的右手,语声却出奇的平静。 “胖爷你说虫子为什么会怕那姓陈的画的纸符?” “为什么?”胖子挨个儿抠索着那些“眼睛”,不耐烦地道:“难道姓陈的在符上用虫子语写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动’?” 吴邪道:“其实我早该想到了。你说的对,粽子不认识字,虫子当然也看不懂符。” “它们真正惧怕的,不是符上的文字,而是那上面所携带的‘信息素’!” “信息素?” 胖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吴邪。 背后的火光逐渐暗淡下来,四周又响起了令人心悸的“沙沙”声。 吴邪拔出一把战术匕首,毫不犹豫地划开自己的手心。 在胖子吃惊的目光注视下,吴邪把手缓缓按向“沉睡之门”上那个掌状的空白区域。 ——小哥,别睡了。 手上的鲜血瞬间就被墙体吸收了进去,一丝一毫都没有流到地上。 ——再这么睡下去,会得老年痴呆症的。 吴邪觉得那扇巨大的石门就像一尊嗜血的怪兽,正贪婪地吸吮着人血。 ——如果这里是祭祀之地,那么谁是受祭者? 他身体里的血液此时正在以不可控制的速度,通过右手的切口迅速地流失出去。 ——而谁,又将是祭品? …… 一阵阵强烈的昏眩感不断袭来。然而就在这时,他听到胖子发出了一声吃惊的嚎叫—— “那些‘眼睛’睁开了!” 吴邪吃力地抬起头来,视线却一片模糊。但他知道—— “眼睛”张开了。 机关开启了。 自己这次,终于赌对了…… 吴邪不知道自己昏厥了多久,也许只是几秒钟。 等他能看清东西时,发现石门打开了一个一人宽的缝隙。 胖子扶着他苦笑道:“俗话说‘不撞南墙不回头’,我看你为了小哥能把他娘的南墙都撞破。” 吴邪咧嘴想笑一下,却发现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他挣扎着站起来,脚步虚浮地朝缝隙走去。 不知为什么,这时他脑海里忽然掠过“白驹过隙”这个词。 人生如白驹过隙。如果过得值得,那么即使只有一刹那,是不是也就算不枉此生了? “天真你什么意思——” 吴邪站在裂隙间,把胖子挡在门外:“外面还有四条人命,小哥由我去找。” “咱们铁三角,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谁也别想把谁落下!” 胖子硬往里挤,却被吴邪坚决地按住胸口。 他说:“我对小哥做过的事情,就算是死个一千次,都不足以赎罪。所以这一次,兄弟你就成全了我吧——” 胖子盯着吴邪的眼睛,看到里面平静的绝望。良久,他摇了摇头,终于退后了一步。 “拿着,”他把手枪递给吴邪,“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胖爷我信你。” “把小哥带出来。” “我在上面等着你们回来。” 吴邪退入缝隙后面,巨大的石门发出沉闷的“咯噔”一声,开始缓缓闭合。 胖子感到胸口残留着吴邪手掌的余温。他低下头,就看到上衣的口袋里不知什么时候插了支荧光笔,还印着一枚暗红色的手印。 他再次望向石门,看见吴邪笑着向他比划了一个口型: “再见——” 背后是未知的黑暗。 外面明亮的世界在视线里越来越狭窄,吴邪没有回头,他不想错过眼前这最后一丝来自人间的温暖。 忽然一道劲风从头顶上方呼啸而过,像一支怒箭穿过石门的缝隙,射入门内的阴影中。而与此同时,石门完全关闭,眼前顿时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良久。 吴邪缓缓转过身。 “你,到底是什么人?” 探照灯的余光里,一个人静静地站在数米之外。 “我是监视者。” 道士陈的脸在灯光的映照下苍白而肃穆。 “你不该到这里来。” “吴邪——” 第一章 监视者 “监视者?” 吴邪皱眉道:“你一路上跟着我们,只是为了监视我们的行动?” “我的职责只是监视,不会干预进入地宫中人的自由。除非——” 道士陈道:“除非他们的行动影响到了‘终极’。” 这里也有“终极”?! 闷油瓶这次的行动果然还是和“终极”有关! 难道“终极”的事情仍然没有结束? 吴邪眯着眼睛,道:“但事实上你出手了,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的行动已经影响到了‘终极’?” 陈暮雪点点头:“外面那些人不足为虑。倒是吴邪你,确实如我们的资料里所说,是个麻烦的家伙。” 吴邪痞痞地笑了一下:“能够得到你们‘张家人’这样的评价,我是不是应该感到很荣幸?” 回顾以往同张家人打交道的亲身经历,张海客、张海杏兄妹并没有给吴邪留下什么愉快的记忆。 “现在我只是想知道,”吴邪盯着对方的眼睛,“我们目前是敌是友?” 陈暮雪的答复不冷不热。 “这要取决于你下一步的行动。” “如果我要继续向前深入呢?” “我说过——” 陈暮雪冷冷地道:“我只是监视者。” 吴邪摸着下巴沉吟:“言外之意就是,只要我的所作所为不会对‘终极’发生影响,你就什么都不会做,对不对?” 陈暮雪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让开一条路。 吴邪倒也不再客气,大步向前走去。 在强力探照灯的照射之下,这里的空间逐渐显露出它的冰山一角。 这个地方给吴邪最初的印象似乎是一处规模惊人的地下隧洞。 中间是一条人工修葺的通道,宽度可以供两辆卡车并排通行,通道两侧则是垂直高耸的暗红色岩壁。通道很长,即便是探照灯的灯光都无法打到尽头。 而最令吴邪吃惊的是,这些岩壁之上居然“长满”了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石眼”! 这些“石眼”与“沉睡之门”上的“眼睛”如出一辙,但是数量之多达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程度,恐怕有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个。这个场面可以说十分的梦幻,就像胖子所说的,吴邪开始怀疑自己还是不是在地球上?他唯一敢打包票的就是,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看到这个景象绝对会在一分钟之内精神崩溃! 越往前走,吴邪越震撼于这处地下工程的规模,与此同时,心中的困惑也越来越强烈。 这里仿佛是一座隐藏在地底的“沉睡之城”。 是什么人,在什么情况下在石壁上雕刻了这些“石眼”?这项令人惊异的地下工程,其目的与意义何在? 高昌故国的地下王城与长白山青铜门后的“终极”有什么关联? 张家人为什么要严密地监控着这个地方? 此外,作为“监视者”的道士陈是否知晓闷油瓶的下落? 而闷油瓶又是否知道“监视者”的存在? 巨大的谜团将他的头脑胀得满满的,却找不到任何出口,真恨不得能抓个人过来问个清楚。 当然,身边就有这样一个人,可以回答吴邪眼下所有的问题。但是那个“陈暮雪”不愧是一名称职的“监视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隐入黑暗中,连个鬼影都找不到了。 便携式手提探照灯的续航时间只有两个小时。为了节约有限的光源,吴邪在探查了大致环境后,开始改用led手电照明。 这里非常大,闷油瓶会在哪里?他想大吼一嗓子,但是看着周围沉默的“石眼”,终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万一惊动了它们,成千上万只“眼睛”同时睁开的情景一定很惊悚,姑且不论还会引发什么其他的连锁反应。 在最初的新奇褪去之后,吴邪开始感觉到四周的寒气渐渐侵入身体,受伤的右手开始麻木起来。他看了看腕表上的荧光数字,显示的是北京时间18点23分。这是他进入这座地下王城的第一天,而这令人心惊肉跳的一天终于即将过去了。 吴邪决定停下来修整。 他靠着石壁坐下,发现背包里的备用衣服都在驱赶虫子时烧完了。吴邪心里暗叹一声,终于认命地接受了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每次下斗无论他准备得多充分,到最后都逃脱不了裸奔的结局。 幸好装备里还有一台固体燃料风灯,这东西是登高海拔雪山时候用的装备,既可以照明,又可以取暖。吴邪还是在秦岭神树的岩洞里领略了这东西的好处。 风灯被点燃放在地上,一下子周围十几平米的范围便亮了起来。 吴邪拿出干粮吃着,一边想着这一路的经历。也许是失血后的疲惫,同时这个地方也似乎没有什么危险,吴邪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吴邪迷迷糊糊中被后背上一阵古怪的瘙痒弄醒。他回头一看,差点没咬掉自己的舌头! 只见背后岩壁上一只只硕大的“石眼”,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发生了诡异的变化。光线所及范围内,这些接近足球大小的“眼睛”,每只都不同程度地张开了一道缝隙! 这一惊非同小可,吴邪刹那间睡意全无。 ——这里的“石眼”居然全他妈是“活的”! 吴邪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难道这些“眼睛”每到一个特定的时间就会全部睁开?是什么在操控着这些“石眼”?成千上万只“眼睛”同时睁开后又会接着发生什么事情? 流沙?沙蝎?虫潮?还是什么更变态的东西? 吴邪四下里紧张戒备着,心里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念胖子。 时间足足过去了半个多小时,却什么也没发生。 吴邪深深吸了一口气,稍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再次打醒精神走近岩壁。光是站在这儿自己吓唬自己也没有任何用处。闷油瓶失踪,胖子不在,这次就算是天塌下来,也得自己一个人扛。想明白这点,吴邪反倒镇定了下来。 他提着风灯靠近那些“石眼”观察,只见与刚才相比,这些“眼睛”竟然又张开了一些。变化最明显的一只,已经露出了下面三分之二的“眼球”。 吴邪将眼睛凑上去,想弄明白那“眼球”是怎么一回事。在led手电光源的照射下,“眼球”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晶体状,将光线从特定的角度打进去,还能看到中间隐隐约约有一个不规则形状的“核”。 就像是感应到了光线的刺激,这枚“核”居然惊悚地动了一下! 吴邪条件反射似的弹出去老远,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我靠,难道这些还真的是“眼睛”不成!? ——如果这些“眼睛”都是活的,那么问题来了,它们的“脸”在哪儿? 吴邪想起来小时候听过的一个很老的笑话,说一个人长得上嘴唇顶天,下嘴唇接地,于是就有人问了:“他的脸呢?” 讲笑话的人见卖够了关子,才不紧不慢地说:“说大话的人有张嘴就行了,还要脸干什么?” 创作这个故事的人的初衷,无非是想教育小孩子要诚实守信,不要吹牛。那个年纪,很多大人枯燥的说教都统统忘干净了,只有这个有些怪异的故事留在了记忆里。说它有些怪异,是因为在答案最终揭晓之前,很容易被小孩子认为这是一个关于妖怪的恐怖故事。 但是,这么多年的经历让吴邪认识到,现实世界中不是所有的故事都必然有一个答案,因此不是每个恐怖故事都能在最后关头圆满地翻转剧情,成为让人释然一笑的童话故事。就像目前他所面临的这个有些匪夷所思但却实实在在的问题: ——如果这些“眼睛”都是活的,那么它们的“脸”呢? 那只受过“刺激”的“眼睛”终于完全张开了。 没有手电的照射,那只硕大的“眼珠”显得有些混浊,就像有些刚刚出生的动物那样,上面蒙了一层乳白色的薄膜。 就在吴邪紧张的注视下,“眼珠”开始缓慢地左右转动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那层膜的关系,“眼睛”好像并没有发现吴邪的存在,看起来有些盲目地在朝着不同的方向逡巡。 ——等它彻底能看清东西时,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 ——用“眼神”把人杀死? 除此之外吴邪想不出更多其他的可能——这玩意儿连“脸”都没有,更别提“手”了。但理智提醒吴邪,现在不是好奇心泛滥的时候。在当前形势下,最好的选择就是赶快跑路,否则等他亲眼见识到这只“眼睛”的手段时,恐怕就离“game-over”不远了。 人生不能存档重来,他只有一次通关的机会! 吴邪蹑手蹑脚地拾起地上的风灯,小心翼翼地拧灭火苗,然后拎起背包没命地跑了起来。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吴邪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断气了的时候才终于敢停下来,双手撑着膝盖一通狂喘。 第二章“头发”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吴邪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断气了的时候才终于敢停下来,双手撑着膝盖一通狂喘。 所幸这里没有岔道,也貌似没有什么机关,不然自己就算再多几条命恐怕都不够瞧的。他抬起酸软的手臂,用手电光扫视了一下周围的岩壁。还好这里的“石眼”都乖乖“闭着”,没有集体“苏醒”的迹象。 前方的隧道依然笔直而冰冷,无穷无尽,不知通向何处。 隧道的尽头会是什么?闷油瓶会在哪个地方?是什么原因令他来到这里,又是什么原因使他无法离开?在这漫长而黑暗的二十二天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吴邪还沉浸在自己的冥想里,身后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忽然传来“哒”的一声轻响。 声音不是很大,距离上似乎也不在附近,似乎就在自己刚才过来的方向。大概是因为这里隧道结构的传音效果比较好,所以远处的声音听起来依然清晰可辨。 这里是地下深处,环境接近绝对寂静,即便是很细小的声音,都令人无法忽视。这道理就像是,一个人如果精神衰弱整夜失眠,那么夜深人静时厕所水龙头的滴水声,传到耳朵里都会产生被炸弹轰炸的效果。 尤其是此时此刻除了吴邪自己之外,在他印象里这里应该没有其他的“活物”。——当然,那些不知是死是活的“眼睛”和不知是人是鬼的“道士陈”除外。 隧道里的声音立刻引起了他的高度警觉,吴邪用手电向来时的路上来回扫射,却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现。正当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精神太过紧张,产生了幻听的时候,远处的黑暗中又传来一声更加清晰的“哒”声! 这次的声音与此前那次相比,两者显然不在一个位置上,而且似乎距离这个方向又近了一些。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吴邪浑身的肌肉立刻绷紧了,他屏住呼吸,密切关注着黑暗中声音的动向。 间隔了十几秒钟,又有“哒”的一声在寂静的空间里炸响。吴邪用手电向各个方向上照射着,但是依然没有任何东西出现在手电的光线里。 这种隐形的危机令吴邪禁不住有些抓狂,他反手打开背包的拉链,用一只手在里面摸索着寻找手提探照灯。 他要彻底弄清楚,黑暗中到底隐藏着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手伸进背包里,吴邪没有摸到探照灯,却首先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同时有些凉丝丝的玩意儿缠绕在手指上,感觉像是人类的头发。 吴邪心中嘀咕,难道是没留神把剃光头那段时间戴的假发给装来了?说起来也真够讽刺的,衣服都烧没了,假发居然还安然无恙。可是不久前整理装备的时候,明明没有看到这个东西? 想到这里,吴邪心里打了一个激灵,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妈的,有什么东西钻进去了! 吴邪迅速把背包解下来扔在地上,拔出大白狗腿,对着自己的背包如临大敌。 背包在地面上翻滚了一圈儿就不动了,吴邪紧张地等了一会儿,并没有东西爬出来。 吴邪轻手轻脚地靠近过去,用大白狗腿的刀尖小心翼翼地挑开了背包虚掩的开口。世事没有侥幸,在打开背包的一刹那,里面果然露出了一团纠缠在一起的黑漆漆的头发。 吴邪心里一阵恶寒:这玩意儿跟了自己多久了?什么时候钻进去的?难道是在自己刚才打盹儿的时候? 最重要的是,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吴邪蹲下来,用大白狗腿戳了戳那团头发。“头发”没有反应,仿佛是一团死物。话说这“头发”没有手没有脚的,是怎么钻到背包里去的呢?但是吴邪立刻就驳倒了自己的观点:那些岩壁上的“眼睛”没有“脸”还敢出来吓人呢,可见这地下王城里的“器官”个个都挺“励志”的。 吴邪决定马上采取行动。不是因为战胜了自己内心的恐惧,而是他必须“拯救”自己的装备。姑且不论前面的路不知还有多远,单是没有食物和水他连活下去都会成为问题, 吴邪简单计划了一下,将手电放进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照明。结合以往倒斗的经验,一般毛发类的东西都怕火。如果现在有人给他一架喷火枪,就算来只禁婆吴邪都不带含糊的。 做好准备,吴邪小心地用大白狗腿向外拨了拨那团“头发”,发现它纹丝不动,似乎在里面钻得还挺深。吴邪深吸了一口气,把刀尖猛地插进那团“头发”里然后使劲儿一挑,那团东西立刻被挑得飞了起来,“啪”地一声撞在石壁上,接着又弹落在地上“咕噜咕噜”滚出去老远。 “头发”滚到了黑暗中。 吴邪屏住呼吸静静听了半晌,黑暗中那东西没有再发出任何动静。他一手举着打火机,一手提着冷钢刀,朝那团东西消失的方向摸了过去。 走出了十来步的距离,忽然一个“庞然大物”没有任何征兆地蓦然闯进打火机的光照范围里。打火机的亮度非常有限,等发现前面有东西时,吴邪差一点没和那个东西迎面撞上! 吴邪慌忙退出去几步,然后才惊魂甫定地重新打量起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异物”。 那是一个将近一人多高的巨大陶缸,很突兀地立在隧道的一侧。吴邪举高打火机照过去,更多的巨大陶缸出现在了视野中,目之所及,至少有上百个。 也就在这时,他看到了那团刚刚消失不久的“头发”。 完全暴露在光线下,那团诡异的“头发”终于显现出了它的“真面目”:那是一颗留着长发的漆黑头颅,此时正背对着吴邪,静静地“立”在地面上。 吴邪脑袋中“嗡”地一下,心说:不久前还琢磨那些“眼睛”怎么没有“脸”呢,这下倒好,整个“头”都找上门来了! 那颗“人头”现在看起来很安分,并没有要“起尸”的迹象。根据吴邪此前挑起它来时的手感,这“人头”有一定的分量,应该不是干尸。 难道这颗头颅的主人不久前死在了这里?是谁杀了他(她)?他(她)又是什么人?而且,为什么这颗头颅会出现在自己的背包里? 吴邪不敢托大,他慢慢移动脚步,想绕到“人头”的正面,看清楚它的“脸”。 吴邪走到“人头”的左侧面,“人头”被漆黑的长发遮盖住,什么都看不到。他只好继续绕到“人头”的正前方。其实吴邪对于自己即将看到的东西,还是有着极其强烈的抵触心理的。这些年来,他看到过各种各样非正常死亡的人的脸孔。如果在现实中遇到,吴邪的第一反应也许是麻木。但是后来他发现,这些本以为已经被彻底淡忘掉的面孔,总是会在他多年以后的梦境中逐一鲜活起来。 那些他熟悉的、不熟悉的,知道名字的、不知道名字的。 最后吴邪终于还是站在了“人头”的正前方。但他预想中的情况却并没有出现:那颗“人头”的正面并不是一张“脸”。 它的“正面”居然和背面一模一样! 吴邪觉得浑身有些虚脱,他想起了十多年前瓜子庙水尸盗洞里的那个噩梦。 当时他受到千年女尸的惊吓,被潘子敲晕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反反复复做着乱七八糟的梦。梦中他看见一个白衣女子背对着自己站着,他想看清楚她的脸,就跑到她前面去,却还是看到她的背,于是反复地跑,可是怎么跑都只能看到她的后背,正纳闷怎么回事呢,突然发现,她竟然是两面都是后背! 最后吴邪大叫了一声醒来,眼睛一睁开,就望见血红的晚霞和天空。 如今,相同的场景却出现在了现实中。只是非常地遗憾,这次并不是梦境,他无法从这场“噩梦”中醒来。 无法在醒来后看到潘子那张朝他笑着的大脸。无法看到闷油瓶和胖奎并排靠在那里,一起睡得很香。无法看到三叔若有所思地看着闷油瓶,摇头说:“我只知道他姓张,一路上我也试探了不少次,这人不是睡觉就是发呆,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历。”…… 七星鲁王宫,那是他第一次踏进“盗墓”的世界。 走了这么久,忽然才发现,如今这条路上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背后是突兀出现的巨大“陶缸”,面前是不明身份的诡异“人头”,吴邪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里的冷钢刀。他的命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他能走到这个地方,是因为很多人的尸体被留在了身后。所以,即便前面有更多的尸体,也不能阻挡住他的去路。 吴邪用大白狗腿的刀尖挑起打火机,缓缓靠近了地上的那颗“人头”。“人头”上的发丝被照得纤毫毕现,吴邪一咬牙,把火源推进了“头发”里。 ——不论你是谁,就让我来帮你超度吧! 第三章 “狐狸脸” 吴邪用大白狗腿的刀尖挑起打火机,缓缓靠近了地上的那颗“人头”。“人头”上的发丝被照得纤毫毕现,吴邪一咬牙,把火源推进了“头发”里。 ——不论你是谁,就让我来帮你超度吧! 打火机的火光忽然“噗”地一声熄灭了,眼前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吴邪持刀的手一颤,就听见打火机“啪”地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吴邪迅速退到隧道一侧,背靠着岩壁站住,同时把冷钢刀护在胸前,屏住呼吸倾听着黑暗中的声音。 没有声音。 隧道里一片死寂。 黑暗中亮起一点光亮,吴邪拧亮了身上的手电。 他用手电搜索地面,熄灭的打火机还在原处,而那颗“人头”却不翼而飞了! 吴邪走过去,弯腰拾起打火机。 这时,他的眼角无意中瞟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在手电最外围的光晕中,一口陶缸后面的地面上,露出了一绺黑色的“头发”! 没错,那颗“人头”躲到了陶缸后面。 事情变得不那么寻常了,这颗“人头”居然自己会“跑”。 吴邪将手电的亮度打到最强,一步一步向着陶缸后面的阴影处走去。那颗“人头”就藏在两个并排站立着的陶缸中间。当他把手电的光柱蓦然打在那个缝隙里时,一张惨白的脸忽然暴露在视野中! 吴邪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后退了好几步。 就在这时,那张“脸”却“倏”地一下从手电的光柱里消失了。 虽然心脏还是狂跳个不停,但是吴邪此时已经渐渐镇定了下来。 他终于看清楚了那张“脸”! 原来如此! “有时候,我也觉得,这些东西真的可怜。” 四年前,银川。 “它趴在你的背上,不过是想从这里出去。所以它没有伤害你,也许你把它带出去了,它什么都不会做。可惜,做我们这一行的,不能冒这种险。” 那个人这样说着,单手把吴邪拉了起来,另一只手打起打火机,对准他身后的“东西”,喷出一口酒! 当时吴邪觉得这个人简直莫名其妙,居然会觉得那一团“头发”一样的东西可怜,果然酒喝多了连同情心都扭曲了。 后来吴邪才知道,那个人的真实身份是一名汪家的“黑飞子”。他最后死在了那个地方,直到事情结束吴邪都不知道他的族名,只记得他的代号叫做“豹萨”。 殒命在那一役的,还有一名叫“龙套”的爆破手、“蠪王”。此外,“师爷”车总带去的几乎所有的大型猎犬,也是因为那次事件而损失殆尽的。(见南派三叔作品:《沙海4》。) 既然进入到这个局里,就没有谁是无辜的。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谁也不比谁更可怜! 吴邪握紧大白狗腿,点燃了打火机。这一次,他不再迟疑。 “头发”又一次躲起来了。 这一段隧道里摆放着一排不明用途的巨型陶缸,吴邪粗略估算了一下,光是目前能看到的,就不下数百个。如果有东西故意藏在这些庞然大物中间,找起来还真如大海捞针。 但是对于吴邪来说,这并不构成问题。那“东西”很粘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一定就埋伏在附近不远的某个地方。此外,据吴邪猜测,它还有另外一个特点,就是对于人血有着特殊的癖好。 吴邪挑开右手上的绷带,让鲜血的味道发散开来,然后静观其变。 僵持了几分钟之后,“头发”终于抵受不住血腥气的诱惑,从一只陶缸后面慢慢地“爬”了出来。 那“东西”抬起脸来,是一张狭长的狐狸脸。青色的眼珠子,冷冷地看着吴邪。 真是冤家路窄! 银川那次因为事发突然,被这“东西”弄得狼狈不堪,还被火烧成了“阴阳头”,万念俱灰之下,终于下定了剃光头去墨脱当喇嘛的决心。 这次吴邪有了心理准备,自忖虽然没有“车少”的帮助,单挑的话也未必会输给它。 眼下的这头“狐狸脸”相当谨小慎微,并不急于靠近,只是瞪着一双阴恻恻的眼珠子与吴邪对视。 吴邪冷哼一声,心说:少跟我来眉目传情这一套,我身体里有阴西宝帝的丹药,致幻这招儿在小爷我这儿不好使。 “狐狸脸”观望了一会儿,也许是意识到吴邪没有着道儿,于是眼珠子转了转,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神色诡异地盯着吴邪的身后。 吴邪一愣,接着不禁大跌眼镜。这东西到底活了多大岁数,还真他妈的成精了不成?居然学人玩儿声东击西那一套? 吴邪当然没理由上它的当,心里估计它也没有什么其他花招了,就用打火机开路,向“狐狸脸”逼近过去。 吴邪刚一动作,忽然觉得脖子后面传来一阵莫明的瘙痒,扭头一看,只看到了一团“头发”。不用说,显然有东西现在正趴在自己的背上。 吴邪大吃一惊:妈的,这玩意儿居然不只一只! 一想到一团“头发”,就这样一直无声无息地黏在自己的后背上不知道多久了,吴邪不禁觉得毛骨悚然。 他把冷钢刀叼在嘴里,空出左手一把揪住背上的“头发”,死命地将那团东西掼了出去! “头发”被朝着岩壁狠狠抡了过去,但是接下来却并没有在石头上撞个头破血流。只见它在半空中舒张开来,变成了一个蝙蝠一样的东西,居然凭借气流滑翔了一段距离,稳稳当当地攀附在了石壁上。 地面上的那头“狐狸脸”发出一阵阴恻恻的笑声,附在岩壁上的那只也转过头来,两张“狐狸脸”一上一下,一起冷冷地看着吴邪。 同时遇上两只这种难缠的家伙,这是吴邪始料未及的,尤其是这东西似乎还具有一定程度的智慧。对付它们硬拼显然是行不通的,吴邪唯有智取。 吴邪慢慢退回到自己遗落装备的地方,那两只“狐狸脸”非常谨慎,似乎并没有跟过来。他翻出背包里所有剩余的固体燃料,铺在地面一定范围内,把风灯点燃放在中间。做好这些准备之后,吴邪将染血的旧绷带放在了地上,咬着牙掰开右手上刚刚开始愈合的伤口,把血一滴一滴地滴在绷带上。 吴邪最后再次确认了一下整个布置没有什么遗漏,就重新把右手包扎得严严实实,带上余下的装备退到了几十米之外的黑暗处隐藏起来。接下来,就是熄灭了手中的照明,静静地等待对方上钩。 风灯成为了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吴邪隐身在暗处,尽量放轻呼吸,等着“狐狸脸”现身。此时在他右手上握着胖子的手枪,绷带缠得很紧,这使他暂时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黑瞎子的魔鬼式训练使他的枪法有了很大的提升,打中一百米之内的目标准确率能达到95%以上。但是这次他只有一次开枪的机会,那些“狐狸脸”很狡猾,绝对不会在同一个地方上两次当。 所以,这是吴邪唯一的一次伏击的机会,成败在此一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有一团幽灵一样的影子,无声无息地进入了风灯照射的范围。它并没有直奔陷阱的中心,而是在周围时远时近地来回试探虚实,仿佛是因为没有看到吴邪,因此对眼前的气味疑虑重重犹豫不决。 吴邪心中暗暗着急,开始担心这个陷阱对“狐狸脸”不起作用。 然而,在试探了十来回后,“狐狸脸”终于抵受不住本能的驱使,还是逐渐靠近了陷阱中心的绷带。吴邪暗呼了一声“老祖宗保佑”,看准时机立刻举手朝着风灯一枪打过去! 老式手枪的响声就像是在耳边炸响了一个焦雷,风灯在强大的冲击下四分五裂,玻璃四处飞溅,固体燃料泼撒了一地。 绷带附近的燃料被引燃了,火焰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开来,瞬间就将被枪声吓懵的“狐狸脸”团团围住。 “狐狸脸”拖地的长毛很快被燎着,它惊慌失措地想要逃出着火的区域,但是吴邪已经抢先一步,从外围挡住了它的去路。 枪口正对着“狐狸脸”。 “狐狸脸”略一迟疑之间,身上的毛发已经全部被引燃,它发出一声刺耳的哀嚎,开始在地上不停地翻滚,整个儿变成了一团冒着烟的火球。 “火球”一边不停滚动,一边发出痛苦的尖叫,听得人耳膜发疼,正当吴邪打算开枪给它个痛快时,一道风声朝脑后飞来。 吴邪一回头,只来得及瞥见两只青灰发亮的眼睛,就被一团黑影裹住了脸。 吴邪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两只“狐狸脸”是分工协作的关系,一只负责吸引猎物的注意力,另一只则负责隐藏在暗处偷袭。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虽然成功地解决了其中一只,但最后却还是被另一只给偷袭了。 吴邪睁不开眼睛,口鼻也被长长的“头发”堵了个严实,这感觉就像是被谁用假发套反着捂到了脸上,一吸气儿就有毛发往鼻孔里面钻。 第四章 请君入瓮 事到如今,枪已经不管用了。吴邪收起枪来,抓住那一团“头发”,想把它从脸上扯下来。但是他马上就发现,“狐狸脸”四只尖利的爪子已经像钩子一样,毫不留情地抠进了自己额角和下颌的皮肉里。这“狐狸脸”居然对自己这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完全没有一丝一毫敬畏和爱护的自觉! 说好的地上“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地下“尸见尸起,棺见棺开”,吴家小三爷的脸在阴阳两界有着同样强大的感召力,“毛球”兄你单冲着我的脸来到底有几个意思?是自惭形秽还是羡慕嫉妒恨? 吴邪不敢硬扯,换了冷钢刀比划了一下,又怕“狐狸脸”吃痛暴走把自己整张脸给撕下来。最后他试着点着了打火机,琢磨着能不能用火把“狐狸脸”给逼走。但是银川的那次经历吴邪还记忆犹新,那一把火几乎把他烧成了光头。如今再来这么一遍,吴邪还是颇有心里压力的。正当他犹豫不决时,嘴角忽然传来一阵麻痹的感觉。 吴邪立刻警觉到:妈的,这东西的爪子里有毒! 这一下儿也顾不得什么头发不头发的了,保命要紧。吴邪立刻动手,捉起一绺“头发”就烧了起来! ——小爷我顶多也就落个光头,“毛球”你可就要裸奔了,看咱俩儿谁怕谁! 火苗一靠近,脸上的“头发”果然瑟缩了一下,但显然还是不甘心就这么放手。 吴邪又抓起一大把“头发”,就要点着,“狐狸脸”终于顶不住了,推开吴邪的脸,在吴邪的肩膀上蹬了一下就“倏”地一下飞走了。 眼前又重新恢复了光明,吴邪狠狠地呸出了几口嘴里的毛发,四下里一番查看,周围已经没有了那只“狐狸脸”的踪影。而火堆里烧死的那一只,居然也不见了! 脸也不知道被伤得严重不严重,吴邪赶紧翻出急救箱,拿出酒精擦洗脸上的抓伤。伤口没流多少血,上过酒精之后麻痹的感觉也没有继续扩散,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打人不打脸,这“狐狸脸”上来就用毁容这招儿也太他妈的不厚道了。 吴邪拧亮手电继续往前面搜寻,心说此仇不报我“吴”字倒着写! 又重新走到发现陶缸的地方,吴邪看到一个陶缸的顶上,影影绰绰地站着一个东西。 他走到近处照亮那个地方,就看见一只“狐狸脸”正蹲在陶缸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青灰色的眼神异常地怨毒。 这只“狐狸脸”浑身的“头发”都被烧得七七八八了,身上还冒着青烟。原来是那只中了埋伏的“狐狸脸”,居然还没有死,等在这里准备报这一箭之仇。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吴邪亮出了冷钢刀,心说毛烧光了这东西就飞不起来了,不怕它还能跑到天上去。 吴邪严阵以待,等着那东西跳下来找他拼命。没想到那“狐狸脸”却慢慢后退,忽然钻进一个陶缸里不见了。 又打算玩儿什么花招儿?这次是欲擒故纵还是请君入瓮? 吴邪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口一人多高的巨型陶缸,好奇心又被勾起来了。 在“地下迷宫”入口处的石室里,吴邪他们看到了一些描绘着“祭祀场景”的石雕壁画。当时令吴邪感到困惑的是,所有的壁画中都没有出现被祭祀的对象,只是显示了那些进入到这个空间里的人畜,就像是在一个巨兽的消化系统里行进,数量越来越少,最后全都凭空消失了。 一开始吴邪只是认为这是地宫建造者为了吓退入侵者而刻意故弄玄虚,但是现在看来,那巨兽的肠胃,暗示的是迷宫,而消失的祭品,应该是指进入这里的一切活物,最后都被无孔不入的沙漠甲虫给彻底吞噬掉了,尸骨无存。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地宫里的壁画并不是毫无根据的想象,相反,它所描绘的内容是完全写实的? 那么问题就开始变得有些匪夷所思了。 吴邪和胖子在“沉睡之门”所在的空间里看到了许多巨幅图像。那些图像展现的同样是关于“祭祀”的主题。但是与此前不同的是,这里的壁画第一次出现了被祭祀的对象。不仅如此,这些被祭祀的对象看上去完全就是极其抽象而扭曲的线条,几乎充斥着整个画面,既没有间隙也看不到边界。如果这些图案是写实的,那么它所刻画的究竟是什么东西?那种东西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是吴邪看不见,还是它依然在“沉睡”? 在这个“沉睡之门”背后的黑暗地下空间里,到底“沉睡”着什么? 吴邪走到巨缸跟前,发现陶缸的盖子大多数是被密封的状态。 吴邪不禁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难道那些至今未曾露面的飨祭者,就被封印在眼前这些巨大的陶缸里面? 数百尊黑色的巨型陶缸,默默伫立在暗无天日的地底,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同寻常的事情。如果这里的建造者不是疯子,就一定有这些数量惊人的庞然大物,不得不在这里的理由。 “狐狸脸”钻进去的那尊陶缸,盖子和缸体之间有一道错开的缝隙,似乎是被什么人打开过。还是说,曾经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出来了? 吴邪试着往缝隙里窥探,但缸体太高,缝隙也过于狭窄,换了几个角度都一无所见。 事已至此,吴邪已然不能放着这个巨大的谜题在这里视而不见,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如果想弄明白巨缸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吴邪发现自己唯一的办法就是登到陶缸顶上去。 吴邪两只手攀住旁边一口密封巨缸的边缘试了试。虽然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历练,自己的身手与刚出道儿时相比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但是徒手对付这样的高度无疑还是欠了点火候儿。 整个隧道里空空荡荡的,连块儿砖头都找不到。无奈之下,吴邪只得用背包垫脚,才勉强爬到了陶缸顶上。他用力推开陶缸顶部异常沉重的盖子,用手电照进去。 只见陶缸内部很大,估计装进去五六个人都很宽裕。但是由于一些未知的原因,这口陶缸现在只是半满的,里面仅有半缸类似沥青的粘稠液体,泛着乌光。液体里面似乎还有什么东西,露出了一点模糊的轮廓,此外就是一些像是毛发类的东西漂浮在周围。 难道那只“狐狸脸”把自己吸引过来,就是为了让他看这个? 吴邪想搞清楚浸泡在缸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手头又没有合适的工具。就在他探进去身子想看得更清楚一点的时候,冷不丁有东西从后面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的小腿肚子。 吴邪疼得一踉跄,紧接着又被那东西凶狠地一撞,一头就栽进了眼前的陶缸里! 所幸吴邪应变够快,双手及时抓住了缸沿儿,才没以大头儿朝下的方式着地。手电不知道掉到那里去了,吴邪从齐腰深的“沥青”里狼狈地站起来,果然看见原本缸沿的位置,有两点青光正居高临下,冷冷地俯视着他。 如果不是因为运气好得没天理,吴邪这辈子恐怕已经被自己的好奇心害死无数次了。 但话说回来,“毛球”兄弟你是读过心理学还是会看相?怎么就认定小爷我一定会上当? 好吧,无论如何,你做到了! 一分钟前还迫切想弄明白缸里面有什么东西,现在身在其中了,吴邪却连一秒钟都不想多呆。“狐狸脸”一直守在缸口,大有地老天荒不死不休之势,看来从“原路”返回是不可能了。 所有的装备都在外面,现在吴邪手头儿只有一把冷钢刀。 他在黑暗中试着向缸壁的方位摸索过去,忽然感到“水”下有什么东西绊住了自己的双腿。吴邪把手伸到下面,在粘稠的液体中摸到了两根并在一起的棍状物,棍状物下面似乎还连着什么体积较大的东西。吴邪试着把它完全扯出来,但是下面的东西因为液体的阻力较大,只是稍微挪动了一点距离,就又重新落回了缸底。 由于吴邪的扯动,棍状物的末端发出“格勒”一声轻响,似乎有东西断裂了。吴邪向上摸索断裂处,首先像是摸到了某种关节,接着就一些纤细而紧密的骨骼。 这副骨骼的形状吴邪并不陌生,那是一只人手。 吴邪的手中此时正握着另一个人的手骨! 甫一意识到自己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吴邪就像触电一样将那只人手扔了出去。但是一个事实却无论如何改变不了:一具尸体就在他身下的不明溶液里! 这个发现简直让吴邪瞬间崩溃,他使出全身的力气,跌跌撞撞地冲到一处缸壁旁,奋力想爬出去。但是那双青灰色的眼睛瞬间就扑到了缸沿上,同时从上面传来“狐狸脸”阴森而诡异的笑声。 第五章 无名尸骸 吴邪的手中此时正握着另一个人的手骨! 这个发现简直让吴邪瞬间崩溃,他使出全身的力气,跌跌撞撞地冲到一处缸壁旁,奋力想爬出去。但是那双青灰色的眼睛瞬间就扑到了缸沿上,同时从上面传来“狐狸脸”阴森而诡异的笑声。 此路不通! 即使没有“狐狸脸”作梗,单凭吴邪自己的力量,也不可能把自己弄上去。 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从内部破坏掉缸体。 吴邪掂了掂手中的大白狗腿,心说就算是当年司马光砸缸,好歹还有块石头当“群演”呢,而眼下自己的处境,真可谓是一穷二白了。 逼急了难道真的要去拆那具尸骸的大腿骨? 正在这看似山穷水尽之时,吴邪脑子中忽然灵光一闪,一拍自己的脑壳:怎么把“它”给忘了! 闷油瓶的“黑金古刀”吴邪一路上背到现在,连休息打盹都没敢离过身,关键时刻反而将这件“宝贝”忘得干干净净了。 吴邪从背后解下“黑金古刀”,想学闷油瓶单手持刀,试了试还是放弃了。 他退后两步开外,双手握刀在缸壁上比划了一下,心里默念:“小黑,这次就看你的了。”卯足了力气将刀劈了过去。 “黑金古刀”的质量果然跟小哥一样靠谱,厚重的缸壁应声破碎,吴邪连同着缸里的液体一起从破口处“流”了出去。 一起“流”出来的还有那具骸骨。 吴邪手忙脚乱地好不容易摸出打火机,昏暗的光晕下,那具骸骨上附着的粘液渐渐滑落,露出了一副青白色的骨架。骨架仆倒在地上,应该是一名男性。最让吴邪耿耿于怀的还是那只手骨。 他靠近骨架,去观察遗骸的右手。那枚手骨的手指修长匀称,而令吴邪的心脏狂跳不止的是,这枚手骨居然有着奇长的中指和食指! 吴邪的脑子里“嗡”地一下,整个世界都不真实了起来。 ——难道是闷油瓶?! 一边是黯然无光的“黑金古刀”,一边是寂然无声的无名遗骸。 数不清的纷繁念头一时间都在吴邪的脑子里炸裂开来。 ——只有“麒麟血”才能打开的“沉睡之门”。 ——“沉睡之门”上有着奇长两指手掌凹痕的机关。 ——混迹在队伍中的“监视者”。 ——封存着“张家人”骸骨的巨大陶缸。 …… 吴邪茫然地看向隧道里一个挨着一个,无穷无尽地延伸到黑暗深处的巨型陶缸。仿佛透过黑沉沉的缸壁看到了里面一具具缄默无言的苍白骸骨。 “不错,就像你所看到的——” “这里是只有‘祭品’才可以进入的世界。” 背后传来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 “你不该到这里来的。” “吴邪——” 吴邪没有回头。 他的身体在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震惊而且愤怒。是什么人,可以这样藐视生命?大道周流,天生万物。上苍尚且不以人为牺牲,是谁,居然要以这么多人的生命作为“祭品”? “民,神之主也。” 吴邪慢慢转过身,目光凛然地看向在光晕中隐约显露出轮廓的人:“用人,其谁飨之?” 这句源自两千年前殷商遗族的沉痛质问,如今听来依然振聋发聩。 阴影中的人沉默半晌,缓缓道:“可惜——” “这里的‘神’,不是你们那个世界的神。” 吴邪一步步逼近半隐在黑暗中的人。 “你,到底是谁?” “你和张起灵是什么关系?” “你,是不是张起灵!” 阴影中的人并没有退却,随着吴邪的靠近,他的脸渐渐显露在光亮中。那是一张年轻而清秀的脸,此时却有着与其年龄格格不入的淡然空寂。 “我说过——” “陈暮雪”冷冷地道:“我只是‘监视者’。” 去他妈的“监视者”! 自从进入这个地下世界,层出不穷却得不到任何解释的谜团已经把吴邪给逼疯了。 “如果你不是张起灵,张起灵他到底在哪里?” “陈暮雪”看着吴邪,就像是看着一粒宇宙中的尘埃。 “一路上你口口声声说要拯救张起灵。” “你确定张起灵需要你来拯救?” “你确定他会跟你离开?” 吴邪就像是迎面被人打了一拳。 这些话一针见血,每一句都实实在在戳到了吴邪的痛处。 其实直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闷油瓶来这里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也许事实正如道士陈所说的,到头来还是拿自己的热脸来贴人家冷屁股。 吴邪心里气苦,但嘴上却绝不吃亏。 “需不需要被救是他的事。要不要救他是我的事!” “道士陈”轻哼了一声,道:“你之所以会这么说,只能说明你还年轻。” 说不过别人就拿年龄说事儿。 吴邪挑衅道:“那敢问阁下多大岁数了?晚辈我应该怎么称呼您,是张大哥?还是张大爷?” “叫我陈暮雪就可以,称呼只是个代号。” 长生似乎是对方不愿涉及的一个话题。至少眼前这个人并不以此为傲。 “活了多久并不重要。” “活着,有时只是一种习惯。” 吴邪一摆手道:“好吧,你可以不说出你的身份。但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情,张起灵他到底在不在这个地方?” “陈暮雪”淡淡地看着吴邪,良久才慢慢吐出四个字。 “无可奉告。” 吴邪觉得下个一秒钟自己就要彻底暴走了。 就像是预先察觉到了吴邪的企图,“陈暮雪”开始不着痕迹地后退。 ——就算这个“陈暮雪”不是小哥假扮的也一定知道闷油瓶的去向。 ——这一次绝对不能让他就这么一走了之! 和“张家人”动手,吴邪没有任何把握,只能寄希望于这个“陈暮雪”的身手不要像闷油瓶那么变态。 吴邪把“黑金古刀”缓缓插回背上,抽出了腰间的大白狗腿。 这一次吴邪是来救人的,他从来没有想到居然会被迫和人动手,而且还是闷油瓶的族人,甚至是闷油瓶本人! 只要这个“陈暮雪”肯开口,吴邪发誓自己可以放弃自尊,打滚卖萌各种求……但是眼前这名“监视者”,看上去明明就是一副天塌地陷不为所动的样子。吴邪甚至敢打赌,就算是自己当场自杀在他面前,这个“监视者”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这个“张家人”没有弱点。 他唯一的禁忌就是:终极。 一个念头蓦然间照亮了吴邪的整个思路:这个“陈暮雪”曾经说过,只要自己的行动没有影响到“终极”,他就不会出手。 反而言之,如果自己的行为开始对“终极”构成了威胁呢? 抓住了这一关键点,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吴邪的脑中瞬间形成。 吴邪开始后退。 “陈暮雪”显然还不明白吴邪在弄什么玄虚,所以只是静观其变。 吴邪退到那口破裂的陶缸旁边,从缸里流出的“沥青”状的黑色粘液,此时已经在地面上漫延了很大一片区域。 “我想,我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 吴邪说着,把打火机靠近了地上的黑色液体。 “陈暮雪”的眼神终于变了。 他的声音渐渐冷冽起来:“吴邪,你疯了。” 吴邪痞痞地勾了勾嘴角,道:“在下是个生意人,凡事总爱算个小账。” “疯了总比死了好,这种算法对我来说目前看起来似乎比较划算。” “陈暮雪”缓缓摇头道:“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 吴邪冷笑道:“意味着你和你们的‘终极’都见鬼去吧!” “陈暮雪”掩藏在袖子里的右手微微一动。吴邪心头一凛,不用猜也知道那里一定藏着一枚钢镖。 ——妈的,这小子打算来真格儿的了! ——小爷我还没开始放火你就打算杀人了? “其实——” 咽了口唾沫,吴邪道:“我只是希望,你能带我去见你们的族长——张起灵……” 没等吴邪把话说完,拿着打火机的手腕忽然一阵剧痛。 一道黑影像鬼魅一样掠过,踩着吴邪的肩头跳到了残破的巨缸顶部。在吴邪和“陈暮雪”吃惊的目光下,那只被烧得半死的“狐狸脸”把口中叼着的打火机,扔进了缸底的黑色液体中。 画面仿佛变成了慢镜头,吴邪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却什么都做不了。 燃烧着的打火机一接触黑色液体的表面,这种“沥青”状的粘液就被瞬间点燃了。这种黑色液体极其易燃,一眨眼间整片液体流经的区域就变成了一片火海。 这种像“沥青”的东西燃烧起来无烟无嗅,而且异乎寻常地持久。吴邪知道,它的主要成分就是“人油”。 古书上关于“人油”的使用方法千奇百怪。但是这种东西出现在这个的地方,原因则只可能有唯一的一个。 而这也恰恰是吴邪此时此刻最不希望看到的那一个。 “狐狸脸”高踞在陶缸顶上,发出了一连串高亢的奸笑声。 隔着火场,吴邪没有任何手段阻止它,只来得及抢救出装备包和裤腿上浸满了“人油”的他自己。 第六章 “活”了! 在“狐狸脸”诡异的笑声中,隧道两面的岩壁开始出现了一系列令人瞠目结舌的变化。整个暗红色的岩壁仿佛“活”了一样,上面密密麻麻的“石眼”像是听到了某种召唤,一个接着一个地“苏醒”过来。很快,越来越多的“眼睛”露出了死鱼般灰白色的“眼球”,混浊而呆滞,纷纷朝着不同的方向四处转动逡巡着,整个岩壁看上去就像是一张长着无数只“巨眼”、诡异而狰狞的鬼脸,既阴森恐怖又令人作呕。 两边的岩壁都在发生着异变,吴邪站在隧道中间,漫延的火势将他和“狐狸脸”之间的距离阻隔得越来越远。 一枚钢镖带着啸音划过火场,在升腾的火焰映照下漾起了绚烂的刀光! “狐狸脸”惨叫一声,翻身坠落在火海中,瞬间就变成了一个火球。“火球”在火场中绝望地挣扎翻滚,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叫声甫一传到耳朵里,吴邪的耳膜立刻像针扎地一样疼。那是一种异常尖锐的高频音,持续作用之下能破坏人的听觉器官。他用手紧紧捂住耳朵,但是声音还是仿佛能直接钻进脑仁儿里似得,不停刺激着吴邪像是随时会断掉的神经。 随着那尖叫之声,岩壁上成千上万的灰白“眼球”开始逐个破裂,从那些破碎的“眼球”中,慢慢地钻出来一团团黑色的“头发”,有的在岩壁上蜿蜒,更多的掉落到地面上,辗转扭曲着,开始显露出它们原初的形态。 吴邪的噩梦再一次成真了:那是无数条“黑毛蛇”。这“沉睡之城”居然是一处规模惊人的“蛇矿”! “狐狸脸”是“蛇矿”的守护兽。在受到袭击的时候,它的叫声会召唤处于休眠状态的“黑毛蛇”苏醒,并引导“黑毛蛇”攻击入侵者。这东西唯一的弱点就是怕火,但即便是这一特点,如今看来也没有被当初机关的设计者放过。他们利用“狐狸脸”濒死时的独特叫声,使它成为了这座“沉睡之城”里最致命的武器! 大大小小的蛇开始破壁而出,那样的情景让人除了毛骨悚然还是毛骨悚然。 “陈暮雪”已经站在了火场的边缘,手里捏着柄钢镖。 这一次他不会再失手! 随着一道银光射入火焰的中心,“狐狸脸”的尖叫声轧然而止。那团“火球”到此为止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只有焦黑的躯体上仍然冒着青烟。 虽然解决了“狐狸脸”,但是危机却远远没有解除。真正的威胁恰恰是来自于这些数量惊人且含有剧毒的“黑毛蛇”! 同其他蛇类一样,“黑毛蛇”喜欢在阴冷的地方冬眠。而一旦环境温度升高,它们的活跃度就会随之提升。在火焰的持续炙烤之下,岩壁上的“黑毛蛇”依然在陆陆续续地“苏醒”,而掉落到地面上的蛇,则开始四处爬动。 很快,目之所及的地面上已经爬满了“黑毛蛇”,大的有大腿那么粗,小的也有手臂粗细。而火光照不到的远处的黑暗中,也不断传来蛇体落地的“啪”“啪”声。 吴邪站在火场与蛇群之间,进退维谷。 看到“陈暮雪”依然神色肃穆地盯着火场中心的“狐尸”,吴邪不禁气不打一处来:“我说,都火烧屁股你还有闲情摆pose,你跟它感情这么好是打算给它陪葬吗?” “这东西叫‘青眼尸狐’。” “它不吃不喝,不老不死,被禁锢在这里至少已经有上千年了。” “陈暮雪”转过脸,冷峻地看着吴邪:“如果不是因为你,它本来可以不必死的。” 吴邪心说你们“张家人”和“汪家人”怎么个个都同情心扭曲。它不该死,难道死的那个是我才遂你心意吗?况且“狐狸脸”最后也是死在你手里的,现在把气撒在我头上算什么好汉! 吴邪不耐烦地道:“死都死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还是想想接下来怎么活命吧。” “陈暮雪”似乎并不急于逃命,而是抬头看向延伸到高处黑暗中的岩壁。 吴邪心里一惊:难道这“假道士”还真能“上天”不成?! 只见“陈暮雪”抬手向岩壁射出一柄钢镖,钢镖“嗤”地一声,居然整体没入了岩壁里。沉寂了半晌之后,岩壁内部深处隐隐传来一阵阵密集的机括启动声。接着,就像在电影院看3d大片一样,吴邪看到一根根手臂粗的“钢筋”,从岩壁里面逐寸逐寸地缓缓伸出来,最后横亘在头顶上方的岩壁之间,就像凌空搭起了一道道的“钢桥”。 “钢筋”很密集,仅在能看到的范围内就有成百上千根。这些“钢筋”层层叠叠,一直延伸到岩壁上方的黑暗中。 正当吴邪沉浸在这个极其震撼的场面中不能自已的时候,“陈暮雪”已经纵身一跃,稳稳落到了一根“钢筋”上面。 两米高! 是轻功,吴邪他敢打赌这“假道士”使的绝对是传说中的轻功! 接连出现的突发状况令吴邪应接不暇,“陈暮雪”却根本无视吴邪的存在,开始攀援着岩壁间高低错落的“钢筋”,向隧道深处行进。 ——这“假道士”又想开溜! 吴邪攀住离自己最近的一根“钢筋”试了试,最后不得不承认,想靠两只手臂的力量把自己弄上去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前后左右一通好找,发现居然没有一根“钢筋”的高度是在两米以下的。 无奈之下,吴邪只好故技重施,先爬上一口陶缸,再辗转登到“钢筋”上面。 吴邪踩了踩。“钢筋”细长,承受着一个成年男子的体重却没有发生明显的弯折,质地应该不是普通的钢铁。上面铸有古拙的纹路,也显然不是近代之物。 “钢筋”有高有低,间距时远时近。只见“陈暮雪”在前面半空中腾挪起落,简直是如履平地。相比之下,吴邪则是手脚并用摸爬滚打,没过多久就累得气喘吁吁。尤其还时不时就瞥见下面挤挤挨挨四处爬动的“黑毛蛇”,绝对称得上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如此一来吴邪更是走得步步惊心。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但没有拉近,反而越来越远。吴邪心里暗暗着急,一不留神脚下忽然打了个滑,一时措手不及就从“钢筋”上掉了下去! 幸好他两只手及时抓住了最下面的一根“钢筋”,这才没有直接掉到蛇堆里。 吴邪惊出了一身冷汗,但是随即就发现,自己吊在这根两米多高的“钢筋”上,脚几乎就要挨到了地面,附近的“黑毛蛇”看到了猎物,纷纷被吸引过来,游动着聚集在他脚下的地面上,朝他吞吐着一条条猩红的信子。 吴邪试图把自己弄回到“钢筋”上面,但几次下来都以失败告终。折腾了几回,手臂都开始变得酸麻起来,眼看就支撑不了多久了,所以他不敢再试,只好想方设法把脚缩起来,尽量远离“黑毛蛇”的攻击范围。 一些智商较高的蛇另辟蹊径,从石壁方向沿着“钢筋”朝他爬了过来。此时吴邪被上下夹击,真可谓到了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境地。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了,一闭眼,放声大叫了起来—— “救命啊!” 叫声在黑暗空旷的地下深处显得怪异而夸张,连吴邪自己听了都脸红心跳。脑子里情不自禁地冒出了电影里那句非常经典的台词:“你喊吧,就算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想到这里吴邪恨不得一口咬掉自己的舌头,连“投蛇自杀”的心都有了。 如果那个“陈暮雪”是闷油瓶乔装假扮的,那么他一定不会见死不救。否则的话,估计这次自己就真的死定了! 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上方靠近了自己,吴邪心里还没来得及高兴,抬头就看见一条手臂粗的“黑毛蛇”正盘在他头顶的“钢筋”上,用暗红色的眼睛阴森森地盯着他。而向四周放眼望去,哪里还看得到“道士陈”的影子? 那条“黑毛蛇”似乎对吴邪颇为感兴趣,尾巴卷住“钢筋”,上半截身子缓缓垂挂下来,昂起蛇头和吴邪来了个“脸对脸”。 ——妈的,莫非这条蛇是母的?不会是看中我年轻帅气,想钻到我肚子里去产卵吧? 一想起当年在银川老乡家里,“车师爷”一边在地上抽搐,一边呕吐出大量蛇卵的样子,吴邪就不禁不寒而栗。 好像是为了印证吴邪的猜测,这条母蛇覆盖着黑色鳞片的蛇头,慢慢朝吴邪的脸靠近过来,最后竟然还伸出信子在吴邪的嘴唇上舔了一下! 吴邪被刺激得本想大骂一通:士可杀,不可辱,有本事你给小爷我来个痛快的!但是又怕被蛇趁机钻进喉咙里,只能强忍着恶心紧闭着嘴,心说:他妈的,这下连“救命”都喊不了了,也不知道刚才那声“假道士”听到了没有。如果这条母蛇真敢来强的,想霸王硬上弓,我就他妈的一口咬掉它的蛇头! 第七章 小哥? “陈暮雪”已经不知所踪。 吴邪眼神凶狠地瞪视着母蛇,忽然那条母蛇像是感觉到了威胁,蛇头微微后仰,全身紧绷起来,做了一个极富攻击性的姿势! 还没等吴邪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母蛇的上半身忽然像闪电一样弹射过来。吴邪心说完了,正待闭目受死,忽然一道银光划过,只一闪就没入了母蛇大大张开的口中! “银光”的力道很强劲,居然把手臂粗的蛇身愣是给带得凌空飞起来,最后“嗤”的一声,整条蛇被钉入了两米开外的岩壁之上。 蛇头被贯穿了,但蛇身还没有死透,依然在岩壁上痛苦地挣扎扭曲着。 吴邪抬头,看到上面伸下来一只手。 是“陈暮雪”。 吴邪二话不说,立刻跟快溺死的人见到救生圈一样,死命地抓住对方的手,使出吃奶的力气爬了上去。 在“陈暮雪”无声的注视下,吴邪攀在“钢筋”上一阵狂喘。 “走都走了,干、干嘛还要回来?” 本想说句感激的话,但一想到闷油瓶明明就在眼前,却不肯跟自己相认,心里就委屈的要死。 “陈暮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转身就走。 “救都救了,为什么不能一起走?” 吴邪站起来大叫一声:“小哥,是你对不对!” 这声“小哥”,叫的令人动容。前面人的背影顿了顿,却仍然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 一想到也许失踪这么久的闷油瓶就在眼前,吴邪忽然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浑身每个细胞都充满了力量。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痛了,爬起“杆儿”来也不喘了,加快速度跟了上去。 不知是吴邪的动作变快了,还是“陈暮雪”有意无意地放慢了速度。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这次没有被再次拉远。 近距离观察前面的人,吴邪发现对方身体的协调性、动作的精准度,都达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一个对身体各部分的控制能力,都达到了堪称完美的程度的人。如果说小花的身手像穿花蝴蝶似的,极具观赏性。那么眼前这个人的动作则完完全全遵循实用主义原则,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所以也不会浪费一丝一毫多余的力气。 前面逐渐进入了火光辐射不到的黑暗区域,吴邪摸出一枚备用手电叼在嘴里,手脚并用继续攀爬。“陈暮雪”则依然从容不迫,视线和动作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这些钢筋是干什么用的?” “这条路还有多远才到头儿?” “前面究竟是什么地方?” …… “喂,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一开始吴邪还好脾气地有一搭没一搭地搭讪着,到后来实在憋不住,把手电从嘴里拿出来吼了起来。然而正在这时,他发现起前面的人忽然停了下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吴邪心里一跳,也立马三步并作两步赶了上去。 吴邪顺着“陈暮雪”的视线,把手电朝一侧的岩壁方向照过去。接下来,突然闯入眼前的景象令他大吃了一惊。 此处的岩壁上已经不再密密麻麻的“石眼”,取而代之的是一块一块看起来非常薄的、几乎半透明的岩石。这里的蛇巢不像此前那么密集,但每个蛇巢都比前面的“石眼”足足大了几十倍。灯光扫过,他立即就能看到,这些岩石之中,都闪烁着巨大鳞片的光泽。如果真有东西从里面出来,那么这种东西恐怕已经不能叫做“蛇”,而应该称作“蟒”了! 手电的光晕里忽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巨大凹陷,这个凹陷与之前看到的那些“黑毛蛇”爬出来后产生的球状凹陷相比,简直就是两个状态,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称之为山洞。世界上居然会有这样的庞然大物,光是想象一下就足以让人心惊胆寒。 然而,令人隐隐感到不安的是,此时的洞穴却是空的。洞里如果曾经盘着一条巨蛇的话,那么这条蛇现在在哪里? “陈暮雪”显然也是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左右环顾了一下,几乎轻不可闻地爆了句:“shit!” 连“陈暮雪”都感到了事情的棘手,情况看起来真是到了有些严重的地步了。吴邪刚想说点什么,“陈暮雪”忽然低声喝了一句:“跟紧。”紧接着纵身向高处跃去。 吴邪紧跟在“陈暮雪”后面,亦步亦趋地在整个“钢筋群”的中间层行进。这样虽然很耗体力,但是可以最大限度地预留出应对来自各个方向上突然袭击的时间。 两个人都没有心思说话。“陈暮雪”的动作无声无息,似乎在密切注意着周围的情况。吴邪则全副精力都用在了攀爬上面,嘴里叼着手电,两手不停,耳朵里只剩下了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忽然,吴邪发现头顶上有什么光亮闪了闪。他定睛仔细看去,就看到隧道顶上似乎镶嵌着两颗硕大的宝石。宝石暗红色,在黝黯处散发着神秘莫测的光。 吴邪好奇地用手电直射过去,却赫然看见一张巨大的蛇脸出现在光线中,而那两颗“宝石”正是巨蛇的眼睛! “陈暮雪”大喝了一声:“快跑!” 吴邪接到指令后却有些发懵:快跑?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叫我往哪儿跑? 然而就在这时,巨蛇却不管吴邪有没有领会精神,忽然从岩壁上方的潜伏处俯冲下来。 首当其冲的是走在前面的“陈暮雪”。“陈暮雪”一挥手同时射出三枚钢镖,只听见“叮叮叮”三声脆响,三支钢镖打在蛇头上却像是打在了金属的表面,只冒出一连串火花就被弹飞了。 巨蛇的脑袋已经到了眼前,蛇口张开,足足有一人多高!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暮雪”斜刺里向侧面闪身跃到了上一层的“钢筋”上,险险躲过了巨蛇的攻击。 但是后面的吴邪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巨蛇一击不中,巨大的惯性使它接连撞断了好几根“钢筋”,瞬间就来到了吴邪眼前!吴邪没有“陈暮雪”那么好的身手,连忙往下一跳,落到了下方的一根“钢筋”上面。毫厘之差,带着腥风的巨蛇就一口咬断了吴邪刚刚离开的“钢筋”。但惊人的体重使巨蛇的去势完全不可遏止,在一连串沉闷的撞击声中,巨大的蛇身在惯性的作用下继续向地面方向俯冲而去。 在吴邪手电光芒的照射之下,密布着黑亮鳞片的庞大蛇躯,像巨幅匹练一般从吴邪身边近在咫尺之处掠过,这种惊心动魄的画面给人所带来的震撼,恐怕只有此时此刻身临其境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到。 这个场面足足持续了数秒钟的时间,正当吴邪以为危机终于暂时过去,想松上一口气时,脚下的“钢筋”却忽然发生了剧烈的震动!原来巨蛇粗大的蛇尾在最后一刹那反卷住了吴邪栖身的“钢筋”,试图减缓下坠的速度,但是数吨的重量岂是这纤细而古老的金属所能承受的,所以“钢筋”立刻就再次断裂了开来。 “钢筋”一断,蛇尾无所依凭,巨蛇随之彻底掉落下去,不久之后就从下面传来了重物砰然落地的恐怖声音。 而此时的吴邪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在剧烈的震动冲击下,吴邪没来得及更换新的落脚点,仓促之间双手只能紧紧抓住断掉的“钢筋”。然而这根“钢筋”此时已经因为蛇尾的拖拽而向下弯折,虽然吴邪死命握住,但身体还是一分一分地不断朝“钢筋”断掉的末端处滑落下去。 很快,吴邪就感觉到了手心皮肤被生生剥离的撕裂感,最麻烦的是出血造成的粘滑,进一步削弱了手掌与“钢筋”表面之间的摩擦力。 正当吴邪感觉下一秒可能就会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一只手忽然从上面握住了他的手腕! 等吴邪再次爬到“钢筋”上面时,几乎整个人都虚脱了。他感觉自己又一次近距离地与死神擦肩而过。吴邪费力地抬起头,看向“陈暮雪”,“陈暮雪”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此处不宜久留——” 话音未落,“陈暮雪”忽然睁大了眼睛瞪着下面的方向。吴邪心中一紧:难道还没完?没等吴邪反应过来,就被“陈暮雪”一把推到边上,而与此同时,一颗轿车大小的巨大蛇头重重撞在“陈暮雪”的胸腹间,一头把他顶着向上飞腾起来。 此时的巨蛇,硕大的鳞片泛着黑光,全身的黑毛全部展开,简直就像是一匹在空中飞舞的黑龙! 但是所幸它并不真的是一条龙,所以也并非真的会飞。巨蛇靠着冲力上窜了一段高度,终于还是抵受不住地球引力的作用,开始重新向下坠落。 蛇头再一次消失在下面的黑暗中。尽管吴邪目不转睛地紧张搜寻着,但是在视线范围内,却始终没有再次出现“陈暮雪”的身影。 “陈暮雪”不见了! 第八章 蛇王 《终极秘境》第八章 蛇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章 钓饵 《终极秘境》第九章 钓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章 同归于尽 《终极秘境》第十章 同归于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一章 寄生 《终极秘境》第十一章 寄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二章 手术 《终极秘境》第十二章 手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三章 历史记忆 《终极秘境》第十三章 历史记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四章 母铃 《终极秘境》第十四章 母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五章 1975 《终极秘境》第十五章 1975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六章 张起灵禁区 《终极秘境》第十六章 张起灵禁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七章 老朋友 《终极秘境》第十七章 老朋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世界的尽头 《终极秘境》第一章 世界的尽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章 深渊 《终极秘境》第二章 深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章 求救信号 《终极秘境》第三章 求救信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章 尸茧 《终极秘境》第四章 尸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章 尸阵 《终极秘境》第五章 尸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章 围攻 《终极秘境》第六章 围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章 坠落 《终极秘境》第七章 坠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章 地下潜流 《终极秘境》第八章 地下潜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章 粽子吐珠 《终极秘境》第九章 粽子吐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章 青铜人俑 《终极秘境》第十章 青铜人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一章 那支队伍 《终极秘境》第十一章 那支队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二章 重逢 《终极秘境》第十二章 重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三章 六角铜铃阵 《终极秘境》第十三章 六角铜铃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四章 能走多远走多远 《终极秘境》第十四章 能走多远走多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五章 吴邪的决断 《终极秘境》第十五章 吴邪的决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六章 死人之脸 《终极秘境》第十六章 死人之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七章 鬼故事 《终极秘境》第十七章 鬼故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八章 引力机关 《终极秘境》第十八章 引力机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洞里有张脸? 《终极秘境》第一章 洞里有张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章 征兆 《终极秘境》第二章 征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章 星图 《终极秘境》第三章 星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章 一切都结束了? 《终极秘境》第四章 一切都结束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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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章 解谜 《终极秘境》第二章 解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章 未知的部分 《终极秘境》第三章 未知的部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章 “那个地方” 《终极秘境》第四章 “那个地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章 镜中人 《终极秘境》第五章 镜中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章 吴邪就是齐羽? 《终极秘境》第六章 吴邪就是齐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章 三天三夜 《终极秘境》第七章 三天三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章 催眠 《终极秘境》第八章 催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章 素描 《终极秘境》第九章 素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章 镜中的世界 《终极秘境》第十章 镜中的世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一章 梦的解析 《终极秘境》第十一章 梦的解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二章 被“禁止”的记忆 《终极秘境》第十二章 被“禁止”的记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三章 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 《终极秘境》第十三章 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四章 “老物” 《终极秘境》第十四章 “老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五章 塞外龙城 《终极秘境》第十五章 塞外龙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六章 黄龙之地 《终极秘境》第十六章 黄龙之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七章 突发状况 《终极秘境》第十七章 突发状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八章 死地 《终极秘境》第十八章 死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九章 脱困 《终极秘境》第十九章 脱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魔鬼出没的地域 《终极秘境》第一章 魔鬼出没的地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关于这个故事…… 2015的7月,我去了北疆,在新疆境内游历了二十天。哈密、吐鲁番、喀纳斯、克拉玛依、乌鲁木齐、赛里木湖、那拉提、巴音布鲁克、火焰山、坎儿井、葡萄沟……高昌故城是我离开北疆前的最后一站。 夕阳余晖中,荒无人迹的古城恢弘而寂寥,抚摩着千百年前的佛寺城垣,当地牧民的一曲 “弹布尔”,终于使我忍不住泪流满面。于是,高昌故城,成为了《地下王城》故事发生的背景地。 去内蒙古草原,也是在2015这一年。真正的草原,是个无论往哪个方向上走,感觉都一模一样的地方,就像无边无际的大海,很容易走着走着,就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草原上看不到什么人,可以一个人躺在牧草上,任白云的影子从眼底慢慢流过,倾听着千百年来那些对自己的家园恋恋不舍的灵魂,就在周围的青草间微风中飞舞,让人忍不住就想这样躺上一整天。 正在创作中的《塞外龙城》的故事,写的就是这样一个令人不忍离开的地方……故事的决战之地发生在长白山,这一卷暂定名称为《再战长白》。 长白山是几年前去的,记忆犹新,对于当地环境的熟悉,给了我写作这一卷的信心。 故事的尾声,场景选在西藏,那毕竟是小哥出生的地方,却也是我目前还没有去过的地方。 2017年,打算在拉萨待上一个月,摄影、写生……作者一直在静静地创作着这个故事,不想因为任何理由而敷衍情节。 因为,这个故事,是写给心里的吴邪和小哥的……大家,请给我坚持下去的力量。 也请大家,祝福我的拉萨之旅,能在2017年顺利成行吧,谢谢~ 《终极秘境》关于这个故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章 透视 《终极秘境》第二章 透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章 祭神 《终极秘境》第三章 祭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章 探墓 《终极秘境》第四章 探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章 断蟒 《终极秘境》第五章 断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章 墓道口 《终极秘境》第六章 墓道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章 黄金家族 《终极秘境》第七章 黄金家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章 空棺 《终极秘境》第八章 空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章 中招 《终极秘境》第九章 中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章 千年封印 《终极秘境》第十章 千年封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一章 鬼挠墙 《终极秘境》第十一章 鬼挠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二章 密码 《终极秘境》第十二章 密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三章 秘密通道 《终极秘境》第十三章 秘密通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四章 分组 《终极秘境》第十四章 分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五章 黑金 《终极秘境》第十五章 黑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六章 关门放狗 《终极秘境》第十六章 关门放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七章 黑金面具 《终极秘境》第十七章 黑金面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八章 内讧 《终极秘境》第十八章 内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九章 失灵 《终极秘境》第十九章 失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章 玄武驮碑 《终极秘境》第二十章 玄武驮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一章 蒲鲜万奴 《终极秘境》第二十一章 蒲鲜万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狗和狼的故事 《终极秘境》第一章 狗和狼的故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章 死机 《终极秘境》第二章 死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章 一支军队 《终极秘境》第三章 一支军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章 虫俑 《终极秘境》第四章 虫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章 尸虱 《终极秘境》第五章 尸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章 活埋 《终极秘境》第六章 活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章 开棺 《终极秘境》第七章 开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章 人头 《终极秘境》第八章 人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章 斗尸 《终极秘境》第九章 斗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章 面具碎了 《终极秘境》第十章 面具碎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一章 咯咯咯 《终极秘境》第十一章 咯咯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二章 闷油瓶的计划 《终极秘境》第十二章 闷油瓶的计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三章 生死决断 《终极秘境》第十三章 生死决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四章 听胖子讲故事 《终极秘境》第十四章 听胖子讲故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五章 后会无期 《终极秘境》第十五章 后会无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深入沙漠 《终极秘境》第一章 深入沙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章 海市蜃楼 《终极秘境》第二章 海市蜃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章 追上它 《终极秘境》第三章 追上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章 鬼打墙 《终极秘境》第四章 鬼打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章 最后的匈奴 《终极秘境》第五章 最后的匈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章 龙城 《终极秘境》第六章 龙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章 线索 《终极秘境》第七章 线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章 王对王 《终极秘境》第八章 王对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章 若鞮兀图 《终极秘境》第九章 若鞮兀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章 隐心 《终极秘境》第十章 隐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一章 漏洞 《终极秘境》第十一章 漏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二章 美男计 《终极秘境》第十二章 美男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三章 鬼压身 《终极秘境》第十三章 鬼压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四章 黑影 《终极秘境》第十四章 黑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五章 八星北斗 《终极秘境》第十五章 八星北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六章 真假闷油瓶 《终极秘境》第十六章 真假闷油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七章 下一个图案 《终极秘境》第十七章 下一个图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八章 不可能存在的机关 《终极秘境》第十八章 不可能存在的机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九章 镜像迷宫 《终极秘境》第十九章 镜像迷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章 苍龙之角 《终极秘境》第二十章 苍龙之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米诺斯迷宫 《终极秘境》第一章 米诺斯迷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章 喘息声 《终极秘境》第二章 喘息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章 那时初见 《终极秘境》第三章 那时初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章 十年生死 《终极秘境》第四章 十年生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章 无限复制 《终极秘境》第五章 无限复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章 齐羽的计划 《终极秘境》第六章 齐羽的计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章 不一样的东西 《终极秘境》第七章 不一样的东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章 巫师的野心 《终极秘境》第八章 巫师的野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章 乌铎塔 《终极秘境》第九章 乌铎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章 女祭司的执念 《终极秘境》第十章 女祭司的执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一章 轮回之城 《终极秘境》第十一章 轮回之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二章 张家人 《终极秘境》第十二章 张家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三章 砸场子 《终极秘境》第十三章 砸场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四章 人间蒸发 《终极秘境》第十四章 人间蒸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五章 盗墓九门 《终极秘境》第十五章 盗墓九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大阵仗 《终极秘境》第一章 大阵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章 硬茬子 《终极秘境》第二章 硬茬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章 鬼合影 《终极秘境》第三章 鬼合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卷 时间静止 《终极秘境》第四卷 时间静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卷 世界之王 《终极秘境》第五卷 世界之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章 长生的代价 《终极秘境》第六章 长生的代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章 终极之战 《终极秘境》第七章 终极之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章 终极的终极 《终极秘境》第八章 终极的终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章 最后的愿望 《终极秘境》第九章 最后的愿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章 日光之城 《终极秘境》第十章 日光之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一章 拉萨三日 《终极秘境》第十一章 拉萨三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二章 时空重叠 《终极秘境》第十二章 时空重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三章 笑傲江湖 《终极秘境》第十三章 笑傲江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