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嫡子》 第一章 嫡长子,赵德昭 大宋开宝八年。 大雨如注,偌大的开封(东京)城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忽然,闪电如同利剑一般,在天空劈出一条巨大的亮色裂缝,短暂破开城池上空的昏暗。 汴河之畔,一座构建宏伟的府邸中,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被雷声惊醒,蓦然从昏睡中睁开眼睛。 青年男子猛地坐起身来,环顾了一眼周围的陌生环境,轻轻触摸了一下自己年轻有弹性的陌生脸庞,眼神里泛起惊讶与错愕。 “原来,我老赵还没死,这是在哪儿?我现在又是谁?” 短暂的迷茫过后,脑海中的记忆如同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地涌来,前世今生所有的过往,迅速融合成为一体。 ahzww.org 他原本是一个网约车司机,因疲劳驾驶导致车毁人亡。 意外之中,灵魂穿越到了一个发烧昏睡的青年男子身上。 这个青年男子刚好也姓赵。 他赵德昭,是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胤的嫡长子! 他母亲是赵匡胤的结发妻子贺氏,他是出身纯正尊贵的嫡子。 在这个时代,“嫡长子”这三个字,就代表着无可置疑的、法理正统,代表着无可争辩的、皇位最优先继承权! “开国皇帝的嫡长子,还长得这么高大帅气……很不错啊!” 赵德昭从卧榻上起身,走到卧室里放置的一面人把高的光亮铜镜跟前,照了照镜子,估量了一下自己的身高体型,对自己的新脸孔和新身体,还有自己的新身份,都觉得很是满意。 可是很快,他的内心猛地一沉,双手不自禁地捏紧了拳头。 他赵德昭虽然是赵宋皇位法理上的正统继承人,可是那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却知道,在父亲赵匡胤突然驾崩后,历史上真正接替大宋开国皇帝、太祖赵匡胤坐上龙椅的人,并不是他! 而是他的二叔赵光义,庙号为“宋太宗”! 赵光义在登基继位后,始终没有放松对赵德昭这个“太祖嫡长子”的防备和猜忌,赵德昭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也一天比一天小心谨慎,日日夹着尾巴做人。 可他最终还是没能逃过劫难。 赵光义登基后讨伐契丹,在高梁河全军覆没,一度与部属失去联系,屁股上中了一箭,最终趴在一辆驴车狂奔千里,方才逃得了性命,后人戏称为“高梁河驴车漂移”。 朝中大臣们一度以为皇帝已经遭遇不测,于是商量要拥立赵德昭继位。赵光义逃回东京后得知此事,对于赵德昭的猜忌就更加严重,最终把这个侄子逼到自刎而亡,死时年仅28岁。 太祖皇帝的嫡长子,在皇位继承的合法性上,没有谁人能够强得过他! 所以,会有朝中大臣想要拥立他,而赵光义不把这个侄子逼死就始终放不下心。 想到此处,赵德昭来回踱了两步,皱起了眉头,“为什么我这皇帝老爹没有立我为太子呢?” 宋太祖赵匡胤的突然离奇驾崩,以及赵光义的突然继位,也即是所谓的“烛影斧声”之变,可以说是中国历史上一桩极其著名的疑难公案。 赵匡胤真的就是选定了弟弟接班,排除了自己的儿子吗? 赵德昭觉得,这个还真不一定。 赵匡胤确实没有立皇太子,但是也没立皇太弟啊! 太祖一朝,压根就没有正式立过储君! 但是,不得不承认,赵匡胤对于接班人的选择,在弟弟与儿子之间,看上去确实是更偏向于赵光义这个弟弟,至少在形势上看起来是这样。 赵光义被赵匡胤封为晋王,委任为开封府伊,掌握京城治安,重要性不言而喻。要知道,在往前的后汉、后周两个朝代,开封府伊这个位置简直就是储君的标配,默认就是由储君兼任。 而赵德昭就悲剧得多,他虽然居官显赫,但在父亲生前始终没有被封过王,也从来没有被父亲委以重任。 因此,不论是爵位的尊贵,还是朝中的根基势力,又或是赵匡胤的信任,他赵德昭都远远不能跟二叔赵光义相比。 所以,赵光义在当下,是无储君之名,而有储君之实!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搞成这样? 要知道,父死子继,才是天经地义,而不是什么“兄终弟及”! 要知道,乡下一个仅有百亩薄田的小地主,都会心心念念要把这点家业传给亲生儿子,而不是自己的兄弟,更何况是一个偌大的江山基业?这才是人情之常啊! 赵匡胤就这么不近人情,不念父子之亲吗? 看着铜镜里崭新的自己,赵德昭呆愣了片刻,脑海里此生的记忆纷纷涌上心头。 他想起来了,这个身体的旧主人种种不堪的为人与秉性,还有他干过的那些狗皮倒灶的破事,简直是让他汗颜! 这一刻,赵德昭明白了。 “这个真怪不得二叔,更怪不得父亲,要怪就只能怪自己!” “谁叫你这么不争气?谁叫你做人这么不像话!” “赵匡胤是父亲,但更是开国皇帝,一代雄主!” “乱世还没有结束,为了确保赵氏江山基业在乱世中传承下去,他宁愿把皇位交给更有才干的弟弟,而不是不争气、不靠谱的亲儿子!” 砰! 赵德昭一拳砸中铜镜里的人影,眼神坚定而锐利。 这一拳,是与以前的赵德昭告别,也是对命运的宣战! “既然上天让我来到这个时代,我就绝对不会再做一个杯具!” 第二章 腹黑叔叔,赵光义 “殿下?”赵德昭拳砸铜镜弄出的响动,惊动了卧室外面守着伺候的太监,一个尖细的嗓音传了进来。 赵德昭转身,平静说道:“进来。” 吱呀一声,门从外面推开。 一个年轻太监迈着碎步走进屋来,在赵德昭跟前弯下腰身,开口轻声细气,神态低眉顺眼,带着卑微与小心。 “殿下,您都发烧昏睡了一个时辰了,可算是醒了,宫里的太医很快就到……您要不要用上一点热粥,养一养胃?” 这个太监是宫里派给赵德昭的贴身太监,名字叫钱牛儿。 “不用了。”这个当口儿,赵德昭哪有吃饭的心思,摆了摆手,“给我更衣吧。” 钱牛儿赶紧出屋吩咐了一声,很快就出现了一小队宫装婢女,迈着碎步鱼贯而入,看她们的年纪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在赵德昭的概念中属于初中生。 其中三个婢女双手各捧托盘,托盘里分别盛放着袍服、冠带和靴子。 她们在赵德昭脚边双膝跪下,低头将托盘平举齐眉,另有三个婢女取过袍服冠带,动手为他更衣。 妈呀,三个专门举盘子的,还有三个动手伺候的,换个衣服都这么大的阵仗! 被一帮初中生这么一个伺候法儿,让赵德昭这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很不自在。 袍服很快换好,需要把衣服抹弄平整,几双软嫩小手在赵德昭身上来回拨弄,挠得他身上痒痒的,心里感觉怪怪的。 “行了行了,我这里用不着你们了。” 赵德昭实在消受不了这个,于是摆了摆手,还有帽子没戴靴子没穿,他打算自己动手。 “殿下饶命啊!” 赵德昭话音刚落,六个婢女脸色大变,噗通一声,一齐跪了下来,额头在地上咚咚猛磕响头。 赵德昭一时愕然,“这……这是……” 紧接着,他的贴身太监钱牛儿也跪了下来,恳求道: “殿下,这几个奴婢是宫里派到府上的,年纪嫩了些,手脚生疏,做事难免不够妥贴,弄得您不称意……您就饶了她们性命吧,把她们几个驱逐出府,打发回宫里就行了。” 赵德昭张了张嘴巴,刚想说“我没怪罪她们呀,更没想要她们性命”。 可是紧接着,以往的类似记忆,一桩又一桩涌上心头—— 曾经,他因为粥碗里发现一颗小石子,下令弄来一大碗沙子碎石,让侍卫一把一把硬塞到负责拣米的厨子嘴里,硬逼着他咽下肚去,最后弄得这个厨子肚腹坠胀惨死。 曾经,他因为府里的婢女无意间说了一句“殿下,地下凉”,而下令把这个婢女打得满口是血,只因为他忌讳别人说“地下”,只能说“地上”,因为觉得“地下”不吉利,是在咒他死。 这两桩恶行只是其中最奇葩的,至于其他的一些奴婢因为小有过错,他便大发雷霆,下令打死打残的,那就更是多了去。 摊上这么一个凶残暴虐的主儿,也就难怪很平常的一句“我这里用不着你们”,就把这些婢女吓得跪求饶命了,做奴婢让主子觉得没用处了,那岂不就是个死? 想起以往的斑斑劣迹,赵德昭暗叹了口气,放缓口吻说道:“我没有怪罪她们,只是不用她们服侍了,我自己动手就行了。” 钱牛儿站起身来,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瞥了赵德昭一眼,主子居然一反往常变得如此宽和,这是转了性子了,还是发了一通烧把脑子给烧出毛病了? “谢殿下宽宏大量,谢殿下厚恩。”六个婢女“死里逃生”,感激涕零,磕头如同捣蒜。钱牛儿挥了挥手,婢女们随即匆匆告退。 赵德昭自己动手穿戴好了冠帽和靴子,抬手一振衣袖,“走,进宫。” 钱牛儿刚把心放回肚子里,一听这话又跳了起来:“殿下,外头下着大雨呢,您刚刚就是受了寒气才发的烧,可不能再淋着雨!” 赵德昭不理他,自顾自抬脚就往外走。 钱牛儿赶紧跟上,连声喊着,“备马车!快马车!” “备什么马车,太麻烦了,咱们走着去!” 钱牛儿拗不过,只得赶紧拿了一把大伞给赵德昭打着,叫了几个随从匆匆跟上护卫。 大雨的势头丝毫不减,整个东京城笼罩在一片烟雨水汽中,街面宛如江河横流。 赵德昭快步走在石板路面上,步子迈得很大,落地很稳,丝毫不顾及脚下溅起的泥水。 福宁宫。 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胤所居住的寝宫。 “王大官儿,麻烦通传一声,我想见一见父皇。”赵德昭向一位身着紫袍的中年太监客气说道。 这位中年太监,便是内侍省都知王继恩,内侍省则是大宋统领宦官的专门机构。 “二殿下,陛下龙体欠安,还在卧床,今日恐怕见不了人啊。”王继恩微微弯了一下腰,话里虽然客气,但是拒绝之意却十分明显。 “不是身体欠安,你个狗奴也不敢不让我见父皇!”赵德昭心里暗骂,面儿上仍然是陪着笑,“还是有劳王大官儿通传一声,父皇要是知道我来看他了,只怕精气神都能好上几分。” xiaoshuting.cc 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王继恩不敢峻拒,犹豫了一下,便请赵德昭进到偏殿等候,自己前去为他通传。 赵德昭刚进偏殿的大门,一眼就瞥见上首坐着一个身穿紫袍的中年汉子。 此人身材高大魁梧,生就一张四方脸,面皮红中带黑,他正要闭目养神,听到脚步警觉睁开,双眼精光灿然。 这位便是赵匡胤的二弟,赵光义。 “二郎见过叔叔。”赵德昭向赵光义行礼拜见。 赵光义双手紧紧把着赵德昭的手臂,呵呵大笑起来,笑容颇是欢畅。 “二郎呀,下这么大的雨,你还赶着进宫探病呀,皇兄要是知道你这么有孝心,不知道该有多欣慰!” 赵光义之所以唤赵德昭为二郎,是因为赵德昭前面还有一个夭折了的亲哥哥。 赵德昭面儿上陪笑着,心里却在暗暗腹诽冷笑: “下这么大的雨,你不也眼巴巴的在这儿候着吗?来得比我还早呢!” “你要是皇兄知道你接班后是怎么对待他的子孙的,要是知道你是有多黑心,恐怕死了都能气得活过来!” 第三章 凄惨幼弟赵德芳 历史上,赵光义即位后,赵匡胤的子孙都饱受猜忌,可不单单只是赵德昭这个嫡长子。 比如说,赵匡胤的小儿子、赵德昭的幼弟赵德芳。 这位赵德芳,其实就是民间流传数百年的热门评书戏曲《杨家将》里“八贤王”的原型,据说是他拥有一把御赐金锏,可以“上打昏君,下打奸臣”,威风无比。 可惜历史不是故事,更不是戏曲评书,真正的赵德芳不但没有那么威风,而且也没有落到一个好收场。 他年仅22岁就死了,跟在28岁上被逼自刎的、他的二哥赵德昭,那就是前后脚。 赵德昭正念叨自己的这个幼弟赵德芳,忽然听到殿门处传来脚步声,正是赵德芳来了。 “二哥!” 一个十五六岁的清秀少年走了进来,先喊了赵德昭,然后才瞥见赵光义,于是慌忙下拜行礼。 “三郎见过叔叔。” “哥儿俩都来啦,好,好,省得皇兄派人一个一个喊来……”赵光义笑容满面,伸手轻轻抚摸赵德芳的头顶,看上去很有做长辈的慈爱模样。 “三郎,过来让二哥看看你长高了没有。” 赵德昭招手把赵德芳叫到跟前,站起跟他比了比身高,发现赵德芳的头顶正好平齐自己的下巴,笑嘻嘻说道:“哎呀,三郎,你还真长高了不少,再过上几年,怕是要比你二哥我还高哦!” 说话间,赵德昭一瞥眼,发现赵光义正瞧着这边,嘴角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讥诮与轻视。 赵德昭看懂了这个表情的意味,赵光义是把我和赵德芳,都当没长大的小孩看待呢,好嘛,好得狠呢! 你把我们哥儿俩当不懂事的小孩,那就不会过于防备我们! 这时候,赵德昭听到殿外脚步纷沓,人声嘈杂,显然是不断有人前来,这些人当然也是为了求见圣上。 赵匡胤因为身体不适,已经辍朝三天了。 圣上龙体欠安,做臣子的怎能不来探病表忠? 圣上已经五十多了,在这个时代,如此年纪就是半截入士了,谁知道会不会一病不起,朝局又会不会生变?在圣上患病的敏感时期,一旦行差踏错,搞不好就是万劫不复! 所以,不管有事没事,进宫探探风声也是好的。 那些大臣作如此想法,赵光义和赵德昭、赵德芳自然也是如此。 进来的那些紫袍大臣里,赵德昭看到了两张令他觉得亲切的面孔。 其中一人,便是他的岳丈,两朝宰相、祁国公王溥。 站在王溥右侧,正在跟他低声交谈的另外一人,则是大将石守信。 王溥是岳丈,天然就绑定了赵德昭这个女婿,当然只会站在他这一边,两朝宰相这个份量是不用说的。 而石守信与王溥素来友善,赵德昭觉得,此人按理说也应该是倾向于自己这一边的。 石守信虽然不是两朝宰相,却是赵匡胤起家本钱“义社十兄弟”之一,而且是开国六大将之首,而且跟随赵匡胤累经血战,颇立战功。 赵匡胤开国登基后,虽然玩了一套“杯酒释兵权”把戏,解除了石守信等义社兄弟的兵权。 但是,他跟赵匡胤的交情还在,在大宋军中的威望还在。 然而,历史上,石守信的下场却谈不上好,可以说被赵光义给坑了一把。 赵光义登基后,统军讨伐契丹,大败于高梁河,全军覆没,二十万将士只有十万生还,可以说是一场惨败。 赵光义不肯承担自己决策错误的责任,把锅甩给了石守信和刘遇,石守信成了最大的背锅侠,遭到降职处分,要不是宋朝不兴杀戮大臣,估计连脑袋都得砍了。 fqxsw.org 高梁河惨败的最严重后果,便是大宋再也没能够从契丹手中收复燕云,甚至连尝试一下的勇气都失去了。 燕云没有收复,国防形势就不完整。 没有燕山的阻扼,来自北方草原的骑兵便可以通过燕山隘口长驱南下,黄河以北无险可守。 蛮族南下的铁蹄,从此成了大宋朝野的噩梦。 而在靖康年间,这个噩梦终于化为了现实。 可以说,北宋的覆亡,靖康之耻,赵光义的拉垮无能,是肇祸之始! “但是现在,我来了,就决不会让这一切发生!” “我上位之后,一定能够收复燕云!” “不仅如此,我还要带甲十万,横行漠北,扫荡西域,恢复汉唐旧疆!” “我要把后人口中蔑视戏称的‘挫宋’,变成真正的铁血强宋!” 赵德昭暗暗在内心呐喊,表情却肃然恭敬起来,迎着王溥和石守信率先招呼。 “岳丈,石将军。” 第四章 济世雄杰赵匡胤 王溥与石守信刚要行礼,王继恩便出现在殿门口,传了赵匡胤的口谕,宣人觐见。 赵匡胤首先宣的不是赵光义、赵德昭、赵德芳这三个自家人,而是宰相朝臣们。接见宰相朝臣们,当然是为了安抚朝堂人心,同时就一些重大政务给出意见。 国事为重! 这是赵匡胤一向的处事原则。 宰相朝臣们一拨接一拨进了寝殿又出来,等候了小半个时辰后,王继恩终于宣了赵光义与赵德昭、赵德芳叔侄三人进殿。 赵德昭放慢脚步,故意落在了最后面,慢慢抬头望向前方。 幽深的寝殿尽头,矗立着一个身披锦袍的壮汉。 他身材高大,狮鼻阔口,面相方正,宛如一尊从庙里搬出来的神像。 他岔开两腿,很随意的就那么站在那里,便仿佛渊停岳峙,气派威严。 他,就是一代雄主,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胤! 残唐之后,五代相继,各国互相攻伐,大小军阀们打成了一锅粥,百姓血肉捐于草野,天下苍生饱受战祸,四海民不聊生,华夏文脉更是几乎断绝。 这个时候赵匡胤等文武大臣跟随后周柴氏横空出世,打下了大半个太平天下! 尽管赵匡胤欺负柴氏孤儿寡母,篡夺后周政权的行径并不光彩,但他确确实实是那个结束百年乱世,给天下千万黎民百姓提供秩序之人,更不用说他还有重兴文教之功。 千载以后,伟人诗词里的“唐宗宋祖”并列,岂是白白得来? 对于这样一位开国皇帝,赵德昭发自内心的觉得,称一声“济世雄杰,一代英主”恰如其分! “爹爹!” 赵德芳少年心性,看见赵匡胤就欢呼着跑在最前面,一头撞到了父亲怀里,蹦跳着大呼小叫,兴奋地大喊:“爹爹,我又长高啦,都齐到二哥的下巴了!” 2kxiaoshuo.com “大哥,身子可好些了?还是要多加休养。”赵光义很随意地拱手行了个礼,向赵匡胤问候。 赵匡胤兄弟是军汉出身,并非什么诗书世家,兄弟之间并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礼仪规矩。即便是赵匡胤皇袍加身后,与赵光义相处也与昔时无异。 “爹爹安好。” 在父亲面前,赵德昭可不敢像幼弟赵德芳那样跳脱,更不敢像叔叔赵光义那样随意,而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行礼拜见,弯腰的角度都是实打实的九十度。 赵匡胤“嗯”了一声,朝着赵德昭点了点头,意似嘉许,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赵光义在靠近赵匡胤的御榻下首坐了下来,说道:“大哥,你平日里忙于国事,颇为操劳,此次身体欠安,只怕是累着了。我这里带来了一颗高丽国进贡的千年人参,据说可以滋养元气……” 赵匡胤不等他说完,便摆了摆手:“嗨!我操劳什么了,就是骑马久了,一时有些头晕,休息两天就好了,你那儿有的东西,我这儿会没有么?那千年人参你自己留着吧!” 赵光义还待继续劝说,赵德昭忽然开口插话:“二叔说错了,爹爹不是操劳过度。” 赵光义转头瞥向赵德昭,眼含愠怒; 赵匡胤倒是依旧嘴角含笑,垂下了眼皮,面色不变。 赵德昭不去理会赵光义的“王之怒视”,他微微低下头,缓缓说道:“爹爹是老了。” 赵德昭走近上前,双手握住了赵匡胤的右手拳头,缓缓用力压了下来,诚挚地说道:“儿子记得以前小时候,爹爹经常伸出两个手臂,让我和三郎一人攀上一臂,我俩就算使尽了吃奶的力气,也是攀摇不动的。” 可是现在,做儿子的可以按得下父亲的胳膊了。 赵匡胤脸上露出柔情与微笑,似乎是想起了以往自己还是一个在军中厮混的军汉之时,那些父子亲密无间的时光。 “呵呵,你总算晓得了一点儿人事,明白爹爹也会老。” 赵匡胤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一向混账,并没有对他抱有多大的指望,能从赵德昭口中听到这番话,已经说明他是有长进了。 “说说吧,你想要爹爹赏你些什么?” 以往赵德昭也不是没有乖巧听话过,不过大多是为了从赵匡胤那里得些赏赐和好处,所以赵匡胤也不绕弯,就直奔主题了。 “儿子不要赏赐,只求爹爹准许我每天进宫,朝夕侍奉在爹爹身边。”这个回答当然是赵德昭早就想好的。 赵匡胤微微皱眉,并没有马上答复,似乎在凝神思索。 赵光义正在慢条斯理地饮茶,闻言抬头瞥了赵德昭一眼,含笑插话:“二郎,你是贪玩儿,不爱读书习武,这才想着进宫躲懒的吧?” 对于赵光义的说话艺术与权谋手腕,赵德昭在心里点了一个大赞:“谈笑之间,四两拨千斤,连消带打,不着痕迹,就是不让自己进宫接近父亲,化解潜在威胁,这一招儿高,实在是高!” 可是赵德昭也不是白给的,早就想好了应对的话术。 “跟着爹爹学文习武,不比跟着什么先生都要强?” “习武也罢了,教读书你爹爹可不行。”赵匡胤笑笑摆手。 赵德昭赶紧补上一句:“宫里也有宫学的,先生不也是现成的嘛?” “嗯,也是……”赵匡胤有些动意了。 “爹爹还能方便随时考察我的功课,要是我不长进,爹爹亲手打我棍子好了!”赵德昭趁机敲钉转脚,把话说实了。 “那好,打明日起,你就每天过来宫里吧,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长进!” 第五章 当局者迷 回到府邸后,赵德昭连午饭也顾不上吃,把自己独自关在书房里,脑子里开始拼命回忆宋朝初年的历史。 不管是大事件还是鸡零狗碎,想到什么就马上写下来,否则日子久了难免会忘掉一些,所以得赶紧的。 他也不用什么毛笔,而是自己动手从书房里的鸡毛掸子上拔了一根鸡毛下来,拿裁纸刀削尖,再蘸上砚台里的碳墨当笔。 特意写的简体字,都记在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上,而且这“鸡毛笔”也很不好用,字写得是歪歪扭扭,乱七八槽,赵德昭相信除了自己之外,这世上没人能看得明白。 这样就很好,以后万一小本子遗失或者被盗,别人拿到手也会跟看天书一样,那就不容易惹出什么难以预料的麻烦。 想着,写着,赵德昭的一颗心渐渐下沉。 按照他回忆起来的宋代历史,赵匡胤驾崩是在开宝九年的年未。 而现在是开宝八年的年初。 也即是说,距离那一场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把自己的人生变成一个杯具的“烛影斧声”之变,仅仅剩下一年多,不到两年了。 而晋王赵光义在朝中、军中,以及东京城内外,甚至皇宫里面,都经营布置了十几二十年,根基深厚,势力庞大,党羽众多。 更要命的是,赵匡胤对于赵光义的如此作为,一直采取默许甚至纵容的态度。 2kxiaoshuo.com 时至今日,可以说,赵光义哪哪都能伸得进手,哪哪都有他的人。 要在不到两年的时间内,经营起属于自己的威望与势力,最终彻底压倒对方,可想而知,谈何容易? 但是自己没有任何退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否则便是下场悲惨,小命难保。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赵德昭不能不生出一种强烈的紧迫感! “爷。”书房门外有人轻声呼唤,是钱牛儿的声音。 “进来。”赵德昭很谨慎地合上了记载自己的专属秘密的小本子。 门推开,钱牛儿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几碟糕点。 “您午饭都没吃,可不能饿着,用些点心垫一垫吧。” 赵德昭这会儿正为自己的前途与命运担忧,哪有心情吃什么糕点,他看也不看,随口道:“放那儿吧。” “是。”钱牛儿把糕点放在赵德昭的书案上,转身告退。 赵德昭忽然一眼瞥见,钱牛儿脸孔上有两处淤青,便把人叫住:“慢着,脸上哪儿来的伤?” 钱牛儿目光躲闪,缩着脑袋小声道:“回爷的话,是我不小心跌了一跤,给磕着了……” “那你跌跤的本事好得很啊,再跌一个给我看看?要是能跌得一模一样,那我就信了你的邪!” 赵德昭差点气笑了,钱牛儿脸上的淤青,一看就是特么挨了打的啊! 钱牛儿低着头,抿紧嘴巴,一声不吭。 看见钱牛儿这一副又怂又倔的熊样儿,赵德昭是越发恼火:“快说!是谁特么打你了?” 赵德昭是真的很气,这儿是检校太傅府,是本太傅的府邸,你钱牛儿是本太傅的奴婢,老子自己都再不打人了,这府里居然还有人敢打你?而且挨了打还不敢说! 钱牛儿一副被逼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小声恳求:“爷,您就别问了,咱们做奴婢的,挨一两顿打没什么的……” 赵德昭气极反笑:“挨一两顿打没什么是吧?那行,我现在就叫人把你出去打,先打个半死再说!你怕了打你的那位,就不怕了我是吧?” 钱牛儿这下终于撑不住了,噗通一声跪倒,交待了实情。 “是王总管。” 他说的王总管,就是府邸里的总管太监王世杰,相当于是管家,府里所有的婢仆下人,都是归他统领管辖。 赵德昭“嗯”了一声,钱牛儿是自己的贴身太监,在府里的地位不低,除了自己的夫人以外,也没几个人能打得了他,总管太监王世杰恰是其中之一。 对于这位总管太监,赵德昭观感一般,隐约觉得此人面相有些阴骘,不是什么善茬儿,但他料理府中内务也算娴熟稳妥,没出过什么差错。 “王总管为何要打你?你做了什么?” 要是钱牛儿做错了事挨打,那就属于是王世杰管教手下,赵德昭自然是不便插手干涉的。 “奴婢没做什么,是王总管询问奴婢:殿下这几天有没有出门去过什么古怪地方,府里近来有没有进来什么古怪人物,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怪事。奴婢回答说都没有,王总管不信,以为我是在糊弄他,一气之下就动手打了我两下……” 听到这里,赵德昭不由皱起了眉头。 王世杰怎么突然打听起了这些,难道是最近府里突然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怪事,让这位总管太监觉得影响到了府里的安宁,所以想要弄个清楚吗? 可是,明明没有啊! 倘若府里真有什么了不得的不寻常怪事,自己又不聋不瞎,怎么就没有发现半点端倪呢? 这里头一定有名堂! 赵德昭想了好一会儿,仍然百思不得其解,他烦躁地在宽敞的书房里来回踱着步。 穿越后第一天,便要面对前路艰难,风波险恶。 因此,他绝不允许自己身边存在任何的死角,尤其是在自己的府邸里。 经过一面靠墙放置的铜镜面前时,赵德昭不经意瞥见镜子里的人影,脑中灵光一闪,忽然之间,恍然大悟,不由得重重一拍脑门! “府里近来最明显的不寻常之事,可不就是发生在我自己身上吗?” “我在一日之间,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性情大变……好吧,是真的换了一个人。” “王世杰职责所在,他大概是担心我可能被邪祟缠身之类的,所以才想要弄清楚,我最近有没有见过什么古怪人物,去过什么古怪地方……” “我这是身在庐山,当局者迷,居然要想半天才醒悟!” 赵德昭停止踱步,这才注意到钱牛儿未得允准,仍然跪在那里没动。 第六章 王世杰与王继恩 想通了一桩蹊跷之事,赵德昭心里畅快了不少,抬手示意钱牛儿起身,含笑打趣道:“钱牛儿,我问你谁打的你,你都不敢说,你就这么害怕王总管吗?他还能吃了你不成!” 钱牛儿露出了一副苦相,显然是觉得这事一点也不好笑,有些委屈地说道: “王总管是府里的总管太监,管着咱们这些奴婢。冲着您的金面,他当然是不敢明着打杀我,可他要是想狠狠收拾我,那就是使一个眼色的事情。” “再说了,他又是宫里派过来的,还是王大官儿的族侄,奴婢宁愿挨上几顿饱打,也不敢惹着他呀……” “王大官儿的族侄?哪一位王大官儿?” “就是……就是宫里内侍省的王大官儿。” 听到这句话,赵德昭不由得变了脸色,恶狠狠盯着钱牛儿问道:“你是怎么知道他是王大官儿的族侄的?这是你道听途说,还是确有其事?” 钱牛儿不明白主子为何对这事如此在意,居然变得一脸凶相。 他心中莫名惊恐,战战兢兢回答:“是……是王总管自己说的,他在跟我们这些奴婢闲聊的时候说出来夸耀显摆的,他还说,要不是他有个好族叔,也轮不上派到府里来当总管……” 赵德昭缓缓点了点头,摆手示意钱牛儿退下。 “今天的这些话,不要对人言。” “奴婢明白的。主子的大事小情,奴婢打死也不会说出去的。”钱牛儿年纪不大,倒也颇为伶俐,答应得很快。 笔趣阁 钱牛儿告退,带上了书房的门。 赵德昭双手捏紧了拳头,面上显露杀机,森然说出两个名字: “王继恩!” “王世杰!” 钱牛儿刚刚提到总管太监王世杰有个靠山族叔,是“宫里内侍省的王大官儿”。 内侍省只有一个“王大官儿”,那便是太监头子王继恩! 王继恩这个人,手段圆融,八面玲珑,处事稳妥。 单说赵德昭今天上午进宫求见老爹请他通传时,他的应对就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但赵德昭绝对不会被这种表面印象欺骗。 因为,赵德昭自己十分清楚,此人是晋王赵光义的人! 历史上,在那场著名的“烛影斧声”之变当夜,宋皇后发现赵匡胤驾崩后,派遣王继恩出宫传赵德芳火速进宫。 这是因为宋皇后素来与赵德芳关系亲近,她想要扶持拥立赵德芳继位。 结果呢? 王继恩表面答应,转过身跑出宫,却没去找赵德芳,而是直奔晋王府告知了赵光义。 于是,赵光义先行进宫,就此抢得了先机,顺利登基即位。 王继恩既然是赵光义的人,那么作为他族侄的王世杰,自然也是赵光义通过王继恩的手,安插到自己府邸里的一颗钉子和眼线。 这位王世杰,是宫里派给皇子使唤的“管家太监”,负责帮助皇子管理府中内务,承担着一定监护的责任。 倘若皇子要做什么出格之事,“管家太监”是需要尽力阻拦,并且向皇帝皇后报告的。 这就使得“管家太监”要想往宫里打皇子的小报告,那是相当便利。 现在,赵德昭很容易就想到了,自己在老爹那里累积的不良形象,王世杰在其中肯定是有相当“贡献”的。 这个阉货既然是跟赵光义一条线上的,他在自己的皇帝老爹面前,肯定是尽挑坏事说。 而且可以想见,自己府中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这个阉货报到赵光义那里。 这个阉货向钱牛儿打听自己的近来动向,当然也不会是出于“管家太监”的职责,而是为了探得消息后好向赵光义邀赏。 钉子都安到家里来了,这个危害就太大了,多留一天就多一分风险。 赵德昭已经决意,必杀此人! 而且越快越好! 但此事很是棘手。 因为王世杰地位特殊,身份敏感。 可以说,对于府里的任何一个太监奴婢,赵德昭想要弄死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但唯独就是不能动王世杰! 别说杖杀他了,倘若没有一个过硬的理由,甚至都不能撵他出府。 因为,王世杰在名份是“宫里的人”,是他父皇母后的人,是替他父皇母后监护皇子的人。 你一个皇子,没有一个合理的说法,就擅自把父皇母后派来监护你的人给办了,请问你是想干啥?打狗还要看主人,你这是在搧你爹娘的脸呢,还是你府里藏着见不得人的图谋不轨之事? 虽然棘手难办,但赵德昭杀意已决,一定要办了这个阉货。 有机会要办,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办! 第二天,赵德昭起了一个大早,他步出门外,迎着东方朝霞舒展腰身,一时胸臆大畅! “殿下早。” 一个面色腊黄、下巴光滑无须的中年人出现在面前,一大饼脸堆满假笑。 此人正是赵德昭心心念念要办的王世杰王总管。 赵德昭冲他笑了笑。 “府里有些杂事,要请示一下殿下如何处置……” 接着,王世杰便絮絮叨叨说了起来,大多是一些琐碎的人情往来。 什么王尚书的母亲做寿,要遣人道贺。 什么张太尉家里遭了回?,要请人慰问。 还有就是府中上月的银米出入账目等等。 赵德昭没等听完,便摆了摆手:“府里的这些琐碎杂务,不是一向由夫人主理的吗?你报给她就行了。” “已经先报过夫人了,夫人说让奴婢来请示您。”王世杰依旧微微低着头,保持神态恭敬。 听到这话,赵德昭微露苦笑,这是夫人在拐弯抹角的表达不满啊。 穿越过来后,赵德昭一直是千方百计避着自己的夫人,连照面都没跟她打上一个,饭也不一起吃,同床就更是没有。 昨晚他就是在书房独睡的,连夫人派她的婢女过来敲门,他都坚决不开,夫人当然会以为自己是在刻意冷落她。 他的这位夫人王氏王修芝,是两朝宰相王溥之女。 单单看在岳父的份儿上,赵德昭也不愿当真冷落了夫人。 之所以避着王修芝,一来是多少有一点儿心理障碍,严格来说,这毕竟是“别人”的老婆,不是一下子就能做到脱了裤子就上的。 二来嘛,赵德昭有些心虚,担心自己会露出破绽。 俗话说,亲近熟悉莫过于夫妻。 就算皮囊没变,内在的精神气质与生活习惯毕竟不一样了,很容易瞧出不对来。床上是没有秘密的,谁能不知道枕边人是个什么德性? 可到底应该怎么跟这个夫人相处呢,更别说府里还有好几个姬妾! 赵德昭想想就觉得脑壳痛。 第七章 一条棍棒等身齐 “这样吧,府里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就行。” 赵德昭顿了一下,对王世杰补了句: “以后,我府里的大小杂事,钱粮出入,就都由你掌总了,不必请示!” 王世杰愣了一下,脸上随即露出大喜之色,忙不迭的答应。 钱粮出入掌总,还可以不必请示,这是给他放了超份之权,而且有大油水可以捞,要知道阉人不能娶妻生子,也就能追求一个孔方兄,因此没有哪个太监是不嗜财如命的。 “你奶奶的,敢跑到老子府里做赵光义的探子,还给我老爹打我的小报告,端老子的碗,还砸老子的锅,老子让你有命贪钱没命花!” “不!老子才不会等那么久,这两天就把你办了,让你连贪钱的命都没有!” “老子不哄得你兴高采烈,你死到临头的时候怎么会惊掉下巴?” 赵德昭心里这么想着,脸上仍然笑嘻嘻的,挥了挥手让王世杰退下:“去吧,王总管,好好做。” “走,进宫。”赵德昭不再耽搁,领着钱牛儿和一小队护卫,大踏步出了府邸,往皇宫而去。 福宁宫,赵匡胤的寝宫。 跟昨天不一样,赵德昭快步直入,无需太监通传禀报。 这是赵德昭昨天跟老爹求来的恩准,可以每日进宫侍奉。 这意味着,除了老爹在茅房或者后妃的床上,他想进宫见到老爹随时都可以,不必等着太监通传禀报。 赵德昭很看重这个不起眼的便利。 自己与皇帝老爹之间,有没有夹着一个太监通报传话,带来的效果是明显不同的。 相当于自己随时可以接触最高权力中心,对于天下大事也有了一定的影响力! …… 径直穿过福宁宫,赵德昭到了后花园,果然看见老爹正在那里练武,一条棍棒耍得虎虎生风。 赵匡胤是中下层军官出身,称帝之前的功名富贵,那都是凭着一刀一枪,在战阵之中厮杀出来的。强身健体,熟习武艺,那是保命吃饭的本行。 打从赵德昭记事起,他就记得父亲每天清晨必定起来打一通拳,耍一通棍,登基做了皇帝也没改掉这个习惯,为此还特意在福宁宫后花园设立了一个小型的演武场。 就赵德昭所知,赵匡胤的武艺是很有说头的。 后世流传有“太祖长拳”,名头极响,号称“百拳之母”,相传就是这位太祖父所创。 有了“太祖长拳”,当然也有“太祖棍法”,赵德昭记得《水浒传》开篇称赞赵匡胤说:“一条棍棒等身齐,打得天下四百座军州都姓赵。” 按照赵德昭个人做出来的私家排名,赵匡胤在历代帝王中,个人武力值至少排名前三,甚至可能是跟唐朝第一猛男李二并列第一。 赵德昭立在演武场旁,看着老爹耍了一会儿棍,叫了一声“好”,笑道:“爹爹是越老越英雄,这棍使得当真是好!” “你这小子总不忘说我老了,你也来试试,看看有长进没有。”赵匡胤收棍停下,笑着一扬手把手里的家伙扔了过来。 赵德昭接棍在手,立了一个门户,摆出一个“抢珠式”,笑道:“长进不长进,总得有人对练才瞧得出来,儿子斗胆请爹爹指教。” 要说武艺,前世的老赵除了街头斗殴用的无师自通的王八拳以外,那是狗屁不会。 但是这一世的赵德昭还是有一点底子的,首先是有赵匡胤这样一个武艺精强的老爹,耳濡目染总能习得一点皮毛; 其次,宋人普遍好武,民间习武之风炽烈,什么“棍棒社(使棍的)”、“弓箭社(射箭的)”、“相扑社(玩摔跤的)”等习武社团遍地开花,像赵德昭这类有钱有闲的富贵子弟就是更好这一口,府中时常会养上几个武术教师,有事没事就练上一把。 虽说身体换了新主人,但旧的肌肉记忆还在,赵德昭不致于使出“王八棍”让老爹笑话。 “好啊,看来你小子是骨头痒了,有日子没给你松骨了。” 对于儿子的挑战,赵匡胤笑着欣然答应,从器械架上取了一根齐眉棍,拿在手里掂了掂,又放了回去,最后挑了一根最细的。 “看棍!”赵匡胤大喝一声,手里的齐眉棍如同长蛇般,朝着赵德昭怀里一拨一缴。 就这一个回合。 赵德昭棍棒撇地,手腕被齐眉棍的棍稍扫了一下,生痛。 他已经有点后悔了,自己闲着没事找打干什么,心知这还是老爹留了力。 但要就此认怂是万万不行的,那只会让老爹打心眼里瞧不起,赵德昭检起棍棒,重新立了一个门户。 “再来!” “你来。” 赵匡胤也不扎什么防守架势,单手持棍很随意立在原地,笑着招了招手,示意儿子先攻。 fantuantanshu.com 赵德昭也不客气,舞动棍棒,直扑上前。 这一次,得了先手抢攻的便宜,赵德昭稍稍多撑了一下,在第二个回合上被赵匡胤的齐眉棍扫中了小腿,带整个人扑地倒了,跌了一个屁股朝天,痛倒不是很痛,就是特别狼狈。 赵匡胤倒没笑话儿子,眼神里透出父亲对儿子的爱怜和关切: “下盘不稳啊,你这体格还是太过瘦弱了,要多吃肉。” 第八章 伤害不大,侮辱性强 被老爹嫌弃瘦弱,赵德昭必里是有点不服气的。 昨晚他在书房独睡时,出于对这副崭新身体的好奇,偷偷脱光衣服对着镜子验看过。 他发现自己的身材不错,九成九的符合“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后世健康审美标准。 但赵德昭也知道,自家老爹那是拿战阵厮杀的武人体格来评判的,可不是追求有型好看。 在真刀真枪的战阵厮杀中,有型有范儿满身健子肉,就是不如膀大腰圆、膘肥肉厚更实用。 史册留名的那些勇武猛将,比如关张、许褚等人,无一不是铁塔似的壮汉。 “下盘不稳,一样做万人敌!”赵德昭爬起身来,口出豪言,再次搦战。 “你也想做万人敌?”赵匡胤嘴角含笑,带着些许善意的讥诮。 说到底,赵匡胤熟知儿子的为人秉性,虽然儿子这两天似乎长进了些,但赵匡胤仍然没有抱着什么期望,此番练武对棍,也不过是陪着儿子戏耍而已,并不指望打他几棍子就能把人教训成材。 赵德昭不答话,心里憋着一股劲儿,提棍挺身猛扑上前。 在第三个回合上,赵匡胤一棍扫中了赵德昭的胳膊,赵德昭凭着胸中一股气忍住了疼痛,并不撒手撤棍,使出全力拼命抢攻,居然逼得老爹退了一步。 “来得好!这才像个样子!”赵匡胤反而兴致大起,开怀大叫。 赵德昭双手持棍,使了一个“拨草寻蛇式”,直戳赵匡胤的胸口。 赵匡胤手里的齐眉棍一个横挑,正要挑掉赵德昭手里的棍棒,忽然头晕目眩,感觉天旋地转! 赵德昭瞧出不对吃了一惊,他手里的棍棒去势不减,眼看就要戳中老爹的胸口。 老爹年纪不小了,可不能当真给他胸口来一下! 情势紧急不暇多想,赵德昭强行撒手,就地撇下棍棒,算是敌前主动缴械。 但赵匡胤手里的齐眉棍可还没撒手呢。 如此一来,空着手的赵德昭可就惨了。 因为赵匡胤没能收劲留力,齐眉棍结结实实打在了儿子的右胳膊上,这可比前面的“棍稍擦肉、点到为止”够劲得多! 赵德昭惨叫一声,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 但他旋即忍住疼痛,跨步上前一把搀住父亲,连声问:“爹爹,你不要紧吧?” “不……不要紧。” 赵匡胤以棍柱地,喘了口粗气,待到气血平复了些后,黯然慨叹道:“看来你爹爹是真的老了……前些天驰了一回马,头晕目眩,今日使了几棍,又是头晕目眩。” 赵德昭皱起眉头,没有接老爹的话。 以他有限的医学生理知识来看,赵匡胤动不动头晕,跟老不老并没有直接关系,而是典型的“三高”症状: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 只要瞧一瞧赵匡胤这副跟鲁智深有得一拼的胖大铁塔体格,怎么可能会在这个岁数上,还没有一点“三高”的毛病? 而且,赵德昭有理由怀疑,历史上赵匡胤最后毫无征兆的深夜暴毙,有可能就是死于“三高”导致的脑溢血,也就是俗称的“中风”。 脑溢血要干掉一个人,那可太快太容易了,任你上一秒钟生龙活虎、龙精虎猛,下一秒说撂到就撂到了,从发作到断气,最快只需几分钟。 但是能怎么着呢? 给老爹普及一下“三高”知识,劝他从此清淡饮食少吃油盐少吃肉吗? 在这个年代,高油高盐高热量饮食,那是权贵富人的象征,尤其是军官武人,就没有不嗜好吃肉的。 打从赵德昭记事起,老爹就是餐餐顿顿无肉不欢。 所以,还是算了吧! 赵德昭觉得,自己要是能有强大嘴功,只怕说动老爹现在就立自己为皇太子还更容易些。 “二郎,你的胳膊没伤着吧?” 赵匡胤稍稍休息片刻,丢下齐眉棍,惦记上了儿子的胳膊。 他看向赵德昭的眼神里饱含关切,虽然嘴上不说,但他心里清楚,儿子挨的那一棍是为了避免伤及老爹,而且肯定不轻。 “没,好着呢!” 赵德昭抬起右臂晃了晃,脸上强行保持笑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痛得要命,他都有些怀疑老爹是不是一棍子把自己的臂骨给敲裂了。 赵匡胤瞥了他一眼,召手叫来一个随行伺候的太监,吩咐传御医来治伤。 “爹爹,我真不要紧。”赵德昭还想强撑,试图在老爹跟前维持自己的硬汉形象。 赵匡胤摆手笑笑:“我使的棍棒,我能不知道是轻是重?我刚刚头晕,没有及时收力,棍棒自然打得不轻。” 赵匡胤似乎意欲未尽,补了一句:“得亏我用的最细的棍棒,不然你这条胳膊只怕还是保不住。” 父子两人回到福宁宫寝殿,片刻后一个年轻太医提着药囊匆匆赶到。 年轻太医卷起赵德昭的右手衣袖,胳膊上好大一片乌青,于是赶紧给他敷裹伤药。 这位年轻太医可能是初出茅庐第一次服侍贵人,显得十分紧张,动作生疏,手劲掂不准轻重,弄得赵德昭呲牙咧嘴,直抽凉气。 baimengshu.com 但赵德昭并没有叫痛。 赵匡胤笑吟吟的看着儿子,也不知道是在欣赏自己棍棒下的杰作,还是在欣赏儿子的痛楚。 年轻太医干完活告了退,赵匡胤嘴角含笑,讥诮说道: “在爹爹面前,你强撑什么好汉,痛了就喊痛,未必就不算真丈夫。” “你一向是什么秉性,爹爹还能不知道么?好端端的,你装什么样子?” 这一下,赵德昭就很尴尬了,弄了半天是白挨的这一顿打啊? 第九章 反其道以抚乱世 赵德昭本来是盘算着,像老爹这样军汉起家的武人皇帝,应该会更加欣赏坚韧不拔、屡败屡战的硬汉英雄,而嫌弃文弱怯懦之人。 所以,他今天是一直是挨了打不叫苦,疼了也不喊痛,试图在皇帝老爹面前给自己立下一个“硬汉人设”。 可没想到,自己的盘算固然不算错,却做得有些用力过猛了,以致于让老爹瞧了出来,正当作笑话说呢。 赵德昭脑筋急速开动,终于生了一点急智,缓缓开口: “儿子要是在太医敷药的时候喊了痛,按照太医院的规章,那位太医就是犯了服侍贵人举止粗鲁的过错,他就会被惩处,轻则前途尽毁,重则被逐出太医院。儿子不想因为自己的一点小小不适,而毁人一生,同时也不愿破坏皇家的规章,是以宁可自己忍耐些。” 赵匡胤闻言敛了笑意,讶异地打量着赵德昭,似乎是要重新认识自己这个儿子。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刮得赵德昭心里一阵发毛。 “二郎。”赵匡胤起身来回踱了几步,双目烔烔凝视儿子,神情变得严肃无比。 赵德昭心里咯噔了一下,知道老爹要切入正题,说正经事了。 “残唐以来,割据自霸,称王称帝之辈,大多是粗野武夫出身,多有荒唐残暴之辈。” “有的荒淫无度,有的暴虐好杀。” “远的有朱温,近的有刘承佑。” 赵德昭点了点头,这两位一老一小,可以说是“五代”以来,最著名的两个混蛋了。 后梁太祖朱温荒唐到连自己的儿媳都不放过,最后被亲儿子一刀砍了。 后汉隐帝刘承佑则是听信谗言,刚刚即位不久,便毫无道理的把他老爹留给他的几个股肱老臣砍了个痛快,而且杀了郭威的全家,逼得郭威起兵造反打进了京城。 “爹爹也是武夫出身,没读多少书,只是认定了一个道理:要想抚乱成治,克定祸乱,便要反其道而行!” “他们荒淫无度,我便勤奋克己。” “他们独重武事,我便振兴文教。” “他们好杀滥刑,我便少杀慎刑。” “他们御下严酷,我便待下宽仁,高官厚?养着,纵然有些过犯,能不追究就不追究。” 赵德昭听到这最后一句,可就没有再点头了,甚至暗暗撇了一下嘴。 对老爹说的这一条治国之道,他是相当不以为然的。 在赵德昭看来,该杀就得杀,该剁还得剁! 他是真心觉得,对于那些公卿权贵,老爹也未免宽容得太不像话了! 就赵德昭知道的某些公卿权贵干出来的那些事,他都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不说别人,就单说一个“食人国舅”王继勋,此人是孝明王皇后的弟弟,赵匡胤的小舅子,论起来还算是赵德昭的长辈,按照民间的称呼,见了王继勋得叫他一声“舅公”。 王继勋的一大嗜好,便是生割人肉,割下再烤来吃掉,主要受害者是他府里的奴婢。 后来,一群被割得肢体残缺的奴婢逃出了王继勋府邸,跑到宫门向朝廷诉冤。 赵匡胤被这个小舅子干出来的事情骇了一大跳,下令夺了他的官爵。 然后呢? 然后,过不多久又给王继勋改任了一个小官,王继勋算是老实了几年。 再过不几年,赵匡胤又让这个小舅子升任洛阳的最高长官,真正位高权重。 这一下,王继勋彻底放飞自我了,时常强迫市民的子女到他府中为佣为仆,稍有不如意,便杀了吃掉。 此人的食人暴行夸张到了什么地步? 人贩子和棺材铺老板,每天出入王继勋的府门,络绎不绝——人贩子是卖活人进府的,棺材铺老板是把死人装在棺材里抬出来的,服务一条龙,吃人都特么产业化了! 就这么一个连人都不配做的禽兽货色,赵匡胤居然也一直没去动他。 还是直到赵光义即位后,才把王继勋抓起来审判治罪,剁了。 老实说,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赵德昭对赵光义一向是不怎么看得上眼的。 不论气度手腕,还是文武才略,赵光义强过他大哥赵匡胤的事情很少。 但是剁掉王继勋,恰恰可以算是其中一件! 王继勋,只是肆意作恶的公卿权贵之中,一个最极端的典型罢了。 其他没有那么极端的,可以说一抓一大把。 跟他们一比,赵德昭以往在府里杖毙奴婢,那都不叫事! 而这些恶行乱象,一定程度上都是拜赵匡胤的“待下宽仁”所赐! 如此宽纵,实在是教人不敢恭维。 赵德昭暗下决心,等自己上了位,第一件事就是剁了王继勋这个“舅公”的脑袋! “二郎,你不要觉得,我是在宽纵放任!” 赵匡胤瞥了赵德昭一眼,似乎窥破了儿子心中所想。 他一字一顿,正色说道:“我要以宽济严,以柔纠猛,所以,矫枉必须过正!” 赵德昭抿起了嘴,决定不去跟老爹争论是非。 但是,那位“舅公”,自己是一定要剁掉的! 赵匡胤放松语气,缓缓说道:“二郎,你今日能够包容一个低品级的太医,不愿意因为小事而怪罪他,同时也考虑到了皇家的规章,这就是得了‘宽仁’二字的真义,爹爹很是欣慰!” “我也很欣慰啊,老爹你今天可是第一次跟我谈论治国之术,终于是露出了一点儿要栽培我的意思,这可是一个不错的开端!” 下书吧 赵德昭心里这么想着,面儿上努力做出谦虚受教的表情。 “都是爹爹教导有方!” “嘿嘿,是么?” 赵匡胤忽然冷笑了两声。 他蓦然抬起双眼,目光炯烔凝视儿子。 “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你一向是个什么德性,爹爹岂能不知,才不过两三天功夫,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子了?我这大半辈子阅人无数,见过的名堂多了,可不相信有这等奇事!” 这话是再明白不过的警告:儿砸,知子莫若父,别在你爹面前玩花样儿! 第十章 你想诛九族不 赵匡胤的声音不大,语气也并不重。 但在赵德昭听来,却如同睛天起了一个霹雳,心里不由打了一个突,脊背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但他反应很镇定,稍稍一顿,说道: “前几天,爹爹坠马昏厥,那日晚上我梦到了母亲。母亲在梦里斥责我,说爹爹已经年纪老迈,体魄大不如前,我还听由奸人撺掇,放纵暴虐,肆意作恶,如此荒唐不孝,不能为父分忧,简直是枉为人子……” 赵德昭微微低头,缓缓诉说着,双眼噙满泪花。 这一刻,他确实在思念母亲,也确实在深深痛悔自己的不孝。 但并不是为了他穿越以后从未见过的亡故生母贺氏,而是为了他前世的母亲。 在她眼里,自己已经在车祸中身亡,而她也提醒了很多次,让他开车注意安全,不要疲劳驾驶。 一想到自己与母亲永世相隔,而她却要白发送黑发人,此后只留下她在彼世孤苦伶仃一个人,无人照料奉养,他便深感自己的不孝。 倘若往事可以重来,他宁愿抛弃身为皇子的荣华富贵与锦衣玉食,做回那个身在卑微底层,每日辛苦劳碌的网约车司机! …… 赵匡胤背过身去,很久没有说话。 赵德昭的生母,即是赵匡胤的发妻贺氏,夫妇一同起于卑微,共过患难。 他对发妻的感情极深,不是后来的几个皇后可以比拟的。 好一会儿后,赵匡胤拭了拭眼角,转过身来轻轻说道:“二郎,这么说,你是真心悟到了以往之非,决意洗心革面……好得很,好得很,爹爹很高兴。” 他顿了一顿,又问道:“你刚刚说有奸人撺掇你学坏,是什么人?” 赵德昭一早留下了话钩子,就等着老爹问这个,垂下头答道: “是我府里的总管太监王世杰,以往我平日里想做恶事,他都撺掇我,鼓动我,说我是天潢贵胄,想怎么玩乐就怎么玩乐,用不着听人说教,就算打杀几个奴婢下人取乐,那也是天经地义,以前我年纪小,不懂事,被他给哄住了……” 赵匡胤一拍座椅扶手,森然道:“哼,奸奴该死!” 赵德昭暗暗一喜,知道王世杰是死定了,自己老爹是爱讲宽仁,但那是讲给公卿权贵以及边军将领的,太监阉奴那是没这个资格的。 …… 从福宁宫告退出来,赵德昭长吁了一口气,马上便感觉自己浑身骨头哪哪都疼。 跟皇帝老爹对练谈话期间,他生怕应对出错,一直都是绷紧了神经,倒还不怎么觉得,这会儿精神松懈下来,顿时觉得老爹下手是真狠! “牛儿!”赵德昭把外面候着的钱牛儿招手喊到跟前,“赶紧给我弄一辆马车来。” “爷,您不是说了就爱走路,不乐意乘马车吗?” “你爷爷我浑身骨头这会儿疼,还怎么走路?” 赵德昭见钱牛儿啰嗦多话,本想要踹他一脚催他赶紧的,可是刚一抬腿,被老爹棍子敲过的小腿骨就痛得不行,不由惨叫出声:“哎呦!我的腿!” 他的身体也险些站不稳,差点摔倒在台阶上。 钱牛儿吓了一大跳,赶紧搀扶赵德昭,愤恨道:“爷,您告诉我,是哪个奴婢没伺候好您,把您弄成这样的?咱告到圣上和皇后娘娘那里去,诛他的九族!” 在钱牛儿这个伺候人的太监想来,一定是宫里的某些不尽心服侍的太监的过错,肯定是他们害得殿下在宫里某个地方摔着了、磕着了。 “牛儿,你想诛九族不?” “啊?” “不想就闭嘴,赶紧给我一辆马车来!” 小半个时辰后,钱牛儿安排回府喊人的一个护卫,随同检校太傅府的车夫一起驾着马车来了,停在了皇城门口,距离福宁宫还有老远。 按照朝廷规制,外臣的车驾坐骑,是不能进入皇城的,赵德昭虽然是皇子之亲,但也算是成年之后外面开府居住的外臣。 slkslk.com 但是倘若获得皇帝的特准恩典,那就可以例外,能有资格打马直入皇宫。 可惜,唯一享有此特例的外臣,是赵匡胤的二弟晋王赵光义,赵德昭这个亲儿子还差得老远老远。 于是,赵德昭只能一只胳膊搭在钱牛儿的肩膀上,一瘸一拐的走到了皇城门口,上了马车。 钱牛儿大声喝斥车夫:“慢些慢些,走稳一点!爷今日身上有伤,要是把爷颠疼了,看我不拆了你的骨头!” 别看在赵德昭还有总管太监王世杰跟前,钱牛儿是任打任骂动不动拿脚踹,但在检校太傅府里的其他那些奴婢面前,那就是真真正正的大领导。 “牛儿,别再给老子提骨头!”赵德昭半躺在马车里,对着跟随在车旁的钱牛儿喝道。 “……” “今天是个好日子……好呀嘛好日子……嘿,巴扎嘿!” 赵德昭心情不坏,一路上惬意地哼着歌。 今天虽说被老爹收拾得浑身酸爽,但进宫一趟的收获还是不错的。 初步改善了自己在皇帝老爹眼里的观感且不说,更重要的是借助皇帝老爹的圣手,拔除了王世杰这颗安插在自己府邸里的钉子。 要是这颗钉子不拔掉的话,检校太傅府里就什么秘密都藏不住了,自己就等于是在赵光义面前光着身子,那以后还斗个屁? “今天是个好日子……好呀嘛好日子……嘿,巴扎嘿!” 钱牛儿在马车外边听得实在纳闷,大着胆子小声说道:“您这哼唱的是什么曲子呀,怎么前后调子对不上?而且还就这么两句,可比外头酒楼里姑娘唱的词曲短多了……” 赵德昭当然不会说自己是记不全词儿瞎唱的,掀开车窗帘子甩给了钱牛儿一个白眼。 “今天都是好日子了,还管什么调子不调子?爷高兴不行吗?” 第十一章 一品夫人王修芝 回到府邸后,赵德昭不愿跟夫人朝面,下了马车就直奔书房。 钱牛儿找到府里闲养的一个枪棒教师,跟他讨了些跌打膏药和药酒来。 赵德昭脱得只剩一条裤兜,脸朝下趴在书房的床上,让钱牛儿用手在自己身上淤青之处揉搓化淤。 片刻过后,赵德昭放松精神,渐渐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赵德昭中途迷迷糊糊的醒来,忽然感觉脊背上的触感不对,明显换人了。 赵德昭心中微惊,旋即想到大概是钱牛儿那厮叫了个婢女替换,自己悄悄溜了,当下也就不作理会,照旧趴着眯起眼睛享受。 背上那双小手又软又嫩又滑腻,就那么在光溜溜的脊背上揉来搓去,弄得赵德昭舒服得直哼哼,比起钱牛儿的那双糙手可是得劲多了。 忽然,听到背后一个娇嫩动听的声音轻轻开了口:“相公,你醒啦?” 这哪是什么婢女啊,分明正牌老婆王修芝! 赵德昭想要翻身坐起,却被王修芝的一双柔夷用力按住脊背,轻声嗔怪。 “别乱动,你后背上都还没有推揉完呢。” 赵德昭只得老实趴好,安心享受。 王修芝双手动作不停,服侍丈夫愈发显得殷勤,加倍温柔妥帖,嘴里不住嗔怪埋怨。 “相公,今日你是出去跟谁家子弟较枪使棒了?那人也当真是不晓事,下手如此不知轻重。” 顿了一顿,又转为安慰鼓励: “不过呢,妾身是晓得相公本事的,相公早晚能赢回来,一棒打折他的手脚!” 赵德昭闻言,只能在心里苦笑:“这个是真赢不回来!” 耳畔响着娇嫩的女人声音的絮叨,脊背上享受着一双纤软柔夷的推揉搓弄,鼻子嗅着刺鼻的药酒气味。 听觉、触角、嗅觉,这三种感觉交混在一起,催出了奇佳的放松效果。 赵德昭浑身上下渐渐放松下来。 恰在这时,王修芝话头一转,轻声怨怪起来: “相公,请问妾身这两天是做错了什么,让相公如此嫌弃妾身?自打你生病发烧了一回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冷不防听到“换了个人”这四个字,赵德昭登时惊得变了脸色。 好在赵德昭此时脸朝下,王修芝并没有发现他的神色异样,只是停下双手动作。 “怎么,妾身说的不对吗?” “没有不对。”赵德昭把脸埋在枕头里,含含糊糊道:“我醒悟到以往的不是,决意痛改前非,积极上进,自然是要与以往的自己一刀两断,这样不好么?” “好当然是极好的,妾身很是欣慰……可是,相公,你是打算连带着与妾身也一刀两断么?” “当然不是。” “既然不是,那相公为何要时时避着我,就连吃饭睡觉都刻意窝在书房?” “你相公我窝在书房,自然是在日夜苦读!如今父皇看重文教,我既然决意上进,岂能不用功读书?” 赵德昭理直气壮,振振有词,说得自己都差点信了。 可王修芝似乎还是不信,她轻哼了一声:“相公,你且转过身来。” 赵德昭在床榻上翻过身来,慢慢坐起了身。 这是穿越以来,他头一次跟自己夫人近距离面对面。 尽管他的旧记忆里储存着王修芝的模样,知道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女。 但是面对面带来的视觉冲击感,却要强烈得多! 此时此刻,赵德昭不禁两眼发直,就好像是一个饥饿的老饕,陡然看到了熟悉钟爱的美食,顿时就有些失态! 王修芝这位两朝宰相之女、大宋一品诰命夫人,本有资格打扮得华丽高贵、珠光宝气,居然却显得相当朴素。 她头上没着珠翠,只插上了一根白玉簪子把头发挽起,露出了修长的天鹅颈,脖颈处的肌肤极是雪白,颜色几乎头发上的白玉簪子毫无分别。 slkslk.com 赵德昭的目光沿着她的雪白脖颈往下爬,再往下爬…… 恋恋不舍收回目光后,赵德昭不自觉的吞咽下了一股口水,感觉好像有点儿口渴。 王修芝并没有注意到丈夫的失态,她起身在书案上拿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扔向丈夫。 “相公,你在书房日夜苦读,是在苦读这个吗?” 那本小册子落在赵德昭面前,就此散了开来,展露出了里面的内容。 这是一本共十几张折页的画册,每一页上面都画着一些少儿不宜的男男女女。 赵德昭看这个玩意,纯粹是好奇。 搬到书房居住这两天,他闲来无事时把书房里的藏书瞎翻过一遍。 那些经史子集,诗云子曰之类的正经大部头,他是兴趣缺缺,只瞟一眼就放回原处,倒是偶然之间发现的这本图册,勾起了他的极大好奇。 因为没见过啊! 前世里那些带颜色的视频图片,那是早就烂大街了,但这玩意可是一个稀罕物! 赵德昭没想到,自己都还没欣赏够呢,就被老婆抓了一个现行。 “哼,我刚一进来,就在书案上看到了这个!”王修芝气呼呼地在赵德昭跟前坐下,扭头把视线侧到一边,以免那本羞人的画册污了自己的眼睛。 “读书读累了,看这个调剂调剂,男人哪有不爱看这个的,这有什么可气的?” 赵德昭笑嘻嘻地答话,眼睛却一直没离开过放在膝上的那本图册,越看越觉得神浮气燥。 第十二章 只有我能救你 “相公,我气的不是你看这个,而是——” 王修芝顿了一下,幽幽地轻声道: “而是你宁可看这个,也不肯多看我一眼……” 赵德昭抬头望去,这才发现王修芝居然已是双眼噙上珠泪,正在怔怔地凝望着自己。 她的神情既有幽怨,也有羞涩,仿佛是一朵娇嫩明艳的花朵,正盛开在一个冷清的角落,正等待有人采摘与怜惜。 “看你,当然看你。” 赵德昭心弦一颤,顿时起了怜惜之意,伸手捉住她的皓腕拉入怀中,温柔地亲吻在她的眼睛上,用舌尖舔去她的泪水,轻声道: “好啦,别哭啦,我看你还不行吗?我现在就把你看个透。” 说着,便伸手去解王修芝的衣扣。 “相公,不要啦,大白天的,我走啦!” 王修芝羞不可抑,虽是十分动情,还是用力推开了赵德昭,起身想逃。 她是名门闺秀,凡事都不忘一个“礼”字,在她的观念里,大白天办事是道德败坏,而且更是一种有损夫君德行的堕落行为。 赵德昭箭在弦上,哪里还管那些? 他从床上一跃蹿起,两眼放射出如同饿狼一般的绿光,神情铮狞,杀气腾腾,仿佛将要噬人一般。 王修芝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丈夫居然会在此时变得如此狂暴凶悍。 她顿时就腿软了。 …… 当晚,赵德昭终于从书房里搬出,挪到了夫人王修芝的房里。 她那张沉香雕花大床又香又软和,确实比起书房的硬床要舒服得多。 第二天清早,赵德昭还在睡梦中,便被钱牛儿叫醒,声音透着惊慌。 “爷,宫里来人了!” “轻点声,慌什么?” 赵德昭轻轻掰开王修芝搭在他身上的雪白手臂,下床披了件衣服,到了外间带上内室门,才低声问道:“什么事?” 钱牛儿一脸的惊惶:“领头的太监一进来,就让带人把王总管按翻在地,说是奉了圣上口谕,要就地处置了他。” 所谓“处置”,就是杖毙的委婉说法。 赵德昭笑了笑,老爹办事还真就挺利索果断,只才隔了一夜的功夫。 钱牛儿顿了一顿,又说道:“我暂时拦住了他们,说王总管毕竟是殿下府里的奴婢,得先跟您请个话,这会儿他们正在院子里候着呢。” “很好,做得对!” 赵德昭夸奖了钱牛儿。 虽说他很想让王世杰死,眼下这个局面也是他一手造成,但自家手下在外人面前,该有的态度必须要有,否则就容易让外人以为检校太傅府是好捏的软柿子。 赵德昭穿好便服,随着钱牛儿匆匆赶到偏院。 一个绯袍太监领着几个青衣内侍候在那里,府里的总管太监王世杰正跪在地上。 一看赵德昭出现,王世杰宛如看到救星似的,立刻膝行几步上来,一把抱住赵德昭的脚,大声哭嚎:“爷,救我呀,我在府里一向老老实实,勤勤恳恳侍奉殿下,从来没有什么过犯的,殿下您是知道的呀!” “嗯,我知道的。” 赵德昭含笑点头,伸手轻抚王世杰的头顶,如同抚摸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子,随即转头望向那几位宫里来的太监。 那位绯袍太监行了个礼,客客气气道:“奉圣上口谕,前来处置这名奸奴……殿下,您看?” 这话意思自然是说,您要是想救下他一条性命,我们可以行个方便,缓上一缓,等您进宫求一道赦免旨意来。 ahzww.org 赵德昭微微叹了口气,做出一副惋惜的样子:“君父有命,岂敢有违?” 说完,朝他挥了一下手,意思是赶紧的! 那位绯袍太监再不啰嗦,当即摆了摆手,立刻便有两名青衣内侍把王世杰从赵德昭脚下拖开,牢牢按在了地上,脊背朝上。 “啪!” 脊杖落下,王世杰的哭嚎变成了惨叫。 这种脊杖是陈年实木所制,足有臂膀粗细,十分沉重,才几杖下来,王世杰就连惨叫都叫不出来了。 赵德昭陡然想起一件事,马上抬手示意:“等一下!” 行刑的内侍立刻停了杖。 赵德昭缓步走了过去,摆了摆手,行刑的内侍退散回避。 王世杰受的内伤已是不轻,他双手撑在地上,仰起头望向赵德昭,眼神里满是乞怜。 赵德昭在他的脑袋边儿蹲下身来,轻声问道: “想活吗?” 王世杰口中呜咽有声,拼命点头。 “想活,就给我一些名字。” “告诉我,除了你之外,晋王安插在我府中的眼线,还都有谁?” 此刻,赵德昭很满意地看到,王世杰眼睛里流露出来的丰富情绪变化。 先是惊愕,接着便是恍然大悟,再然后就是恐惧,唯独没有悔意。 王世杰迟疑着,没有马上回答。 “我知道,你在宫里的那位族叔就是你的天,在你看来他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甚至在圣上面前都有他的三分情面,所以你还指望着他能救下你。” 赵德昭微笑着,轻声细语说道: “但你要明白,眼下除了我,就是玉皇大帝再加太上老君,都救不下你的性命。” 王世杰终于张嘴,小声吐露了几个名字。 赵德昭一一记在了心里,淡淡说道:“似乎还差一个吧?” “真的全说了,一个不差,真的,您要相信我!”王世杰哀嚎着。 “嗯,这下我信你了。”赵德昭含笑起身,走开朝着那位绯袍太监点了一下头,示意可以继续行刑了。 王世杰眼神里流露惊愕与愤懑之色,还没等呼喊出声,脊杖便重重落在他的背上。 第十三章 皇帝可以不讲理 宫里来人的差事很快就办完了。 临回宫前,那位绯袍太监向赵德昭传达了他皇帝老爹的吩咐: “此次出宫办差,圣上让老奴顺便转告殿下:今日就不必进宫了。” 赵德昭闻言,顿时就傻了眼,原本因为办掉王世杰而有些飘飘然的美好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原本,他是打算趁热打铁,每天进宫缠着老爹,尽量发动感情攻势。 哪里想到,自己这才进宫过一次,正在兴头上呢,突然就等来了这么一句话! 宫里的太监走后,赵德昭仍然呆呆站在原地,他的一颗心就像是府邸大门口冻了一夜的石狮子,里外都是哇凉哇凉的 过了好一会儿,赵德昭胸中的一股愤懑之气,终究无法消退,他跳起来大喊: “钱牛儿,备车,备车!我要进宫。” 我不服! 我一定要进宫问个清楚,你到底是哪里不爽我了? 前天还说得好好的,准许我可以每天进宫,这才只过了一天,怎么突然就改了口了? 做人,不可以这么不讲理,就算你是皇帝也不行,就算你是我老爹也不行! 府门前,马车备好。 赵德昭右脚踏进了车门,忽然低头想了想,笑着把脚收了回来。 “算了,不进宫了。” “爷,您刚刚不是嘀咕着,做人不可以不讲理,想要进宫当面问个明白的吗?” wucuoxs.com 钱牛儿不解,小心翼翼问道。 “不用进宫问明白了,因为我已经想明白了。” 钱牛儿张着嘴巴,一脸茫然。 赵德昭抬头仰望湛湛青天,淡淡道:“做人不可以不讲理,但做皇帝可以。” 钱牛儿抓了抓脑袋,心里只是想:“这话不是在骂圣上‘不做人’嘛?爷的胆儿可真肥!” 当天晚上,柳树巷子王继恩宅邸。 在夜色的遮掩下,一辆马车低调地从宅邸后门驶出,很小心地在城里绕了一个圈子后,悄悄驶入了晋王府。 片刻后,王府内院的一个密室之内,赵光义和王继恩对坐品茶。 王继恩先开口道:“王爷,老奴今日中午刚收到消息,我那个族侄没了,是圣上亲自派人处置的,也没说是犯了什么事,着实有些蹊跷。” 晋王赵光义轻轻啜了一口茶,淡淡道:“没什么蹊跷的,既然不是犯了什么事,那就只能是犯了人了。如果本王没有猜错,应该是你那侄儿让我那侄儿给看破了底细,因此借我大哥的手把他除掉了。” 王继恩脸上露出钦服的表情。 他暗地投靠赵光义并非只是得些钱财好处,也是因为他真心佩服晋王的本事才能,认定此人一定能成就大事。 “唉,可惜了我那族侄。”王继恩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那族侄是个精细人,做事情一向谨慎,也不知道他怎么是让那位爷看破底细的,这可教人想不通了。” 赵光义放下茶碗,微微一笑:“虎父无犬子,毕竟是我大哥的嫡传贵种,多少总要有点道行的,那也不足为奇。” “是,是。”王继恩附和了两句,随即奉承道:“他固然是有一丁点微未道行,但是跟王爷您的雄才伟略一比,那就是萤火比拟皓月,不值一提!” 赵光义大笑了两声,随即起身送客,嘱咐道:“以后尽量少来我府里,万一让皇城司探到了,我大哥那里不好交待。” 历朝历代,宗室亲王私下结交内臣,都是极犯忌讳的事情。 因此两人每次见面议事,都做得极为隐秘。 而皇城司,便是一个直接听命于皇帝,专门探察朝臣公卿动向,监视文武百官的特务机构。 …… 赵德昭在府邸中闭门不出,一连好多天,每日窝在书房读书。 读的当然不再是春宫图册,而是“诗云子曰”,也即是经史子集之类的正经典籍。 不管读进了几个字,那也是“像不像,三分样”,至少有个虚心向学的样子不是? 赵德昭很确信,就算这些天自己没进宫汇报过,老爹也没派使者来查问过,但皇帝老爹也一定有办法知道自己每天在干嘛。 这并非是赵德昭就爱装这个样子。 甚至,也不是他觉得赵匡胤偏爱书生,生性就受用这一套儿。 而是听了自己老爹讲授治国之术后,赵德昭受到了启发——要想拨乱反正,那就要“反其道而行之!” 原先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残暴荒唐,不务正业,喜爱游荡,尤其不爱读书。 说白了,就是一个喜动不喜静,特别爱折腾,人憎狗嫌的主儿! 那么,已经洗心革面的自己,就必须是反过来的—— 能静心,能读书,能致远,能宽仁待人。 所做所为,如果不跟以前大相径庭,怎么让老爹相信自己已经真正痛改前非,积极上进? 就算装得过度了一点儿,那也不会有什么大碍,老爹不都说了嘛? “矫枉必须过正!” …… 到了闭门读书的第十四天,赵匡胤似乎终于是想起了自己的这个儿子,他从宫里派人过来给赵德昭传了句话:“闷在府里读了那么多天书,出来打猎踏青,散一散心。” 赵德昭扔下书卷,一跃而起。 足踏黄金蹬,骑上名驹宝马,挎上银雕弓,策马轻驰出府。 前世的老赵自然是不会骑马的,所幸今世的赵德昭还没有不学无术到,连马都不会骑的地步,因此肌肉记忆还是在的,只是策马慢跑一阵,他便很快适应了。 赵德昭打马快要走出巷子,忽然想起了什么,便调转马头,径直离此不远的赵德芳府邸驰去。 …… 东京郊外,皇家猎苑。 赵德昭带着幼弟赵德芳策马慢跑,赵德芳身量不高,骑的是一匹毛色漂亮的小马驹,那是宋皇后亲自给他挑的。 “哈哈,二郎,我叫你一起打猎,你怎么把三郎也带出来啦,他年纪还小,能打什么猎了?” 赵匡胤勒马立在高坡上,朝着策马而来的赵德昭兄弟俩喊道。 赵德芳不服,大喊:“爹爹,孙仲谋十八能射虎,我都十五了,射几只兔子总是可以的吧?” 赵德昭笑了笑,一眼瞥见一名骑士纵马驰上高坡,在赵匡胤身侧勒住立定。 两骑居高临下,俯瞰原野,端的是雄姿飒飒。 那一骑正是他的二叔,晋王赵光义。 第十四章 一通嘴炮的效果 有生以来,赵德昭第一次在电视之外的地方,见识了皇家围猎。 这才知道,皇家围猎跟猎人打猎,那就完全不是一回事。 围猎,靠的就是人多势众,人分数队,各有旗伍号角,把一座山头或者一片林子围起来,然后敲锣吹号,拉网一样把里面的飞禽走兽驱赶出来,撵到皇帝和跟随打猎的亲贵跟前,供他们放箭射杀。 只要能射得中,就完全不存在走空的可能,收获的猎物可以多得用车拉,几十上百都有可能。 满清的那位“十全老人”乾隆皇帝,据说曾经一天射了上百只兔子,以此夸耀自诩,应该就是这么一回事,如果他不是吹牛的话。 赵匡胤比起那位“十全老人”,自然是不知强到哪里去了。 赵德昭跟在老爹的马后,亲眼见到他连射连中,几乎是例无虚发,跟小李飞刀都有得一拼了。 赵光义的弓马虽然比不上赵匡胤,但也绝对不差,所获的猎物能有大哥的将近一半。 赵德昭发现,赵光义居然在马背上玩起了各种花活儿,一会儿是回头射,一会是侧身射,一会儿是仰天射鸟雀,也不知道,他是兴致过高呢,还是有意显弄本事。 赵德芳坐骑小力气小,弓箭也小,却照样有所收获,他射到了两只野兔和一只野鸡,兴奋得小脸儿都涨红了。 wucuoxs.com 只有赵德昭自己,过了好半天都还是空着手,一无所获。 使棒、骑马,都有身体原主人的肌肉记忆可以依靠,虽然原主儿的使棒功夫与马术都很一般,但至少是像不像,三分样,拿出去不会太过丢脸。 但是射箭就不行了,他这副身体的原主人压根就没有射过几回箭,哪里有什么肌肉记忆可以依靠? 赵德昭连弓都拉不开! 当然,他也更没脸换用幼弟赵德芳的那种轻弓小箭。 “二郎。”赵匡胤勒定坐骑,回看了一眼跟在后头的赵德昭,关切问道:“你怎么空着手不射,是不是胳膊伤势还没好透,拉不了弓?” 赵德昭刚想来一个“驼子过沟,就地顺势”,顺着老爹的话承认下来,也省得尴尬丢脸。 恰在这时,右侧林子里有士兵呐喊,一只麋鹿被撵出,朝着这边直冲而来。 赵匡胤惊喜大喊:“二郎,这只鹿留给你了,你胳膊没力,就等靠近了,挨着马头再射,贴身拿箭头戳也戳死它了!” 赵光义原本有意射取这只麋鹿,他一听到这话,马上勒定了坐骑,转头微笑注视着赵德昭,目光意味深长。 赵德昭连声答应着父亲的呼喊,从箭筒里抽出一只箭来,内心却在哀叹:“老爹啊,你以为谁都有你那本事啊,我是真戳不了它啊!” 那只麋鹿朝着这边越奔越近,赵德昭渐渐看得分明,那是一只头上没角的母鹿。 赵德昭一手握弓,一手搭箭,两眼死死盯着那只直撞过来的母鹿。 也许是心知肚明自己拉不开弓,此刻赵德昭竟然是鬼使神差一般岔开了神思,他蓦然之间想起了一桩著名的史事。 “二郎,射啊!” 眼看麋鹿正要贴着马头跑过,赵匡胤大喊。 “快射!”赵德芳也隔着老远大呼小叫,为兄长着急。 赵德昭充耳不闻,反而把手里的弓箭扔在了地上。 只听见“梆”的一声弓弦响动,赵光义隔着二三十丈远射出一箭,放倒了那只母鹿,正中它的脖子。 他也不管猎物,径自打马过来,笑嘻嘻道:“二郎射不了,我射了也是一样,送给你了。” 赵匡胤也打马过来,瞥见儿子扔在地上的弓箭,更是一脸的不快。 “你就算臂伤未愈,射不了箭,也不用投弓掷箭吧?” “在战阵厮杀中,你这就是弃械自戕!” 这话说得就很有些重了。 赵德昭神色不变,缓缓开口。 “爹爹教训得是。” “只是儿子觉得,时值春日,鸟兽孳育,不忍伤生以干天和,因此弃了弓箭。” “刚刚那只麋鹿又是一头母鹿,春日射杀母兽,更非仁人当为,这是圣人之仁。” 赵匡胤明显愣了一下,似乎对于这番回答很是意外。 他随即提缰走近,与赵德昭两骑并列,伸手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开怀笑道:“看来你这些日子在府中闭门读书,是真的读进去了,都学会圣人的道理了。” 反倒是赵光义脸色有些阴沉,那只母鹿是他射杀的,那一句“非仁人当为”,那是几个意思? 赵德昭自己则是暗松了口气,感谢我的历史爱好,感谢我看过的历史贴子! 不管怎么说,这一关又过了,应该能在老爹那里搏到不少好感值与信任值。 说起来,那几句关于“春日不忍伤生”的扯淡,是原本的历史时空里,真正发过的一桩史实。 清朝道光皇帝要立储,六阿哥奕诉和四阿哥奕詝是主要的竞争者。 道光帝带着儿子们出去打猎,六阿哥奕诉本事高强,箭无虚发,猎获极多;四阿哥奕詝没这个本事,就索性按照老师杜受田教的计策,对父亲扯了一通“春日不忍伤生,有干天和”之类的屁话。 道光帝果然被打动了,感慨了一句“此真皇帝之言”,由此下定决心选定奕詝继位,他便是后来的咸丰帝。 于是,天资才干比起奕诉差了一个档次的奕詝,就这样靠着藏拙卖乖,捞到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满清跟大宋当然不是一回事,但这两朝代都是崇尚儒家那一套儿,意识形态基本是大差不差。 因此,赵德昭扯出的这一通淡,还真就被老爹夸奖了。 但话说回来,赵匡胤比起满清鞑子皇帝,当然是不知道要高到哪里去了。 他虽然十分重视文教,但他毕竟是一刀一枪厮杀出来的帝王,可没不像道光皇帝那么迂腐好忽悠! 所以,赵匡胤并不会真就因为那几句话,就把他立为储君。 当然,赵德昭本来也没有指望自己放一通嘴炮,就能搞定储君之位。 但他还是有些失望,自己应对如此优异,皇帝老爹却仅仅夸奖了一句“书读进去了”,然后就没下文了? 这也太吝啬了吧? 第十五章 兄弟同日皆封王 第二天是朝会日。大宋制度,五日一小朝,十日一大朝。 赵德昭除了是皇子,还是朝廷的检校太傅,当然也是要上朝的。 朝会一开始,赵匡胤便示意太监,当众颁布一道旨意。 悠长缓慢的宣旨声在大殿中响起:“皇子赵德昭,人品贵重,诚孝爱仁,敏而好学……” 赵德昭听到这十二字评语,立马嘴角咧开,明白要有好事临头了,自己这些天的功夫没有白下! 他知道,“人品贵重”,这四个字是片汤话,没啥实际意义。 但是后面的八个字可就有讲究了,“诚孝爱仁,敏而好学”,这不就是在夸奖自己孝顺,宽仁,聪明好学吗? 一通嘴炮换来一个郡王,看来老爹并不是太吝啬嘛! 很快,赵德昭敛住了脸上的喜色,赶紧低下了头,自己眼下不能在人前得意忘形! 紧接着,宣旨太监往下接着读道:“……诏封天水郡王!” 赵德昭张大了嘴巴,还以为自己耳朵出先毛病了,我草,这就封王了? 他知道老爹给自己一点甜头以示嘉奖。 但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就给了一个郡王的封爵! 要知道,在原本的宋朝历史上,赵匡胤的两个儿子,没有一个在活着的时候受封过爵位,全都只有追封。追封死人嘛,那自然就是在“哄鬼”。 虽然,一个郡王的封爵对于一个嫡长皇子来说,其实算不了什么。 而且,比起赵光义的晋王封爵,更是差了一个档次。 但是,它对于现在的赵德昭而言,仍然意义非凡! 这个封爵的出现,不仅代表着皇帝老爹对于他的初步认可。 更重要的是,赵德昭第一次成功验证了:他穿越到这个世界上后,历史的轨迹已经开始发生改变! 没等赵德昭的喜悦落地,朝臣中便是一片哗然。 他更是用眼角的余光瞥到,赵光义的眉头猛然抬了一下头,迅速又低了下去。 wucuoxs.com 十几个大臣齐刷刷出列,大声表示反对:“圣上!万万不可呀!”皇子无功于社稷,怎可骤然封王?圣上此举,有违成例!” 赵德昭扫了那些人一眼,把他们的名字都记在了心里,在心里给他们贴了一个分类标签:“赵光义党羽”。 “哦?”赵匡胤坐在御座上,点了那帮人为首当中一人的名:“李爱卿,你来说,朕封皇子为郡王,有违哪一条朝廷成例?” 那位李姓大臣顿时语塞,大宋开国未久,哪有什么成例可供遵循? 赵匡胤继续朗声说道。 “朕是开创之君,需要遵循什么成例?成例要是有用,前朝也就不会亡了!朕今时今日的所言所行,便是大宋后世遵循的制度!” 短短一两句话,立马就镇住了全场的所有异议。 赵德昭在心里给在皇帝老爹点了个赞,什么叫作领导讲话的水平?这就是啊! 郡王封爵是驳不回了,但不代表没有别的文章可以做,因此,马上就又有三五个朝臣站出来表示反对: “天水是本朝帝乡,是陛下的祖籍,不宜作为封号!因此,臣等以为,应该改为其他封号!” 他们几人反对“天水郡王”这个封号,可不是吃饱了撑着挑剔字眼儿,而是这个封号太特殊,太有象征意义了,很容易让朝野上下产生关于陛下有意立太子的联想。 赵德昭照旧把这几个反对者的名字记下了,在心里给他们贴了一个新标签:“赵光义铁杆党羽”。 赵匡胤圣意已决,大笑起来:“朕的长子要延续我天水赵氏的血脉,封为天水郡王,再合适不过,他若不配,还有谁人能配?” 此言一出,朝堂雅雀无声,无人再敢出声反对。 赵匡胤不再说话,把目光落到了站在朝臣班列中的赵德昭身上。 众多公卿大臣,也随之齐刷刷的注目过来。 赵德昭知道,自己该出场了。 “启禀父皇。”赵德昭手执玉笏,缓步出列,朗声道:“父皇厚爱,儿臣感激涕零,但儿臣心中惶恐,着实不敢受封!” 赵匡胤微笑说道:“你是朕的儿子,气魄岂能如此之小,不过一个郡王而已,有什么受不起的?又何必惶恐!” 赵德昭沉声道:“幼弟未封,儿臣身为长兄,不敢独先受爵。” 此言一出,朝堂上又是一阵轻微的骚动。 公卿大臣们看向赵德昭的目光变得有点古怪,似乎都在说:“行啦,别得寸进尺!” 赵匡胤闻言,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大笑了起来。 他信步走下御座,快步来到赵德昭跟前,含笑道:“你有孝友爱悌之心,自己受封却不忘自己的幼弟,这样很好……只是似乎贪得无厌些了吧?” 赵德昭没有否认,而是低下了头,在皇帝老爹面前保持神态谦恭,一副虚心聆听教诲的样子。 “你既有这份孝悌之心,朕岂能不遂了你的心愿?日后这也是可以记在史册上,流传后世的一桩美谈。” 赵匡胤返回御座,大袖一扬,朗声道:“草诏,封皇子赵德芳为武功郡王!” 朝堂上又是一阵骚动,这是一日封两王啊! 但这一次,却没有晋王赵光义的党羽站出来反对。 因为赵德芳毕竟还小,是圣上的幼子,圣上就算有意立皇子为储,也不太可能选他。 因此,赵德芳封郡王对于晋王赵光义的威胁,远远不如赵德昭的大,他们当然也就没必要为此跟圣上硬顶了。 …… 中午时分,赵德昭回到府邸。 府中都已经得到了消息,上上下下都是喜气洋洋的,这检校太傅府马上就要改称“郡王府”了。 随之而来的,是朝廷每月发放下来的钱粮用度,也会提升一个大档次,人人都能从中沾到实惠好处,当然是个个喜笑颜开。 “爷,这是您的大喜之事,会有很多公卿大臣前来道贺,您看,府里是不是要操办一下?” 钱牛儿满脸热切的提议道。 自打管家太监王世杰被搞掉后,作为赵德昭贴身太监的钱牛儿,便成了一百多号婢仆的头儿,他眼下是正得用呢,就很想在主子面前操办个大场面出来。 赵德昭想也不想,一口否决:“操办就不用操办了,本王要低调。” 钱牛儿一脸的失落。 赵德昭话锋一转,“但是,贺礼还是要收的!” 顿了一顿,恶狠狠地道:“而且要多收点,收得越多越好!” 钱牛儿听得傻了眼,不办酒席只收礼,还要收得越好,居然还能有这种操作?这也能叫低调? 第十六章 宋皇后的礼物 赵德昭还真没打错算盘,虽说并不大肆操办庆祝,但收到的贺礼却着实不少。 东京城里的文武朝臣,公卿权贵,乃至于各地掌兵的节度使,都免不了奉上一份丰厚的贺礼。 其中出手最阔绰的,还是他的叔叔,晋王赵光义,整整八大箱子的金珠宝贝,奇珍古玩。 赵德昭不得不暗暗感慨,自己的这个二叔确实是个人物,这手笔,这气度,外人见了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二哥,我可是穷得很呢,可没本事拿出跟二叔一样的贺礼。” 赵德芳跟着赵德昭陪同欣赏完了赵光义派人送来的贺礼后,同样也是惊得直咂舌。 尽管赵德昭早就放出消息,不让众人登门道贺。 但赵德芳跟其他人不一样,他是非得亲自登门道贺,同时致谢的,而且理当送出一份丰厚的重礼。 tsxsw.la 因为他在同一天获封武功郡王,可以说是沾了哥哥赵德昭的大光,是赵德昭帮他在皇帝老爹那里求来的。 但他确实穷得很,因为年纪小,还没被委派担任朝廷职务,除了皇帝皇后的赏赐,以及宫里按月发放的定例月钱,基本就没有其他收入了,因此就很有些为难。 赵德昭自然不会介意这个,拍着弟弟的肩膀笑道: “三郎,你就不用送贺礼给我啦,你也是封了郡王的,回头我还得还送你一份贺礼,所以咱们哥俩儿就彼此抵消,互免了吧,也省得那些挑夫们把箱笼搬来搬去瞎折腾。” 兄弟俩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玩闹了一阵后,赵德芳敛了笑意,一张小脸儿严肃起来,望着赵德昭认真说道: “二哥,我觉得你最近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变化好大好大,感觉说话做事都厉害多了,连王爵都能弄到手!” 赵德昭摸了摸他的脑袋,含笑道:“三郎,你是真心这么觉得?” “是母后这么跟我说的。” 赵德芳年纪幼小,在哥哥面前更无心机,直接说了实话。 赵德昭神情一滞,微微皱眉。 赵德芳以为惹得哥哥不高兴,赶紧补充道:“不光母后,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赵德昭哈哈大笑了起来。 傍晚时分,送走赵德芳后,赵德昭刚要转身回房,钱牛儿便匆匆走近过来,低声凑在耳边说了句:“爷,宫里来人求见。” 既然是“求见”,自然就不是奉有皇帝的正式使命而来。 赵德昭微一凝思,心里有了数,微微点了一下头。 片刻后,一个老头子在钱牛儿的引路下,匆匆走了过来。 尽管对方没穿宫中太监内侍的服色,只着了便服,但赵德昭还是从他光溜溜的下巴上,一眼就认出他是一个太监。 在这个年代,除了嘴上还来不及长毛的黄口小儿,以及已经长不出毛的太监,就没有哪个男人是不蓄胡须的。 老太监被带到跟前,向赵德昭恭敬行礼。 “皇后娘娘打发老奴前来,向郡王道贺。恭喜郡王,贺喜郡王!” “母后有心了,请转告母后,儿臣感激不尽。” “这是皇后娘娘给郡王的礼物,请王爷收下。” 这两天里,赵德昭收受的贺礼多了去,礼物是五花八门,品类种多,珠宝,古玩,字画,甚至田庄,送什么的都有。 但就数宋皇后的贺礼最简单明了。 只是一个长方形的小木盒子,外表看起来很不起眼,由跟在老太监身后的一个小厮双手抱在怀里。 赵德昭示意了一下,钱牛儿赶紧上前接过。 送交了皇后娘娘的礼物后,老太监却并不即刻告退,而是微笑说道:“王爷,不打开看看是什么吗?” 赵德昭当即打开木盒,发现里面放着一把约有一尺长的短剑。 这把短剑形制古朴,色泽黝黑,看上去朴实无化,也不知道是何种材料制成。 赵德昭拿剑在手,立刻感觉到寒气扑面,用手指轻弹剑面,响声居然非金非石,就手扯过钱牛儿头发未稍试了一下锋刃,居然真的是吹毛而断。 赵德昭赞不绝口:“神物自晦,不显锋芒,不露金声,足以吹毛断发,果然是一柄宝剑!” 这一柄宝剑的价值,足以抵得上好几箱珠宝了! 赵德昭对自己的那个年轻继母,一下子变得好感大增,一个做后妈的出手这么阔气大方,很可以的! “王爷眼光了得,老奴佩服之至!” 老太监笑着称赞了两句,顿了一下,又道: “皇后娘娘让老奴转告王爷,这柄宝剑有个好名字,叫作‘断金''。” 赵德昭稍稍思索了一下,马上心中了然,明白了宋皇后的暗示。 此剑名为断金,不是断金切玉的断金,而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宋皇后,他的这个继母,以及名份上的母后,非常之年轻,年纪只跟他相差一岁。 正因为两人年龄过于相近,为了避免瓜田李下的嫌疑,他与宋皇后虽然有母子的名份,但一直都是相互刻意疏远,彼此虽不敌对,但也并没有母子之间的亲近。 反过来,赵德昭的幼弟赵德芳,因为跟宋皇后的年纪相差很大,不用避什么嫌疑,两人之间就相处密切,关系十分亲近,很像一对真母子了。 宋皇后自己是没有为赵匡胤生下皇子的,她要想参与到“抢椅子游戏”里,就只能在赵光义、赵德昭、赵德芳叔侄三人当中选择一个! 她选的是赵德芳。 赵德昭记得很清楚,在原本的历史中,赵匡胤驾崩当晚,宋皇后便试图拥立赵德芳继位,虽说最后没能成事,但她支持赵德芳是确凿无疑的。 而在眼下,宋皇后特意遣人送了这把名为“断金”的宝剑来,当然不只是为了道贺那么简单。 赵德昭觉得,她既是感谢自己为赵德芳求得了封爵,更是为了提醒自己要跟赵德芳“兄弟同心”,同时也是在向自己示好,而且也流露出了一些联手结盟的意思。 第十七章 见微知著展才干 朝廷册封郡王的正式仪式办完后,赵德昭马上进了宫,老爹给了这么大恩典,那必须得当面谢恩啊! 到福宁宫一问,皇帝老爹没在寝宫,而是去了御书房。 跟着跑到御书房,发现皇帝老爹正埋头在奏章堆里处理政事,赵德昭没敢打扰,垂着手站在旁边静静等候。 小半个时辰后,赵匡胤终于从奏章堆里抬起头来,活动活动酸痛的肩膀和脖子。 赵德昭见状赶紧上前,站到老爹身后给他揉按放松肩脖,手劲轻重合宜,恰到好处。 赵匡胤舒服得直轻声哼哼,眯着眼睛微微感叹:“年纪上来啦,精力大不如前,才看了一会奏章就累了。” 赵德昭想了想,轻声笑道:“爹爹,为何不找一两个识字的内侍,让他们代读代批奏章,您只要张开龙耳听着,再开金口批示,岂不是就轻松省事多了? “哼,你小子觉得,就你的这点小聪明,你爹爹就想不到吗?” 赵匡胤鼻孔里轻哼了一声,冷冷道: “阉人哪有一个是可以靠得住的?让那些阉奴来念奏章,你信不信彼辈能把奏章内容传扬得让东京城的行院里去!” 行院,即是青楼。太监们还能跟青楼扯上关系? 赵德昭莫名被老爹的这句话戳中笑点,他强忍住没笑,认真说道:“爹爹既是信不过阉人,那就让儿子给爹爹代读代批好了,您总信得过儿子吧?” 赵匡胤转过头抬起眼,锐利的目光刺在儿子的脸上,冷笑道:“哼!你这小子,就正等着说这一句是吧,这才是你的小聪明,对吧?” 赵德昭被老爹一句话道破心思,索性就厚起脸皮大拍马屁。 “爹爹真是英明神武,目光如炬,儿子那点小心思在爹爹面前是万万遮掩不住的,但儿子也是真心想要给爹爹分担忧劳……” 赵匡胤鼻孔里轻哼一声,算是默认了。 赵德昭继续给老爹揉按了片刻,随即拿起放在最上面的一份奏章,朗声念了出来。 念完一份便放到一边,然后是下一份。 遇到需要作出批示的奏章,赵匡胤便闭着眼睛口授内容,由赵德昭动手用御用朱笔代批。 父子俩分工合作,进度果然加快,御案上面堆积如山的待批奏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减少。 临到活儿快干完时,赵德昭读到了一份地方上向朝廷报灾,兼弹劾地方官员的折子。 “……巴东知县寇……寇准贪渎无能,赈灾不力……” 念到“寇准”这个名字,赵德昭因为过于惊讶意外,嘴上不由得打了一个磕巴,声音也明显走调。 此人是宋初名臣,在民间戏曲评书里非常有名,他在太宗和真宗两朝都是朝廷重臣,此刻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县。 突然在奏章上看到这么一个大名人,而且还被人参奏贪渎无能,赵德昭自然是非常意外。 这特么可是“寇准”啊,他还能是“贪渎无能”? “怎么了?”赵匡胤听出了儿子的异样,微眯着的眼睛倏地睁开:“这份奏章有什么古怪吗?” “这是朝政大事,儿子才识浅薄,不敢妄发议论。” “朕让你说,你有什么不敢的!”赵匡胤忽然改口自称“朕”,如此便是皇帝对上臣子,天威不容违抗。 “儿子是觉得,这个巴东知县寇准被同僚弹劾为贪渎无能,此事多半是诬告陷害。儿子读起来气愤难耐,让爹爹听出来了。” 赵匡胤瞪视儿子,眼中精光大盛,发出暴风骤雨般的质问: “你怎么就知道是诬告?!” “你从未在川中任职,如何能知道当地官员的操守?!” “你是不是认识那位寇知县?!” “他是不是托人给过你什么好处?!” 赵德昭十分委屈无奈,做皇帝的,猜疑之心都这么重的吗?连自己儿子都不放过! 您儿子我好歹也是大宋皇子啊,寇准区区一个知县,芝麻大的官儿,他就是想要巴结我,也没这个门路跟资格啊! 赵匡胤并非脑筋不清楚的昏庸之君,他发作之后马上就自己转过弯儿来,醒悟到这种怀疑不合人情常理,于是挥手笑笑:“好了,你且说一说理由。” 赵德昭自然不会蠢到告诉老爹,自己是看过后世史书,信得过那位“寇知县”的操守与才干。 思路客 眼下,他只能从奏章本身内容着手找出其中疑点,以支撑自己的说法。 “您看,这份奏章上报的洪灾日期是本月初一,到现在刚好过了半个月。” “从东川到东京,除了兵部加急递送的急件外,普通公文在驿站上差不多也需要走这么久。” “所以,这就说明,当地洪灾刚刚发生,此人便迫不及待发出了弹劾奏章。” “赈济洪灾,是需要时间调拨人力物力的,寇知县有没有做正事,是不是贪渎无能,哪里是马上就看能出来的?难道此人是看面相识人吗?这不是诬告陷害又是什么?” 赵匡胤听到这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他从赵德昭手里一把夺过那份奏章,自己快速浏览一遍,发现内容确实如儿子所述。 “这混蛋,敢诬告同僚,发配了他,流三千里!” 大宋对于文官尤其宽容厚待,官员犯事后被砍头的极少,通常是削职、夺官、流放三件套就到头了。 赵匡胤骂完人,心情不但没有变恶劣,反倒开怀大笑起来: “二郎,你见微知著,深明事理,很有治政理事的才干,起码做一个知州是够用了。” 赵德昭面儿陪着老爹笑嘻嘻,心里却有些想骂娘: “老爹啊,有您这么夸人的吗?我一个皇嫡长子,爵封郡王,官居检校太傅,您却说我够格做知州,这是要降我的级?就算不升我的官爵,好歹也来点实在的啊!” 但是马上,赵德昭就发觉自己抱怨得早了,皇帝老爹还是舍得给实惠的。 “你小子最近确实有长进,爹爹就赏你一点东西。”赵匡胤朝着赵德昭笑笑,随即冲着门外叫了一声:“王继恩。” “老奴在。”在御书房门外候着的王继恩闪身出现。 “传旨给造作监,挑选一个好宅地,为天水郡王新建一座郡王府,所需的用度,一概从内库支出。” 第十八章 金匮之盟 所谓内库,即是皇帝的私人小金库,它跟户部掌管的朝廷国库完全不是一个性质。 倘若皇帝想要动用国库搞私人享用工程,比如修宫殿、造园子什么的,就必须先得跟大臣们打上好一通嘴皮官司,而且很可能还会被顶回来,因此远远不如内库的钱花起来方便。 但内库的盘子就那么大,赵匡胤自掏腰包拿出一大笔钱给儿子盖新房,那他自己在皇宫里的开销用度就得削减不少。 赵德昭心里忽然想起了自己前世的身为普通教师的老爹,当初那也是掏光养老钱给自己凑上了新房首付。 看来古往今来做老爹的,在对自己儿子的心意上并没有什么不同,不管是普普通通的教师老爹,还是至尊至贵的皇帝老爹。 眼睛,忽然就有些湿润,鼻头微微发酸。 赵德昭转身拭了一下眼角,恳切地推辞道: “北汉傀儡朝廷还在苟延残喘,燕云也还没有收复,契丹狗年年破我边关,杀我边民,掳我百姓……朝廷需要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儿子眼下的府邸已经够住了,不敢再领受如此厚赐。” “你念念不忘太原和燕云,不忘契丹之患,那自然是极好的,难得你有此心……” 赵匡胤脸上露出嘉许之色,随即起身大步走出御书房。 赵德昭赶紧跟随在后。 赵匡胤背负双手站在院中,仰头遥望着北方天际,呆呆出神。 赵德昭凝视着父亲的侧脸,注意到他的神情渐变坚毅,显露出作为一个开基之君的英雄豪气。 “我朝大患,首在北方!” “不克太原,不复燕云,一味苟安中原,我赵大岂不成了石敬唐之流?” 石敬唐,即是向契丹出卖“燕云十六州”的祸首,华夏史上排在前三的著名大汉奸。 赵德昭在心里默默补上:“还得加上北边的契丹,还有西南的大理和越南,都特么的不是善茬儿;西北方向上就更是得加紧,盘踞在那旮沓的党项李氏再过些年就要开基建国了……大宋开国就先天不足,我们老赵家需要干的活儿太多啦!” 赵匡胤说得兴起,越发豪迈,手指苍天,大声道:“天若假年,再给我二十年时间蓄养国力,教训士卒,我一定可以亲统大军,扫平北方!” “老爹啊,只可惜您恐怕连两年时间都没有了。” 赵德昭在心中暗叹,嘴上笑嘻嘻地拍了一句马屁:“爹爹英雄豪迈,所向无敌,迟早能荡平四海,恢复汉唐旧疆!” “恢复汉唐旧疆?嘿嘿,好战必亡,唐代极力扩边,最后弄出了藩镇之祸,殷鉴不远,大宋可不能重蹈覆辙。” 赵匡胤摇了摇头,神情有些复杂。 赵德昭觉得,老爹似乎对于恢复汉唐旧疆兴趣有限,这可能是出于当前客观条件的考虑,不能说就是错了。 但赵匡胤显然没把话说死,他顿了一顿,缓缓说道:“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好些大事恐怕只能留给后来人了。” 听到老爹突然提及“后来人”三个字,似乎是有所暗示,赵德昭不由得心头剧震,脸上却丝毫不敢显露。 赵匡胤转身回头,深深凝视着自己的儿子,片刻后说道:“你去吧,我累了。” …… 入夜。 一个青衣小太监悄悄离开福宁宫,出皇城后匆匆穿街过巷,赶到晋王府的后门,在门上敲了一个三长两短的暗号,门很快就开了,那位小太监马上就被领到了晋王赵光义本人面前。 片刻后,晋王府内室,赵光义召集手下谋士密议。 “本王刚刚收到宫里刚送过来的消息:那小子今日进宫谢恩,在圣上跟前找机会露了一回脸,圣上很高兴,甚至要给他新建一座郡王府作为赏赐。你们如何怎待此事?” “王爷,这是机会呀,新建王府,照例是交给工部办理的。” 年轻谋士自以为得计,侃侃而谈: “因此,王爷不妨暗中指示工部官员,不要吝惜费用,给天水郡王按照超规格建造,到时自然就有一堆言官御史扑上去找茬儿骂人,咱们可以顺势把脏水泼到天水郡王身上,把他的名誉彻底搞臭,指不定还能给他安上一个‘逾制’的罪名。” “行了!”赵光义不耐烦地打断,“你那点儿小花样有个屁用,圣上是打算从内库掏自己的钱,让宫里的造作监负责营建,工部和御史台能说得上话?” 百盟书 年轻谋士悻悻闭嘴。 此时,一个年老的谋士开了口,苍老的声音缓缓在密室中回荡: “哪有老父不怜子?圣上这也是怜惜自己的儿子,想让儿子住得体面舒服些而已,并非就是动了立储的心思。” “父母之爱子,莫过如为之计深远,为儿子做长远考虑。” “让儿子历练本事,而不是给儿子盖新房子,才像是在为儿子做长远考虑。” “所以,老朽以为,王爷不必为此小事忧虑焦燥。” 赵光义听完,大笑起来,笑容十分欢畅。 …… 就在晋王赵光义与手下谋士密议的同一时刻,一个高大魁伟的身影,正在福宁宫的寝殿中徘徊踱步,正是大宋天子赵匡胤。 此刻,赵匡胤眉头紧锁,忧思满腹,脑海中回想起“金匮之盟”。 “金匮之盟”,是母亲杜太后临终之时,让他和光义、廷美兄弟三人立下的,交代未来大宋皇位继承的一份秘密盟约,放在宫中的一个金匮(金柜)里。 盟约中写明,在他驾崩后,大宋皇位由赵光义、赵廷美两人兄终弟及,依次传袭,最后再由赵廷美传回到他自己的儿子赵德昭手中。 母亲杜太后是这份盟约的提出之人,以及主持者。 杜太后是觉得,赵匡胤能够取得天下,就是由于周世宗让幼儿继位,假若当时在位的是年长的皇帝,天下就落不到赵匡胤手中, 因此,杜太后要求赵匡胤汲取周世宗的教训,在百岁之后传位于二弟赵光义,这样国家就有了年长之君,是社稷之福。 赵匡胤答应了母亲,并且立下了誓约,由宰相赵谱在场见证,并且记录了下来。 这便是“金匮之盟”的由来。 这份盟约的存在,正是赵匡胤如今已经虽然年过五旬,却迟迟没有正式册立储君的主要原因。 第十九章 不可一错再错 赵匡胤一直觉得,母亲杜太后临终前的顾虑是很有道理的。 国家的安定,社稷的传承,确实仰赖于年富力强的君王。 残唐五代以降,百多年乱世以来,中原王朝的那些年轻的继位之君,有几个靠谱有为的? 总共一个半。 后周世宗算一个,后唐庄宗李存勖有始无终,虎头蛇尾,只算半个。 没了。 因此,近些年里,赵匡胤一直在大力栽培二弟赵光义。 先是封他为晋王,甚至让他担任只有储君才能兼任的开封府尹。 可以说,他这个弟弟眼下是虽无储君之名,却有储君之实。 赵匡胤不是没有动过念头,百年后直接传位给自己的儿子。 但偏偏大儿子赵德昭一直以来荒唐不争气,他也就慢慢熄了这个念头,专心一意扶植二弟。 可是,赵德昭近来的亮眼表现,却让他重新在儿子身上看到了希望心里那个熄掉的旧念头,又慢慢浮上心头。 一边是手足兄弟,母亲遗命,榻前誓约。 一边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哪有老父不怜子? 国家社稷,父子兄弟,交织在一起,难。 怎么办,怎么办呢? 在庭院里徘徊犹疑了许久后,赵匡胤忽然返回寝殿,取了佩刀挂在腰间,然后大步而出,只叫了两个贴身内侍随行。 他出身市井,武艺精强,微服私行是习以为常之事。 外面正下着大雪,赵匡胤踏雪而行,径直出了皇城,步行穿街过巷,到了宰相赵普府邸前,直接拿佩刀开始打门。 见到皇帝突然深夜微服驾临,府里的人慌得麻了手脚,不知道应该接待圣驾才不怠慢。 倒是赵普镇定如常,吩咐只在后园亭中设下两张小案,一个碳炉,摆上几样小菜,温上一壶酒。 如此足矣! 赵匡胤与赵普在后园亭中落了座,一边观赏雪景,一边煮酒小酌。 “则平,我今夜前来寻你,是因为心中有一桩大事不能决断。你且猜猜看,是哪一桩大事?” “圣心广大,囊括万千,微臣哪里猜得到?” “不,你一定猜得到,也只有你能猜得到。” “是何时攻取太原?” 赵匡胤摇头。 “是如何为朝廷开源?” 赵匡胤仍然摇头。 赵普狡黠地微微一笑,给赵匡胤和自己各酌了一杯酒,道:“恕臣实在猜不出,咱们君臣且饮酒赏雪,不谈国事。” 赵匡胤知道,以赵普之智一定是早就看破了自己的来意,只是故意猜错以求避开话题。 但拿这种老臣兼旧友没辙儿,赵匡胤只得自己挑明,把近来发现儿子赵德昭才干与德行大有长进,自己有所动心,却又顾虑重重等情形,原原本本说了。 “……则平,当年金匮之盟,你是见证者,也是代书誓约之人,誓约尾上有你的名字,所以此事不找别人,唯独来找你,谁都能滑过去,就你是滑不过去的!” 这就是逼着表态了。 赵普没了退路,只得正面作答:“圣上,当年太后逼着您答应百年后传位晋王,您就不该答应,更不该立下誓约。” baimengshu.com 赵匡胤扬起眉头,眼中亮光闪烁:“你是说,我应该立皇太子,而非皇太弟?” “不。” 赵普缓缓摇头。 “当年圣上就已经做错了。” “倘若如今翻悔毁约,便是一错再错。” “圣上多年扶植,晋王羽翼已成,广有朝野人望,轻易动摇不得,否则有损国朝根基。” “方今天下初定,四海未平,皇子偶有作为,那也不足为凭,还望圣上以社稷为重,私爱为轻!” 话里意思再明白不过—— 眼下的尴尬局面,还不就是你赵大这么些年作出来的吗? 作出来了就该认,别再瞎折腾了,不要因为父子之间的私爱,误了天下之大公! 再说你儿子到底有几分成色,那还难说得很呢! 赵匡胤自嘲一笑,不再谈及此事,提起酒壶酌酒,笑道:“饮酒,且饮酒!” 当晚,赵匡胤在赵普家观赏雪景,饮酒小酌,直到深夜方回。 回到宫中,赵匡胤便吩咐王继恩:“传朕口谕给天水郡王,让他每日到宫学读书,闲暇之余再过来伺候。” 听了赵普的劝告后,赵匡胤便暂时熄了立太子的心思,决定再等等看——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再看看儿子的成色,而把人撵到宫学读书,就是一个不错的试炼。 第二天清晨,天水郡王府后院,小演武场中。 赵德昭身穿单衣,手中齐眉棍如同一条翻江巨蟒,舞得是虎虎生风。 演武场边站着两个婢女,一个捧毛巾,一个捧着茶饮。 她们两人除了等着伺候赵德昭,还要兼当喝彩叫好的观众。 “殿下威武!” “殿下的棒使得真好看!” 练了好一会后,赵德昭收了棒,拿起冷热恰到好处的茶碗一气喝干,随即又拿起毛巾。 他一边擦着汗,一边笑问两个婢女:“你两个喝彩喝得如此起劲儿,是真心觉得我的棒使得好?” “当然是真啦,婢子觉得殿下使棒的风度,真正英俊非凡,好比是酒肆中说书先生嘴里的三国赵子龙!”捧茶饮的婢女两眼冒出了星星,就跟发了花痴似的。 赵德昭笑了笑,转向另一个捧着毛巾的婢女:“你觉得呢?” 这位婢女倒挺实诚,想了想,恳切答道:“殿下的棒到底使得好与不好,婢子是不懂的。但婢子觉得,殿下近来每日早起练武,日日不辍,精气神可比以往强得多了,走起路来都比以前威武多了。” 第二十章 走马上学去 练完武,就该去宫学了。 天已放晴,积雪未消,远近的屋瓦一片银白。 赵德昭换上了一身红色锦袍,骑上高头大马出了府邸。 东京城里的居民们比天水郡王起得还早,已经出来做营生了。 打糕的,卖炊饼的,卖粥的,赶早市的,街面一片熙熙攘攘。 一小队护卫在前开路,赵德昭放慢速度,走马穿街过市,蹄铁有节奏地敲打在青石板路面上,轻快悦耳。 商贩店家,还有赶早市的东京百姓们,纷纷为天水郡王一行让开通路,而后站在街边观看议论。 “啧啧,小郡王真俊!” “王老二,你瞎啊,这是大郡王,小郡王那是武功郡王,才十四五岁。” “你才瞎,我是说这位郎君英俊非凡,看上去就好年轻,不是说他年纪幼小。” “你两个说的不是废话么?天潢贵胄,皇家子弟,哪有不英俊的?” “嘁!”众人一起翻了个白眼,显然对此这种没营养的马屁并不认同。 东京居民都是见过大世面的,并非没有见识的土包子。 就说当今圣上吧,坐龙庭前在殿前司做过多年的军官,时常在东京城的酒肆进出,与人使枪较棒。 跟他老人家朝过面的东京百姓着实不少,那黑塔体格跟英俊可没半点相干,也不知是怎么就生出来如此俊俏的小郡王的? 一会儿后,赵德昭到了宫学。 宫学就设在皇宫西华门不远的英粹殿,它并非是朝廷的正式机构,而是赵匡胤私设的小型皇家学堂,请了几位博士名师,负责教授皇家子弟。 但皇家子弟就那么几个,便收了一些勋贵子弟伴学陪读,这些人要么就是国公侯爵的子弟,要么就是皇帝的亲眷外戚子弟,可以说集齐了东京城里一小撮顶尖权贵子弟。 赵德昭好几年前也上过一阵宫学,但却隔三差五的旷课,后来甚至还在课堂上造反,拿砚台里的墨水把学堂教授泼了一脸。赵匡胤一下气之下,便不许他再进宫学,其实就是对这个儿子放弃治疗了。 回想起此事,赵德昭就深深觉得,原来的那位主儿简直就是一个十足的问题少年。 如今皇帝老爹特意下旨让自己重返宫学,赵德昭自然明白老爹的用意,那就是在哪里犯过错,就得在哪里补过上进,倘若故态复萌,仍然读不进书,那就老实歇着吧! 因此,赵德昭非常重视这个机会。 刚进到学堂,便迎面遇到宫学教授薛居正。 赵德昭马上躬身行礼,恭恭敬敬道:“见过薛先生。” 薛居正因为猝不及防,被赵德昭突然的行礼动作惊吓得身子后仰了一下。 他稍稍定神后,一脸嫌弃地道:“殿下到宫学作甚?” “圣上特旨,命小王重返宫学。” 薛居正鼻孔向天冷哼了一声,他是个有脾气的,连“圣上特旨”的面子都不怎么给。 赵德昭神态不变,沉声说道:“先生,我听古人说: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小王既已决心改过,努力向学,先生又何必拒之门外?” 笔趣阁 薛居正闻言讶然,抬头重新打量起了赵德昭。 并非是赵德昭的应对如何了不得,真正让薛居正吃惊的是这位殿下的态度,还有对方言辞之间流露出来的那股精气神。 不卑不亢,自信镇定,气度从容,仿佛是有了脱胎换骨一般的改变! 虽然印象大有改观,但薛居正对这个劣迹斑斑的坏学生仍然心存戒心,说出的话不怎么客气: “不求殿下学有所成,只要不再扰乱宫学,便是长进了!” 说完一拂袖子,径直转身进了上课的地方。 看着薛居正的背影,赵德昭无奈地摊了摊手。 这位薛先生是个好老师,但他脾气很刚。 好早以前,赵德昭便听闻这位薛先生做大臣时的逸事。 有一次,赵匡胤正在后园里用弹弓打鸟,内侍过来通报说薛居正求见。 赵匡胤玩弹弓玩得真嗨,就跟内侍说:你问问他,如果不是什么要紧大事,就先打发了。 内侍出去一问,薛居正声称自己就是有要紧大事。 赵匡胤只得传见他,结果发现就只是一桩平常小事而已。 于是,觉得自己受了骗的赵匡胤,气得变身暴躁老哥,当场拿玉斧砸掉了薛居正两颗门牙。 薛居正还是没怂,他从容拾起门牙,凛然驳斥赵匡胤:“微臣的事再不要紧,也比圣上您玩弹弓打鸟更要紧!” 对于像薛居正这样坚持原则的正直之士,赵德昭一直是心存敬仰的,此辈是真正的华夏风骨! 但他心里却难免有些担忧。 因为像薛居正这种人通常会很难搞,做他的君上都要被气得跳脚,何况是做他的学生?! 上课的时辰很快到了,英粹殿里坐进了二十多个学生,基本都是十多岁的少年,赵德昭这个“辍学返校生”是其中年龄最大的,背后收获了好些诧异的目光,最惊讶兴奋的要数他的幼弟赵德芳。 薛居正站在台上,轻捋着胡须,高声念诵: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敝,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今日选定的篇目,正是诸葛武候的名篇《出师表》。 教学方法简单粗暴,先是由先生领着诵读,接着便让学生背诵。 学生们反复诵读了几十遍后,薛居正开始检验教育成果了,一道严厉的目光在学生中间来回逡巡,每个被他目光扫到的学生都恨不得把头埋到桌子底下,生怕被他挑中成为倒霉鬼。 终于,指向坐在赵德昭身后的一位圆脸少年:“你来背!” 圆脸少年哭丧着脸站起,结结巴巴背诵:“先帝……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益州……” 赵德昭听得直摇头,心说要糟。 第二十一章 薛先生的戒尺 果然,圆脸少年很快就卡了壳,背不下去了。 薛居正手持戒尺走到跟前,口中冷冷挤出了一个字:“手。” 这位老先生管教学生的风格,一向就是这么简练明快,惜字如金,能动手绝不逼叨。 原先的那位赵德昭当年就是受不了这个,才会当堂造反拿墨汁泼了薛居正一脸的。 但他毕竟是皇子,身份终归不同。 宫学里其他的学生,包括这位圆脸少年,可就没有这个胆儿了。 圆脸少年老老实实伸出右手,让薛居正用戒尸打手心。 赵德昭听响声就知道,这老先生下手是那是真重! 圆脸少年每挨一记,都要疼得微微哆嗦一下,偏偏又不敢把手缩回。 赵德昭认得那位圆脸少年,知道他是某个国公的儿子。 毫不夸张地说,以这小子的家庭背景,就算在东京大街上强暴民女,开封府的捕快不但没胆子插人,还会上赶着巴结帮忙推屁股! 但在眼下,这小子却只能乖乖挨薛居正的打,连个抱怨的眼色都不敢有。 谁不知道薛先生是什么人啊? 他连圣上的面子都敢不给,连两个皇子都敢打手心,一个国公之子算得老几啊? 赵德昭正在胡思乱想着,薛居正已经啪啪啪打完戒尺,目光从赵德昭脸上掠过,随即点出了他的幼弟赵德芳。 赵德芳慢慢站了起来。 赵德昭一看弟弟的脸色,就知道他跟先前那小子得是一样下场,于是抢在弟弟开口背诵前挺身站起。 “薛先生!” “你有何话说?”薛居正转头注视赵德昭,冷冷道:“圣上亲口谕示:学堂之上,师道为尊。此地既没有殿下,也没有郡王,还请恕老朽无礼!” 这话也是相当刚了,意思不管你小子要干啥,别想拿皇子身份与郡王爵位强压我,不服就找你皇帝老爹哭去! “薛先生误会了,学生不过是觉得,先生的授课之法,可以改进更好些。”赵德昭对这位薛老先生还是很尊重的,提意见尽量语气委婉。 “你是说,老朽教得不好,不配教授你吗?!” 薛居正愣了一下,脸色转为铁青,已经是气急败坏了。 薛居正作为当代大儒名师,被人当众质疑不会教学生,就等于是拿巴掌朝他脸上招呼。 赵德昭不卑不亢,继续跟他讲道理: “薛先生,愚意以为:先生应该先给我等细细讲解每篇文章,其后再让我等背诵。否则,学生们不解文章含意,如何能背得下来?即便勉强背下,也不过囫囵吞枣而已,其实并无好处。” 拒绝死记硬背,这是来自后世的先进学习理念,因此赵德昭心中底气很足。 但最重要的还是他心疼弟弟,实在不愿让幼小的赵德芳挨上一顿戒尺! “你不过是自己背诵不得,害怕老朽的惩戒,便巧言诡辩!” 薛居正越说越气,手拿戒尺指着赵德昭,疾言厉色: “你此次返回宫学,老朽本以为你已经真心改过,哪想到竟然是变本加厉,简直朽木不可雕也!” 薛居正的这一通脾气发得极大,众学生无不脸上变色,人人心中砰砰乱跳,生怕会受赵德昭的牵累,那可就有得苦头吃了。 baimengshu.com 就连赵德芳,也都向自己的二哥投过来乞求的眼神,意思让赵德昭别再为自己出头硬杠了,自己宁愿因为背不出挨上一顿戒尺,也好过让薛先生告到父亲那里,那时必有严惩。 赵德昭环顾了一下全场,平静说道:“先生有所误解,学生提出意见是出于公心,绝无私意,学生自己是完全背得下来的。” “一字不差?” “一字不差。” 薛居正微一凝思,手中戒尺在桌上重重一拍。 “好!若你真能做到,那老朽就信你是出于公心,此后便如你所愿,改了授课之法。” “若是不能,你便是妄言诡辩,不敬师道,老朽便打你十戒尺,再亲自禀明圣上,将你逐出宫学,永远不得召返!” 赵德昭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当即深吸一口气,马上开始背诵: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敝,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赵德昭滔滔不绝,一气背诵完了《出师表》全文,不但没有一字错漏,而且连个磕巴都没打过。 赵德芳和其他学生都惊着了,嘴巴张得老大,不明白赵德昭怎么突然就变得如此聪明强记了?以前在宫学时,他明明就是表现垫底儿的差生啊! 薛居正更是震惊,他注目赵德昭的眼神里既有讶异,更有疑惑。 赵德昭心里却在暗笑,觉得自己似乎有点欺负古人了,但要怪就怪诸葛武候的《出师表》写得太赞了,以致于在千年以后也被列为中学生必背的篇目,自己当年上中学时早就背过了,今天又温习了几十遍,怎么可能会背不下来? 若非有这个底气,他也没胆子站出来向薛居正提意见。 看到薛居正还站在那儿发愣,神情颇为尴尬,赵德昭轻声提醒:“薛先生,您看,要不先下课?其实学生也有背错之处,是先生宽宏大量,不予计较。” 薛居正回过神儿来,有些感激地看了赵德昭一眼,随即顺势宣布下课。 当薛居正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后,原来寂静的课室里爆发出一阵轰然欢呼。 二十多个半大小子们哗啦一下冲过来围起赵德昭,险些把他抬起颠到半空。 其中最激动的还数今天躲过一劫的赵德芳,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位薛老先生博学是博学,但是向来严厉得过分,尤其喜欢打人手板,没人不曾挨过他的板子。 人人心中有怨言,但无人敢于表露。 偏偏这个宫学不来上还不行,因为给皇家子弟做伴学陪读的资格,那都是他们的父祖辈凭着天大的面子求得来的。 而在今日,赵德昭居然可以当众让薛老先生吃一个瘪,这教他们如何不觉得痛快极了? 第二十二章 越满意越要敲打 黄昏时分,福宁宫。 赵匡胤一边用晚膳,一边听取皇城司都知石建智的禀报。 “天水郡王按照圣上谕示,今日早起到了宫学就学。” “他表现如何,在宫学勤恳否?” 赵匡胤随口问道,这个儿子以往在宫学闹出的破事,他到现在都还没忘呢,可不敢保证不会故态复萌。 “这个……”石建智迟疑了一下,似乎不知应该如何措辞。 赵匡胤意识到了异样,微微皱眉道:“怎么了?你细细说来,有什么就说什么。” 石建智开始从头到尾,细细述说起在宫学中,赵德昭与薛居正正面对垒一事。 听到石建智说起事情的起因时,赵匡胤轻轻嗤笑:“小子狂妄不知深浅,竟敢当面指责薛公的不是,但好在有回护幼弟之心,朕就不予计较了。” 而后,赵匡胤听说赵德昭居然背出全文,意外压过薛居正时,不由得大笑了起来。 “真想不到,这小子竟能逼得刚硬脾气的薛公改弦易辙,这个本事可比朕都强了,有点意思!” 笑得够了,赵匡胤传唤内侍:“把天水郡王给朕叫来!” 对于儿子今日重返宫学后的表现,赵匡胤心里还是满意的。 但再是满意,不等于不需要敲打,甚至是越满意越要敲打,这既是帝王御下之术,也是严父教子之法! …… 内侍领命离开寝宫,没走多远便即回转了。 原来,天水郡王赵德昭此刻正好也要进宫伴驾,正好撞上出去传召他的内侍,武功郡王赵德芳也跟着一起来了。 赵德昭下了宫学后便要直接到福宁宫,于是顺便拉上了赵德芳,反正眼下快到饭点了,兄弟俩正好一起进宫蹭个饭。 一进来,看到皇帝老爹正在用膳,赵德芳年幼不经饿,早就是饥肠辘辘,他一声欢呼扑到桌边,等不及内侍添上碗筷,直接上手捞起一个烤羊腿大啃起来。 “慢点,看你这吃相,唉,就跟天天挨饿似的……慢点,可别让骨刺卡了喉咙。” 赵匡胤对幼子是满脸的慈爱,嘴里一边嫌弃着,一边又亲自动手给赵德芳夹了一个鸡腿。 在皇帝老爹面前,赵德昭可没法儿像幼弟那么放肆,他先让内侍端来面盆净了手,这才走到桌边准备落座 哪知道他的屁股还没挨着椅子,赵匡胤便抬头瞪视过来,眼神中再不是看赵德芳时的慈爱。 那是一种在千军万马厮杀中历练出来的眼神,不怒而威,慑人心魄! 赵德昭不自禁地站直,屁股再没敢往下坐。 “让你回宫学,你第一天就给我闹事,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赵匡胤板着脸孔训斥。 赵德昭苦苦思思索,实在没想出自己错在哪里,扭头瞥了一眼正在大啃羊腿的赵德芳,便伸手一指那小子: “儿子错在今日不该出头回护三郎,应该让他狠狠挨一顿板子,或许他就能上进些,最起码能记得上桌吃饭前先得净了手。” 赵匡胤给逗得再没绷住,噗嗤笑出声来。 原本他是打算摆出一副严父脸孔,好生教育儿子一顿的,但这下就让赵德昭整得破了防,再也板不起冷脸了。 yyxs.la “二哥!”赵德芳听到兄长公然转移火力到自己头上,马上大声抗议,就手把啃光了的羊骨头朝着赵德昭砸了过来。 赵德昭也不惯着他,伸手就去拧弟弟的耳朵,赵德芳笑着躲开,动手要拖掉哥哥的椅子。 兄弟俩在御桌边上嘻嘻哈哈闹成一团,赵匡胤原本设想的“饭桌训子”局面,就此变成了“兄弟嬉闹”的场面。 赵匡胤只能摇头笑了笑,转过头吩咐下去,让膳房把桌上有些的凉了菜重新热一热,再添上几道哥俩喜欢吃的菜肴。 用完饭后赵德昭临告退时,赵匡胤终究没忍住,叫住儿子唠叨了几句。 “二郎,为父让重返宫学,是想让你上进。” “儿子知道。” 与以往敲打儿子时的疾言厉色不同,赵匡胤说话语气相当和缓。 “为父特意挑选出薛公那样性情刚正、为人端方的严师,是为了磨砺你。学堂之中,师道为尊,所以你要尊师,不要在师长面前放肆,只有得到师长的认可,才是立身之本。” “儿子记住了。”赵德昭微微低下头,一脸老实相。 赵匡胤想了想,笑着说道:“为父也不能让光让马儿跑,不给马儿吃草。这样吧,要是你在宫学能得到薛公的认可,为父就让你掌点权,办些事,你觉得如何?” 赵德昭倏地抬头,眼神里露出惊喜之色。 回府的一路上,马蹄轻快人得意,赵德昭的心情是相当不错,就因为皇帝老爹的那句许诺。 到今日为止,他虽说爵封郡王,官居检校太傅,可以称得上是爵高位尊。 但前者只是爵位,后者则是一个管不了多少正事的虚职,作用也就是能让他在上朝时班次靠前些,能站得离御座上的老爹近些而已。 要说真正掌握的实际权柄,赵德昭觉得自己可能还不如开封府里的一个推官。 开封府一个普通推官要想弄谁,基本上是说抓就能抓,说判就能判,只要对方并无来头。 但换作他赵德昭要办到一样的事情,只能发挥一下自己的影响力,派人送张贴子给开封府推官传个话,人家恐怕还得先请示自己的上司、晋王兼开封府尹赵光义,再决定要不要给他办。 这就是“有影响力”与“掌握实权”的区别,前者显然远远不如后者顶用。 而在今天,皇帝老爹终于愿意有条件的放开一条小口子,同意让自己试着“掌权办事”。 这教赵德昭如何不喜出望外?更何况小口子一开,迟早会变成大口子,前途一片光明啊。 至于说皇帝老爹提出的那个条件,赵德昭一点都不觉得为难。 不就是获得薛居正的认可嘛?努力挣一挣表现,得几句老师夸奖有啥难的?前世上小学我也是得过“三好学生”奖状的好么! 翌日。 赵德昭早起兴冲冲去宫学,他准备使出十分力气,在薛居正那里搏来一个认可。 但这个打算转瞬就落了空。 因为薛居正压根就没有来。 第二十三章 家事国事身后事 赵德昭等到日上三竿,早过了开课的时辰,他还是没有出现。 这就有点不寻常了。薛居正是一个极自律极勤恳的人,不管是在朝堂为官,还是退任后到宫学做先生,从来都没有迟到旷工这回事,一直都是风雨无阻,兢兢业业。 赵德昭觉得,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于是招手叫来钱牛儿:“你不用在这里等着伺候了,现在就跑到薛府门前溜达一圈,跟他府里的门房套套话,打探一下消息。” 将近中午,钱牛儿探得了消息,回报禀报:“薛公病了,听他府里的下人说,病势很重,恐怕是起不来了……” 薛居正都七十多了,说他病得恐怕起不来,那意思基本就是这两天便要闭眼蹬腿了。 赵德昭苦笑一声,心里不禁有点恼火:“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塞牙,您老早不病晚不病,这时候病个啥啊?我想在您老面前挣表现都没机会了,这下全完犊子了!” fantuankanshu.com 恼火归恼火,但对这样一位刚正端方的老先生,赵德昭仍然敬意不减,马上吩咐钱牛儿: “把我的坐骑牵过来,头前带路,咱们去薛府!” 汴河之畔,石头巷,薛府。 得知天水郡王亲身前来探望父亲,薛居正的长子打开中门,亲自出迎。 彼此叙过礼,进到正厅坐定,赵德昭开门见山说道: “听闻令尊病重,小王感念师生之谊,特意前来探望,可否引小王面见一下令尊?” 薛家老大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家严昨晚偶感风寒,导致旧疾复发,咳嗽了一整晚,才服了安神汤药,刚刚睡下……” 赵德昭没等他说完,便马上摆手:“既然如此,那小王明日再来便是,让薛公好生休息最要紧。” “殿下千金之体,亲临探病,我们薛家实在有失恭敬,怠慢了殿下……” “千金万金,不如病人的身体金贵,还是薛公的身体为重。” 赵德昭见不到人,只得说了些慰问的话,临走前嘱咐薛家人:若有什么治病上的药材需用,直接派人到天水郡王府上去取。 从薛府告辞出来,赵德昭还没出巷子,便看到一大队人马从巷子口涌了进来。 高大的旗牌,煊赫的仪仗作为前导,数百名带刀执枪,排着整齐的行列,拱卫着中间的一辆马车,宛如一支军队正在行军,很快就把整个巷子塞得满满当当的。 赵德昭用不着辨认前导旗牌上的文字,他就知道是哪一位的大驾到了。 除了皇帝老爹外,整个东京也只有自己的二叔晋王赵光义能摆得出这个排场。 赵德昭不想在此露相,当即在路边下了马,转身背对着街面,任由晋王府的长长队伍如同河水一般在身后流淌而过,心里忍不住想: “赵光义的消息一点也不比我慢,他来薛府也是探病吗?只是来探病吗?” …… 晋王驾临,非同小可。 薛居正的五个儿子大开府邸中门,一起出门迎接,五个大汉在阶下站成一排,煞是壮观。 这个迎接规格,可比刚刚迎接赵德昭要盛大隆重得多了。 至于刚刚挡住了赵德昭的不便之处,当然也就不再是阻碍,薛居正的儿子们没有露出任何为难之色,也没有推三阻四,直接就把老爹叫醒了。 “王爷大驾光临,老朽卧病在床,不能起身相迎……” 卧房里,薛居正在儿子的帮助下,勉强坐起身来向晋王赵光义致意。 赵光义摆手示意薛居正不必多礼。 “您是朝廷耆老,正该好生休养,保重身体。” 薛居正神色平静,淡淡道:“休不休养的,也没什么分别了,老朽岁数到啦,两眼一闭就了了账,只是还有些事放不下……” 赵光义探身,轻声问道:“薛公放不下的,是家事还是国事?” 薛居正坦然答道:“都有。” 赵光义沉默不语,眼睛左右看了看。 薛居正的几个儿子会意,立刻退出房去,并且紧紧带上了房门。 赵光义站起身来,在薛居正床前踱了两步,忽然轻笑道:“薛公的心意,可否容本王猜上一猜?” 薛居正没有接腔。 赵光义自顾自继续说道: “放不下的家事,是指儿子们的前程不明。” “放不下的国事,是指我大宋储君之位一直虚悬,不利于朝野人心安定。” “这两件事,本王猜的不错吧?” 薛居正垂下了眼睑,低声道:“不错。” 赵光义走到薛居正床边,俯下身子用极轻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 “本王这里有个法子,薛公所放不下的身后家事与国事,便可以一并解决。” “只需薛公给圣上呈上一道奏章即可。” 赵光义说了这两句没头没尾的话,便闭上嘴不往下说了,话不必说透,点到即止。 他相信薛居正这样的聪明人,一定能听得懂。 薛居正脸露笑意,他确实听懂了。 晋王这是要他在临死前,向圣上呈递一道请立储君的遗章。 这个“储君”,当然是指晋王自己! 只要薛居正这么做了,晋王便会领他一份情,会在他身后照拂他的几个儿子,发给官身、安排前程等等——这就是所谓的“家事国事,一并解决。” 薛居正有五个儿子,俱都才具平庸,只有长子按照朝廷定例,得父荫有了官身,其他四子俱是白身,儿子们的前程问题,正是薛居正很放心不下的一桩家事。 “王爷,您也太看得起老朽了。老朽退任多年,早不在朝堂为官了,眼下不过是一介教书的夫子罢了。立储是何等大事,哪里由得老朽置喙呢?” 赵光义摇了摇头,缓缓说道: “薛公何必过谦!” “您是朝廷耆老、博学鸿儒,素来德高望重,品性方正,是朝野万众景仰之人。宫学何等要紧,圣上能把您派到宫学做夫子,本身便是对您的看重与信赖。这道奏章不由您来上,更有何人合适?” 他顿了一顿,又说道:“即便事不能成,本王也一样深领薛公的厚意!” 说完,赵光义一揖到底。 以他的尊贵之身,能对薛居正做出如此礼节,可以说是万分之诚恳。 多年以来,赵光义的“准储君”地位稳如泰山,朝野上下都把他这个晋王兼开封府尹,视作没有正式册封的“皇太弟”,赵德昭和赵德芳这两个皇子,也一直没有表现出值得重视的威胁性。 因此,赵光义原本是不必打这个主意了。 但是近些日子以来,形势却起了一些变化…… 第二十四章 有教无类 近些日子以来,赵光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那个侄子步步为营,节节推进。 赵德昭先是求得了每日入宫伴驾的许可,得到了与圣上亲近的机会。 紧接着,赵德昭又借用圣上之手,拔除了王继恩埋在他府里的钉子。 没过上一个月,甚至还赢了圣上的欢心,获封了天水郡王! 虽说赵德昭眼下的势力威望,还不足以够成严重威胁。 但对赵光义而言,侄子的这个蹿起势头实在太快太猛! 赵光义不愿再继续被动下去,决定采取措施主动应对。 而让薛居正在临终之前,呈上一道“请立晋王为储君皇太弟”的遗章,就是不错的一个应对动作。 倘若当真成功说服了圣上,那他就能从“有储君之实,无储君之名”转而成为“有名有实”的正牌储君! 但若是没能说服圣上,至少可以试探一下圣上对于此事的态度,同样也没有什么坏处。 要是薛居正能够顺便在遗章里写上对赵德昭的一两句恶评,那就更是再妙不过。 fantuankanshu.com 赵光义心里想着:“还有什么比起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师给予学生的评语,更能得到一个父亲认可呢?” …… 都好一会儿了,赵光义仍然面朝病榻,保持着深揖恳请的姿态,一动不动。 “老朽……” 薛居正正要说些什么,刚张嘴便乱了气息,一口痰气涌上,他立即咳嗽起来,而且越咳越猛烈,半个身子蜷曲起来,剧烈地抖个不休,看着就觉得怕人。 赵光义害怕薛居正就这么咳死在自己面前,只得打开了门,唤了他的儿子们进来伺候。 儿子们进房后手忙脚乱,帮忙顺气抚背,又急急喊来了府里候着的大夫,房间里乱哄哄的。 赵光义眼见没法儿再与薛居正谈及机密之事,只得说道:“还请薛公善养病体,本王就不在此打搅了,万望薛公谨记本王方才的言语!” 薛居正还在剧咳不止,到底没能回个囫囵话。 赵光义摇了摇头,只好告辞离开。 薛居正的长子恭恭敬敬地把晋王送出府门,直致送上了马车。 “起!”伴在马车旁边的扈从首领一声吆喝。 车夫挥鞭,车轮辚辚启动。 仪仗如林,从骑如云,前导后卫数百人,宛若一条长长的游龙,向着石头巷外缓缓游动。 威势煊赫,莫过于此。 …… 次日清晨,赵德昭照常早起,到了宫学。 刚要进门,忽然听到身后响起车轮辚辚之声,回头看去,一辆马车缓缓驶到宫学门口停了下来。 只见一个佝偻身子的古稀老人,被一个中年男人从马车里搀扶了出来。 赵德昭揉了揉眼睛,确定没有自己看花眼睛。 这个古稀老人,居然是昨天一天没来,已经病势沉重的薛居正! 那位搀扶着薛居正的中年男人,正是他的大儿子,昨天朝过面的。 薛居正在大儿子的搀扶下,走路颤巍巍地,脸色腊黄,气色极差,似乎每呼出一口气,便要少上一口。 赵德昭吃惊不已,人都病成这样了,还来宫学做什么?脚下三步并作两步,赶紧迎了上去。 “您既然抱恙,便该保重身体,留在府中安心养病才是,又何必前来?” “到了上课的时辰啦,老朽昨日便缺了一天,今日可不能再缺了……” 薛居正话没说完,便剧烈咳嗽起来,佝偻的身子如同风中残叶猛烈颤抖,要不是有儿子搀扶,怕是站都站不稳。 赵德昭赶紧给薛家老大搭上把手,左右两边一起搀住了薛居正,心里想着:“您老病得如此厉害,来了宫学也上不了课啊……” 薛居正却仿佛知道赵德昭心中所想,枯瘦的脸颊上绽出笑容:“往后老朽是再来不成啦,今日精神稍好了些,就想来学堂看看,也好跟小子们说几句话,道个别。” 听到薛居正说到“学堂”两字,赵德昭忽然回想起了一个细节:自己没有一次从这位老先生嘴里听到过“宫学”这样的称呼。 老先生一直都是称呼“学堂”。 这座专门教授皇家贵戚子弟的所谓“宫学”,或许在他的心里也不过就是一个传道授业解惑的学堂,跟那些茅草芦棚搭就的村塾并无不同;那些调皮捣蛋的皇家贵戚子弟们,在他心里或许跟村塾里那些农夫的孩子们同样并无不同。 就像他先生那把令人胆寒的戒尺,打在皇子的手心上,跟打在其他学生的手心上,轻重同样没有分别。 这才是一个真正儒者理想中的师道:有教无类! 赵德昭心中感动,对眼前这位颤巍巍的老人生出了由衷的敬意,眼中不禁微微湿润。 “先生还是应该安心养病才是,待先生身子大好后,学生还要聆听先生教诲的……” 薛居正摆了摆手,不愿多谈自己的病情。 他转过头,对赵德昭微笑道:“老朽斗胆僭越,能否请殿下陪着老朽,在宫学里走一走?” “先生言重了。学堂之中,师道为尊,此地并没有什么殿下。”赵德昭小心地搀扶着薛居正,慢慢走进宫学里面。 薛居正以往把师道尊严看得极重,此刻却缓缓摇了摇头: “殿下终归是殿下,是圣上的嫡长,是我大宋的未来。” 赵德昭心头微微一震,看来这位老人坚持抱病前来,决不会只是过来宫学看看而已,一定有极重要的话要交待。 薛居正在赵德昭的陪同下,在自己做了多年老师的宫学里转了一圈。 赵德昭看得出,这位老人面对眼前的一切,眼神里充满留恋与不舍。 很快,宫学里的其他学生们闻得了讯息,纷纷前来向薛居正见礼慰问,要他保重身体,安心养病。 平日里这些半大小子们没少抱怨薛居正的严厉,但此刻他们对重病老师的慰问同样也是真诚的。 薛居正含笑颔首,他强撑着病体,逐一对众学生回礼,对每个人都说上几句勉励的言语。 出了宫学,赵德昭正要把薛居正搀扶上马车。 薛居正却摆了摆手,示意那位陪同照料的大儿子远远退开,只留下赵德昭一人在场。 第二十五章 天下不足定也 薛居正剧咳了起来,枯瘦苍白的脸上绽出了不健康的红晕。 他喘了一会儿气,方才缓缓开口: “老朽此来,是有几句要紧言语,想当面说与殿下:” “晋王年富力强,精明强干,亦是当世人杰,惜在暮气已显。他若嗣位为君,则守成有余,而进取不足,恐非大宋社稷之福!” “再者,兄终弟及,自古便是肇乱之源,绝非社稷传承的正道!” “殿下年轻聪慧,天资卓越,乃是我大宋社稷之望!” 赵德昭万万没有料到,这个老人居然会对自己如此看重,而且说得如此赤裸直白,简直是当面挑明了自己的野心! 他强压心头的震惊,谦逊道:“先生谬赞了,小子年轻识浅,只怕当不起先生的厚望。” 薛居正面露微笑: “以前的检校太傅、赵氏二郎,浮燥张狂,自然是当不起的,那时老朽甚是失望,因此才会奏明圣上撵你出宫学,盼望你受此挫折后,能够悔改上进。” “所幸苍天不负老朽的苦心,如今的天水郡王已是脱胎换骨,与以往迥然不同,那是一定当得起的。” 赵德昭听到这话,心中不禁纳闷:“我这次返回宫学,不过是正面怼了您老一回,您老就因为这个,一下子变得如此看重我了?” 但这种疑问只能留在心底,没法问出口。 孰料,薛居正接着自己就把话说开了。 “殿下勇于出头回护幼弟,愿意屈尊前去探望老朽,这是仁爱。” “可以一字不落背诵全篇,这是天资聪慧。” “赢了老朽后,并不得意张狂,反倒给了老朽台阶,这便是知进退。” “观人识心性,首在见微知著,在小事上反比大事上要紧,老朽年过七旬,阅人极多,决不会看错。” “仁爱、聪慧与知进退,殿下有此三物,又有何事不可为?殿下持此三物,天下不足定也!” 这短短一席话,听得赵德昭是心潮澎湃,前世今生两辈子加一块儿,都不曾有人给过自己如此强烈的肯定与鼓励! …… 片刻后,赵德昭站在宫学门前,目送薛居正的马车消失在视线中,心里想着:“恐怕老先生时日无多,未必能够再见了。” 薛居正临别前最后几句话,在他的脑海里久久回荡: “晋王以庇佑老朽的子孙为交换,妄想诱使老夫为他上奏圣上,请立他为皇太弟。” “嘿嘿,这可瞧错我薛某人了,我薛某无愧于天,天愧于地,无愧于君,岂会因为小小的身后之私,而废天下之大公?!” “晋王费尽心机,蝇营狗苟,使出如此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哪里有一丁点社稷之主的煌煌大气?是以老朽对他极为失望!” “老朽今日与殿下交心,并非是为了让子孙能得到殿下的日后庇佑,而是为了我大宋社稷的未来,唯愿殿下从此自珍自爱,勇于奋进!” 直到现在,赵德昭才从薛居正转述中知道,原来昨天晋王赵光义大驾光临薛府,果然不只是探病的! “二哥,薛先生刚拉着你说了些什么?是不是又在絮絮不休的教训人?” 这时,赵德芳出现在身后探头探脑,好奇询问。 赵德昭拭了一下眼角,转过身恶狠狠地道: “他跟我告状说你在宫学调皮捣蛋不好生念书,要我这个做兄长的狠狠收拾你一顿!” 赵德芳脑袋一缩,吐了吐舌头,撒开腿跑回课室。 课室里此时乱成一锅粥,老虎不在山,猴子们便闹得欢实极了,有人上蹿下跳,有人大喊大叫,有人划拳掰腕子。 薛居正因病不能授课,补缺的宫学教授还没有委派过来,至于宫学里负责洒扫与伺候饮食的那些仆役,他们又哪里管得了这些出身显赫的青少年?眼下这里便成了彻底的无组织无纪律。 这时,赵德昭从外面大步走进课室,站在讲桌后大喊一声: “肃静!薛先生不在,这里我最大!都给我坐好!” 说着拿起薛先生留下的戒尺在讲桌上用力一拍。 满堂寂静,无人再敢出声,纷纷从桌上跳下,端正坐好。 赵德昭并说没错,论年纪,他这个“辍学返校生”最长;论身份,他是皇嫡长子,爵封郡王,地位最尊。 这些半大小子们,没有一个有胆冒头说不服的。 只有赵德芳不怎么害怕这个兄长,在下面小声嘀咕了句:“二哥,你也要教我们念书吗?” 下面立刻发出一阵轻微的哄笑,他那二哥的学问水平,大伙儿都是知道的,教人念书肯定是不成的。 赵德昭原本只是想整顿一下课室秩序,这时忽然想到了一个不错的主意。 “念书就不教了,我给大家来一点更有意思的。” “什么有意思的,是春宫图册么?得是没看过的新册子。画得精细生动才好,不然就有些腻味了。”台下一个少年笑着打趣。 ranwena.net 课室里立刻响起了一片哄笑。 这群半大小子,小的十四五,大的十七八,正是好色而慕少艾的年纪,他们出身又富贵,好些年龄稍大些的,没娶亲房中便已经有了美貌姬妾,他们热衷春宫图册,就跟后世的男生热衷爱情动作片是一码事。 赵德昭笑着摆了摆手:“春宫图册来来回就两个不穿衣服的,又有什么意思了?” 课室里又笑了起来。 赵德昭停顿了一下,目光环视全场,大声道:“今日我来给大家讲故事,是你们从来没有听过的故事!” 课室里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轰然欢呼:“好!” 宋代评书行业已经相当繁荣,各处茶楼酒肆里,常有说书人讲说评书故事,往往极受欢迎,这些小子们兴趣极浓。 赵德昭一拍戒尺,开腔了。 “话说,在咱们大宋的极西极北之地,有一片富饶的大陆,那里的男男女女,大多是金发碧眼……” 前世的赵德昭除了略微熟悉历史以外,其实肚子里并没有多少货色。 真要让他跟酒肆里的说书先生一样,起承转合的讲故事,那是讲不来的。 于是索性讲起了前世的地理见闻。 第二十六章 世界到底有多大 赵德昭刚开了个头,就有一个国公家庭的小子跳出来接腔: “金发碧眼,我见过,不就是夷商嘛,是从福建那边登陆过来的!” 宋代的海洋贸易已经十分繁荣,其中福建泉州港,更是首屈一指的国际贸易大港,前来做生意的夷人,绝大部分是占据欧洲与东亚商路通道的阿拉伯人,偶尔也夹杂着少许西欧的白种人。 这些西欧白人大多是被阿拉伯人在战争中掳掠来,或是在奴隶市场买来的奴隶,有男有女;除此之外,也有一些非洲黑人被阿拉伯海盗掳掠为奴,带到了东亚大陆,这个在唐代就有了,俗称“昆仑奴”。 眼看压不住场子,赵德昭提高嗓门道:“你是见过金发碧眼的娘们,可曾见过红发蓝眼的娘们?” 此言一出,台下全都张大了嘴巴。 在这里,赵德昭说的是北欧人种,此时距离大航海时代还有几百年,红发人种本就占比稀少,维京海盗们眼下也跑不到东亚来,他们自然是无缘得见。 赵德昭信口胡诌,怎么夸张怎么来。 “那些红发蓝眼的娘们,生活在极寒极北之地。因为阳光稀少,她们的肤色极白;因为气候寒冷,平日以海鱼为食,她们的身材也保持得极好,那胸脯、那身段……啧啧!” 台下的小子们嘴巴张得更大了,有好几个更是口水都淌到了桌子上。 “哎呀,她们要是以海鱼为食,不吃稻米麦面,岂不是身上老带有一股腥气?这个就扫兴了!”说话的这位显然已经想得很深,都已经在担心女人的体味了。 赵德昭其实是知道白种人的狐臭比例是很高的,但为了勾些他们的向往,便故意含糊带过,把话题转到了鲸鱼上。 “呃,这个可能是有一点的。但也正因为如此,为了遮盖难闻的体气,那里的人们尤其擅长制香,比如你们喜欢的龙涎香,就是他们那里出产的,是在大鱼腹内取得的。” “原来龙涎香是这么产出来的,那可是好东西啊,值老鼻子钱了,比等量金子还贵!”又有一个少年脸露贪婪,两眼放光,现出财迷本色,“要是我弄得好多龙涎香,那可发财了!” 赵德昭继续讲鲸鱼。 “……这种海鱼体型极其庞大,光是嘴巴里面就足够摆下一张八仙桌!” “天啊,这么大!” 众学生惊呼出声,华夏沿海并非是鲸鱼的主要栖息地,沿海渔民也从无捕鲸的传统,因此即便他们这些是宋人当中最见过世面的,也从没听说过鲸鱼这种超出想像的巨物。 “天哪,这么大的海鱼,那得是多大的一片水才养活得了啊?”终于有人问出了一个有价值的问题。 赵德昭自己也不知道全世界的大洋总面积究竟是多少,索性放开了胡扯: “从我们大宋往东,往南,往西,都是数万里汪洋,加起来纵横数十万里!你说养不养得活,又能出产多少大海鱼?” 众学生沉浸在震惊之中,全都久久不语。 在赵德昭灌输引诱下,他们的心中平生第一次生出了这样一个念头:“世界居然如此广袤,我的所闻所见,所享所用,不过沧海一粟,九牛一毛!” 赵德昭趁热打铁,继续使劲夸张: “这数十万里汪洋之中,又有几块大片的陆地,每一片大陆地,都是纵横万里的平原沃野,那里物产丰饶,有大片的金山银山,出产的奇珍异宝数都数不清,而且大多人烟稀少,谁先去占了就是谁的……” “二哥。”赵德芳在台下打断滔滔不绝的自家兄长,突然问出一个终极问题:“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刷的一下,台下有好些道狐疑的目光投射上来。 赵德昭对此早有准备,微微一笑,镇定答道:“这些是神仙托梦所授,个中详情,乃是天机,岂可轻易泄露?” …… 当日,赵德昭给这些出身显赫家庭的少年子弟们,足足讲了好几个时辰的世界地理与物产。 他把大宋以外的世界,吹得是天花乱坠,勾得人人两眼放光、口水横流。 原来的历史时空里,地理大发现是东西方的一次大分流,它直接改变了几个大州的人口与人种的分布! 华夏民族缺席了地理大发现,是赵德昭在前世读史时生出的最大缺憾之一! “既然我来到了这个世界上,既然一切都还得来及,我就一定要为华夏民族弥补这个巨大缺憾!” 赵德昭在内心深处如是说道。 而这一切的起步,就从今日,就从勾起这一帮注定将要成为朝廷权贵的少年们的好奇心,让他们了解到“世界到底有多大”开始。 这是播下了第一颗种子! 翌日。 赵匡胤得知朝廷耆老薛居正病笃,立即派遣王继恩作为使者,携带御赐医药,前往薛府探病问疾。 ranwena.net 王继恩去不多时便回转来,面上带着戚容,向赵匡胤回禀:“薛公刚刚病殁。” 赵匡胤“啊”的一声,呆呆出神了片刻,问道:“你来得及见到薛公么?” “刚来得及,薛公在病榻上与奴婢说了几句话,便即去了。” 说着,王继恩捧出一本奏章,双手呈了上来。 “这是薛公呈给圣上的遗章!” 遗章,既是临终前的最后一本奏章,它代表着一个臣子的政治遗言,代表着一个臣子对于君上的最后谏言与寄望。 因此,它的份量,在历朝历代向来都是极重的,远远超过平日。 赵匡胤深吸一口气,伸手接过王继恩手里的奏章,小心翼翼打开。 刚看了两眼,他便又是“啊”的一声惊呼,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奏章上写着: “圣上春秋鼎盛,储君之位久虚,不利朝野人心,宜从速册立储君。” “兄终弟及,肇乱之源,绝非正道。” “晋王势大威重,臣恐尾大不掉,终为国家肇祸。圣上宜稍稍裁抑晋王,以全兄友弟恭之仁,勿使来日骨肉相残于宫室!” “天水郡王乃吾皇嫡子,出身贵重,天资聪颖,秉性仁爱,知所进退,宜速立为皇太子,为大宋储君!” 第二十七章 枪杆子里出政权 赵匡胤还没把奏章看完,就差点儿当场背过气去! 说朕年纪大了,应该赶紧立储,这也罢了。 说“兄终弟及,绝非正道”,朕看你是博学宿儒,爱讲究这个,也忍了。 但你暗指朕的二弟怀有异心,要朕压制光义,甚至还说什么“勿使来日骨肉相残于宫室”,这岂不是诅咒朕要兄弟相残? 是可忍,孰不可忍! 赵匡胤捧着奏章的双手抖得不停,好容易才忍住冲动,没有当场把这道遗章摔到地上。 他发誓,倘若这个老儿此刻就在跟前,他绝对会忍不住抄起玉斧,把这个老儿余下的几颗牙齿一颗一颗全敲了! 可是,自己不可能发泄得出怒气了,因为薛居正都已经死了。 但不得不说,这样一道遗章,确实正是此公一向的风格! 片刻后,赵匡胤平复了呼吸,缓缓道:“王继恩,命人拟旨,追封薛居正为国公,以表哀悼。” 再如何生气,薛居正毕竟也是朝廷耆老,该给的死后哀荣,一样都不能少。 王继恩应声领旨,却并未马上退下。 他观望着赵匡胤的脸色,试探着说道:“薛公确实忠于任事,奴婢听说他昨日抱恙后,还坚持拖着病躯前往宫学,与天水郡王说了一会儿话……” 赵匡胤倏地抬头,脸色瞬间转为阴沉,右手在椅子扶手一拍: “传天水郡王,即刻入宫见朕!” 天水郡王府。 皇宫使者到来时,却刚好扑了一个空。 赵德昭得知薛居正的死讯后,已经出门前往薛府吊唁。 使者一直在郡王府等候了半个时辰,赵德昭方才返回。 听到皇帝老爹传召,而且催得很急,赵德昭只得让使者先行返回报信,自己更衣后马上入宫——吊唁穿用的衣服冠带,是不可以穿来面圣的。 片刻后,赵德昭打马出门,赶到福宁宫,一进寝殿,就看到了皇帝老爹那张阴云密布的脸孔。 “儿子见过爹爹。” “听说,宫里的使者到你府上时,你正在薛公家吊唁?” “是,儿子与薛公有师生之谊,前往吊唁正是本份。” “只有师生之谊,就没有合谋之私?” 赵匡胤脸上突然显露狰狞,抓起御案上的奏章,一把扔到儿子的脚边。 赵德昭俯身捡起奏章,展开阅看。 赵匡胤目不转瞬,凝视着儿子的神色变化。 捧着薛居正的这一道遗章,赵德昭心中的震惊,一点儿也不比赵匡胤看到它时要少。 他万万没想到,薛居正的脾气性子,真的就是如此之刚,一点都不带打折扣的,他居然会在临终之前,搞出了这样一个大动作! 他也完全能够想见,皇帝老爹看到奏章里的内容,得会气成什么样子! 眼看皇帝老爹雷霆大怒,赵德昭并不惊慌,缓缓合起奏章,从容说道:“薛公此举,儿子事先并不知情。” “哼!” 赵匡胤鼻孔里出了一口粗气,神色却已经缓和下来。 因为他刚刚在赵德昭的脸上看到了真真切切的震惊,这说明儿子事先确实不知情,这一道遗章并非两人合谋。 只要儿子没有参与其中,仅仅是薛居正自己发了一回疯,那就并不要紧。 “更何况,以薛公的为人,即便有一把斧钺架在他的脖子上,也不能逼得他违背本心,与人谋私。”赵德昭不失时机的补了一句。 赵匡胤微微点头,这一点倒是没错,这个老儿的脾气向来臭硬,谁也拗不了他。 赵德昭偷眼看见皇帝老爹的脸色舒缓下来,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感觉背上湿漉漉的。 同时,他心里也在暗暗感激薛居正想得周到:“得亏您事先没有告诉我,不然我看到这道遗章时的神色是骗不了人的,一定会被老爹看破,那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赵匡胤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冲赵德昭笑道:“你既来了,就一起用饭吧。” 当即吩咐开饭。皇帝吃饭并无固定时间,只要吩咐一声,随时传膳开饭。 御膳上来,好几十道菜,琳琅满桌。 但在赵德昭眼里,这都是些重油重盐的大荤,还特么没有可乐雪碧去油解腻,近来他陪皇帝老爹一起用御膳也好些次了,就没有一次吃得惯的,稍吃了几筷,便停下不吃了。 “怎么不吃了?来,试试这个。” 赵匡胤亲切地给儿子碗里放了一大块又肥又腻的猪蹄,笑着打趣:“薛公向来为人耿直,眼高于顶,很少把谁瞧在眼里,难得他对你如此看重,足以证明你近来确实颇有长进,这是爹赏你的!” 赵德昭用筷子夹起猪蹄,并不马上吃,笑着说道:“爹爹,您只赏我这个就完了?” 赵匡胤轻哼了一声:“那你还想要什么?说来听听,我得看看给不给得了。” biquge.name 赵德昭赶紧顺杆爬。 “爹爹,您前两天可是亲口许诺过,只要我能得到薛公的认可,您就让我掌些权,办些事。您是儿子的皇帝老爹,金口玉言,吐一口唾沫,能砸出十丈深坑。轻吹一口气,能刮三天大风,说的话可不能不算。” 赵匡胤被儿子的夸张吹捧给逗乐了,大笑着连连摆手:“好了,好了,你想要掌什么权,办什么事?” “儿子想到殿前司做个小指挥使,想做的事情是练兵。”对于这个要求,赵德昭早就反复在心里斟酌过,觉得并不算出格。 “为何想进殿前司练兵?”赵匡胤抬头瞥了一眼儿子,这小子还真会挑地方,殿前司是他自己呆过的,他自己就是殿前司都点检任上,发动“陈桥兵变”,才得以夺取政权,登基为帝的。 “因为枪杆子里出政权!”赵德昭一时忘形,脱口而出,说了一句在自己前世里流传甚广的伟人名言。 “枪杆子里出政权?”赵匡胤不自禁地跟着念了一遍。 在当下的10世纪晚期,“枪杆子”这个词语一样存在,它指的是木制的枪身,跟20世纪能发射子弹的“枪杆子”不是一码事,但这三个字指代的东西,古今并无不同。 第二十八章 儿子想做天子 赵匡胤低头凝思,马上觉出这七个字说得极好,比起五代时期军阀们的名言:“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有异曲同工之妙,但要本质得多,深刻得多。 眼见皇帝老爹在琢磨自己那句话,赵德昭额头上生出了细汗,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刚刚说错话了,不小心在皇帝老爹面前暴露出了自己在政治上的野心,后果如何,实在很难预料。 “这话说得好!”赵匡胤轻轻一拍桌子,由衷的赞道,他知道这不是儿子自己能想得出来的,便问:“这是你在哪本书里看得来的?” “一本闲书野史上,忘记书名了。” 赵德昭含糊带过,他只想尽快跳过这个敏感话题,免得皇帝老爹以为自己是心怀不轨,想学习唐朝李二带兵把自家老爹干下台。 赵匡胤不再追究细节问题,他放下了筷子,起身在桌边来回快速走动,然后骤然停下转头看了过来,忽然冷不灵丁发问: “薛居正临终上奏,恳请我立你为太子,那道遗章你也看过了。二郎,爹爹现在问你:你想做太子吗?” 面对皇帝老爹仿佛穿透人心的目光逼视,以及这句灵魂之问,赵德昭的心脏都从胸腔蹿升到颈腔,继而跳到了嗓子眼上。 短短一瞬间,赵德昭脑海里飞速掠过了好几种应对答案。 做出一副孝顺姿态,回答说:“儿子只求一世做爹爹的好儿子,唯愿父皇万万年”吗?这就太虚伪了,哄骗一下那种脑子不清醒的昏庸之君还行,怎么可能骗得过老爹这样的开国雄主?这样惺惺作态,只会招来老爹的鄙视。 做出一副惶恐姿态,回答说:“儿子才浅德薄,不敢有此妄想”吗?这样就太怂了,同样会让拥有一副雄心虎胆,向来刚强自信的老爹瞧不起。 言情小说网 既然怎样回答都有风险,还不如按照本心作答,赌上一赌。 “不,儿子不想做太子!”赵德昭大声答道。 赵匡胤嘴角上翘,眼神里流露出了嘲讽与鄙夷。 “儿子想做天子!” 赵德昭语气坚定从容,既然都是赌了,还不如索性赌大一点! 儿子想做天子。 这六个字过于大胆直白,甚至含有皇子野心勃勃、想要取父皇而代之的危险意味。倘若换成是皇帝皇子关系比较紧张的唐代,要是有哪一位皇子甚至皇太子本人敢在皇帝老爹面前说出这句话,那基本就是活到头了,唐玄宗仅仅因为对儿子的一点小小猜忌,就干出了”一日杀三子”的惨忍之事。 赵匡胤闻言受惊不小,脸上显露错愕之色,但旋即仰头哈哈大笑起来,洪亮的笑声在福宁宫寝殿中回荡。 “好,好,说得好,不愧是我赵大的儿子!你爹爹当初要是没有这份胆气自信,也就走不到今日,更坐不上这个位子了。”说着,赵匡胤指了指那把铺着五龙锦锻坐垫的椅子。 “老爹啊,您这是在暗示我有样学样,仿照您的‘陈桥兵变’来一个‘福宁宫兵变’逼宫,把您的那个位子抢过来吗?” 赵德昭心里暗暗吐槽,但他就算再胆大包天,也不敢把这种作死的玩笑说出口了。 “可是,二郎,你要知道,这个位子不是那么好坐的。” 赵匡胤敛住笑容,语气渐转低沉,缓缓说道: “残唐五代以来,藩镇割据,九州瓦解,各地混战不休,血肉捐于草野,黎民有倒悬之苦,华夏文脉有中断之危!” “为父代周以来,先是抚平各地叛乱,后是削平吴越、南唐等地,虽说还未竟到全功,但天下百姓大致能得到粗安,不会半夜被乱兵破门杀掉,不用因为仅剩的一点口粮被强行征作军用而饿死……文教也在渐渐恢复,假以时日必能再续华夏文脉。” “如此局面,虽说谈不上盛世,却已经是自中唐以来,百多年未有了,得来着实不易啊!” “爹爹所言极是!” 赵德昭发自内心的赞同,皇帝老爹所言句句无虚,同时也是老爹作为“宋太祖”,所作出的后世公认的巨大历史贡献。 赵匡胤发完感慨便坐回到椅子上,含笑问赵德昭:“二郎,你既然想做天子,便得拿得起才行,见识首先就不能差了。爹爹便来考一考你,在你看来,中晚唐以后的藩镇割据,是怎么一回事?” 藩镇割据,是宋代以前华夏历史的一个大题目。 赵德昭很能理解,皇帝老爹为何会偏偏挑出这个题目来考校自己。 这是因为,中晚唐的藩镇割据,是其后百多年华夏乱世的源头!所谓的“五代十国”,不过是“藩镇割据”的实质延续而已。 所以,皇帝老爹和他的那些宰相文臣们,在国策制定与制度设计上的思路,便是建立在对唐代“藩镇之祸”的检讨、反思与防范上,力求避免重蹈前代的覆辙。 唐代有扩张过快过度之嫌,那么大宋便适当收缩,赵匡胤亲临大渡河,以玉斧在河上划界:“此外非吾有也!” 唐代为了便于向外扩张,给边将放权很重,甚至允许节度使自己收税理民,节度使上马管军,下马管民,还能自己搞钱,导致最后弄出了一个掌握十万雄兵的安?山;那么大宋就要加强对军队将领的控制与防范,轻易不放权。 唐代最能打的,是西北与东北的边军,中央军反倒最弱鸡,以致于潼关不守,长安失陷;那么大宋就反过来,精锐能打的全特么给老子充实到中央禁军里,只留弱鸡军队在地方上维持治安,看你们拿什么割据造反! 大宋的这些国策,都是一环套一环的,属于环境与时势的产物,是对前人经验与教训的总结。 在赵德昭看来,这些国策虽有重大缺陷,但也不能武断地说错。 最重要的,它们正是皇帝老爹“反其道而行之,矫枉必须过正”的治国思路的体现。 因而,此时面对皇帝老爹的考校提问,赵德昭决定摸一把顺毛驴: 只谈前代的问题,少提大宋现今的对策,更加不作批评! 第二十九章 再扶你教你十年 赵德昭的回答,主要谈及“国策、军制与经济”等三个方面。 从唐朝面临的外部军事压力,谈到李唐朝廷在国策上的应对与失误。 从唐代中期以后府兵制度的败坏,谈到募兵制的补充与兴起; 最后是以藩镇割据的经济基础为收尾: “……藩镇在钱粮赋税上可以自给自足,有充足财力自行蓄养精兵,无需仰赖朝廷的财政调拨。这便是藩镇之祸的经济基础。只要刨掉这个经济基础,便能起到釜底抽薪的效果!” 赵德昭洋洋洒洒,不歇气地说了小半个时辰,把唐代“藩镇割据”的内在驱动因素,从各个方面都说透了。 赵匡胤听得张大嘴巴,两个眼睛都直了! 他曾经与朝廷的文官们多次讨论过“藩镇之祸”,各人水平不一,提出的看法各有不同,但都大同小异。 要不就怪唐玄宗晚年昏庸,弄出了“安史之乱”,没有“安史之乱”,哪会有后来的藩镇之祸? 要不就怪唐肃宗不听李泌之言,生生葬送了大好局面,使得“藩镇割据”成为既定之局。 反正,肇祸因由都是李唐朝廷无能,皇帝一意孤行不听劝。 能够思考得深入一些,提出几条制度与环境原因的,十中无一。 至于能够像儿子这样,全面深入剖析出深层原因,而且说得有理有据,令人信服的人,更是一个都没有! 就儿子的这个水平,哪里需要被撵到宫学读什么书啊,应该被请到朝堂上,给大臣们上课才对! “二郎,说得口干了吧,先喝口水。” 赵匡胤按捺住内心的震惊,亲手给儿子斟上了一杯茶水。 他看着赵德昭一饮而尽,这才徐徐问道:“二郎,你刚才所讲,是何处得来?何人传授?” 儿子以往的才学见识是什么成色,赵匡胤心里是有数的,他并不怎么相信这是儿子自己想出来的,很可能是另有高人智士传授。 言情小说网 他就算想破脑壳也不会猜到,儿子所讲的那一通长篇大论,不过是千年以后互联网上烂大街的历史杂谈而已。 而这,正是跨越时代所带来的观念与知识的碾压! “无人传授。”赵德昭放下茶碗,谦逊答道:“这都是儿子这些日子遍读前代史书,反复思量后领悟到的一点心得,还请爹爹指教!” 赵匡胤起身踱步,神色有些为难,他读史书颇多,本意是真的很想“指教”几句。 但他随即发现儿子的论述十分严密,几乎无懈可击,自己要是强行点评,恐怕不能服人反为所笑——儿子明着笑是不敢,肚中暗笑少不了。 赵匡胤无法置评,只得重重点头,连说了几个“好”字,满脸欣慰道:“有子如此,我赵大有后了!” 赵德昭听得心里一喜,敢情老爹要许诺立自己为太子了,刚刚问我想不想做太子,总不能是逗我玩儿的吧? 哪想到,赵匡胤话锋一转,沉声说道:“你读史能有真知酌见,这很好。但治国理政不是光凭书本里得来的见识,更要有料理事务的手腕与才干。” “那爹爹便派儿子到禁军任职好啦,就儿子才提到过的殿前司!”赵德昭失望之下,只能退而求其次,您老人家太子之位不给我,那给我几个兵带一带,这总可以吧? “你以为带兵那么好带的,你从未带过兵,能带出什么样子来?京畿兵备,乃是我朝要害,岂能容你擅动?不许!”赵匡胤板起脸孔驳了。 赵德昭这下心里真有点不忿,您又是问我想不想又是考校我,折腾半天我狗屁没捞着啊,于是故意小声道:“爹爹,您的身量越发见胖了。” 赵匡胤一怔:“什么?” 赵德昭轻哼一声:“食言而肥呗。” 赵匡胤一谔,随即明白儿子是嘲讽自己说话不算数,只得苦笑了两声。 他拿儿子没法儿,只得耐心安抚: “爹爹既是答应了让你掌权办事,就一定会让你掌权办事。” “但需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安排一桩你应付得来的差事,否则你刚开始独立办事便办砸了,于你的威望名声大有损害,对你将来的前途不利。” “所以,你不能急。” “咱们菜要一口一口吃,酒要一口一口喝,步子迈大了……” 听到老爹说到这里,赵德昭在心里默默接了一句电影台词“容易扯着蛋”。 “……步子迈大了,容易跌着跟头,所以咱们父子俩慢慢来。” 赵匡胤继续语重心长,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倘若你真能赢得上苍赐福,朝野人心归附,爹爹岂会不顺天应人?二郎,最后你能走到哪一步,就得全看你自己了!” 听到这里,赵德昭不禁惊讶抬头。 皇帝老爹话里暗示得再明白不过了—— 自己作为“备选储君”的资格,已经通过考核,获得了皇帝老爹的认可。 从现在开始,皇帝老爹会持续栽培自己、扶植自己,但皇帝老爹不会干拔苗助长的蠢事,自己有多大屁股,他就给穿多大裤衩儿。 至于自己到底能走多远,能不能成为“储君”,直至顶起大宋的一片天,这就要全自己的本事与造化了。 一句话:朕可以扶着你、帮着你、护着你,但就是不能端着碗喂你,儿子你需要成长起来强大起来,多立功绩,积累威望,赢得朝野人心归附,凭本事压过你二叔,到时储君之位自然就是你的! “爹爹今日所言,儿子谨记在心,朝夕不忘!” 赵德昭很认真地朝父亲行了一个大礼,姿态端正严肃。 赵匡胤却一摆手,哈哈大笑了起来: “二郎,你也别吓着了,不必如此郑重紧张!你老爹也才年过五旬,眼下饭量不差,一顿能吃掉好几斤肉,身体还不算坏,再撑个十年不难。即便你是阿斗再世,有你老爹扶你十年、教你十年,你也总能起得了势啦!” 赵德昭笑了。 赵匡胤也笑。 父子俩一起哈哈大笑。 赵德昭笑着笑着,心里不禁一阵难过。 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老爹没有十年了。 第三十章 被羞辱的赵光义 离开皇宫回府的路上,赵德昭满腹心事,想了很多。 他在心里默算了一下,距离原本历史上那场改变大宋国运的“烛影斧声”之变,只有不到十九个月了。 换句话说,留给自己积蓄力量、搏取威望的时间,也就只有一点了。 所以,他不能按照乐观自信的皇帝老爹所说的“慢慢来,不要急”。 而是必须尽快,必须要急,一定要尽早强大起来! 就算步子迈得太大扯着了蛋,也总比步步落在人后,着着失了先机,最终一败涂地,被人逼迫惨死要强。 回到郡王府,赵德昭刚进门,便瞧见夫人王修芝站在庭院中,正在呼奴使婢,指挥着府中的上百婢仆们忙碌布置。 庭院中一片喜庆,廊下张灯结彩,临街靠近大门处,甚至还有一帮工匠正在叮叮咣咣敲钉子,正在搭建一个高耸的喜牌楼。 赵德昭莫名其妙,没明白家里为何突然搞出这么隆重的喜庆阵仗。 难道是自己儿子考中状元了?不对,我特么还没儿子呢! 嗯,这到是一个大问题,得抓紧点。 正当赵德昭的思绪从“为何要搞得这么喜庆”胡思乱想到“如何生儿子”的时候,王修芝裙裾摇曳,款款走近。 “相公,你瞧咱们院里布置得如何?临街的喜牌楼要不要多搭两个,也好让外头过路的人瞧见。” “啊,布置得不错。不过,娘子,咱们家到底是有啥喜事呢?”赵德昭挠了挠了后脑勺,一脸的茫然。 王修芝露出诧异的神色,看向赵德昭的眼神里带着几分责备。 “过些天便是万寿节了……” 赵德昭一拍脑门,想起来了,皇帝老爹的生日快到了,自己一个做儿子的,居然忘了老爹的生日可还行? 前代流传下来的惯例,每年皇帝的生日,也即是万寿节,是朝廷的例行假日,需要给各级官员放休沐假。地方官员则需要向圣上呈送贺表,并且在万寿节当日到当地宫观为圣上祈福。 而京城更是会满城张灯结彩,大肆举办贺寿庆典,京中的亲贵豪富之家,也需要搭建在府中临街之地搭建喜牌楼,有资格送寿礼的,也还得奉上一份不菲的寿礼。 xiaoshuting.org “相公,你看,今年的寿礼应该如何备办?”王修芝开口请示。 原本备办礼物等府中的内务杂事,都是由夫人王修芝主持,赵德昭一般并不过问。 但给皇帝老爹上寿非同小可,必须得夫妻两人一起仔细斟酌,商量着来。 赵德昭刚要随口说一句“照着往年惯例办”,旋即想起一件事,便把这话咽回了肚子里。 “先搁着吧,我回头再想想,今年务必办得不同以往,让咱老爹高兴高兴!” 赵德昭站在前院的台阶上,翘首回望沐浴在西方落日余晖里的巍峨宫城,心里忽然起了一个念头: “这座宫城过上十年百年仍然会在这里,但作为宫城主人的老爹已经过不了一两个生日了!” …… 当西方的落日余晖熄掉最后一线光芒,从巍峨的宫城里悄悄溜出来一个青衣人,他一路行色匆匆,赶在入夜时分敲响了晋王府后院的一道小门,照例是三长两短的暗号。 片刻后,晋王府内书房。 晋王赵光义亲自接见了这位王继恩派来的信使。 信使站在赵光义面前,小心翼翼禀报:“我家主子让奴婢转告王爷,薛居正那个老儿在咽气前上了一道请立储君的遗章,内容是请立天水郡王为储君、皇太子。” 赵光义霍然起身,脸色铁青,勃然咆哮:“老匹夫!老棺材瓤子!竟敢愚弄本王!” 他自己其实心里很清楚,自己前天当面向薛居正请托时,薛居正并未给出过肯定的答复,是他自己以为是薛居正已经默许应承而已,最多只能算顽固不化,哪里能称得上是有意愚弄? 更甚至,很可能正是他自己的那一番请托,提醒了薛居正可以上遗章请立储君,于是这个老儿便索性反过来上了一道“请立天水郡王为皇太子”的遗章,着实把自己好生摆了一道。 想到这些,赵光义心里生出了一种强烈的被羞辱之感。更让他感到怒不可遏的是,自己永远都出不了这口气了,没人可以报复到一个死人。 “……那老儿在奏章里大肆吹捧天水郡王,同时还诬陷王爷您,他还劝说圣上压制王爷您,说这是为了避免‘来日骨肉相残于宫室’。” 信使把奏章里的关键字句背了出来,从禁宫中传递消息出来是极犯忌讳的隐秘之事,为了安全起见只能传口信,不能落下任何文字,王继恩选派的传信使者都是精细伶俐、记心好的心腹亲信。 听到这句极为刺激的“来日骨肉相残于宫室”,赵光义反倒忽然就不怒了,只是脸色陡然变得狰狞,问道:“圣上见到薛老儿的遗章,作何反应?” “圣上看了遗章,十分痛恨薛居正诬陷王爷您,当场就气得手抖,差点把奏章撕了……” 赵光义脸上终于挤出一丝冷冰冰的笑意。 信使继续禀报:“我家主子趁机提醒圣上,薛居正死前曾与天水郡王会面。圣上当即召来天水郡王质问,是否与薛居正合谋上奏。天水郡王辩称事先并不知情,圣上似乎是相信了。再往后我家主子没在圣驾跟前伺候,就不知详情了。” “辛苦了,到外头找管事领赏。”赵光义摆了摆手,示意信使可以退下了。 信使行礼道谢,临要退下又想起一件事。 “那道遗章是我家主子从薛居正手里代接之后再转呈圣上的。我家主子让奴婢转告王爷,当时还有薛居正的几个儿子在场,他不便瞒下遗章不呈递上去,还请王爷见谅。” “回去转告你家主子:不过区区一道请立太子的遗章,翻不了天,不值得他为本王冒险,让他专心服侍圣上便是,平日不必刻意为本王打探消息,更不必特意为本王向圣上进言。” 赵光义负手侧身,半边脸孔隐入烛光照射不到的阴影里,莫名显得有些阴森。 而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此时似乎也变得冷森森的:“圣上春秋已高,万一将来某日宫中有大变,那才是真正大用你家主子之时!” 第三十一章 天子酒量深如海 翌日早上,赵德昭先到了宫学。 薛居正殴后,赵匡胤新委派了两位宫学教授接替,但眼下还未到任。 赵德昭便暂时充起了学长兼辅导员的角色,在课室讲台上给那些小子们扯了一个上午的故事,权当是上课,效果额外好。 赵德昭口中描绘的那个五光十色、充满神秘异域风情的辽阔外部世界,勾引得他们勾得口水直流,两眼放光,一个一个嗷嗷直叫,恨不得立马搭上赵德昭所说的“可以容纳千人的大海船”,前往征服那几大块纵横万里的肥沃土地。 过了中午,赵德昭便离开宫学,径直进宫伴驾听教。 “蜀中旱情加剧,滴雨未降,已有三月……爹爹,这是报灾求放赈济的奏章。” 御书房里,赵德昭在给赵匡胤念读奏章。 如今他念奏章越发熟稔,渐渐发现即便是这项看似简单的工作,中间其实也有门道的,比如说并不需要把奏章全篇内容一字不落的念完,只需要先快速浏览一遍奏章,然后简要概括一下主题内容。 比如某地起了民乱,某地发了灾害,某官员“乞骸骨(请求退休)”等等,然后再由皇帝老爹指示,是简单略过还是展开详情。 换了这个法子后,效率一下子就提了上来,父子俩配合默契,花了不到一个时辰,便把积压的奏章处理了一大半。 “那就放赈吧,放赈吧。” 赵匡胤两眼微闭,有些无力地挥了挥手,也不知是疼惜国库的钱粮呢,还是在同情蜀中的灾民。 赵德昭口中答应,拿起御用朱笔,写下了一个“可”字,随即拿起下一份奏章。 “微臣恭贺圣上万万年……爹爹,这是贺寿的贺表。” 随着万寿节的临近,各地官员呈送的贺表如同潮水一般涌来,赵德昭在心里大略估算了一下,今天料理的每十道奏章,有七八道都是贺寿的贺表。 “凡是贺表,就都不必再念了,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都是些无用的虚文。”赵匡胤直接打断赵德昭,神情显得有些意兴阑珊,明显对此毫无兴趣。 siluke.com 赵德昭注意到,皇帝老爹似乎有些精力不济需要休息,便放下奏章笑道:“儿子饿啦,咱们先吃饭。” 不一会儿,膳房立刻传上了饭菜。 赵德昭眼见皇帝老爹情绪不佳,便主动向内侍要来一壶酒,给老爹斟了满杯以助兴。 赵匡胤酒量甚豪,大口一张便是一杯就跟灌水似的,把赵德昭都看傻了,但他自己不敢多喝,只陪了两杯便罢。 饮酒正在兴头上,内侍来报:“圣上,工部侍郎李品如求见,奴婢要不要让他在外头候着,等圣上用完膳再召见。” 赵匡胤把酒杯往重重桌上一磕,大手一挥,说话嗓门大得出奇,如同暴雷炸响。 “让他进来吧!” 赵德昭这才注意到,老爹这下似乎真就喝得上头了,明显已经脸红脖子粗,一张口就是酒气直喷三丈远。 工部李侍郎进来后,立即朝赵匡胤行了大礼,口称“恭贺圣上万寿”。 紧接着,他便讲起了万寿节庆典:“万寿节在即,工部已经初步拟妥了庆典方案,恳请圣上补阙指正……” 赵德昭一路听下来,此人讲的都是些鸡零狗碎的玩意,什么计划在东京城里搭建多少座喜牌楼,布置长达多少里的喜幛,此外按照往年旧例,还需赏赐朝廷官吏多少钱帛等等。 李侍郎正在滔滔不绝,赵匡胤忽然霍地起身,啪地把酒杯摔得粉碎,嗓门如同暴雷似的炸响:“你絮絮叨叨的,说的都是些什么狗屁!” 李侍郎给骂得懵了一下神儿,连忙跪下叩首请罪,结结巴巴道:“微臣……微臣正在禀报万寿节庆典的筹备安排……” 赵匡胤脸红脖子粗,满嘴喷着酒气,破口大骂:“什么万寿?什么庆典?你当朕是迷信长生的糊涂昏庸之君吗?你从国库里掏出来给朕办庆典,做那些无用的马屁虚文,你当朕会很高兴觉得你很有能耐?” 骂完了还不解气,他索性大踏步上前,一脚踢在了那位可怜的李侍郎怀里,把他匍匐跪地状态踢成了仰面朝天。 “给老子滚!” 赵德昭旁边看得都傻了眼儿,单凭皇帝老爹这份粗豪作风,真就不愧是军汉武将出身的草头皇帝! 第一次听到那桩薛居正被皇帝老爹亲手用玉斧敲掉两颗门牙的事迹时,赵德昭心里其实是有些不相信的,他总觉得历史上以“喜好读书、振兴文教、崇尚宽仁”著称的“宋太祖”,应该不致于对大臣做出这种暴虐粗鲁、有失帝王风度的事情。 但现在,赵德昭信了! 李侍郎爬起身,屁滚尿流的跑了。 赵德昭担心皇帝老爹酒醉摔倒,上前想要搀住他的胳膊,却被一把甩开。 “二郎,你觉得爹爹醉了是不是?告诉你,我没醉!” “嗯,嗯。爹爹胸怀广大,酒量如海,当然是醉不了的。” 赵德昭嘴上随口附和,心里却有些想笑,哪个喝醉的不说自己没醉,皇帝老爹的这副德性,跟以前在酒桌上见过的那些喝得钻桌子的家伙也没啥区别,醉酒这种事儿,看来也是古今并无不同啊。 赵匡胤却并没有显露任何醉意,他健步走回到桌边坐下,重新自斟了一杯端在手里,对着儿子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你老爹只是借着酒意发了一通脾气,好把那家伙撵出去而已。” “你老爹若不借着酒意发作,那便是君上在臣子面前喜怒无常,蛮不讲理,容易失掉人心;但若只是使一使酒性,就算稍稍出格些,也不会招致臣子怀怨抱恨,也就无伤大雅了。” “二郎,你且算一算看,爹爹发这一回酒疯,万寿庆典就不用办了,能省下多少钱粮,就连按照成例应当发下的大笔赏赐,也都可以不发了!你说这一笔买卖,可还划算?” 赵德昭一时愕然,居然还能有这种骚操作吗? 他想了想,问道:“那位李侍郎费心尽力筹办万寿庆典,虽说都是拍马屁的无用虚文,但也是一片忠爱之心,您又是骂又是踹的,是不是有点过了?” 赵匡胤摇着头,大笑起来。 第三十二章 皇帝缺钱也发愁 “二郎,你想想看,倘若为父只是驳回他,和和气气跟他讲道理,告诉他不必花费国库钱财给我做寿过节。你觉得他会做何种想法?其他的朝臣公卿又会做何种想法?” 赵匡胤含笑提问,有一点考校儿子的意思在里面了。 赵德昭想了想道:“会觉得您或是故作姿态才推辞,或是想要搏得一个节俭爱民的好名声,这才假意推辞做寿,其实心里还是愿意的。其他朝臣公卿恐怕也都会这么想。” “不错。”赵匡胤轻拍了一下桌子,笑道:“他们会作如此想法,那也是人情之常,不能说错了。” 他顿了一顿,微微仰头回忆往事:“以前你祖父在时,我也曾给你祖父备办寿典,你祖父也是一力推辞,一再叮嘱我诸事从俭,千万不要铺张。我那时还在殿前司做军官,没有听他的,偏偏就来了一个大操大办,到头来你祖父也没说我不遵父命忤逆了他,还不是觉得脸上有光彩,乐得笑开了花?” 赵德昭面露微笑,没有接父亲的话。祖父赵弘殷过世很早,那时他年纪还小,因而对祖父印象并不深。 赵匡胤脸上笑容不减,把话头转回到眼下: “虽说为人子、为人臣的,奉承君父是人情之常,但朕却不能太由着他们!” “朕今日借着酒劲儿打骂李侍郎一通,传扬出去固然显得朕有失帝王的体统,但也就不会有哪个大臣,敢再拿操办庆典的事情来触朕的霉头了!二郎,你想想看,你老爹这是省下了多少万贯啊,这笔买卖可还做得过吧?” 听赵匡胤一句“省钱”接一句“买卖”,好像东京城里的某个小财主在盘算家当,赵德昭心里莫名觉得十分喜感。 自己的这个老爹,真不愧是历史上的一个平民色彩极重的皇帝,也不愧以前在东京街头混过社会、跟人拜过把子,即便高居九五之尊,身上的平民市井底色仍然没有完全褪去。 yawenba.net 想来,也只有在一个务实君王的治下,民间才能在经历漫长的乱世后,以很快的速度恢复元气,汴河沿岸的富庶繁华景像即是明证。 “二郎。” 赵德昭正想得出神,赵匡胤叫了他一声,含笑问儿子:“你在发什么呆?是觉得老爹做得不妥?” “没有不妥。只是爹爹就不能热热闹闹做个寿庆了,未免是一大缺憾。” “我刚说过,我不在意这些无用的马屁虚文,耗费不少钱粮,只能赚些热闹。” “嗯,当年祖父也是这么告诉爹爹的……” 赵匡胤一谔,随即明白了儿子的所指,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声震殿瓦。 等到笑得够了,赵匡胤脸色转为无可奈何,两手一摊,仰天长叹,说了真心话: “没钱啊!你看看,今日料理的那些奏章里面,有多少是向朝廷要钱的?” 赵德昭回想了一下,今日处理的奏章大约是四十份左右,其中将近三十份是各级官员呈上的祝寿贺表,余下十份几乎都是要钱的。 有的地方发了水旱洪灾,赈灾要钱;有的地方拖欠驻军军饷已久,发饷要钱;边境要害地点需要修堡子、立寨子,也是需要钱;为军队制作衣甲刀枪的将作监要钱;负责朝廷马政的群牧司也是伸手要钱……哪哪儿都在伸手要钱! 到也有一道奏章不是伸手要钱的,但谈论的却是缺钱的事儿:户部负责核算度支的官员,被朝廷左支右拙的财政状况逼得实在支撑不住,于是上奏建议,今年在河南道和西京河南府这两个地方在加收田赋,暂定为每亩加收半斗。 加收田赋,哪怕只是两个道的小范围内的加收,那也是大事,不可能很轻易地就定下来,赵匡胤也并未对这道奏章表露任何态度,赵德昭心里估摸着,此事预计得拿到明天的朝会上讨论后再决定。 皇帝老爹的意思很清楚,他并非是真的不想搞一个热闹寿诞,而是手头紧,缺钱,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皇帝兜里没钱也会跟后世的那些“月光族”打工人一样,过个生日都得抠抠索索。 不难想到,皇帝老爹今日一整天都情绪低落,估计就是缺钱闹的。 赵德昭低头思量了一番,心里很快就有了谱儿,于是含笑道: “爹爹,朝廷缺钱的事儿,交给儿子来想法子解决就行了,您只管好好做您的寿就行了。” “胡言妄语,你能有什么法子!” 赵匡胤沉下脸孔训斥儿子: “朝廷的赋税财政,是关系到国家兴衰与社稷存亡的命脉,千年以来历朝历代有无数的能人,都在这上头绞尽了脑汁,有什么方法没想到过?那么多能人加起来,不比你的小脑袋瓜强得多?” 赵德昭嬉嬉笑笑,并不顶嘴,心里却在说:“在这事儿上面,还真不一定比我强!” 赵匡胤训完儿子,本就不怎么样的心情变得越发糟糕,当即挥手让赵德昭滚蛋。 赵德昭也不争辩,笑嘻嘻说道:“爹爹,儿子认真劝您一句,还是赶紧把那位李侍郎叫回来,跟他商量一下如何举办寿诞庆典,免得到时措手不及。” “赶紧滚蛋!”赵匡胤板起脸孔,不耐烦地喝斥。 “儿子这就回家垫高了枕头,为朝廷的国库和爹爹的内库,认真想出一个好法子出来。惹是儿子吹牛,您只管治罪便是。” 临退下前,赵德昭撂下了这句话。 走到御书房门口,赵德昭最后瞥了一眼皇帝老爹已显斑白的鬓角,心里暗暗说道:“老爹啊,我这个做儿子的,也许做不到逆天改命,改变您的最终寿数,但最起码我能在您活着的时候,让您活得舒畅一些,过上一两个体面热闹的寿诞,尽一尽欢!” 第三十三章 炸炮扔进老鼠窝 赵德昭回到府邸,拉着自家娘子到了书房,让她给自己伺候笔墨。 王修芝磨好墨,铺好纸,把狼毫笔蘸得饱了,双手递在赵德昭手里。 赵德昭盯着白纸呆呆出神,迟迟没有落笔,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修芝有些疑惑,静候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相公,你这是要作诗还是填词呢?啊,妾身猜到了,你是想给圣上写一首贺寿诗么?” 赵德昭摇摇头,嗤笑一声:“就那种四平八稳的馆阁诗体,作来有何趣味?我老爹也不会喜欢。再说了,作诗贺寿那是翰林学士们干的,我没事抢他们风头做什么?” 王修芝到没听出丈夫是在大言不惭胡吹一气,只觉得愈发不解:“那你这是——” “好啦,你别贴我身边,碍着我写字。” 一个美貌娘子依偎在身侧,香风熏人而来,黑长直的发稍在脖颈里扫来扫去,撩拨得赵德昭半边身子都有些酥麻,他感觉自己都快要把持不住了,只得把人赶开。 “写些什么古怪,不让人看啊。”王修芝小声嘟囔,退后了几步。 赵德昭刚好筹思完毕,立马落笔在纸上写就了一行大字,嗯,不错,原主的肌肉记忆还在,一手毛笔字还不错,放到后世估计当书法老师开班带学生都成。 王修芝心中着实好奇,悄悄蹑足走近丈夫身后,目光越过赵德昭的肩膀偷偷窥看。 只见白纸的抬头部位写着一行显目大字:“契税征收方案细则”,后面附有另一行小字标注:开宝八年第一版。 …… 翌日。早晨朝会。 文武朝臣按照品级高低,排定了行列班次,向御座上的赵匡胤躬身行礼,山呼万岁。 宋朝臣子参拜君王的礼节,并不像后来的明清两朝那样动辙就需要五体投地,脑门还得在地上碰得梆梆响。 yawenba.net 宋朝的臣子大多数情况下也就是朝皇帝弯个腰躬下身就行了,皇帝也不会把臣子当成可以任意折辱的奴才看待。 赵德昭获封郡王后,行列班次往前提了不少,站班的位置离他那位叔叔已经很近了。 晋王赵光义是站得最靠前,距离他的皇帝老爹最近的人。 仪式过场走完后,赵匡胤就抛出了今日朝堂议事的重头戏:眼下朝廷入不敷出,国库快要见底了,所以要不要在河南道和西京河南府临时加征每亩半斗的夏税,以缓解朝廷目前的财政困难? 不出赵德昭的预料,皇帝老爹抛出来的这个问题,就像是往老鼠窝里扔进一个炸炮,老鼠们炸窝后立马分成两派,互相撕咬起来。 一派是以户、工两部的尚书、侍郎们为主,他们的工作是直接跟国家财政相关,自然是大力支持任何能够增加朝廷财政收入的提议。 另一派是以御史台为主,基本都是些清流言官,他们是专职提意见的。 在这帮人看来,老百姓已经过得很艰难了,所以只要是加税,甭管是怎么加的,加了多少,那都是“恶政”,必须要极力反对! 赵德昭仔细听了一下两派人马的发言,觉得双方还是各有道理的。 “支持加征派”的理由很充足: 河南道和西京府的田赋水平,是目前各道各府最低的,每亩才收一斗!江南一带要高得多,甚至个别地方都有每亩征收三斗的呢!这说明河南道和西京府有很大的加征余地。 按照他们的估算,在这两个地方每亩加征半斗的夏税,能够为国库增收折合相当于将近两百万贯的收入,足以缓解今年的朝廷财政困难。 而且这只是今年一年的临时性政策,又不是永久加征,而且只涉及一道一府,每亩仅仅加收半斗,又不是全国二十多个道一并加征,加征范围很小,影响不大,用得着这么跳脚反对吗? “反对加征派”的理由同样站得住脚: 河南道和西京府的每亩产出,跟江南比能是一个水平吗?既然每亩产出不能比,赋税水平凭什么放在一起比! 你们也别扯什么“临时加征”了,“临时收税”这种事情,临着临着就成永久了,这种套路俺们见得多了。 至于你们说只涉及一道一府,影响不大?真的不大吗!河南道是京畿要害,西京府是中原腹心,朝廷之所以在这两个实行轻税薄赋,就是为了稳固这两个要害腹心之地的民心,要是加税弄得这两个地方民怨四起,出了大乱子,谁能负得起这个责任?为了区区两百万贯冒这个险,值吗?! 赵德昭不忙出手,他面带微笑旁听两派人马的激烈论战,觉得有趣有料又有看头。 此时大宋开国未久,政治风气还是比较清明的,赵匡胤掌控朝局也很强力,因此朝臣公卿们虽有派系之别,却并无党争之势,争论问题基本上还是能够做到就事论事的,不怎么流行“人参公鸡”那一套,远远不像后来的神宗、哲宗年间新旧两党闹到你死我活那么离谱。 听腻了两派口水论战后,赵德昭抬头望向高居御座上的皇帝老爹,发现老爹正低着头以手扶额,也不知道是在脑壳疼呢还是脑壳疼呢? “廷宜(赵光义的字),你怎么看?”赵匡胤的右手终于从额头上放了下来,直接指了指站得最近的赵光义。 霎时之间,原本吵成一锅粥的朝堂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到晋王赵光义的身上。 第三十四章 两全齐美之法 赵光义此前一直没表过态,大臣们觉得,以晋王在朝堂中的特殊份量,他的看法或许就能给这个问题一锤定音。 赵光义低头思索了一下,沉声答道:“臣以为,朝廷眼下入不敷出,财政确实困窘,必须要想法子开源加流。但加征田税牵涉颇大,不能不慎之又慎。” 赵德昭在肚子里暗骂:“琉璃猴子滑不留手,尽说废话!” 听完自己二弟的回答,赵匡胤微微皱了下眉,似乎有些失望,但也没说什么。 紧接着,他又点出了挨着赵光义站立的幼弟赵延美。 “文化(赵廷美的字),你觉得呢?” “臣以为,晋王所言甚是。”赵廷美沉声回答,显然也不想接这个茬儿。 赵德昭瞥了这个小叔叔一眼,这个小叔叔只比自己大几岁,与自己来往并不多,在朝中的存在感也一向不高,但不代表他就是一个善茬儿。 赵匡胤沉默下来,神情凝重,没有再点名任何人。 此事的利弊,朝臣中的支持方与反对方在刚刚的论战中,已经各自表达得很清楚了,因此没有继续询问臣下意见的必要。 唯一需要的便是做出决定——皇帝的这个位置最大用处,本来就是对冲突矛盾做出最终仲裁。 端在御座上静静思索片刻后,赵匡胤终于缓缓开口:“既然如此,那朕就——” “父皇且慢,儿臣有话说!” 赵德昭眼看出场时机已到,当即踏步出列,大声打断皇帝老爹即将出口的最终决定。 “父皇,儿臣这里有一个两全齐美的法子,既能为朝廷开源增收,使得国库充盈,又不会招来民怨。”赵德昭朗声道。 yawenba.net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微微骚动,几十道目光齐刷刷注目过来,目光里满含怀疑与嘲讽,似乎是在说:“这世上还能有这种好事?” “朝堂之上,你还胡言妄语些什么?!还不赶紧退下!” 赵匡胤板起脸孔喝斥儿子,不同于昨天开玩笑似的假意怒斥让儿子滚蛋,此刻他是真的有些气恼了,这一瞬间赵匡胤甚至怀疑自己近来太过宠信这个儿子了,以致于让他骄纵得不分轻重场合! 眼看父子俩要在朝堂上僵住,这时赵光义突然站出来开腔,力挺赵德昭这个大侄子。 “圣上,何不让二郎说出想法来,或许他真有真知酌见,也未可知啊。” 说着,赵光义转头注目过来,他面带友善的微笑,目光中颇含鼓励后辈之意。 赵德昭一怔,随即醒悟到对方貌似和善后面的险恶用心,特么的这是认定我狗嘴吐不出象牙,提出的法子只会贻笑大方,这才让我有机会开口,并且极力撺掇我说出来,好让朝堂群臣瞧我不起,进而败坏我的声望! 可惜啊,叔叔,你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主动送给我表演机会! 赵德昭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昨晚在府中拟定好的“契税征收方案”,在众目睽睽之下登阶走近御座。 他也不劳当值的内侍转呈,而是直接把奏章硬塞到了皇帝老爹的手里。 虽说“朝堂无父子”,但父子毕竟是父子,旁人想御前上奏,还得看皇帝要不要接,接了也未必会看,赵德昭这个儿子要上奏章就可以登阶硬塞,皇帝那是不看也得看。 赵匡胤不情愿地展开儿子的呈奏,第一眼瞥到看到满纸洋洋洒洒的字迹,似乎写了好些条款,他心头的怒气顿时就消了一大半。 且不管内容靠不靠谱,能把想法落到纸上,还写了这么多,足见儿子是深思熟虑后拟出来的,并非是一时脑子发热后的胡言吹嘘,光是这份态度就值得认真对待。 赵匡胤首先注意到,儿子的这道呈奏有一个自己从没见过的新奇名目,叫作“契税征收方案”。 呈奏的首起三句开宗明义。 此处,赵德昭很贴心地为皇帝老爹简要解释了何为“契税”,如何征收,以及它的优点: “凡有民间立契,即可凭契收税,即称‘契税’。” “民间凡有大宗买卖、转让、租赁、借贷等,为免纠纷,交易双方往往订立契约。朝廷官府可以为契约作出公证,既能便民,又可从从中征税。按照不同交易种类,从中收取相当于交易额百分之一到百分之三的税值。” “此种契税,征收来源极其广泛,征收便利,每税取量极少不招民怨,但足可集腋成裘,预计每岁可增收不下千万贯!” 在朝廷财税这个老大难问题上,赵匡胤动过不少脑筋,以他的眼光与经验,自然是懂行的,光看了个开头就马上得出了初步印象:“靠谱”! 越往下看,赵匡胤越是啧啧称奇,不禁看得出了神,他好半晌都没抬起头来,甚至连坐姿都没有变过。 此时,御座阶下的近百朝臣们却都不淡定了,他们眼瞅着圣上看得如此专注入神,那么这道呈奏的内容几乎可以肯定是非常靠谱的,但偏偏又没有一个人能知道或是猜到大致内容。 于是,这帮大臣既是满腹疑问又一肚子的好奇,一个一个猴急得抓耳挠腮的,都想赶紧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妙法能够“两全齐美”?偏偏天水郡王这小子又闭紧嘴巴一字不泄,这关子卖的着实可恶! “殿下。”又等了片刻,终于有大臣耐不住了,站出来主动开口向赵德昭询问:“老夫敢请教殿下,你所言的‘两全齐美’到底是什么?” 第三十五章 舌战群臣 “征收契税。”赵德昭面带微笑,简短答道。 所谓“契税”,就是赵德昭在前世里的所知道的“印花税”,是指专门针对合同、证件、执照等征税的一种,也就是老百姓俗称的“手续费”, 在21世纪,世界各国都在大收特收这种税,比如不动产买卖过户、车船转让等大宗商品交易,都需要到相关政府部门办理手续,同时交上一笔“手续费”,其实就相当于政府对这笔交易收了税。 此外还有机动车年检收费,股票交易也按交易额的千分之一收税等等,这些其实也相当于是一种“契税”。 在赵德昭的记忆里,“契税”这会儿玩意还没有被发明出来,直到几百年后的17世纪初,荷兰政府为了增加财政税收,悬赏重金公开向民众征集方案,最后从成千上万个方案中选中了“契税”方案。 因为契税有收起来容易、征收成本很低、征收范围广、民众税负痛苦感比较轻微等明显优点,逐渐被各国政府所仿效推行,可以说是一种经得起实践检验的优秀税种。 “何为契税?”掌管朝廷钱袋子的户部马尚书听到一个“税”字,立马来了精神,当即跳出来向赵德昭发问。 “民间凡有大宗交易,如田产、房屋、车船、大宗米粮酒醋买卖,以及车船转让、房屋租赁、大额借贷等,为免纠纷,交易双方往往会订立契约。但凡立契,交易双方就必须到官府公证盖章,凭契从中收税,既便民又利民!” 赵德昭话音刚落,朝堂中立刻起了一阵骚动起来,大臣们神情与反对各有不同,但各人心里有一个感觉是共通的:这种税法额外新奇,简直是闻所未闻,也不知道年纪轻轻的天水郡王是怎么想出来的! yqxsw.org 紧接着,第一个唱反调的大臣跳出来了。 “着实可笑!民间交易立契,买卖双方自有惯例习俗在,他们为何要巴巴的跑到官府衙门多交上一笔税钱!难道官府衙门还得派遣捕快公差到处查访缉拿立契却不交税之人不成?” 此言一出,大殿里马上响起一阵压抑的哄笑,显然不少大臣对此深有同感。 赵德昭瞥了抢先出头的那人一眼,认出他是御史台的一位姓张的御史,算得上是赵光义的铁杆。 但因为这位张御史只是耍嘴皮的言官,级别较低,因此没资格成为铁杆党羽,只能算是一位铁杆走狗,这一下还没等到赵光义示意,此人就主动扑上来咬人了。 赵德昭神色自若,淡淡回应:“这个问题很好解决:但凡没有到官府办理契书公证、没有足额交纳契税的,契书一律视为无效。交易双方一旦发生纠纷后到衙门打官府,官府不承认契书上的约定有效就可以了。” “如此一来二去,为了让契书的效力得到官府的承认与保障,那些买卖人自然就愿意主动交纳这个契税了,哪里需要派人查访缉拿逃税之人呢?” 稍作停顿后,赵德昭的两道目光刷地打在张御史的脸上,冷冷道: “张御史,你自己既然思虑短浅,便该有自知之明,别急着跳出来说本王可笑!敢问到底是谁可笑?!” 张御史顿时面红耳赤,讪讪无言,悄悄把身子往后挪了两步,躲进了人群里。 但这显然只是刚刚开始。 赵德昭瞥见晋王赵光义使了一个眼色,立马便又有好几个言官御史踏步出列,其中领头人物便是言官之首、御史中丞唐继先。 御史中丞地位尊贵,相当于后世的最高层纪委一把手,这位唐中丞自然是比张御史要上档次得多,有资格被称为赵光义的“党羽”了。 唐中丞一马当先,朝着赵德昭开出了第一炮: “殿下说:不交纳‘契税’,官府便不承认契书有效。那这种所谓‘契税’,岂不就是设法逼迫民众,给小民平添负担?小民平白无故就要跑到衙门多交一笔钱,岂不是平白多生事端?又何来便民利民之说?!” 赵德昭笑了笑,这位唐中丞的段位不低,开出的头炮还是有点水平的。 但赵德昭对此早有准备,冷着脸反驳道: “首先,日常买卖,比如买卖一两斗米粮,那都是一手钱一手货,或是口头约定就行,谁还立什么契啊?能做得大宗交易,需要立契的,大抵就不会是普通小民!所以本王的这个契税,是只收取中等以上之家、或是富商巨贾的交易税。所谓给小民平添负担一说,又从何谈起?!” “再者,民间交易立契,那都是请中证人做见证的,买卖双方按照惯例,都需要各给中证人一份谢礼,加起来就是两份谢礼,这个花费可不小,它就不是小民的负担了?与其让中证人做见证,还不如让官府来给契书做公证,官府总比中证人要靠得住些吧?” 唐中丞一时语塞,但马上就有御史给上司接力,气势汹汹开出了第二炮: “殿下的这些说辞,不过巧言诡辩而已!” “民间交易立契,确实是要请中证给谢礼,但区区谢礼才有多少,能值得几何?能跟官府税收相比吗?这还不是给百姓平添负担?!” 赵德昭微微一笑,道:“本王的契税也并不高啊,不过百中取一。比如在东京城里买下一幢房屋,约定一百贯成交,收取契税不过一贯而已,只怕比起买卖双方给中证人的两份谢礼还要少些吧?” 那位御史一时愣住,他没料到赵德昭设计的税率居然如此之低! 百中只取一,别说是放在本朝了,就算是跟历朝历代各种杂七杂八的税赋放在一起比较,那也是最低的税率,没有之一! 即便是号称历代税赋最低的汉朝,税率那也是三十税一! 第三十六章 不讲武德 这位御史自然是想破脑壳也不会猜到,赵德昭定下百分之一的契税税率,完全是参照后世得来的,在那个时代是经过了实际验证,确定靠谱可行的。 但这位御史反应极快,他马上掉转炮口,从另一个角度开炮,开始指责契税并无大用: “百中只取一,低是够低,但如此收税,能得几个税钱?朝廷费下这么大周章,所得不过寥寥而已!殿下提出所谓契税,其实不过哗众取宠,实无一用!” 眼见这个货每次开口都要带上一顿“人参公鸡”,赵德昭早不想忍了,于是趁机毫不客气的以牙还牙: “契税每笔虽然收得很少,但是各道各府的数十万商贾、每年近百万笔大宗交易加起来,总额却一定不少!” “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汇溪流而成汪洋!亏得你也是读书人,竟连如此简单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吗?你如此不学无术,如此愚蠢昏聩,试问有何面目站在朝堂之上、天子驾前?又有何面目来指责本王巧言诡辩,哗众取宠?!” 赵德昭这一通反击极其猛烈,如同每秒射速一千八的机关炮似的,一炮接一炮怼得这位御史两眼翻白,呼呼直喘。 “咕咚!”这位御史憋在胸中一口气愣是没缓上来,当场一头栽倒在地,幸好马上就有同僚把人搀得坐起,急急给他抚背顺气。 赵德昭也不去理会这位嘴贱御史的死活,他侧过身面朝殿中群臣,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扬声道: “据本王初步估算,倘若将契税之法,在天下各道各府推行,每年至少可以为朝廷增加岁入五百万贯以上,仅仅是开封一府之地,每年就决不会少于一百万贯!” 此言一出,大殿中“嗡”的一声炸开了窝,几乎一大半朝臣都没法再淡定了。 这可是五百万贯啊! 要知道,为了给朝廷增收区区一百万贯,两派大臣在要不要少量加征夏税的问题上吵翻了天,而现在天水郡王却当众宣称,可以为朝廷每年增收五百万贯以上,而且还是至少! 在赵德昭一人打翻了好几个专靠嘴皮吃饭的御史过程中,朝臣们便已经逐渐了解到契税的细节,慢慢认识到此事是完全行得通的。 lingdiankanshu.com 到了此刻,同样也无人认为“五百万贯”这个夸张数目是赵德昭胡言吹嘘。 因为这里是朝堂之上,倘若天水郡王没有十足的把握,必然不敢在如此场合公然立下标杆! 能增收五百万贯,对于朝廷而言,可是一桩天大的好处! 多了这一大笔额外收入,朝廷当前面临的许多棘手难题便迎刃而解! 兵部的尚书侍郎们,可以让边军多修建几个堡塞,自己可以好生睡上几个好觉了;工部的官员们,修筑黄河水利工程也能爽气一些,把堤坝做结实些;而户部负责度支的官员们,打起算盘时也不必总是一脸苦相了。 更甚至,殿上的大臣们自己,或许也能涨上一点俸禄吧? 一时之间,殿上的朝臣们人人笑逐颜开,除了晋王赵光义与他的铁杆党羽们。 “诸位之中,还有哪一位觉得本王的契税方案做得不妥的,请站出来赐教!” 赵德昭环顾全场,目光缓缓扫过众朝臣的脸孔,沉声问道。 无人敢于应声。 赵德昭稍稍停顿,又一连问了两遍。 依然满堂俱寂,无人再敢出头炸刺,自取其辱。 嗯,妥了。 赵德昭忍不住打了一个响指,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转过身面朝御座,正想跟皇帝老爹说上几句,趁着无人反对把这事就这么定下来。 但背后一个苍老而洪亮的声音突然响起,抢在了他的前头: “圣上,臣有本启奏!” 赵德昭不用回头看,光听声音就知道这是两朝元老、礼部尚书、大代大儒虞白,此人极有名望,资格也老,虽说已经很年迈了,但 皇帝老爹还是不许他退休,似乎是要把他供起来放在比较清闲的礼部当个招牌。 “虞老,请讲。”赵匡胤态度和蔼,称呼上也很显尊重。 “老臣以为,天水郡王心险而德行不正,其人身居尊爵,不思宽仁爱民之正道,反而崇尚邪伎,务求刻剥百姓,以为己之功业!” 虞白年纪虽老,嗓门不小,他的声音在宛若洪钟在大殿中回荡,钻入所有人的耳朵: “老臣为社稷计,为天水郡王计,恳请圣上削其王爵,令其退居思过!” 对赵德昭的这一通“人参公鸡”,可以说是十分之严厉了。 前一句指责,是说这个人心性就是歪的,品德也是歪的,相当于从根子上否定了赵德昭。 后面的一句,大致意思则是您这个儿子正路不走,尽喜欢搞些歪门邪道,为的是更好地盘剥百姓,而且居然还有脸把这事情当作自己的功业! 虞白话音方落,大殿中一片寂静,连掉个针的声音都能听见,人人面面相觑,就连赵光义都惊呆了,他没想到这个老头子不动则己,一开腔便是如此生猛,火力比起自己手下那帮言官打手加起来都要强! 赵德昭自己更是惊得张大了嘴巴,看上去都能塞进俩鸡蛋。 紧接着便有一股愤懑与怒火,在他心底里腾腾蹿起: “你个老头子不讲武德啊,偷袭我这个年轻人!你不敢跟我正面辩论,直接跟我老爹施压告状,而且不谈是非,直接拿道德大帽子来压我,搞诛心之论,还说是为了我好——这好吗?这不好!” 赵德昭在上辈子就特烦这号人,你跟他摆事实讲道理,他跟你讲道德谈立场;你说某个事其实是怎么一个情况,他就说你屁股歪了;你强调某事能有什么好处或者坏处,他就说你心术不正,动机不纯……凭着这一套话术,这号人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虞老,你年纪大了,就不必操心太多了,且先回去休息吧。” 赵匡胤绷着脸孔和声说道,他肚子里其实跟赵德昭一样憋着气:“你当众骂朕的儿子哪哪都长歪了,这不是在打我这个当爹的脸吗?” 第三十七章 父子做戏 最关键的是,赵匡胤真没觉得自己儿子哪里歪了。 恰恰相反,他现在看这个儿子哪哪都觉得顺眼。 刚刚赵德昭在与一群御史言官论战,把他们一批一批打得溃不成军时,赵匡胤看着乐得笑意从眼角和嘴角都飞出来了。 儿子呈奏的契税方案细则,他细细看完了,觉得可行性极高;儿子对契税方案的陈述与解释,他也仔细听过了,同样觉得很踏实。 这样一纸契税方案,发前人所未想,在田赋、盐铁税之外另僻奚径,却又极为实际,足可称得上是万金不换,也不知道二郎是怎么琢磨出来的? 估计二郎为此耗费了不少心力吧,回头让御厨给他炖点东西补一补…… 正当赵匡胤思考着如何给儿子进补时,一个声音把他飘荡的思绪拉了回来。 “有劳圣上挂怀,老臣感激不尽。但只要圣上不给出一个明白说法,臣就不退,不休息!” 赵匡胤抬头望去,这才注意到原来虞白并未遵命退下。 老头儿仍然站着没挪步,如同一根扎眼的铁柱子杵在那里,他神情倔强,嘴唇紧抿,目光坚定,似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赵德昭也注意到了这一幕,心说这下要糟,这老头算是跟老爹卵上劲儿了,这下有得老爹头痛了。 御座上的赵匡胤以手抚额,真就大感头痛,对于像虞白这样的忠直骨鲠之臣,那是打不得也骂不得,否则史书上就要记你一笔,说你是如同“桀、纣”那样用武力拒谏的暴君,就朕当年拿玉斧敲掉薛居正两颗门牙的那桩子事,薛居正因此名声大噪,朕却被让满东京百姓当作私下里的乐子笑料传扬! “父皇,虞公满腔忠直,儿臣特向父皇请罪。” 赵德昭叹了气后,踏步出列面向皇帝老爹行了一下礼,把头上的帽子取下拿在臂弯里,保持弯腰躬身的姿势。 这个叫作“免冠待罪”,是臣子自己觉得犯了错,主动向君上请罪所作的姿态。 赵匡胤满意地微微点头,这小子孝顺懂事啊,咳嗽一声说道:“嗯,既然你知错了,那就罚你……罚你在家禁足三日,闭门思过。” 下面的不少朝臣们面露微笑,互相以目光示意:皇帝父子俩的这套戏做得可以啊。 皇子出于孝顺,主动认错请罪给父亲解围,皇帝则意思意思,象征性惩罚一下儿子,倔强的老臣有了面子,能下得了台阶,不致于君臣双方就一直这么僵持下去。 要是就这么了结,那便是对各方都有好处。否则的话,闹到最后不管是皇帝实在忍不住脾气,拿起玉斧要在朝堂当众砍人,还是传唤侍卫班直把人强行拖走,甚至是虞白血气上头,在朝堂上寻死觅活、以死相逼天子纳谏……局面都会相当难看。 yyxs.la 但虞白显然并不打算下这个台阶。 他不但不退,更是昂起脖子,大声道:“朝堂无私爱,天子无家事!圣上身为万民之主,不可以私废公!” “朕如何便是以废公了?!”赵匡胤霍然从御座上站起,暴雷似的嗓门猛然在大殿之中炸响。 殿上人人都看得出来,天子是真的忍不下去,来脾气了,再这么闹下去,怕是要出事! 有两个大臣上来伸手拉虞白的胳膊,却被他执拗地甩开,嗓门起得更大了:“天水郡王仗着圣上的宠爱,以崇尚邪伎为正道,以刻剥百姓为功业,圣上不施严惩,仅仅禁足三日,这是要愚弄天下人吗?!” 赵匡胤目露凶光,再不废话了,他从御座旁的仪仗卫士手里夺过一把玉斧,一步步走下阶来。 群臣无不大惊失色。 虞白却凛然不惧,心思简直都写在了脸上:老夫今日就学一学薛居正,受你一记玉斧又怎样?你还能活活劈死老夫不成,老夫一把年纪了,就算死了也没什么,还能留得忠烈英名载于史册,千秋万代永流传,你却要被后人称为“桀纣之君”! 赵德昭一看不好,赶紧跳出来挡住皇帝老爹的来路,转过身面对虞白大声道:“虞公,你指我以崇尚邪伎为正道,以刻剥百姓为功业,可否说说理由?倘若能说得殿上的多数大臣都觉得有理,我便永远不戴这顶帽子!” 说着,赵德昭把手上的郡王冠翅使劲一捏,表明了决心。 不戴这顶帽子,那意思便是放弃郡王爵位,相当于间接实现了虞白孜孜以求的“削其王爵”,而且赵德昭提出让殿上群臣作为评判者,相当于主动脱离了父亲的卵翼,放弃了自己最大的优势。 赵德昭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虞白要是继续不讲武德,刻意避开与他正面论辩,那就不叫忠直骨鲠之臣,而是蛮不讲理、倚老卖老、胡搅蛮缠了。 赵匡胤走到数尺之外停下脚步,他手里仍然拎着玉斧,似乎暂时没有揍人的想法,但也没打算回到御座。 虞白轻蔑地瞟了赵德昭一眼,扬声说道: “契税之法,先秦两汉以降,历朝历代,闻所未闻!唯独殿下你别具机心,把它创制发明了出来,这不叫崇尚邪伎?” “天下的财货产出是一定的,朝廷多取税赋,百姓自然便会少得利,百姓既然都少得利了,这不是刻剥百姓又是什么?除此之外,任殿下你巧舌如簧,这个理是不会变的!” “这其中的道理如此浅显简单,又何需老臣多费口舌来分说?” 赵德昭听着有些哭笑不得。 以前没出现过的东西,现在就不能出现了?朝廷多了财政收入,百姓就一定会吃亏? 特么的这年头还没发明二极管呢,哪来的这种二极管思维?还特么的是上了年纪的老二极管! 要是宋代的儒家大师们都是这么个想法,也就难怪华夏古代文明正是从宋代开始转向保守僵化。 但赵德昭不得不承认,虞白的这一套世界观与方 法 论 ,正是传统儒家最能听得入耳的,很有蛊惑性。 果然,虞白的这几句话,立刻在殿上的群臣中引起了一阵骚动,尤其是以明经入仕的几个文官儒臣,颇有些跃跃欲试想要插嘴帮腔。 赵德昭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虞公此言,大谬不然!” 第三十八章 道高一尺 殿上所有人齐刷刷注目过来,虞白脸上更是现出怒色,他没料到赵德昭一开口便如此不客气,半点不尊重自己这个朝廷耆老! 孰料,赵德昭接着就给他来了一句更刺激的。 “虞公,请问尊府上,是否惯会使用奸诈手段谋利,比如虚钱实契强占他人田产,或是虚钱实契逼迫他人为奴为婢?” 所谓“虚钱实契”,就是立了契,契上虽然写明钱数,但并不真给,豪强恶霸夺人田产、强占他人妻女,最爱用的就是这一招儿。 赵德昭记得《水浒传》里金翠莲向鲁达控诉郑屠,便是说郑屠“虚钱实契,强占了奴家身子”,这才有了鲁达打抱不平,三拳打死镇关西,这恰好从侧面印证了这种奸诈勾当在宋代民间相当普遍。 笔趣阁 虞白当然知道“虚钱实契”是个什么勾当,他不由气得一张老脸都绿了,大怒道:“老夫家中如何会干这等事?!” 赵德昭不再理他,转而面朝殿上群臣: “诸位!本王的契税之法,其要害在于:立契双方必须一起到官府公证之后,方才能够办理。也就等于是在朝廷官府的见证之下,双方自愿完成田产与奴婢买卖等大额交易,这能使得豪强恶霸玩弄不了‘虚钱实契’的勾当!” 众人闻言,不自禁地纷纷颔首。 只要稍加思索就不难觉出,这确实是一个“防止豪强恶霸强买强卖,虚钱实契欺压小民”的有用法子。 当然没人能想得到,这个法子不过是赵德昭仿照了后世里二手房的交易过户手续而已,压根不费脑筋。 稍作停顿后,赵德昭马上再次把矛头转回虞白,而且再次捅在原来的伤口。 “虞公,倘若你不是年老昏聩,那就一定是听明白了:本王的契税之法,有利于普通小民,不利于豪强恶霸。” “既然如此,除非尊府正是那种喜欢‘虚钱实契、强买强卖’的恶霸,靠着奸恶勾当谋利生财发家,否则的话,本王是实在想不出你还能有任何理由反对契税!” 赵德昭的这两句叫作其人之道还治其身,算是把虞白搞出的那套诛心之论原样奉还:“你是不是动机有问题?屁股歪了?立场有问题?不然你为什么要反对我利国利民!” 而效果则是刚刚的。 虞白气得白胡子颤抖,嘴唇直哆嗦,抬手指着赵德昭,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赵德昭穷寇必追,接着放出一个更狠的大招:“虞公,你还说本王这契税之法,先秦两汉以降,历朝历代闻所未闻,所以使不得。那本王倒要问一问了,先秦两汉以降,历朝历代,也从没有过姓赵的天子啊!在虞公看来,是不是也使不得呢,敢问你居心何在?!” 此言一出,殿上群臣个个变了脸色,每个人都听得出赵德昭这是强拉硬扯耍无赖,等于想要逼得虞白除了回家找根绳子上吊寻死之外,几乎没法儿自证清白了。 但没有一个大臣挺身而出为虞白辩护,像这种要命的敏感问题,也就只有赵德昭这种真正的赵家人才有资格拿它来耍无赖,其他任何人谁还敢沾上半句? 虞白更是气得愤懑难言,一瞬间心中甚至真就起了自戕以明志的极端念头。 “好了。”亲眼瞧着儿子替自己把虞白这个倔老头好一顿收拾,赵匡胤心里不由大为舒畅,感觉比自己亲手拿玉斧砍人出气还要痛快,他板起脸孔假意斥责儿子:“不得胡言乱语,虞公是我大宋的忠直之臣,岂会有别样心思?朕对虞公是向来敬重的。” 大臣们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皇帝手里还在拎着的那把玉斧,肚子里暗暗腹诽:“圣上您现在‘向来敬重’了,也不知道刚刚是谁为了回护儿子,气得差点要当殿砍人的?” 但与此同时,大臣们也都暗暗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有了天子的这句褒扬,虞白就能保住最后的脸面,更可以不必回家自戕以明心志,真要闹到那种收场,对所有人都没好处。 赵德昭缓缓扫视全场,眼神里意存询问:“还有谁?” 没人站出来,就连敢跟他目光对视的都没有。 大宋朝堂不怕丢命的大臣当然是有的,甚至是有不少;但不怕丢脸的大臣,那是一个都没有。 眼见虞折如此头铁都被收拾得很惨,堂堂两朝老臣、朝廷耆老,最后落得一个颜面扫地成为笑柄,谁还敢站出来炸刺呢? 然而,总会有人道高一尺! 赵德昭眼角余光,终于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动了,不禁心头一动:“你可算是上场了,侄子我都等你一天了!” 只见晋王赵光义缓步出列,面向御座躬身,从容开声: “臣以为,天水郡王所提出的契税之法,确属一件奇思妙想,但要落地实施,必然要与民情民俗相抗,只怕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千难万难!” 赵匡胤沉吟不语,似乎有些被说动了,一抬手就要开口。 赵德昭赶紧抢在老爹表态之前,出列朗声道:“晋王之言,未免过于夸大其辞。难处当然会有,但大丈夫处身立世,何惧艰难?儿臣为君父分忧,又何惧艰难?儿臣坚信一句话:只要去做,天大的难处也不是难处!但要是遇事先畏难,那便是拿起一根灯草都觉得难!” 赵匡胤一拍御座扶手霍然站起,笑着大声道:“说得好!如此志气,不愧是我赵家儿郎,朕若不加鼓励,反倒显得朕不如你有志气了!” “父皇这是同意把把契税推行天下了?”赵德昭马上接话,想把此事敲钉转脚赶紧做实,让皇帝老爹无可反悔。 赵匡胤正要顺口答复一个“是”字,赵光义的声音陡然响起。 “圣上且慢!税制是国家大政,干系非浅,倘若冒然推行所谓的契税,以致招起民怨,恐怕肇祸不小!臣为国家社稷计,望圣上三思!” 这番说辞不能说没有道理,赵匡胤有些动摇了,稍作沉吟后说道:“那就容后——” “父皇,朝廷财政困窘,多拖延一天便是多一天的危害,此事的利弊既然已经明了,又何必容后再议!” 赵德昭眼见形势不妙,急得赶紧跳出来把皇帝老爹没说出的“再议”两字堵回了喉咙里。 第三十九章 魔高一丈 赵德昭不得不着急。 因为按照原本的历史时间线,在仅仅一年多后,就将会发生那场扭转命运的“烛影斧声”之变,赵德昭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他必须尽快做出成绩,在朝野建立起个人威望与势力班底,尽快压倒赵光义。 这是你死我活的竞争,容不得半点轻忽,一步慢则步步慢,他没有任何时间可以用来浪费。 亲儿子与亲弟弟正面对上了,而且两人都是言辞激烈,但又都不无道理,赵匡胤只得左右为难,皱眉不语。 笔趣阁 眼看场面就此陷入僵持—— 赵光义忽然面露笑容,换上了一副温情的腔调,和声说道: “圣上的爱子之心,臣弟是知道的,臣弟自己其实也很欣赏二郎。爱护子侄后人之心,乃是人之常情,这份心意,臣弟与圣上并无不同。” “但臣弟以为,父母长辈之爱子侄,莫过于为之计深远。” “请圣上想一想,倘若契税之法在推行中出了大乱子,导致天下震动,谁来担负这个责任?天下的官吏百姓,必然要迁怒怪罪到二郎的头上,这让他往后如何在朝堂立足呢?” 这话的意思显然是:我拦着侄子折腾新税制,那也是为了他好,是不想看到他弄出乱子后收不了场。大哥你要是真为他的长远着想,那就得跟我一起拦着他,别让他冒险折腾了。 这套温情的面孔与说辞,再配合赵光义向来精湛的演技,迷惑性显然强到爆表,让御座上的赵匡胤不得不为之打动,他终于缓缓点了点头,转过头看向赵德昭,目光中包含着对于儿子的歉疚与怜爱。 赵德昭光看老爹眼神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当下不及细想,抢先大声道:“我来承担责任!” 赵匡胤不禁一谔,赵光义的目光同样刷地投了过来,还有殿上的群臣也都齐齐注目过来。 “父皇,叔父刚刚提到一个问题:推行契税过程中,万一出了乱子,谁来承担责任?” 赵德昭稍稍停顿,目光坚定地望向御座上的赵匡胤,再缓缓扫视赵光义与群臣,最后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倘若真如我叔父晋王所言,那就由我赵德昭来承担这个责任!” 此言一出,满堂耸动。 赵光义脑筋动得极快,眼珠骨碌转了转,随即侧身丢了一个眼色给御史中丞唐继先,后者立马会意。 唐继先当即踏前一步,矛头直指赵德昭:“殿下,倘若真有了那个时候,不知道殿下你打算如何承担责任,是在家禁足三日呢,还是在圣驾面前罚酒三杯呢?” 这话是暗指以赵德昭的身份,这种愿意承担责任的表态说了也是白说,谁让你是真姓赵呢?到时候真要闹出乱子,你往圣上背后一躲,还得咱们这些朝臣给你收拾烂摊子,甚至还可能给你惹下的麻烦背锅。 赵德昭懒得跟他去啰嗦什么,而是抬头注目御座上的赵匡胤,朗声道: “儿臣愿意主持督办契税落地实施,一月之内,若是没有显著成效,甚至是为国家带来了祸乱,儿臣甘愿领罪受刑!” “为取信于父皇,取信于朝野官民,儿臣愿意当众立下军令状!” 朝堂上再次起了更大的耸动,赵光义更是神色愕然一惊,但随即转为看待傻子一样的微笑。 就连赵匡胤也不禁大为动容,抬手指着儿子叹气道:“你……你何必如此呢,你要知道,军令状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赵德昭昂然挺身,吟出了两句诗:“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赵匡胤大笑两声,大手一挥说道:“既然你有如此壮志与信心,朕岂能不加以成全?推行契税一事,就交给你主持督办吧。” 说完,赵匡胤从御座上起身,正要挥手示意退朝,却看到赵德昭正在登阶而上。 他只得坐回御座,停下来等着儿子。 赵德昭站在御座边上,弯下腰贴到赵匡胤的耳边,笑嘻嘻地低声跟他讨价还价。 “老爹,您得给儿子我一点权啊,只让马儿拉车,不让马儿吃草,这说不过去吧?前些天就说好让我掌权办事的,现在只让办事,不给掌权了,没权我怎么办事?” “那这样,老爹给你加个契税提举使的头衔,就跟收茶税盐税的茶盐提举使差不多,但是品级定高些,定成正一品,你看行不?” “光有头衔品级能顶得什么用?我这郡王还是王爵呢,头衔品级都顶天了,但要是拿出去办事,你看那些尚书侍郎理我不?”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直说吧,你小子肯定早想好了。” “钦命契税提举使,正一品以下文武官吏听从差遣,并准提调天下兵马。” “……你小子就收个税,要提调天下兵马做什么?等你日后做了太子也不会有这个威风啊,不行!正一品以下听从差遣也不行,你两个叔叔也才正一品呢,难道让你叔听你提调?” “提调兵马什么的,是开个玩笑,这句划掉。正一品以下听从差遣,改成正二品以下听从差遣好了。” “正二品也高了些,正二品的大臣有些都七老八十了,让他们听你这个小年轻的提调,天下人要说你爹不尊老的。” “不能再往下降了啊,不然我安排不动那些尚书侍郎啊,尚书就是正二品。老爹啊,我今天可是立了功的,挺身而出帮您挡住了虞老头,给您省下多少麻烦啊,要不看我在这么孝顺的份上……” “行吧行吧,给你放了这么大权,你可一定要把事办好了,别惹出乱子来,不然你老爹没法向天下臣民交待。” …… 父子俩低声交头接耳好一会儿,嘀嘀咕咕商量妥当后,赵匡胤在御座上重新坐正,干咳了一声,随即口中宣出对赵德昭的正式任命。 “委任天水郡王赵德昭为钦命契税提举使,正二品以下文武听从差遣……” 说完到这里,赵匡胤的话声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忘了些什么。 第四十章 观念的碾压 赵匡胤马上扭头望向赵德昭。 此时,赵德昭并没有回到阶下大臣行列里,而是就留在御座旁边,这时候马上弯腰附在赵匡胤耳边,小声提醒刚刚商量好的内容: “若有违令、怠慢等情,可即刻拿问。” 赵匡胤微微点头,随即大声重复了一遍:“……若有违令、怠慢等情,可即刻拿问!” 赵德昭在“监督”老爹宣布完了委任,他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权柄后,这才快步下阶,回身朝着御座躬身施礼:“谢父皇,儿臣领命!” 殿中群臣瞧着父子俩的这一番作派,都不禁摇头,这是把庄严的朝堂当作嬉闹的私室呢,而且圣上给予天水郡王的权柄也未免太大了些,实在是有些不成体统。 几乎马上就有耿直的大臣想要站出来说话,但赵匡胤却马上离座起身转入殿后,完全没给他们磨嘴皮进谏的机会 朝鞭啪啪啪响起,殿上司礼的太监随即发出宣布退朝的悠长呼喝,朝臣们纷纷退散。 晋王赵光义走在最后,临出殿门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大殿尽头高阶上的那把被绣纹龙的空椅子。 aiyueshuxiang.com 这一瞬间,他怔在了原地。 那把高高在上的空椅子,仿佛具有某种神奇的魔力,攫取了他的全部精神与灵魂,让他无法移开视线,也挪不动脚步。 一会儿后,赵光义在空的大殿中露出了无声的笑容。 他迈步出了殿门,今天的朝会比往常要久,此刻已是日上三竿,东方的朝阳十分浓烈,眼下还是早春,但已经有了几分灼人的热意。 赵光义心情不坏。 虽然在刚刚的朝会上,他没有能够成功阻止赵德昭得到建立功业的机会,但最后的结果却比他预想的最好局面还要更好! 那小子居然愿立军令状,还说什么若有不效,甘愿伏罪,他这是得有多么强烈的自信,才会放出这种大言啊! 天下之事有那么容易的吗?年轻人到底是天真啊! 侄子啊侄子,你本来怎么折腾都不要紧,最后你老爹总能护住你,可你今日当众在朝堂上说出这种话来,你老爹就算要护你,也塞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啊。 等你在这件事上栽了跟头,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从此以后做个混吃等死的废物王爷,要是再糟糕一点,只怕是连郡王的爵位都保不住! 想到这里,赵光义阴阴的一笑,快步了下台阶。 …… 回去的路上,赵德昭成就感满满,有一种自己一个人单挑一群人,而且还打赢了的快感! 但与此同时,他心里同样生出了不少复杂感慨。 前世里他在谈到宋朝的那些历史贴子里,很多次看到这样一个说法:宋朝是华夏古代由开放进取转向保守僵化的转折点。 以往他对这个说法还是懵懵懂懂,今天在朝堂上跟那些大臣们激辩论战,才算是平生第一次真正理解了啥叫“保守僵化”。 它其实就是士大夫集体意识的保守僵化,不肯接受新观念与新办法,只要日子还能勉强凑合下去,就绝对不愿意主动改进。 在赵德昭看来,大宋朝廷这种古代政府对于绝大部分民间经济活动,基本上是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 其结果就是经济活动的无政府状态,以强凌弱,以大欺小,奸诈欺骗横行,以及诉案频发,朝廷官府需要为此承担巨大成本,消耗海量资源,明显就是亏本买卖。 究其根源,并非是政府的意愿与能力问题,而是政府并不懂得,如何从对经济活动的监管中获取直接的实际好处。 得不到好处的事情当然就没有动力去干,这一点是古今并无不同。 像盐铁这两样商品,汉代发明出了专卖制度,政府可以从中获取不菲的财政收入,历朝历代可不就管控得挺严的嘛,官府打击走私积极着呢,到了唐代还把酒、茶给加进专卖了,到了宋朝连醋都成高价专卖商品了。 这么说吧,在大宋你要是吃饺子喜欢蘸醋,那一准儿是家里有矿! 而“契税”,就正好可以解决“古代朝廷如何从监管经济活动当中得利”的问题,说到底就是一个新的观念而已,这就是换个脑子的事情,真没有多复杂! 当然,“政府监管”肯定会带一些新的弊端,比如官吏从中贪污舞弊什么的,这些肯定是免不了的,只能想办法尽量压制。 但有一点,赵德昭是敢肯定的:再差的监管也好过没有监管,再差的秩序也好过没有秩序! 至于被赵光义拿来作为反对理由的“说得好听,但落地实施极难”,赵德昭自己其实是一丁点都不担心的。 “契税”最早是在17世纪初的荷兰实施,难道这时的宋人就比那时的荷兰人要蠢笨了,所以人的问题肯定不成为问题。 至于技术水平不同,那也同样不是障碍。那个年代荷兰的技术水平,也没比现在的大宋高到哪里去,一样是没有电话电报电脑,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人家那技术条件不就实施得挺好的?荷兰政府甚至就靠着这个解决了财政困难。 那时候的大宋能行,现在的大宋没有理由不行。 更甚至,赵德昭早在提出契税方案之前,就已经设想好了各种实施细节,完全可以排除绝大部分人为的干扰因素。 在21世纪,人们普遍懂得:制度设计是可控的,人为干扰是不可控的,应该用前者尽量压缩后者的存在空间,从而保证行政系统的相对高效与廉洁。 ——而这样一种认知,才是赵德昭相对这个时代的那些反对者,在认知层面上的彻底碾压! …… 回到府中,赵德昭径直钻进书房,开始动手干活。 他这次不是写字拟方案,而是改为作画。 王修芝照例在旁伺候笔墨,她一边给赵德昭磨墨,一边偷眼窥看丈夫的工作内容。 她发现自家相公作画与别人不同,他是用一根硬毫小笔在纸上精描细画,那仔细劲儿跟女人刺绣没差别,画出来的只有一个比小孩手掌握还小的长方形复杂图案,画好一张后又是一张,每张的图案样式稍有不同,反正是怎么看怎么怪。 第四十一章 税票的妙用 她还奇怪地发现,每一张图案上还写上了各种字样,诸如“开宝八年”、“开封府专用”、“半贯”、“壹贯”等等。 王修芝敢肯定这绝对不是作画,但她想了好一会儿也没猜出这玩意到底是啥,终于忍不住问了。 “相公,你在画些什么?怎么还写上了‘半贯’、‘壹贯’什么的?” “既然写上‘半贯’、‘壹贯’之类的,那当然就是钱了。”赵德昭头也不抬地答道。 王修芝听得更加懵逼了,在她的固有认知里,钱就是一串一串的铜钱,要不就是金银之类,能跟一张小纸片有什么干系?要知道,历史上最早应用的纸钞“交子”此时远远没有出生,因而在时人的日常生活经验里,并没有出现“纸能当钱花”的概念。 “这是钱?什么钱?” “朝廷国库的钱,地方府库的钱,还有我老爹内库里的钱。” “相公,你说起话来怎么老让人听不懂,该不是上回烧坏脑子了吧?”王修芝颦眉,轻轻摇了摇头。 “不瞒你说,我还真就这么怀疑过……” 赵德昭说的完全是真心话,要不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那部分记忆太过丰富,以致于让他没有办法去怀疑它的真实性,他简直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出毛病了! xiaoshutingapp.com “算了,相公,你饿了吧,我下面给你吃好啦。” 王修芝彻底放弃了跟自家相公沟通的打算,她摇着头离开书房,到厨房去给赵德昭亲手做面食。 赵德昭趁机抓紧时间,描完了图案的最后几处细节,然后叫来钱牛儿,问他:“钱牛儿,你见过盐钞不?” “奴婢没见过,但是听过。” 盐钞,是大宋朝廷的茶盐专卖机构,茶盐提举司发行的一种专门用来买盐的票证,盐商们需要先交钱到茶盐提举司换取相应数额的盐钞,再用盐钞到盐场购盐。换句话说,它其实就相当于是一种有价证券。 “那你知道盐钞是在哪个地方印制的吗?” 赵德昭继续问道。 他自己也只是听说有“盐钞”这么个玩意,跟钱牛儿一样并未见过实物,但依照常理推测,盐钞如此巨大的用量,用手写肯定不现实,只能是批量印制的,既然能印出盐钞,不可能印不了我这个玩意。 而且两者都属于有价证券,都有防伪的需要,交给同一个印刷机构承印,在技术上是最合适的。 “盐钞,应该是工部将作监在印,由他们印好再交给茶盐提举司。”钱牛儿挠了挠头回答,他在皇宫里呆过,跟过几个颇有权势的大太监,虽然自己混得很差劲,但在增长见识上还是颇有好处的,对于朝廷各个机构的基本运作比较了解。 “工部?” 赵德昭不由皱眉迟疑起来,这活儿他不想交给工部办,倒不是担心赵光义在工部伸手太深,会趁机给自己使跘子。而是他并不打算把好处多分润一份给工部,但是要让人家给你干活儿,就不可能不分润一份利益出去。 这特么的就为难啦! 钱牛儿看出自家主子的迟疑,嘻嘻笑了起来:“爷,您要是想弄些盐钞来发点外财,不必这么麻烦的,直接进宫找内库押班迟大官儿索要好啦,他那里也有一个印坊在印盐钞的,您只要找他开口,看在圣上的份儿上,他怎么也得给——” 赵德昭忽然从椅子跳起,惊喜地打断钱牛儿:“你是说,宫里也有印坊在印盐钞?” 钱年儿脸色古怪,明显是一副“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的表情。 “是啊,宫里每年花销那么大,内库每次要是缺钱了就印上一批,拿给那些盐商换钱花。但是每次都要偷偷摸摸的,还不能多印,不然那些大臣们知道了是要跳脚的,非得进宫当面跟圣上死磕不可,到那时内库押班就得抛出去背黑锅,好堵大臣们的嘴,所以内库押班也不敢大张旗鼓的干。” “其实吧,奴婢觉得,那些大臣肯定早就知道宫里在偷着印盐钞了,但只要宫里做得不过份,他们就睁只眼闭只眼当不知道,给圣上留点儿面子……” 赵德昭有点哭笑不得,我勒个去,还有这种操作,俺们大宋的财政系统也太凑和了吧,简直混乱得一批! 但与此同时,他心里又有些同情皇帝老爹,您看您这皇帝当的,常年手头紧不说,想弄点外快还得偷偷摸摸的,这日子过的呀! “你既然知道内库押班迟大官儿,那我就交一件要紧事给你去办。” 赵德昭也不再多问,把刚刚画好的几张图样拢成一叠,交到钱牛儿手里。 “这几张图样,你现在拿进宫交给内库押班迟大官儿,让他马上召集人手连夜赶工做好印版,明早我就要看到初样出来!记住,让他一定要按照盐钞防伪的标准做!” 钱牛儿一脸懵逼的接过那叠图样,翻开瞥了一眼,这一下人更加懵逼了。 “您这上头写的是‘半贯’、‘壹贯’、‘贰贯’、“伍贯”、“拾贯”,看着倒像是要拿出去换钱的玩意儿,但也不像是盐钞呀,盐钞上得是印着‘半石’、‘壹石’才对,怎么就成半贯、壹贯了?” “谁说我要印盐钞了!” “那您这个是——” “税票!” 税票,即是完税的凭证。 赵德昭的这个发明,当然也是从前生的那个时代抄袭过来,再自己加上了一点小小的改进与创意。 税票这玩意在那个时代,没有人会觉得陌生,每个人都见过的“发票”,其实就是税票的一种。 赵德昭的想法十分简单粗暴。 契税如何收法?卖税票就行。 你这张契书上是一百贯的交易额,按照百中取一的税率,那就得往契书贴上一张面额“壹贯”的税票,再盖上骑缝章,这才算是足额纳税了,你这张契书才算官府认可的有效契书——就跟信封上贴邮票再盖邮戳,证明你付过邮费是一码事。 如何管控税吏贪污?那就更简单了,老子这里今年印了总面额两百万贯的“开封府专用税票,当年有效”的税票发放下去,来年查账的时候发现你开封府只卖出去了一百万贯的税票,但只交上来八十万贯的税款,那就对不起了,你开封府的管事税吏就得享受“革职抄家流放”三件套! 第四十二章又是大阉货 钱牛儿领了命,拿着赵德昭画好的一叠税票图样,屁颠屁颠地进宫去了。 但没想到,赵德昭刚把王修芝下好的一碗面条扒拉进肚子里,钱牛儿就回转来了。 他垮着脸露出一副苦相,一看就是内库押班那里吃了瘪。 “爷,那个内库押班迟大官儿说,内库辖下的印坊眼下正在赶工印制盐钞,抽不出人手接殿下您这个活儿。” “噢?那你问没问过,他们内库辖下的印坊什么时候有空接?” “奴婢问了,迟大官儿说,他们这次赶工印盐钞得赶很久,至少得一个月后才有空闲。” 赵德昭的脸色瞬间转为阴沉,冷笑一声: “姓迟的说一个月后才有空闲?还真他妈敢说!那帮阉货赶工印盐钞要是真能赶一个月,那他妈得印上多少盐钞啊!那还不如把国家盐政、把朝廷的茶盐提举司全他妈搬进宫里得了!连我皇帝老爹都没这个能耐,他区区一个内库押班有这么大胆子吗?” “爷,您说的确是正理。奴婢也觉得,那姓迟的就是故意找借口推三阻四,想把您的正事给拖黄了,起码也能给您添添堵。”钱牛儿是吃了一通瘪回来的,这时他回想起迟大官儿那副嘴脸儿,仍然是一肚子的气愤。 但钱牛儿这话刚好提醒了赵德昭,那姓迟的阉货故意给一个郡王皇子为难添堵,肯定不会是闲得发慌,总该有个理由跟动机吧? xiaoshutingapp.com 稍作沉吟后,赵德昭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钱牛儿:“你在宫里呆过些年,知道那迟大官儿是什么跟脚吗?” 那些内侍太监们要想上位和出头,需要讨得某个贵人赏识,以此得到贵人的提携与举荐,这个贵人就叫某人的“跟脚”。 钱牛儿挠着头思索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一件事:“奴婢感觉迟大官儿那说话口音,跟前些天咱们府里被杖毙的王世杰挺像的,嗯,没错,不止是有点相似,是特别相似!” 好了,赵德昭心想,破案了。 两人口音很相似,那就说明极可能是同乡,死鬼王世杰又是王继恩的族侄,既然姓迟的阉货跟王世杰是同乡,那就等于是跟王继恩是同乡。 既然跟脚与靠山是王继恩,迟大官在他赵德昭与晋王赵光义之间会偏向谁,就是不言自明了。 想明白这些后,赵德昭忍不住一拍桌子,骂了句脏话,又是这个姓王的大阉货! 对王继恩的一再使绊子,赵德昭很生气。 但王继恩是他皇帝老爹最信任、最亲近的大太监。 甚至,就连“继恩”这个名字都是他皇帝老爹亲赐的。 如果拿不出真凭实据,就直接到皇帝老爹那里告王继恩的刁状,搞不好会落得一个偷鸡不成蚀把米。 虽说暂时动不了王继恩,但要砍断他伸出来的一只爪子,动一动内库押班迟大官,赵德昭觉得还是不难的。 “走!”赵德昭心中筹划已定,当即振衣起身。 “爷,去哪儿?”钱牛儿跟在后头问。 “进宫!爷亲自出马替你找回场子,拿脚狠狠踹那姓迟的一顿!” 钱牛儿不但不觉得欣喜,反倒吓了一跳,急忙连声劝阻: “爷,您可别气上头了胡来啊!” “那迟大官可是给圣上掌管内库的奴婢,在圣上跟前也是有一分脸面的,只要他不是明着犯下大错,您是教训不了他的。您要是对他硬来,传到圣上耳朵里,他老人家就要觉得您嚣张跋扈,打狗不看主人了。” “奴婢身份微贱,在外头吃一顿瘪,那也没什么的,您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去给奴婢出头。” “身份微贱你个头!你是爷贴身使唤的人,哪里身份微贱了?你是爷派出办事的,敢让你吃瘪就是敢让爷吃瘪!不赶紧收拾服贴了,大小几十个衙门都给爷来推三阻四那一套,事情还办不办了?” 赵德昭边走边骂人,扭头看看钱牛儿似乎还想继续叽歪,直接一脚踹在他腿上,“快跑前头给爷备马!” 钱牛儿挨了这一脚就老实了,麻溜地跑去备好了马牵来,赵德昭骑上马,带着钱牛儿与一班王府护卫出了府邸,直奔皇城而去。 到了宫里内库监办事的地方,内库押班迟建新早早得到了通报,连忙迎出了老远。 他在赵德昭跟前哈着腰身,一张肉乎乎的胖脸上堆满谄笑:“殿下亲自驾临,咱内库监是蓬筚生辉呀,不知道殿下有什么需要指教老奴的。” 赵德昭冷着脸孔,两眼望天看都不看他,更没有接他的腔儿。 并非是赵德昭有意傲慢作态,而是他心里清楚,太监头子们的讨好谄媚都是装出来的,在主子们跟前他们的热乎谄媚话向来是一套接一套,姿态低到让你很难挑出毛病来。 但你要想让他们给你出力办事,那他们就得先掂量掂量你这个主子够不够斤两,能不能拿得住他们,倘若他们觉得既不能从你这里得到足够的好处,同时你也惩罚不了他们,那么就算你是主子是贵人,他们除了奉送一堆不要钱的漂亮热乎话以外,连一壶热茶都不会给你泡! 第四十三章 你来满足他 赵德昭不跟迟建新接腔,伺候在旁边的钱牛儿便鼻孔向天,重重哼出一声,趾高气昂替自家主子把话骂了出来。 “殿下亲临是为了什么,你个老狗还能想不到吗!有本事,你个老狗就把刚刚搪塞我的那些话,在殿下面前再说一遍!” 当着皇子的面儿,迟建新不敢回嘴骂人,只在心里把钱牛儿的十八代直系女性亲属问候了个遍。 他内心恼怒,面儿上愈发显得恭敬,对赵德昭陪着谄笑道: “殿下,您交待的事情,老奴这里确实赶不上趟。眼下宫里花销见涨,内库吃紧,咱内库监的印坊是日日赶工,就指望着能尽快多印些盐钞,好拿出去给圣上多弄几贯钱回来,实在是一天也停不得。事关圣上与 皇后娘娘,还有宫里几千人的用度花销,有任何一丝差池,老奴这里也担待不起呀!” 顿了一顿,看到赵德昭仍然两眼望天没有任何反应,迟建新便索性补了一句狠的:“殿下,老奴没能给您办得了事,您要是觉得气不过,就拿马鞭抽老奴一顿,解一解气好啦!” 这当然是故意气人的反话,我就不给你怎么着,你有种就打我啊? 迟建新心里半点儿都不相信,赵德昭真敢下这个手。 我是圣上的奴婢,是给圣上管钱挣钱的人! 只因为我没有及时放下给圣上挣钱的差事,改去办你交待的差事,你就来抽我,那是把圣上置于何地?!你天水郡王、皇子殿下再大,也须大不过圣上! aiyueshuxiang.com “走!” 赵德昭终于开口了,但并非理睬迟建新,而是对着钱牛儿说话: “既然迟大官这里要为圣上连着印一个月的盐钞,实在抽不出空闲来,那咱们就不勉强了,这就改去工部和户部,反正他们那边也有条件给本王印制税票,正好顺便把迟大官要连着印一个月盐钞的事情,跟户部、工部的大人们说道说道,他们一定会很感兴趣。” 迟建新听得心惊胆战,心里瞬间就想清楚了后果,肉乎乎的胖脸刷的一下就白了。 只要天水郡王把他的那些托词借口传扬出去,立马就会在那些外臣中掀起轩然大波。 他们会觉得内库监简直是疯了,竟然如此不知收敛的乱来,朝廷的盐政还要不要了! 不管是为了维护天子脸面,还是为了平息朝野舆论,圣上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抛出去。 身为给圣上干私活捞钱的内库押班,可不就是用来背黑锅的,这种事以前又不是没发生过,不然上一任内库押班是怎么出缺的? 这些推测说来话长,但在迟建新的玲珑心思里不过一瞬间就琢磨透彻了,立马满头冷汗涌了出来。 赵德昭撂下话后,一刻也不多留,与钱牛儿一起转身就走。 “殿下且慢!” 迟建新嘶吼一声,纵身前跃直接来了一个滑扑,想要从背后抱着赵德昭的两只脚,然而却隔了几步没抱上。 于是,他只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脑门在青砖面上砸得砰砰响,似乎生怕磕头响声小了赵德昭听不见。 赵德昭慢慢转过身来,这还是他今日第一次拿正眼看向迟建新,含笑道:“迟大官儿,你这是做甚?你说你这里办不了本王交待的差事,本王既没打你也没骂你,只是说改到别处而已,这可算不上为难吧?你又何必害怕成这个样子呢。” “老奴知错了!老奴这里能办,能办!”迟建新砰砰又磕出两个响头。 “什么老奴?你是老狗!给脸不要脸的老狗!”钱牛儿板着脸喝骂。 “是,是,老狗知错了!”像迟建新这种熬出名堂来的老太监头子,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是不要脸之极的货色,自骂一声狗毫无心理负担,张口就能来。 “你过来。”赵德昭含笑勾了勾手,示意迟建新跪近些。 迟建新不敢起身,只得手脚并用爬到了赵德昭的脚边。 赵德昭直接起了一脚,把他从趴地姿态踹得翻个了面,变成四脚朝天。 “你个腌臜泼才,狗都不如的东西,敢跟本王面前耍花枪!你还真以为本王治不了你不成!” “是,是,老奴着实该打!殿下不妨痛打老奴一顿解解气,只求殿下饶了老奴一条贱命,也好让老奴为殿下出力办差。” 赵德昭对钱牛儿笑了笑道:“像他这样的要求,爷是两辈子都没见过啊!” 说着,他把手里的马鞭扔了过去:“不过爷没兴趣满足他,交给你吧,打他十鞭!” “得令!” 钱牛儿当然知道这是在给自己找回场子,他欢快地应了声,喜滋滋接过了马鞭。 …… 等到钱牛儿抽完了内库押班迟建新,赵德昭再向这位迟大押班,当面交待税票印制的注意事项。 “注意做好防伪,防伪只能比盐钞做得好,不能比盐钞做得差。” “能做套色就做套色印版,就用套色印刷,反正怎么复杂怎么来,油墨纸张都要用最好的!” “明天早上我一睁眼睛,就要看到初样!” 迟建新肚子里暗暗叫苦,您这也催得太紧了,而且花费不小,也没地儿报销去,但嘴上却不敢不答应:“是,是,老奴绝不拖延!” 事情办完,赵德昭带着钱牛儿出皇宫打道回府,马蹄敲打在石板上,响声轻快悦耳。 钱牛儿仍然沉浸在刚才的大乐子中,脸上笑得绽出花儿来:“爷,您这的招数真是妙啊,就只稍稍漏出点口风,暗示要把迟押班的那些话传到外臣那里,迟押班立马就吓惨了,再也牛皮不起来了,连‘老狗’都愿意做!” 第四十四章 不该是这样 “这要怪就得怪他自己作死,为了搪塞本王什么话都敢说,‘内库印坊要连着印一个月的盐钞’这种借口,他也敢拿出来用!” 赵德昭顿了一顿,微笑说道: “想想看,连着印一个月,那个印量得是多大?内库监真要这么干,朝廷今年的盐政就算废了! 骑在马上的赵德昭敛起了笑容,深深叹出一口长气: “堂堂大国天子,居然需要偷偷摸摸搞小动作,悄悄从国家盐政里面挖一块下来,才能弄到足够的私房钱花!” “还必须得背着大臣,生怕做得过份了,激起朝野舆论与天下物议,一有麻烦就只能把给自己干私活挣钱的太监甩出去背黑锅。” “大臣们其实也为难,一堆冗兵冗官要养,还有对外作战的大笔军费,哪哪都要花钱,他们也只能盯着皇宫里的伸出来的手,不让它在外头胡乱扒拉。” “堂堂天下第一富庶的大国,居然搞成这个样子,简直是——唉!” 看在皇帝老爹的面儿上,赵德昭没好意思把“丢人”两字说出口,但心里着实为此感到痛心疾首。 虽说自己从中钻了一个空子,以此拿捏住了迟押班,但赵德昭真心觉得不该是这个样子! 郁闷了一小会儿后,赵德昭的心情很快就振奋了起来: 这不正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其中一个原因吗,这也不正是我正在做着的事情吗? 有了我,这个大宋,乃至于整个世界,最终都会变得完全不同。 “契税”只是一个开始,一个微不足道的开始! …… 第二天清早,赵德昭拿到了内库监辖下印坊连夜赶工做出来的“税票”初样,是迟押班亲自送到郡王府来的。 赵德昭一眼瞥见迟押班熬夜熬出来的乌黑眼圈,心想这个老阉货被拿捏住后干活还是挺卖力的,于是笑着勉励了他两句。 迟押班事情办完,却并不马上离开,而是满脸堆上了笑:“殿下,老奴昨晚上听到些风声,说您要推行契税,你让老奴印的这个税票,好像就是征收契税用的。老奴想着,你赶得这么着急,这契税是马上就要开征了吧?” 赵德昭正在低头仔细察看税票的印制质量与防伪效果,懒得抬头看他,随口“嗯”了一声。 迟押班立马来了精神,凑近过来低声道:“殿下,您也知道,宫里花销紧,老奴成天为了怎么给圣上挣钱填窟窿发愁,您看,是不是,咳……” biquge.name 赵德昭哪里还不明白这个老阉货的意思,立马抬起一脚就踹得四脚朝天,勃然作色道:“税收是国家大政,这是你一个阉货能打主意的事情吗?!” 迟押班这次却并不怎么害怕了,他慢腾腾地爬起,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殿下是皇子是天潢贵胄,就算要打骂老奴,也是赏老奴的脸面,老奴不敢抱怨半句。可老奴的职份就是为圣上管钱挣钱,殿下这里说不通,老奴就只好找圣上说去,终归是有个说法的。” 赵德昭嗤笑一声,冷冷道:“本王可不是茶盐提举司那些软杮子,你私印了盐钞塞到茶盐提举司那里,他们五品六品的芝麻官不敢不收。本王的契税收入,要不要分润给内库、分润几成,本王说了算!就凭你个阉货也想来跟本王开这个口?!” “就殿下您的意思圣上说了都不算,只有殿下您说了才算,原来如此啊。”迟押班阴恻恻地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钱牛儿见迟建新阴阳怪气在话里埋坑儿,气得想追上去照屁股给他几脚,被赵德昭用眼色制止了。 “爷,您怎么不让我教训他一顿?这老狗也是不长记性,昨天才挨了一顿收拾,只老实了一个晚上,今天又来嘚瑟讨打了!”钱牛儿愤愤地说道。 赵德昭示意钱牛儿关上了门,这才压低了声音解释来原因。 第四十五章 应该姓什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老狗今日突然在本王面前表露对契税收入有想法,很可能是我那皇帝老爹的意思,不然他哪来那么大胆子?” “您是说,圣上盯上您还没收到手的契税税钱,特意吩咐迟押班来跟您谈契税分润的?” 钱牛儿愕然瞪大了眼睛,觉得这事难以理解。 赵德昭想了想,低声笑道:“那到也不是,我那皇帝老爹是个要脸的,不会公然传旨派人来跟儿子要分润,而且这样也太笨了。我那皇帝老爹也不需要这么做,他只需要吩咐王继恩给迟押班漏点口风,迟押班自然就懂了。” 钱牛儿脑筋转得也不慢,瞬间就苦下了脸:“这下麻烦了,您总不能真就一点都不分润给宫里的内库吧?迟押班掌着内库监,是替圣上管钱的,不管您给内库分多分少,都得从他手里过,以后他就可以从中找您的茬儿,要不就说你缴纳的钱数不对,要不就说您的铜钱成色不对,反正有的是法子在圣上那里告您的刁状。” “税收分润,当然是要分给我皇帝老爹一份的,这部分钱也确实是要走内库上缴的,按道理确实是避不开内库押班。” 赵德昭说到这里停顿下来,转头看向钱牛儿,脸上露出微笑:“但有谁规定过,内库押班就只能姓迟?” 钱牛儿瞬间懂了意思,但他心里一点不信赵德昭能办得到,甚至觉得压根就不应该去办! 内库押班是掌管皇宫钱袋子的,人选向来是圣上亲定,要想换人只能说服圣上,别无他途。 但你一个皇子去向圣上提出来应该谁下谁上,岂不等于做儿子的公然把手伸进了父皇的后院,这是很犯忌讳的事情好么? 钱牛儿把这层意思尽可能委婉地表达了出来。 赵德昭听完,不但完全不当一回事,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笑完后,他朝着钱牛儿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谁他妈让你瞎想这些有的没的,老子说内库押班不姓迟就肯定不姓迟!你赶紧帮老子想想,内库押班不姓迟之后,又该姓什么?你好歹也是在宫里混过几年的,赶紧给老子想一个出来!” 意思就是让钱牛儿举荐下一任内库押班的人选了。 ‘ 主子让举荐重要职业的人选,这本来是意味着看重与信任的好事情,钱牛儿却苦起了脸。 “奴婢实在想不出来。” “宫里边好几千太监,你就没在里面结交到几个信得过的吗?王继恩都能把自己同乡扶起来,你他妈就没在宫里遇到一个同乡吗?” “有是有一些,但品级资历都低,举荐上去也没用啊,圣上总不可能直接把入宫没几年的小内侍提拔成内库押班吧?” 赵德昭有点生气,因为他自己也拿不出合适的人选来,否则也用不着逼迫钱牛儿举荐了。 但他也知道这事真怪不了谁,要怪就只能怪在自己身体的原主人头上,成年之前在皇宫里生活了那么些年,居然连一个像样的太监内侍都没有笼络到,也不知道是怎么在浑浑噩噩。 难得有机会在宫里的重要职位上安插人手,赵德昭实在不愿意就这么放弃。 他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步,目光无意瞥到墙上挂着的那一把名叫“断金”的短剑,顿时灵光一闪,想起一个人来:“我不清楚宫里的情况,夹袋里也没有合适的人选,但是她肯定清楚,她的夹袋里也一定拿得出来合适人选!” 事不宜迟,赵德昭径直闯进夫人的闺房里,笑着说道:“娘子,你好久没进宫拜望皇后娘娘了吧,不如趁着今日天气好,进宫陪她说说话。” 王修芝露出诧异神色,上下打量自家丈夫:“相公,你以往从没撺掇过妾身进宫,怎么突然就转性子了?该不会……该不是会有什么事情托付吧?” “娘子冰雪聪明,果然一猜就中。”赵德昭笑了笑,也不瞒她:“确实有点小事托付你,你进宫见到皇后娘娘后,替我当面问她一句话:下一任的内库押班姓什么合适?” “就这个?” “就这个。” “这话没头没尾的,她能听懂?”王修芝有点懵神,美目流露出迷惑之色。 slkslk.com “能的。” 赵德昭顿了一顿,淡淡说道:“但她要是当真连这句话都听不懂,那以后就再也不必跟她说什么啦。” 以赵德昭两世为人的人生经验,一个智商情商突破下限的盟友就不叫盟友,该叫猪队友,不但没有结盟互助的价值,还会反过来成为拖累,真要有这么蠢的盟友,那就不要也罢。 王修芝眨巴了一下水汪汪的大眼睛,点了一下头,似乎是懂了。 赵德昭瞧不出她是真懂还是假懂,但王修芝再没多问半句,她稍稍打扮后便坐上马车,进宫拜望她的那位其实比她大不上几岁的公婆去了。 中午时分,王修芝从宫里返回,带回了赵德昭想要的名字:姓刘,叫乐贤。 赵德昭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印象,慎重起见把钱牛儿叫来问话:“你在宫里当差时,知道一个叫刘乐贤的吗?这人什么成色?” “知道,知道。”钱牛儿连连点头,毫不犹豫地答道:“这家伙就是个琉璃猴子,奸滑的很!” 赵德昭笑了,奸滑就好,内库押班这种敏感职位,不奸滑还干不来呢。 钱牛儿接着禀报道:“其实您前些天见过他一次的,前些天受圣上指派到咱们府里,对王世杰执行杖毙处置的那个领头太监就是他。 赵德昭一怔,随即想了起来。 那天的领头太监好像正是自称姓刘,当时自己一门心思全在王世杰身上,没顾得上问他名字。 回忆当时情形,那位刘太监说话做事,确实表现得很有分寸与眼色,宋皇后的夹袋里能收揽到这么个角色,也算得她眼光不差了。 “好了,你去吧。” 赵德昭刚打发走钱牛儿,王修芝便满面春风地从背后贴靠上来,用粉嫩温软的手臂绕住赵德昭的脖子,逼着他欣赏自己手腕上新戴的翡翠镯子,娇声发嗲道:“相公,你瞧妾身这个新镯子好不好看?” 赵德昭低头瞥了一眼,心里立马就有数了。 第四十六章 不骑马专骑人 “皇后娘娘赏的吧?” “呸!有没有一点规矩了?要叫‘母后’!” 王修芝假嗔薄怒,身子贴着丈夫的后背,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娇声说话,软嫩玉手他的小腹上揉来搓去,最后还轻轻掐捏了一把。 赵德昭撩拨得差点把持不住,想着一会儿还要进宫办事,可不能乱来,于是赶紧转移注意力,故意取笑道:“我懂我懂,赏了东西就是母后,没赏东西就是皇后娘娘呗。” “呸呸呸!这叫什么话,当妾身在娘家没见过好东西的么?几样首饰值得什么,妾身看重的是那一片心意好么?!” “你还真以为你那新镯子是公婆给儿媳的心意呀,这叫回礼好么!” “回什么礼,相公你也没安排妾身带什么礼物进宫呀?” “我让你问她名字不就是送礼么?我把她的人安排到内库押班的职位上,能给她带来的好处一个千个镯子都不止了!” 王修芝说不过丈夫又不肯认输,只得不满的在丈夫身上一连掐捏了好几把,而且专挑敏感部位下手。 赵德昭有点受不了,轻轻挣脱了她的双臂缠绕,斥道:“别瞎闹,大白天的!” “哎哟,相公变成正人君子啦,终于知道大白天不能瞎闹啦!” 王修芝转到赵德昭身前来,她嘴角挂着嘲讽与捉弄的笑意,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媚态,两只手臂紧紧勾住了他的脖子,似乎是决不容他就此脱身。 “小娘皮,你食髓知味了是吧?看老子今天给你来点儿狠的,非把你收拾服贴不可!” 赵德昭给勾得火起,骂出了前世里惯用的粗话,他也再不去考虑自己还有正事要办,直接一把扭住王修芝的手腕,很粗暴地把这位出身名门的宰相之女摔趴在厚厚的名贵地毯上,然后抡起巴掌朝着她挺翘的臀部 狠狠来了响亮的一记,犹如骑马抽打马臀一般。 “啊呀!”王修芝这一巴掌挨得不轻,不禁惊叫出声。 “大白天的叫什么叫?给老子跪好了!老子今天不骑马了,就专门骑你这个小娘皮!” …… 赵德昭用亲身实验证明,骑人比骑马累多了,他耗费一个多时辰连着骑了三四次王修芝,终于是把她给整治服贴了,跟一摊烂泥似的瘫倒在地毯上坐都坐不起来。 但赵德昭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两条腿都有些软了,出门上马时没能踩稳马蹬,差点一头栽下来,得亏一个护卫及时在旁搀了把手。 今天出门实在太晚,尽管赵德昭一路打马快跑,赶到福宁宫还是到了掌灯时分。 赵匡胤看见儿子一路小跑进寝殿,弄得满头大汗的,皱眉斥责道:“这么晚了跑来做什么?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 “儿子可是立了军令状的,焉能不急?重任在肩,不得不慌啊!”赵德昭嘻嘻笑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解释了一下。 赵匡胤面色舒缓下来,转头示意日常随侍在跟前的王继恩,王继恩殷勤地立马给赵德昭斟了茶汤,满脸堆笑道:“殿下,跑得急了吧,喝口茶汤润润喉咙。” 赵德昭端起茶碗喝茶,眼角余光瞥见王继恩那张脸孔讨好似的假笑,心里忽然起意想捉弄一下这个赵光义的狗腿。 “王大官儿。”赵德昭手里端着茶汤,装作不经意似的说道:“你跟内库监的迟押班是同乡吧?本王昨天找迟押班办事,听你两人的口音很有些相像呢。” 王继恩眼皮一跳,心中惊疑不定,自己是前朝周世宗年间便入宫做了宦者,在宫中都呆了多少年了,不可能还有一丝乡音留存,这小子不可能听得出来啊? 贵人问话,又当着天子驾前,在势又不能不说实话,这些念头瞬间在王继恩心中闪过,他反应极快,马上笑容满面道:“殿下真是好耳力,老奴还自忖在东京城里呆了这么些年,与人说话应该早就没有一丝乡音了呢,孰料瞒不过殿下的耳聪目明呐,哈哈!” “哈哈,王大官儿,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你说话确实没有一丝乡音啦,本王也并非是听出来的,是迟押班自己告诉本王,说跟你是同乡呢,还说倘若不是因为跟你王大官儿是同乡,他也做不上内库监押班……哈哈,看来你王大官儿很看重乡谊呀,嗯,很好啊!” slkslk.com 赵德昭一边嘻嘻哈哈跟王继恩说话,一边用眼角余光注意观察赵匡胤的脸色。 他发现皇帝老爹果然有了反应,眉头极轻微地皱了一下,虽然这个反应很小,但至少表明他注意到了这个细节,这就够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总会有生根发芽的那一天。 王继恩的心思极灵敏,他一边在心里痛骂迟建新,一边连忙笑着道:“殿下,您可别信了那老狗胡吹,其实老奴跟他虽是同乡,但……” 赵德昭目的已达,当然不会给他机会在皇帝老爹面前辩解撇清自己,直接一挥手阻止他说下去,同时放下茶碗转头朝向赵匡胤道:“爹爹,儿子进宫是给您献宝来啦。” 说着,赵德昭把一叠印制好的税票初样从怀里取出,双手奉到皇帝老爹跟前。 “噢,这是什么宝贝?”赵匡胤来了兴致,笑着接过凑近了看,但眼下已近入夜,光线有些昏暗,一时看不太分明。 “王大官儿,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爹爹掌个灯来!”赵德昭扭头对着王继恩大声喝道。 王继恩本就被赵德昭刚刚那几句话敲打得心中忐忑不安,眼下冷不灵丁遭了赵德昭的一通喝斥,他不禁立马慌张起来,动作远不如平常稳健从容,以致于转身去掌灯来时,一个不慎两腿磕碰在了一方矮桌上。 哗啦一下,桌子连同王继恩本人一起仆跌倾倒,刚刚喝剩后放在桌上的半碗茶汤也一起摔泼在地上,就连王继恩手里端着的刚点燃的油灯也一齐摔出了老远,甚至还有少许灯油泼溅到了赵匡胤的前襟下摆上面。 第四十七章 国税总局 好在油灯落地即灭,并没有酿成任何火患,但确实弄得动静不小,不但打断正要交谈的赵匡胤父子,就连寝殿外面值守的侍卫班值都闻声在门口往里探头张望,发现只是翻倒了一方桌子这才放下心。 “老奴该死!老奴该死!”王继恩吓坏了,他骨碌一下翻身爬起,顾不得收拾场面,连忙朝着赵匡胤磕头如捣蒜。 “你岂止该死?!”赵德昭大踏步上前一脚踹翻了他,以手戟王继恩勃然怒吼:“你都把灯油泼到爹爹身上了,要是引着了火,你就是万死莫赎!” “殿下说的是,老奴该死,任凭圣上责罚!”王继恩这时候哪敢回嘴半句,爬起来后仍然连连磕头请罪。 “好啦,也没多大事。” 赵匡胤开口发话了,他是粗豪军汉出身,小小受一点惊,身上泼上点灯油,其实都算不得什么,更别说王继恩还是平日最亲近信任的宦官内侍,当然就更不会跟他计较。 但王继恩毕竟出了差错,儿子护父心切。 他话声十分温和,刻意安抚王继恩:“王大官儿,最近你应该是连日连夜当值累着了,下去休息休息吧,这两天就不用你在驾前当值了,就当给你放个休沐假好啦。” 笔趣阁 “老奴谢圣上隆恩!”王继恩磕了头爬起,动手收拾满地狼藉。 赵匡胤摆了摆手:“好了,不用你啦,你下去休息吧,换别人来收拾。” 王继恩只得满脸落寞的告了退。 很快就有其他内侍进来收拾干净,重新掌上了灯。 “咦,契税专用税票?”明亮的灯光下,赵匡胤念出了税票初样上面显目的抬头文字,疑惑道:“这是什么宝贝了?倒是跟盐钞有点像。” 赵德昭笑嘻嘻的,语意故意夸张了些:“这税票可比盐钞顶用多了,它可是钱啊!是大宋朝廷国库的钱、地方官府府库的钱、还有老爹您的内库的钱。您说,它算不算得上宝贝?” 赵匡胤点了点头,他大致有些明白了,“税票”这玩意是专门用来征收契税的,在功用上相当于官府发给纳税民户的一种缴税证明,这种缴税证明在田赋征收中早就应用了,只是远远不如眼前的“税票”如此精制考究。 “有了这个税票,就可以杜绝经手官吏在中间上下其手、贪墨舞弊,把税款一文不少的收上来!” 看出皇帝老爹的茫然迷惑,赵德昭主动了解释税票的妙处,顺便还便把一头牛吹上了天。 “小小一张税票,竟有这等妙用?!”赵匡胤听得两眼放光,顿时起了极浓的兴趣,一把拽着赵德昭让他赶紧详细解说。 “这得从头讲起。” 赵德昭顿了一顿,含笑道:“儿子打算成立一个专门征税的衙门,名字就叫作‘国税总局’,至于不叫‘契税总局’,当然是为了后续另有用处,这个暂且不提。国税总局辖下,会在各州、各府分别派出一个办事衙门,叫作‘国税分局’。” 赵匡胤听到各州各府都要添设一个办事衙门,不由吓了一大跳,连连摇头:“那不得好几百个衙门?朝廷冗官已是极多,哪里还负担得起?不妥不妥!” 赵德昭哈哈一笑:“每个衙门只需三四个人就够了,从东京大街上代笔写信谋生的人里随便拉出一个,或者任意一家茶楼酒肆的账房,都足以充任了,哪里谈得上什么冗官杂费?” 赵匡胤这才放了心,只是更生出了些疑惑:“三四个吏员就足够?” 赵德昭笑了笑,开始耐心解释: “足够了,每人各有分工,互相监督。” “比如开封府有某一宗田产买卖,契书上载明的交易金额是一百贯,买卖双方需到开封府国税分局缴纳一贯钱的契税。” “第一步,纳税人需要首先找吏员甲,吏员甲专门负责收钱,名为‘收银员’。” “收银员收到纳税人一贯钱,就开出来一张一贯钱的收银凭证。” “第二步,是要找吏员乙,名为‘开票员’。” “纳税人再拿着这张收银凭证,交送到开票员那里,换取面额为一贯钱的‘契税专用税票’,就是您手上正拿着的这张。” 赵匡胤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税票,这才注意到上面印着“壹贯、开封府契税专用、开宝八年制、当年有效”等字样,他没瞧出这些文字到底是作何用途? “第三步,纳税人用浆糊把税票贴到契书的空白处,再交给第三个吏员丙,也叫作‘审核员’,由审核员审核一下契书内容,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何为审核?” “其一,是看看契书内容违不违反大宋律法,比如借贷契书上载明的利息,超过了朝廷规定的上限,那就算无效。” “其二,是向买卖双方简单问上几句,确认不是自愿交易,不是强买强卖;倘若是买卖人口的身契,就问一问卖主与被卖之人是什么关系,互相是否知道名字籍贯等等,如此便可以扼制人口拐卖。” “倘若审核不通过,那么契书作废,缴纳的税钱也是一文钱不退。” 赵德昭稍作停顿,继续说道:“倘若审核通过,那就由审核在税票上签下日期,并加盖骑缝章——整个缴税公证过程,到此就算完成,这个契书才算是有效效书。” “何为骑缝章?”赵匡胤听得一脸懵逼。 赵德昭这才想起,这年头公章印玺虽说很普遍了,但骑缝章还真没发明出来呢。 于是,他索性拿起御案上从来没人敢碰、象征天子无上权威的皇帝玺宝,沾上了朱砂印泥,现场演示了一下啥叫“骑缝章”,也算是过了一把动用皇帝印把子的瘾! “最要紧的是这一处:收银员、开票员、审核员,这三个人每操作一次,都需要各自留下账底。收了多少钱,开出多出票,盖过多少章,检查对照一下,清清楚楚,谁也没法从中捣鬼!” 赵德昭笑嘻嘻的用这句话收了尾。 赵匡胤听完,低下头默默回想儿子所说的纳税流程,越往深想越觉得震憾惊骇! “此法确实可以极大扼制贪墨与舞弊,只是这法子如此严密细致,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他当然是想破脑壳也不会想到,赵德昭不过是照抄来的而已,21世纪随便一个政府行政收费柜台,它的流程基本都是这么回事:收钱与发放票证分离,各自有人经手,管材料做审核的就不让碰钱。 第四十八章 一听就懂的好办法 等到皇帝老爹消化了一下后,赵德昭为他详细解释税票上文字的用途。 “比如您手上这张‘开封府专用税票、开宝八年当年有效’,就限定了只能在开封府辖境内使用,发生在其他州府的买卖契书,贴上开封府的税票就是无效的。而且只限今年有效,开宝九年订立的契书,贴到开宝八年的契书上,同样是无效的。” 赵匡胤稍加思索便明白过来,连连点头赞道:“好法子!如此就能防范地方官府从中捣鬼,把旧年的税票挪到今年使用,把其他州府的税票挪到本地使用,从而少发税票多收税钱,瞒着朝廷偷偷截留税款!” “说得一点儿不错。”赵德昭趁机狠狠拍了一记马屁,“老爹您真是英明聪睿,举一反十,古之明君所不及啊!” 赵匡胤乐得老脸绽开了一朵花儿,假意作色嗔怒,抬足作势虚踢儿子:“你小子少来!” xiashuba.com 赵德昭敛了笑意,继续说正事: “税票由内库监统一印制好后,发放到天下各州各府,繁荣富庶的州府就多发些,比如开封府,一年少说也得收个三百万贯上来;人少贫瘠的州府就少发放些,比如西北地区的州府,发个几十万贯的税票意思意思就行了,发多了他们也用不了。” “发放的每一批税票数额都会作记录,比如今年印发了总额三百万贯的‘开封府专用税票’的税票发放下去,来年查账时发现你开封府只剩下了一百万贯的税票,但只交上来一百八十万贯的税款,那开封府国税分局就一定是贪污截留了二十万贯。 “然后直接去查一查国税分局内部的明细底账,看看谁的账跟其他吏员对不上,就能知道具体是哪个经办吏员做了手脚了,这就叫作‘责任落实到个人’,害群之马就算想浑水摸鱼都没门。” “当然啦,要是几个经办吏员的底账互相都对得上,但又跟税票的消耗总额对不上,那就证明他们是结伙串通犯案,直接一股脑儿抄家流放完事。像这种性质严重的团伙窝案,就还得追究地方官的连带领导责任,比如开封府国税分局出了严重窝案,那开封府尹就得承担一定的连带罪责。” 赵德昭故意拿开封府举例说事,声称开封府尹需要承担连带罪责,自然是因为开封府尹是赵光义在兼任,他想借此试探一下皇帝老爹的态度与反应。 赵匡胤脸上并未表露出任何不悦之色,也没有阻止自己的兄弟被拿来恶意举例说事。 赵德昭见状暗暗心喜,老爹没有反应本身也是一种反应。 与此同时,他的嘴上没停:“……以上只是国税总局对于各州府分局的每年定期查账监督,除此之外咱们还可以搞个外部监督,由中央政府,啊,不,由朝廷每年派出一拨吃饱了闲得慌的御史巡视各州各府,走到哪里查到哪里,不定期抽查当地国税分局的账目。如此双管齐下,内外监督并行,小问题不保证能杜绝,但大问题绝对不会出!” 所谓内外监督并行,再加上“巡视组”之类的花样,其实不过是赵德昭从上辈子的七点档新闻节目里听来的一鳞半爪,甚至就连个别用语都照抄现代词语。 但赵匡胤居然貌似能听得懂,连连点头,赞叹不己。 他也不再在儿子面前端着了,一边抬手轻锤自己的额头,一边由衷感慨道:“你今日所讲的这些简单易行的妙法,千百年以来居然从来没有哪个人想到过!” 赵德昭微笑不语,心说这些法子都是一代一代人走了好多弯路,一点一点摸索出来的,哪里是任何某一个人的才智可以比拟的? 忽然,赵匡胤像是想起一桩难题似的皱紧了眉头:“这契税既然是你那个国税总局的差事,不是地方州府的差事,那如何保证让地方州府愿意出力配合呢?” 赵德昭在心里给老爹点了个赞,老爹提的这个问题是要害,没有地方州府的积极配合,再好的制度设计与流程管控也都是白瞎。 他对此早就想好了。 “这个简单啊,税收所得分润给地方州府三成,他们自然就愿意出力使劲了。” 赵匡胤显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并没有提出异议。 但他的脸色却变得愁眉苦脸起来:“分给地方州府三成太高了吧?一成不行吗?” “老爹啊,地方州府需要为契税付出最多,各个税务分局的办公场所,还有秩序维持都得靠他们出力,更别说还有司法上的配合,他们拿三成已经很少了!” “那再加一点,就一成半吧?”赵匡胤一脸苦相。 赵德昭很清楚皇帝老爹为何要在这个问题上斤斤计较,生怕地方州府多分,这是由大宋国策决定的。 鉴于唐代的“藩镇之祸”,大宋立国的指导思想是“守内虚外,内重外轻”,相应的在财政分配上,就表现为中央财政吃成一个超级大胖子,地方财政饿成一堆骨架子,怕的就是地方州府手里有钱有粮了想造反! 在原本的历史上,这种搞法的后果是全国财政收纳的钱粮物资中,相当部分是聚集在首都开封的,以致于金人破了东京城后,一下子吃了个撑,地方州府因为缺少财政积蓄,根本无力及时组织起有效抵抗,以致于整个北方很短的时间里就沦陷了。 第四十九章 吊起来才能卖高价 因此,对于“内重外轻”这种顾头不顾腚的搞法,赵德昭是相当不以为然的,但眼下没必要跟老爹较这个真。 “两成吧,不能再少了,否则儿子是没能耐把契税办成的,老爹您找别人办去!” 赵德昭以撂挑子为威胁放出了狠话,其实他心里原本定的就是“两成”,说“三成”就是让老爹砍价的。 “好吧,那就两成。”赵匡胤无奈答应。 “好啦,该说的都说了。”赵德昭站起身来,抬头看看寝殿窗外。“现下天色已经很晚了,儿子得赶紧回啦。” 说完,赵德昭给老爹施了个礼,抬腿就往外走。 “慢着!”赵匡胤赶紧喊住儿子,提醒了一句:“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事情没交待?” “没有啊,该说的都说清楚了,您还有不明白的吗?”赵德昭装傻。 赵匡胤干咳了一声,低声道:“那个,咳,你昨天在朝堂上估算过,说是一年能有近千万贯的收入,地方州府不是才分给两成嘛,余下的呢?” “噢,余下的八成,扣掉国税局所需的少许运转开销后,当然是全部上缴户部国库啊!”赵德昭继续装傻。 赵匡胤实在没法子,只得把话挑明了:“那内库监呢,总得分润一些吧?宫里的内库入不敷出,但是那些大头开销是一笔都不少了,这些难处,你应该也知道一些……” 他不是一个崇尚奢华的帝王,个人享用也不算丰厚,更不像后来的道君皇帝那样喜欢搞土木工程大修大建,内库支出的大头其实是在各种赏赐上。 朝中亲贵、重臣边将逢年过节都需要发放丰厚的赏赐,这是维持统治的必要手段。但这些赏赐既然是由天子个人的名义发放,那就只能由天子私人的内库来出,动用不了朝廷国库,就算强行要动也得先被朝臣们喷个半死。 因此,赵匡胤确实是难处不小。 “老爹啊,儿子知道您的难处,也是很想为您分忧的。” 赵德昭也知道老爹说的实话,但还是做出了一副为难的苦脸,不先把困难给摆足了,老爹您怎么能见得儿子的好? “但契税是国税,连名字都定了叫作‘国税总局’,我要是把税款往您的私人腰包里划拉,那些户部官员跟御史言官,不得合起伙来用口水淹死我啊!事情是外臣们来做,内库监那些内臣们坐地分成,道理上也说不过去啊!” 赵匡胤这下真的有些急了:“内库监也有贡献啊,怎么就是坐地分成了?内库监不是要负责印制那些税票么,出了力当然能分成,道理上哪里说不过去!” 赵德昭微微皱眉,装作想了一下:“好吧,这也有道理,那就分润半成给内库监吧。内库监就只出了这点力,分多了大臣们那里也通不过。” “才半成抵得甚事!” 赵匡胤不由大失所望,随即想起了什么,不由两眼一亮: “内库监可以多出些力啊,那岂不就可以多分些了?这样就谁也没话说了!” “这到也有理,不过,爹爹想让内库监如何多出力呢?” “你不是要各个州府都搞一个国税分局吗?几百个国税分局,每个分局需用四五个人,加起来就是几千人,我宫里吃闲饭的太监内侍一大把,大部分是前朝留下的,我早就想裁人,但又怕撵出宫后他们衣食无着闹出乱子来,眼下正好可以把他们派出去替你收税啊!” 赵匡胤越说越是兴奋,激动得语速都快了许多,他扒拉指头迅速算了算。 “在这些吃闲饭的人里,拣选可用之人,一千五到两千是没有问题的。反正你正好缺大批人手,我把他们派给你办事,宫里能省下一大笔养闲人的开销,你能有人手给你办事,这岂不是一举两得?!” 赵德昭自己其实早就把主意打到那些闲散太监身上了,但他可没打算轻易答应,苦着脸说道: “您的想法是很好,可那些外臣能容得下太监内侍们插手国家税务吗?他们平日最不待见的就是阉人们!这事只能老爹您自己跟大臣们扯皮去!” 赵匡胤闻言立马就蔫了,他是个要脸的皇帝,为了私人腰包跟大臣们讨价还价这种事,他干不出来,否则也就用不着为了内库的开销头痛了,就今天当面跟儿子讨价还价索要税收分成,那也是硬着头皮提出来的。 “唉!真的只能半成了吗?”赵匡胤以手抚额,唉声叹气。 赵德昭眼看火候差不多了,价钱已经吊得足够高,于是这才开始给皇帝老爹上正菜: “爹爹,儿子前些天说了要为您弄钱的,这话不是白说的!这样吧,儿子豁出去了,一定给你的内库分润三成!” “户部尚书侍郎们要吵要闹,儿子替您跟他们吵!” “御史言官要喷口水,儿子替您受着!” “总而言之,为了让您的腰包宽裕,日子过得舒畅自在些,儿子豁出去了!” “这话当真?” 听儿子慷慨激昂、孝心满满,赵匡胤既感动又激动,说话嗓音都明显走调了。 “当真!” 赵德昭答得斩铁截铁,但随即补了一句:“不过,儿子做了这么多,也请老爹您帮我出一口气。” 赵匡胤面露讶色,随即大笑起来:“你是堂堂皇子,天水郡王,朕近来又授给你二品以下官员的拿问惩处之权,谁要是真有胆子惹了你,你自己就能把气出了,何必来问我?” 2k小说 “外面的大官小官儿子自己能收拾,但惹到儿子的这个人是老爹您的人,儿子最多只能抽他一顿,真要动他是动不了的。” “是谁?” “内库迟押班!” “他一个阉奴,能惹到了你?” 赵匡胤不是傻子,立马就有些警惕起来,心里开始有些怀疑,儿子是不是别有图谋,是不是要夹带什么私货? 这时,赵德昭脸上显露出气愤已极的神情,咬牙切齿道: “这个老狗既没分寸也没眼色,儿子让他帮忙印个税票,他推三阻四,儿子气不过,抽了他几马鞭,才让他把锐票印出来。” “哪想到一顿马鞭只管得一个晚上,今日一早那老狗跑来王府送税票,又当面跟儿子口出不逊的言语,还暗示是您的意思!” “要是宫里别的太监,儿子看在您的面儿上也就忍了,但儿子管办的国税总局,是需要一直要跟内库监办理交接的。您想想看,儿子哪能天天忍受那老狗的可恶嘴脸?所以只好恳请您换上一个儿子能看得顺眼的人,由他来接掌内库监,这样儿子每天见着也心情舒畅!” 第五十章 只要生气就行了 此前,钱牛儿曾经提醒赵德昭:直接向圣上提出换掉迟押班这种宫廷内部的重要职位,等于是皇子意图把自己的手伸进父亲的后院,这是很犯忌讳的事情,容易引发圣上的疑虑。 但赵德昭很轻易地就把这个问题完美解决了。 果然,赵匡胤没怎么犹豫就点了头:“好,这口气老爹帮你出了!” 顿了一顿,他又含笑说道:“你说要换上一个看得顺眼的,宫里的太监那么多,你到说说哪个顺眼?” 赵德昭微微皱眉,假装回想了一下,这才笑着答道:“就上次您派到儿子府里处置王世杰的那个领头太监,穿着服色是绯袍,品级应该不高不低,他叫什么来着?噢,好像是姓刘吧,儿子看他就挺顺眼的。” 他今天让王修芝专程进宫从宋皇后那里要了名字来,自然不会当真忘了,故意不说名只说姓,是要显得自己与那位刘太监并不熟悉,以此撇清自己是受人请托。 “刘乐贤,对吧?”那件事并未过去太久,赵匡胤记得自己派遣的是谁,笑着报出了名字。 赵德昭呆呆一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赵匡胤是果断利索的性子,即刻传呼内侍让把刘太监叫来。 一会儿后,那位刘太监刘乐贤进来向赵匡胤父子行礼拜见。 赵匡胤转头望向儿子,赵德昭点了点头,意思就是这人。 “刘乐贤。” “老奴在。” “天水郡王举荐你接掌为内库监,朕准了,以后跟着天水郡王用心办事!” “老奴谢圣上隆恩!谢殿下抬举!”刘乐贤表现得很沉稳,很用力地在地上磕了两个头。 “还有一桩事要即刻办,现任内库押班迟建新办事不力,言语不逊,触犯贵人,你领着人去把他处置了,然后再替朕送天水郡王回府。” 赵德昭闻言愕然抬头,他原本只想打算把迟建新搞掉换人就行了,此人的危害远远比不上王世杰那样吃里扒外的内奸,因而他没想过要下死手,但没想到皇帝老爹出手还真生猛! 刘乐贤领了口谕,即刻告退。 赵匡胤近来一直发愁的内库收入难题,眼看有了根治之望,心情因此变得相当不错。 他含笑朝着赵德昭挤了一下眼睛,示意儿子跟上刘乐贤,亲眼去看着迟建新被处置——你让老爹给你出气,老爹就给你出一个十足! 赵德昭笑嘻嘻地给老爹道了谢,行礼告退后快步离开。 他原来是想着尽快追上刘乐贤,刚离开寝殿就看到此人站在殿门处候着,身后跟着两个提灯笼的青衣内侍。 刘乐贤低头走近,恭恭敬敬叫了一声“殿下”,便垂着手候命,一句话不多说。 赵德昭满意地点头,这家伙领了圣上口谕也没急吼吼地去办皇差,而是先在外头候着,等自己出来再听吩咐,是个通透伶俐的。 “刘公公,噢,不,现在该叫你刘大官儿了。” “都是圣上隆恩,殿下抬举。圣上吩咐要即刻处置迟建新,此事如何办理,还请殿下示下。” “本王有个事问你,我父皇吩咐说让你领着人去处置迟建新,并没说要领着什么人去,对吧?” 刘乐贤被问得有点糊涂了,心想处置一个内侍太监而已,带上几个小内侍按着地上打板子就行,就这还需要带很多人吗?那姓迟的还能有胆子违抗圣上口谕不成?再说您不是还亲眼见我到您府上办过一回吗? 迟疑了一下后,他谨慎回答道:“按照惯例,老奴领着三两个内侍前去,就足够把差事办得妥当。但殿下若是不放心,老奴便再叫上一队御前班值押阵助威,那也是无妨的。” 赵德昭被他的话给逗乐了:“押什么阵助什么威啊,你真以为本王是胆小如鼠,要带上许多人壮胆不成?本王的意思,你谁也别带,本王可以自己回府叫上人,你只管着跟着同去传达圣上口谕就行,这个应该不算违背圣上口谕吧?” 刘乐贤弄不懂对方偏要如此费事用意何在,他只隐约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妥,但稍稍迟疑后还是恭敬应声:“一切全凭殿下安排。” …… 一个时辰后,鱼嘴巷,迟宅。 与那些朝臣公卿们气派昂扬的府邸不同,这座宅子的大门上方,并没有挂上任何官衔匾额,只简简单单书着“迟宅”二字,显得刻意低调。 但是住在附近的东京居民们人人都晓得,它是宫里迟押班的私宅,据说不论是占地面积或是富贵堂皇的程度,比起东京城里的好些国公府邸都不差呢;每逢不在宫里当值时,迟押班便会从宫里回到宅子里逗留享受一番,据说里面还养着好些个美貌姬妾,也不知道他一个阉人是如何用法儿? 当然,东京居民们对此完全不会大惊小怪,那些在宫里有品级有职司的大太监们,有几个没有在宫外置办豪华私宅,蓄养美貌姬妾呢? 只有今日晚上,迟宅门外的动静闹得有些大,弄得附近不少居民好奇地打开半扇门探头张望。 “迟建新,开门!圣上急传口谕!”刘乐贤站在迟宅的朱漆大门前尖着公鸭嗓喊叫,一边猛烈拍门。 loubiqu.net 刘乐贤的身后站着赵德昭。 赵德昭的身后站着人,好多好多人。 迟府门前挤着有足足一两百号各色人等,其中大部人是青年男女,作仆夫婢女打扮,人人手上都各拎着灯笼,把半个鱼嘴巷照得通亮。 探头出来看热闹的居民们都觉得,这个队伍太奇怪了,官不像官,贼不像贼,到底是干啥勾当? 片刻后,得到门房急报的迟建新慌忙从床上爬起,一边往身上披衣服,一边光着脚跑过来亲自开了门。 都还没等迟建新在门前跪下恭聆圣谕,赵德昭便猛地一挥手,呼啦一下,他从天水郡王府里叫出来的一百多号婢仆与杂役便提着灯笼,从敞开的迟宅大门蜂拥而入。 “都给本王听好了:进去后把定各处门户,不许任何人走动!”赵德昭大声下令。 第五十一章 抄家行动 刘乐贤见状顿时惊得肝颤,难怪这位殿下不让我带上随从,偏要大费周折从王府里带人过来办事,原来这是专程奔着抄家来的啊! 但是事已致此,贼船易上难下,刘乐贤只得苦着脸恳求:“殿下,您……您办事悠着点,可别弄出人命来。” 赵德昭大咧咧一挥手:“放心,本王只图财不要命,要命那是你的事。” 迟建新披头散发站在门口,见此情形更是惊得脸都白了,颤声质问刘乐贤:“刘公公,你这是……这是……” 刘乐贤将脸一板,冷冷道:“圣上口谕:迟建新办事不力,言语不逊,触犯贵人,着即刻处置了!” 话音刚落,迟建新顿时就像抽出了筋骨似的身子一软,但没等他身子倒在地上,两个胳膊就被赵德昭带来的两个王府护卫给架住了,然后就地往门前台阶上一按,意思是要就地一顿板子打死。 赵德昭抬手阻止:“不忙,拖进去拷问一下,问清楚他府里的田契、金珠等要紧值钱的东西都藏哪儿了,也好给咱们省点抄捡的功夫。” 两个护卫答应一声,随即把软瘫得像一条死蛇似的迟建新拖进了宅中,两人只听赵德昭的吩咐,都将真正奉了圣谕前来办事的刘太监视若无物。 刘乐贤苦笑了一下,向赵德昭恭恭敬敬道:“殿下,您看,老奴的口谕也传完了,剩下的事情殿下府里的人就能办得了,也用不着老奴在这里了,老奴这就先行回宫复命?” “刘大官儿,回宫复命急什么呢,我父皇这会儿应该已经休息了,你还能专门把他老人家叫醒,就为回禀这么个小破事吗?” 这位刘公公是今晚抄家行动的最好挡箭牌,赵德昭当然不会就这么放他溜掉,很亲热地捉住他的胳膊往门里拉扯。 “你还不如随本王进去坐一会儿,看看能抄得什么好东西,你想,这迟建新当了两三年的内库押班,他家里的好东西还能少得了?” 刘乐贤既被情势所逼,又贪图分润一些好处,半推半就的让赵德昭拉进了迟宅,坐在正堂上品着香茗,倾听着满宅子男女仆妇的惊慌叫嚷与哭闹。 对于如此情形,刘乐贤倒也淡定,抄家嘛,又不是没见过,不这样还能哪样? 钱牛儿兴冲冲地跑来正堂,向赵德昭禀报:“爷,奴婢四下里粗粗看过一遍,东西不少呢,怕得是两三天才能搬得完!” 赵德昭大手一挥道:“绫罗绸锻,杂七杂八的都不要,铜钱也不要,专拣值钱的搜检搬运,只要珠宝首饰、金银细软、古董字画,田契房契还有商铺典铺的店契等等小件,今晚必须搬完!” 钱牛儿口中叫了一声“得令”,小跑着传令去了。 刚刚赵德昭主仆的对话,刘乐贤句句听得明白,他只觉得浑身燥热,肚子里忍不住盘算了又盘算,等下如何开口才能最委婉合适,不致惹得殿下不快? 恰在这时,钱牛儿兴冲冲地抱着一个檀木小箱子跑了回来,放到赵德昭面前的桌上,兴奋地禀报道:“爷,那老小子招了,这箱子是专放值钱的契书的,田契房契还有商铺典铺的店契,都在这里了。这小箱子是埋在床底下的,要不是那老小子招了,还真不好找呐,那小子就是个守财奴!” 赵德昭毫不关心迟建新的死活,问都懒得问上一句,直接一把掀开小檀木箱子。 哦豁,好家伙,里面居然堆满厚厚一大叠纸契,坐在下首的刘乐贤两个眼睛都看直了! 赵德昭却看也不看,直接伸手抓了一叠出来递到刘乐贤面前,笑嘻嘻道:“刘大官儿,这是你的这些田契、房契和店契,都是迟建新多年置办下的这些不动产,基本都位于东京城内或是近郊地带,自然都属于非常值钱过硬的资产,赵德昭出手赏赐直接就是一大叠,可以说是非常豪爽阔绰了。 刘乐贤心里乐开了花,站起正要双手接过,赵德昭的声音陡然转为森冷。 “这点东西就是给你接掌内库监的贺礼,希望能记住今日迟建新的下场,莫要重蹈他的覆辙,从此以后实心为圣上办事,好生为本王效劳,别让本王有一日也跑到你府上去抄家,再把这一大把田契房契店契抄捡出来转送他人。” 刘乐贤惊得赶紧缩了手,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用力磕了一个响头。 “殿下的赏识抬举,老奴没齿难忘,愿为殿下效劳,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谁要你肝脑涂地了?只需你遇事向前,莫要总想着往后缩。本王知道你有奸滑的名声,你在别人面前奸不奸滑,本王是不管的,但以后千万别再在本王面前耍花枪、玩心眼儿。” 赵德昭话刚说完,刘乐贤满头冷汗刷地下来了,他哪里还不听出,这是殿下在警告自己:今天遇事就试图先溜掉的滑头行为,他不想看到第二次。 bidige.com “殿下的言语,老奴铭记在心,铭记在心,以后决不再犯!”刘乐贤拿袖子在额头擦了一把冷汗,连连磕头。 赵德昭敲打得够了,这才含笑把刘乐贤拉了起来,将那一把田契、房契和店契再次递了过去,刘乐贤竟不敢接,惶恐推辞道:“老奴毫无尺寸之功,不敢收受殿下如此厚赏。” “本王赏了你的,那就是你的,一把纸而已,算得什么?以后只要遇事向前,实心替本王办事,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赵德昭笑着把那“一把纸”强塞在他手里,刘乐贤这才千恩万谢的接过,激动兴奋得脸都红了,他是个识货懂行情的,深知就这么“一把纸”,便足以让自己一跃成为东京城里的隐形富豪,内心由此对自己的新主子充满感激与敬畏。 这时,迟宅内院传出了大型物件翻倒破碎的响声,以及嘈杂的吵闹哭喊声,赵德昭不由微微皱眉,大半夜的,这动静是不是闹得太大了些?要是把开封府的巡夜兵马招了过来,那可就不怎么好玩儿了。 第五十二章 多手多脚章鱼精 很快,临时充当抄家队队长的钱牛儿便跑到跟前禀报: “爷,下人们手脚粗笨,有些古董物件给碰翻弄砸了,还有宅子里的几个婢仆没看管好,在那里哭喊吵闹,奴婢已经吩咐把人捆起塞上嘴了。这都是下人们办事不力,等回去奴婢就狠狠责罚他们。” 赵德昭哈哈一笑,摆了摆手道:“让他们做事仔细点儿就行,回去了爷有赏,责罚就不必了,毕竟是他们头一回干抄家的勾当嘛,那当然是经验不足,手脚生疏,以后抄家抄得多了,自然就能干得利索了。” 钱牛儿听得噗嗤一下乐了,主子这是打算把抄家的勾当干成长久的正业了? 刘乐贤正含着一口茶汤,他闻言也没能忍住,但又生怕喷到赵德昭面前造成失礼,只得低头喷到自己的衣襟上,呛得连连咳嗽。 但没等他止住咳嗽,便有把守在迟宅大门的一个郡王府护卫匆匆跑来禀报: “王爷,有一拨开封府巡夜兵马要进府查问,护卫们正在极力阻挡,但他们人多势众,恐怕是拦不住……” 护卫说话的神色语气颇有些慌张,他知道今晚自家王爷亲自带队抄家,并非属于正经公事而是趁火打劫,肯定是经不起开封府查问的,而且由于开封府尹一直是晋王赵光义本人兼领,他辖下的人马未必就肯买王爷的账,指不定就会把事情闹大。 “叔父啊叔父,你该不会是个多手多脚的章鱼成精吧?怎么到处都是你的触手,哪哪都能碰到你的爪牙!你侄子我就想安安静静抄个家发点财而已,就办这么一点儿小事,都还得被你的手下人马赶来碍手碍脚!” 赵德昭内心暗暗吐着槽,面儿上却显得半点儿不在乎,板起脸斥责报讯的护卫: “你慌个什么?!有刘大官儿在此坐镇,他是奉了圣上口谕,到此干办皇差,他开封府威风再大,还能大得过圣上吗?” 刘乐贤哪里还听不懂赵德昭的意思,于是干咳一声站起声,恭敬地向赵德昭道:“殿下忙于国事,担负重任,岂能容得这些闲杂人等打扰?老奴实在气愤不过,这就去为殿下打发了!” 赵德昭微笑颔首,心中却不禁暗暗好笑,本王这会儿正在忙着抄家发财呢,这种事什么时候也算得上“国事重任”了,不过你没再耍滑头往后缩,也算是没有白敲打你一番。 刘太监去后,很快就听到迟宅大门开启,接着便响起刘太监那标志性的公鸭嗓音:“咱家是新任内库监押班,奉了圣上口谕,来此干办皇差,要你们这些闲杂人等查问个什么?!” 然后,开封府巡夜兵马的头目似乎回了句话,但声音压得很低,不如刘乐贤的嗓音那么高昂,赵德昭便没能听清。 接着就又听到刘乐贤的尖嗓子叫嚷起来: “什么?!有附近居民拦住你的马头说,宅中有贼人明火执仗入内打劫?是谁如此大胆胡言!你带他过来,看咱家不亲手撕烂了他的狗嘴!” “……只因听到宅子里头喧闹,你就要进来看一眼再走?咱家正在干办的是皇差,涉及宫闱之私,那是什么闲杂人等都能打探得的?你等长了几颗狗头,敢伸进门里看一眼?!” 不出赵德昭的预料,刘乐贤这个挡箭王牌确实好使,他把“奉圣上口谕,干办皇差”的大帽子一亮出来,那些开封府巡夜官吏立马气焰顿消,不是闲杂人等也成闲杂人等了,只能灰溜溜走人。 开封府巡夜兵马刚离开,钱牛儿便又跑来禀报抄家的最新进殿,说是刚刚发现了宅中的一间暗室,里面居然装着整整一间屋子的铜钱,特来请示要不要搬运。 赵德昭错愕得张大了嘴巴,迟建新这老小子还真是个守财奴啊,置办产业与收集金珠珍玩,这都是人有了大笔闲钱后的正常操作,可是这种在暗室之中积贮满屋子铜钱的德性,跟老鼠喜欢在耗子洞里藏食有啥区别? 惊讶过后,赵德昭立刻便陷入苦恼之中。 他原本是没打算要铜钱的,特意吩咐众人只拣选值钱易搬运的小件细软,但这可是一屋子的铜钱啊,怎么也得有几十万贯吧,就这么弃之不要吗? 赵德昭舍不得,一想到要放弃如些大的一块肥肉,他就觉得好像是拿刀在割自己的肉一样心痛。 但要是全数搬回去,光靠众人徒手是没戏的,非得出动十几辆马车不可,那样可就真成抄家了。 一百多号人簇拥着十几辆重载马车穿街过巷,大半夜的横穿半个东京城,赵德昭稍稍想像了一下这个场面,马上就觉得如此搞法实在太过夸张,会弄得明天整个东京都知道他天水郡王把别人家里给搬空了! 刘乐贤不愧是个伶俐通透的,他马上窥破了赵德昭心中为难处,轻声提醒:“殿下,您不便搬走的物件,别人也一样不便搬运不是?不妨暂且放过,回头再化整为零,慢慢搬取。” 赵德昭轻轻一拍桌子,心里有了决断,而且想到了一个比刘乐贤的提议更佳的妙法! loubiqu.net 迟宅的积藏确实十分丰厚,搜刮行动一直持续到将近三更时分,期间刘乐贤因为年纪大了熬不住,瞌睡都打了好几回,倒是赵德昭始终神采奕奕,精神焕发,半点困劲儿都没有。 赵德昭领着郡王府里的众人出了迟宅,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抱着一个箱笼,或是拎着一个大包袱,要不抱着一捆卷起来的字画,再或者是两人合抬一个古董花瓶,要搬走的好东西实在太多,除了赵德昭就没有谁的手是空着的,就连刘乐贤都很有眼色的帮着抱了一尊玉佛在怀里,据他鉴赏称这是东晋刘裕的镇宅之宝,价值连城非同小可。 一行人穿街过巷返回郡王府的途中,先后遭遇了两拨开封府巡夜兵马的拦截查问,两次也都是由刘乐贤出面喝斥一通,把人骂走了事。 回到天水郡王府,已经是将近四更,赵德昭下令把所有物件就地摆放在院子里,打起府里所有的灯笼,再把府里所有的账房先生都叫起来,连夜清点估价,登记造册。 王修芝听到外院的喧闹连忙从内宅迎出,她看到院子摆放得满满一地的金珠财货,不由惊吓得脸都白了。 第五十三章 朝堂弹劾 先前赵德昭回王府召集人手时,并没有说自己大晚上带这么多人出去是要干什么,任凭自家娘子如何逼问,他都没露出半点口风。 王修芝心中忐忑不安,便一夜没睡等着丈夫回来,眼下亲眼看到院子里的如此阵仗,王修芝哪里还会猜不到自家丈夫是带人出去干了什么好事! “这……这些都是?”王修芝俏脸惨白,指着院子地上的那一堆金光闪闪的物件询问丈夫,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娘子,看你问的这什么话,这当然都是金银财宝啊!”赵德昭笑嘻嘻故意装傻。 王修芝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说道:“妾身是问,这些都是哪里来的?” “迟建新,你应该知道这人吧?在他宅子里抄捡出来的。” “妾身知道,相公,你带人抄他的家,是领了圣上吩咐的对吧?” “抄家的吩咐是没有,但抄家的机会就刚好有,既然有机会,我怎么能平白放过?” 听丈夫说是擅自行事,王修芝更是惊吓得非同小可,只觉得头晕目眩,身子摇摇欲坠。 赵德昭一把搂住王修芝的肩膀,这样一个坚定有力的动作,立刻让她感觉仿佛是有了强大的依靠,心神迅速安定下来。 王修芝不再慌乱,只苦着脸道:“相公,你这么做不好吧?” “哪里不好了,一下子发这么大财,你信不信我那皇帝老爹知道了都得羡慕死我。”赵德昭压低声音笑着说道。 “相公唉,你胆大包天,什么都做得出来,偏偏说话又没个正行儿。”王修芝都快要愁死了。 2kxs.la “好了,你等了我一晚上没睡,快去休息吧。”赵德昭在王修芝背上轻轻推了一把,他还是很体贴这个贤惠懂事的美貌夫人的。 “那不行!”王修芝瞬间变脸成为小气主妇,她那双美目放射出贪婪的绿光,娇哼一声道:“这么多好东西,妾身可得盯好了,一样一样亲眼看着他们清点造册!” “也行吧,那你顺便挑出几件最好的,明天进宫给你那公婆送去,跟她拉一拉关系。” “那不行!最好的妾身要自己留着,次好的才送,皇后娘娘才比相公你大一岁,真把她当公婆孝敬妾身心里别扭,当作闺中密友相处还能勉强,既是闺中密友,挑出次好的物件作礼物岂不很合适?再说了,皇后娘娘那里什么好东西没有?” “……” 赵德昭一时无语,只得留下王修芝一个人在现场盯着,自己回房休息。 因为陡然发了一笔横财的缘故,赵德昭整晚没睡也精神抖擞,可是待到身子一沾到床,立马便感觉困意如山袭来。 临到睡着时,赵德昭想起来今天恰逢朝会日,按时辰自己似乎应该换上朝服赶紧出门? 算了吧,实在是困得当不得,朝会偶尔缺席一两次也没甚要紧,要是硬撑着出席朝会,非得站在朝堂上当众打瞌睡不可,那丢脸可就大了。 …… 清晨朝会。 群臣行礼如仪,向着高居御座上的赵匡胤山呼万岁。 赵匡胤抬手示意群臣各归左右班列。 “臣有本!” 有人不等归列,便迫不及待地开了口,说话语气铿锵有力,显得信心颇足。 赵匡胤抬眼望去,发现是御史中丞唐继先,此人站在大殿中央,如同一根惹眼的铁棒子突兀地杵在那里。 对唐继先的如此观感让赵匡胤联想到了虞白,这让他不禁微微皱眉,前些天的跟虞老头的那一遭朝堂对峙,可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经历。 “唐爱卿有话就说吧。” 赵匡胤情绪并不怎么高,他用屁股都想得到,御史中丞身为言官之首,如此罕见的一马当先,那肯定就是要大炮轰轰轰了——要不就是炮轰同僚,要不就是炮轰他这个天子本人,反正绝逼不会有什么中听的好话! “臣要弹劾天水郡王赵德昭……” 没等唐中丞把余下的言语说完,赵匡胤便脱口而出打断了他:“天水郡王又怎么了?” 阶下几十道异样的目光刷地投了上来,赵匡胤这才醒悟到自己失了言,心里不禁有些懊恼:“朕干嘛要说‘又’呢?” 好在唐中丞并没有兴趣在字眼上大做文章,而是直接陈述起了赵德昭的罪状: “……昨夜,天水郡王率领府中百余婢仆杂役,明火执仗闯入内库押班迟建新的宅院,将迟建新拷打致死,并在宅中大肆抄捡搜刮财货。” “开封府巡夜官吏前往查问,天水郡王却指使一位宫中内侍出面,声称是奉了圣上口谕干办皇差。” “如此妄言岂非荒谬?我大宋朝廷自有制度,纵然要抄家治罪,也有开封府在,有刑部在,有大理寺在!” “即便是圣上出手惩治家奴内侍,外臣无从置喙,那也有御前班值侍卫在!何时需要一个郡王带领府中婢仆执法办差?百余婢仆明火执仗,夤夜闯入民宅中大肆搜捡,闹得四邻惊恐,此举与入户行劫何异?!” 御史中丞唐继先的言辞很能站得住脚,很快在殿中催发了一阵轻微的骚动,尤其在文官群体中引起了普遍的共鸣。 文官们是最厌恶阉人的一群人,他们当然不会为一个油水丰厚的内库押班的惨死而感到愤愤不平,但他们同时也是最在意维护朝廷制度与体统的一群人。 而让一个郡王带领府中婢仆执法办差,明火执仗把人打死抄家,这显然是严重破坏朝廷制度与体统的。换句话说,把一个太监打死抄家本身不是问题,但是谁来执行、怎么执行就有问题了,而且问题很大! 天水郡王这个正主儿不在场,朝臣们的不满无从发泄,他们的目光自然而然便汇集到了御座上的赵匡胤身上:您既是天子又是他的老爹,这事儿您怎么着也得给个说法! 赵光义站得离御座最近,他一边为唐继先的弹劾暗暗叫好,觉得此人不愧是自己座下的头牌打手。 另一边,他更是特别留意着赵匡胤的脸色变化。 他注意到,赵匡胤的神情起初是错愕,似乎是震惊于儿子的胆大包天与胡作非为,继而变作满心的恼怒,他的右手紧紧捏着御座扶手,因为用力过度攥得指节有些发白,明显可以看出来是在竭力忍耐! 第五十四章 天子也护犊子 沉默片刻后,赵匡胤终于缓缓开了口:“这些都是朕的旨意,天水郡王只是奉旨行事,并没有什么错处。” 赵光义闻言愕然抬头,随即垂下脑袋心中苦笑:“亲儿子就是亲儿子,大哥这是在护犊子,要替亲儿子挡刀啊!” 唐继先不愧是御史中丞,马上就抓到了关键要害:“圣上下达的旨意是只让天水郡王陪同内侍处置迟建新呢,还是也包括特许天水郡子抄掠其家产,并且据为己有呢?” 倘若圣上旨意的内容只是前者,天水郡王就只起个监督执行的作用,那就还勉强说得过去; 但倘若包括后者,那就是天子带头破坏朝廷制度与体统,这可就不是小事了。 “都是!”赵匡胤铁青着脸孔,缓缓答道:“是朕念着天水郡王忠勤为国,便特许他在迟建新宅中任意搜捡财货以作慰劳。此举确实有违朝廷制度与体统,这都要怪朕一时兴起,以致思虑不周。” 群臣人人错愕,面面相觑,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以圣上一贯的刚强雄健作风,今天居然公开认错了! 朝堂上安静了一瞬后,更大的声浪汹涌而来。 圣上既然自己都认了错,那么再怎么狂喷就都是安全无害的,而且还能标榜一下自己的作风清正,那还客气什么? baimengshu.com 于是,御史言官与清流文臣前仆后继,一个接一个地站出来向圣上进谏忠言,既是忠言,那自然是逆耳不中听的,不逆耳能叫忠言吗? 赵匡胤挨了一通狂喷又发作不得,退朝后他憋着一肚子火气回到寝殿,抄起一把玉斧将御案上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他从前就是个暴脾气,登基做了天子后反倒是强自收敛了许多,但偶尔也有忍不出爆发出来的时候。 稍稍发泄火气后,赵匡胤便要吩咐内侍立刻传召儿子进宫,打算当面痛骂这无法无天的小子一通,再狠狠踹上几脚,他要让这小子知道咱们老赵家管教后人就是这个规矩! 但转念一想,倘若马上就把这小子召来狠狠教训一顿,那样人人就都会猜到事情真相是怎么回事,御史言官们的矛头就还得指向自己的儿子,朕今日岂不就是白白在朝堂上豁出脸面回护这小子了? 赵匡胤只得暂且作罢,他决定先忍着以观后效——要是儿子能把契税办好以作补过,那就小惩大戒骂两句踹一脚完事;但要是办不好,那就得公账私账一起算了,非得扒了他的郡王爵位不可! …… 赵匡胤在福宁宫寝殿大发脾气的同时,距离皇城的天水郡王府邸内院中,王修芝走进卧房把赵德昭从睡梦中摇醒,递上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相公,清点完了,田契、房契、店契一共是五十三份,古董珍玩一百六十九件,字画三十二幅,金珠首饰四十八箱,一千多件,其他杂七杂八的散碎金银合共六十多斤,都登在这册子里了。” 王修芝很有持家的才干,记性也相当好,只看过一遍就样样记得门清。 “总价大概是多少?”赵德昭接过册子懒得去翻看,他只关心总价。 “按你的吩咐,每一件都让在典铺做过的老账房按照最低行情估了价,各项加总在一起是两百八十二万贯,真要出手的话,得钱只多不少!” “两百八十二万贯?!我勒个去!” 赵德昭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这个数字惊得倒抽凉气,不自禁地骂出了一句从上辈子带过来的脏话。 上辈子的赵德昭虽然粗通宋代历史,但并未深入研究过宋代经济史,而且来到这个世界也没多久,也一直没机会自己亲自去市场采买过,因此对于宋代物价水平并没有什么概念。 但他《水浒传》看得极熟,很清楚地记得“智取生辰纲”里,梁中书给自己的岳父蔡京送的那份寿礼“生辰纲”,前后是花了好大力气筹办,又特意选派杨志护卫押送,但它的总价值也不过是十万贯的金珠财货而已,还及不上王修芝所报数字的二十分之一! 再说了,前些天的那场朝会上,因为是否要在河南道与西京府加征每亩半斗夏税的问题,户部与御史台互相撕得是面红耳赤,恨不得挖了对方的祖坟,其实就是为了多少钱吵闹成这个样子? 不过才一百万贯,也就差不多是这笔钱三分之一而已! 有了这些认知打底,“两百八十二万贯”这个数字给赵德昭造成的震憾,比起在上辈子时第一次知道总统套房一晚上五万块的震憾还要大。 王修芝却不愧是见多识广的世家贵女,颇为了解大宋权贵豪强们的黑底子,她倒是一脸的见怪不怪。 “这没啥好惊奇的吧?那姓迟的掌管内库监好些年呢,内库监哪年过手的钱财不是近千万贯?他这个揩油水平只能算一般般了。” 她小嘴一撇,有些不屑地哼声道:“相公,你这是没见过真正厉害的!” 意思显然是说,咱大宋真正有钱会捞的多着呢,他迟建新不过是一条小杂鱼罢了,算得什么? 赵德昭从床上一跃而起,把王修芝按倒在床沿上,板起脸喝斥: “你这叫什么态度,你还是不是赵家媳妇了?” “这姓迟的是在挖咱们赵家墙角啊!” “那些贪赃枉法捞钱水平越高的,挖咱们赵家墙角就越厉害!” “不行!为夫痛心疾首,火气很大,决定要好生惩罚你一番!” …… 等到“惩罚”完了美貌娘子,赵德昭体内升腾的火气终于得以消除,他便趁着王修芝给自己服侍穿衣的空当,拿起那本登记册随手翻看了几眼,正要随手揣进怀里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于是,赵德昭从怀里拿出那本薄薄的登记册,估摸着厚度撕下大约一半的册页扔还给王修芝:“这上面的物件入库,余下的暂不要动。” 王修芝听得一脸懵,好不容易发了一大笔横财,就这眨眼的功夫,怎么就要凭空少掉一半了? 第五十五章 还价如割肉 赵德昭心里惦记着一堆事要办,也顾不上跟王修芝细细解释,只把剩下的一半册页重新揣进怀里,径自出了卧房。 刚出内院,便迎面撞上门房前来急报:“户部马尚书登门求见。” 赵德昭脸上露出了笑容:“哟荷,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也正想着见一见他呢,本王这就出迎。” 往外走了几步,赵德昭忽然想起一个人来,招手把钱牛儿叫到跟前吩咐道:“你拿我的贴子,这就投到御史中丞唐继先府上,就说本王有要紧公务,要请唐中丞到府一叙,过时不候!” 钱牛儿领命去了,赵德昭稍稍整了整衣冠,满面笑容到府门前迎接马尚书,态度热切又客气,丝毫不摆郡王的架子。 马尚书很满意,拈须微笑道:“老夫一直听到传言,说殿下为人跋扈张狂,不敬贤不尊老,如今看来大谬不然啊。” “对那些趋炎附势、结党营私之辈,以及夸夸其谈、名不符实之徒,本王自然是不敬不尊的,但对马大人这样年长有德的贤者,本王怎会不衷心敬佩呢?那些所谓的传言,不过是别有用心之人的捏造罢了。” 赵德昭在言语中暗暗影射与贬损赵光义的党羽们,同时狠狠捧了一下马尚书。 但马尚书并不接这个茬儿,只是微笑而已。 赵德昭哈哈一笑,也就不再试探了,抬手客气道:“请!” 他对于这位马尚书的观感还是相当不错的,此人的资望与才干在六部尚书中最为出色,比起那位徒具清高虚名的礼部尚书虞白不知道要强到哪里去了。 看重此人的资望与才干只是一方面,赵德昭愿意给予他特别礼遇与尊重的最重要原因,是因为此人并非晋王党羽,虽说同样也没站到他这一边。 yqxsw.org 但在现今晋王党羽势力遍布朝堂的恶劣形势下,马尚书能够做到坚持原则洁身自好、不阿附赵光义,在赵德昭看来这就已经是难能可贵,值得自己用心结交了,前世里不是有伟人说过么?政治就是把自己人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 寒暄完毕,赵德昭与马尚书并肩进到郡王府中,在正厅分宾主落座。 马尚书是个急性子,屁股刚沾着椅子就开门见山:“殿下,老夫冒昧拜访,是为了殿下主持办理的契税一事,听说殿下已经拟好了方案,很快就能正式开征见着钱了?” 赵德昭含笑点头,心说你户部登门,除了谈钱还能有别的事吗? 马尚书神情严肃道:“老夫为国理财多年,深知要在财赋上做些实事,是千头万绪处处繁难,往往是一个小口子没堵好,就能扩成天大的窟窿,因此,老夫心中颇有一些疑虑,还请殿下不吝赐教,” 紧接着,他也不待赵德昭表态,便如同放连珠炮似的提出了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基本上都是关于税收操作实务方面的各种疑难。 赵德昭含笑倾听,他不无惊讶地发现,这位马尚书提出的这些所谓的疑难问题,其实跟自己皇帝老爹之前提出的并无不同,只不过更加细致一些而己。 皇帝老爹与这位户部尚书,站在不同层级与高度的两个人,提出来的征税疑难问题居然如此一致! 这让赵德昭不禁回想起了前世偶然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蠢人眼里的世界各有不同,智者眼里的世界都是一个鸟样! “马尚书,你所提出来的实务上的疑难,本王早就悉心考虑过,也都琢磨好了解决之法……” 赵德昭把此前跟皇帝老爹讲过的那些法子,很耐心地讲了一遍,而且加上了更加细致的解释。 马尚书听完十分满意,但他是崇尚实干的人物,向来不怎么善于奉承,只简单说了一个春秋典故。 “春秋之际,楚庄王三年不鸣,一鸣惊人,遂成霸业!” “请恕老夫直言不讳:往昔之殿下,实在乏善可陈;今日之殿下,却足称一鸣惊人了!” 很显然,马尚书这是把赵德昭比作是春秋五霸之一的楚庄王了。 在赵德昭看来,虽说春秋五霸的份量也就那样,远远没有达到他内心深处囊括四海的野望,但马尚书作为朝廷重臣能说出这个话来,已经可以称得上相当有诚意了。 但赵德昭随即发现,漂亮恭维话显然也不是白说给自己听的,马尚书紧接着便抛出了真正的要害问题:“契税征收所得,殿下准备如何分配?内库监是否要参与分润?” 说完,马尚书两个眼睛一瞬不转,直勾勾地瞪视赵德昭,就好像他这个天水郡王长得像是一百万贯铜钱似的。 “老子早就猜到了,除了为户部国库讨要税钱份额,你马尚书也不会想到要来登老子的门!” 赵德昭心里暗暗吐着槽,脸上面带微笑,徐徐答道:“在尚书大人看来,契税的税钱,内库监是一成都分不得了?” “那也不是。老夫并非是不体谅圣上的难处,处事不切实际之人,若是圣上不首肯,税钱是一分钱是收不上来,只是内库分成不宜太多,分润一成就很合适了。” 说到“一成”这两字时,马尚书眉头紧皱,显然并不情愿,只是为了大局不得不做出妥协。 赵德昭摇头:“一成太少,内库监要分三成。” “什么?凭什么三成?!” 一听要居然分去三成,马尚书就好像平空被割了三刀肉似的,不忿地惊叫起来。 “就凭只有宫里能够迅速调集一大批闲散太监,发到各州各府,充作最基层的经办吏员。你们户部肯定是弄不到这么多人手的,但倘若要在地方上录用当地土著,彼辈会很容易与当地豪强勾连在一起,这个弊端就多了。既然需要宫里的内臣们出大力气,让他们多分些岂不是该当的?” 马尚书也知道赵德昭是找在理由想给他那皇帝老爹多搂点钱,但也无力反驳,脸色变得极为勉强,点头道:“也罢,余下的七成归户部国库,也不算差了。” 赵德昭再次摇头。 第五十六章 老匹夫与老混蛋 “户部国库拿不到七成。” “别忘了还有地方州府的府库,地方官府投入最多,担责最大,既便朝廷再不情愿,两成分润是断断少不了他们的,这已经是压得很低了,总不能要让他们只做菜洗碗连汤都不给喝一口吧?” 马尚书是积年老官僚,能明白事理,知道这是不得不然,只得再次点头。 但是这就只剩五成了,他的脸色已经难看得像是刑场里受剐刑的死囚,仿佛赵德昭正在一刀一刀割着他身上的肉,而且已经割掉了一半! 但赵德昭还没完呢。 “御史台还得分润三成……” 这一下,马尚书再也忍耐不住,没等赵德昭说完便从椅子上暴跳起来,连身为大臣的风度仪态都顾不上,双手挥舞激动地大吼大叫: “御史台凭什么要分?他们能跟朝廷财税有何相干?就他们那帮刷嘴皮的货色,对于朝廷财税可有丝毫贡献?!” 这位尚书大人的唾沫星子喷出老远来,赵德昭不得不稍稍侧身避开,做出了一副苦脸。 “马大人你说得极是,可是他们虽然跟朝廷财税没关系,却跟本王有关系啊!” “他们虽是耍嘴皮的,但他们那一张嘴能抵得上百万兵啊,倘若本王不放出一点好处给他们,他们便日日在朝堂上攻讦,处处给本王为难,契税又如何能得推行得下去?怕是未出娘胎就得夭折了!” 马尚书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那也不行!要是给他们分三成,留给户部国库只有区区两成了!征取税赋明明是为了国用,落到国库却只有两成!是可忍,孰不可忍! 赵德昭假意劝说:“两成虽少,总比一文钱落不到要好,多少总能缓解国库窘迫。” yqxsw.org “不行!” 马尚书涨红着脸大声暴喝,震得赵德昭耳朵都有些嗡嗡作响,甚至还惊动了门外站着伺候的婢仆,引得他们纷纷探头往里张望,看到自家王爷并未跟尚书大人打起来,这才放心。 兴许是意识到自己过于失态,马尚书稍稍冷静了些,鼓着眼睛问赵德昭:“殿下,分三成给御史台这事,是否已经跟他们通过气?” “尚未。本王对此也是不情不愿啊,能拖得一刻是拖一刻。” “这是唐中丞主动向殿下提的要求?” “也不是。是本王惹不起他们,想来想去觉得只能分出些好处,以此向御史台示好,让他们不要阻碍本王的正事。马尚书你也知道,他们那些言官平日就只能靠着些微薄俸禄过活,想收点贿赂都没门子,倘若可以从本王这里得些额外津贴,他们肯定是会领情的,也就不会再天天追着本王咬了。” 户部跟御史台是老冤家了,由于大宋朝廷混乱的财政状况,掌管天下财赋的户部被御史台横挑鼻子眉挑眼是家常便饭,前阵子为了要不要加征田税的事情,两个衙门还在朝堂上恶斗了一场。 眼下听到赵德昭控诉御史台的穷凶极恶,马尚书不由得大起同感,气愤愤地道: “这帮耍嘴皮子的穷酸货色,除了会咬人还能干什么正事?殿下,你缺席了今日朝会,不知道那姓唐的老匹夫还弹劾你了吧?他声称你昨晚明火执杖打劫民宅,这还真是天天追着殿下你在咬啊,得亏是圣上还了你清白!” 赵德昭还真不知道这事,不由微微一怔,随即顺势叹了口气道:“本王是惹不起他们的,吵也吵不过,骂也骂示过,又不可能天天靠着我父皇回护,想来想去只能分些好处给他们了。” 马尚书哪里还忍得下去,一拍桌子道:“殿下,你吵不过骂不过,老夫来跟他们吵,跟他们骂!” “那就最好不过!” 赵德昭跟着也拍了一下桌子,慷慨激昂道: “只要以后户部的诸位大人能够站到本王这一边,在朝堂上压住那帮耍嘴皮子的穷酸,本王宁愿硬顶着他们的攻讦口水,一个铜板也不分给御史台,所得的税钱除了内库的三成与地方州府的两成,余下的全都归到户部国库,如此岂不是公私两便?” “既然如此,何须等到朝会?老夫这就找到他府上去,当面痛斥那姓唐的老匹夫,替殿下出口气!” 马尚书一振袖子,起身就要动脚,看他那样子似乎真就打算找上御史中丞唐继先大吵一架。 赵德昭心里却跟明镜似的,这老头儿不傻,做出这副样子不过是故意作态而已,他极度看不惯御史台是真,可是跟自己也谈不上交情啊?所以,这老头儿并不会当真如此拼命去为自己出头。 这位马尚书不过就是为了户部的部门利益,想要在自己手里多拿到三成份额,故意在自己跟前演出一翻同仇敌慨的戏码而已。 但是那又怎样?假的老子也要跟你弄成真的! 今天这个架,你户部尚书和那姓唐的,还真就非得大吵上一场不可! “尚书大人且慢。”赵德昭叫住马尚书,笑吟吟道:“唐中丞应该马上就到了,尚书大人你也就不用专程找上他的府里啦!” 马尚书猝不及防吃了一大惊,错愕道:“这个……这个?姓唐的那老匹夫怎么会突然到殿下府里?” 赵德昭含笑道:“尚书大人你忘了么?本王刚刚有说过,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分给御史台三成份额,那自然是要请唐中丞过来面议的。” 马尚书只得坐了回去,心里开始犯嘀咕,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陷阱?但他的嘴上依旧气势不减:“哼!那姓唐的老匹夫要来就最好不过,看老夫怎么收拾他!” “姓唐的老匹夫已经来了!倒要看看你个老混蛋待要怎么收拾本官啊?!” 一个哄亮的嗓音响起,御史中丞唐继先出现在正厅门口,他鼓着两个牛眼睛向马尚书怒目而视,双手更是已经捏起拳头了。 政敌宿仇相见,自是分为眼红,马尚书也毫不客气,当即跳起来回骂。 “老匹夫!” “老混蛋!” “老混蛋骂谁老匹夫?再骂一句试试!” …… 第五十七章 来点实际的 赵德昭头一次亲眼见识到,原来大宋朝廷高官怒气上头后互骂挑衅,跟前世里的那些普通百姓骂架也没什么区别,看来这种事情正是古今并无不同啊。 两个老头儿面红耳赤,你来我往骂得越来越起劲儿,赵德昭憋得脸都紫了才忍住没有笑出来,然后悄悄退后了几步,并非是害怕被两人的唾沫星子波及,而是两人待会倘若动起手来,他并不想拦着,但不拦着又说不过去,索性就站远些。 翌日,户部马尚书与御史台唐中丞不约而同的一起告了假,说是身体不适,需要在家休养几日,其后两人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出现。 据户部衙门与御史台流传出来的小道消息说,这两位朝廷大员是在天水郡王府中发生激烈争执,继而演变成了动手互殴,一个打得眼眶淤青,一个扯伤了胡子,得亏是天水郡王及时拉开,不然指不定要闹出多大事呢,两人伤得虽轻,但公开露面便是有碍观瞻,这才只好在家装病暂且休养。 虽说两位大员动手互殴有失朝廷体统,但小道消息就是小道消息,两位当事人不承认,天水郡王这个见证人同样极力否认确有其事,大臣公卿们也就只好对此将信将疑。 只有赵德昭一个人知道,这事儿大体是真的,区别只在于唐中丞因为年纪较之马尚书更大些,吃亏更大些,他不断被扯伤了胡子,还被挠了一个满脸花。 从昨天到今天,每每回想起唐中丞那个满脸血痕的惨样儿,赵德昭就觉得舒心畅意,你这老小子嘴皮子厉害是吧,天天追着老子狂咬是吧?迟早让人把你那张利嘴给撕烂了! 就在刚刚,岳父王溥打发小儿子过来郡王府探望姐姐,让他把唐继先在朝堂之上如何弹劾赵德昭,以及圣上作何反应的等情形详细转述了一遍。 赵德昭这才知道,自己的抄家行动到底是没能瞒过赵光义的耳目,以致于让他有机会指使座下头牌打手唐继先在朝堂上发动了弹劾,得亏皇帝老爹足够护犊子,不惜豁出天子的脸面在大臣们面前回护住了儿子,否则真要追究起来,起码头上的这顶郡王帽子是保不住了。 王修芝顾不上埋怨丈夫擅自胡来招惹到了麻烦,只是十分担心自己那位皇帝公公的暴脾气。 她推搡着赵德昭的胳膊催促:“相公,圣上现在肯定是憋着一肚子气,你还是赶紧进宫认个错吧,兴许他老人家痛骂你几句就气消了。” “我老爹脾气暴那是对外人,对家人一定是有分寸的,尤其是我大哥早年夭折后,不管我和三郎小时候怎么调皮捣蛋,他也再没舍得动我俩兄弟一个手指头。” 赵德昭一边含笑说着,一边把自家娘子搂进臂弯里,任由她在自己胸膛上拿粉拳乱捶乱打撒气。 一会儿后,王修芝终于消停下来,又开始催促丈夫:“照这么说,相公,你不是更得赶紧进宫认错啊?省得拖得日子了,他老人家小生气憋成了大生气,那相公你可就要多吃苦头啦。” “娘子,这个你就不懂了,我老爹既然没有马上派人传召我,那我就不必马上进宫认错,去了也没什么用。” biquge.name 说到这里,赵德昭顿了一顿,笑着说道:“我老爹是个重实效、轻虚文的性子,要想求得我老爹的原谅,单单认错态度诚恳是没有屁用的,得给他老人家来点实际的……” 王修芝有些迷惑地道:“相公,你说来点实际的,是说要往宫里送一份厚礼吗?可是圣上那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只怕未必能……” 赵德昭经由自家娘子提到的“厚礼”两字,心头猛然想起有一件事需要赶紧去办,于是打断王修芝,大喊了一声“钱牛儿”。 钱牛儿从外边屁颠屁颠跑了进来,看到夫人正亲密依偎在自家主子怀里,他赶紧把脑袋埋得低低的,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自家主子或许不在意这种小节,但要是冲撞了夫人惹得她不高兴,那一样没好果子吃。 王修芝见状这才反应过来,很不好意思地想要推开丈夫。 赵德昭一边仍是紧紧搂住不容她挣脱,一边吩咐钱牛儿道:“拿上我的贴子,再携上一份礼物,替我送到户部尚书马大人府上以作慰问,天快黑时再去,人不要多,只带几个小厮出门就行,不要惹人注意。” 钱牛儿应了,提醒道:“爷,既是送礼,可有书信让奴婢捎带过去,或是让奴婢给马大人捎上几句话?” 赵德昭皱眉沉吟,书信肯定是不行的,这种隐秘之事是万万落不得文字的,稍有泄露便会酿成大祸;捎话也不能说得太直白,否则容易惹来对方反感,反为不美,嗯,一定要尽可能委婉且隐晦。 第五十八章 好就好在有管仲 忽然之间,赵德昭灵机一动,想到某一样东西,低头询问还给自己强行搂在怀里的王修芝。 “娘子,从迟宅抄捡回来的那二三十幅字画里面,好像有一幅画管仲的,是叫管仲治平图来着?” 王修芝出身两朝宰相之家,打识字起就是在家中收藏的各种名家书画里泡大的,加之天资也好,鉴赏水平自然不差,赵德昭抄捡回来的那些字画全都交由她去赏玩张挂,连库都没入过。 “相公,你不是天水郡王,是白字郡王,那不是‘平’字,是‘齐’字,齐国的齐,叫作《管仲治齐图》。” 王修芝嘻嘻一笑,旋即摇摇头: “看那幅画的题跋,应该是唐代李思训所作,可李思训是以画山水著称,妾身没见过有记载说他画过圣贤人物,妾身就有些拿不准到底是不是真迹。相公,你若是想它送礼,怕是不太合适的,要不然另换一幅妾身拿得准的名画?” “不,就得送这幅画,这幅画最好不过!”赵德昭的真意只在于画外,哪管什么真迹不真迹。 “哪里最好了?那些画里还有一幅韩滉的《五牛图》呢,那才是好到相公想要送出去,妾身都舍不得呢。要是把那幅《管仲治齐图》送出去后让行家鉴定出来是赝品,岂不是太失礼了?” “好就好在,画上有管仲!”赵德昭意味深长,含笑说道。 王修芝听得有点儿懵,对于丈夫的奇特鉴赏思路深深感到迷惑。 ——管仲是古之大贤,那当然是很了不得的人物,可为什么画上有管仲就是好画了?韩滉的《五牛图》相比起来不知要高到哪里去了,画的还都是畜生呢,不一样是流传千古的绝代名画? 王修芝虽是满腹不解,到底拗不过丈夫,只得亲自到闺房取出那幅《管仲治齐图》,交到了钱牛儿手里。 等到傍晚时分,钱牛儿按照赵德昭的叮嘱,乘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只带上两个青衣小厮随侍,在夜色的遮掩下走侧门悄悄出了郡王府,代自家主子前往探望慰问受伤的马尚书去了。 钱牛儿此去慰问探望马尚书,带回的反馈会非常重要。 赵德昭急于知道结果,便索性不回王府内宅,就在外院里踱着步,边与王修芝说些闲话,边等候钱牛儿的回报。 他心里很清楚,以马尚书的伤情,其实远远没有达到需要专程遣人慰问的地步,但这是自己必须做出的一种示好姿态,为的是展现自己邀请的诚意。 而传递给马尚书的那份许诺,就藏在作为礼物的那幅《管仲治齐图》里。 管仲是春秋贤相,以善于理财经世著称,他凭着这一手本事,最终辅佐齐桓公达成“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的伟业,而他自己也得以名书竹帛,流传千古。 毫不夸张地说,管仲其人,是千年以来历朝历代,所有从事理财经世的官僚的人生偶像,是他们的人生梦想的顶点。 你马植不是沉迷钻研理财之术吗?我可以给机会,让你以后做管仲! 你马植不是想在财赋方面做出实绩吗?还有谁能比管仲的实绩更大的,我给你机会以后做管仲! 但你马植想要做得了管仲,就得首先站到我这一边,帮着我,抬着我,助力我成为储君,继而登基为天子! 只有我成功了,你才能有机会成功! 至于身后的荣名,子孙后代的富贵,那些只是顺带的小事,根本就不在意下了。 …… 赵德昭相信,马尚书一定能看懂这幅画蕴含的真义,领会到自己给出的许诺。 aiyueshuxiang.com 但要是万一没有懂,或者是懂了,但没有被这份空头许诺所打动。 那也没关系,“利诱”不起作用了,还有更厉害的“威逼”在。 赵德昭当然不会蠢到自己去威逼潜在的盟友,但他很确定,自然会有人把马植逼迫到自己这一边来。 原因很简单,经过这一场撕破了脸皮的互殴之后,御史中丞唐继先与户部马尚书这两位正二品大员,甚至包括两人分别代表的御史台与户部这两个衙门,双方原本就积怨颇深,现在既然撕破了脸皮,那就不再有和解的可能了,只能成为朝堂上的死敌。 而那位御史中丞唐继先,偏偏又是一个睚眦必报的性子,这下是往死里得罪了他,不难想像他和他手下那帮御史言官,以后必定会在朝堂上拼命找户部的茬儿。 对于马尚书来说,最要命的是,这位唐中丞还是晋王的铁杆党羽与头牌打手,也即是相当于马尚书不但扛住御史台的不间断找茬儿挑错,更要承受整个晋王派系的巨大压力,这就远远不是一个正二品尚书的肩膀能扛得住的了。 他还想中立下去?不可能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再中立了! 他不可能有别的出路了,自己就是他唯一剩下的一条路。 赵德昭心里正这么美滋滋地盘算着,钱牛儿回来了。 赵德昭甩开王修芝,快速迎上几步,问道:“牛儿,见到马尚书了吗?他可有什么话让你带回?” 钱牛儿点头道:“见到了,礼物他也收了,也确实跟奴婢说了,有要紧话让奴婢捎回来,只能当面跟主子您说。” 赵德昭左右看看,发现夫人就站在十余步外,把声音压得尽可能低:“什么话?快说!” “大位不以智取。” 钱牛儿同样把声音压得极低,眼神里流露出惶恐与紧张,他这个小太监虽然识不得多少字,但“大位”是个啥玩意,还是很容易听懂的。 赵德昭狠狠一脚踹在了盆景上。 第五十九章 大位不以智取 这一脚用力很大,盆景被踹得稀里哗啦,往前翻出了好几个跟头。 王修芝听到了动静,目光疑惑地朝这边看了过来。 赵德昭忍着脚上的剧痛,脸上露出微笑,朝着自家娘子轻轻点了下头,示意无事发生。 但此刻在他的内心深处,却是暗暗掀起了滔天狂澜,或者说,无能狂怒! 大位不以智取,这是相当一部分的华夏传统文人对于“天命”的保守看法,大概意思是一个人不可能就靠智术权谋来取得大位,要靠天命,其实也有些类似于赵德德昭前世里听过的一句俗话:小富小贵看个人努力,大富大贵看命中注定。 马尚书带让钱牛儿把这话带回来,就是读懂了那幅画里作出的暗示,但显然不怎么看好天水郡王的前途与野心,因此这话有点像是在劝告:别瞎折腾了,大位该得谁的,那都是天命,殿下您折腾也没用。 赵德昭觉得这完全就是屁话,一个很简单的眼前例子,要不是皇帝老爹瞅准时机发动陈桥兵变,还会有个屁的大宋?老爹还当个屁的皇帝?发动兵变,靠的不是智术权谋与判断力,难道靠的是嗓门大吗? “上天给老子,老子就接着,不给,老子就自己伸手拿,老子偏要大位以智取!” “老子才不会听天由命,坐等着天下掉下来一个大宋皇位或是掉下来一把自刎的剑!” “就算是碰运气赌死活,也得老子自己上赌台摇色子!” 赵德昭在心里无声呐喊着,稍稍发泄后情绪平静下来,摆手吩咐钱牛儿:“好啦,你去吧,今天的事情,不要对任何人说,尤其是马尚书说的那句话,连夫人也不要透露。”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上,赵德昭一直都没有跟夫人王修芝谈起过自己的野心与图谋,给钱牛儿交办机密事务时,也都刻意避着夫人。并非是连枕边人都信不过,而是男人的有些事情不让女人知道会更好,不然女人成天压力山大,不是担心这个就是害怕那个,那日子还过不过了? 钱牛儿应了声,却不马上退下,而是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对了,爷,马尚书还有句话让奴婢捎给您:尽人事,听天命。” 啪叽一下,赵德昭在钱牛儿后脑勺上狠狠搧了一巴掌,紧跟着又是一脚踹在他腿上,没好气地骂道:“下次再说一半留一半,爷把你扒皮拆骨你信不信?” “因为这两句话都很重要啊,马尚书特意强调,两句话都要带到,那奴婢当然一前一后分开说了。” 虽说自家王爷威胁得十分凶狠,钱牛儿脸上却是嘻嘻笑笑,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他能看得出来,自家王爷脸上是笑着的,比起刚才的满脸阴云好得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一下子,赵德昭确实心情不坏,他已经完全领会到了马尚书那种纠结的心态。 ——殿下,老夫承认你有点本事,但不认为你有多大希望能赢,因为大位从来不是光靠着个人的智术权谋就能取得的;但是,老夫还是愿意尽己所能,帮助殿下支持殿下,至于殿下最后能不能成事,那就要看圣上的意思,看天命的安排了,这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像马尚书这种半心半意的投靠,显然是为形势所逼,属实诚意有限。 但赵德昭已经觉得很满意了,在晋王赵义占据绝对压倒性优势的不利形势下,一个朝廷重臣能够押出一把重注到自己这个看起来毫无赢面的人身上,这就已经相当不错了,至于主动还是被逼,有那么重要吗? …… 户部马尚书的投靠,使得赵德昭正在做的事情,一下子就变得顺水顺风起来。 前世在政府机关里的那一段临时工经历,告诉赵德昭:要想把一件行政工作干好,必须要有相应的中层管理人才、工作对象的基本数据资料,以及相应的实务经验。 征税当然也是一样的,没有相应税务人才、各个州府的基本经济数据、以及有实务经验的人手,那这事儿绝逼是要黄的。 但这三样东西,只能在户部才能找得到。 这正是赵德昭想尽办法利诱威逼,也一定要让户部尚书投靠自己的最直接原因——没有户部这个张屠夫,那就还真得吃带毛猪了。 ahzww.org 有了马尚书投靠之后的积极配合,赵德昭正在筹备的“大宋国税总局”首先得到解决的是人手问题。 要从户部抽调出一两千个人手充作基层税吏,那会很为难; 但如果只是抽出一小批精通书算、有税赋实务经验的吏员充作中层管理人员,那就能轻易而举的凑足。 马尚书甚至自己都没有露面,他只是一边自己呆在家中休养,一边派遣了一个家仆递了一张二指宽的条子到户部衙门,一个上午就给赵德昭配齐了所需的人手。 经由这个细节,赵德昭对于这位马尚书不得不有了些新的认识,此人还是很有一手的,简直是深藏不露! 有了户部临时抽调过来的这批人手,赵德昭这个“大宋国税总局”的首任局长,才算是终于摆脱光杆司令的尴尬。 但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赵德昭依然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既要督促接掌了内库监的刘乐贤赶紧把税票印好印足,又要安排户部官员往大宋辖下各州各府发出正式公文,让地方州府开始为当地的国税分局准备合适的场所与人手。 万事俱备,接下来就该让“国税总局”正式挂牌开张了。 “相公,大后日是个好日子呢,历书上说利于‘接印,坐衙’。”王修芝认真翻看了黄历,把日子都挑选好了,特意找到赵德昭提醒。 “我这新衙门开张,也叫作接印坐衙吗?”赵德昭笑问道。 “当然算!”王修芝很笃定,想了想又道:“可是相公,你是不是连新衙门场地都还没定下来呢?” “我靠,差点忘了,得赶紧进一趟宫!”赵德昭答非所问,一下子从椅子跳了起来,直接吩咐钱牛儿备马,随即一溜烟出门了。 第六十章 公账私账一起算 福宁宫,御书房。 “儿子拜见爹爹。”赵德昭一进来,便笑嘻嘻地向赵匡胤行了礼。 赵匡胤神色不像以往看到儿子时那样亲热随和,绷着黑脸冷冰冰道:“好些天不见你的人影了,总算舍得来一趟啊。” 赵德昭知道皇帝老爹因为自己擅自抄家的事情还在憋着气,笑道:“儿子这些天来忙着国税总局的筹备,顾不上进宫来,直到现在诸事几乎都敲定了,这才得空进来看您,顺便跟您汇报一下进展。” 赵匡胤鼻孔里重重哼出一声,一副懒得搭理的表情,没有接儿子的话。 赵德昭知道老爹其实是想听的,便把最近取得的实际进展,一桩一桩往下说: “儿子跟户部谈好了,税钱分配份额就按照之前儿子跟老爹定下的:内库监三成,地方州府两成,余下五成归户部。” “税票定下了最终版型,已经交由内库监辖下的印坊在赶工印制,第一批十万张税票后天就可以印出来。刘乐贤也已经开始在后宫闲散内侍中间挑选合适的人手,教他们算账识字,为后续派遣到各地州府当税吏做预备。” “国税总局的架子已经搭起来了,儿子已经从户部抽调到了一批有实务经验、精通算术的吏员。有他们在,国税总局的账目就不会出问题。预计三十天之内,爹爹您就可以收到第一批税款了。” 赵德昭每汇报一项成果,赵匡胤的脸色便舒缓一分,待到儿子说完后,立刻便就其中的关键难题发问: “你是如何与户部谈妥的?户部马尚书的脾性为人,朕是知道一些的,强逼他接受五成份额不算太难,但一定是不情不愿的。既然不情不愿,他为何又能积极全力配合你?这可就奇了怪了。” “爹爹明鉴,马尚书起初确实是很不情愿的,但儿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耐心说服,他到底是深明大义,愿意以国事为重,” 赵德昭微微低眉垂目做出老实样子,马尚书既然已经投靠过来,那就得有意无意在皇帝老爹面前给他贴贴金。 “噢?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耐心说服?那马老头能是个好说服的人吗?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通情达理了?朕自忖都没有让他心服口服的本事!” 赵匡胤说完,眼光灼灼盯着赵德昭,目不转瞬。 赵德昭被老爹的慑人目光盯得心里有点发毛,脑子瞬间闪过一大串念头: “难道老爹知道我用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知道马尚书与唐中丞被我挑拨得动手互殴成了死敌?不应该啊,这种有失大臣体统的丢人事,他们二人决不会对外说起,老爹的皇城司最多只能收到些风声,一定是没有任何实证的,嗯,最多是诈一诈我……” 他心里虽是有些慌,面上丝毫不显露,目光坦然迎上赵匡胤的凝视。 赵匡胤终于收回目光,露出微笑道:“爹爹要是没有猜错的话,你肯定是被马尚书喷了不少口水,甚至是挨了不少骂的吧?以前因为内库监私印盐钞的那档子烂事,爹爹自己都没少挨那马老头的口水,他连朕这个天子都不放过,还能放过你了?” 说完,他又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以示慰劳:“二郎,也是难为你,辛苦辛苦。” “打生下来起,一直就是爹爹为儿子们遮风挡雨,撑起了咱们赵家,何曾说过辛苦难为?” 看着赵匡胤斑白的鬓角,联想到老爹几十年在大风大浪一路趟过的不易,由此念及老爹还剩下不到两年的寿数,赵德昭情绪不禁有些激动,眼眶微微湿润。 lingdiankanshu.com “眼下三郎年纪还小,只有我独个成人成家了,儿子眼下只是为爹爹遮挡一下外臣们的口水与朝野的物议,替爹爹分担一些忧劳而己,哪里就敢觉得辛苦难为呢?” 赵匡胤明显有些触动,他露出慈爱的笑容,再次轻拍儿子的肩膀。 “二郎,你能够这么想,那是真的长大了,能担得起事了,爹爹可以考虑以后多交些担子给你。” 赵德昭心中一动,正想趁机跟老爹重提自己想入禁军担任军职的旧话,赵匡胤却敛起笑容,话锋陡然一转: “不过,你虽有为爹爹分忧的心思,但行事还是太过没有分寸,以致于视朝廷体统为无物,引得朝议哗然!” 赵德昭垂下脑袋看着脚尖,心里只想着:“刚跟我算完公账,老爹这下是要开始跟我算私账了?” 果然,接着就听见赵匡胤的声音陡然升高八度,语气里充满一个暴脾气父亲对于不成气儿子的极大愤怒。 “老子叫你跟着刘乐贤一起去处置迟建新,是让你出气为你撑腰的,不是让你趁机抄家发财的!” “你居然还发动上百号人跟着一起去抄家发财,好大的场面啊,生怕不能弄得满东京都知道是吧?你就这么缺钱吗?!打你生下来起,老子是哪天饿过你了,还是什么时候穷过你了?!” “老子当时吩咐得清清楚楚,哪一个字说过准许你抄家了?你偏把老子的话当作耳边风!你知道不知道,好些朝臣咬着你不放,说你明火执仗入户劫夺他人财物,逼得你老子不得不在朝堂上豁出天子的脸面,这才在群臣面前护住你!” 赵匡胤越说越生气,呼吸也粗重起来,甚至几次抬起脚想踹人又放下了。 赵德昭心里却在暗暗吐槽:“什么御史们紧咬不放,那帮只有一张嘴的御史又不会算命,他们能知道是我半夜带人去抄的家?明摆着是那晚撞见的几拨开封府巡夜官吏中,有人认出了我或是我府里的人,连夜报到我那位叔父那里,他便借机放出了御史们在朝堂上死劲咬我!” 内心虽是很不以为然,但赵德昭还是低着头,装作老实聆听父亲教诲。 直到老爹发完脾气,过了盛怒的气头,赵德昭这才从怀里摸出一本薄薄的册页,双手呈递到赵匡胤面前。 第六十一章 老狗偷填老鼠洞 “儿子没有请旨就擅自抄捡迟家,确实是为财,但不是为了儿子自己发财,而是为了爹爹的用度能够宽裕一些。那天从迟家里抄捡出来的所有值钱财货,都在这个册子上了,儿子分毫不取,全都呈送给爹爹。” 这几天里,赵德昭每天不管去哪里,都把这本抄家明细册带上揣在怀里,就是因为担心自己指不定什么时候会被急召见宫,被老爹要求当面解释擅自抄家一事,那时候就可以主动呈上这本抄家明细册以此洗清自己。 作为一个雄猜的开国之君,赵匡胤显然没有那么容易被糊弄到,他袖着手根本不接册子,语气反而更加恼怒: “哼!你小子这是打听到朝堂上有人弹劾过你,知道我会很生气,这才赶紧把抄家所得登记成册交上来,好拿这套说辞作遮盖的吧?巧言诡辩,不知悔改!” 老爹的这话说得很重,赵德昭心里半点不慌,面露微笑道: “儿子当晚抄捡完迟宅,回府后连夜在院子里打着灯笼清点登记、造册估价,就是在为呈送给爹爹做准备,那晚连夜清点估价的事情,儿子府中上下皆知。” “那个时候,儿子怎么能预先料到会有弹劾之事,又更怎么料想得到,爹爹会因此大发雷霆呢?只是此后一连好几天,儿子都在忙于契税事务,实在抽不出空闲进宫,这才拖延到了今日。” 说着再次把那本薄册往赵匡胤手边递了递,含笑道:“爹爹,你与其急着冤枉您的孝顺儿子,不如关心一下儿子这次给您发了少财。” “屁的冤枉。”赵匡胤笑骂一句,这才接过薄册展开翻看,一边问道:“总价多少?” “估出来的总价,大概是一百四十万贯左右,变卖成现钱后,数目会有所出入。” 赵德昭不得不把数字说得尽量含糊些,因为原本的估价总额是两百八十万贯,他早早随手撕下了大概一半页数的登记册,但不可能刚好准确对应一半的金额,故而需要留个余地。 “好家伙!一百四十万贯!”赵匡胤气得张飞脸变成了关公脸,恨恨地用力把薄册摔在御案上:“真了不起啊!怪不得朕的内库老是缺钱呢,原来都被这条老狗偷偷搬去填了老鼠洞!” “爹爹,您这话说得不对,怕是冤枉迟建新了。” 赵德昭严肃地纠正赵匡胤,心里却在想:做皇帝的哪有不被太监们当冤大头的?满清道光皇帝惨到连鸡蛋都舍不得天天吃,一听说大臣早上吃的是几个鸡蛋就觉得大臣超级有钱,因为太监们给他报的鸡蛋价钱是十两银子一个……老爹您这样的皇帝,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了! “朕如何冤枉了他?!”赵匡胤正在气头上,怒目瞪视儿子。 赵德昭含笑说道:“您都开金口钦定迟建新是老狗了,老狗如何应该填狗洞才对,如何会去填老鼠洞呢?这可不就是冤枉了他嘛?” 赵匡胤哈哈大笑起来,无处发泄的气愤与郁闷情绪,随着笑声消去了大半。 眼看老爹心情不错,赵德昭趁机来上一个锦上添花:“一百多万贯虽不算多,但给您热热闹闹、风风光光做个寿是足够啦,依儿子看,抄来的那些金珠珍玩,大多也不必变卖,直接用作赏赐就可以了。” 皇帝做寿诞,主要支出花费并不在庆典本身,而是需要按照惯例发给朝臣亲贵以及边将们大笔赏赐,这不仅是天子的脸面,也是施恩臣下的政治手段。 赵匡胤摸着鼻子沉吟不语,显然是有些心动了,但似乎又有一点舍不得。 赵德昭诚恳说道: “爹爹,儿子之所以费尽力气想出契税的法子,初心就是因为当时您说没钱做寿诞,儿子想给内库多弄点钱,让您过得舒坦些。” 小书亭 “然则契税虽好,毕竟缓不济急,总是要些日子才能见效,儿子这才不得不打起了到迟宅抄家的主意。” “儿子费了这么些功夫,就为了您能风风光光,舒舒服服做个寿,老爹您可不能辜负儿子的苦心不是?” 赵匡胤眉眼舒展露出笑意,脸色仍然显得有些犹豫,叹气道: “朝廷缺钱的地方还很多呀,国库若有急需,你老爹还不是得拿这一百多万贯填上去?天下毕竟姓赵,你小子还真当内库、国库分得那么清楚呀?内库只要稍稍丰裕些,那些大臣们就会打主意伸手了,反过来你老爹要是打国库的主意……嘿,不提这个了。” 他顿了一顿,忽然看向赵德昭问道:“你那契税,什么时候可以见到第一笔税钱?” “最迟三十天内!” “第一笔税钱能有多少?” “最少三十万贯!” 三十天,三十万贯,这么短暂的时限,这么大的一笔数额,听上去很像吹牛皮。 但这两个数字是赵德昭与户部抽调过来的吏员们一起,反复预估测算出来的,而且是打了埋伏预留地步的,赵德昭对此很有信心,自然是回答得毫不迟疑。 赵匡胤面露讶色,显然并不怎么相信赵德昭能够做到,但他还是爽朗大笑起来: “好!既然你有把握能一并补上国库与内库的窟窿,今年的这个寿诞就按照你说的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办上一回,也算是不辜负你的一片孝心,” 赵德昭也笑,伸出右手掌摊在赵匡胤面前,这是要击掌定誓,让老爹彻底放心的意思。 其实按照礼节,儿子跟老子、臣子跟君王提出击掌,是妥妥的僭越冒犯之举,赵匡胤正在兴头上,并不计较这个,哈哈大笑着跟儿子击了一下掌。 铺垫做得已经足了,赵德昭趁机提了个小小要求:“儿子的那个国税总局等着挂牌开张,但还没有办事场所,希望爹爹……” “说吧,看中哪里了?” 近来交手过招多了,赵匡胤算是逐渐摸准了赵德昭的一些习惯套路,知道这小子肯定早就自己物色好地方了,因此不等说完就直接问他想要哪里。 赵德昭笑嘻嘻道:“迟建新那个宅子就挺好,够宽敞,还是现成的,省得另外再费力新建,开征国税是为了弄钱,能给朝廷和老爹省上一点是一点。” 赵匡胤笑着颔首,马上抬头冲着外面喊:“王继恩。” 听到这个名字,赵德昭的笑容僵在脸上,好心情顿时就坏了一大半。 第六十二章 王继恩的演技 虽是有些郁闷,但赵德昭知道这是在所难免,这个老阉狗极得皇帝老爹信任与亲近,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把他弄倒的,迟建新的垮台显然也没能连累到他。 只见御书房外间人影闪动,王继恩走了进来,躬身道:“老奴在。” “你陪同天水郡王去一趟迟建新宅子,到那里宣一下朕的口谕:那座宅子所有物件还有里面的男女仆妇,全都赏给天水郡王办事用。” 说这话时,赵匡胤含笑朝儿子挤了一下眼睛。 赵德昭明白老爹的意思,之所以特意让身为内侍省首领的王承恩大张旗鼓跑去宣旨,是顺便替自己正名洗白的意思,此后就再不会有人背后议论说自己胡作非为,妄自抄人家产了,这对自己以后的声望名誉有好处。 王继恩领了圣上口谕,转身注目过来,眼神有些复杂,似乎包含着畏惧与警惕,再也不复以往面对赵德昭时的从容。 但他很快低眉垂目,卑微躬身道:“殿下,您先请。” 赵德昭笑嘻嘻道:“王大官儿,迟建新不是你同乡嘛,他那宅子你应该没少去做客,肯定知道地方对吧?那你不妨自己赶在前头,在他宅子里看中什么就随便拿,就当本王送你的,本王肯定比你同乡出手大方多啦!” 王继恩本就心中有鬼,赵德昭每笑嘻嘻说一句,他的脸色便惨白一分,以致于最后再也撑不住,转身噗通一下在赵匡胤面前跪下,流着眼泪道: “圣上,迟建新中饱私囊,贪墨财货触目惊心,实属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追根究底,这都要怪老奴有眼无珠,识人不明,看在同乡的情份上举荐他接掌内库。” “老奴荐人不当,情愿承担连带罪责,恳请圣上降罪,将老奴一并处置了,老奴死而无怨!” “起来吧,起来吧!” 赵匡胤一下子让王承恩给闹得猝不及防,连连摆手。 “看顾同乡乃是人情之常,迟建新犯罪该死,焉能怪到你的头上?此事与你无关,天水郡王那些话只是跟你说笑而已,何必害怕成这个样子?”说着,他瞪了儿子一眼。 “对啊,我就是个开玩笑,王大官儿你何必当真?” 赵德昭笑嘻嘻地顺势接过父亲的话,心里却在暗骂:又让你个老阉狗演过关了,跪下来就能流眼泪,老子也是服气,总有一天要让你这个老阉狗再能演也演不过关! 向皇帝老爹告了退,临出御书房时,赵德昭忍不住打了一个愉快的响指,今天进宫一趟收获不小,既讨得了老爹原谅与欢心,还能再发上一大笔财! 这一大笔财,指的是迟宅中那一间隐蔽的暗室里,整整一屋子的铜钱,当时赵德昭是既不舍得放弃,也不方便搬走。 得益于刘乐观的提醒,当时赵德昭想出了一个更好的法子:以后再找机会将迟宅索要过来,作为“国税总局”的办事衙门,这样就不再有任何搬运不便的问题了,以后想什么时候搬就什么时候搬。 金珠珍玩之类值钱的小件,不赶紧搜抢一晚上就能一件不剩,而铜钱不拿大车来装运是值不了几个子儿的,即便是让迟宅里面那些死了家主的男女仆妇们发现,最多不过是一人搂上一衣兜,压根不值一提。 因此,赵德昭当时就吩咐钱牛儿,暂时不动铜钱,将暗室入口原样封闭起来,等的就是今天! lingdiankanshu.com 好几十万贯的铜钱啊,赵德昭脑里一边想像着满天降下的铜钱雨,一边哼着歌儿打马回府。 …… 夜色降临,晋王府后院。 一个家仆打开后院的角门,放进来一个身穿阔大黑衣的男子。 家仆在前引路,这名黑衣男子跟随在后,脚步匆匆。 黑衣男子看上去很有些鬼祟,他用一个巨大的帽兜把脸孔遮得严严实实,即便熟人走近也很难认出他,只有光滑无须的下巴才能透露出一丝他的身份信息:一位宫里出来的太监。 晋王赵光义接到亲信急报,霍然站起沉声道:“快请!带他到内室与与本王相见,凡是那人在府中所经之处,让府中所有婢仆杂役一律远远避开,违者杖毙!” 片刻后,王府内室,烛影摇曳。 室内只有两人抵近对谈,连一个服侍的婢仆也没有。 赵光义亲自为那位黑衣男子斟上了一碗茶汤,含笑道:“王大官儿,你来得太急,且喝口茶汤解解渴。” 那位黑衣男子这才取下帽兜,烛光照射在他那光滑无须、白胖得如同剥壳鸡蛋似的脸孔上,正是当今天子最为宠信与亲近的内侍头子王继恩。 赵光义以晋王之尊亲自斟茶,除了当今天子也没有谁能安然消受,但王继恩却并不客气谦让,他捧起茶汤一饮而尽,稍定了定神儿,这才开口道:“王爷,您也别暗里埋怨老奴来得匆忙,老奴自然是来必有因。” 赵光义敛了笑意,淡淡道:“你不只是来得太急,更是来都不应该来!上次就跟你说过,你要通报消息只消派人传个口信儿即可。你王大官儿是圣上贴身亲近信用的内侍,若是让皇城司发现你夤夜跑本王府上密谈私会,圣上就算再亲近信用你,你也得掉脑袋,本王也一样落不到好。” 王继恩拿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叹了口气:“老奴懂,都懂,可是老奴今日着实受了惊吓,不亲身来王爷府上走一趟,这颗心就落不回肚子里。” 赵光义心里有些明白了,这老太监是在讨要好处呢,太监不能娶妻生子,不能封官受爵,除了聚敛些财货,也没有法儿有别的追求了,当下含笑道:“不知要让王大官儿定心安神,需用何物呀?本王这里异样珍宝,各地贡物都不缺,任你取用便是。” 不料,王继恩却摇了摇头:“珍宝财货之类,王爷近年以来赏赐得颇多,老奴已经是有些厌了,今日是想向王爷讨些别的来压压惊。” “王大官儿请讲。” “以后老奴不想在宫里呆了,想到地方上松快松快。” 赵光义含笑点头,王继恩的这个要求并没有让他太过意外。 对于王继恩这样的大太监而言,下放到地方上职位不会低,进进出出都有一堆人捧着,即便想弄些钱花花,只需咳嗽一声,便马上有人赶着双手奉上,这样的日子岂不比在京城宫里一举一动都受拘束,不慎打翻了一个油灯都得磕头请罪要舒坦得多? 而这里王继恩所说的“以后”,当然是指当今天子驾崩,赵光义上了位的以后。 第六十三章 各自密议 “老奴还想带兵,过一过打仗的瘾。”王继恩又说道。 赵光义愕然,旋即大笑了起来,虽是对往后的空口许诺,但他也没随便答应,稍稍沉吟,道:“那就不妨从兵马都监做起,若是做得好,就升你做防御使、宣政使,如何?” 王继恩起身打个了躬,笑道:“果能如此,老奴平生愿足,这些日子受的惊吓也值当了,一颗心也落回肚子里去了。” 待到王继恩坐下,赵光义这才徐徐开口询问他,近日到底是受了什么惊吓。 王继恩把迟建新被赵德昭弄死抄家,而后赵德昭又试图在皇帝的面前把灾祸牵连到自己头上等等情形,细细说了一遍。 赵光义不禁哑然失笑,摇头道:“王大官儿,你的胆子也忒小了些,那小子不过在圣上面前拿话撩拨了你几句,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王继恩摇了摇头,叹道:“服侍圣驾越久,越知道谗言的厉害,尤其是亲近之人所进的谗言。王爷,您知道您那位侄子是怎么弄死我那位倒霉同乡迟押班的吗?” “可是迟押班犯了什么大差错,让我那位侄子抓住了痛脚?”赵光义想了想问道。 他早就知道原内库押班迟建新跟王继恩是乡党,也可以算是自己在宫里的一个助力,但他并未与迟建新有过直接联系,对此人的情况所知并不多。 “不。”王继恩摇头:“迟建新并未犯下什么大错,一直以来在宫里当差办事还算勤恳,但天水郡王只用了三言两语,就让圣上没怎么考虑就要了他的性命。” 赵光义不禁一谔,内库押班在内侍中向来是极有份量的角色,怎么几句谗言就能给害掉性命了? 这一下,他心里当真起了莫大的好奇,不自禁地探身前倾,追问王继恩:“他怎么说动圣上的?” “他说,他对迟押班很生气。” “生气?” “对,他说迟押班惹到他了,他很生气,要求圣上给他出一出气。圣上没怎么考虑,就下令处置了迟建新。” 王继恩脸上挤出了几分笑容,以此掩饰眼神里藏着的惊怖与恐惧,天水郡王仅用一个荒唐无稽的理由,就能说动圣上不加考虑直接弄死一个押班——什么叫亲爹宠着亲儿子?这就是啊! 这一回是迟建新,下一回会不会变成自己呢? 虽说圣上一直很亲近自己,但再亲能亲得亲儿子吗? 打从族侄王世杰被弄死的那天起,王继恩便毫不怀疑天水郡王是盯上自己了,而且迄今为止已经成功铲除了自己的两个得力干将,这叫人如何不害怕? 与王继恩的强作欢笑不同,赵光义脸上没有一丝笑容,阴沉得如同笼罩着一层寒霜。 他终于理解王继恩为何会变得如此不安,这位王大官儿害怕的并非是赵德昭,而是“疏不间亲”,许多原本现实理智的决断,一旦掺杂“亲疏之别”,很可能就会变得荒唐无稽,变得不讲道理,王世杰的横死就是一个例子,迟建新的惨死也是同样如此。 那么,父子与兄弟,谁亲谁疏呢?赵光义想着想着,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战。 小书亭 尽管赵德昭近来动作频频,赵光义给予了各种针对打压,但也其实对这个侄子并不如何重视,直到此刻这个侄子让他心里第一次产生了真正的危机感! 一会儿后,赵光义打破室内诡异的沉默气氛,干笑着说道:“我那侄子求动了我兄长,不过是儿子向老父撒娇,一时得逞罢了。我兄长何等英明果决,胸怀何等之大,岂会一再被父子私爱所误?王大官儿不必忧虑,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你的身上。” “王爷说得是。” 王继恩颔首附和,但他心里却看得很明白,晋王劝慰自己不必忧虑,其实反过来正说明晋王内心开始忧虑了。 临要告退时,王继恩想起今日在御书房听到的一件事:“王爷,天水郡王向圣上做了承诺,他会在三十天之内,让圣上看到三十万贯的税钱。” 赵光义离坐起身走向门外,身体没入烛光的阴影里,阴恻恻地撂下一句话。 “他一定做不到的。” …… 几乎就在赵光义与王继恩两人密议如何应对赵德昭的同一时刻。 距离晋王府不远的赵德昭岳丈、曾任两朝宰相的当今太子太傅王溥的府邸内院,也在召开一场家庭内部密议,讨论的内容同样与赵德昭紧密相关。 王溥见儿子们到齐了,便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开腔说道:“你们的郡王妹夫派人捎了话来,说他那边马上就要开张一个叫‘国税总局’的新衙门,急缺得力帮手,问你们谁愿意去他那里谋个差事,奔个前程?” 话说出来后,就像好像悄悄融化在了空气中,没有激起一丁点回响。 无人吭声。 王溥没法子,只得挨个点名,逼着儿子们表态,先从老大开始。 “大郎!” “爹爹,儿子眼下在开封府做推官,是在晋王手下任职,很受晋王的赏识,日后的前程自然不会太差。”言下之意,自己已经有了一份好前程,不需要跑到妹夫那里重新开始。 王溥微微皱眉,他本来就没有指望老大会答应,当下也就不作勉强,转而点名老二。 “二郎,你觉得呢?” “爹爹,儿子的前程虽然比不上大郎,但眼下在工部呆着挺舒服的,不想挪窝儿。” 王溥暗叹了口气,转而把目光投向老三。 老三的回答相当直白:“爹爹,儿子的前程虽然比起两位哥哥都差得远,但毕竟有个官身在,只要慢慢积累年资,踏踏实实一步一步向上攀爬,将来总也不会太差。但是,郡王妹夫那里的前程……咳,儿子说句实话:不值得看好!” 王溥只得再看向老四,老四还未得官身,没有出过仕,按理说不应该放过他的妹夫给的入仕机会。 第六十四章 孽子也是儿子 但老四显然不这么想,正因为没出过仕,性子不像兄长们那样圆滑,反倒是他把话说得最为直白: “爹爹,郡王妹夫最近举动频频,在朝堂上很出了些风头。其实妹夫的心思与图谋,儿子们隐约能猜到一些,但是说句实话,姐夫是赢不了晋王的,不管是德望还是才干,妹夫都差了晋王老远。那儿子们把前途押到一个最终注定成不了事的身上,岂不是愚蠢之举?爹爹,这才是儿子们不愿意到妹夫那边的真正原因!” 他的这一席话,引得老大、老二、老三纷纷颔首,表示自己就是这个意思。 听到儿子们回答得一个比一个难听,对赵德昭的评价一个比一个低,王溥心头颇为不快,但他也无力反驳,毕竟自己这个女婿以往的劣迹有老长一串,确实不像是一个能成事的人,女婿近来的表现虽然颇为亮眼,但并不足以完全扭转旁人的看法。 王溥没有信心继续挨个点名询问儿子,他长叹了口气,说出了此事的真正为难之处: “说句实话,爹爹跟你们一样,也不看好你们的妹夫能赢得了晋王。但他邀请你们去他那里奔前程,也不光是因为缺乏人手,同样也是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几个也不是个个都有官身,人人都有大好前程啊!” “亲戚之间就算不能互相扶持,起码脸面上要做得过去。我们王家这么多男丁,要是没有一个人肯领郡王殿下的情,那跟亲戚之间破了脸有什么两样呢?只怕还会连累得修芝在郡王府里脸上无光啊!甚至就连圣上知道后,也可能会觉得我们王家人眼高于顶、薄情寡义,不把他这门皇家姻亲当回事……” “再说了,同样跟皇家结了姻亲的石家,他们家的人丁比我们王家稀少多了,但还是派出了自家的一个子侄去给你们的郡王妹夫帮忙,石家都能做到脸面儿上过得去,咱们王家难道还真能做得很难看不成?!” 这里提到的同为皇家姻亲的石家,指的是当今天子的拜把子兄弟、天平军节度使石守信,他的儿子娶了赵匡胤的长女,也即是赵德昭的姐姐。 yyxs.la 有这样一层姻亲关系在,赵德昭便把主意也打到了石守信那里,捎话让石家也派出一两个后辈子侄跟着自己干,而石家已经把人派过来了,有了石家在前头,王家当然就更没有理由做得很难看了。 自家老爹语重心长,句句实在,王家的儿子们没法反驳,他们知道为了家族大局考量,家里必须至少要出一个人去跟着郡王妹夫赵德昭干,但此事毕竟关系后半生的前程,每个人都不愿意这个人是自己。 于是,几个儿子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都希望对方能够挺身而出,主动跳进天水郡王的那个深不见底的大坑里。 王溥叹了口气,正要闭着眼睛强行点名,忽然看到厅堂靠近门口处有一个瘦削的人影站了起来。 “儿子愿意为爹爹分忧。” 王溥抬眼望去,发现是老七王子兴,不由微微皱眉,他不喜欢这个儿子。 王家八个儿子里面,倘若要说谁的出身最卑微,谁最没有存在感,那毫无疑问就是老七王子兴无疑了。 王子兴是婢女生的,其母生他的时候难产,小孩保住了,大人没保住,以致于其母到死连一个侍妾的身份都没有。 他打小没有了生母的看顾,出身又卑贱,而且还被父亲觉得是生来克母带着不祥,因而从来就不被王家上下看重,同时还一直遭到其他兄弟的合力欺凌排斥,可以说他在家中的遭际甚至比不上府中有头有脸的奴仆管事。 王溥对于这个孽子向来没有好面色,沉下脸道:“七郎,你是真的愿意为爹爹分忧呢,还是图着想到郡王殿下那里谋个官身呢?” 这话问得十分诛心,简直就相当于指着鼻子骂人:你小子装什么假孝顺,想去抱你妹夫的粗腿给自己谋个前程就直说! 王子兴稍稍向父亲躬身,声音沉稳,语气平静: “原来在爹爹的眼里,兄长们都各有大好前程,决不能让他们轻易虚抛在一个成不了事的郡王妹夫身上,只有我这个儿子竟连为父分忧都不配了!既然如此,儿子又何必多说呢,爹爹愿意怎么认为便怎么认为,愿意让儿子去,儿子便去;不愿意让儿子去,儿子便继续呆在家也无妨,反正咱们王家再怎么苛待儿子,总也少不了儿子的一口闲饭不是?” 在场人人都知道,王子兴说的句句是实,但正因是实话反而最能气人,王溥当场给噎得差点没背过气去,连声喊着要让奴仆们拿家法来,今日非得活活打死这个孽子不可! 王子兴站在那里连眉毛都没抖一下,他在家里动辄得咎,挨家法不过家常便饭,算得什么? 反倒是平日里只会对王子兴幸灾乐祸、火上浇油的几个兄长们,一起合力拦住了父亲。 “爹爹,七郎想去,您就让七郎去好了,七郎也是咱们王家人啊,对妹夫那边也算一个交待不是?” “对啊,爹爹,不如就让七郎去,七郎聪明能干,不会丢咱们王家的脸面的!” “就是,爹爹,七郎做事有分寸,出不了差错的!” …… 儿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在老爹面前把向来瞧不起的王子兴夸成了一朵茶,说七郎好七郎妙,七郎呱呱叫,七郎哪里都好。 王溥知道儿子们打的是什么主意,让这个孽子作为王家的代表,他肚子里是满心的不愿意:“我太原王氏祁县一脉,老夫两朝宰相,什么时候需要让一个丫头生的孽子出去顶门立户了?” 但王溥给儿子们闹得实在没法,只得长叹一声扔下家法棒,算了算了,孽子也是儿子,也是姓王,反正就女婿那个条件,他也没资格嫌弃孽子不孽子,就七郎吧! 翌日上午,鱼嘴巷。 “左一点,右一点,再右一点,对,放正,放正,好了,敲打子吧!” 伴随着杂役敲打钉子的砰砰声响,“皇宋国税总局”的匾额挂在了原先的迟宅大门正上门。 第六十五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其实,以赵德昭的本意,他是想叫“大宋国税总局”的,仿照后世的国名全称加上部门全称,类似于“某某共和国财政部”这种,就能显得特别威严正式。 但是马尚书死活不同意,说是不成体统,上五百年下五百年从来没有这类叫法,按他的意思,匾额直接用“国税总局”就可以了,看户部衙门的匾额就是简简单单的“户部”两字,哪里不威严不正式了? 最后只能折衷一下,把“大宋”改成“皇宋”,赵德昭觉得,这算是变相强调了“皇粮国税”的皇家色彩,增强了皇家权威性,也算不错了。 招牌钉好后,赵德昭背着双手站在大门前的街面上,仰头看着金光灿灿的匾额,感觉十分满意。 他转向旁边站着的一个身材瘦削的年轻人,含笑问道:“兴哥儿,你觉得这匾额题字,写得怎样?” “不怎样,这几个字秀丽略略有余,端方则稍嫌不足,好在很有间架力道,做匾额招牌是勉强够了。” “哈哈,这是你妹妹的手笔,她要知道你如此评价她的字,非气得跳脚不可。”, “哦。” 简单“哦”了一声,也就没下文了,显然这个年轻人并不肯就此改口称赞,即便知道题字之人是他的嫡亲妹妹,同时也是郡王夫人。 这个年轻人,正是赵德昭的舅兄,在王家地位最为卑微、最不受重视的庶出孽子王子兴。 赵德昭原计划的,是起码能来三个舅兄,这是因为岳父的八个儿子里面,有三个还未得官身,这也是好心好意想要顺手拉舅兄们一把。 结果呢?只来了一个庶出孽子王子兴,这就让人不是很满意了。 作为一个拥有21世纪灵魂的人,赵德昭在乎的当然不是什么狗屁庶不庶出,王候将相还宁有种乎呢,丫头生的也不见得就比嫡出的差了。 ahzww.org 真正让赵德昭不满意的是,岳父家此举所反映出来的态度问题。 为此赵德昭拿话试探了这个舅兄一句,马上就发现这个舅兄是自己前后两辈子都少见的实诚人。 王子兴半点儿没有要为自己家门掩饰的意思,他把家门里闹出来的那点事,以及父兄们的态度等情形,原原本本讲了一遍,比赵德昭问起的还要详细。 赵德昭的猜测由此得到了证实——岳父家对自己这个郡王女婿的前途展望,确实是满怀疑虑的,以致于只有一个没有获得父荫、而且在可以预见的将来也不会有机会出仕的庶出孽子,愿意主动过来效力,搏一把前程。 自己如今都是郡王了,却还是不被看好,这当然不会让赵德昭感觉很愉快。 “那也没关系,眼下你们不愿意烧冷灶,等本王把垃圾做得声势暴涨,你们再要想来追涨,想要贴上来烧热灶,只怕就未必有你们的坑儿了!” 赵德昭站在新开张的国税总局门口,心里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与舅兄王子兴闲聊,笑吟吟道:“兴哥儿,你瞧咱们这国税总局,风水地势如何,像不像是能做成大事的气势?” 王子兴毫不客气:“国税总局能不能成事,在于人为,在于法度,而不在于风水地势,更不是什么气势。” 赵德昭笑了,他对这个回答很满意,这个舅兄还是很有眼光与见识的,并没有像一般的儒生那样扯什么“修德修身”的那一套永远正确的废话。 当然,就是脾性有点,嗯,说得好听些,过于实诚了,一般人有点受不了。 “兴哥儿,我现在算是知道,为何岳父和其他舅兄都不喜欢你,王家上下也都排斥你了,只怕不光因为你是庶出。”既然王子兴说话实诚,赵德昭也就同样说话直接。 “我也知道,但不想改,也改不了。” 赵德昭哈哈大笑起来,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来欣赏这个习惯于冷言冷语、直言不讳的舅兄了,自己这里将来一定会有很多事情适合他。 “殿下,咱们这国税总局,地方选得好,十分之好!” 一个哄亮的声音在身后开腔了,是赵德昭另一个新来的帮手石元亮,他来自于赵德昭的皇帝老爹的拜把子兄弟兼姻亲、天平军节度使石守信家里。 石守信是素有威信的军中重将,他跟两朝宰相王溥一样,都是当今天子的儿女亲家,当今天子挑中他们两人结亲,本身足以说明这一武一文两个重臣在大宋朝野所具有的威望与份量。 因此,除了自己的岳父王溥,赵德昭当然不会放过拉拢石守信这个军中重将,做法也是一样的,那就是以亲戚后辈求帮衬为名义,捎话让石守信派出几个后辈子侄来自己麾下效力。 不出赵德昭所料,这个面子石守信不得不给,但就是给面子而已,他只是打发过来了一个本家侄子,而且还是血脉较为疏远的堂侄,敷衍之意甚是明显。 “没关系了,石叔父石将军,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本王迟早会让你把亲侄子亲儿子都送来给本王效力,进而再把你本人拉上贼船!” 赵德昭心里这么盘算着,转过头笑问石元亮:“不知道这个地方好在哪里?” 石元亮笑着答道:“国税总局是聚财的地方,这里偏偏叫作鱼嘴巷,鱼嘴一张,大吃四方,只进不出,寓意岂不是再吉祥不过?” 赵德昭哈哈大笑,两只手亲热地分别揽起王子兴与石元亮的肩膀,三人并肩走进国税总局的正大门。 一边往里走,赵德昭一边含笑问道:“你二人再猜一猜,朝中的书法名家有好几个,我为何不去求来他们的字,偏偏要让夫人题写匾额呢?” “当然是因为尊夫人的字体秀雅端方,不逊于任何名家。”石元亮是个会捧场的,张口就来。 “殿下看待夫人,当然是哪哪都觉得好了。”王子兴照旧直言不讳。 赵德昭大笑摇头:“错!因为求外人的字,要有润笔之资啊,让自家夫人写,这一笔好处就能不落外人之手了,这就叫作肥水不落外人田。” 两人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缘故,不由停下脚步,一起愕然张大了嘴巴。 赵德昭两只手分别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敛起笑意道:“你二人也都跟本王沾着亲,自然也都不算外人,一点肥水尚且不想流于外人田,何况是大功名大富贵呢?眼下本王局面还小,等到本王日后一飞冲天,翱翔于九天之上,盖世功业于你二人便是触手可及!” 王子兴与石元亮哪会不懂“一飞冲天,翱翔于九天之上”是何等寓意,他们二人都是在各自家里毫不得志、极不受重视的边缘人物,否则也不会被打发到赵德昭这里来。 赵德昭的一番激励与暗示,让王子兴与石元亮仿佛看到令人激动的美妙景像就在眼前,两人不禁胸口砰砰狂跳,浑身发热,追随明主做出一番大事的野心就此在心底勃发。 第六十六章 十二字真言 一小队御前班值押着两辆重载马车,驶入了国税总局衙门院内,这里面装的是第一批从内库监辖下印坊出来的税票,领头带队的是刘乐贤手下的一位年轻内侍。 国税总局衙门这边,马上就有吏员出面与押送队对接,检查封条、点验数目、再在收货单上签字摁手印,再由杂役班头搬运专用仓库暂存,整个过程都处在监督之下。 赵德昭领着王子平与石元亮两人,旁观整个交接过程,同时给两人作介绍: “我这国税总局的规矩,与朝廷其他衙门有所不同,其他衙门只要结果过得去,那便一切都好,这里万事都要求做到六个字:留记录、有监督。” “比方说,这两车税票从卸下马车,再到搬进仓库,就需要接收吏员检查封条、点验数目、签字留底,负责仓储的吏员在入库时,还要重复核验一遍,同样是签字留底,甚至就连做搬运力工的杂役班头,也得数 清楚自己搬下了多少箱税票,需要摁个手印留底。 “任何一个步骤,任何一项事务,都必须要由经手人留下签字记录,这些记录由专人负责保管审查。倘若出了问题,把这些原始记录调出来比对一番,到底在是哪一个步骤,是哪一个人的问题,就可以一目了然,谁也别想混水摸鱼。” “这套法子真正妙得很!” 这一回,石元亮不再是捧场拍马屁,而是发自内心的由衷赞叹。 与王子平一样,石元亮也没有官身,他只是曾经以石府官事的身份,为叔父石守信打理过石家的产业。 自打被把兄赵匡胤玩弄了一手“杯酒释兵权”以后,石守信就像是一头被阉掉的公猪,在军政两途再没有任何想法了,一门心思都在敛财自肥上,石元亮为这样一个叔父打理产业,他经手过的钱财与见识过的场面自然都不会少,单单是手底下需要给他报账的典铺掌柜,就一度达到七八十个。 xiashuba.com 这样的经历让石元亮深深懂得,任何牵涉到大量钱财出入的事情,经手人员总会挖空心思搞出各种花样,从中弄鬼舞弊谋取利益,官府衙门里只怕比起私家产业中还要严重。 以往为叔父打理产业时,他就时常为手底下掌柜们的各种舞弊弄鬼而恼火,偏偏又没有什么好办法加以控制,往往只能是忍了那些小打小闹不过份的,把极少数做得太过份的一顿板子打死了事,但这到底不是什么正经对策,更解决不了问题。 但眼下赵德昭设计的这一套管控办法,让石元亮觉得看到了管控舞弊的希望,他的心里随即浮现出一个疑问,忍不住问道:“这一套法子闻所未闻,史册不曾记载,民间商行也没听说过有谁用过,敢问殿下是如何想出如此妙法的?” 赵德昭嘻嘻一笑,神神秘秘道:“曾经有一位世外高人授本王十二字治世理事真言:事权分割,过程监督,事后审查。天下间任何公私机构,只要真正做到了这十二个字,就没有理不顺的。” “事权分割,过程监督,事后审查。” 石元亮嘴唇翕动,喃喃念诵了一遍,他的脸色极为严肃,态度十分虔诚,仿佛像是在对待一句足以令人醍醐灌顶的佛家真言。 赵德昭瞧着有些好笑,自己胡诌的所谓“十二字真言”不过是现代管理学最基础的概念,也是现代所有公私机构有效运转的根基,可以说任何一个十个人以上的组织,哪怕是小到一个社区街道办,小到一家小型民营公司,都是建立这十二个字个概念上的,让石元亮听了去,居然就当成了不得的东西。 “兴哥儿,你觉得呢,我的这套法子怎样?” 赵德昭含笑转向始终没有开口评论过的王子兴,他心里很有些好奇,这个不说点难听话就不舒服的舅兄,还能不能给自己挑出错来? 王子兴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此法过于耗费纸墨。” 赵德昭一愕,大笑了起来,就连石元亮也是忍俊不禁,一边笑一边摇头。 笑完了后,赵德昭继续向王子兴与石元亮两人,讲述了税票余下的流转过程:它是通过哪些步骤从国税总局分发到各地分局的,然后又是走完哪些步骤才会最终贴到纳税契书上的。 讲清楚了税票如何从国税总局发放到各地分局,最后直致贴到纳税的契书上,也就等于说清楚了税款是如何纳税人手里交纳到各地分局,再汇聚到国税总局的。 算上答疑时间,赵德昭只花费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把整个流程向王子兴与石元亮两人交待得明明白白。 王子兴与石元亮马上就领会到其中精髓所在:简单来说,税票怎么流转下去,税钱就怎么汇聚上来,过程一目了然,只要不是蠢到照着葫芦画瓢都不会就肯定应付得来。 于是,两人纷纷表示信心十足,就这么一套玩意儿,自己一定能够接得住,办得好。 赵德昭也不耽搁,马上召集国税总局的所有吏员,当众宣布了一项口头任命。 “委任王子兴与石元亮为国税总局税务帮办,即日到任。” 话音一落,在场的几十个吏员面面相觑,都是一脸茫然,就连王子兴与石元亮这两个当事人,也都是各自懵逼,脸上只有尴尬,没有半点儿被封官的喜色。 各人心中所想都差不多,“税务帮办”是个啥啊?虽说大宋朝廷的官职名称向来花样繁多,官名的长度从三两个字的,再到三四十个字的都有,但俺们就算没有听说过官职名称,也能从字面意思猜得出大概的职权范围,知道是几品的官身。 而这个所谓的“税务帮办”,俺们是既没听说过也压根理解不了,完全不附合朝廷体制嘛,一个朝廷体制里没有的头衔,那它还能叫作“官职”吗?不给官职前程,谁给你卖力干活儿啊?就是皇帝都还不差饿兵呢! 第六十七章 甩手掌柜 “税务帮办,即是帮忙办理税务,它当然并非是朝廷的正式官职,而是本王临时委派的差遣。” 赵德昭知道各人心中的那点小心思,他环顾全场,提高嗓音说道:“但是,只要把差事办好办出成效来,那它就是朝廷的正式官职!届时本王会亲自奏明圣上,起码将它定成正五品!” 嗡的一下,满堂骚动起来,这一下子就给出一个正五品,还是起步价,郡王出手还真大方! 王子兴与石元亮更是浑身燥热,眼皮发涨,他二人出身尴尬,功名利?之心反而额外重,眼下亲耳听到赵德昭许诺下了如此大的前程,如何能不满心激动? 这是近在眼前,伸一伸手就能够得着的好处,比起赵德昭先前的那个隐晦的画饼更为激励人心。 尤其是对于王子兴就更是如此,他记得很清楚,自家那位任职开封府推官的大哥,鼻孔都翘到天上去了,官身品级也不过才是正六品而已! 两天后,赵德昭推行的契税新法,首先开始在开封府与西京府落地实施。 之所以首先选择在这两个地方落地,是赵德昭考虑到客观条件的限制,所做出的最优选择。 一是时间很急。要在短短几天内,就让一项新税制在全国范围内落地,别说眼下还是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的十世纪的大宋,就是放到满地高铁飞机、遍布电信网络的21世纪中国,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开封府与西京河南府距离朝廷中枢近在咫尺,管控力度也强,在这两府之地推行落地最为方便,见效也是最快的。 yyxs.la 二是人手有限,内库监从宫里挑出来的那些闲散太监,不是马上就可以用的,需要经过培训与甄别;从吏部抽调过来的吏员,也为数有限,而且只能应一时之急,终究是要还回去的。 因此,指望凭着现有的这么一点可用的人手,就把全国上百个州府都覆盖到,显然并不现实。倘若不顾客观条件强行推进,解决的问题只怕比带来的问题还要多。 “先近后远,先富后穷,先重点突破,再全面推行”——这就是赵德昭综合考虑现有的条件与困难,所定下来的契税推进路线。 这个思路的灵感,其实就是赵德昭借鉴了后世很喜欢搞的“改革试点”:每鼓捣出来一种新制度,都在条件较好的地区尝试推行,积累起了足够的经验与相关人才后,再在全国范围推广:有经验的地区对没经验的地区搞传帮带,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能覆盖全国,推行得既快又稳还不容易出纰漏。 而开封府与西京河南府,恰好满足“既近又富”两个有利条件。 因此,这两个地方自然是一早就成为了赵德昭选中的最优先突破的重点。 甚至是,赵德昭向皇帝老爹承诺的“三十天,三十万贯”,也正是来源于对这两个地方的契税预估测算,否则他也没胆子跟皇帝老爹夸下这个海口。 石元亮被派到了洛阳,也即是西京河南府督办契税征缴,那里正处在他叔父石守信的军事辖区内,把他派到那里可以背靠大树好乘凉,各方势力包括当地官府衙门也好,当地商会也好,多少都得给他几分面子。 赵德昭给他下达的任务是在余下的二十八天内,至少征足十万贯。 而舅兄王子兴则被赵德昭留在了开封府,就近督领京师本地的国税分局,作为一个两朝宰相之家出身的东京土著,王子兴在这方面自然有他的独特优势,即便东京的各方势力不肯买他的账、给予他方便,他至少不会被人吓唬到或者是糊弄到。 作为整个大宋最为富庶、商业也最为繁荣的地区,开封府当然是重中之重,赵德昭给王子兴定下的任务是二十八天内,征足二十万贯,占到预估总额的三分之二! …… 在向王子兴与石元亮下达了各自的任务,他们二人分别上任开张后,赵德昭立刻就从近来忙得要得脚打后脑勺的状态,切换到了甩手掌柜的状态,每天甚至连国税总局衙门都不怎么去了,仿佛是把这件大事完全忘在了脑后, 在余下的时间里,赵德昭几乎一直泡在郡王府的书房里,亲自动手鼓捣一些旁人看不懂的玩意儿,而且兴致勃勃,乐在其中,害得自家夫人被冷落得一连独守了好几个晚上的空房。 “相公,你那个国税总局就不管了么?”到了第七天下午,王修芝实在是没忍住,借着送点心的由头闯进了书房当面质问丈夫。 “娘子,你怎么知道我没管呢?”赵德昭轻笑一声,连头都没抬,专注地忙着手头上的事情。 “你一连好几天都没去过国税总局衙门。”王修芝走到赵德昭身后,双手一边为他轻轻捏按后颈,一边柔声提醒事情的严重性:“相公,这是你在圣上那里领到的第一桩大事,要是办得虎头蛇尾见不到实效,那就再没有以后了,这可比起你惹得圣上生一时之气,后果要严重得多了。” 赵德昭微微闭上眼睛,享受着娘子温柔小手的贴心服侍,含笑道:“娘子,你伺候相公我再使劲些,相公我告诉你原因,保证让你的心落回肚子里。” “哼!要妾身使劲儿是吧?”王修芝的手指在赵德昭的后颈窝里用力捏了一把,没好气地道:“够使劲儿了不!” “对,对,就这样,手劲儿刚刚好。”赵德昭舒服得闭着眼直哼哼,这才徐徐开口,讲述起了原委:“我接手迟宅把它变成国税总衙门的时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里原先所有的婢仆杂役都处置了……” “啊?!” 王修芝惊叫出声,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她右手突然用力,手指的指甲尖居然生生抠进了赵德昭的后颈皮肉里。 “相公,你这也太狠毒了吧!就算迟建新惹到了你,又犯了国法,你把迟建新处置了那是应该的,可他宅子里那些婢仆下人没有惹到你啊,也没有犯着什么国法啊!” 第六十八章 没有破绽 王修芝气愤已极,手指甲用力掐着丈夫: “不是遭际凄惨的可怜之人,谁愿意卖身到一个声名恶劣的太监府上为奴为婢,他们这些奴婢下人都已经如此凄惨了,你怎么就能对他们这些可怜人下得了如此毒手!” 赵德昭痛得哆嗦了几下,连忙把后颈缩回颈窝里,他再不敢在娘子手底下卖关子,只得赶紧把实情和盘托出: “我说的处置,并非你以为的处置王世杰与迟建新的那种处置,就是处理打发的意思。我是把迟宅的所有婢仆杂役,愿意遣散的遣散就发还身契;想找下家的,就一股脑儿打发到了刘乐贤那里,他最近升官又发 财,换了大宅子,府上正缺人服侍,让伺候惯太监的那些婢女姬妾,再换个太监伺候,岂不是彼此都便利?就为这个事,刘乐贤对我千恩万谢,乐得屁股都笑开了花。” 王修芝很想问问婢女姬妾是如何伺候太监,但此事说出口来着实不雅,她只得忍住好奇,催促丈夫:“然后呢,你处置迟宅原先的下人们,跟你管理国税总局有何相干?” “当然有关系啦,迟宅原先的下人们都没留下,国税总局的那些杂活粗活也得有人顶上不是?吏员们需要有人伺候茶饭,需要有杂役每日洒扫,还得有护卫站班巡夜……原来迟宅的婢仆下人只服侍迟太监一个人,现在要伺候几十个大小官吏,需要的人手比起原来还要多出一倍。” “娘子,你不妨猜猜看,这些人都是谁安排下的?他们的眼睛里能看到多少事,耳朵里又能听到多少话?” 赵德昭说到这里,便重新眯起了眼睛,一副等着继续享受的模样。 王修芝不是傻子,立刻就有些明白过来。 她顿时就放下了心,重新给丈夫捏颈捶背。 赵德昭近几天里没日没夜在书房里亲手忙活着的、给皇帝老爹的那件寿诞礼物,已经接近完成;此外契税的征收进度同样让人满意,王子兴与石元亮办事得力,做出的成绩甚至超出了预期。 因此,赵德昭今天的心情十分放松,他一边享受着王修芝的殷勤伺候,一边笑嘻嘻地跟她吹牛闲扯: “所以呀,娘子勿要忧虑,我不去衙门不表示就我没有管事。别看你相公我现在每天足不出郡王府,国税总局衙门里有哪个吏员在公事房里放了个臭屁,我当天都能知道得清清楚楚;开封分局与洛阳那边自然也 是一样,每天大事小情,最迟次日就会有专人快马来报,一切都在你相公我的掌握之中。” 王修芝含着笑意,凑趣恭维道:“相公,你这个就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赵德昭大笑起来,自家老婆的拍马屁水平相当可以。 这时候,正好有两份书信简报呈递了进来,一份来自留守开封府的王子兴,另一份来自西京河南府,也是派往洛阳督领税务征缴的石元亮。 按照赵德昭的要求,王子兴与石元亮发来的每日简报里面,需要列明两个税务分局前一日的营业数据,包括受理了多少份交易契书的公证申请,卖出了多少面额的税票,最终又盖章核验通过了多少等等,只要掌握了这几个数据,那就出不了大问题。 眼下放到桌子上的这两份简报,它们都是刚刚由专人快马送交到郡王府门房,然后由钱牛儿即刻转送来书房的,报告汇总的应该是昨日的营业情况。 “娘子,你不妨打开看看,就知道为夫有没有吹牛。”赵德昭抬手示意王修芝先看。 王修芝含笑拆开书函上的蜡封,展开里面薄薄的一页写满数字的纸,迅速浏览了一遍,接着又马上拆看第二封。 aiyueshuxiang.com 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转而露出了几分惊疑之色:“相公,你确定契税征缴进度赶得上么?开封府与西京河南府报了昨日的数目,合共才报上来七千贯的征缴款项!三十天,三十万贯,还有半个月的时间,要是每日都是这个数,那是无论如何也完不成的呀!” 赵德昭大吃一惊,他再没有了安座吹牛享福的兴致,腾的从椅子跳了起来,愕然道:“娘子,你在跟我逗乐子吗?前些天收到的简报上,每日报上来的征缴额都是万贯左右,而且是一直在增长,一天多过一天,上一次报来的都接近一万三千贯了,怎么会一下子少了这么多?” 王修芝扁扁嘴,把两张简报纸往赵德昭手里一塞,嗔怪道:“谁跟你逗乐子了!相公,你自己看嘛,昨日我七哥那里税票卖了四千二百贯,石元亮那里报上来的,是税票卖了两千六百贯,这合共还不到七千贯呢!” 赵德昭一把接过两张简报纸,越往下看,越是吃惊,感觉就好像是自己被人扔进了在汴河里冬泳似的,顿时浑身上下哇凉哇凉的。 王修芝看出丈夫脸色不对,她低头思索了一下,柔声开解赵德昭。 “相公,你也不用着急。妾身想着,昨日不是正好逢着花朝节么?应该是那些巨商大贾们要过节,要带着家人踏青游玩,自然就不怎么打理生意了,少了生意也就少了大宗买卖交易,自然就会少缴了契税啦,等到明日的简报过来,自然就会恢复过来啦。” 赵德昭摇头不语。 因为逢着过节,商人就不做生意了,商业交易就会随之大幅减少? 对于一个曾经见识过21世纪的“节日经济”是何等繁荣、影响是何等巨大的现代灵魂来说,这种说法完全就是扯淡了,自家娘子的安慰开解随便听听就可以了,真要信了就是自欺欺人。 按照常理,节日当天的契税收入不仅不该大幅减少,反倒应该有所增加才对,这里头一定有蹊跷,一定有人在里头弄鬼! 赵德昭稍稍冷静下来,把两张简报纸上的各类数字,重新仔细过目了一遍,居然没有从中找出任何破绽来。 这个就太奇怪了,赵德昭对自己设计的这套流程很有信心,它的初衷就是通过分割各种事权,做好过程监督留底,从而防范经手人员从中舞弊弄鬼,如果真有人胆敢这么干,那么在呈报上来那些数据账目中,是一定能够发现端倪的。 但眼下居然看不出任何破绽,这就真的是见了鬼了! 第六十九章 未卜先知 赵德昭站起身来,皱着眉头在书房里慢慢来回踱步。 按照他设计的契税征缴流程,任何一笔税款都需要先后经过收银员、出票员、审核员这三个经办吏员之手,三人每经手一笔业务,都需要各自留底。只要对照一下底账,其中是谁弄鬼舞弊便一目了然。 即便收银员、出票员、审核员这三个经办吏员一起串通好了,把各自的假账底子做得互相对得上,那还有仓管员这一关,这个职位是专门负责清点、保管发票与税款的。 每天清晨在开门营业前,出票员需要到仓管员那里办理出库,点验当日需用的税票,签字领用; 每日傍晚关门后,出票员需要把当日没用完的税票,退回到仓库员那里重新入库,点验交接。 税票早上出库领用要点数,傍晚退回入库也要点数,两个数目相减,就可以知道当日的税票消耗总额,而这个数目又必须与收银员当日交纳给仓管员的入库税款总数相符——消耗多少税票,就得收到多少税款,少一个铜板都得有人负责! 而王子兴与石元亮二人的任务,则是在开封分局与洛阳分别掌总,负责监督落实这个过程。 因此,单日税款出现这种不合常理的大幅下降,但是账面上又暂时看不出破绽来,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收银员、出票员、审核员、仓管员等所有经办吏员,乃至当地官府全都串通好了合伙弄鬼舞弊,把底账做平了; 要么,就是更加恶劣的局面——就连王子兴与石元亮也被人拖下了水,一起参与了营私舞弊。按说这种可能性很小,两人都是见过世面的豪门权贵子弟,几万贯钱财对于他们来说,远远不如政治前途有价值,他们不致于愚蠢到这个地步才对,但是涉及金钱利益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 但是不管问题出在何处,这种状况都不能再持续下去。 否则,轻则完不成向皇帝老爹的承诺,导致自己颜面尽丧。 重则,才起了个头的大宋财政改革就此夭折,自己再没有了建功立业的机会,赵光义党羽也会趁机围攻扑咬,让自己刚刚有了起色的政治信用与威望声誉一朝被打回原形。 赵德昭不愿再设想下去,他停下踱步,朝着书房外面喊了一声:“钱牛儿”。 候在外面的钱牛儿立刻出现在书房门口。 赵德昭沉着脸吩咐:“你马上去把兴哥儿请到我这里来!” 最好的应对,当然是把王子兴与石元亮都叫到跟前,当面一并查问明白。 但石元亮远在洛阳,往来耗时颇多,也就只能先把王子兴叫来问话了。 钱牛儿领了命后,立刻朝着马厩的方向小跑着去了。 此时,王修芝大约也已经想明白了此事颇有蹊跷,知道自己的庶兄王子兴已经是身处嫌疑境地。 眼下见到丈夫脸色阴沉命人紧急召来王子兴,她的脸色顿时就有些难看,凝视赵德昭道:“相公,你是怀疑妾身的七哥营私舞弊,贪墨了朝开封国税分局的税款?” 赵德昭觉得这个问题实在太蠢,搭理一句都算自己输了,于是直接扭过了头去。 孰料,紧接着便听到娘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相公,妾身的娘家是太原王氏一脉,六百年传承的名门世家,王家子弟众多,其中有贤的、有愚的,有成气的、有不成气的,有嫡出的,有庶出的,可是绝对不会有那种为了几个铜板就把自己卖了的!” 赵德昭愕然回头望去,这才发现王修芝居然已经是双眼含泪,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就好像是一个孩童被大人冤枉做贼后的反应,既感觉屈辱又满怀愤慨。 “娘子,你都想歪到哪里去了?我是真没有这个意思啊,叫兴哥儿过来,只是为了当面把事情问清楚而已。” “你嘴上这么说,肚子里一定是在怀疑我们王家人做贼!” “娘子,我真没有这个意思……” “不,相公你心里就是这个意思!” 赵德昭哭笑不得,心想不管是21世纪的现代家庭主妇也好,还是大宋的宰相之女、郡王妃也罢,一旦沾到自己的娘家,立马就瞬间降智变得缠夹不清,这种事情还真是古今并无不同啊。 loubiqu.net 正感觉有些脑壳疼,钱牛儿急匆匆回来禀报说人请到了,他刚出王府没走几步,就迎面撞到王子兴正好往郡王府赶,眼下已经把人请进府里,正在门厅里候着,问是请到书房相见还是正厅奉茶。 赵德昭趁机开始表演,抬脚轻轻踹了钱牛儿一下,板起脸喝骂道:“你小子是犯了傻吧?居然还敢让舅老爷在门厅候着!爷平时怎么教你的?跟你小子说多少了,舅老爷那是自家人,就是让登门来访的尚书将军们候着,也不能让舅老爷候着,还不赶紧请过来?” 钱牛儿满脸懵逼地滚去请人了。 赵德昭转过头再看王修芝,发现她果然不再气咻咻的,只是俏脸上似乎仍有些许忧色,便含笑道: “娘子,你且放宽心,兴哥儿肯定是已经摸清楚了问题,赶着向你相公我禀报来啦,否则就凭你七哥的那个脾性,他还能是专程赶来咱们这里串门走亲戚的不成?” 王修芝听得一愕,随即噗嗤笑出声来。 果然,王子兴被钱牛儿领着请进郡王府的书房后,他顾不上跟赵德昭夫妇细细见礼,便立马说起正事: “开封国税分局出大问题了!昨日一下子少了那么多税款,我当时便觉得不对劲,但在账目上又看不出任何的破绽,直到今日我才发现……” 赵德昭不等他说完,便即抬手打断道:“你发现分局所有的经办吏员,全都串通起来合伙舞弊,糊弄你这个掌总之人。” 看出王子兴脸上的惊讶之色,赵德昭笑着扬了扬手里的两张薄纸,补充解释道:“我是从你派人送过来的当日帐目简报里瞧出来的。” 王子兴闻言满脸骇然,他前后费了好些功夫,才最终查明问题出在哪里,万没想到赵德昭居然只凭着一张薄纸便找到了答案,这让他简直都有些怀疑,自己这个郡王妹夫是不是有什么未卜先知的神算本事? 第七十章 一个大乐子 赵德昭当然不是未卜先知,他能够很轻易地得出正确结论,只是因为他对自己设计的那一套方法制度足够熟悉,并据此作出了一个正常的判断而已。 税收数额不合理的急剧下降,但在帐目底单上又找不到任何破绽,唯一的可能便是:收银员、开票员、审核员、仓管员等所有经办吏员,一齐串谋舞弊,把假账目做平了。 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其他解释。 因此,王子兴需要费尽心思调查后才能得出的惊人结论,在他看完账目简报的那一刻起,便是一目了然、铁板钉钉的事情,唯一值得稍稍存疑的问题,便是舅兄本人有没有被拖下水牵连进去? 当然了,随着王子兴的主动赶来禀报,这个疑问已经不再成为问题了。 眼下还没有弄清楚的,便是这一切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赵德昭沉默了片刻后,接连向王子兴发问。 “你那开封分局,在东京城里,在各郊县,合共是布下了十处税务所对吧?” “是,城中七个,郊县三个。” “十个税务所,每个税务员都配齐了收银员、开票员、审核员、仓管员,严格按照我定下的纳税流程在运作?” “是,每个税务所都配齐了人手,也都严格按照规定的流程在运作。” “你何以如此确定?” “我也不必瞒着殿下:每个税务所里,都有一个杂役在负责洒扫煮茶,兼维持现场秩序。十个杂役都是我从家里抽调过来的可靠家仆,他们是我预先悄悄安插在税务所里的眼线,他们虽不识字也不懂账目,但是用眼睛盯着那些吏员有没有按规矩办事,还是不难做到的。在各个税务所的吏员们是否照章办事上,这些眼线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王子兴喘了一口气,补充道:“但这些眼线还是起了作用的,就是他们昨晚跟我禀报说,感觉到税务所办理契书公证的商贾人群是一日多似一日的,来人多还来人少,这是谁也做不得假的,但是这个情况就跟税额的骤降对不上了,我这才敢确认一定是出了问题!” 赵德昭含笑点了点头,这个舅兄做事还是很有心很细致的,又问道:“你管辖的十个税务所,每一个所的单日税额都从昨日开始剧降?” 王子兴严肃点头:“是,今日估计降得更厉害,只是还没统计出来到底降了多少。” 赵德昭与王子兴对视一眼,两人都没再说话,神色都有些凝重。 这时候,一直旁听没话的王修芝终于忍不住了,换作其他人来访,内眷照例是按照礼节通常是需要回避的,但王修芝自然没有回避自家哥哥的道理,便留了下来一起参详商议。 她转向王子兴,问道:“七哥,那四十个税吏,都是你挑选的人手?” “是。” “他们是不是从同一个衙门抽调出来的,互相早就熟识?” 这个问题惹起了王子兴怼人的毛病,他对着自家妹妹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道: “你当你相公是个蠢的,还是当你七哥是个蠢的?” “他早就交待过我,在人手安排上,务必交错选用,以防勾结串通。” “这四十个税吏里面,十二个是我从内库监刘押班那里挑出来的闲散太监,十个是吏部给的人手,八个是开封府衙门给的人手,还有十个是由熟悉东京土著居民充任,全都是打散了安排在各个税务所,决不会有任何一个税务所里四个吏员彼此全是熟人。” 王修芝早就习惯了自家七哥的德性,她倒也并不生气,只是悠悠叹了口气。 “唉,如此说来,便是七哥你那开封分局辖下的所有十个税务所,合共四十个税吏,他们彼此原先并不熟识,做了几天的同僚后,突然就在一夜之间商量好了,从同一天起,用同一种法子开始做假账,互相配合,彼此遮掩,大肆营私舞弊,从中偷取税款?” “不止了。”赵德昭淡淡道:“还有石元亮在洛阳督管的六个税务所,二十四个税吏,那里也出了一样的问题;我没料错的话,那边玩弄的把戏,跟开封府这边不会有什么两样。这样也好,不必再去费神查问那边了。” loubiqu.net 王子兴兄妹二人对望了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赵德昭哈哈干笑两声,脸上却殊无笑意:“是啊,娘子,兴哥儿,六十四个互不熟识的税吏,居然如此团结一致,齐心协力,你们说这事儿稀罕不稀罕,这个乐子大不大?” “哈,这个乐子真就是大极了,咱们大宋上上下下的官吏们,要是都能像他们这六十多个税吏一般万众一心,群策群力,那早就天下大同,海宴河清了!”王子兴冷笑道,语气里充满愤懑。 “相公,七哥,这是有神仙出手,给你二人的国税总局整出来的大乐子。”王修芝试图说点笑话,想要舒缓一下有些凝重的氛围,只是笑得很勉强。 三个人都脸色不太好,因为这个乐子其实一点都不好笑。 事情真相推究到这个份儿上,也就只差说出来一个名字而已。 只是那个名字的份量如同巍峨大山一般,它的巨大阴影笼罩整个东京城与半个大宋天下,公然提出来可能会让其他人压力太大,而且会破坏气氛,因此赵德昭不愿说破,王氏兄妹也是一样的考虑。 三个人都不是政治白痴,各人心里很清楚—— 只有晋王兼开封府尹赵光义拥有无孔不入的手段,以及煊赫逼人的威势,可以同时在开封府与西京府两地,毫不费力地迫使六十四个不同出身、不同来源的税吏全都俯首听命,逼着他们齐心协力、互相配合,狂挖国税总局的根基。 而晋王的真正目的并不难猜到,那就是要让赵德昭的国税总局落得一个惨淡收场,也就等于是要让赵德昭的政治前途与政治声望走向惨淡。 过了好一会儿后,王子兴最先打破沉默,他霍然起身,向着赵德昭深深一揖: “殿下,咱们要是不赶紧作出应对,便等于是在那些下作伎俩面前彻底败了阵。” “即便是做出应对,只要动作不够暴烈,照样是等于败了阵。” “殿下,咱们马上动手抓人吧,来一个以力破局!” 第七十一章 书生意气 王子兴神情愤慨,咬牙切齿,他投入了好多心血与前程寄望的事业,两三天功夫就被人使用下作伎俩搅得稀巴烂,心里哪有不恨的?因此他才会要求采取最激烈的行动来应对。 赵德昭神色平静,抬眼望着他道:“你说抓人?抓什么人?” “当然是把那六十四个税吏全都一股脑儿抓了,一个一个严刑拷问,让他们招认贪墨了多少税款,幕后指使是谁,让他们签下认罪状!” “然后呢?” “然后就顺藤摸瓜,照着他们的口供一层一层往上查,总能查到那位幕后神仙的头上!查到实证后,便由殿下呈交圣上,再付诸朝堂公议!我就不信那位幕后神仙真就能一手遮天!”王子兴凛然道。 赵德昭想笑,咬着嘴唇忍住了,什么叫书生意气?这位舅兄就是了。 “顺藤摸瓜,追查到底”,听起来正气满满,其实完全不切实际,真要是这么莽上一波,最多也就能把那些税吏给办了,撑破天也就再带上奔走办事的几个六七品的芝麻官而已,指望能够一层一层地往上捊,一直捊到赵光义这个总BOSS的头上,那就是痴人说梦了。 王修芝没有那么书生意气,稍稍一想便摇头:“不行,贸然抓人拷打并无大用,最多只办得了那些税吏。” 王子兴大声叫嚷起来:“那也得先把税吏们办了再说啊,好歹出上一口恶气!难道要放任这批蠹虫继续啃噬国帑?今晚就抓人,先抓开封分局的四十个税吏,同时再派人给洛阳的石元亮传信,让他那边抓另外的二十四个!另外再赶紧选派新人接替税吏,应该还来得征足三十万贯。还有,那些税吏抓了之后,要挨个抄没家产,我来带队!” 王修芝还是摇头。 “不行的,这个恶气眼下是出不得的。你想想看,国税总局开张不过旬日,便在一夜之间抓了全部的税吏拷打抄家。” “东京百姓,还有朝野舆论,会如何看待此事呢? “七哥啊,你这是想让你妹夫,还有他的国税总局,变成大宋的笑话吗?” 王子兴愕然张大了嘴巴,他刚刚激动过头,并没有想到这一层。 此刻经由妹妹的提醒,他立马便明白了这桩下作阴谋的险恶之处—— 倘若你要发起反击,只能网到些小鱼小虾,代价是把自己变成一个笑话; 倘若你默默忍受,就等于坐视局面溃烂继续下去,最终仍然归于失败。 这种两难处境让人不得不佩服,那位幕后神仙手段与心机确实厉害。 …… 王修芝虽然瞧出自家七哥的主意不靠谱,但她自己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只能柔声安慰一直沉默的赵德昭:“相公,这不是一时半刻的事,还有半个月时间,咱们慢慢想对策,你别太着急了。” “我当然不急,这又不是什么坏事。” 赵德昭抬起头,脸上居然露出了笑容,看上去似乎心情确实不错,并非是气得糊涂了说反话。 王修芝与王子兴对望一眼,都是眼神诧异,面面相觑。 两人怎么也想像不出来,赵德昭寄予厚望的国税总局让人使坏给搅成了这个样子,最起码圣上那里的承诺肯定是完不成了,这如何还能是好事了?! 赵德昭来回踱了几步,脸色严肃地抬头望着王子兴。 “兴哥儿,你是不是非常想要来一把大的?” “对!”王子兴昂然答道。 “想把那一帮朝廷的大小蠹虫们,来个一扫而空?” “对!”王子兴大声道。 他记得很清楚,赵德昭筹办契税之初,就得到了圣上亲口委任,准许提调正二品以下各级官吏要求协助,若有怠慢、违令等情,便可即刻拿问,这样一道圣旨授予的特权虽然一直没有动用过,但未必现在就用不得,拿问一批中下层官员应该问题不大。 此刻,他满心等着赵德昭一声令下,然后立马带人动手扫荡蠹虫! 赵德昭却只是伸手拍了拍舅兄的肩膀,含笑说道:“这就好,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你现在就赶紧回去休息吧。” 王子兴还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愕然张大嘴巴。 王修芝小声试探着问道:“那税吏舞弊的事情……” “放下不管。” “洛阳那边呢?” “也放下不管了,你代我写封信给石元亮,让他莫急莫慌,该吃吃,该喝喝。” 这一下,就连王修芝都听得傻眼了,弄不懂自己这个胆大包天的丈夫怎么突然变得如此丧失志气了?可是看神情脸色,也不太像啊! loubiqu.net 她正要追问个究竟,赵德昭摆了摆手,一句话就给她堵回了喉咙里。 “万寿节还有不到十天,我不想在寿诞前夕给我老爹添堵,天大的事情,都得等我老爹开开心心、热热闹闹过完了这个寿诞再说!” 说完,赵德昭朝着王子兴挤了挤眼睛,含笑道: “等过了万寿节,我说话算话,让你看个大的,把扫荡蠹虫、抓人拷问的任务都交给你,让你把扮演正义使者的瘾给过足了!不过抄家的事情嘛,就不用劳烦你了,我也就这点爱好啦……” 王子兴没怎么听懂“扮演正义使者”,他只好当作妹夫是在发昏说胡话,摇着头告辞而去。 眼见七哥走远了,王修芝身姿摇曳,裙裾款摆,移步到赵德昭座椅后,一双柔嫩小手在他的颈窝里摩挲,发嗲道:“相公,跟你商量个事,下次抄家带上妾身好不?” 赵德昭一时无语,懒得搭理。 “相公的爱好,就是妾身的爱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啊,夫妻一心,同去同归,满载而回,多好不是?”王修芝的声音嗲得让人受不了。 “不对吧?”赵德昭实在没忍住:“娘子,你刚刚不是口口声声说,你们王家是如何如何的世家名门,你们王家子弟从来不把几个铜板放在眼里吗?世家名门都是这个德性吗?” “呸呸呸!没钱只能叫穷苦人家,叫什么名门世家?几个铜板不放在眼里,那叫傲气,大批金珠财宝还不放在眼里,那就叫傻气!” 第七十二章 寿诞大礼 万寿节正日。 东京城里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气氛,人烟密集的路口街市,都搭上了高台,陈列百戏杂耍,与民同乐。 得益于赵德昭敬献上来的那一百四十万贯抄家得来的珍宝财货,赵匡胤给文武公卿、边军将领,以及后宫嫔妃们颁下的赏赐,比起往年都要丰厚得多,于是上上下下都很满意,连带着对赵德昭的风评都上升了不少。 赵匡胤站在福宁宫楼台上,背着双手俯瞰脚下的皇城,心里同样觉得很满意,人的年纪越老,越是喜欢热闹,今年的寿诞场面比起往年更加盛大。 这都是二郎办事得力啊,居然提前好些天就把三十万贯的承诺完成了! 若非两天前赵德昭一再拍胸脯保证,三十万贯铜钱一文不少,眼下就堆放在国税总局的仓库里,赵匡胤甚至不敢相信此事是真! 正念叨着自家二郎,赵匡胤便听见身后楼梯有人噔噔上楼,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爹爹,儿子给您备办的寿礼,已经让人抬进宫啦,还请爹爹下楼赏鉴。” 赵匡胤转过身来,含笑道:“你小子都献了一百万四十万贯了,居然还要送寿礼?该不会又是一百四十万贯吧?” 赵德昭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一下,心里有些惊疑不定:“老爹知道我黑下了一百四十万贯抄家财了?难道皇城司还派人潜入我府里了?不会吧!” 但赵匡胤只是随口说笑而己,他看到儿子脸色不好,跺脚笑骂道:“没出息的小子,看你吓的!上次你能献出来一百四十万贯,便是很有孝心了,我这个当爹的还能见好不收,硬把自己的儿子死里薅,逼得你变卖家产不成?” 赵德昭的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嘿嘿干笑两声道:“天子胸怀天下,哪会在意些许财货?能得爹爹如此体谅,儿子感激不尽。”心里却在想,有了老爹您的这句话,往后就算发现我私吞了一半抄家财,您这个当爹的也不好再跟儿子计较了不是? 说完身子退开两步,让出了下楼的通道,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含笑催促道:“爹爹,您还是赶紧随儿子下楼,看看儿子给您送来的寿礼。” 赵匡胤被催不过,只得马上抬步下楼,一边随口笑问道:“献宝献得这么急,可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吗?” 赵德昭跟在身后,笑着答道:“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稀罕玩意,但也可算得上是无价之宝,远比一百万多贯的金珠财货更有用,也不枉了儿子费了好大的心力亲手弄出来,爹爹您一看便知!” 赵匡胤被勾得好奇之心大盛,脚下不自禁地加快步伐。 父子俩下楼到了福宁宫前殿,从天水郡王府的书房里一路抬到此地的那份独特的寿礼,已经在大殿中央摆放好了。 那是一个长宽都接近一丈的巨大四方木盘,上面是整个大宋北境的地理山川形势微缩沙盘,上面一条一条山脉,一道一道河流,一座一座城池,俱都清晰可见。 其中,山川平原是用颗粒极细的小米拌上牛皮胶捏就成形的,河流的形状则是用墨汁勾勒了出来,而城池是用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盒子代替,每一处地方都插上了小旗子,标明了名称。 而大宋与契丹的辖境,则是分别用龙胆紫与靛蓝做了染色区分,南面是大片的赤紫色,北面是更大一片的蓝黑色,双方敌我地理形势与犬牙交错等情形,全都是一目了然。 赵匡胤第一眼看到儿子的这份寿礼,便不由得怔住了,眼神里放射出异样的神采。 紧接着,他急奔到近前,驻足在沙盘前细观,目光死死落在山西、河北两处,一只手尤其在代表“太原城”那个木盒摩挲了一遍又一遍,似乎恨不得就凭一只手把这座城池凭空拔起。 赵德昭懂得皇帝老爹的执念与心结,耐心地等候老爹的注意力稍稍从沙盘上收回,这才徐徐开口解释来历: “前些时候儿子读史书,读到马援聚米为山川,为汉光武帝指画地理形势,令到光武帝未曾动兵,便能了然如胸,胜算大增。儿子由此便起了效仿的念头,但又觉得马援所做的还是不够细致,于是在这些日子里 2kxiaoshuo.com 找来了许多舆图作为参照,又请教了兵部职方司管理舆图的几位郎中,花了将近半个月才做成了这个沙盘。” 这些话都是说给皇帝老爹听的,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得亏我上辈子开网约车撞死之前,还跑过十多年的货运,山西河北一带都去过多少回了,各种谷歌卫星地图和导航图也看得很熟,能记得大概的山川地理走向,不然就凭着参考那几张抽象水墨画一样的大宋舆图,能做出这个沙盘才是见了鬼了!” 赵匡胤是征战起家武人皇帝,自然是识货的行家,他脸有喜色,连连点头。 “好,好!二郎,你有心了,这份寿礼办得极好!山川地理,敌我形势都是一目了然,城池方位也标注得清楚准确,对规划作战方略极有裨益,确实如你所说,虽不是稀罕物件,但对于国家能有大用,确实是百万贯不换的无价之宝!” 眼见老爹心情不错,赵德昭正要趁机下说辞,赵匡胤忽然俯身伸手在“晋阳”附近的山峰尖尖上轻轻捏了一下,转过头疑惑问道:“这明明是粟米捏就的,为何不叫米盘,却叫做‘沙盘’?” 赵德昭一怔,心想这个问题到是不好解释,难不成我要告诉您,后世都是这么个叫法吗? 但赵匡胤居然马上就有了自己的看法:“嗯,这是沙场征战所用,自然是该叫作沙盘,好,很好!” 赵德昭呆了一下,他还真没想过可以这么理解,当下不及多想,马上抓住机会兜售私货,向皇帝老爹大下说辞。 “爹爹英明!儿子费尽苦心做出这个沙盘,正是为了大宋将来能够荡平北汉余孽、收复契丹所占据的燕云十六州!” “儿子深知,爹爹一直有意于山西与燕云。君父有忧,儿臣愿意服其劳!倘若朝廷最近有意出征,儿子愿意代替爹爹领兵北征,一举攻下晋阳,完尝爹爹的多年夙愿!” 第七十三章 收揽军心之法 赵德昭特意提到的“晋阳”,即是山西重镇太原。 乾佑三年,年轻的后汉隐帝刘承佑自己作死,先是把重将郭威留在开封的家人灭了门,接着又派遣使者想要弄死在外领兵作战的郭威。 郭威不得不起兵造反,一举攻了开封,就此灭亡了五代中的“后汉”,自己开基称帝,建立了后周。 其时,后汉高祖刘知远的弟弟、时任河东节度使、太原尹刘崇据河东十二州,以太原为都城称帝,延用后汉的国号与年号,也即是所谓的“北汉”。 作为后汉的余孽,北汉与后周自然就是一对天生的死对头,不掐死对方不算完。 迫于后周的强大威胁,北汉刚立国就倒向了辽国契丹人。 后周显德元年,后周太祖郭威养子郭荣,也即周世宗柴荣刚刚继位,北汉便结联契丹,一起联兵南下。 周世宗柴荣亲自统帅禁军迎战,赵德昭的皇帝老爹赵匡胤,当时是周世宗柴荣麾下大将,亲身参与了这一场血战,他率领两千人随同柴荣冲锋,最终一举击溃了北汉大军。 随后,后周军队趁胜进军,重兵围困太原城,时间长达月余。 但是太原城墙坚厚高大,又是依着山势而建,地势十分险要,最终还是没能攻克。 其后大宋代周而兴,后周与北汉的死对头关系,也在大宋与北汉之间延续下来。 在大宋君臣眼里,北汉小朝廷这一小撮前朝的前朝余孽,便如同一根肉中之刺,不把它拔掉浑身都不自在,更别说它还与北方劲敌契丹的沆瀣一气,这个就更不能忍了。 而从乾佑三年至今,已经二十多年过去了,北汉虽然国势日益窘迫,但它就好像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仍然顽固地盘据在河东,所凭借的正是易守难攻的雄城太原。 在原本的历史上,太原城直到赵光义继位后,方才领兵攻克,但紧接着便被辽军在高梁河打得全军覆没,以致于赵光义趴在一辆驴车上狂奔千里,方才惊险逃脱。 而在这一世,赵德昭当然不打算把太原城留给赵光义去打。 …… 盯着沙盘沉默一会儿后,赵匡胤转过头看向赵德昭,脸上神情似笑非笑:“我就知道,你小子挖空心思鼓捣出这个沙盘来,不会单单是给我做寿礼,一定是借机打着什么主意,看来你小子这是还惦记着要领兵是吧?” “是!”赵德昭毫不避讳,爽快承认:“儿子说过,枪杆子里出政权!爹爹也承诺要扶着儿子起势的。但儿子觉得,要想起势莫如军中。而在军中起势,则莫过如凭借战胜攻取的大功,赢得将士之心!” “二郎,你太着急了,太原坚城不是那么好打的。”赵匡胤神情凝重,缓缓摇头。 赵德昭笑了笑并不反驳,他原本就没指望能够轻易说动皇帝老爹。 但是按照近来父子俩交手过招的套路,皇帝老爹拒绝他提出的某个大请求后,通常会给出些小甜头作为安抚。 反正总能捞到些什么,不会落到一个空手就是。 果然,赵匡胤稍稍沉吟,马上笑着转口道:“要收军心,也不是只能靠着统兵出征、战胜攻取,还有更加简便易行的法子,你倒是猜猜看?” 赵德昭有点懵逼,一时猜不出来,只能摇头。 “当然是发赏了!”赵匡胤自己揭晓了答案,随即含笑道:“二郎,你再猜猜看,老爹这次寿诞,文武公卿、边军将领、后宫嫔妃,哪哪都赏到了,为何迟至今日都还没有颁给禁军赏赐?难道拱卫京畿的二十万禁军还比不上后宫嫔妃要紧吗?” 说完,赵匡胤笑容满面,朝儿子挤了挤眼睛,意思是其实用不着你小子挖空心思,老爹早替你小子谋划好啦! 赵德昭这时候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惊喜地向老爹深深施了一个大礼。 “爹爹深谋远虑,原来早就替儿子想好了!” “明日朝会上,朕会当众嘉奖你办理国税之功,接下来你怎么知道做吗?” “知道!儿子马上当堂上奏,为二十万禁军将士恳请依照旧例,颁发万寿节赏赐,并请求征收上来的第一批税款,全数用作赏赐禁军!” “孺子可教啊。” 赵匡胤满意点头,笑着给儿子算起了账: “将近三十万贯,分赏二十万禁军,每人可得钱一贯有余,比起往年要丰厚多了。这笔赏赐本就是你办理契税筹来的,又由你在朝堂上站出来为禁军将士请赏,朕再顺势委派你为慰军钦使,代朕慰劳三军,经由你的手把赏钱颁发下去……如此一来,那些禁军将士焉能不念你的好?这岂不就是收揽军心的简易法子?” xiaoshuting.info 赵德昭微微一笑,并没有接皇帝老爹的话。 他心里其实对皇帝老爹所说的“发赏收揽军心”的做法,是有一点不以为然的。 在原本的历史上,大宋朝廷与皇家一直都很依赖这套做法,新皇登基要发赏,寿诞要发赏,正旦还要发赏,动不动就要给禁军发赏,以致于到了后来,朝廷不发赏禁军便要军心不稳,鼓噪闹事。 而赵匡胤正是开创这一套的始作俑者。 朝廷的重赏厚施,最多只能收获效忠与服从,不可能换来军队的战斗力,反而培养出了军队对于赏赐的严重依赖! 到了北宋未年,宋军对于赏赐的依赖,已经离谱到何种程度? 宋军的神臂弓手们,每在临敌阵前射出一轮箭,便需要发上一遍赏赐,否则下一轮箭是决不肯射的。 而且因为有些士兵没有及时拿到朝廷赏赐的金碗,他们便在阵前一哄而散,名将种师道因此阵亡。 但那些还没有发生,赵德昭眼下心里虽有腹诽,却并不打算跟皇帝老爹较这个真儿。 更何况,代天子巡视慰劳禁军,这确实是皇帝老爹赏下的一个绝好机会,决不能就此放过。 想到这里,赵德昭认真朝着皇帝老爹认真施礼,由衷说道:“多谢爹爹苦心栽培!” 赵匡胤大手一挥,爽朗道:“有什么可谢的?这都是你自己用心挣来的!若非你想法子弄来了钱,老爹连个寿诞都过不成,哪里还能有机会给禁军颁发赏赐?这就叫作自助者天助!” 赵德昭赶紧凑趣道:“爹爹说得是,自助者天子相助!” 赵匡胤一怔,笑了起来。 赵德昭也笑。 父子俩一齐大笑。 “圣上,殿下,寿宴的时辰到了。”殿门处人影闪动,王继恩迈着碎步进来,躬身提醒皇帝父子俩。 第七十四章 预备大动作 万寿节当日晚上,天子大张宴席,群臣在席前恭贺万寿,觥筹交错,君臣尽欢。 寿宴上,赵德昭一杯接一杯地向老爹敬酒祝寿,结果当然是敌不过天子酒量如海,自己先喝趴下了,醉成了一摊烂泥。 赵匡胤心疼儿子,特意指派王继恩破格出动御用车驾,把赵德昭送回郡王府。 小书亭 御用仪仗浩浩荡荡开到天水郡王府,煊赫无比的声势,一早就惊动了府中上下人等。 郡王妃王修芝还以为是天子亲身驾临,惊得赶紧出门迎接,正好看到王继恩把低着头、闭着眼的赵德昭搀扶下了御车。 王修芝赶紧迎上,正要从王继恩手里接过醉薰薰的丈夫。 赵德昭忽然猛地抬头发起了酒劲儿,双手用力乱挥,左手把王修芝推了一个趔趄,右手手背正好抡到王继恩的鼻子上,抽得他眼冒金星,向后跌了一个屁股墩儿。 他坐在地上双手捂起鼻子,触感一片湿热,就着院子里灯笼光亮一看,居然是满手的血! 钱牛儿与众婢仆一看不对,赶紧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将赵德昭架住了。 好在赵德昭只发作了这一下酒劲儿,马上便又低头闭眼了,任由府里婢仆们一路搀扶进了内院。 王修芝向王继恩致了歉,命人取来锦帕给他擦脸止血,客气道:“王大官儿,要不你在此暂歇片刻,稍回再回宫?” 王继恩哪里还敢在此多作逗留,马上连声推辞,捂着鼻子一路滴着血珠子快步走了。 王修芝脚步匆匆走向内院,满脑子想的都是待到丈夫酒醒后,自己要如何如何数落他:居然是一点分寸都没有,在寿宴上喝成这个样子! 刚进到内院的大门,王修芝便吓了一跳,只见赵德昭坐在椅子上,正在一口一口慢慢啜饮茶汤。 他的坐姿很端正,茶碗也端得很稳,一滴都没有洒落出来,这个样子哪里像是一个刚刚醉得站都站不稳的人? “相公,你——” “我装的,今晚有要紧事,不醉倒不能早些回。” “啊?!那相公刚刚醉得都——” “我故意的,就是看老阉狗不爽,借机抽他一个嘴巴!” “相公,要是圣上知道了,会责怪你酒后有失检点的!” “不会。” 赵德昭放下茶碗,笑嘻嘻朝着自家娘子眨了眨眼睛。 “这一招正是跟我老爹学的,我老爹在我面前借酒装疯踹过李侍郎一脚,做爹的可以酒后不检点,做儿子的就不可以啦?他连堂堂朝廷大臣都踹得,我拿巴掌抽了个阉奴就不行啦?放心好啦,我老爹一定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责怪我的,他王继恩要是稍微有点脑筋,也不会拿这事到我老爹那里告状。” “可是——唉,相公,你使这个性子又有什么用呢?”王修芝都要愁死了,丈夫是大宋堂堂郡王,做起事来居然就没个正形儿! 赵德昭敛了笑意,认真说道:“其实是有用的,我一早就试出来了,王继恩胆子特别小,心里一慌走路都能摔跤把油灯泼了,以后我时不时有事没事敲打他一下,让他吃个暗亏,总有一天这老小子会因为慌神犯下大错,落到我手里!” 王修芝还要再说,赵德昭摆了摆手道:“兴哥儿在吧?” “在,他下午就过来府里候着了,说是你的吩咐。” 正说话间,王子兴走了进来。 “钱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已经装了箱,一共三十二万贯!” “嗯,你等下还是国税总局衙门过夜,明天是朝会日,你就赶在朝会刚开始时起运,要是有人拦着,你就让钱牛儿给你开路,我对他有交待。” “知道了。” “还有,人呢,人准备好了没有?” “挑好了三十个人,虽然有些少,但都是忠心可靠的。” “三十个怎么够呢?从我府里再挑五十个出来,所有的护卫都交你带上,人多力量大,声势才足,让他们翻不了盘。你不是一直想要来一把大的么?这就是机会了!不要有任何顾忌,场面闹得越大越好,怕个什么?!咱们就赶在朝会时动手打进去,正好给大臣们来一个凑手不及!” 赵德昭与王子兴商议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是免不了偶尔有些字句飘到了王修芝的耳朵里,让她听得是心惊胆战——特别是最后那一句“赶在朝会时动手打进去,给大臣们来一个凑手不及”,这是想干什么?! 要不是知道丈夫手里无兵无卒,眼下实力还差得太远,王修芝简直都要怀疑丈夫是真的在跟自家七哥密谋造反了! 两人商量妥当后,王子兴立刻告辞离开,回国税总局过夜,等待明天清早的大行动。 王修芝心中忐忑不安,很想跟丈夫套上几句话,但还没开口就被赵德昭摆手挡了回来:“明天是朝会日,大清早就得起,我得赶紧休息了,娘子你也赶紧睡吧,明天你也有得忙呢!” 王修芝呆了一下:“妾身明天要忙什么?” “当然是抄家啊,你不是说很喜欢么?” …… 翌日,清晨。 东京城汴河右岸,临水的一处僻静院子。 这里高墙耸立,庭院幽深,除了偶尔有重载马车运进运出一些东西,大门几乎常年紧闭,对外是一副戒备森严的模样,院子四角还分布着塔楼岗哨,轻易不许闲杂人等靠近,显得神神秘秘的。 只有附近的那些老居民们才知道,这个神秘院子是工部将作监辖下的印坊。 其中偶尔也有爱动脑筋的居民觉得奇怪,区区一个印坊为何要搞得如此神秘森严,难道是怕偷怕抢吗? 倘若此人运气好,就有真正有门路的人告诉他:还真的是怕偷怕抢,因为这个印坊是专门为茶盐提举司印制盐钞的,盐钞是能换盐的值钱玩意儿,可不就怕偷怕抢嘛? 但在今日天刚刚蒙蒙亮,附近的居民们被一股嘈杂与呐喊惊醒,纷纷跑出来张望。 他们这才惊谔地发现,这个印坊居然真被人抢了! 第七十五章 两场大热闹 工部将作监印坊中,带队的王子兴大声吼叫,指挥着手下人马。 “把所有前后口子都围住了,一个都不许放走!” “官府办差!有敢不服的就死里打,只要不打死就行!” 来自天水郡王府的几十位护卫,还有从国税总局临时抽调的二十多个吏员们,把不大的小院子塞得满满当当。 里面的二十多个印坊工人这时候还没有起床开工,就被堵在了大通铺上,都还以为是遭遇了强贼,一个一个吓得如同小鸡崽似的。 刚硬闯进来时,到也有十几个印坊护院试图反抗,但转眼之间就被一拥而上用棍子打得满地乱滚求饶,最后只得乖乖地蹲在地上,算是彻底老实了。 整个印坊中,只有一个印坊管事算是有编制的官身,他虽然也怕得要死,但到底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战战兢兢走到那位正在大呼小叫指挥手下的头领面前,壮起胆子与他交涉:“你等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敢到这里来抢掠,不要命了吗?还不赶紧退去!” 西红柿小说 王子兴嗤笑一声,对着管事翻出了一对白眼:“看你这话问得多蠢,倘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带上这么多人大清早跑过来,难道是为了赶早市的?赶早市你这里也没有茶汤炊饼呀!” 印坊管事被王子兴的嚣张态度激怒,指着他的鼻子大声道:“你等既然知道此地是工部印坊,专门印制盐钞的所在,那便该当知道,抢掠此地有如冲击官衙,行同造反为乱!” 王子兴根本不吃一套,撇了撇嘴讥诮道:“造反为乱的这顶大帽子,还是你们自己留着吧!我们是官府办差,奉命抄没罪产,拿问人犯,你们要是胆敢抵抗,那才真正叫作造反为乱!” 这一下,印坊管事真的愣住了,愕然道:“奉的什么命?可有官文为凭?” “既然是官府办差,官文当然有的。”王子兴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来,手一抖展了开来,出示在印坊管事面前。 印坊管事凑近了眯着眼辨读:“每逢大事有静气……” 王子兴不由一怔,赶紧那张纸收回:“错了,不是这个,” 他清晨临要出门行动前很紧张,便把“每逢大事有静气”写在一张纸上贴身收好,以提醒自己行事不要慌乱,哪想到还是乱中出了错。 “是这个,是这个。”王子兴抹了一把脑门的汗,从怀里重新取出一张纸来。 这一次是一张真正盖了大红印章的官文。 “钦命契税提举使、国税总局督办、天水郡王赵德昭谕令——” 印坊管事刚刚辨读完官文上的一长串头衔,还没来得及看到正文内容,便有一个国税总局吏员飞奔而来,向王子兴报:“帮办大人,找着了!找着了!” 说完,那位吏员将一叠税票双手递交到了王子兴面前。 王子兴把那叠税票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发现不论是税票的纸质还是票面的花纹样式与字体,样样都做得十分精美,足能以假乱真,甚至是印制得比真的税票还要好,这个印刷质量果然是相当过硬啊,不愧是工部辖下的印坊,集中了整个大宋最好的印刻匠人。 紧接着,又有一个吏员面带喜色,飞奔来报:“印版也找到了!每一种票面的都有,半贯、壹贯、贰贯、五贯、十贯的,全都找见了!” “罪证都已找齐,你也就不用再看什么官文了。” 王子兴将那一纸官文从印坊管事手里一把夺回,盯着他的眼睛冷冷说道: “本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请问工部将作监辖下的官家印坊,除了印制盐钞以外,什么时候还接下了印制税票的差事?我们国税总局好像不缺税票,更没有找到你们印坊帮这个忙吧?” 印坊管事脸如死灰,他低着头抿紧嘴巴,一言不发,看样子似乎是要准备死扛。 王子兴也没耐心跟他磨叽,招手叫来一个长相有些猥琐的汉子,吩咐道:“你来替本官问问他,税票一共印制了多少,是禀照谁的命令,半刻钟之内,本官要拿到画押摁手印的口供。” 那位猥琐汉子大声应了,转过身便是一脚将那位印坊管事踹进了一间耳房里,跟着进去了一个负责记录的书吏,很快耳房里面就传出了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此人原本是开封府的一位专事用刑拷问的公人,后来因故被革了差事,此次是王子兴托了熟人辗转找了来的,为的就是让他在某些特殊情况下充分发挥专长。 果然,不过喘口气的功夫,王子兴便拿到了一纸画好押的口供,抖开快速浏览一眼,冷笑了一声,马上发出了一连串新的指示。 “留二十个人在此地看守,东西都不要动,人不要让跑了,也不要让传递消息出去。” “余下的人跟我赶去下一家!” 王子兴稍稍停顿,伸手点出了那位擅长用刑的猥琐汉子:“你,你也跟来!” 他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脸上露出了笑容:“好好干,今日有的是用你的地方!” …… 就在汴河之畔的工部印坊闹得翻了天的几乎同一时刻,集英殿的朝堂上,同样正在上演一场大热闹。 朝会开始不久,赵匡胤便借故起了个话头: “天水郡王忠勤为国,近来办理税务颇见成效,不到三十日功夫,便已经收三十万贯的税款。” “更难得的是,虽是取税于民,却能使得市井安堵,士民不怨,百业不受滋扰,天水郡王为朝廷财政立下如此大功,想必诸位爱卿都看在了眼里,不致于有什么异议吧?” 阶下群臣无人应声,只有少数几位大臣嘴唇翕动了一下,脚下迈出半步,似乎想要说点什么,终于还是都缩了回去。 能站到这个大殿上的朝臣,没有一个是蠢人,每个人都听得出来圣上并不是当真在询问大臣们对自己儿子的看法。 最关键的是,确实也挑不出天水郡王的错处来,明知道不占理还硬要站出来跟圣上作对,那就不叫耿介忠直,而是纯属找不自在了。 赵匡胤觉得很满意,正要顺势提出嘉奖赵德昭。 这时候,一个激烈的嗓音在大殿中陡然炸响。 “臣有异议!” 第七十六章 请你来数钱 大殿之中,几十道目光刷地投射过来。 只见御史中丞唐继先大步出列,手执玉笏向着御座朗声道:“圣上,臣要弹劾天水郡王,欺君枉上,弄虚作假,虚夸税额以为己之大功!” 御座上的赵匡胤脸色瞬间垮了下来,沉声道:“唐继先!你是说,朕的儿子办理税务并未取得实绩,而是在诓骗朕、糊弄朕了?” 赵匡胤的声音语气还算沉稳,但大臣们都听得出来,圣上心中已经起了愠怒,以致于连一句“唐爱卿”都不叫了。 “是!” 御史中丞唐继先不但没有分毫畏缩之态,反倒昂然挺胸,越发显得正气凛然:“但老臣只知道自己弹劾的是天水郡王,不知道自己弹劾的是圣上的皇子,天水郡王年纪已长,自己有口能言,圣上又何必代为发声?!” 意思显然是说,圣上您儿子年纪不小了,有事他自己能担着,您这么护犊子合适吗? 不少大臣都在暗暗心中为唐继先叫好,对他起了敬佩之意:“不愧是言官之首,果然很有忠直进谏的风骨!” 赵匡胤被唐继先这一句话给噎得没法儿,只得把目光转向阶上站立的赵德昭。 赵德昭连班列都没出,只站在原地懒洋洋地说了句:“父皇,三十二万贯的税款,儿臣今早出门上朝前,已经命人从国税总局库房中起运进宫,想必很快就能运到,是不是虚夸虚报,稍后请诸位大人们数一数铜钱,不就一清二楚了?” 此言一出,朝堂上“嗡”的一声,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大臣们看向唐继先的目光,已经不再是敬仰而是饱含蔑视与同情——叫你个老匹夫毫无凭据就胡乱放炮,这下栽跟头了吧?人家早防着你这一手了,把税钱都运进宫里来了,在朝堂上来个眼见为实,这下看你如何收场?! 唐继先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是万万没料到事情会弄成如此局面! 早在万寿节前,晋王赵光义便向他透露了国税总局的真实税收状况,亲口向他保证税款总额绝对不超过十二万贯,否则他今日也没胆子站出来弹劾赵德昭“欺君枉上,弄虚作假”。 两人合作多年,晋王给的消息一向都很准确,唐继先近年以来就是靠着晋王私下透露的那些黑料,为晋王打垮了一个又一个不肯党附他的公卿大臣,同时也为自己赢得了忠直敢言的美名,以致于从一个小小的殿中侍御史蹿上成为御史中丞,也正是因为与晋王的合作让他名位双收,他才渐渐成为了晋王的铁杆党羽与头牌打手。 但是今日这一回,怎么就突然出了大纰漏了? 唐继先抬起了头,目光死死盯住站在朝臣最前列的晋王赵光义的侧脸。 他发现赵光义起初眉头微皱,似乎也觉得困惑不解,但很快他的脸色便恢复了平静,甚至流露出了些许喜色,显然是已经有了对策。 晋王神通广大,聪明机变,一定是有办法了,唐继先这么想着,就此放下心来。 这时候,一位内侍匆匆小跑上殿,附在赵匡胤耳边小声禀报了两句,赵匡胤脸上露出笑容,点了点头,内侍领了命飞奔着去了。 片刻后,便有宫中的杂役两两一对,抬着一只一只箱子放在了大殿中央,从杂役们吃力的步伐就可以看出,里面的物件必然是铜钱一类的沉重之物,几十只箱子很快在大殿中央摆成了一溜儿,每只箱子都是同样大小规格,箱盖上都贴着“皇宋国税总局”的盖章封条。 御座上的赵匡胤含笑朝着阶下的儿子使了一个眼色,赵德昭立马会意,踏步出列上前扯下了一个箱子的封条,当着满殿大臣的面儿掀开箱盖,里面装满了黄澄澄的铜钱。 “每个箱子一万贯,三十二箱铜钱,三十二万贯一文不少。”赵德昭目光环视满殿群臣,淡淡道:“倘若有哪一位大人觉得本王所言不实的,不妨自己上来亲手数一数,亲眼验一验。” 没人会蠢到当真上去数钱,大臣们都站在原地不动不吭声,眼睛不自禁地瞥向了御史中丞唐继先。 赵德昭当然更不会就此放过这位赵光义的头牌打手,含笑点了他的名:“唐中丞,旁人不数可以,你不数不行啊,你若不数上一遍,本王岂不就坐实了‘弄虚作假、欺君枉上’的大罪?” 殿中响起几声轻微的嗤笑,似乎是有幸灾乐祸的大臣一时没憋住。 唐继先垂着脑袋面红耳赤,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心里则在激烈挣扎与盘算——自己要不要马上主动向圣上免冠请罪,以求得一个相对体面的收场,想来自己应该还不致于被重重治罪,只会把自己贬到地方上做知州,往后或许还能重返中枢? 正在这时,晋王赵光义踏步出列,走到大殿中央站在一只钱箱旁边,撕下封条掀开了箱盖,伸手抓起一把铜钱在指掌之间不停摩挲,含笑点头道:“不错,不错啊,圣上有佳儿,本王有佳侄呀!” 御座上的赵匡胤并没有出声附和,脸上神情却瞬间如同开花一般绽放,笑意快要从嘴角和眼角飞起来。 赵德昭却听得皱起了眉头,他知道自己这个叔叔的腹黑秉性,每次开口夸赞自己,那绝逼是没有好事的,不知道接下来会使出什么招数? “唐中丞,天水郡王为朝廷财赋立下大功,诚挚邀请你见证一下,你何必如此峻拒呢?”赵光义笑容满面转头看向唐继先,语气十分温和,目光却灼灼闪动,似乎别有深意。 唐继先心中一动,在众目睽睽之下硬着头皮默默走上前去,站到钱箱跟前,挨在赵光义的身侧。 紧接着,他听到了几句音量压低到接近耳语的话: “不要慌!” “本王的消息是绝不会错的,国税总局近一个月的税收总数,只有十二万贯无疑。” loubiqu.net “另外那二十万贯,一定是那小子用自己的私财补足的,钱是实,账是虚。” “咬死了不放,便是他输;怕了缩回来,便是你输。” 赵光义低着头在钱箱里大把抓起铜钱再放落,故意弄出叮叮的脆响,以此掩饰对唐继先的低声嘱咐。 叮嘱完后,赵光义立刻满面笑容退回了班列中,满殿朝臣谁也没有觉得有任何异样。 第七十七章 开始你的表演 就在三十二个钱箱运到朝堂大殿的几乎同一时刻,王子兴带着一队人马破了工部将作监胡郎中的宅门,因为印坊管事供认是这位胡朗中下达的私印税票的指示。 接下来自然还是那一套,当场用刑拷问,逼他供出给自己下达指示的又是哪一位,然后让他在口供上画押摁手印。 再接着便是破门抓下一个人,做事的流程来一遍,依然是根据口供,顺着瓜蔓一个接一个往根子上捊,因为办下此事必须要抓紧时机,所以中途连片刻都不曾停留迟疑过。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不算印坊管事这个最底层的小脚色,王子兴带着人马合共逮拿了工部将作监郎中一位、工部主事一位,甚至还有一位茶盐提举司的郎中与一位开封府的推官也被牵连进来,一并被逮拿了。 逮了四个人,收获了四张口供,但要想照着口供继续往上捊,就已经捊不动了。 因为工部主事供出来的上级是工部侍郎,而工部侍郎这会儿正在朝堂大殿上议事呢,王子兴就算再疾恶如仇、行事无忌,也不可能带着人冲进皇宫朝堂,当着天子与群臣的面儿把人逮拿拷问。 进行这个地步,动静就已经闹得很大了,当然不可能不走漏消息,被波及到的工部衙门、茶盐提举司衙门、以及开封府衙门都纷纷炸了窝儿。 开封府衙门曾经试图阻拦王子兴带人逮走他们的那位推官同僚,但被王子兴用赵德昭给的官文谕令硬顶住了。 被抓走一个主事的工部衙门、被抓走一个朗中的茶盐提举司衙门,也都是类似的反应:措手不及,阻拦无果。 这几个衙门里办事的那些中下层官吏们人微言轻,自然是拿不出担气出头硬挡的,尤其是对方似乎名正言顺——王子兴手里有一份天水郡王兼钦命契税督办的官文谕令,命令上写明了逮拿扰乱朝廷税务之人,胆敢阻拦便是阻差办公。 小鱼小虾虽说不顶事,本来还有说话够分量的大佬在,每个衙门总有一两个大佬。 偏偏在此刻,各个衙门的大佬都上朝议事去了,下属们想要紧急报告情况,却没有进宫的资格,只能候在皇城宫门处急得团团转。 “好了,暂且收工!” 王子兴干完最后一票,命人拷打拿到了茶盐提举司郎中的一张认罪口供后,挥手吩咐道: “立刻把五个人犯都押送到开封府衙门!” “舅老爷!小人不明白,咱们好不容易逮拿来的,又送回去交给开封府衙门?!这里面有一个推官就是在开封府衙门里抓的啊,当时为了抓人都快跟他们打起来了,现在又送回去?岂不是白忙乎了一场!” 来自天水郡王府的一个护卫小头目立马提出了异议,他手按佩刀的刀柄,看向王子兴的目光颇有些不善,看起来似乎是怀疑自家王爷的这位舅兄被人买通,吃里扒外背叛王爷。 王子兴原本是个一点就炸,不点也炸的狗脸脾气,但看在那把刀的份儿,他决定还是耐心解释一下:“这是郡王殿下早就安排好的,我不过遵令照办……” “放虎归山,纵蛇入窟,郡王殿下怎会如此安排!”那位护卫头目并不肯信,显得十分气愤。 “我问你,倘若晋王在开封府衙门坐镇,咱们能闯进去逮拿到那位推官人犯么?” 护卫头目倒也是个实诚的,想想后说道:“不能。倘若有晋王坐镇府衙,逮拿了印坊管事最多再逮拿一个,咱们自己就得全伙儿开封府官差抓去府衙大牢吃牢饭了!” “我再问你,等晋王知晓此事后,自然是会提出把人犯转到开封府审办,咱们郡王还能留得住吗? “自然是留不住的,审办刑案是开封府的份内,刑部、大理寺不会拦着,圣上没有理由拦着。” “不错,既然反正都扣不住人犯,还不如抢先主动送过去,让开封府无话可说,人犯不重要,口供才重要。” 王子兴稍稍停顿,心里改了主意,打量了一眼护卫头目:“听你谈吐是个伶俐明理的,押送人犯转交府衙的事情,就不用你去了,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 说着他拿出五张口供交到了护卫头目手上。 这五张薄纸,是今日他们六七十号人满东京城奔来蹿去、折腾得鸡飞狗跳的最终收获。 “你马上想办法把它送进宫中,交到殿下手里,越快越好!” “殿下越早拿到它,在朝堂上说话就越有底气!” …… 就在护卫头目骑着马朝着皇城飞奔之际,朝堂大殿之上,御史中丞唐继先俯身伸手,在钱箱里抓起一大把铜钱,然后猛地撒手甩开,叮叮当当,殿中满地铜钱乱滚。 群臣目睹此番情景,无不面面相觑,甚至还有人怀疑这位御史中丞是不是眼看自己落不得好,便要装疯耍赖了? 只有晋王赵光义低眉垂目,宛如老僧入定,似乎全然与他无关。 赵德昭瞥了一眼晋王叔父的脸色,又瞥了一眼站在大殿中央的唐继先,心里隐约猜到了一些,嘴角不禁浮现笑意。 赵匡胤可不觉得此事好笑,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厉声喝问: “唐继先!朝堂之上,你公然抛洒国帑,这是何意啊?你把朕的儿子一番辛苦随手乱抛,真当朕没有脾气吗!” “这哪里是国帑,分别是私财!”唐继先大吼出言,一语石破天惊! 大殿之上,瞬间便是一静。 群臣目瞪口呆。 御座上的赵匡胤脸色铁青,他已经认定这个老儿就是装疯卖傻,正要传呼内侍将他撵出去。 零点看书网 唐继先忽然噗通一下,在大殿中央跪了下来,眼中流下泪来。 众人不由得又是一惊,因为除非某些特殊情况或者极为正式的场合,大臣们通常是不必下跪的,大宋朝不兴这个。 赵德昭看得很想笑,只能苦苦忍住,心里想着:“唐老匹夫,开始你的表演吧,老子倒要看看今天谁演得过谁?” 赵匡胤怒气半点不减:“唐继先,你这是认罪了?朕给过你机会,你现在才认罪悔过,不觉得太迟了吗?” “臣认罪!” 唐继先跪在地上,双目流泪,痛心疾首地道: “是认了替天水郡王隐瞒之罪,是认了直言有伤圣上父子之情的罪!” “圣上给天水郡王机会,臣也给过天水郡王机会!” “可是事到如今,为了大宋社稷,臣不得不冒死直言!” 第七十八章 父子的默契 听唐继先的意思,似乎此事别有重大内情! 群臣霎时一肃。 赵匡胤同样不由得怔住,缓缓道:“你冒死直言什么,说来!” “臣方才说,这些钱并非国家公帑而是私财,此言绝非臣信口雌黄!” “天水郡王受命办理税务,其实无甚实绩,近一月内,国税总局所得税款总数,不过区区十二万贯!” “今日摆在这大殿之上的三十二万贯里,其中有二十万贯取自天水郡王的私财,天水郡王是企图以私财充作税款,以此夸耀功绩,哄骗圣上!” 唐继先流着眼泪诉说,语气慷慨激昂,言辞句句如刀。 赵德昭暗暗冷笑,这个老匹夫的演技只怕比王继恩还强些,两老家伙都是说哭就能哭,敢情这是喜欢“装忠”的必备技能?只不过这姓唐的还多了一个“慷慨激昂、正气凛然”的技能,这种本事太监是肯定不会的,就连学一学的资格都没有。 赵匡胤并没那么容易被打动,怒极反笑“哈哈”两声道: “简直荒谬!” “即便朕的儿子办理国税不如人意,一个月收不来三十万贯,朕还能为此打他的板子不成!他用得着拿出私财来充大个子吗?!” “倘若普天下的大宋官吏都如同朕的儿子一般,国库公帑有不足,便拿私财填上,岂不早就天下大治了?!” 最后一句讽刺之意极浓,殿上的大臣们听得纷纷摇头,觉得这位一向有清正忠直之名的御史中丞,今日在朝堂上实在是太过荒谬离谱了! “圣上所言极是!” 户部马尚书赶紧站出来接话。 他先力挺了一把赵德昭:“天水郡王忠勤国事,办理税力收效巨大,近月以来臣是颇有耳闻的,说他弄虚作假,欺君枉上,臣是无论如何不信的!” 然后狠狠踩了一把老冤家:“唐继先已经是失却心智,近乎疯魔了,圣上不必与他多言,命人撵出便是!” 赵匡胤早不想忍了,马上打了个手势,立刻便有两名内侍上前,要把唐继先架起来拖出去,一个大臣倘若当众在大殿上被拖出去,除了自觉辞官再没有第二条路。 拼到了这个地步,唐继先已经是无路可退,只得加注赌上所有。 他嘶声大喊:“圣上,臣所言句句是真!钱是实,账目却是虚,圣上若是不信,只需派人一查国税总局的账目便知!臣若有半句虚言,情愿以性命相抵!”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哗然。 御史中丞作为言官之首,地位尊崇,是在六部尚书之上,可以称得上是朝堂上有数的几位重臣之一,唐继先说出“情愿以命相抵”的话来,赵匡胤就算再生气,也不得不重新掂量一下。 赵匡胤深吸了一口气,摆了摆手,让那两名上前要拖人出去的内侍退开。 “唐继先,你既然如此自信,敢肯定国税总局账目有虚,为何不早说?” 赵匡胤冷笑着问道。契税是如何收法,账目是如何核验等细节问题,他早就听儿子细细讲过一遍,当时便觉得过程极为严谨,几乎不可能出现重大漏洞,因此谁要是说账目有问题,他是绝难相信的。 唐继先跪在大殿中央,沉声说道: “因为臣不想伤了圣上的父子之情,盼望天水郡王适而可止,因此才极力隐忍不言——这便是方才臣所说的,臣犯下了替天水郡王隐瞒之罪!” “但不曾想,天水郡王变本加厉,不但虚夸数目哄骗圣上与满朝大臣,更是厚颜到把钱箱抬到大殿上当众夸耀,如此恬不知耻,臣实在忍无可忍,这才愤而说出实情,但必然要惹得圣上对天水郡王大失所望——这便是方才臣所说的,臣犯下了直言有伤圣上父子之情的罪!” “这两条罪,臣认了!” 这三句话听起来铿锵有力,情感充沛,言之成理,赵德昭都忍不住想为唐继先鼓掌喝彩,心里暗暗感慨:“这老匹夫能够做到御史中丞的高位,绝对不是幸至!演技之精湛,言辞之犀利,两样都是上上水准!可惜啊可惜,你不是老子这一边的!” 赵匡胤给唐继先用言语逼住,一时也是没了辙儿,只得把目光转向自己的儿子。 赵德昭缓步出列走到御座阶下,朝着自己的皇帝老爹深深一躬,沉声道:“启禀父皇:儿臣命人搬到殿上的这三十二万贯税钱中,确实有二十万贯是儿臣的私财!” 话音刚落,大殿上立马炸开了窝! 唐继先脸上露出获胜后的得意笑容,他实在是憋不住藏不了,只能把头脸埋得极低,以求不让人瞧见。 就连向来城府极深的赵光义,嘴角也忍不住露出微笑。 赵匡胤的反应更是激烈,他腾的一下从御座上暴跳起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把这个胆大妄为、荒唐透顶、让自己丢尽脸面的逆子踹上十七八脚,不打到半死不算完! 就在赵匡胤正要从御阶上冲下来当众暴打儿子时,赵德昭抬起头来,面朝着皇帝老爹挤了挤眼睛。 就这么一个眼色示意,赵匡胤陡然心里一松,霎时间怒气烟消云散,微笑着坐回到御座上。他已经知道后头一定还有好戏,自己不必急着发怒,只需安坐等着瞧便是。 近来父子俩日常言语谈笑,挤眼睛是父子之间常常用到的一种开玩笑的方式,赵匡胤自己就常常对儿子做这种表情,也只有他们父子俩之间才能有如此默契。 bidige.com 赵德昭说完那句话便闭口不言,他随即转过身背对御座,面朝殿上群臣,心中暗暗祈祷:“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这种站姿在朝堂上是极其僭越失礼的,即便是位望崇高的晋王,也从来不敢摆出这种倨傲狂妄姿态,但是他敢。 因为赵德昭心里清楚,自己是皇帝老爹的儿子,身为皇帝容易对同辈兄弟的僭越失礼感到冒犯,但对于后辈子侄就会宽容得多,这是自己相对于赵光义的一个难得的优势。 第七十九章 绝地大反击 果然,赵德昭摆出的这种类似于挑衅的姿态,如同火上浇油一般,立刻激起了许多大臣的猛烈攻讦。 一些人简单地抨击赵德昭殿前失仪。 也有一些人连着殿前失仪与“实钱虚账”的事情一并抨击。 还有一些人是恨不得把赵德昭十年前的恶行都抖露出来大肆痛斥, 赵德昭面带微笑,一句都不反驳,只把这些人的脸孔与名字都记在了心里,尤其是第三种人。 在赵德昭看来,第一种人就事论事,算是中立派;第二种人应该是对自己观感欠佳,但并无恶意,以后未必不能争取过来;但第三种人,就铁定是想要搞死搞垮自己的赵光义党羽了。 谁的额头都没有贴着一个标签,想要弄清楚朝中大臣们的政治倾向,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赵德昭觉得在某些极端情况下,人是很难再隐瞒自己的真正倾向的,而眼下正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默默挨了长达一刻钟的狂喷后,赵德昭看清了自己想要看清的东西,这才转身面朝御座开了腔: “父皇,儿臣督领的国税总局在一个月内只收到十二万贯,而不是承诺的三十万贯,是因为有人在其中大肆舞弊!” “儿臣不惜掏出二十万贯私财补足数目,不是为了借此虚夸功绩,只是想要暂时隐瞒,拖上一拖,为的是能让父皇过上一个舒心的寿诞!” “因为国税总局舞弊情形极为重大,牵涉太广,父皇得知后一定雷霆震怒,心情大坏,儿子宁可自己饱受攻讦委屈,也不想让父皇连一个寿诞都过不好!” 赵匡胤面沉似水,缓缓道:“舞弊情形如何重大?国税既然是你在督领,其中有舞弊情形,那也是你防范失措,须怪不得别人!” “父皇说得是。”赵德昭两手一摊,叹道:“但总有些人本事太大,是儿臣怎么也防不住的,比如说国税总局两个分局全部六十四个税吏,受人策动一起串通舞弊作假;再比如就连税票都被人换成了假的,假税票甚至印得比真税票还要精美!” 赵匡胤变了脸色,霍地站起身来。 大殿之上,许多大臣的目光刷地一下,瞬间注集到了晋王赵光义的身上,王子兴与王修芝兄妹都能想得明白的事情,他们这些朝廷精英只会更快悟到:除了晋王赵光义,不会再有第二人拥有如此能耐。 赵光义微低着头强作镇定,双手笼在袖子里不自禁地捏紧拳头,手指甲抠进了掌心肉里,却丝毫不觉疼痛。 “殿下,你办理税务不力,收不到税钱,反怪到税吏合谋舞弊,怪到税票有假,岂不可笑?!” “你如此诿过他人,胡乱攀扯,岂不荒唐?!” …… 身后传来几声聒噪,赵德昭听得出来是哪些人的声音,但已经懒得去理会了,反正这伙人也就只能再蹦跶这一小会儿。 他只向着御座上的皇帝老爹稍稍躬身,微笑道:“父皇稍安,儿臣所言,皆有真凭实据,应该很快就送来了。” 赵匡胤“嗯”一声坐了回去,脸色阴晴不定。 片刻后,只听见脚步匆匆,一个内侍小跑上殿,手里攥着一小叠写满了字迹的纸。 殿中群臣见此情形,心中都是咯噔一下:“真的来了!” 这一小叠纸,正是王子兴想要尽快传递到赵德昭手上的那几份认罪口供。 宫禁森严,隔绝内外,要通个消息向来很不容易,就连赵德昭都没有想到过,这轻飘飘的几张纸能够送到殿上来,是绕过了多大的一个圈子! 受命于王子兴的那位郡王府护卫头目在宫门处就进不来了,守门的宿卫班值虽然认得他是赵德昭的护卫,却不肯放他入内,按照宫中规矩,大臣亲贵也好,亲王郡王也好,各人的护卫都是不许入宫的。 最后还是他恳求了一位熟识的御前班值,让对方帮忙找来了先行押送税款进宫的钱牛儿,再在宫门处把认罪口供交到了钱牛儿手里,由他负责传递上殿。 然而钱牛儿虽能在宫中行走,却没本事进到群臣朝会议事的那种严肃庄重之地,也没办法传递物件上殿。急得团团乱转后,他总算是想起自家王爷跟皇后娘娘能搭上关系,立刻紧急求见宋皇后,简单说明缘由后,宋皇后派出一个能得上了殿的贴身内侍帮了这个忙。 但这位内侍上得殿来,并未直接将那几份认罪口供转交给正主儿赵德昭,而是先行呈交到了赵匡胤的御案之上。 赵匡胤只看到半页纸,便已经两眼发黑,头晕目眩,上半身不禁有些摇晃。 赵德昭眼见老爹的“三高”的毛病犯了,马上一个箭步,疾冲上了御阶,一把搀住老爹,喝斥两旁侍立的内侍:“还不快搀扶圣上到后殿休息,再请御医前来!” 笔趣阁 赵匡胤微闭着眼睛摇了摇头,有些无力地低声道:“朕不要紧,稍作休息就好,那些口供朕实在看不下去,还是你来吧。” 赵德昭附身捡起散落在地上的那几份认罪口供,一边展开来快速浏览,一边时不时扫视群臣,嘴角浮起冷笑。 殿上的空气仿佛陡然冷了许多,大臣们几乎都能预感到,稍后朝堂上将会掀起一场巨浪,他们互相交换着眼神,有的心里有鬼、神色忐忑,有的自问无愧、神情坦然,还有一些人压低了声音在窃窃私语。 赵德昭缓步走下御阶,扬声道:“诸位不用猜测议论了,本王现在就告诉你们是怎么回事:早在本王上朝前便安排下了人手,先去查抄了工部将作监辖下专印盐钞的印坊,从印坊起始往根子上追索,一个接一个地逮拿。” “趁着诸位上朝议事的空当,本王的人马先后逮拿了工部的印坊管事一人,工部朗中和主事各一人、茶盐提举司郎中一人、开封府推官一人……嘿嘿,这就叫瞎子摸黑摘葫芦,随手一牵就是好大一大串儿啊!” 说着,赵德昭扬了扬手里的那一小叠墨迹未干的纸张:“这些人犯都已认罪画押,口供俱在!” 第八十章 清算总账 “三木之下,何求不有!区区几张口供,焉能作为凭据?”工部钱尚书第一个暴跳起来抗声道,他掌管的工部是被逮拿官吏最多的衙门,反应自是最为激烈。 “口供之外,物证也是有的,诸位请看——”赵德昭抽出夹在口供纸里一并送上殿的一张税票,高举在手上向众人展示。 “即便是税票有假,如何便能跟我工部扯上干系?”钱尚书脱口而出。 赵德昭瞥他一眼,冷笑道:“钱尚书,本王还没说这是假税票呢,你到是先知道了!” 众多目光刷地如同刀子般刺向钱尚书,连同来自御座的一道愤怒注视,钱尚书如同芒刺在背,瞬间浑身大汗淋漓。 晋王赵光义终于站出来开了腔: “二郎,查缉不法、逮拿人犯,该当是我开封府的职权,你只是督领税务,并无执法办案之权,如此擅自破门拿人,还闯到开封府衙门拿了我属下的一个推官! 赵光义向来极有城府,喜怒不形于外,但此刻他脸色铁青,语气愤怒,已经是极其罕见地当众失态。 “你胆大妄为,擅自逮拿朝廷命官,视我开封府为何物?又置我大宋朝廷体制于何地!” 赵德昭并没有被吓到,当下气定神闲,微笑摇头:“叔父,小侄冒犯说一句:您的这话大错特错。” “错在何处?!”似乎是由于按捺不住怒意,赵光义的嗓音渐显尖厉,如同铁片刮过殿上的地砖,教人觉得十分难听刺耳。 赵光义越怒,赵德昭越是镇定,淡淡答道: “一月之前,我父皇便是在这朝堂之上,当众委任我为钦命契税提举使,准许我提调正二品以下文武官员,还说‘若有怠情不法等情形,可即刻拿问’——敢问叔父,敢问诸位大人,这话可是有的?” “我父皇是当朝天子,天子在朝堂上所说的言语,可还是作数的?又或是叔父觉得,我父皇的言语不能作数?” 此言一出,众大臣无不面面相觑,就连赵光义也愕然张大嘴巴,哑口无言。 所谓“提调正二品以下文武官员,若有怠情不法,可即刻拿问”的天子委任,一月之前确实是有过的。 但赵匡胤当时是被赵德昭软磨硬泡不过,开玩笑似的哄一哄儿子而已。 大臣们几乎也都是这么认为的,毕竟就督办一下税务罢了,用得着提调拿问谁吗? 而在事后颁发下的正式钦命旨意文书上面,也确实只提及委任赵德昭为钦命契税提举,负责督办契税事务而已。 近一个月来,赵德昭在办理税务过程中,从来没有拿问过任何一人,拖到现在人人快忘了当日圣上还说过那句话。 但是现在,赵德昭居然把那句话当成真的了! 天子当众说出来的言语,只要当成真的那就是真的,谁敢不敢说是假,甚至包括天子自己在内! 殿中一片寂静,大臣们无人出声; 赵光义脸色黑得如同锅底,他抿紧嘴唇,低着头一言不发; 就连高居御座上的赵匡胤都在苦笑摇头,拿自己的这个进缝就能钻的刁钻儿子没了辙。 看着晋王叔父一副哑巴吃了屎的表情,赵德昭心里一阵暗爽,穿越以来跟赵光义各种交手过招,但今日还是头一次与赵光义正面交锋,终于是怼得这个腹黑叔父吃了一个大瘪! 击退头号劲敌赵光义后,赵德昭马上开始清算总账。 “钱尚书!”赵德昭转过身来一声暴喝,点了工部尚书的名。 钱尚书早就大汗淋漓了,此时战战兢兢,竟然不敢应声, “诸位都知道,国税总局所用的税票,是在内库监印坊印制的,用的正是印制盐钞的法子。能把假税票做得以假乱真的,当然就只有工部辖下的同样能印盐钞的印坊了。” “专印盐钞的官办印坊,其管制监督之严格,是想而可知的,工部堂官不发话,那地方连一张纸都运不出来。所以本王就不明白了,那地方是如何能印得出来近五十万张假税票?钱尚书想必一定是明白的!” 话音刚落,钱尚书再也支撑不住,两腿一软,当堂坐倒在地。 他惊慌之下,本能地把目光转向自己的靠山、那位站在朝臣最前列的人,想要得到哪怕一个眼色鼓励与安慰, 但对方已经背过了身,再没有看他一眼。 钱尚书坐在地上,哀叹着闭上了眼睛。 旁边没有哪个同僚上前搀钱尚书一把,反而都不自禁地避远了些,人人都知道:他完了。 但赵德昭还没完。 “还有你!” 紧接着,赵德昭抬手朝着群臣中间一指,就好像他的手指能发射出利箭取人性命一般,大臣们纷纷避之不及,只留下孤零零站在中间的御史中丞唐继先。 biquge.name “本王就只问你一句话:你是如何知道呈交上来的三十二万贯当中,有二十万贯是本王私财的?” “你唐继先是在本王府邸派遣了细作,为你探得了消息吗?” “又或者,你与那些做假税票的不法官吏根本就是同谋,不然你如何能知道国税总局的账底?!” “倘若你能答得明白,本王就不姓赵,跟你姓唐!” 群臣不禁倒抽凉气,恨不得把耳朵捂住,简直都不忍听下去了。 就连御座上的赵匡胤也忍不住抚额暗叹,这小子真的是什么话都说出来!堂堂皇子跟人打赌姓不姓赵,像个什么样子? 但与此同时,他的心里更是觉得解气之极:“你唐继先的一张利嘴,多少次把朕都逼得下不来台,今日朕的儿子算是为父报仇了!把你唐继先的嘴皮连同脸皮一并撕了下来!” 唐继先给逼问得脸色惨白,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终于还是闭了嘴。 他不是答不明白,而是不能答,也不敢答,甚至连眼光都不敢乱看,他比起钱尚书要灵醒些,知道越是在此关头,越是不能显得赵光义沾上一丁点关系,否则后果就远不止是丢官了。 第八十一章 到此为止 赵光义座下的走狗兼打手其实不少,但赵德昭最烦的就是这位御史中丞,因为其他走狗打手咬人就只是咬人,不像这姓唐的老儿既能装又能演,咬人还恶心人。 他的肚子里早就憋着一股邪火儿,骂出来的话也特别不客气: “你个老匹夫,向来沽名卖直,动辄在朝堂上哭嚎作态,装出一副不惜性命进谏的耿直模样,凭着如此伎俩骗到了许多人,一路名位双收,做到了御史中丞的高位!” “本王今日就撕下你的这层皮,让所有人知道,你唐继先不过就是一个暗地里抱人粗腿、与人狼狈为奸的不要脸货色!” 听到“抱人粗腿、与人狼狈为奸”这两句,赵光义的脸颊抽搐了一下,不自禁地咬紧嘴唇。 唐继先似乎是被痛骂得一口气没能缓过来,他身子瘫软,“咕咚”一下栽倒在地,双目紧闭,似乎是已经昏厥过去。 赵德昭深知此人的脸皮厚度与无耻程度,不致于挨上一顿骂就能气昏过去,很可能是为了逃避进一步的追问,不把真正的幕后大佬赵光义牵扯进来,这才假作昏厥装成死狗的。 死狗再痛打就没劲了,赵德昭不再理会唐继先,目光缓缓环视殿中群臣。 “本王知道,这桩舞弊大案,涉及到三个衙门,除了工部钱尚书和御史台唐中丞以外,还有一些人同样牵涉其中!” “到底是哪些人,本王心里有数,各人自己心里也有数!做贼的最爱高喊捉贼,无非就是那些方才攻讦本王最狠最卖力的!” “本王没有那么好的兴致,对这些人一个一个点名痛骂!” “本王希望这些人能够自觉一些,就说自己病了也好,老了也好,家里老爹老娘过世了好,自己编造一个合适的理由上表把官辞了,这样你能留点体面,朝廷也留点体面,本王也不用大动肝火,能省些精神!” 这话说完,赵德昭再次扫视了一眼大臣们,众大臣已经被这位天水郡王突然爆发出来的狂暴表现吓着了,此刻他们便如同是一群受惊的鹌鹑般缩着脖子低着头。 赵德昭更是注意到,其中一些人的脸上露出了惶恐之色,尤其是方才攻讦自己最为起劲的那几位,而且所有大臣的当中,甚至没有哪一个人有胆量与自己的目光对视。 这样就很好,赵德昭对这个效果觉得很满意,朝堂上以后反对自己的声音肯定还是少不了,但应该再不会出现像唐继先那样的、一个劲儿追着自己咬的疯狗了。 到了眼下这个地步,对于整个晋王派系来说,必须要有人站出来稳定人心,做一下止损,避免局面进一步崩坏。 能有这个资格的,当然只有晋王赵光义一人。 “圣上。” 赵光义缓步出列,朝着御座上的兄长躬身施礼,恭敬地道: “既然有朝廷官吏牵涉到了严重舞弊,合谋串通贪墨税款公帑,我大宋自有国法在,当然是要对这些蠹虫追索到底、严查穷究的,不如此焉能警醒后来人?” “但二郎毕竟年轻经验少,从来不曾办过案子,只怕难以把握好大局。臣弟既然兼领开封府,追索不法之徒便是臣弟的份内之事,岂敢因为害怕麻烦,便把一桩大案推出去?” “为此臣弟恳请圣上,将此案的人犯以及口供、物证等,一并移交到开封府处置。” 赵匡胤居高临下凝视着自己兄弟的脸孔,许久沉默不语。 赵光义站在阶下,保持躬身弯腰的姿态,如同一尊石雕似的一动不动。 他低眉垂目不敢与御座上的兄长的目光触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心里知道,兄长已经猜到了真相,那本来也不是一件多么难猜的事情。 殿上的空气紧张得仿佛有些窒息,大臣们屏息静气等待。 终于,赵匡胤嘴里挤出两个字来:“也罢。” 听到这两个字,整个晋王派系的大臣们、包括赵光义自己在内,内心全都松了一口气。 赵德昭心里暗叹一声,皇帝老爹终究还是太过重情重义,太讲兄弟情份了。 皇帝老爹同意赵光义的恳请,把人犯、口供、物证移交到开封府穷究追查,其实就是默许不再穷究追查下去,也即是一切到此为止,赵光义的某些党羽的官帽可以保住了,当然更加不会牵扯到赵光义本人的身上。 他对赵匡胤的反应并不意外,甚至是早就有所预料。 当下缓步出列,站在赵光义旁边,朝着御座躬身道:“父皇,既然叔父不嫌事烦,领下了查案的事情;那么儿臣就更没有理由躲懒偷闲了,查抄犯官家产以填补他们所贪墨的税款的事情,就交给儿臣来做吧——这也算是儿臣为叔父分担一些劳苦。” 这话的意思再清楚不过:“老爹您要是想放叔父一马,儿子拦不住,但您得给儿子一些额外的好处,不然我可是要闹的!” 赵匡胤暗叹了口气,目光在儿子与兄弟脸上来回转了几转,挥手道:“一并准了。” 赵德昭与赵光义一齐躬身应道:“是”。 赵匡胤情绪不佳,有些意兴阑珊地起身离座,摆了一下手示意内侍宣布退朝。 biquge.name 尽管原定赏赐禁军的事情还没有安排,但他已经没有任何心情留在殿上了。 “好自为之吧!”赵匡胤向着殿后走去,背对着所有人,撂下了这句话。 赵光义原本只是额头冒出了少许的冷汗,这时候刷地一下,他的前胸后背一下子变得湿凉湿凉的。 他心里清楚,虽然兄长并没有点名,也没有看谁一眼,但这句话无疑是说给自己听的,这是兄长对自己近来所作所为的含蓄警告! 赵德昭目送皇帝老爹的背影消失在殿后拐角处,这才转过身面朝向赵光义,含笑说道:“叔父,有一件事情方才忘了跟您说了:侄儿今日逮拿的五个人犯,已经先行安排转送到开封府衙门了,所以说,其实您不必这么着急恳求我父皇的……” 说这话时,赵德昭很注意地观察赵光义的反应。 只见赵光义双眼陡然眯起,脸色仿佛交通灯似的瞬间由青转红,右手拳头捏起又松开,但只一瞬间便恢复如常。 “二郎呀,还是你考虑得最周到!很好,很好!” 他笑得很欢畅,一边用力拍打着赵德昭的肩膀,仿佛真的是一点儿都不生气。 第八十二章 不以为然 赵德昭兑现了给王修芝的承诺,带着她过足了抄家瘾。 尚书一位、侍郎一位、主事一位、还有好几个郎中与推官,这些涉案犯官的家产都颇为不菲,一处田庄店铺产业接一处田庄店铺产业的查抄过去,足足花了两天时间才抄完。 只有这些有点斤两的大鱼,堂堂天水郡王妃才能勉强提得起兴趣,屈尊前往抄他们的家。 至于那些为数更多的、参与舞弊的六十多个税吏,就只能算是一群小虾米了,赵德昭看不上眼,王修芝兴趣缺缺,于是统一交给王子兴处置拉倒,原以为虾米们没什么油水,没想到王子兴干这个还有真有一手,他查抄出来的数目加起来居然能有近一百万贯之多,也算是聚少成多,集腋成裘了。 四五天下来,抄家工作终于做完了,翻着汇总好的抄家登记薄粗粗一算,居然合共不下四百万贯! 赵德昭把厚厚的抄家薄往桌子用力一摔,苦笑道:“娘子啊,为夫算是明白你先前说的那句话是太有道理了,为夫真的见识短,眼皮子浅啊!” “相公,妾身说过的有道理的话可多了去啦,你指的是哪一句?”王修芝眉眼弯弯,笑靥如花。 “就抄迟建新的宅子那天,你说‘咱们大宋有钱会捞的多了去’,我当时还不怎么信呢,如今看来那姓迟的还就只能算是一条小杂鱼。就这帮蠹虫们,理政办事未必在行,挖咱们老赵家的墙角个个拿手!” 赵德昭发泄完对那些大宋蠹虫们的不满,左手摁住那本厚厚的抄家登记薄,像上次那样估摸出了一半的厚度,哗的一声,撕下将近一半的页数,信手往怀里一揣,把余下的半本抄家登记薄推给王修芝:“老规矩,我拿一半进宫交给我老爹,剩下一半你登入王府的府库。” 这个骚操作让王修芝都看傻了,愕然道:“相公,你不是十分痛恨那些贪污的蠹虫么?刚还在抱怨他们挖咱们老赵家的墙角,怎么一下子就——唉,相公,你每揩一次油就是私吞一半,岂不是比那些蠹虫还狠?” “娘子,雁过拔毛,鸟雀飞过得拉把屎下来——千百年都是这个规矩,你不懂吗?” “你相公我姓赵,是真赵家人,我的就是我的,我老爹的还是我的,我代我那皇帝老爹没收一点不义之财,有啥不合适的?” “再说了,之前交上去的那三十万贯税钱里,有二十万贯取自藏在迟宅暗室里的那一屋子铜钱,说到底它属于咱们的私财,咱们既然都出过私财了,收点利息回来不是应该的吗?” 赵德昭理直气壮振振有辞,撂下一脸懵逼的王修芝出门了。 福宁宫。 赵匡胤随手翻看了一下儿子呈交上来的抄家登记薄,问道:“多少?” “合共两百二十万贯左右。”赵德昭含笑回答,心里想着:“咱爷俩儿一人一半,做儿子做成我这个样子,就算放到一千年以后那都是相当孝顺啦!” 赵匡胤“哦”了一声放下抄家登记薄,看上去似乎并不为这笔意外巨财感到多么高兴,神色反倒显得有些复杂,叹了口气道:“二郎啊,咱们大宋以宽仁治天下,向来是没有抄家的规矩的,你的这一套,怕是不合适啊!” “老爹啊,你那不叫宽仁叫宽纵好嘛!”赵德昭心中不以为然,面儿上开着玩笑道:“自古以来,杀人犯挨砍头的刀,偷盗犯罚十倍的钱,不法之徒作了什么恶,朝廷就用什么法子治他。那些贪墨舞弊、私吞公帑之辈,他们是冲着钱来的,抄光他们的家产岂不正是合适?依儿子看来,抄家这一套可以有,也应该有!” 赵匡胤皱眉思索片刻,终于还是摇头:“这一套还是慎用为好!二郎,你要牢记,聚拢四方人心不易啊!” 赵德昭转过头去,撇了撇嘴。 以他的现代眼光看来,从皇帝老爹开始的历代大宋天子们,之所以对于朝廷的官员、尤其对于文官们宽纵厚待的不像话,除了部分原因是对晚唐“藩镇之祸”的反思以外,更大的原因其实是天子的权威性不足,对臣子只能用优厚待遇笼络着,犯了错也不敢下重手惩治。 而导致天子权威性不足的根源,其实在于对外的武功太过差劲,说白了就是军事太弱鸡、太不能打,自然威信欠缺、底气不足; 反面的例子是汉武帝,汉武帝别说抄几个大臣的家了,就连全国有钱人的家底都用“告缗令”给搂了一遍,也没见哪一个敢跳出来炸刺的,凭的就是他是个能打的皇帝! 但这种事只能慢慢来,赵德昭不着急。 赵匡胤来回踱几步,缓缓说道:“君子不为己甚,做得太过份总是不太好的,既然把人的家都抄完了,那些参与舞弊的犯官们,就都免了流放吧。” bidige.com 赵德昭没再出声反对,只是又一次转过脸去,撇了撇嘴。 这一下让赵匡胤给瞧在眼里,他知道儿子心中是不以为然的,只是不愿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跟自己这个老爹争辩而已。 他很想跟儿子好生上一堂如何治国理政的课,但是这个念头刚起来,便马上被掐灭了。 因为赵匡胤是真心觉得,倘若当真要摆开架式上课的话,那还指不定是老子给儿子上课,还是儿子给老子上课呢! 近些日子以来,尤其是赵德昭开始办理税务以后,赵匡胤是越来越能感觉到,这个儿子对于绝大多数问题,心里都有一套属于他自己的、与众不同的看法与想法,儿子能够提出契税这种闻所未闻的税制,就是一个最明显的例证! 赵匡胤自己就是一个爱读书的皇帝,他一万个肯定,儿子的那些看法与想法,不管是任何一本经史子集上都从来没有过,因此绝对不是儿子自己鬼扯的什么圣人之学,甚至是闲书野史上也不会有这些玩意,也不知道到底儿子是从何处得来的? 第八十三章 大事小事 想起儿子身上的这些迷团,赵匡胤只能无奈苦笑一声,转而说起另一件事:“唐继先那个不要脸的老儿上表辞官了,朕等了他四天了,这个老儿可算是把辞表递上来了。二郎,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置?” 赵德昭听出来了,皇帝老爹有一点考较自己处事能力的意思,稍稍想了一下道:“准他辞吧,不抄家,不流放,让他体面告老,这就行了。” “这就行了?”赵匡胤怔了一下,脸上露出惊讶之色:“那日在朝会上,你不是对那个老儿火气最大吗?” “一则嘛,他跟那些合谋假税票、串通舞弊的犯官还是有差别的,那些犯官们做了不该做的事,触犯了国法,他只是沽名卖直,说了不该说的话,虽然为人可恨可鄙,但毕竟没犯国法,那还是不一样的。” “二则嘛,儿子已经在朝堂上让他当众丢过体面了,再大的火气都出过了,儿子将来可是要做天子的人,哪能跟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斤斤计较,何妨最后让他走得稍稍体面些,好歹是清贵尊崇的御史中丞、言官之首,还是要注意影响的——对言官们尽量宽容一些,才能显得老爹您有肚量不是?” 赵德昭笑嘻嘻地把两条理由说完后,赵匡胤哈哈大笑起来。 他足足笑了好一会儿才收住,摇着手道:“你小子总是一肚子的歪理!” 话里虽然嫌弃,但赵匡胤心里其实还是满意的,儿子年轻气盛,受上一点委屈就憋着劲儿要百倍奉还,这是可以理解的;但作为天子有时候是必须要受得委屈的,倘若太把那一点委屈当回事,以致于一头怼进牛角尖里钻不出来,那可不就是为了个人颜面一直在辽东死磕到亡国的隋炀帝。 考校完儿子后趁着高兴,赵匡胤开始给儿子发放甜头。 “二郎,禁军的赏赐不宜再拖了,你这两天就去办了吧。” “朕委任你为钦命慰军使,赐你天子仪仗、御用金甲披挂,风风光光代朕巡视三军!” “嗯,对了,既然你又弄来了这么多钱,那老爹就把赏赐再翻上一倍,三十万贯变六十万贯,是往年惯例的三倍有余,管保二十万禁军将士以后一见到你,能比见到亲爹还亲!” 说完这话,赵匡胤含笑朝儿子挤了下眼睛,意思是你小子觉得老爹这份手笔如何? 赵德昭不想让自己显得很好打发,鼻孔里哼出一声道:“老爹你一把就收进了二百多万贯,只需要拿出去三十万贯,再把仪仗借出去用几天!这笔买卖做得过,很做得过啊!天底下再没有更发财的买卖了!” “滚你的蛋!” 赵匡胤没好气地抬足虚踢了赵德昭一脚,笑骂道: “你当老子看不出来是吧!你小子巴巴地跑进宫送两百万贯来,不就是为了捞得一个钦命慰军使吗?老子还多给了三十万贯让你发重赏收拢军心,再还赏了天子仪仗、御用披挂让你风光一把,老子这是在跟你小子买一送二,实惠给了,面子也给了,知足吧!” 赵德昭索性厚起脸皮,笑嘻嘻道:“只要爹爹再应允两件小事,儿子就当真知足,立马滚蛋!” “哼,你的小事一定不会小,说吧!” “第一件小事:儿子想把督办国税差事交卸了,以后专心在军务上下些工夫。” “国税总局刚刚开办一个月,就出了那么严重的舞弊大案,你不再完善完善、查漏补缺,这就急着要交卸出去?” “老爹啊,舞弊大案的事情,您要用逆向思维来看,那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逆向思维?” “就是您要反过来看:所有的经手税吏一起串通好了做假帐,并且使用还要工部的印坊做出来的假税票,必须要这两样一齐配合,才舞得了国税总局的弊,这恰恰证明了儿子给国税总局制定的那套监管法子,确实是行之有效、是过得硬的,完全把它可以推行天下,用不着再完善了……” 赵德昭生怕古人不懂啥叫“逆向思维”,有点为难应该怎么解释这个问题。 但他随即发现皇帝老爹还真就是天资过人,居然马上就理解了过来,而且表述得言简意赅:“说的是这个理,需要用一把罕有的宝刀,而且还要费尽了力气,才能劈得破的铠甲,肯定就是好铠甲了!” 顿了一下后,赵匡胤点了点头:“如此说来,你倒是真的可以交卸国税总局的差事了,只是交由谁来接任呢?” “这就是儿子要提的第二个小事了。” 赵德昭把自己答应过王子兴与石元亮这两个帮手,承诺要给他们保举官身的事情说了一遍。而且特意点明王子兴是自己的舅兄,石元亮是皇帝老爹拜把子兄弟兼姻亲石守信的堂侄,因为他知道皇帝老爹很看重情份,对于沾亲带故的后辈子侄们会愿意额外加以看顾。 果然,赵匡胤马上就点了头:“既然是出力有功之人,给个前程是应该的。” fantuantanshu.com “几品官身?”赵德昭试探着问。 “五品。”赵匡胤知道儿子打什么主意,白了他一眼:“他二人由白身补成官身,按朝廷定例,最多不过六品,这还是看在你岳丈与你石叔父这两个亲家的份儿上加过了!” 接下来是父子俩都轻车熟路的讨价还价: “看在姻亲的情份加过了,那就看在儿子的情份上,再加一点。” “……好吧,四品,决不能再加了,否则朝廷体制何在?!” “最后再看在国税总局的份上,再加一品,正三品就可以了!” “滚蛋!” “老爹啊,他们二人是要做国税总局的正副局长,相当于正堂官与辅佐堂官!一个衙门说话响不响,就看堂官的品级高不高,难道老爹您还能不懂这个道理吗?” 赵德昭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比如户部尚书要不是正二品而是正四品,每年朝廷的税赋能直接少一半您信不信?!再比兵部尚书要是变成正四品,咱大宋打仗一百仗就能输九十九仗您信不信?!国税总局堂官品级太低,说话就不响,说话不响就没人配合,没人配合就收上不来税钱,就等于朝廷每年起码少收三五百万贯!” 最后转为语重长心:“老爹啊,您想想看,只需要您给出两个稍高一点的官身品级,立马就能多得三五百万贯,这笔买卖是不是很做得过?您是老买卖人了,这个账总会算的吧!” “好了,好了,一个从三品,一个正四品,赶紧滚蛋!再不滚你老子我就真要踹你出去了!” 第八十四章 年轻气盛 进宫这一趟收获不小,想弄到手的都弄到手了,甚至比预想的还要多些,赵德昭心情相当愉快,一路哼着歌回到郡王府。 原本想跟自家娘子分享一下喜悦,尤其是为她七哥挣得了从三品官身的事情,赵德昭觉得准能把王修芝惊得眼珠子都掉下来。 但没曾想,她的人却不在府里。 正要询问府中婢仆,钱牛儿过来禀报道:“爷,今日您进宫后,舅老爷那边有人来传话说,王太傅抱恙,夫人急着回娘家探望,等不及您回来,让奴婢跟您交待一声。” 他说的王太傅,便是赵德昭的岳丈王溥,去宰相位后,现任太子太傅。 赵德昭点了点头,又问:“那七舅老爷呢,也跟夫人一起回去探病了?” 七舅老爷,便是舅兄王子兴,自打筹办国税起,因为时常需要就近向赵德昭请示公事,王子兴几乎没再回过自己家里,而就留在郡王府里的客院居住,尤其是近来他受到赵德昭委托,在两个国税分局掀起了一场大清洗大整顿,每天忙到脚打后脑勺,就更是完全顾不上回自己家了。 “是,七舅老爷本来是想让夫人先回去看看情况。”钱牛儿顿了顿,补充道:“但来人特意交待,让七舅老爷务必回家一趟,说是王太傅的意思。” 赵德昭摸了摸下巴,觉得这事儿有点怪,他是知道王子兴在岳丈家里的处境的——客气一点的说法,自己的这个七舅兄在岳丈家里没什么地位;不客气的说法,便是人憎狗嫌,毫无存在感。 一直以来都是这么个情况,怎么眼下岳丈家突然就如此把王子兴当回事了,以致于要特意派人带话来让他务必回家一趟?莫不成是岳丈大人病得不轻了?看样子也不像啊,只怕是另有名堂了。 “岳丈抱恙,我这个做女婿的也是该前去探望一番的。”赵德昭笑眯眯地一挥手道:“备上车马,再备上一份探望我岳丈的礼物。” 钱牛儿应了一声,凑趣道:“一事不劳第二遍,搂草顺手打兔子,爷去探病正好可以顺便把夫人接回。” 赵德昭站起身来,含笑道:“是一事不劳第三遍,打完兔子还可以再炖点兔子汤,爷正好还可以再办点公事。” 片刻后,马车辚辚向着岳丈家驶去。 宽敞的车厢里,赵德昭靠坐在软垫上闭目养神,钱牛儿坐在他面前的一方小凳上,把近来的消息做一个简单汇报。 “奴婢这几天在外头都打听到了风声,御史台有三个御史上表辞官了。” “才三个。” “工部还有三个郎中,一个主事,听说也要上表请辞。” “赶紧的吧。” “听说工部和茶盐提举司衙门里头,好些人嚷嚷要去宫门击冤鼓请愿……” “也就是嚷嚷。” “茶坊酒肆里,近几日颇有些人议论国税总局舞弊大案,对那些合谋营私、私吞公帑的犯官们,谁也没有好话,不过也有说您的坏话的……” 赵德昭睁开了眼睛:“哦?怎么说。” 钱牛儿小心翼翼道:“他们说您生得太俊,俊俏之人往往福薄,怕是没有做储君的命……” 赵德昭哑然失笑,咱们大宋什么时候人均看相大师了? “还有的说……”钱牛儿抬头看了赵德昭一眼,“说您年轻气盛,脾气太大,不像个样子。” 赵德昭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传出了车厢,引得随行护卫纷纷侧目,猜不透自家王爷这又是在闹哪样? “年轻人不气盛,叫什么年轻人!” 到了岳丈王傅的门前,赵德昭不等门房通报,径自快步直入内进,他既是姑老爷又是郡王之尊,自然没有哪个婢仆敢拦着。 爱阅书香 穿过一座园子,再经过一条长廊,便是岳丈王溥所居住的小院,赵德昭刚要踏进院子,忽然听到里面有人在大声吵闹,而且似乎人数还不少,不由得脚下一滞。 “七郎!你出去跟着郡王妹夫干了一个月,做下了好大的事啊!”说话的是王家老二,一开口就语含讽刺。 “二哥谬赞了!不过是收了几贯钱钞的税款,奉命逮拿了几个犯官而已,倘若这也能算得了不得的大事,那可想而知,二哥你平日在工部是如何庸庸碌碌、尸位素餐!” 王子兴一句话便噎得自家二哥直翻白眼。 “奉命逮拿了几个犯官而已?!七郎,你还真是癞蛤蟆吞天食地,好大的口气!你也不想想,自己惹下了多大的麻烦!”王家老三冷言冷语,语含愤懑。 不等王子兴回答,王家老五便马上帮腔:“七郎,你带着人马到处破门逮人、拷问逼勒、查抄产业,自己是出足风头了,得罪的人可就太多了!且不说工部衙门和茶盐提举司衙门,便是开封府上下,都是把你视为眼中钉了!” 王家老大同样很是恼火:“七郎,其他的不论,那日你带着一队人闯进了开封府衙门,当众逮拿我的一个推官同僚,当时我上前与你分说,你竟然分毫情面不给,害得我成了同僚眼里的笑话!” 紧接着,老三、老六也跟着纷纷开腔,众人一起合力围攻王子兴,各人说法不尽相同,但都是在极力抨击王子兴近来所为,称他行事张狂放肆、任性妄为之类。 王子兴一言不发,等着众兄长都把口水说干了、精神说疲了,方才冷笑一声道:“几位兄长就只敢东扯西拉,没有一个能说句实在话吗?” 众人立马哑了火,面色都有些悻悻。 终于还是向来说话最直白的王家老四站了出来,他大笑了两声后,冷冰冰说道: “七郎,你想听实在话,那我就告诉你实在话:咱们家派你去给郡王妹夫效力,只是让你给他跑腿撑场面,顺便混个官身前程的,不是让你去为他冲锋陷阵的!” “你在郡王妹夫麾下做事如此拼命,一点不给自己留后路,这些事教晋王一派看在眼里,只怕会以为咱们王家上下全伙都上了他天水郡王的船!你的所作所为,对咱们众兄弟的前程有碍,对咱们王家有碍!可不止是你一个人的荣辱得失!” “芝妹是嫁出去的女儿,向着丈夫是应该的,咱们没法说她。但你不一样,你终究姓王,凡事要为王家着想,要为咱们众兄弟着想!” 王子兴正待反击,便听到一个爽朗的笑声在外间响起: “原来本王的这条船,几位舅兄竟然是如此看不上眼吗?” 第八十五章 有毛病也不用改 赵德昭缓步走了进来,脸上含着笑意,看不出一丁点的气恼。 王家众兄弟面面相觑,各人尴尬不已,兄弟六人起身与赵德昭见礼时,脸色都颇不自然。 赵德昭懒得理会这帮小家子气的舅兄们,随意拱了下手就当是回了礼,径自转向王子兴道:“兴哥儿,听说岳丈抱恙,我特来探望,就眼下所见,几位舅兄既然有闲心跟你在此说废话,岳丈的身体应该是并无大碍吧?” 岳父王溥以及自家娘子王修芝,两人都不在此处,赵德昭这才有此一问。 “殿下有心了,家父只是身体稍有不适而已,并无大碍。”说完这话后,王子兴冷冷瞥了一眼六位兄长,六人脸上都露出讪然之色,纷纷低下了头。 亲眼瞧见如此尴尬情形,赵德昭心中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肯定是几位舅兄预谋好了要合起伙来批斗他,阻止他继续为自己效力,这才借着岳父小有抱恙把他急召回家,而自家娘子因此一并受了骗,以致于急匆匆跑回了娘家。 但这都是小事了,他懒得深究,只对那几位舅兄翻了个白眼,随即对着王子兴说道:“兴哥儿,既然岳丈身体无恙,那就再好不过,你就能多花些功夫在国税总局,我这里正巧有桩公事要找你。” “殿下——”王子兴赶紧肃身相请,示意赵德昭到外间详谈。 赵德昭含笑摇了摇手,提高嗓音说道:“就在此间说也无妨,这是公事,亦是王家家门的一桩大喜之事!” 说完这话后,赵德昭故意稍作停顿,冷眼瞥向王家六兄弟。 王家众兄弟纷纷抬起头,六道狐疑的目光在赵德昭与王子兴的脸孔上来回打转。 “我早前承诺过,要为你和石元亮保举官身。现下我算是兑现了诺言,我父皇已经应允,任命你为国税总局局长,从三品;任命石元亮为国税总局副局长,正四品。” 刚把话说完,赵德昭便看到了一圈懵逼与茫然的脸孔,甚至还听见了某一位舅兄手里的茶碗脱手摔在地上的声音,其中最失态的还是王子兴本人,他霍然跳起身来,差点儿把椅子都踢翻了,似乎是惊喜过度以致于成了惊吓。 赵德昭所说的正局长副局长什么的,大宋官制里从来没有这说法,谁也不知道是个啥玩意儿,但是“从三品”与“正四品”意味着什么,东京城里随便一个茶坊酒肆里的伙计都懂! 多少人在宦海里挣扎了几十年直到头发花白,想要求一个四品的官身待遇退休致仕而不可得! “从三品”就更不用说了,这个品级的京官,是有资格在朝会上占一个位置的,是能拿着笏板面对面跟天子叽歪的,这种待遇与前景本身又超越了品级! “殿下,您不是在说笑吧?” 震惊沉默过后,王家老大第一个出声质疑,他是蒙父荫出仕,现为开封府推官,三十出头只得六品官身,而且这在同僚中也算是佼佼者了,他一向以此自矜,但对比一下自己的七弟,简直就相当于被踩到了地上,因此他的脸色最是难看。 王家老二干笑着附和道:“嗯,殿下一定是在说笑,我大宋从来没有白身出仕一跃而成从三品的例子……” 赵德昭把脸一沉,冷冷道:“官身爵禄,乃是国家名器;我父皇的言语,更是天子的不易金口——谁敢拿这些说笑哄人?本王是没有这个胆子的,想必诸位舅兄也没这个胆子吧?” 顿了一顿,又说道:“至于我大宋以往没有成例,本王能获封天水郡王,还有本王拟定的契税,乃至手创的国税总局,又有哪一样是以往有成例的?莫非哪一位舅兄是想把这些都给摁回去不成?” 此言一出,现场陷入了一段更长的沉默,王家六兄弟各自低头不语,打着各自的心思。 爱阅书香 终于,有人干咳一声,陪笑道:“敢问殿下,国税总局草创不久,衙门里想必还是很缺人手的吧……” 赵德昭瞥了一眼,是王家老五,这位舅兄还是白身,出仕之心大约最为迫切,脸色应该也是最厚的,当即也换上了一副面对自家亲戚的笑脸。 “人手自然是缺的,只不过本王已经交卸了督领国税的差事,不在其位,便不谋其政,以后国税总局的选人用事,自然是得兴哥儿说了算,你们骨肉兄弟之间,只怕比我这个外亲更要好说话些。” 王家六兄弟哪里还听不出赵德昭的意思?想求前程帮衬吗,行啊,找你们家七郎求去!你们不是亲骨肉兄弟吗?! 眼看王子兴抱得郡王妹夫的粗腿后,仕途前程一跃而居众兄弟之上,王家六兄弟当中动了攀附心思的,当然不止是老五一人,只是各人向来把王子兴踩在脚底,一时间放不下脸面,于是各自脸色踌躇,在肚子里做着功夫。 赵德昭不再理会他们,含笑转向王子兴道:“兴哥儿,本王一直觉得,你的毛病在于心气过旺,锋芒太盛,言语行事从不饶人——” 王子兴猛然抬头打断:“殿下可是要我改吗?” “不!谁说有毛病就一定要改的!” “听闻东京坊间有议论,说本王年轻气盛的。本王对此有一句话自勉,也顺便送给兴哥儿你——” “年轻人不气盛,叫什么年轻人!” 话说完,赵德昭伸手重重拍了拍王子兴的肩膀。 王子兴眼神露出了感激之色,他的心中平生第一次起了要为某个人粉身碎骨、效死以报的心思,不单单是因为那个很不了得的从三品官身! “哥哥们都挤在这里,商议什么大事呢?!” 王修芝在里间探望完父亲后出来,看到七个兄长聚齐在此,而且个个脸色古怪,不禁吓了一跳。 旋即瞥见赵德昭也在,她不由脚下一顿,愕然道:“相公,你怎么也来了?” 赵德昭赶紧把王修芝拉到一旁,低声跟她讲了一遍前因后果,然后含笑悄声道:“娘子,你最了解的你的哥哥们,你来猜猜看,你的哪一位哥哥会最先开口恳求兴哥儿?猜中了就算你赢。” “赢了有彩头么?” “有。倘若你赢了,今晚上你在我上面。” “呸,不要脸!倘若输了呢?” “那自然是你在我下面了。” 第八十六章 有叔父没叔父 王修芝猜的是她的四哥,理由是她那四哥平素说话最直白,脸皮应当是最厚的,更不用说他眼下还是白身,出仕求前程的心思应该最为迫切。 夫妻俩本就是逗一逗笑,增添些闺房情趣而已,谁赢谁输其实无甚紧要,但结果却还是让王修芝的眼珠子差点掉了一地,最先开口向王子兴恳求的,反倒是早就已经有了官身,现在工部任职的王家老二。 赵德昭对此倒是并不觉得意外,仕途蹉跎之人,往往会比那些尚未踏上仕途之人更为热切,只有尝过腥味才会更馋,猫子是这样,人也不例外。 有了王家老二领头后,其他几位兄长也都放得下脸面了,一个接一个向自家七郎开了口,纷纷恳请王子兴帮衬一把前程,把自己安排到尚有大把官位的国税总局。 各人说出来的话大多一个意思:打虎还得亲兄弟不是?咱们众兄弟也都各有才能,能帮得上忙的! 王子兴颇有些为难,以他的正直秉性,其实很排斥搞这套亲戚裙带关系,但在势又不好峻拒,于是只得把询问的目光投向赵德昭。 赵德昭微微点头以示同意,随即拉着王修芝一起到岳父王溥那里走了一遭,然后径自回府。 王修芝自己也是乘坐马车来的,回程时便与丈夫同车并坐,钱牛儿自然就被撵下了车。 “相公。”趁着车厢里正好方便说体己话,王修芝用两只软嫩小手紧紧抓住丈夫的右手,俏脸上流露出了忧虑之色:“你让兴哥儿一下子安排妾身的好几个哥哥到国税总局任职,相公对妾身娘家的提携照看,妾身是很感激的,只是此事恐怕会惹人议论吧?” “哪里不妥了?”赵德昭笑嘻嘻反问:“娘子是担心你的几个哥哥到了国税总局后,每日要跟钱财打交道,恐怕会把持不住自己,贪墨税款公帑?” “呸呸呸!我们王家子弟,有贤的,有愚的,有成器的,有不成器的,就是没有为了几贯铜钱把自己卖了的!”王修芝没好气地掐了丈夫一把。 “这不就对了嘛,我听得你说得老熟啦,就等着你来这句呢!再说啦,几位舅兄自己不也说了,他们也算是各有才能,误不了事的!你相公我是信得过的!” 王修芝张嘴还要再说,赵德昭马上闭了眼睛装死,任凭自家娘子如何拿粉拳锤打,也决不松口。 自家娘子能如此为自己着想,赵德昭心里是很受用的,但他在这件事上,其实远比王修芝要考虑得深远得多。 要说那六位舅兄真有什么出色才能,赵德昭是嗤之以鼻的,但是让他们占上一个坑儿,做些普通公事,应该还是出不了纰漏,所以才能不才能的,本身并不成为问题。 自家娘子担心的是,骤然提拔一窝子亲戚有碍朝野观瞻,会惹人议论,影响不好。 会惹来物议吗?多少是会的,但是会很有限,这里是十世纪的大宋,搞亲戚裙带的那一套,本来就是半公开半合法的。 而且真的就影响不好吗?那更是大大未必了! 赵德昭真正考虑到的是,把几个舅兄拉到自己麾下,让他们得到不错的官身前程,可以起到一个“千金买马骨”的作用,同时也是给某些意存观望的中间势力做个示范,也好让他们尽快下定决心,赶紧买进自己这支表现优异的潜力股。 只有看好并且愿意投靠自己的人多起来,才能践行伟人所说的那句政治的真谛:“把自己人搞得多多的”——不让人见到好处,谁愿意跟你做自己人啊? 反过来,要是自己热热闹闹折腾了这么久后,就连至亲的几个舅兄都还坚持留在赵光义一派的衙门里混饭,旁人必然会在心里盘算:就连亲如舅兄都不看好你这个郡王妹夫,那咱们这些外人还是别去烧这个冷灶了吧! slkslk.com 就算其他人不好瞎猜,赵德昭至少敢肯定,皇帝老爹的拜把兄弟兼姻亲石守信,他一定会这么想,因为他自己跟王太傅一样,也是亲戚啊,这位素来在军中拥有重大影响的这位石叔父,正是赵德昭早就下决定心一定要收入囊中的人物。 揣着这些心思回到郡王府后,赵德昭立马动手给留守在洛阳的石元亮写了一封亲笔信。 信中先是告诉石元亮,自己已经为他求得正四员官身前程的喜讯,请他见信后即刻返到东京准备履新。 然后,再在信未暗示石元亮,可以借此机会适当提携石守信的后辈亲眷与故旧,最后再提了一下要禁军颁赏的事情,让他向石守信请教一下如何办理。 赵德昭相信,石元亮这号心思玲珑剔透的人物,一定能懂得自己的深意! 他王子兴可以起到的作用,你石元亮有何不可?老子给你机会培植势力、结交人脉,大把官帽子任你发送,你要是到头来还是不能帮老子把你叔父拉上贼船,那老子就得转过来收拾你了! 赵德昭满意放下了笔,吹干了信筏,装入厚实的桑皮纸中,用火漆封好,叫来钱牛儿:“马上安排人,把这封信送到洛阳。告诉信使,最迟后天必须与石元亮一起回到东京!” “啊?”钱牛儿挠了挠脑袋,嘟囔了一句:“后天也太急了吧,怕是得让石老爷跑死。” 赵德昭摆手道:“跑死也得跑,最迟大后天,爷就必须到禁军颁赏,他得帮着爷算账发钱,这事儿只能是他来!” 作为向来被倚重的心腹之人,钱牛儿听着有点不服气了,嘀咕道:“爷,奴婢在宫里守过料库的,也是会算账的,加减乘除都来得,不信您试奴婢一试,保准绝不会错!” 赵德昭似笑非笑,点头道:“好,那你小子听着:六十万贯赏钱,二十万禁军将士,每人发多少?要是这道题算清楚了,爷就只用你,不用石元亮了!” “每人三贯!”钱牛儿脱口而出,觉得这也太简单了。 赵德昭一脚踹在钱牛儿的腿上,笑骂道:“从普通士兵到各阶军官全都三贯?就连指挥使也是三贯钱打发?这样发赏是施恩呢还是惹气呢?我大宋要是这样发赏,早他妈一百年都完蛋了!这里头的门道,只有做过军官的才懂!” 钱牛儿还是有点不服气:“石老爷只做过石府的管事,打理过产业会算账是真,也没当过军官啊,他就能懂了?” 赵德昭没好气地又踹了他一脚:“他有个带了几十年兵的节度使叔父,只要他去拿这些请教叔父,他叔父能瞒着不教他?你以为老子费了那么大功夫招揽石家人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应付军中的门道!你钱牛儿有叔父没有?!” 钱牛儿连挨了两脚,虽说挨得不重,但是心里委屈,他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说了句:“爷,奴婢没叔父,您可是有叔父!”瞬间就看见赵德昭脸色一黑,赶在挨第三脚前,揣着那封信函一溜烟跑了。 第八十七章 只争朝夕 三日后,正是预定要检阅与赏赐禁军的日子。 东京天气难得晴好,太阳也算暖人,似乎很适合搞阅兵这种露天大场面活动,就是风有点儿大,冷得慌。 赵德昭骑着高头大马,身穿精钢鱼鳞亮铠,披着红色大氅,缓缓走在蜿蜒似长龙的队列中间,如同一支大军的统帅。 最前是龙旗直为先导,数十面五色旌旗迎风招展,其后是均容直(军乐队)吹打奏乐。 身周则是数百金枪班簇拥,长枪如林随着步伐上下起伏,枪尖在阳光下反射出点点亮光。 这可是大宋天子才能享有的仗仗威风,就连晋王赵光义出行都远远没有这份气派。 赵德昭看看前后左右,享受着这种上辈子从来没有体验过的、高高在上的统帅感,一时心情颇为愉快。 siluke.com 唯一他让觉得不舒服的,便是身上的这件铠甲死沉死沉的,而且一点儿都不保温,尤其是骑在高头大马上再这么迎风一吹,好像浑身的热量都被带走了似的,前胸后背剩不下半点暖意,但这玩意儿是皇帝老爹早年亲自穿用过的,是前天特意翻出来派人拿给他阅兵助威用,这份心意自然是不能辜负了。 除了铠甲,皇帝老爹还派人把他用过的马槊也一并送来了,那玩意更是沉得要命,赵德昭自己掂着实在费劲,只得交给扈从扛着。 御用的铠甲与马槊,这两样东西就跟眼前这一套威风煊赫的天子仪仗一样,都是皇帝老爹私人专属,眼下只是暂且借出,借了是要还的! “要是借了能不还该多好啊!” 赵德昭心中偷偷感慨,随即转头询问落后半个马身的石元亮:“亮哥儿,账都算好了?” 石元亮今日特意也穿了一身应景的戎装,他在马上稍稍向赵德昭欠身,恭谨答道: “算好了。从最高阶的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再到到正副指挥使、正副军使、正副虞候,再到最底层的都伯等等各阶军官,各人应该颁发多少赏钱,属下都算明白了……” 大宋禁军的军制颇为复杂,军官的名目阶次一大堆,赵德昭听得昏头涨脑,不耐烦地摆手打断:“最高阶的都指挥使拿多少赏钱?” “每人一万贯钱。” 赵德昭默默地把肚子里的脏字忍了下来,又问:“最底下的普通军士呢?” “每人一贯半钱。” 赵德昭再没忍得住骂出了那个脏字,原来占了禁军绝大多数的普通军士,居然只能领到总数一半的赏钱,真是有够离谱的,难道大宋禁军的战斗力越来越拉垮! 石元亮瞧出赵德昭脸色不好,低声解释道:“殿下,这是属下当面向我叔父细细请教过的,朝廷给禁军颁赏向来是这个成例,我叔父带兵几十年,绝不会弄错。既然有军中成例在,轻易就变动不得。” 赵德昭没有吭声,他知道石元亮说的有道理,但就是觉得心里很不爽,憋着劲儿拿马鞭在马臀轻抽一记提速快跑。 只见马头所至之处,御用金枪班直的壮阔枪林如同波浪一般左右两分,给赵德昭让出了一条通路。 石元亮生怕年轻气盛的郡王殿下置气误事,赶紧策马跟上赵德昭,殷勤问道:“殿下,禁军三司,咱们先去哪一个?” 赵德昭瞥了他一眼,反问:“你觉得呢?” 石元亮答得毫没犹豫:“殿前司。” “你明明知道还要来问一遍?亮哥儿,你放心了,本王不会置气误事,用不着你来委婉提醒。”赵德昭笑了笑,稍稍提勒缰绳放缓马速,神色转为肃然:“本王只是觉得,我大宋开国未久,便已经有了几分沉疴难治的气象,长此以往如何了得?” 石元亮眼神烁烁,低声道:“本朝确实承袭了不少五代积弊,不是朝夕之间便能彻底扫除,殿下日后正可以大展拳脚。” “什么叫不是朝夕之间?一万年太久,老子偏要只争朝夕,咱们搞快点!” 赵德昭爆出一句石元亮听不太懂的粗口,随即大笑两声,在马臀上狠抽了一记,策马快跑起来。 他在前头快跑,后头的仪仗队伍没法再懒洋洋地边晒太阳边行进,只得跟在赵德昭的马屁股后面全速跑动起来,一时之间大道上烟尘滚滚,如同一条向前游动的灰龙。 一刻钟后,抵达了位于东郊的殿前司军营。 大宋禁军共有三司:殿前司、侍卫司、马军司,其中殿前司是赵德昭皇帝老爹的起家之地,赵匡胤正是在殿前司都点检任上发动“陈桥兵变”,搞出黄袍加身的戏码,篡夺了后周基业。 有了这样的渊源在前,殿前司自然长期享有优先于其他两个司的特殊地位,不论是它拥有的实力还是受到的重视程度,都远远超过了侍卫司与马军司。 由此之故,赵德昭要代表皇帝老爹检阅赏赐禁军,第一个轮到的只能而且必须是殿前司! …… 殿前司军营大校场,将台五色旌旗招展,正中最高的一面巨幅旗帜,是代表大宋天子权威的五色捧日旗! 赵德昭高居将台正座,金枪班拱卫左右,均容直(军乐队)鼓乐齐奏。 “未将叩谢圣恩,见过郡王殿下!”殿前司都指挥使孙成礼跪在将台下首,向赵德昭大礼参拜,按大宋的规矩,文官武将礼节有别,文官是一般不用跪,武将是一般必须跪。 赵匡胤做过的“都点检”之职早被取消,眼下的都指挥使就是殿前司的一把手,是正一品的顶级重将。 但赵德昭很罕见地没有马上示意孙成礼起身,而是就让他不尴不尬跪在那里。 故意晾了孙成礼片刻后,赵德昭这才徐徐开了腔:“孙将军,本王有个事要问你,我大宋是不是快亡了?” 侍立在赵德昭身侧的石元亮吓了一大跳,他简直恨不得立马捂住耳朵,这种要命的话就算是玩笑那也是开不得的! 孙成礼更是惊得差点没跪稳,愕然抬起头来。 “本王代天巡阅赏赐禁军将士,到了你孙将军这里来,没想到你的殿前司居然只有这么几个兵了,这岂不等于是我大宋就快要亡了?!” 赵德昭冷笑着说完,抬手向着台下一指。 第八十八章 殿前司 他的手指所指之地,是一个足能容纳十万人同时操练的大校场,目之所极几乎全是空荡荡的,只有场地正中央一个小方阵的禁军将士在列队等待受阅,要说那一片人群加起来能有五万个脚趾头,只怕都勉强得很。 面对赵德昭的严厉质问,孙成礼并没有流露出半点惶恐神色,干笑一声道: “殿下,正因为未将知道您要来检阅,未将便从五万殿前司将士里,特意挑选出了三千精锐兵卒受阅,如此殿下您瞧着最为舒心还不会累,将士们也能清闲些,如此两相便宜不是?何必定要全数受阅呢!” “孙将军真是有心了,本王自己不嫌累,反倒是孙将军替本王嫌累。”赵德昭讥诮一笑,淡淡道:“本王不光是来检阅将士的,检阅完了还要当众颁赏,你这里就这么几个人,教本王如何能颁赏?” “殿下可以将赏钱交给未将,由未将代发给殿前司的五万将士,也算是未将为殿下省点事、分些劳。” fantuankanshu.com 说这话时,孙成礼不待赵德昭抬手示意起身,竟然自己站了起来,抬头与坐在将台上的赵德昭对视,目光平静,脸上皮笑肉不笑,并没有显露丝毫的惧怕之意。 他敢摆出如此姿态,当然是有所凭持的,早在赵德昭还没出生前,他就已经是当今天子的亲信老部下,他与当今天子、与晋王都是老交情,二十年前在前朝周世宗麾下的殿前司里,他们在同一张桌子上喝过酒赌过钱骂过娘的,那时候赵德昭还只是一个会在酒桌旁边哇哇哭闹的小毛孩子。 在他的眼里,赵德昭仍然还是小毛孩子,一个年纪大了些的小毛孩子。 “哦,原来如此,孙将军竟然是这么想的。” 赵德昭点了点头,露出了笑容。 早在过来殿前司军营前,赵德昭就想到过这位殿前司都指挥使有可能会给自己添堵作梗,但没想到此人居然做得如此露骨! 赵德昭记得孙成礼,他五六岁刚开始记事的那两年,那时老爹还是前朝殿前司军官,正是发动陈桥兵变的前不久,老爹交际很广,尤其是军中往来的兄弟同袍很多,家中客常满,杯中酒不空,其中来家里最多的便是老爹的姻亲兼拜把子兄弟,同时也是前朝殿前司重将的石守信。 当时的孙成礼,在老爹众多的朋友与客人当中,并不算是一个很惹眼的角色,赵德昭能对他留有印象,是缘于一件很小的事情:某天老爹喝醉后暴脾气发作,因为某件小事当场要揍赵光义,身为老爹部下的孙成礼挺身而出,替赵光义挡下了老爹的一记铁拳,被打得牙齿都掉了两个。 那时候还是小毛孩子的赵德昭为此对此人还挺有好感,觉得此人极为仗义,但这件事放在眼下再看,那就足以说明一个不易察觉的问题——孙成礼与皇帝老爹固然是老交情,但他恐怕与叔父赵光义的交情更是极深! 心里一早就有了这个底,赵德昭对于孙成礼的如此作为,也就并没有觉得多么意外,此人当然看得明白他此行的真正目的,是借着检阅禁军与颁赏来收揽军心,那自然就会千方百计作梗为难了。 赵德昭完全能够理解孙成礼的想法,只是觉得很好笑,这做得未免也太猴急了吧? 孙成礼也在笑,嘴巴越咧越大,笑得有些肆无忌惮,甚至流露出了几分伎俩得逞后的得意,他不认为这个后辈毛孩子能凭着一点小小的礼仪问题就拿自己怎么样,否则圣上那里就说不过去。 “也罢!”赵德昭确实没打算就此跟这位老资格的长辈翻脸,当下敛了笑意站起身来,转头对着石元亮说道:“既然殿前司的将官兵卒们暂时到不齐,那只好等到人到齐了咱们再来检阅颁赏。” 石元亮明白赵德昭的用意,立刻躬身接话:“殿下说得是,咱们这就去侍卫司和马军司,先发他们的赏赐,他们那两个司还可以多拿一点。” “孙将军免送。”赵德昭含笑朝着孙成礼颔首示意了一下,随即缓步走向将台的台阶,看起来似乎是当真要撂下公事走人。 刚下了两步台阶,便听到身后响起了孙成礼冷冰冰的声音: “殿下何必惺惺作态,吓唬未将呢?未将就不信了,我殿前司的赏赐,殿下你今日还真敢不发!” “未将早已向将士们讲明,今日要给将士们颁发重赏,殿下作为慰军使,人来了,钱也带了,却一个铜板不发下来便就此走掉……殿下不妨想想看,殿前司的将士们知道后,会作何反应?” “殿前司有五万将士,五万人要是起哄闹将起来,那可不是玩儿的!” 赵德昭在台阶上立定脚步,转过头面朝孙成礼,脸上冷得没有一丝笑意:“请问孙将军,殿前司的五万将士今日要是当真闹起来,是因为本王闹起来呢,还是因为孙将军你闹起来呢?” “殿下,这话是何意?”孙成礼不由一怔,脸露茫然。 “倘若本王按你的意思,把朝廷的赏赐交到你的手里,由你代为颁发给殿前司的将士,万一殿前司的将士们嫌不足,请问你孙将军是不是要率领五万将士到福宁宫找我父皇继续讨赏?” 赵德昭顿了一顿,盯着孙成礼的眼睛继续道: “又或者是这样:你孙将军代我、代我父皇发了这个赏,殿前司的将士们误以为是你动用私财颁发的赏钱,他们会不会因此感激你的大恩大德,于是决意拥戴你更进一步呢?” 赵德昭每说一句,孙成礼的紫膛脸便会白上一分。 两句话说完,他那张老脸已经是惨白如纸,剩不下一丝血色了。 最后赵德昭再狠狠补上了一刀:“孙将军,本王知道你与父皇是老相识、老交情,你在本王面前摆资历年纪、以长辈自居,本王也确实不好跟你计较。但本王实在很想问上一句,论拥戴我父皇登基的拥立之功,论与父皇的交情,你比起我石叔父如何呢?” 第八十九章 一忍再忍 赵德昭觉得这个老家伙简直蠢透了! 你孙礼成算得老几啊?就凭着跟我老爹有交情,便想来截我的胡,代我出面给殿前司将士们颁发赏赐? 大宋天子给禁军颁发赏赐,说白了就是俺们老赵家给将士们施恩,提醒他们记住是谁在发钱养他们,提醒他们记住这个天下姓赵! 这种事情只能是真赵家人来做! 你一个领兵的都指挥使硬要来充这个大头,是想让五万将士们个个都记着你的好,念着你的恩吗? 我老爹确实很看重情份,很愿意给老兄弟几分情面,但只要牵涉到禁军兵权,那绝对是没有商量的。 论跟我老爹的交情、论资历功劳,石守信哪一样都比你强到不知道哪里去了?连他都被来了一把“杯酒释兵权”,从禁军给下放到地方上做个闲职节度使养老了,你姓孙的能算得老几啊,就算是为了在我叔父那里表功献媚,也不用把自己搭进去吧? …… 赵德昭心里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欣赏着孙成礼的脸色变化,看上去似乎醒悟得不慢,这就还有救。 siluke.com “孙将军,本王有点累了,要休息一个时辰,想必等本王休息好后,殿前司的五万将士也已经在大校场上列好队了。” 懒洋洋地撂下这话后,赵德昭径直走回到将台上落了座,他之所以没有穷追猛打,纯粹是看在皇帝老爹的情份上,给此人稍微留下一点面子。 孙成礼一言不发,铁青着一张老脸,噔噔噔快步走下将台,随即一边小跑不停,一边挥舞着手臂,向手下的将领们呼喝传令,集合五万人受阅绝不是一件轻松简单的小事,一个时辰的时间看起来很长,其实是很可能不够用的,即便将士们都住在军营里,毕竟这年头既没电话也没有广播喇叭。 赵德昭斜靠在将台正中的虎皮帅椅上,看着孙成礼一路跑远后,他忽然很想看看大宋最精锐的殿前司,到底是一个什么战备动员水平,需要花费多久才能集齐人、列好队,于是扭头喊了一声:“石安福。” 站在石元亮身后的一个戎装男子立刻应声出列,他的年纪看起来得有五十多了,左手袖管是空荡荡的,但脚下仍是十分矫健,此人是一名伤残的老军,在石守信麾下效力了大半辈子,后来特意改姓了石,算得上是石守信的亲信扈从之一。 石元亮得到赵德昭的亲笔信暗示后,在他叔父石守信那里要来了几位精通军中事务的帮手,这位名叫石安福的伤残老军,便是其中最富有军旅经验的一位。 当下,石安福稳步走到帅座下方,恭敬地向赵德昭行礼,垂手听候指示:“殿下有何吩咐?” 赵德昭随口说道:“你对军营最熟悉,能去找个日晷来吗?本王要计时。” “殿下,小人不必用到日晷,也是可以计时的。”叫石安福的戎装男人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的太阳,又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影子,恭恭敬敬道:“报殿下:眼下是申时初刻。” “上看一眼太阳,下看一眼影子,便能猜得准吗?不会弄错?” “殿下可命人找来日晷比对,如若有差错,小人愿领责罚。”石安福神色平静,显然是极有信心。 赵德昭不禁吃了一惊,自打穿越来到大宋后,最让他觉得想念的,是两样原先最为唾手可得的寻常东西,一个是抽水马桶,一个就是准确的计时了,眼下居然有人能看天色准确计时,这可是一桩极有用的本事了,也不知道是如何练出来的? 似乎是看出赵德昭心中的疑惑,石安福微微一笑道:“殿下既然知道小人是老军出身,自然知道野外长途行军之际,日晷是没法用的,但又确有计时之需,小人追随石将军三十余年,对于军中的一些小小门道自然是略懂一二,否则石将军也不会打发小人跟着侄少爷到殿下麾下效力了。” 赵德昭点了点头,随即斜靠在虎皮帅椅上,晒着太阳打起了瞌睡,居然真的很快睡着了。 “殿下,未将已经将殿前司五万将士召集在此,请殿下检阅。” 突然被孙成礼的声音惊醒过来后,赵德昭一睁开眼,立马下意识地看向大较场,映入眼帘是黑压压的一大片,但是有没有五万人这可就说不好,而且也不可能一个一个去数人头。 这时,那位伤残老军石安福迈前了一小步,似乎有话要说。 赵德昭心中一动,招手把他叫跟前,低声问道:“你会看人数吧?这应该也是军中战阵要用的门道。” 石安福神态恭敬,低声答道:“小人已经估过了,没有五万人,四万六千出头,绝对不超过四万七千。”、 赵德昭不由一怔:“居然差了三四千,你没看错?” 石安福嘴角抽了抽道:“殿下说笑了,战阵之间,准确估量敌我之数,是关乎生死胜败的大事,谁敢拿来戏耍?” 赵德昭点了点头,抬起头瞪了孙成礼一眼,心说你个老小子吃空饷发横财,一吃就是三四千个兵,居然还有脸跟老子提出来代为发赏,老子真要是答应你了,恐怕是有一半钱要发到你妈妈的狗洞里去吧?也罢!老子今天是为了庆祝我爹的寿诞来发赏的,暂且忍了你,回头再跟你算账! “殿下,眼下是未时初刻,孙将军召集殿前司人马,足用了两个时辰。”石安福临到退下,很尽责地报出了当下的时辰。 一听都用了两个时辰,赵德昭这下火更大了,尤其看到孙礼成那张一副受尽委屈的臭脸,恨不得一脚把这老小子踹到将台底下。 就你他妈练的兵还好意思委屈,两个时辰都足够绕着偌大的东京城跑一圈了,你殿前司的将官兵卒都住到洛阳去了还是怎么的?就这种动员整备速度像个禁军精锐的样子吗? 但再想一想,赵德昭决定还是继续忍了,毕竟自己今天真的是来发赏的,不是来搞事或者搞人的! “殿下,阵图在此,请点阵。”孙成礼绷着老脸,不情不愿地双手呈上了一本阵图册子。 第九十章 忍无可忍 孙成礼所说的“请点阵”,就是请赵德昭在在这一叠子阵法图谱里面挑上一个,然后让军队把此阵法现场演练给你看——这跟餐馆里看图点菜差不多是一回事,在这个年代搞检阅军队是不走方阵、踢正步的,除了看军士是否雄壮、甲胄器械是否鲜明以外,也就是看看阵法演练了。 赵德昭对于阵图阵法之类的玩意,向来只知道有这么回事,具体门道是半点不懂。 他不想在孙成礼面前显得自己无知,便没有向石安福请教,而是随意地在孙成礼呈上来的一叠阵图里面,挑了一个看起来比较简单的“三才阵”。 孙成礼站在将台上大声传令,数名旗手磨动中军五色令旗,军鼓有节奏地敲响,校场上的数万大军收到将台发出的信号后立马动了起来。 四五万人一齐跑动的场面颇为壮观,在赵德昭所在的位置看去,就好像是无数的粥粒在平底锅里沸腾翻滚,可以听到跑动的脚步声、甲叶的摩擦声、枪矛刀剑的磕碰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 “三才阵”很好便布好了,赵德昭在孙成礼的请示下,又换点了一个阵法。将台上令旗挥动,鼓声节奏陡然改变,军士们又重新开始了新一轮的跑动,大校场上烟尘滚滚,宛如一条身躯巨大的土龙在盘旋游动。 对于绝大多数宋人而言,数万人同场操演阵法是极其稀罕、极为让人震憾的大热闹与大场面了。 赵德昭注意到,侍立在旁边的石元亮,以及那些充作仪仗的数百名金枪直、均容直,他们几乎人人都瞪大了眼睛,盯着将台下的操演看得十分专注。 但在赵德昭自己看来,这种尘土飞扬、一乱哄哄的大型团体操显然谈上多大的视觉冲击力,更没有什么好震憾的,这套玩意儿不要说跟现代人民军队的十万人阅兵相比,就是比起奥运会、全运会开幕式上的大型团体表演都差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最关键的是,赵德昭心里严重怀疑,像这种转着圈子跑来跑去的操演检阅之法,对于军队的战斗力能看出个鸟来啊? 嗯,估计就只能检验一下土兵们的体力下限了吧,只要队伍里别是老弱病残太多,以致于稍微跑两轮就累瘫一大片,场面上就肯定看得过去,说到底就是花架子。 心里正这么吐着槽,忽然一阵早春的大风吹来,呼地一下把大校场上的滚滚尘土卷了过来,骤然偷袭了坐北面南的将台。 “呸呸呸!”赵德昭闭着眼睛连啐几口,才吐干净嘴里的沙土,一边抬手捂着脸,一边恼火地骂道:“这都什么狗屁玩意?!停停停,快给老子停了!” 孙成礼脸色更加难看了,他重重冷哼一声,随即发出将令,变令鼓声再动敲响,将台上令旗挥舞,大校场上很快消停了下来。 “殿下,可以给将士们颁发赏钱了吧?”石元亮眼看差不多了,上前请示赵德昭。 “发吧发吧。”赵德昭揉着眼睛里的沙子,有些无力地点头。 …… 二十个装满铜钱的钱箱一字排开,二十个吏员手里捧着兵籍册点名发赏,被点到的士兵每二十人一组走到将台前,向高居帅座的赵德昭磕个头,喊上一声“谢圣上隆恩,谢殿下赏赐”,然后负责发钱的吏员手里接过一串数好的铜钱,然后再换下一拨士兵。 这些颁赏的具体事务,都由石元亮从他叔父石守信那里要过来的一帮熟手负责操持。赵德昭啥也不用管,他只负责安静地坐在那里展示自己的这张脸。 赵德昭费了老鼻子劲儿找来几十万贯钱,又特意求了皇帝老爹让他委派自己来做钦命慰军使,为的不过就是让每一拨领赏的殿前司官兵们能认得他赵德昭的相貌,能记得是施恩发钱的是老赵家的天水郡王殿下。 xiaoshuting.cc 他并不指望发点赏钱就能让这帮官兵能为自己效忠效死,但起码能借这个机会露个脸儿、显个名儿,让这几万官兵能知道有他这一号人物,这是必要的第一步。 在大校场上当众领赏的,只包括中下级军官以及普通士兵,像都指挥使孙成礼这样的高阶将领,每次领到的赏赐就是动辄几千上万贯,稍后自然会有专门的马车悄悄把赏赐送到府上,这也都是做熟了的老规矩了。 赵德昭原本以为,每二十人一拨的唱名颁赏会特别慢,给四万多人颁完赏,怎么也得花个两三天功夫。 但他很快发现自己错了,领钱的殿前官兵们与唱名颁赏的吏员们,应付起这一套来居然娴熟无比,以致进度超出了预期。 到了将近黄昏时分,留在大校场上还没领到赏钱的殿前司官兵,已经剩下不到四五千人,想来最多点起灯笼火把稍微加上一会夜班就能搞得定,应该用不着明天再来面对孙成礼的那张臭脸了。 “你奶奶的,领起赏钱来比校场集合利索多了,这就是我大宋禁军中的第一等精锐?” 赵德昭一边心里暗骂,一边走下将台,活动一下坐得太久有些麻痹的腰身,随即在一位负责发钱的吏员身旁站定,近身观察每位上来领赏钱的士兵,很快就发现殿前司的响亮名头并不完全是白瞎,这些士兵们虽不是个个都身躯雄壮魁梧,但是中间基本看不到老弱。 “黄二柱。”负责唱名的吏员捧着兵册念出了下一个名字,一位三十多岁的高大士兵小跑上来。 他向赵德昭磕头拜谢,举动十分利索,但从吏员手里接钱的动作,却显得额外别扭,双手捧着铜钱串就像是捧着块火炭,呲牙咧嘴的一边抽凉气,一边不填换手。 当他转身时,赵德昭嗅到了一股恶臭气息,当即把人叫住:“站住,把手摊开!” 名叫黄二柱的士兵愣了愣,似乎是不知道摊开手后应该把钱串放在哪里,他立马被负责发钱的吏员一脚踹了个哆嗦:“殿下在与你说话!” 黄二柱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松手将钱串扔在地上,伸出双掌向上摊开。 赵德昭凝目瞧去,发现他那两只手掌都肿得如同馒头似的,但并非是白净滑嫩的白面,而是一对黄中带绿,溃烂中散发恶臭的烂馒头。 第九十一章 无须再忍 “黄二柱,你这双手是怎么回事?”赵德昭可不会蠢到认为手掌溃烂成这副德性,是士兵在操练时受的红伤所致。 “殿下容禀:小人在染坊做工,每日要在染缸里染布,染缸里的汁水不干净,泡得久了便成这样了。”黄二柱跪下禀道。 赵德昭转身看着孙成礼,右手一指跪地的黄二柱,沉声问道:“孙将军,这人真的是你殿前司的兵?” “殿下有何话说,不妨直言!”孙成礼黑着脸孔,同样语调生硬。 赵德昭冷笑道:“那就请孙将军教一教本王,一个终日在纸坊做工的百姓工匠,如何能是你殿前司的兵?如何还能来领我父皇颁发的赏钱?!” 今日为了颁赏这点儿事,孙成礼已经被赵德昭接连敲打两三次,他心里老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这时再也忍耐不住,勃然作色道:“殿下莫非以为,是老夫安排外间的百姓民人冒名领赏不成?!殿下如此污蔑老夫,倘若不能说个说明白,便请与老夫一起进宫,到圣驾跟前评一评理!” 石元亮此时不停打眼色,赵德昭一时不明其意,便也顾不上理会,他只紧紧揪住问题不放:“本王在问你话,请孙将军回答本王!” 孙成礼脸红脖子粗,气得呼呼直喘:“殿下,你还要老夫回答个甚?!此人就是我殿前司的兵,他自己都说了,是在染坊做工!”伸手一指跪在地上的黄二柱:“殿下若是怀疑老夫欺瞒,不妨自己问他!” 赵德昭不会蠢到当真转而去问士兵本人,稍稍沉吟了一下后,仍然逮着孙成礼追问:“什么染坊?” 孙成礼翻了个白眼,鼻孔朝天哼声道:“老夫如何知道是什么染坊?!老夫是统管数万兵马的堂堂都指挥使,可比不得殿下清闲,哪里有闲空理会这等全不相干的琐碎小事!” 赵德昭忍住气道:“殿前司是练兵带兵的所在,辖下居然会有一个染坊,你这个都指挥使居然全不知情?!” 此言一出,周边的空气瞬间变了味道。 赵德昭注意到,身旁所有人的目光都刷地一下投射过来,每个人的脸色都显得十分古怪,就好像是听到了一句极其荒谬的话。 “哈哈哈!”孙成礼仰头大笑三声,随即流露出了一种看待白痴的眼神:“殿下,老夫有哪一句话说过,我殿前司辖下开设了染坊?” 赵德昭这一下听得真有点懵了。 石元亮实在看不过眼,只得很突兀地跑到赵德昭跟前附耳提醒:“殿下,那染坊应该是军官的私人工坊,驱使士兵劳作,此事不足为怪。” 孙成礼的声音正好同时响起,语气充满了愤懑: “各阶军官各有店铺、工坊、田庄等产业,少则一两处,多则几十处,其中有几座染坊值得殿下大惊小怪么?军官们的这些产业,自然是需要役使辖下军士们劳作的……敢问殿下,老夫如何需要理会这等全不相干的琐碎小事?!” 这一下,赵德昭感觉自己真的是脑血冲顶了! 各阶军官役使手下的士兵们在自己的私人产业里劳作,把他们当作不花钱的奴工使唤,如此离谱的事情发生在大宋的第一等精锐军队中,这一个一个的居然觉得合情合理、习以为常,把它当成是“不相干的琐碎小事”,反而把自己的大惊小怪看成是不可理喻的白痴行径! 甚至,孙成礼还为此气愤得跳脚,觉得自己很受委屈。 更甚至,就连自己这一边的石元亮都觉得这种事情“不足为怪”。 由此可见,大宋上下对于军队的普遍观念,已经是扭曲到了混淆是非的荒谬地步! xiaoshutingapp.com 赵德昭确实不清楚大宋军中的门道,因此才会特意拐了老大的弯子,从石守信那里挖了些熟悉军务的人手过来听用。 但他心里一万个确信,一群成天被军官们当作奴工使唤的士兵,是绝对谈不上多少战斗力的,难怪宋兵的战斗力历来都以弱鸡著称,天天做工种田就是不训练,能不弱鸡吗? 孙成礼集合殿前司人马受阅,居然花费了两个时辰,赵德昭忍了。 在册的五万人马只有四万六七,吃了三四千的军饷空额,赵德昭还是忍了。 但眼下终于是忍无可忍了! “来人!”赵德昭伸手一指孙成礼:“把他给我拿下!” 金枪班那些持枪的仗仗军官迟疑着没有动弹,只有赵德昭自己的两个郡王府护卫听命上前,一左一右扭住了孙成礼的手臂。 孙成礼虽是极度惊谔,却并不挣扎,瞪视赵德昭怒声质问:“敢问殿下,老夫犯了什么罪过?!” 赵德昭冷笑一声:“好!本王就一条一条给你算!” “治军不力,将士懈怠,集合受阅居然要花两个时辰,这是罪一!” “贪占空额喝兵血,在册兵数五万,实则不到四万七千,这是罪二!” “放任各阶军官役使军士,自己却丝毫不以为非,毫无廉耻,这是罪三!”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孙成礼额头青筋爆起,大声怒吼起来:“老夫追随圣上血战沙场之时,你还只是一个开裆裤的小儿,哪里有资格来评说老夫?” “不敬本王,言辞不逊,这是罪五!”赵德昭盯着孙成礼的脸孔,冷笑道:“有这五条大罪,难道还治不得你?” 说完喝道:“打他十下军棍!” “谁敢打我?!” 孙成礼双眼圆睁,须发戟张,一声怒吼如同炸雷似的,竟然震得将台上人人耳朵嗡嗡作响。 他桀骜环视左右,大声道:“老夫是天子亲将,除了圣上亲临,谁有资格打老夫?老夫倒要看看,谁有这个胆子!” 百战余生的沙场老将,说出话来自有一股森然威势,一时之间,侍从的金枪班众人,以及在场的几位中下阶军将,还真就被镇住了,人人的脸上露出了畏缩忌惮神色,没有一个主动上前领命。 第九十二章 恩威并施 孙成礼眼见自己的威慑见效,嘴角不由露出笑意,心里有些得意。 赵德昭确实有些为难,他可以命令自己的郡王府护卫动手,但护卫的身份是仆从,让仆从动手施刑就成了动用私刑而不是执行军法,在道理上是说不通的,事后更会成为被人攻讦指责的借口。 当然,倘若实在被逼无奈,他也可以自己亲自动手施刑,但是堂堂皇子殿下在大庭广众如此做派,未免就有些不成体统了。 “殿下,小人敢!”一个声音突然说道。 赵德昭循声抬眼看去,发现居然是那位已经被自己忘掉了的大头兵黄二柱,他还跪在那里,双手抱拳大声道:“小人斗胆自荐,为殿下执行军法!” 在场的所有殿前司将官,包括孙成礼在内,脸上都露了愕然的神情,似乎是不敢相信一个微贱如泥尘的大头兵,居然有胆子主动请缨,要来打一个都指挥使的军棍! 由殿前司的兵卒出面执行军法,当然是最有说服力的,赵德昭心中不禁大为欣慰,含笑朝着黄二柱勾了勾手,把他叫到近前说话:“黄二柱,你两只手溃烂未愈,能拿得起军棍,打得动人?” “军刀也拿得,何谈军棍?杀人也杀得,何况是打人!”黄二柱保持着抱拳垂头的谦卑姿态,但说出的话一点儿都不谦卑。 “嗯,那你打过将军没有?”赵德昭对此人颇感兴趣,含笑问道。 “没打过将军。”黄二柱抬起头,咧开嘴露出笑容:“打过辽军。” 赵德昭一愣,噗嗤笑出声来,点头道:“很好。” 说完,赵德昭转向一位作王府护卫打扮、手执马槊的壮汉,肃然喝道:“拿来!” 那壮汉护卫走上前来,双手横执马槊呈交赵德昭跟前。 这柄马槊是精铁所铸,来头非同寻常,它是赵德昭的皇帝老爹赵匡胤当年身为后周军中大将冲锋陷阵之时,常年所惯用的兵器。 这一次赵匡胤是连天子仪仗以及御用铠甲一起暂借给了儿子,好让他在禁军将士跟前撑场面,但是赵德昭的那副小身板只勉强穿得起铠甲,这只马槊沉得实在拿不起,只得专门指定一个护卫负责扛着随行,没想到居然还能派上用场! 赵德昭自己没有去接,稍稍示意了一下。 黄二柱双手从壮汉护卫手里接过马槊,他并没有显得特别吃力,动作十分稳当,似乎双手的溃烂伤势已经对他毫无影响。 这让赵德昭看得微微点头,像这种拿兵器比拿钱更稳的军人,才算是有那么一点味道。 “孙成礼!你口称自己是天子亲将,曾经追随我父皇血战多年,除了我父皇无人能有资格动你!” “既然你曾经追随过我父皇,那你总该认得这柄马槊吧?!” “如今本王就代我父皇执行军法,打你十记军棍!” 赵德昭说完挥了一下手,那两名王府护卫扭着孙成礼的胳膊将他按倒,黄二柱手持马槊走近。 “且慢!”赵德昭抬手一指将台:“拖到将台上施刑!” 黄二柱一呆,小心翼翼道:“禀殿下,按照军中惯例,执行军法向来是将台下面。” “本王说了,拖到在将台上面施刑!” 赵德昭语气冷森森的,他刻意要求在将台上面施刑,是为了让台下所有殿前司将士们看个分明,让他们心中懂得畏惧,否则单单发放赏钱是没有太大意义的;除此之外,他也是想要借此敲打一下殿前司里各阶军官,让他们能够知道收敛。 黄二柱不敢再说,两名王府护卫拖着破口大骂的孙成礼到了将台之上,当众扒下他的甲衣,由黄二柱挥起沉重的精铁马槊,用柄杆结结实实地打了下去。 整个校场鸦雀无声,只有一声一声军棍着肉的沉闷声响。 尽管孙成礼是军中猛将出身,身板魁梧厚实,远远超过常人,但是这十记铁军棍挨下来后,他便也没能爬起身来,只能躺在将台唉唉哼气,在自己的众多部下面前丢尽了为将的脸面。 bidige.com 观察了一下台下殿前司将士们的反应,赵德昭觉得效果还算满意,挥了挥手道:“点起灯笼火把,咱们接着颁赏!” …… 五天后,福宁宫。 “爹爹,儿子已经奉命给禁军颁完赏赐了。” “殿前司、侍卫司、马军司,三司都指挥使每人一万贯,副指挥使每人五千贯,指挥使一千贯……每名军士一贯半钱,均已按照料兵册发放到各人手中,并无遗漏。” 赵德昭拿着兵册在给皇帝老爹报账,同时也是相当于做一个简单的事后汇报。 这五天里,赵德昭在给殿前司颁完赏赐后,又先后去了侍卫司与马军司颁赏。 这两个司的兵马人数其实比起殿前司还要多,但不如士卒不如殿前司精悍,受到的重视程度也有所不如,管束上同样更为松懈。 赵德昭自然是用屁股都想得到,殿前司存在的那几个问题,这两个司肯定是一样不少,而且只会更加严重,这并不是哪一个将官的治军能力或是品德问题,而是整个军队体制与风气都有问题。 有鉴于此,赵德昭接下来在侍卫司与马军司颁赏的时候,都没有再去大动干戈。 这两个司的都指挥使大约也是听闻到了孙成礼的悲惨遭遇,一个个都在赵德昭面前老实得像鹌鹑似的,没谁有胆子再去捋他的虎须,而赵德昭自然也就保持克制,不追究不过问任何军中的弊端,只是例行公事颁发赏赐,任务完成得毫无波折。 但是,在禁军三司中大把撒钱发赏这几天里,赵德昭亲身感受到了大宋禁军存在的弊端是何等严重,因此是真不觉得这六十万贯花得很痛快,前后两辈子加在一起,大把花钱还花得如此不舒服的,这还是头一次! 甚至,就连此刻向皇帝老爹做事后汇报,赵德昭都有些提不起劲头来,只得简要地报一下大概的过程,其中的细节一句不提,就连杖责孙成礼的事情也没有主动提起。 赵匡胤倾听完儿子的禀报,鼻孔里哼出一声道:“你小子还没做皇帝呢,便先抖起了皇帝的威风。” 第九十三章 天年有终 赵德昭愣了一下,马上想到一定是孙成礼这几天找皇帝老爹当面哭诉过,老爹向来很看重与他的那些老兄弟之间的情份,必然是是要为孙成礼说句话的。 当下笑嘻嘻道:“儿子既然是代天子巡视慰劳禁军,用的是爹爹的天子仪仗,穿的是爹爹的铠甲,拎的是爹爹的长槊,那不是理所当然就要有爹爹一般的威风吗?爹爹把这些东西赐给儿子,不就是为了……” 赵匡胤听到这里有些急了,两眼一瞪:“什么赐给你的?是借!是借你用一用!你小子还当真指望拿着天子仪仗出去招摇啊?老实说,我都已经有些后悔了,本想给你涨涨威风,结果你却非要给我惹出麻烦来!” 赵德昭想了想,试探问道:“莫非朝中有大臣递上奏表,为了借用天子仪仗巡阅慰劳禁军的事情弹劾儿子?” 赵匡胤黑着一张脸道:“弹劾你就没有,劝谏我这个当爹的就有,而且有不少!”说着指了一下御案堆得如同小山似的奏章:“劝谏此事的那些奏章我都抽出来了,这些都是!” 赵德昭低着头没有接话,偷眼瞥了一下皇帝老爹的黑脸,心里突然有些想笑: “得亏是前几天把那帮喜欢咬人的疯狗狠狠收拾了一通,这一招儿杀鸡骇猴看来还是很有效果的,至少没人再敢像唐继先一样头铁了,他们就算有一肚子的意见也不敢在朝堂上公开提了,只敢偷偷摸摸往皇帝老爹那里上奏劝谏,相当于皇帝老爹很被动地帮自己挡了枪,难怪脸色那么难看。” 但是赵匡胤接下来说出的话,就马上让他笑不出来了。 “我把天子仪仗借给你,也不光是为了助长你的威势,更是为了试探一下,朝中大臣们对于你可能成为储君,抱有何种态度!” “但试探出来的结果,显然并不怎么好!” 赵匡胤说完叹了口气,用下巴点了一下御案上那一堆如同小山似的的奏章,示意赵德昭这就是此次试探后所得到的反馈。 天子把御用仪仗借给皇子巡视三军,这是一个指向性很明显的政治信号与政治试探,要是有哪个大臣迟钝到连这一点都看不明白,他也就混不到当下的位置。 倘若某一位大臣反对册立赵德昭为储君,他不会蠢到直白上奏反对立天水郡王为储,只需要针对天子借出御用仪仗一事,呈上一道劝谏天子不要擅自破坏礼制的奏章,就足以含蓄而鲜明地表达出自己的反对态度了。 因此,这堆成小山似的一道道劝谏奏章,表面上说的是礼制问题,实质说的是立储问题。 经由皇帝老爹的点拨,赵德昭瞬间明白过来其中的这些玄机,心中顿时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原来,前些天老爹嘻嘻哈哈地说,把他的仪仗、铠甲与兵器借给自己长一长威风,并不只是一个当爹的在跟自己宠爱的儿子闹着玩儿,也并非真的就只是给儿子长威风,而是背后另有如此深意! 原来,真的是老姜更辣,皇帝老爹这一套以小喻大、不动声色的政治试探,比起自己这种半桶水不知道要高到哪里去了! 赵德昭深深吸了一口气,径自走到御案跟前,拿起那一堆如同小山似的的奏章点起了数目。 他想要知道,朝中到底有多少个大臣,对于自己可能成为储君抱有反对态度。 刚数了没几份,皇帝老爹的声音便在背后响起:“别数了,一共五十三份,你老爹我早给你数过一遍了!” xiaoshuting.cc 赵德昭愣了一下,心里开始琢磨五十三个大臣反对,这算不算很多? 赵匡胤就好像是能窥破儿子心中所想似的,紧接着又适时补上一句:“有资格直接给你老爹我上奏的京官,不过七十余人!” 赵德昭听了这句话,心中暗骂了一个脏字。 这个反对比例高得有点吓人了,尽管晋王赵光义势大滔天、党羽众多,但赵德昭并不认为赵光义在朝中的势力能够大到如此夸张的程度,否则他也就用不着争什么储君之位了,直接篡了他大哥的皇位岂不是更加省事? 这五十三个持反对态度的大臣,赵光义的党羽必定只占到其中的小部分,余下大部分恐怕都是对他本人评价不高,认为他德望浅薄,不配成为储君。 想明白这一点后,赵德昭不禁有些郁闷,看来即便自己办理税务初见功绩,也还是远远不足以扭转朝中大臣对自己低下评价,自己在成为储君的路上,还要走上很长的一段距离。 赵匡胤的声音再次响起,听上去有些意兴萧索: “二郎,爹爹一早就跟你说过,立储之事,最要紧的便是顺天应人,倘若你是功业显著,众望所归,朝野人心依附,爹爹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但眼下有如此之多的大臣站出来反对你,爹爹即便是强行把你抱到储君的位子上,你也是坐不稳的,否则反倒是害了你,看来这事是当真急不来啊……” 赵德昭没有马上接话,而是低头思索着,他知道皇帝老爹说的这些话是极有道理的,但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曾经当面表示“不着急慢慢来,有十年的时间,就算你是阿斗我也能扶得起”的,不正是皇帝老爹自己吗? 皇帝老爹连十年时间都愿意等,怎么近来突然就着急起来,以致于刻意做出赐给自己天子仪仗的举动,来试探臣下的态度? 想到这里,赵德昭心里不由打了一个突,猛地抬起头望着赵匡胤:“爹爹是不是最近突然感觉身体大不如前?” 赵匡胤不由一怔,随即点了点头,缓缓说道: “以往爹爹只是骑马使棍的时候,偶尔会头晕目炫,心慌气短;近来却发作频繁,几乎每日一次,太医们看过后也是束手无策,他们把话说得极为隐晦,但爹爹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当然是明白的。当年你祖父晚年也是动辄头晕目炫、心慌气短,跟爹爹的如今病症别无二致,没过上两三年,你祖父便突然走了。” 赵德昭吃了一惊,愕然张大了嘴巴。 第九十四章 不得不急 他一早就觉得,以老爹这种胖大体格、年纪岁数与饮食习惯,肯定是患有“三高”的毛病。 而“头晕目炫,心慌气短”,也正是一种典型的“三高”并发症。 但听皇帝老爹这么一说,这个毛病居然似乎还是老赵家的祖传? 历史上的宋朝皇帝们,除了那位杀了岳飞的王八蛋赵九妹苟活到了八十以外,几乎没有哪一个是特别长寿的,反倒是生不出儿子的有好几个,大胖子也是层出不穷。 赵德昭眼下觉得,老赵家的基因可能还真有点问题。 赵匡胤的声音把他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回来: “二郎,爹爹原本是打算花费十年甚至二十年时间,慢慢扶着你、栽培你。但眼下爹爹却不得不担心,上天未必假年啊,爹爹没有太多时间可以留给你了,心里一着急,行事就难免操切了些,效果似乎适得其反。” 说这些话时,赵匡胤语气平静,甚至还自嘲地笑了两声,颇有几分堪破生死大关的豁达英雄气。 赵德昭想到皇帝老爹只有不到两年的寿数,却还是如此放心不下自己,心头不禁一阵酸楚。 上辈子的老爹退休后也是不肯安心养老,临到卧病前半都还每天在外面爬上爬下做电工,只因为还没有给儿子弄到一套房子的首付,而赵匡胤担心的则是够不够时间把儿子扶植栽培起来,老父怜子,真的是莫过如此了,父亲放不下子女,真的是古今并无不同。 当下深吸一口气,向着赵匡胤躬身道:“爹爹,常言道得好:儿孙自有儿孙福。以后爹爹只管安心颐养身体,不必再额外为儿子费心筹划,儿子靠着自己努力,照样能赢得最后!” 这个表态相当硬气,简直就是跟皇帝老爹说:“您不用操心了,儿子自己就能搞得定!” 赵匡胤愕然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殿宇中回荡。 他一边放声大笑,一边伸手在赵德昭的肩膀上连拍几下,手劲相当之大,拍得赵德昭险些站立不稳。 “二郎,你能有如此志气,爹爹很是欣慰。”赵匡胤敛住笑容,面色转为肃然:“但有些事情,还得非得爹爹提点你不可的,比如这次的你处置孙成礼……” 赵德昭心里不服气刚要张口说话,便被赵匡胤打手势阻止。 “爹爹并没有老糊涂,当然明白军将役使士兵是军中的一大弊端,你为此动气发怒,也没有什么不应该的。” “但此事是晚唐五代以降,两百年以来的沉疴积弊,哪里是旦夕之间就能清除得了的?爹爹知道你对此颇有想法,但是一代人毕竟只能做一代人的事。二郎,你可听明白了?” 赵匡胤含笑凝望赵德昭,眼光灼灼发亮,似乎饱含殷切。 赵德昭默默点头,正要开口告退。 赵匡胤突然板起脸孔,没好气地说道: “你给老子记住了:赏归赏,罚归罚,打板子归打板子,轻易不要随意扣发别人应得的赏赐!” “你小子扣下孙成礼的一万贯应得的赏赐没发给他,他跑到你老子我这里来哭诉叫屈,你老子我不得赏了他三万贯,这才把他安抚下来!” “你小子舍不得一万贯,倒要老子替你出三万贯做安抚,这笔买卖你觉得可还划算?” 说到最后这句,赵匡胤的语气简直都有些愤懑了。 赵德昭差点没能憋住笑,接着便听到赵匡胤话头一转。 “不过也罢了,孙成礼当众丢了一回大脸,自己知道这个都指挥使当不下去了,向朕恳请告老,朕准了他,那三万贯就当是发给他的退养赏赐吧。” 赵德昭没有接话,只是深施了一礼,他知道孙成礼的年纪其实算不得老迈,如此仓猝告老,其中详情决不会是老爹所说的那么轻描淡写,说到底老爹是在变着法儿为自己铺路,因而不想在禁军中留下一个与自己明显不对板的都指挥使。 赵匡胤默默凝视儿子片刻后,点了点头道:“你去吧!” 赵德昭告退出了福宁宫,快要离开走到宫门时,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在追着喊“殿下留步”。 他转过身望去,发现王承恩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的。 “殿下,圣上说,方才忘了把这几本奏章给你。”王承恩跑到跟前喘了几口粗气后,从怀里抽出几本薄薄的奏章题本,双手奉交到赵德昭跟前。 yqxsw.org 赵德昭伸出右手猛地将那几本奏章题本一把夺过,动作幅度很大,既突兀又粗鲁。 王承恩是吃过苦头的,他顿时惊吓得往后倒退两步,脚后跟磕绊了一下,跌了一个屁股墩儿。 “王大官儿,你这是怎么了?”赵德昭很亲热地将他拉起身,含笑道:“上次本王是醉酒后误伤了你,今日又没饮酒,你怕个什么?难道本王是肆意伤人的蛮横之辈么?” 王承恩脸都憋青了,但是敢怒不敢言,只能唯唯诺诺的陪笑了两句,接着便屁滚尿流地跑了,不敢再在赵德昭面前多呆一瞬。 看着王承恩仓皇的背影,钱牛儿在一旁忍不住笑骂道:“爷,您以后就该这样,见他一次就弄他一次,吓不死他这个吃里扒外的老狗!” 赵德昭顾不上搭话,低头翻看起了那几份奏章题本。 皇帝老爹让王继恩追送上来的一共只有六七份,内容都很简短,三两下翻看完如果,赵德昭转过头凝望着福宁宫的方向,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四份奏章内容各不相同,但却都是同一个主旨,那便是向圣上赞颂他这个天水郡王。 有的赞他德望深厚,有的赞他才干出众,还有的可能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夸,直接夸他出身贵重。 如何称赞他并不重要,甚至称赞的内容是真是假,也一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几位大臣在天子做出试探之后,呈上了这样称赞天水郡王的奏章,那就等于是含蓄而坚定地表达出了愿意支持赵德昭的态度,这就如同劝谏天子要遵守礼制的那五十三份奏章,实质都是表态反对赵德昭一样。 第九十五章 有容乃大 赵德昭原本以为自打薛居正死后,再没有一个大臣会站出来力挺自己。 因为从目前的总体形势与实力对比上看,赵光义几乎是铁定的赢家,站到自己这一边就等于是押注给输家。 西瓜偎大边,谁势大就挺谁,谁能赢就跟谁嘛,这个挺现实的,也挺合理的。 正是出于对局面的清醒认识,赵德昭从来都没好意思跟老爹问起过:朝中除了已死的薛居正以外,还有没有哪怕一个鼎力支持自己的大臣? 但现在,皇帝老爹搞出来的这一波试探动作就跟深水炸鱼一样,不但把朝中大臣的反对者炸出来了,顺便还把潜藏在水面下的支持者也炸出来了,而且他还特意把支持者的奏章挑出拿给自己看,这个动作就十分贴心了,其中的鼓励意味很明显——别灰心,你小子也没那么差,还是有七个铁杆力挺你的! 除此之外,赵德昭觉得,老爹此举更是在赤裸裸地暗示自己,可以向这七个人寻求一些帮助,从中找到破局之法。 倘若只是单纯鼓励一下,那就没必要变着法儿把这七个人的名字透露出来,只需要告诉有这么七个人就可以了。 当爹的能为儿子考虑得如此周到,儿子想到的没想到的老爹全想到了,既给了精神鼓励,又指点了前路方向,这只能说得真亲爹了。 想到这里,赵德昭露出了笑容,在宫门上了坐骑,往马臀上狠抽了一记。 “爷,您慢点!”钱牛儿在后面追着马屁股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老子已经落在人后好大一截了,可不敢再慢,你自己在后头跑着吧!”赵德昭接连策马奔驰,声音远远飘了过来。 匆匆赶回到郡王府后,赵德昭径直把王修芝拉进内室关上了门,肃然说道:“娘子,为夫眼下处境艰难,有事要请教你,请娘子务必直言教我。” 王修芝眼见丈夫如此郑重,立马就产生了某个不妙的联想,她的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了,双手紧紧攥住赵德昭的右手:“相公,你这次进宫,可是圣上恼了你,要收拾你了?唉,你最近行事着实张狂……” 赵德昭听到这话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来,你最近跟着你老公我抄家发财天天乐得跟过年似的,那时候怎么就不埋怨你老公我行事张狂了?他心里是真恨不得先把自家娘子给按在床上好生收拾一顿,念着正事要紧勉强忍住了。 “大理寺卿周自明。” “礼部侍郎武良骥。” “兵部侍郎阙彭。” “兵部职方司郎中邵温。” “国子监祭酒池元思。” 赵德昭刚刚念完这五个名字,王修芝就惊喜得一蹦三丈高,俏脸儿兴奋得通红,两眼放出了绿光:“相公,可是又要抄家了?先从姓周的开始抄起,别人的家底妾身不知道,大理寺卿最能捞最有钱了!” 赵德昭这一下真的差点儿吐血了,他没好气地把人按回到椅子上,板起脸孔凶巴巴地道:“老子要问你正事:这五个人当中,哪一个是最靠谱的?” 这五个人,即是上奏表态支持赵德昭的大臣,另有两个名字他没有说出来,一个是他的岳父王溥王太傅,另一个是前些日子迫于无奈投靠过来的户部尚书马植,这两人因为接触得较多,赵德昭自己就比较了解,没有特意拿来询问王修芝的必要。 “靠谱的?”王修芝颦眉思索了一下,说道:“那应该是大理寺卿周自明了,这个人最靠谱!” “你刚不是说五个人当中,就数这姓周的最能捞最有钱吗?这怎么还能是最靠谱的?”赵德昭不禁满脸错愕。 王修芝有些鄙视地白了丈夫一眼,掰起手指头侃侃而谈: “相公,你这就不懂了吧?就因为他最靠谱,所以才最能捞钱啊!” “他这个大理寺卿是管着断狱审案的,你想想看,求到他那里的人多不多?” “这个周自明吧,收钱办事是很有信用的,收了钱就一定给人把事办好。他没有把握办到的,你就是送他万两黄金,他也毫不客气地把你撵出来!他信用好口碑好,才会有人上赶着大把给他送钱啊,他才能捞得最多啊!” “像他这样说什么就是什么,答应什么就一定给办到什么,这不叫靠谱,什么叫靠谱啊?哼,朝中的公卿大臣们有哪一个是底子干净的?论得这份品质操守,还比不上他呢!” yqxsw.org 听了王修芝的这一番道理,赵德昭两眼发黑,真的差点要吐血了。 除了被迫投靠过来的户部尚书马植以外,大理寺卿周自明是第一个主动站在自己这边的朝廷九卿,可此人居然是最能捞的,敢情此人之所以站到自己这边,是认定了自己这个喜欢抄家发财的郡王跟他是一丘之貉? 似乎是看出丈夫脸色不好,王修芝的语调转为柔和: “相公,妾身虽是不明个中缘由,但你既是说了要找一个最靠谱的,想必是打算寻觅一个帮手,既然是找帮手,那只需要帮得上忙就可以,像大理寺卿周自明这样的应该最合适,他能帮就会帮,帮不了也绝不会虚言糊弄。” 赵德昭没有吭声,内心激烈斗争,对于那些肆无忌惮的贪腐官吏,他打从上辈子起就深恶痛绝,要做到跟这号人搅和在一起,还是很有心理障碍的。 王修芝的声音继续在耳边响起,仿佛带有一种诱惑正直之人勇敢走上邪路的魔力:“相公是要干大事的人,只要有用能用就该用,何必一定要求道德君子呢?陈平还盗嫂受金呢,那人品恐怕还不如那姓周的,但他能善出奇计,还不是辅佐高祖定鼎天下,得成大功?汉高祖都没嫌弃臣下的人品,你凭啥嫌弃啊?” 赵德昭砰的一拳擂在桌子上,咬牙切齿发狠道:“那就劳烦娘子,替我备上一份厚礼!” “相公,这就对了嘛!”王修芝眉花眼笑,她那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媚态,起身过来在丈夫身畔挨挨擦擦:“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啊,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相公要成事,可不能随便嫌弃人。” “老子不嫌弃别人,就只嫌弃你!”赵德昭心里正没好气,哪有闲心跟她调情说笑,很粗鲁地一把将她推开。 王修芝的笑容顿时僵住,俏脸刷地变得惨白,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 “你自己说的有容乃大,你先看看你自己够大不?你自己说该不该嫌弃?” 赵德昭笑嘻嘻地说着,突然伸出咸猪手在王修芝略显扁平的胸脯揉了一把。 王修芝不自禁哼叫出声,整个身子顿时酥软了下去,房中一时春色无边。 第九十六章 乞丐与流民 “都说东京繁华富庶,想不到居然有这么多流民。” 今日趁着天气晴好,赵德昭换了一身便装,只带了钱牛儿与三个护卫随行,一路慢慢溜达到了樊楼,一眼就瞥见樊楼的墙根上,蹲满了一溜儿衣衫褴褛的流民乞丐,忍不住有些感慨。 “爷,瞧您说的,就是因为咱东京繁华富庶,流民乞丐才会多呀。” 钱牛儿一边说着,一边朝着樊楼努了努嘴。 “就好比这樊楼,它是咱东京最高档的酒楼,门前进出的富商贵客最多,才会有这许多流民乞丐每日聚在门口碰运气跟人讨赏。咱这东京城也是一样,就是因为繁华富庶容易寻觅活路,那些过不下去的人,才会可着劲儿往咱们东京跑,说到底这也是咱东京好不是?” 赵德昭没好气地在钱牛儿后脑勺拍了一巴掌:“他妈的你个马屁精,流民乞丐遍地,反倒被你夸成了一朵花儿似的,你小子这么能拍马屁,也没见你在宫里混出头来,还不是被打发出来跟着老子?” “奴婢这个马屁精从宫里出来跟着您,这也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材。”钱牛儿笑嘻嘻的,抱着脑袋溜开。 赵德昭两眼一瞪,正要追上前再踹他一脚,一个护卫匆匆打马而来,跳下马背后躬身禀报道:“殿下,那位周大人已经把贴子收了,说他会准时到樊楼赴宴。” “礼单收下了吗?” “收下了。” 赵德昭摆了摆手,让那护卫自行先去樊楼预备着。 今日要在樊楼设宴招待的那位周大人,便是王修芝所举荐的那位最靠谱的大理寺卿周自明。 赵德昭考虑到自己亲自登门拜访,似乎太惹眼了些,但要是派人传话把周自明叫来郡王府里,未免又显得不够尊重,最后是折衷了一下,决定在樊楼设宴相请,并让王修芝备上了一份厚礼,派人把礼单连同请柬一并送到周自明府上。 按照王修芝的说法,这位大理寺卿的作风是“为官爱财,贪之有道”,他心里觉得没底的钱财与礼物,即便是送上门来也决不肯收,眼下他既然收下了礼单,也就等于是亮明态度了。 眼下距离宴请的时辰还早,赵德昭心无余事,便沿着汴河信步游走,随意赏看两岸风光。 只见河岸茶坊酒肆林立,航道中舟帆云集,码头上摩肩接踵,上下船的有衣饰华贵的富商,也有前呼后拥的达官贵人,还有携着婢女游河的仕女; 即便是那些如同蚁群一般上下码头的挑夫们,居然也有一部分是穿丝着履的,几乎见不到面有菜色之辈,这足以说明他们至少是能吃得饱饭的。最底层下苦力的百姓能吃得饱饭,放在前后两千年封建年代里,都算得上是很了不起了,称一句“繁华盛世”并不为过。 在河岸驻足片刻后,赵德昭忽然想到,此番景像比起自己上辈子瞥过一眼的那幅国宝名画长卷《清明上河图》,似乎还真就是一个味道,但要是不能扭转历史的进程,眼前所有的繁华胜景,都会在靖康年间沦为一片丘墟。 “善人老爷,您行行好,赏几个钱吧。” 忽然,一群乞丐朝着衣饰华贵的赵德昭扑了过来,在他身周跪下一大片磕头求赏,有的还甚至扯着赵德昭的衣角不放,身后随行的三个护卫纷纷上前呼喝驱赶,但人数足有好几十,一时间竟无法全部驱散。 几个身穿黑衣的开封府公人闻声朝着这边跑来,那一群乞丐就跟老鼠见到猫子似的,尖声大叫着撒开腿就跑,跑得慢了落在后面的,便被一脚踹翻在地,手里的铁尺照着脑门子就是一通招呼,三两下便把人打得头破血流,动弹不得。 赵德昭看得直皱眉头,但这是开封府公人维持秩序,旁人不便贸然出面干涉。 驱散了堵路的乞丐后,几个公人似乎意欲未尽,凶神恶煞地抡起铁尺,对着蹲在墙根儿的一溜儿坐地乞丐们排头打将过去,强壮些的还能抱头鼠蹿,腿脚不便的老弱病残们就只有拿脑袋接铁尺的份儿了,于是倾刻间鲜血横飞,一片鬼哭狼嚎。 忽然,一只手臂斜刺里伸过来,硬生生挡住了一把快要落到一个老乞丐头上的铁尺,出手的是一个衣服破旧的魁梧大汉。 “官爷,他都这一大把年纪了,您这一下铁尺砸在脑袋上,岂不是伤了他的性命?还请官爷饶过。” bqgxsydw.com 魁梧大汉语速很慢,一口开封官话是硬憋出来的,听得出似乎是从南方而来的异乡人。 “老子就正好送这个老东西一程,顺便再送你个该死的狗东西一程!”公人嘴里骂骂咧咧,双手攥起力气想要抽回铁尺,却硬是没能抽动分毫。 魁梧大汉右手一扬一送,那公人收力不及,顿时向后跌了个趔趄,他爬起来吆喝一声,立马有散落各处的七八个公人聚拢过来,各人手执铁尺朝着魁梧大汉招呼,那大汉凭着一双空手以寡敌众,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赵德昭赞道:“能怜孤老,能敌众人,是条好汉!” 只听见呛啷一声,有公人打得发了急,一把抽出了随身佩带的腰刀,显是准备下死手了。 赵德昭脸色一变,随手点了一个人:“黄二柱,你去阻住他们!” 这位黄二柱便是在殿前司那位双手溃烂,而后听从赵德昭的军令杖责了都指挥使孙成礼的那位老军,赵德昭知道此人以后再难在殿前司立足,而且心中也欣赏此人的爽直与硬气,便索性将他调到了身边做了一名随身护卫。 黄二柱拿着腰刀的刀鞘,冲进人堆里一通横扫乱打,这些日常混迹市井的公人们哪里能是他百战余生的老卒对手,三下两下便被打散了。 “都给老子停手,有贵人在此!”黄二柱暴喝一声,指了指赵德昭的方位。 赵德昭衣饰华贵,气宇轩昂,身旁站着两位手按刀柄的随从,一看就是有来头的人物,能在开封府做公人多少都有些眼力劲,于是众位公人不敢造次,马上停了手。 第九十七章 南汉小朝廷 紧接着便有一个小班头模样的瘦子过来拱了拱手,一双贼忒兮兮的眼珠滴溜溜上下打量赵德昭,口中嘻笑道:“咱东京城里的贵人多了去,小人还没见过有哪位贵人替乞儿打抱不平的,敢问贵人府上字号?” 刷的一下,赵德昭左右护卫的腰刀同时拔出半截,一时杀气显露,那瘦班头立马收敛起了痞气,低眉顺眼道:“小人嘴贱无礼,老爷莫怪。” 赵德昭懒得跟这等鼠辈计较,更没有亮出自己的身份,只是背着手淡淡道: “那些堵路行乞的乞丐,你等公人驱散便可,何必拿铁尺往死里打?更何况,那些蹲在墙跟的坐地乞丐没有碍着任何行人,彼辈衣食无着,总得给他们留一条活路,你等人打伤了他们,他们又哪里有钱医治,最后岂不是要落得死路一条?” 那瘦班头低着头道:“老爷明鉴,并非小人们想要理会这帮老少乞儿,他们身上也没有油水可捞不是,实在是推官老爷严令,说是府尹大人心地仁善,见不得东京城里有衣食无着的乞丐,因而不许他们在城内逗留行乞,一律要驱赶到城外,否则便是有碍观瞻,府尹大人看见是要生气的,圣上看见了也会生气……” 赵德昭不禁哑然失笑,心地仁善见不得人受苦就把乞丐都撵走,这他妈的是个什么鬼?而且大宋啥时候都有城管执法了,怎么还管起市容来了? 再转念一想,忽然就明白过来,什么狗屁市容不市容的,分明就是赵光义患得患失硬撑脸面,生怕东京城里乞丐太多,以致皇帝老爹某天偶然瞧见后会觉得他开封府治理无方,说到底还是出于政绩心理搞面子工程! “你去吧。”想明白其中关窍后,赵德昭心中越发憋得慌,摆了一下手,示意瘦班头可以走了。 “老爷,那些乞儿们,就算小人冲着老爷您的金面不管了,马上也会有别的公人过来驱散。” “无需你来操心,我自有去处安排。” “老爷,您要是想买他们为奴,那可得有一笔花费了,按新规矩是要到国税总局订立身契,交纳一笔契税的,但要是从小人这里走个过手,连契税钱都可以省掉,还能包您没有后患……” 瘦班头腰板挺起,眯缝眼里闪烁贪婪的光芒,方才的低眉顺眼与刻意讨好,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德昭气笑了,难怪东京百姓都说公人见钱如苍蝇见血,赵光义治下的开封府衙门就是他妈的这副德性? 当下懒得多说,打了一个手势,两个如狼似虎的护卫早就忍耐不住,那位瘦班头被修理得满地打滚,鬼哭狼嚎,他那些搭挡眼见这伙人不好惹,竟没有一个有胆子上来帮手的。 赵德昭转过头吩咐钱牛儿:“给这些乞丐每人发放一贯安身钱,再安排人把他们带到田庄安置,嗯,就上次从迟建新那里抄来的那几个田庄好像正缺人,别忘了,带到国税总局订个身契。” 钱牛儿瞥了一眼那伙老老少少的乞丐,有些迟疑道:“爷,那一大半可都是老的老,少的少,干不得活计的,安置在田庄里也是白吃饭。” 在这个年代里,没有劳动能力的老人小孩是没有价值的,孩童相对要稍好些,八九岁就能干些杂活儿,日后还能长成壮劳力,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真的是狗都不如了,就连最黑心最不挑食的人贩子都不会对他们下手。 赵德昭其实也有些犹豫,区区微未之善能有多大用处呢?自己名下田庄确实是多,即便安置几百上千人也都是小菜一碟,只是还能有本事能把整个开府封、乃至全天下的流民乞丐都安置了? 但稍稍转念一想,立刻便是一巴掌拍在钱牛儿后脑,笑骂道:“老子叫你去你就赶紧去办!方才那个流民都能有一点仁心胆勇,愿意挺身出来救助孤老,老子还能连他都不如了?赶紧滚蛋!”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个哄亮的声音说道:“贵人谬赞了,仁心胆勇这四个字,小人着实愧不敢当,方才只是一时义愤出手。” 赵德昭抬眼看去,正是方才那位凭着一双空手力敌开封府众位公人的那位魁梧大汉,此人约摸二十八九岁年纪,身上衣袍破旧不堪,形容有些憔悴,一副典型的落难流民打扮,但是两眼闪闪发亮,颇有神采。 他向着赵德昭深躬施礼:“小人谢过贵人援手之德。” 赵德昭摆手示意不必多礼,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含笑说道:“听你的官话说得颇为别扭,带的口音似乎是岭南一带,谈吐也算得不俗,身手更是不错,该不会是南边来的哪一位落难王孙吧?” yyxs.la 赵德昭说这话也就出于对此人来历的好奇,随口开个玩笑罢了,但没想到那魁梧大汉脸上竟然流露出了一抹苦涩之意。 “贵人说笑了,落难王孙之称,小人自然是不敢当的,但小人出身岭南大族,做过地方牧守,也曾带过兵,跟大宋打过一仗……” 赵德昭大吃一惊,黄二柱等三个护卫反应更快,立马闪身挡在他前面,刷的一下抽出佩刀,围住那位魁梧大汉以备不测。 此人在岭南做过官,还带兵跟大宋打过仗,那便只能是从南汉小朝廷投奔而来的。 如今的大宋,是北有北汉,南有南汉,两边都是姓刘,国号都叫作“汉”,但并非是一家。 与北汉小朝廷是后周以及大宋的死敌不同,南汉小朝廷一直是中原王朝名义的藩属国。 几十年以来,坐镇开封的中原朝廷是刘家的后汉也好,是郭家的后周也好,甚至是如今姓赵的大宋也罢,不管中原轮到谁当家,南汉小朝廷向来是纳头便拜,遣使称臣纳贡,然后关起门称王称帝。 南汉小朝廷虽然身段低膝盖软,但不代表他们就是完全没有任何梦想的咸鱼,每逢中原改朝换代局势动荡,他们都要抽冷子往北打上一家伙,但因为战斗力太过拉垮,绝大多数时候是吃亏的,但偶尔也能占到些便宜,最远打到过荆襄南部;待到中原局势底定,他们便又开始玩弄磕头称臣、纳贡跪舔的那一套老把戏。 因此,南汉小朝廷虽然在名义上是大宋的藩属,实则与敌国无异。 面对眼前这位从敌国投来的胆勇之士,黄二柱等三个护卫自然顿生警戒之意。 第九十八章 卖身还是卖命 “不必如此。”赵德昭摆了摆手,让黄二柱等人把佩刀收起,微笑道:“以这位好汉的身手勇力,他要是有心行专诸、豫让刺杀之举,你们几个现在拔刀也已经迟了。” 这话当然与实情不符,能够被赵德昭选任为贴身护卫的,无一不是沙场百战余生,勇力与敏捷齐备、经验与胆勇俱佳的好手,真要有人起心行刺,绝对是还没近身就要被几把腰刀剁成臊子。 赵德昭故意如此说笑,为的是给那人脸上贴一贴金,落毛的凤凰最在意的便是不要被人当作弱鸡一只,稍稍把人捧一捧会有利于接下来的谈话,否则双方地位悬殊,彼此戒心难消,要得到想要的结果就会比较麻烦。 果然,那魁梧大汉听了这句玩笑话后,脸色顿时活泛不少,微笑道:“多谢贵人夸奖。” 赵德昭有心探探他的底细斤两,但并没有直接询问他的姓名与过往履历,在南汉朝廷出身哪一个世家大族,做过什么官等等,旁人或许很在意这个,他感兴趣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你方才说与你曾带兵与大宋打过一仗,那一场仗是取胜还是败北?” “小人惭愧,未能取胜。” “那也不必惭愧,南汉小朝廷兵力向来孱弱,败给我大宋是该当的!” “但小人也并没有败,平野交战,两方杀伤大致相当。” 赵德昭这下真的大吃了一惊,南汉向来兵力孱弱之极,骑兵更是几乎没有,能以不利之弱兵,在平野之地跟宋军打个平手,那已经相当牛皮了,当然,前提是此人并非自吹自擂。 “不!你就是败了,大败!”赵德昭语气骤然冷淡,不管对此人如何感兴趣,他绝对不会在这种立场问题上有任何的松动。 那魁梧大汉猛地抬头,脸上露出一股不忿之色。 赵德昭也不怕他不服气,冷冷说道:“我大宋圣君在朝,贤臣济济,上下同欲,国力强盛,土地广大,户口繁多,财力殷富,岂是你们那个僻处岭南一隅的小朝廷能够相比?自古以来,但凡以弱抗强,以小敌大,若是不得大胜,便等于是一场大败——这话可有说错?” 那魁梧大汉垂下脑袋,默然无语,那些“圣君在朝,贤臣济济”之类的堂皇之言,虽然听着略微有些吹逼的嫌疑,但更要看跟谁比,相较于南汉小朝廷的荒唐不堪,大宋真的是不知要好到哪里去了。 敲打得够了后,赵德昭语气转为温和,开始拿话摸此人的底细。 “好汉,你既然颇有带兵的才能,为何北逃到了我大宋东京?莫非是你们国主有眼不识明珠,把黄金错当成瓦砾,又或是你在国中犯下大罪,不得不脱身北逃?” 在赵德昭看来,此人既是在南汉做过官带过兵,必然熟知南汉内情,日后定然是能有大用的,此人的重要程度甚至超过稍后便要宴请的那位姓周的大理寺卿,先得摸清了底细才好招揽收服。 那魁梧大汉脸上露出难堪之色,沉默片刻后道:“贵人猜错了,小人并未在国中犯下大罪,我们国主也颇为赏识小人,要擢升小人的官职,小人这才不得不弃官北逃。” 黄二柱等三个护卫你看我,我看你,每个人脸上都露出荒谬之色; 赵德昭更是气得拳头都硬了,敢情本王跟你在这里叽歪半天,拿你当作一块宝看待,没想到你他妈居然是一个吹逼不打草稿的妄人,因为躲着升官才要逃跑?你他妈的这节操水平跟周武王的哥哥都有得一拼了! 那魁梧大汉似乎知道赵德昭等人在想什么,垂着脑袋缓缓道:“我们国主有个奇特的规矩,只肯信用阉人,认为只有阉人才能毫无私欲,真正忠心于主上……” “那就是宠信宦官太监了,阉宦之祸,汉唐两代所在多有,也算不得稀奇。”赵德昭不耐烦地随口打断,并不如何在意。 那魁梧大汉摇了摇头。 “并非是宠信宦官太监,而是文官武将想要得到国主信任重用,都必须先得受一遍阉割,弄得是满朝阉人。” “但凡国中的高官要职,非受过阉割之人不授。有些人为了求得权位,不惜自阉求进,那也由得他们。” “但像小人这样的,受到国主赏识擢升要职,照例也得先受过阉割,即便不愿也是推辞不得……” 那人话还说完,赵德昭便猛然回忆起了南汉小朝廷的相关历史八卦,还真是有这么回事!南汉未代帝王刘鋹,还真就是一个奇葩之极的主儿,算一算年头大致正是此人在位。 “方某大好男儿,焉能承受如此羞辱?真要是受了那一刀,日后死了也见不得先人祖宗!”魁梧大汉额角青筋暴起,语气愤激,呼呼连喘粗气,再也说不下去。 但人人都已经明白过来,他是为了保住身为男儿的尊严,这不得不弃官北逃。 赵德昭知道些史实,心里有点预备,虽是觉得荒谬,到还不致于太过吃惊。 biquge.name 只是苦了黄二柱等三位护卫,他们一个一个憋得脸都紫了,各人按在佩刀上的右手抖个不停,忍得实在辛苦。 赵德昭看看天色,差不多该去樊楼待客了,当下也就不再与那人多谈,不动声色道:“你既然眼下并无去处,便先领取一贯安身钱,与其他流民一起到我的田庄里暂且安置吧。” 在赵德昭的筹划里,此人日后能有大用,但眼下不必跟他说得太多,先把人留下来就可以了。 但没想到,那魁梧大汉居然摇起了头:“小人多谢贵人厚意,种地做工,得衣得食,小人是愿意的。只是小人方才听说要去田庄安顿,需得立下身契,自卖为奴,小人这就不愿意了,那一贯安身钱也就只好敬谢了。小人千里投奔来此,可不是为了做人奴仆的!” 一个野狗都不如的微贱流民,在殿下面前竟敢如此桀骜,简直是不识好歹,几个护卫不由勃然作色,纷纷把腰刀拔出半截,以作威吓。 赵德昭心中倒是越发欣赏此人的傲气,说出来的言语却越发冰冷:“你想要在东京安身求活,既不愿意卖 身,那便只有卖命一途。卖 身还是卖命,本王恰好两样都买得起,凭你自择!” 本王?那魁梧大汉眼皮猛地跳了一下,愕然抬头看向眼前这位衣饰华贵、气宇轩昂的青年男子。 “天水郡王殿下在此,是你能无礼打量的吗?还不快跪下见礼!”有护卫厉声喝道。 那魁梧大汉心中念头急转,当下再不迟疑,跪下沉声道:“小人方正奇,愿为殿下效死!殿下来日南征,小人愿为麾下前驱先锋!” 赵德昭微笑颔首,轻轻打了一个响指,嗯,这条命买得便宜,什么官爵都没许下就买到手了,还特么是个够机灵的。 第九十九章 大理寺卿 “姓周的,你莫非是消遣本王?!” 樊楼之上的雅间里,赵德昭两眼一瞪,脸现怒色。 他包下樊楼的一整层楼面,设宴密请大理寺卿周自明,哪知道此人到来后屁股刚挨着椅子,立刻便把赵德昭派人秘密送到府上的那份礼单退了回来。 你既然不想跟老子有什么勾搭,只要拒收礼物再谢绝宴请,老子也咬不到你不是,但你收了后再特意跑过来当面退回,这他妈是人干事? 因此,赵德昭很恼火。 “殿下莫恼,下官先前收了殿下的厚赐,是为了让殿下安心;此时把礼单退还殿下,是表明下官的诚意,说到底也还是为了让殿下安心,怎么会是有意消遣殿下呢。” 不干人事的大理寺卿周自明并没有显出半分尴尬,说话时一张胖脸上笑眯眯的。 他随即咳嗽一声,正色说道: “这份礼单本就大可不必,想来殿下应该是被传言所误,下官其实并非贪恋财货之人。” 赵德昭冷不防听到这话,一口茶汤呛在了喉咙里,剧烈咳嗽起来。 此时饮茶的风俗,并非是后世流行的冲泡茶叶,而是把茶叶碾成碎未,连同茶水一起喝下,与饮用药汤无异,所以叫作“茶汤”。 赵德昭呛了这一口,感觉好些茶未黏附在喉咙里,又痒又难受,一时也咳不出来。 因为是密谈,身边一个伺候的都没留,反倒是周自明表现得十分巴结,赶紧起身给倒了杯水送到赵德昭手上,又站到身后给他抚背顺气,嘴上也没停下: “下官身为大理寺卿,向来有贪赃枉法的恶名,下官自称不贪财,殿下觉得荒谬是应该的。” “但殿下您想想,能越过地方官府、越过开封府上送到我大理寺来的案子,有几桩不是跟亲贵勋戚、边将重臣的不法情事有关?下官区区一个大理寺卿,真有能耐定他们的罪?终归还不是要落到四个字上:揣摩圣意!” “那些下官觉得圣上不介意按律严处的案子,涉案人等送礼再丰厚,下官即便能办也会说不能办,是决不会收受一个铜板的;反过来,那些下官觉得圣上希望抬手饶过的案子,下官是不收也得收啊,否则这大理寺卿是一天也做不下去!” “圣上为政崇尚宽仁,使得这些年来亲贵勋戚、边将重臣们的不法之事,在大理寺按律严处的极少,高抬贵手的极多,这才成就了下官贪赃枉法的恶名。” “其他且不论,只说那位食人国舅,生割活人,炙烤食肉,这是何等荒唐暴虐的恶行?数十位受害的婢仆满身鲜血淋漓逃出来,击朝堂鸣冤,弄得朝野哗然。结果呢?不过是夺官免职闲居三年,然后又出来任职了,比起以前还升了官!” 赵德昭慢慢止住咳嗽,微微闭眼轻叹口气,皇帝老爹对自己那帮当初有拥立之功的老兄弟与老班底们,还有那些沾亲带故的亲贵勋戚们向来宽纵,这也是他对皇帝老爹最不以为然的地方,尤其那位食人国舅,更是发誓绝对要咔嚓掉。 尽管明白周自明所言大致不差,也算得合情合理,但赵德昭可不打算听他一直絮叨一直甩锅,转过头盯着他那张胖脸冷冷道:“依照阁下的说法,万般皆是他人罪过,就数你周自明委屈无辜?敢情百万家财都是他人在享用不成?!” 周自明仿佛早就料到赵德昭会有此一问,当下笑眯眯地从怀里摸出一本册子来,双手轻放到他跟前的桌子上。 “殿下,这是下官的家产清单,下官多年以来在大理寺卿任上所收受的贿赂与馈赠,几乎都在这里头了。” “下官命人估价点算过,总价不会少于三百万贯,还请殿下笑纳。下官既然说了并不贪恋财货,自然不会是虚言诓骗殿下。” 赵德昭被他的这个出其不意的骚操作搞懵了,愕然呆愣片刻,这才黑着脸重重一拍桌子,霍然站起身喝道:“周自明,你这是何意?你把本王当什么了?你还说你不是在消遣本王!” “殿下莫恼,下官此举还是跟退回那份礼单一样,为的是以表诚意,安一安殿下的心。此外,也是顺便提前向殿下买一条日后的活路。” 周自明的言辞越来越离谱,但神色语气还真不像是消遣人,赵德昭也就只能忍耐着听下去。 很快,周自明话锋一转,说到了要害: “……下官斗胆妄言一句,圣上为政,还是略微有些宽纵了,对待那些亲贵勋戚、边将重臣约束太少,彼辈肆意作恶,引得朝野民间积怨不小。” “晋王眼下虽是附和圣上,但日后若他即位,那必然是要一手翻过来的。” “一则,晋王自有班底与党羽,与旧有的那一帮人牵扯较少,既不必看情面,也不必有顾忌,还能清出萝卜坑来安置自己人,何乐不为?二则,惩治一批肆意作恶的亲贵勋戚,那也是顺应人心,收获民望,缓解民怨,这又是一个何乐不为。有这两个何乐不为,晋王为何不做?” 赵德昭惊讶地看了周自明一眼,这个大胖子可以的啊,看来脑筋也没全用在如何长肉上! 他记得很清楚,原本的历史上,那位恶名昭彰、穷凶极恶的食人国舅,便是直到赵光义即位以后才一刀砍了的,国舅再亲也不是他本人的舅子,终究是隔了一层,能下得了手。此事可以侧面证明,周自明的预判大致不差。 xiaoshuting.la 周自明苦着脸继续道:“等到这些事情翻转过来,下官身为屡次包庇过这些穷凶极恶之辈的大理寺卿,是一定逃不过池鱼之殃的,一定会被抛出来以息众怨,而且那时下官必定是千夫所指,朝野唾骂,不会有人站出来为下官说话。下官细细想过,丧命应当还不致于,但肯定少不了到南方瘴疠之地走一遭。” 赵德昭听到这里,几乎就全明白了,含笑道:“也不过是发配南方瘴疠之地走一遭罢了,值得你如此惊惧担忧,以致于要拿家产向本王预买一条日后的活路?” “殿下啊!”周自明抬手在肉馒头似的胖脸上抹了一把汗水,苦笑一声道:“您瞧瞧下官这身板体格,眼下早春天气便是汗出浆,焉能受得了南方瘴疠之地的湿热天候?真要是给发配过去,下官一准儿活不到流放地。” 赵德昭一愕,哈哈大笑起来。 第一百章 修德与建功 赵德昭原本最想探问出,周自明身为九卿之一,为何会愿意主动站队投靠。 但这个问题还没有出口,他心里就已经明白了。 此人觉得赵光义上台后他会下场悲惨,因此想要在自己这里烧一烧冷灶,提前输个诚,以求得一条日后的退路。 至于献上家产什么的,那真的就是表个态以示诚意而已,赵德昭再贪财也不可能当真收下,只是忍不住暗想:“这姓周的大胖子怕是也知道老子不会真的收下来,才会玩出这一手的吧?” “眼下本王处境不佳,颇感困顿,请问周大人何以教本王呀?” 这姓周的是上过奏章站了队,算是纳过投名状的,赵德昭当下也不跟他绕弯子,直接把话说开了。 你要烧冷灶,可以的,先得塞把柴进来,老子要看看你有几分成色先。 周自明精神一振,坐在椅子掰起粗短的手指头,眉飞色舞数说起来。 “自古以来,后继者欲成大事,无非两条路,一曰修德,二曰建功。” “修德譬如王莽、杨广,他二人能有多少功业本事?不过是会装样子,博得了君父信任与朝野人望罢了,走这条路除了自己要憋得辛苦些,算是最简单易行的了,短处是需要审时度势,治世有用,乱世无用。” “建功譬如唐太宗李世民,他所建的功业实在太盛,以致于他父皇都压不住他,最后玄武门变起,连皇宫守军都望风归顺,唐高祖也就只能乖乖退位让贤。” 赵德昭心中暗骂,你他妈还真敢说,要是让我皇帝老爹知道你这么教他儿子,非把你这二百来斤细细剁成肥肉臊子不可,当下做虚心请教状:“以你之见,本王是要修德呢,还是要建功呢?” “光想靠修德以博人望,殿下恐怕是有点晚了。”周自明快言快语。 这话简直是当面骂人,赵德昭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来,但他不得不承认,人家说的没错,谁让以往的那位赵德昭太过混账残暴呢?十年的个人形象积欠不是一两年就能还得清的。 “治世需要守成,适合修德;乱世则需要定乱,更合适建功。” “方今天下,大局虽然底定,但仍有边角残余没能扫清,北有北汉,南有南汉,更有燕云十六州未曾收复。” “如此局面,可以说是治世之始,乱世之未,因此殿下应该以修德为辅,建功为主,二者并举,何愁不能成就大事?!” 周自明说出这番话后,赵德昭不由真正对这个大胖子肃然起敬,确实是有点水平的,含笑问道:“倘若本王想要建功,应该从何处着手?” “事功有百种,但莫大于军功,砍下一百颗敌军的首级,可比收上一百贯的契税钱更能赢得威望。” 周自明说得兴起,忍不住毒舌了一下,眼见赵德昭脸色不好,赶紧补救:“兵无财不兴,没有殿下办理税务为国库增收,下官也不敢推动殿下去建立这份军功。”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用粗短的手指在茶碗里蘸了汁水,在桌面上飞快地写下了两个字:南汉。 xiaoshuting.cc 赵德昭瞥了一眼那两个字,顿时感觉此人简直就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他心里在打南汉的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今日才会对偶遇那位南汉逃人如此感兴趣。 但他在脸面仍然不动声色,只淡淡道:“兴不兴兵,也不光是有财就可以,更得看我父皇的心意。” “殿下,您只需要回想一下,万寿节正日大宴,有哪些人应该出现偏偏又没有出现的,便不用再担心圣上不肯了。”周自明挤眉弄眼,一张胖脸上的表情尤其生动。 赵德昭一怔,稍稍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立马就醒悟过来。 远远大小藩属国都按照往年旧例,早早派遣使节携带贡礼前来祝贺大宋天子万寿,就连路途最远的高丽使节都出现在了寿宴上。 但唯独向来对大宋恭顺的南汉朝廷使者,始终没见露过面。 这足以说明,大宋朝廷与南汉小朝廷之间的关系,肯定是出问题了,而且裂痕不会小,否则南汉的使者决不致于缺席这种极不应该缺席的隆重场合。 既然两国关系都不好了,那要说动圣上对南汉动兵,还会很困难吗? 想明白了这些,赵德昭对眼前这位笑眯眯的胖子是怎么看怎么顺眼了,他打心眼里觉得这家伙简直就是一个鬼才! 烧冷灶塞进来的这第一把柴,还是相当让人满意的。 …… 翌日,福宁宫。 “哈哈哈……”赵匡胤大笑,爽朗而洪亮的笑声在殿中回荡。 赵德昭进宫伴驾,把南汉逃亡军官方正奇的奇葩经历,当作笑料讲给皇帝老爹听了,赵匡胤虽然对于南汉小朝廷的内情早有所闻,但还是听得大笑不止,他一边笑着一边摇头:“刘鋹小儿,竟然如此荒唐可笑,把文武才能之士视若猪狗,不亡何待?” 赵德昭一听有戏,趁机下说辞:“爹爹,既然南汉伪朝如此荒唐不堪,我大宋何不兴兵讨伐?自打儿子办理国税后,国库窘迫已有改善,各个州府国税分局报上来的数目也是日渐增多,以眼下朝廷的财力,应该可以支撑得兴兵征伐。” 赵匡胤抬起头似笑非笑,仿佛看穿儿子心思一般,用手点了点赵德昭:“二郎,你啊你!” 他随即敛了笑意,肃然正色道:“刘鋹小儿虽然荒唐可笑,但对我大宋向来恭顺。有道是:大国不兴无名之师,不伐无罪之国。我大宋倘若毫无因由便要讨伐一个素来恭顺的藩属,容易为天下人所诟病。” 赵德昭正好把周自明的提醒拿出来说事: “爹爹,儿子记得前一阵子万寿节正日的寿宴上,大小藩属国的祝寿使者都有出席拜贺,唯独不见南汉伪朝的使者,这岂不正是他们的一大罪状?不敬上国天子,这份罪过还不够大吗?如此岂非就是师出有名?” 赵匡胤没有对儿子的建议作出任何评价,只是背转了身子淡淡道:“南汉使者已经在客馆困居两个多月了,朕一直没空接见他们,你去替朕见一见。” 赵德昭闻言不由一愣,南汉居然是有派使者前来祝寿的?而且还是老早就来了?但为何又没有出现在寿宴上?“困居客馆”又是个什么鬼? 第一百零一章 南汉使者 这一串的疑问在心中一闪而过,赵德昭瞬间就悟了。 这也不是什么高深复杂的玄机,只是特别搞笑而已。 他的脸都憋紫了,赶紧应了皇帝老爹一声,匆匆跑出殿门后立马放声爆笑了一场。 自打穿越以来,赵德昭一直是打心眼里觉得,皇帝老爹赵匡胤的言行风范颇有开国天子的堂皇气象,比起阴险腹黑的叔父赵光义到知道要高到哪里去了。 但现在他才发现,皇帝老爹的腹黑本事比起赵光义半点不差,而且手腕更加高明,给人挖坑挖得不动声色——南汉派遣使者千里迢迢前来祝寿,直接把人禁锢在客馆不放出来,让使者不能出席寿宴拜贺天子,过后再以此为由问罪南汉,就这种骚操作一般人还真想不出来。 周自明显然猜得没错,他通过寿宴的某个细节,看出大宋朝廷与南汉小朝廷之间明显有问题,天子可能会有意对南汉动兵。 但赵匡胤显然技高一筹,他压根就是不动声色创造出了问题本身! 想明白这些后,赵德昭是既好笑又佩服,心里同时也对如何完成老爹指派的任务更加笃定。 “走,去礼部客馆!” 快步出了宫门,赵德昭跳上坐骑,对着钱牛儿和随行护卫挥了一下手,众随扈立马跟上。 “爷,去哪个客馆?”钱牛儿小跑跟上殷勤探问。 赵德昭这才想起礼部给藩属国使节安排的客馆有六七处,而且不在同一个地方,也不知道南汉使者被安顿在了哪一处客馆,这种细节问题皇帝老爹是不会管的,只能自己去礼部迎宾司打听。 钱牛儿也想到了,试探着道:“爷,那奴婢这就先跑去礼部问一问?” “不用这么麻烦。”赵德昭自己稍稍一想,脑筋便拐过弯儿来,一摆手笑道:“直接去最破最小的那家客馆,一准儿没错。” 南汉领地狭小,国力贫弱,还一向不受待见,他们的使者来了可不就得住在最小最破的客馆嘛?反过来要是北方强国契丹的使者来了东京,那一准儿就是要住最大最豪华的客馆,享受最殷勤的接待。这年头的国际关系跟后世是一样的现实,个中情理古今并无不同。 钱牛儿牵着缰绳走在马头侧边,转过头朝着赵德昭笑嘻嘻道:“其实奴婢还有一个更不麻烦的法子,就凭您的尊贵身份,哪里还用得着亲自跑去客馆接见别国使者?只要不是北边契丹来使,您只消安坐在府邸,派人递一句话过去,那些小国使者们还不立马屁滚尿流跑来求见?” 赵德昭噗嗤一笑,拿马鞭轻敲一下钱牛儿的脑袋,板起脸骂道:“老子要是想抽你的话,要么是把你喊到跟前再抽你,要么是直接闯进你的狗窝子抽你,你更害怕哪一种抽法?” 钱牛儿抓了抓脑袋,对赵德昭的问题感到十分疑惑,两种抽法不都是挨抽,能有个啥区别? …… 事实证明还有区别的,赵德昭突然抵达位于城东的那一处最破旧狭小的礼部客馆后,把困居在那里的南汉使者一行人惊得鸡飞狗跳,不大的庭院里乱成了一锅粥。 “小国正使项鸿才叩迎上国郡王殿下。” “小国副使许望叩迎上国郡王殿下。” 因为赵德昭来得极为突然,南汉正副二使者心中过于惊恐,以致破格对赵德昭行了最重的跪礼,而按照正常的礼节规矩,藩属国使臣只需要对大宋天子磕头下拜,对于其他人只需打揖作躬便可。 赵德昭安然受了两位使者的大礼,背着双手冷起脸打量跪在脚边的南汉正副二使者,并不叫两人起身。 两位使者只得不尴不尬地跪在那里,犹如一对正在领人主人责罚的奴仆。 负责掌管此处客馆的迎宾司郎中实在看不过眼,走上前低声对赵德昭道:“殿下,您该叫他们起身才对。” 赵德昭冷冷瞥了他一眼,没有搭理。 那郎中犹自不悟,说话的语气反倒加重几分:“殿下,您受了外藩使臣的跪礼拜见,已经是越矩非份,他二人虽是来自僻陋小邦,但毕竟有使者的身份,殿下如此折辱,绝非我大宋上国待客之道。” 赵德昭觉得这个货肯定是读书读坏了脑子,不懂啥叫“礼仪即政治”,斜眼晲视着他:“你贵姓?” “免贵,蔽姓吴。” “噢,原来姓吴,你要是不答,本王还险些以为,你跟本王已经辞世的老师薛公一个姓呢!”意思你算老几,也来教本王做事? 吴郎中被呛得满脸通红,敢怒不敢言,讪讪地退到一旁。 赵德昭不再理会此人,背着双手俯视脚边跪着的两位南汉使者,冷哼了一声。 “你二人即然自称是专程前来给我大宋天子祝寿的使臣,然则前些日子我父皇寿诞正日大宴,你二人居然没有前来出席拜贺,这是何道理?莫非在消遣我大宋君臣!” 副使许望眼见赵德昭开口第一句,便是天大的一口黑锅当头扣下,立马就急眼了,大声抢着辩白: “郡王殿下!寿诞正日大宴,我二人倒是极想出席拜贺,可是自打我等住进客馆以来,昼夜都有兵丁在此把守,一行人困居馆中,一步不得外出,又如何能够——” 并排跪在旁边的南汉正使项鸿才又是急打眼色,又是伸手连掐了副使许望的小腿好几把,这才阻住他继续发急犯傻。 正使项鸿才神色镇定,沉声道:“郡王殿下容禀:我等小国使臣,乃是粗野鄙陋之人,未能识得上国礼仪。不蒙天子传召,我等焉敢擅闯寿诞大宴呢?其中万般不妥当之处,还请郡王殿下酌情体谅。” 赵德昭不禁多看了项鸿才一眼,此人说话很有十世纪外交家的风范,既保住了小国使臣的体面,身段也放得够低,不致于触犯强邻大国,比起副使许望的那一通急赤白脸还不讨喜的真话要高明得多了。 xiaoshuting.la “也罢,你二人既然自认粗野鄙陋,不识上国礼仪,本王一向宽仁,也就不与你们计较。” 赵德昭稍抬手,含笑示意两人起身,随即话锋一转:“但你们携来的寿诞贺礼,总是不好再鄙陋的吧?” 此言一出,满场俱静,人人面面相觑,堂堂郡王没说上三句话便公然开口索贿,居然还能这么不要脸的吗? 第一百零二章 师出有名 “天水郡王跑到南汉使者所居的客馆,当众向使者索要贿赂……” 当日傍晚时分,福宁宫寝殿,赵匡胤像往常一样一边用着晚膳,一边听着皇城司都知石建智汇报当日东京城内的异动情形,这是身为大宋天子每日必做的功课。 “噢?那他索到贿没有?”赵匡胤抓起一块烤羊肉塞进嘴里大嚼几下,这才淡淡问道。 石建智低头禀道:“回圣上话:南汉贫弱小国,焉敢得罪我大宋,天水郡王自然是索到贿了,那南汉使者捧出来一盘珠子,每个如同龙眼一般大小,全都浑圆相似。” “嗯,这也算是稀罕玩意了。” 赵匡胤微微颔首,龙眼大小的单个珍珠,本身并不算是特别出奇,但若是数十个同样大小的珠子凑在一起,那就很是难得了,寻觅起来极费功夫,南汉毗邻南海,向来盛产此物,估计也只有他们那里才能凑得出如此一盘珠子来。 “可是天水郡王不但没有收下,还踢翻了珍珠盘……” 石建智说到这里稍作停顿,抬头偷看了一眼赵匡胤的脸色,这才继续往下汇报: “天水郡王当场勃然大怒,对两位南汉使者说,这盘珠子既然是祝贺大宋天子万寿的寿礼,便该备足一万颗才对,这盘珠子却不足六十之数,正与圣上年齿相近,分明是恶意诅咒我大宋天子寿数不永……” “南汉使者又敬献出了一把镶满宝石的短刀,天水郡王一见到此刀,便当场大叫有刺客,竟是让人把使者一行全数捆绑了起来……” 赵匡胤正拿着羹匙喝汤,听到此处一口鱼汤呛在喉咙里,侍立在旁的王继恩连忙上前给他抚背顺气。 “掌管客馆的礼部迎宾司吴郎中看不过眼,上前阻拦天水郡王折辱南汉使者,却给天水郡王踹了一脚,让他滚去喊上司来。” “……天水郡王在客馆大闹了一场,直到礼部侍郎武良骥闻讯赶到,方才平息下来。” 石建智禀报完,赵匡胤面无表情,朝他摆了一下手:“你去吧。” “圣上,郡王殿下近来颇受圣上宠爱,难免恃宠而骄,行事跋扈了些,毕竟不算大事,圣上不必为此太过着恼。”石建智退下后,王继恩小心观察一下赵匡胤的脸色,小声试探着说道。 近些日子以来,王继恩在赵德昭手底下连吃暗亏,对这位新晋的天水郡王是既痛恨又忌惮,此刻便趁机在皇帝跟前给他上眼药,用的话术便是“反话正说”,表面是安慰赵匡胤,为赵德昭辩护,实则是将一顶“恃宠而骄、行事跋扈”的大帽子扣在了赵德昭的头上。 赵匡胤没有吭声,只是夹着肉丸的筷子在半空中略微一滞。 王继恩犹自不悟,继续用那套话术给赵德昭身上补刀:“郡王殿下向来年轻气盛、性情暴躁,近来虽有好转,但恐怕也是秉性难移,偶尔便会故态复萌,圣上只需要慢慢调教,督促改正便是,不必太过忧虑。” 赵匡胤撂下筷子抬起头,一道锐利的目光电射而出,打在王继恩的脸上。 “朕何时说过为他着恼了?又何时说过为他忧虑了?!” “他索要贿赂,折辱使者,朕这个当爹的都不放在心上,你急个什么?!” “你王大官儿忠心勤恳是有的,就是有时自作聪明,喜欢揣度朕的心意,再要有下次,你就不用来伺候了!” 王继恩吓得跪在地上连连叩头,自己动手啪啪掌了两下嘴。 待到赵匡胤脸色舒缓下来,王继恩浑身上下已经是冷汗淋漓,前胸后背嗖嗖发凉,心中是怎么也琢磨不明白:“” …… 翌日,朝会。 “臣启奏圣上:南汉伪朝使者一行,蓄意缺席寿诞大宴在前,恶意诅咒我大宋天子在后,更是意图行刺我大宋皇子,幸在天水郡王勇武非凡,亲手将刺客就地擒获。” “南汉伪朝,不过是僻处南疆的一个撮尔小国,君昏臣暗,国贫民弱,竟然胆敢如此轻慢上国,欺辱我大宋君臣,是可忍,孰不可忍?!臣恳请圣上施展天罚,发兵征讨南汉伪朝,将彼辈跳梁小丑一鼓荡平,拯救南疆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解南方黎民倒悬之苦!” 笔趣阁 说话的大臣,正是礼部侍郎武良骥。 前日,赵德昭在客馆大闹,便是这位武侍郎闻讯赶过来平息事端。 因为此人正巧是上奏站队到自己这一边的那七位大臣之一,赵德昭对他当然是要照顾的,便拿话稍稍点拨了他几句,这是奉送给他一个朝堂上挣表现的机会,对他的仕途前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位武侍郎的脑筋显然比起那位不识趣的吴郎中灵醒得多,当时就能心领神会。 待到今日朝会刚开始,武良骥果然不负赵德昭的期望,跳出来痛陈南汉使团以及南汉伪朝的种种弥天大恶,请求发兵攻灭其国。 赵德昭听完后,在心里暗暗给这位武侍郎点了一个大赞,瞧这哥们说得一脸义正辞严的,老子自己都差点听信了。 此时,赵匡胤的声音在大殿之中肃然回荡: “南汉伪朝,偷趁中原乱局,凭借地理之险,关起门来僭号称王称帝,刻剥百姓,素行残暴。” “朕念在他们还算恭顺我大宋,一向不予计较。但如今看来,彼辈的所谓恭顺只是貌似恭顺,实在是心怀祸胎,否则何以胆敢犯下如此弥天大恶?” “武爱卿说得极为有理,堂堂大国岂能受辱,是可忍,孰不可忍!诸位爱卿,你们以为呢?” 殿上的两班大臣们你瞧我,我瞧你,人人脸露微笑,心中都是一个想法:“圣上您都开了金口,钦定武侍郎所言有理了,还问我们这些人作甚?” 大臣们几乎都知道南汉是怎么一回事,也都猜到扣在南汉使团的那些大黑锅纯粹就是扯淡,给南汉使者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诅咒大宋天子,更别说行刺大宋皇子了。 但那又怎样呢? 第一百零三章 主帅之争(上) 没有任何一个大臣会愚蠢到挺身而出,为南汉使团以及南汉伪朝辩白申冤。 南汉国贫兵弱,君昏臣暗,要打下来并不会太费事,满朝文武大臣对于吃掉南边这块肉,早就已经有了共识,之所以一直留着它苟延残喘,不过是由于朝廷财政持续困窘,迟迟拿不出钱来做远征的军费而已。 然而,自打赵德昭办理国税后,朝廷财政状况已经有了改善,在国库里边挤一挤,再从天子的内库里抠出一笔,应该就能足够起兵远征的开销了。 有钱打,而且还能打得过,再不打留着过年吗?“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句话既是当今天子的名言,同时也是朝中大臣们的共识。 但大国兴兵讨伐他国,必须做到师出有名,否则怎能叫作“顺天应人、以正讨逆”呢?缺的就是一个兴兵征伐的理由,而这个理由正好可以从滞留东京的南汉使团身上找出来。 “圣上所言极是,南汉撮尔小国,竟敢不纳土归降,正该出兵讨伐!” “彼辈跳梁小丑,正该一鼓荡平!” …… 大臣们谴责了一通南汉的种种弥天罪状,以此彰显大宋的正义与南汉伪朝的邪恶,象征性讨论几句后,出兵讨伐南汉的决策便毫不费事的通过了,接下来才是真正需要费事争论的事情:由谁来挂帅出征? 在这种重大军事问题上,最有发言权的除了圣上本人,也就只有晋王赵光义了,他当仁不让第一个站出来说话了。 “圣上,臣以为南汉伪朝虽然兵将孱弱,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我大宋万不可轻视,以臣之见,应该选用宿将为帅。” 赵匡胤微微颔首:“你这是老成持重之言,也算得颇有道理。依你来看,应该选用哪一位宿将?” “臣以为,曹彬功高望重,极有威信,军务娴熟,正该为帅。” 赵光义所举荐的曹彬,正是曾经统兵攻灭南唐的大将。 此人并不能算作是赵光义的党羽,但也是老熟人了,两人关系算是比较亲近。 曹彬有这样显赫的功业履历在身,赵光义举荐他挂帅征讨南汉,既没有引用私人党羽的嫌疑,能力资格也无可置疑,旁人只怕很难挑得出毛病来,因此朝中大臣们几乎都以为此事就要这么定了。 赵德昭好不容易才搏得一个建功机会,自然不愿意干为人做嫁衣的蠢事,赶紧站出来大声道:“父皇,儿臣以为,让曹将军挂帅出征,恐怕有所不妥!” 此言一出,殿上顿时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群臣几乎人人都对赵德昭侧目而视,倘若以曹将军的威望声名与既往功勋挂帅出征都是“不妥”,那满朝大将还有谁是妥当的? “如何不妥?”赵匡胤脸上似笑非笑,似乎早就在等着儿子跳出来反对。 “曹将军年岁已高,统率大军长途跋涉,征讨南方瘴疠之地,恐怕难以承受,此事有违国家厚待勋臣重将的道理,这是第一个不妥;” 赵德昭稍稍停顿了一下,瞥了一眼站在前面的赵光义,沉声继续说道: “正如晋王叔父所说,曹将军功业显赫,位望崇高,在军中极有威信,任他为帅统兵出征南汉,那是狮子搏兔使出全力,断然没有失手的道理。但正因为如此,恰恰不宜让曹将军挂帅出征,否则便是让曹将军落得一个嫌疑境地,这便是第二个不妥!” 说到这里,赵德昭把目光转向站在殿中的曹彬本人,微笑道:“想必曹将军自己也是衷心赞同本王的吧?” 这番话一说出来,顿时满殿俱静,不少养气功夫稍差的大臣,脸上不禁微微变色,朝堂上的气氛瞬间为之大变。 第一个理由只是好听一些的表面话而已,曹彬确实上了年纪,但还远没有老到骑不得马、走不得路的地步; 笔趣阁 真正要害的是第二个理由,自古以来功高莫过于灭国,曹彬身上已经有一个灭国之功,你们还想让他再来一个?这是要把他打造成一战擒两王,进而功高震主的李世民不成?这不叫作给他锦上添花,这叫作把他放在火上烤! 大宋朝野上下对于武人军将的防范是深入骨髓的,因此赵德昭心里很有把握,自己的这番说辞一定能被皇帝老爹以及满殿大臣,甚至曹彬本人听到心里去。 果然,御座上的赵匡胤沉默片刻后,抬手点出了曹彬,温言问道:“天水郡王担心你年迈体弱,倘若远征南方瘴疠之地,恐怕是要吃不消。朕且问你,你的身体可还使得?” 曹彬并非是全无脑筋的蠢人,他迟疑了一下,立刻大声道:“圣上与殿下关怀未将,未将感激不尽;诚如殿下所言,未将近来年老多病,最怕的便是湿热天候,确实无力统兵远征南方。” 赵匡胤缓缓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群臣也都暗自松了一口气,他们方才都有些担心,万一曹彬立功心切不识相,硬要答一句“能行”,那局面就弄得难看了。 曹彬朝着御座深施一礼,低着头叹了口气,神色黯然退回了班列中,身为国家大将,明明有机会建立灭国之功,却为了避嫌不得不自己推掉,心中之郁闷是想而可知的。 赵德昭见此情状,在心中对这位军中重将暗暗说了一声抱歉:“曹将军,对不住了,本王知道用这个法子夺掉你的建功机会,是有些卑鄙,不过欺负一个弱鸡南汉算得什么?以后本王带着你去灭了北边的契丹,一个契丹能顶得一百个南唐南汉,那才是万世不易之大功!灭了契丹才能真正让你名垂青史,混进武庙跟诸葛武候同列都不叫事儿!” 最为合适的宿将人选被否决了,赵光义并不放弃,重新举荐了一个宿将人选:“王超老于用兵,可以为帅!” “不妥!”赵德昭立刻出声反驳:“王将军眼下正在北方担负防御契丹的重任,岂能轻易调动?!” 第一百零四章 主帅之争(中) 赵光义一句话给呛住了,不由瞪了侄子一眼,立刻又道:“常锐骁勇善战,虽是年纪稍轻,资望略逊,但用他统兵平灭一个南汉伪朝,亦是足能适任……” 赵德昭立刻接道:“更是不妥!远征千里,灭平一国,不仅在于战胜克敌,更在于战后的安抚人心,由此需要位高望重之人为帅。叔父既然明知常将军资望不够,又如何能举荐他为帅?” 再往后,赵光义接连提出了好几个可以挂帅出征的人选,但都被赵德昭挑出来各种毛病加以反对。 他早就为当下这一幕情景做好了腹案,把大宋当下各个数得出名号的将领,他们各自的军功履历、当前职位以及优劣长短都研究了一个透彻,而且牢记在心,为的就是能够朝堂争辩中占据绝对优势。 ranwena.net 赵德昭以有备对上无备,赵光义哪里争辩得过?他每提出一个人选,便被赵德昭三言两语驳得哑口无言。 饶得赵光义养气功夫再好,终于也是忍耐不住,语带讥讽冷冷道:“二郎!这个人不行,那个人也不妥,莫非你是要本王举荐你来挂帅出征么?” 赵德昭微微一笑,朝着赵光义躬身施礼:“侄儿在此谢过叔父。既然叔父如此鼎力举荐侄儿,侄儿怎敢贪图安逸,不挺身而出,为我大宋出力呢?” 赵光义不由万分错愕,几乎当场气结,他能说出举荐赵德昭挂帅的气话,是因为他万万没有料想到赵德昭真能有这个胆量,试问一个从来没有任何征战经历的年轻人,如何能够担得起率领数万大军千里远征的统帅?这岂不是拿国家大事开玩笑么! 殿中群臣更是纷纷哗然,大多数人的想法与赵光义大同小异,都觉得赵德昭简直是异想天开,对待国家大事轻佻得有些过份,你一个锦衣玉食、连鸡都没杀过的皇子,就想统领大军出征?你老爹能打那是你老爹,跟你可没有半文钱干系,当年后汉高祖刘知远也很能打呢,儿子刘承佑上来没两年还不是全败光了? “臣以为,天水郡王从未带过兵征战,绝不可以为帅,否则便是赵括之事,复现于今日之大宋!” “臣以为,晋王所言不差,领兵远征千里,与中枢往来奏报颇为不便,更需要依赖宿将!” …… 不少大臣情绪激动,纷纷挺身出列,抗声反对赵德昭为南征统帅。 赵匡胤脸色变幻,眼看大臣们的群起反对形成声势之前,从御座上霍然站起身一挥手道:“此事再议,退朝!” 赵德昭眼看着皇帝老爹的背影转入殿后,心中暗暗苦笑了一下。 这些大臣们几乎都觉得自己年轻没经验,带不了兵打不了仗,看着就让人觉得不靠谱,恐怕老爹心里多少也是这么想的,老爹显然对自己还是不够放心啊。 对于如何说服皇帝老爹同意自己挂帅南征,赵德昭心里有些没底,散朝之后便没再像往常那样到福宁宫伴驾,而是径直出了宫城回了郡王府。 回府后,赵德昭便径直一头扎进了书房里,吩咐府中的婢仆们弄来小米和牛皮胶等材料,又命人从兵部职方司那里要来了几张南方舆图作为参照,开始亲自动手制作两广一带的沙盘模型。 赵德昭的想法很直接,要想说服皇帝老爹自己能够担得起这个重任,最好的法子便是让皇帝老爹相信,自己想要领兵出征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决非是一时之冲动,那么此事就算是成了一半了。 这就如同上次向皇帝老爹提出要办契税,起初老爹还不是觉得自己胡闹,但递上了一张详详细细的契税方案,立马就把皇帝老爹给勾住了,一下子态度大改,而做出南汉一带的地形沙盘呈交给老爹,就正好起到类似的效果! 主帅人选不会空悬太久,时间很有些紧迫,赵德昭扑在书房里没日没夜忙乎了两天,也只是把地形沙盘做出来一个大概的轮廓,而且还不知道错了多少。 “相公,这个什么沙盘,你还没把它做好么?” 这两天里,王修芝每日都要过来书房探问几遍,她眼看着自家相公为了这么做出一个破玩意儿熬得两眼通红,很是觉得心疼,又苦于帮不上半点忙。 赵德昭把脑袋埋在还有成型的巨大沙盘跟前,双手揪着头发,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难啊!” 这一回确实是很难,比起赵德昭上一回做北方的军事沙盘要艰难得多。 上辈子赵德昭做长途货车司机的那些年里,跑得最多最熟的便是北方的山西河北一带,因此上次交给赵匡胤当作寿礼的那副燕云十六州的沙盘,便做得非常顺利省事。 而南汉版图主要是在后世的两广一带,赵德昭跑货运时去两广很少,地形十分生疏,更别说那一带水网密布,河道纵横,千年下来地貌改变肯定极大,凭着模糊不清的记忆强行做出来,恐怕也没有多少价值。 至于从兵部职方司拿来用作参考的几张南汉舆图,赵德昭觉得还是算了吧,一张一张描得都跟抽象画似的,简直是拿来擦屁股都嫌屁股黑的废物玩意。 王修芝实在心疼丈夫不过,忍不住柔声劝道:“相公,这个什么沙盘,你要是做不出来,那就不做了吧。” “不做不行啊。” “不做沙盘,就很难让我老爹相信,我对统兵出征南汉是有精心准备的。” “我老爹不信我,我便做不了南征主帅。” “做不南征主帅,我就建立不了军功。” “建立不了军功,我就——” 赵德昭语速极快,这两天来在心底积累的焦虑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股脑儿倾泄而出。 但好在最后关头他及时刹住了嘴,转而对王修芝哼了一声道:“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一个妇道人家,少管爷们的事!” “谁说妾身不懂了?”王修芝扁了扁嘴,小声嘀咕道:“不就是想建立军功,好搏得些军中威望,跟你的晋王叔父争一争储君嘛?” 赵德昭正在沙盘上用拌着牛皮胶的小米捏着南方的五岭山脉,闻言手上不由猛地一抖,顿时把五岭山脉捏塌了一个大坑,愕然转过头望着王修芝。 第一百零五章 主帅之争(下) “相公,你这么看着妾身干嘛呀?”王修芝看着一脸惊讶的丈夫,撇了撇小嘴:“你前前后后弄出那么多事情来,如今东京城里随便一个茶坊的茶博士都知道你天水郡王要争储好嘛?亏你还成天还像做贼一样遮遮掩掩,把妾身当傻子一样瞒得紧紧的!” 赵德昭干笑两声,觉得多少有点尴尬,但心底里反倒一下子松快多了,自家娘子早就看穿一切还能如此淡定,这个心理素质与政治素养相当可以嘛,妥妥就是一个贤内助。 王修芝没再细究此事,而是饶有兴趣地研究了一下桌上的半成品沙盘,抬头望着丈夫含笑问道:“相公,你便是打算凭借这个沙盘,让圣上相信你天生便有打仗的本事?” 听王修芝似乎语带取笑,赵德昭一边忙着修补在沙盘上刚刚捏塌的那一段五岭山脉,一边回敬了她一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 “你也要来笑话我纸上谈兵么?能够纸上谈兵,总比纸上都不会谈要强些。纸上谈兵能谈得出彩,我再表一表必胜的决心与信心,兴许我那老爹就能放心让我挂帅出征了。” 王修芝立刻追问:“相公,那你打算如何向圣上表明你的必胜的决心信心呢?” 赵德昭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看了王修芝一眼:“当然是向我皇帝老爹立下重誓或是立下军令状:倘若败军辱国,我必定死在沙场之上!倘若不能荡平南汉伪朝,我决不生返东京!” 这完全是赵德昭的真心话,这事儿他早就想得很透彻了,倘若自己带上几万强兵打一个弱鸡南汉都打不过,就算不死在战场上,厚着脸皮逃回东京后也不会再有任何政治前途可言,早晚也还得跟原本的历史一样,落得一个赵光义逼得自刎的下场,那还不如在战场决死拼上一把。 王修芝敛住笑意,缓缓摇头:“相公,你要是这么跟圣上说话,他老人家是绝对不会同意你挂帅出征的。” 赵德昭一愣,疑惑道:“我看过的那电视剧里,哦,不是,我听过的那些评书里,但凡军将要请命争功,都会来上一句‘如若不胜,甘受军法’,以此来表明必胜的信心与决心吗?难道这些话也说不得了?” 王修芝并不回答,凝视赵德昭问道:“相公,倘若妾身告诉你,妾身怀了身孕要生了,你会不会觉得额外紧张?” 赵德昭惊喜得跳了起来,立马便伸出手要去摸王修芝的肚皮验一验货,却被她没好气地一手拍开,用手指戳了一下赵德昭的额头。 “相公你个呆头鹅,妾身只是打个比方,又不是真怀上了,真怀上了也没那么快就要生!” 赵德昭立马泄了气,再没有跟自家娘子闲扯的兴趣,继续低头忙乎自己还未完成的沙盘。 王修芝的声音却一句一句在他的耳畔响起。 “相公,世上人人都知道女人能生孩子,但是女人怀第一胎时,亲人家眷,尤其是做丈夫的,哪有不紧张担心的?你刚不也惊得跳了脚嘛?” “男人头一回出征上阵是险事,只怕是比女人头一回怀胎生孩子还要险些呢。” “相公,同样的道理,一个当爹的哪里能轻易放下心来,让自己从没打过仗的儿子远征千里呢?身为天子最担心的是兵败无功,但一个当爹的最怕是儿子回不来,圣上早在成为天子之前,就已经是相公的爹爹啊!” “所以说呀,相公,你越是跟圣上拍胸脯立誓表决心,说一些‘不胜则死’之类的鬼话,圣上便越会担忧害怕放心不下,越是不会同意你挂帅。” 赵德昭听到这里,手上的动作僵住,不自禁地抬头望向王修芝,发现她的眼睛里有异样的亮光闪动。 baimengshu.com 王修芝低头走近过来,轻轻地把脸蛋埋在丈夫的肩膀上,赵德昭顿时感觉到颈窝的皮肤浸上了一抹湿意。 “相公,妾身能够明白这些,是因为妾身自己就是这么想的,妾身的放心不下,一点也不比圣上的放心不下来得少……” “相公你有志气,想要做大事业,妾身拦不住,也没有阻拦的道理,只是希望不管建功不建功,胜也好败也罢,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王修芝依偎在丈夫怀里说得情真意切,赵德昭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忽然双手把她横抱起来啪的扔在了书房里的床榻上,笑吟吟道:“放心好啦,咱们儿子都还没生呢,这个大任务没有完成,你相公怎会不平安回来?” 来了一番酣畅淋漓的大折腾后,赵德昭释放出了这两天以来心里积累的压力。 他也再不管什么狗屁沙盘不沙盘了,当天好生睡了一个饱觉养足精神,在翌日上午进了宫。 赵匡胤显然早就等着儿子来,一见赵德昭便笑道:“这两日你一定是在家下功夫做腹案,想着怎么说服爹爹同意让你挂帅对吧?” “爹爹,您这可就猜错啦,此事用不着想得太多。”赵德昭笑答,心里暗想:“老爹您可是真了不得!” “噢?”赵匡胤似乎觉得儿子的态度有些轻佻,微微皱眉道:“兵者,国之大事,关乎生死存亡,不可不不深思,你既然觉得不必想太得多,那倒是说一说,倘若由你挂帅,你要如何进兵克敌?” “稳打稳扎,步步为营。” 赵德昭神态沉稳,向着皇帝老爹微微躬身,从容作答: “我大宋既然是以强兵锐卒对阵羸弱之帅,以大国之威势兵临撮尔小邦,只需要做到这八个字,那就足以克敌制胜了,用不着出奇制胜,更用不着兵行险着。” 顿了一顿,赵德昭微笑补充道:“这是儿子一早就设想好的方略,所以儿子用不着在这两日下什么功夫、做什么腹案。” 赵匡胤微微颔首,嘿嘿笑了两声:“算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倘若你小子一过来就跟我扯什么奇谋妙计,什么运用兵法,什么一鼓荡平,你老子我肯定是马上一脚把你踹出去!一个从来没带过兵的人,要是头一次领兵出征就想玩弄这些花样,那就是找死!” 赵德昭脸面上陪着笑,脊背的冷汗刷的一下冒了出来,心里暗叫一声“真他妈好险”! 第一百零六章 疫病与瘴气 原本,赵德昭想出来说服皇帝老爹的招数,还真就“奇谋妙计”的一类的玩意,他这两天花费老大功夫制作岭南地形沙盘,也就是为了方便在皇帝老爹面前卖弄一下自己纸上谈兵的用兵才能,好让皇帝老爹对自己有信心。 但被王修芝一番话点醒后,赵德昭立刻意识到,这个思路压根就不对路! 让老爹对儿子有信心,远远比不上让老爹对儿子放心更要紧! 咋样才能让人放心?不赌,不弄险,稳打稳扎,步步为营,就是这么简单。 要是按照最早的那些想法下说辞,赵德昭觉得自己很可能真会被老爹一脚踹出去! 此刻,眼看赵匡胤情绪还算不错,赵德昭赶紧来了一个打蛇随棍上:“爹爹,您既然觉得儿子的方略足够稳妥,那您这是同意儿子挂帅南征了?” 赵匡胤没有马上答话,他慢慢来回踱了一会步,在窗前驻足望着院子里吐出了嫩芽的树丛花草,忽然道;“眼下是三月初,已经春暖了。” “爹爹?”赵德昭一时没反应过来。 赵匡胤神色凝重,眼有忧色: “出兵筹备,得有大半个月,便到四月了。” “此去岭南路途两千里,大军日行五十里,得走四十天,倘若途中遇到春雨连绵,道路难行,还要耽搁一阵。那就放宽些,行军用时算作是六十天。” “抵达五岭开战,正好就是六月酷暑,即便战事顺利,也得在岭南打上三个月,刚好就是整个酷暑季节,你都要在那里翻山越岭,领兵作战,这可不容易熬过去。” “你要去的是南方瘴疠之地,那里天候湿热,疫病横行,北人南迁,往往染上疫病或是瘴气,往往死者十之二三啊,朝廷流放到荆南的犯官罪民,死在那里回不来的可是很不少了!” “二郎,爹爹知道,你是铁了心要建立军功搏得威望,好在军中立稳脚跟,打算是没错的。你拿南汉那个贫弱小国练一练手,爹爹其实并不怎么担心你打不下来,但是真怕你这一去就回不来啊!爹爹甚至在想,要不要秋后再发兵,天气转凉了,疫病便能好得多。” 听老爹算完天数又吐露忧虑,赵德昭不禁一呆,原来老爹真正顾虑的并非打仗的事情,而是“疫病、瘴气”之类的,担心自己染上那玩意挂在了那里! 对于老爹的这些担心,赵德昭心里既是感动满满,又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年代里,就连荆襄南部都还有大片的未开发地带,是大宋朝廷的例行流放地之一,再往南的岭南一带就更不用说了,那一带普遍被人视作畏途,最主要的原因便是所谓的“疫病与瘴气”,说一句人人闻之变色,那是毫不夸张的。 疫病这玩意,赵德昭知道,那是真有,热带亚热带传染病嘛,主要是疟疾,血吸虫病,也就是这年头的鼓腹病,在这年头也是不治之症,往往一死能死一大片,老爹说的“往往死者十之二三”,在某些地方是真有发生。 瘴气这玩意,据说是南方山林之中所谓的一种湿毒邪气,沾到就会死人,赵德昭用屁股都想得到,这玩意那是真没有! 它很可能就是山林水泽里聚集成团的蚊蚋,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团雾气,被蚊子咬多了可不就容易得疟疾挂掉嘛,应该就是这样被讹传成了沾一下就死人的所谓“瘴气”了。 至于老爹说的等到秋后再发兵,那是绝对不作考虑的,时间耗不起,真要是秋后再出发,等完事回朝就到了明年下半年了,那时候距离“烛影斧声”之变就没两个月了,必然什么布置都来不及做。 略微思索后,赵德昭抬头望着赵匡胤愁眉不展的侧脸,微笑说道: “爹爹,南方所谓的疫病与瘴气,其实是有法子防范的,只要行军扎营的时候,尽量选在开阔通风干燥之地,远离山林水泽便能预作防范,同时还可以带些药饼熏笼在营地各处放置,应对瘴气亦有奇效,这种药饼儿子恰好知道如何制作。” wucuoxs.com “以此二法应对,疫病与瘴气,都不足为我军大害,至于您的宝贝儿子我,上承天命,下承皇嗣,更是会安然不受毒害!” 赵德昭没有蠢到跟一个十世纪的宋人扯什么蚊子依靠虐原虫传播疟疾之类的科普,而是直接把防范蚊子叮咬的措施讲了出来,再加上一层云山雾罩的神秘色彩,这样会显得容易接受一些。 但赵匡胤显然没那么好忽悠,狐疑地瞪视赵德昭:“二郎,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法子?为何我从来没听说过?太医院里的太医们也没有这个说法。” 赵德昭正在搜肠刮肚想着怎么把这话圆过去,赵匡胤自己就已经得出了答案,脸上似笑非笑道:“二郎,该不会跟上回一般,又是你从一本闲书古籍上读到的对吧?刚好你还又忘了书名对吧?” 赵德昭只能干笑两声,算是默认。 但如此一来,赵匡胤反倒信了,愁眉顿时为之一舒,稍稍沉吟了一下后,摆了摆手道:“你去吧,这两天报个名字上来!” 他没说是报什么名字,但赵德昭只是微微一愣,立马大喜过望:“多谢爹爹!” …… 出了宫门,一路策马疾驰回府后,赵德昭立刻提笔写就了一封信,刚要封好命人送出,忽然冷静下来,喊来钱牛儿让他跑到国税总局衙门把石元亮叫过来。 钱牛儿去得很急,石元亮来得就更急,一个随从都没顾得上带,直接从衙门打马而来,不过一刻多钟,便满头大汗出现在了天水郡王的书房里。 赵德昭打量了一眼石元亮的衣着打扮,发现他穿的是官服,含笑道:“亮哥儿,你这正四品的官服穿在身上可还合身吧,是不是都舍不得脱了?” “都是殿下赏识抬举。”石元亮恭敬地躬身施了一礼,微笑道:“殿下召唤,下官来得太急,顾不上更衣,可不是有意穿得殿下面前显摆。” 赵德昭哈哈笑了两声,随即淡淡道:“那我现在要你脱了这件衣服,替我办一件苦差事!” 第一百零七章 逼上贼船 石元亮一句缘由也不问,立刻就地开始脱下身上的从四品官服,把在场伺候的郡王府男仆们都看傻眼了,婢女们则是纷纷满脸通红转身回避,堂堂朝廷四品大员怎么可以如此不检点不体面? 赵德昭摸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并没有阻止石元亮。 他心里知道,石元亮如此夸张露骨的举动,其实是刻意的成份居多,是在故意以此显示忠心。 但这恰恰正是他最欣赏石元亮的地方,此人虽是石守信的族侄,但一直是不受人尊重的商人身份,这样一个小人物借势爬到高位后,虽然油滑习性难改,但能够记得自己的位置,依旧把自己放得很低,没有任何虚架子,这就相当难得了。 反过来,要想让舅兄王子兴干出当堂脱衣的事情,估计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都不一定行。 石元亮脱下官服后,当堂换上婢仆们端上来的一套便装,恢复了往常的小人物打扮,就连说话腔调也变了。 他向着赵德昭躬身请示:“小人石元亮,听从殿下吩咐。” 赵德昭摆手让婢仆们退下后,这才徐徐开口:“我即将挂帅征讨岭南,我父皇让我挑选一个副手,你替我马上跑一趟洛阳。” 石元亮顿时变了脸色,立刻急道:“殿下,此事不妥!圣上不会准允,我叔父也一定不敢领受!” 赵德昭哈哈一笑,他当然知道皇帝老爹不可能同意让石守信来做自己的副手,否则还不如直接选用曹彬呢,摆了摆手说道: “我是让从你叔父那里替本王要一个名字来,你叔父带过几十年兵,在军中极基深厚,人脉繁多,想必一定能给本王推荐一个合适人选。这是私相授受重要军职,十分犯忌讳,因此不能落于文字,只能让你带个口信,你快去快回。” 说到这里,赵德昭脸上露出微笑。 这种“要名字”的操作,其实就是上次让王修芝专门进宫,向宋皇后询问下一任内库监刘乐贤的名字是一个意思,都是大搞利益输送,捆绑结盟,以此拉人上贼船。 堂堂的大宋皇后娘娘,都拒绝不了在重要位置上安插上一个自己人的诱惑,赵德昭就不信,贪财无度、聚敛成性的石守信能够拒绝得了? 但石元亮却迟疑了一下,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殿下,此事恐怕……” “说!” “我叔父近年以来志气消沉,朝廷的大事能躲就躲,尤其是军务上的事情,他是恨不得捂住耳朵连听都不想听到!上次殿下让我去找我叔父索要一些熟悉军务的人手,也是磨了好久他才勉强答应下来的,而且他还说——” “说什么?” 石元亮低下头,小声道:“我叔父说:殿下愿意提携一些他的亲信旧部,赏给他们一个前程,他是十分感激的;但若是殿下以后让他举荐军中的重将要职,那他是连听都不敢听到的,谁要是敢跟他说这个,他是要骂人的!” 赵德昭听得一愣,随即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个脏字,石守信这老狐狸居然早就防着这一手了,这骚操作简直是鱼饵吞进去,鱼钩吐出来。 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还真怪不了石守信人怂胆小不沾锅,当初自己那皇帝老爹玩弄了那一手“杯酒释兵权”后,那些资历威望高的军中重将们,哪一个不是跟阉了一刀的公猪似的?估计石守信也是被皇帝老爹搞出来心理阴影了,除了一门心思敛财啥事也不敢沾身了! 宋皇后是身在旋涡,本就有所企图,要与她结盟相对容易;而石守信身在局外,只想一个劲的苟着,要想把他绑上贼船,那就不能像对待宋皇后那样直接,必须得拐着弯子来。 拐着弯子? 赵德昭想到这四个字,忽然灵机一动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含笑对石元亮道:“你还是赶回洛阳见一见你叔父,既然他有言在先,不许让他军中的重将要职,那你就问一问他,他在军中跟谁有仇?” yawenku.com 石元亮愣了一下,疑惑道:“这倒不必去问,我叔父确实在军中的有对头跟仇人,小人自己就知道有哪些,好多人都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是有!你叔父带了几十年兵的人,改朝换代自己一窝人杀来杀去,你叔父哪可能在军中没有对头跟仇人?但你还就得去问你叔父,还就得说是我让你问的!” 赵德昭说完笑着摆手,示意他立刻出发。 石元亮愕然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神色复杂地看了赵德昭一眼,行完礼告退出来,上马连夜赶往洛阳。 三天过后,赵德昭终于等到了从洛阳返回的石元亮,只是意外地发现他的模样惨了点儿,走路是一瘸一瘸的,脸上还有一大块乌青。 “亮哥儿,你是路上遇到劫道的歹人了?”赵德昭虽然急于知道事情结果,但还是先关心人。 石元亮摇了摇头,脸色显得有些尴尬。 赵德昭看在眼里,马上就明白过来,伸手拍了拍石元亮的肩膀。 “既然是你叔父发了脾气动手揍了你,想来我交待的事情你一定是办成了,一路上辛苦你了。” 石元亮愕然抬头,流露出一副“你怎么知道办成了”的神情。 “你叔父这个人,眼下是只想混日子,不把他逼得墙角,他是决不会动气的,既然动了气,那便是已经就范了。” 赵德昭亲热地揽着石元亮的肩膀走进内室,一边摆手示意婢仆们退下,一边低声说道:“他既然很介意让他在军中仇人跟对头上位,那自然就得安排一个他的亲信上位。看来相比跟我做敌人,你叔父还是更喜欢跟我做自己人一些。”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笑问石元亮:“亮哥儿,依你叔父的脾气,他不光揍了你,一定还骂过我对不对?说说怎么骂的?” 石元亮有些迟疑。 “且放心!你那叔父,既是我们赵家的姻亲,还是我父皇的老兄弟,我见到都也得喊他一声叔父,他即便是骂我两句,我又如何会计较这个?你尽管直说!” “我叔父说,你比你叔父还奸滑百倍,上次你派人捎信要他派个子侄到国税总局帮忙,他就知道你小子没憋什么好屁,只是一时拉不下姻亲长辈的脸面儿,结果一步错,步步错!” 赵德昭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够了才转到正事上,对石元亮道:“你带来的名字。” 石元亮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了两个字。 赵德昭一愕,随即哑然失笑。 第一百零八章 名将潘美 石元亮带来的名字是“潘美”,这就是他叔父石守信推荐的人。 赵德昭在上辈子就听说过这个名字,此人是宋初名将,但真正让此人名扬后世的,还是因为《杨家将》。 潘美就是《杨家将》中大反派、大奸臣潘仁美的原型,赵德昭并不清楚历史上的潘美到底跟杨家将有什么仇什么怨,但他跟杨家将的瓜葛显然还没发生,因为第一代杨家将杨业眼下是效力于北汉,都还没有归顺到大宋这一边。 此人既然是历史留名的名将,带兵的本事自然是不会差的,让他作来辅佐打一个弱鸡南汉应该是绰绰有余,赵德昭对于石守信推荐的这个人选还是十分满意的。 赵德昭一早就心里有数,举荐一个什么样的人担任南征副帅,是用来衡量石守信的一把尺子,能够把潘美这号人物端出来,应该算是这老家伙很有诚意了。 当日下午,赵德昭进宫,把石守信举荐的人选报给皇帝老爹。 “潘美?”赵匡胤面露诧异之色,狐疑看着赵德昭:“潘美也算是重将了,但近年以来已经甚少领兵,你是如何会想到用潘美来做副帅的?难不成是有人举荐给你的? 面对赵匡胤的质问眼神,赵德昭一时有点慌神,心念急转。 皇帝老爹自己正是靠着在军中拉帮结派,再发动兵变上位的,因此对于军中拉帮结派的行径肯定是十分忌讳的,不然石守信也不致于怕成那个样子。眼下真要说了实话,不光石守信要倒霉,就连潘美也要跟着吃挂落,这事儿必须有一个能圆得过去的说法。 好在脑筋转得不慢,赵德昭总算是及时想到了一个说法:“爹爹,正是因为潘美近年以来甚少领兵,儿子才想到要用他啊,有将才之人就该起用,不可偏废。” 赵匡胤“哦”了一声,淡淡道:“潘美跟谁都不大合得来,只跟石守信处得不错,我还以为是石守信是给你推荐的人选,要真是石守信的手脚,那他可就真的是活腻了。” 赵德昭心里猛地打了一个突,也不知道老爹是真看破了自己跟石守信搞的那些勾当,还是仅仅在试探而已? 当下定了定神儿,说道:“爹爹,儿子想的是,越是近年甚少领兵的将领,越是应该多给些建功的机会。如此一来,各位军中重将的威望影响,方才能够大致均衡,不令到某一人一家在军中独大。” 赵匡胤低着头没有吭声,不停来回走动,似乎对于儿子的说法仍然没有深信。 哔嘀阁 赵德昭想了想,笑嘻嘻道:“当初能够发动兵变,取前朝而代之,不就是因为周世宗太防着自己家的亲戚,破坏了禁军之中的均衡,令到爹爹您一家独大的嘛?儿子眼下启用潘美便是吸取当年周世宗教训的意思。” 当年陈桥兵变是一个极为的敏感话题,毕竟欺负周世宗留下的孤儿寡母是什么光彩之事,倘若有哪位大臣敢在朝堂上拿这个跟赵匡胤开玩笑,那纯粹就是想要用肉身体会一些赵匡胤的暴躁脾气。 但做儿子跟老爹私下里说笑提一提,那就并不是很要紧了。 而且拿这个陈桥兵变说事,会产生一种“打断正常思路”的奇效。 果然,赵匡胤的注意力瞬间就被打断了,抬脚朝着儿子虚踢一脚,板起脸孔骂道:“你小子还真是翅膀硬了,敢拿你老子来取笑!” “爹爹,那潘美这个副帅人选,您是准了吧?” “老子一开始也没说过他不行!”赵匡胤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 “事情宜早不宜迟,那就请爹爹早些颁下正式的旨意,让兵部做好出兵筹备。” 赵德昭飞快地说完这句话后,赶在老爹的耐心耗尽之前,马上溜出福宁宫,径直去了宫学。 自打薛居正过世后,经由赵匡胤的特许,赵德昭可以不必到每天宫学上课,其实也就等于是取得了免于上课的自由。 但赵德昭只要能抽得出时间,仍然隔三差五到宫学里逗留一会,跟那里小伙伴们扯一扯淡,主要是给他们上一上地理科,顺便讲述一下海外奇闻故事,全世界统共七大州四大洋,目前已经讲完三大洲、两大洋了。 赵德昭抵达宫学里的课室门外的时候,一个负责授课的中年儒生,正在给台下的一帮青少年们做文章义理的讲解。 自打赵德昭在课堂上怼翻了薛居正后,宫学课堂上的教学习惯改变了许多,不再要求学生们死记硬背,而是先做讲解再背诵,戒尺还是有的,但基本是不用了。 赵德昭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讲的似乎是《孟子》中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一篇。 “域民不以封疆之利,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应该如何理解这句话呢?” 讲台上的中年儒生环视台下的青少年们,却无人应声作答。 “在德不在险!”赵德昭在门口咳嗽一声,说道:“若为君不修德,则舟中之人尽为敌国。” 这句话是《史记》中吴起对魏武候所说的一句流传极广的名言。 当时,吴起陪同魏武候乘船巡游国境上的西河,魏武候感慨说西河天险是魏国之宝,吴起就来了一句“在德不在险”。 意思是大王您若是不修德行,山河之险是没有屁用的,就连这条船上的每一个人,都会成为您的敌人。这话的主旨,跟孟子的这篇“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是十分吻合的,用在此处非常应景。 “殿下!”中年儒生循着声音望去,这才注意到是天水郡王来了。 他连忙堆起满脸谄笑迎了出来,丝毫不敢摆师长的架子,恭恭敬敬朝着赵德昭一揖到底。 这一位先生没有先前薛居正的风骨、学养与地位,当然也就不会得到赵德昭的特别礼敬,当下只摆了摆手示意免礼,含笑说道:“先生,本王今日突然有了一些讲学的兴致,可否让本王代替先生给学生们上一上课?” 中年儒生神色不禁一呆,看向赵德昭的眼神颇有些古怪。 第一百零九章 学堂招募 赵德昭怫然不悦,淡淡道:“怎么?莫非你是瞧不起本王的学养,觉得本王上不了课?” 那儒生心里还真是这么想的,一下子被点破后反而有些心慌,连忙陪笑:“不敢,不敢,殿下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即便是老夫自己,也是应该听一听殿下讲课的。” 这个马屁拍得有点用力过猛了,赵德昭好不容易憋住笑,抬手朝着讲台下面一指:“那你去下面找个地方坐着听就是。” 那儒生脸上阵红阵白,留下坐着也不是,就这么走掉也不是,只能干站在那里。 “本王很快即将挂帅南征,今日是到这里来征兵招人的!” 赵德昭站在讲台上开口第一句话,就让那儒生听得两眼发黑,脑血冲顶,肠子都要悔青了,无论如何不该同意他上来讲话的。 课室里沉寂了一瞬后,立马就轰然炸开了窝。 对于他们这些亲贵子弟们来说,挂帅打仗的事情,要么是父祖辈们的遥远回忆,要么是戏文评书里才有的传奇热闹,总之比起读书习文是有意思得多了。 当下,这帮半懂不懂又满怀热血的青少年们,极为兴奋地大声嚷叫,抢着向赵德昭发问: “殿下,你说征兵招人,是征召军师智囊还是先锋官啊?” 站起来说话的是天雄军节度使刘遇的嫡孙刘斯年,他跟乃祖一样,是一个体型魁梧的大高个儿,在这一帮同学当中尤其以饭量著称。 这少年也算是出身于将门,估计是从父祖那里听到了军师智囊和先锋官之类的名词,就忍不住抢着跳出来瞎问了。 赵德昭还未及回答,马上就人取笑他:“屁的军师智囊和先锋官,依你那个饭量,一人能抵十万军呐,估计就只能做一做伙头军,还得省着点儿肚子!” 这话引出了一阵哄堂大笑,刘斯年满脸胀红,悻悻地正要坐下。 赵德昭趁机把他叫住,含笑鼓励道:“刘斯年,你没读过多少兵书,也没上过阵,军师智囊和先锋官是做不得的,但你毕竟是将门子弟,以后迟早也要是从军的,做一个随军参谋还是可以的。” “参谋是个啥?” 赵德昭这才想起,这年头还没有发明出来现代军事参谋体制,只得将就解释了一下:“所谓参谋,便是一个有所专司的职官,比如负责行军的,有行军参谋,负责后勤辎重的,有后勤参谋,还有负责哨探的情报参谋,等等。” ranwena.net 尽管赵德昭说得含含糊糊,刘斯年却听得两眼一亮,喜滋滋地道:“如此说来,岂不是跟兵部职方司的郎中们相差不多?如此轻易,就能弄到一个朗中做一做,那算我一个!” 赵德昭听得一乐,招手把这位刘大个子叫到台上,面向众人站好,含笑又问:“还没有请命应征的?” “殿下,我!”马上又有一个小个子站了起来:“我能做行军参谋!我祖籍是岭南的,家里养了好多岭南土著仆人,对那一带的地形民情极熟,我只需带上几个识得道路的仆人做帮衬就可以啦!” “狗屁,你要不要脸了?咋不说把你仆人弄来做参谋?!” 赵德昭才不管那么多,反正是来者不拒,当即抬手一指:“好,算你一个,上台来!”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有了这两个人站出来做样子,不过片刻功夫,就一连站出来了七八个。 赵德昭自然也就一口气许诺出去了八个参谋官的职位,他并不指望这些半大小子们当真就能出力打仗。 反正军中有潘美那样的宿将把关,让这一帮热血少年们挂个闲职,随军走上一遭也并无大碍,就当是带着他们历练一番,在战场上见一见血。 对他们各人而言,这一笔账很是划算,只要跟随大军往南方走上一遭,不需要自己去冲锋陷阵,就能在军功册子上给顺带列个名字,那可是一份大好的前程,因此赵德昭不怕他们不踊跃。 对赵德昭来说,这笔账更是划算了——用大宋朝廷提供的官职爵禄,来诱惑这一帮大宋未来的亲贵子弟们跳上自己的贼船,把他们的可造之才挑选出来,进而培养成自己未来的班底。 “二哥,天天上学太苦闷,太没有意思啦,我也想跟你去跟打仗,你帮我跟父皇说一说吧!” 一个有些尖细稚嫩的声音说道,一听就知道是一个正在长个子的半大小子,正处在青少年特有的变声期,除了赵德芳还能有哪位? 赵德昭恶狠狠地道:“行啊,那你小子先跟我打一回,打赢我了,我就跟爹爹说,带你去南边打仗,你小子嘴上毛儿都没长齐,打什么仗?!你知不知道你南边的蚊子比你裤裆里的鸟儿都大,几口几口就把你咬死了!” 课室里响起了一阵哄笑,就连赵德芳自己也笑了起来。 但还是有一个人不但没有笑,脸色反倒黑成了锅底。 “学堂之中,本该是研讨圣人义理的地方,如何能够谈论干戈武事?!” 开腔说话的是那位儒生教授,大约是赵德昭在课室里公然招募军官,严重冒犯到他身为儒者的尊严,终于是忍无可忍。 他心有忌惮,不敢直接针对赵德昭来,但对着学生们说出来的话是半点也没客气: “我大宋以文制武,文贵武贱,尔等这些人,一个一个居然想要弃文而从武,简直就是自甘轻贱,自甘堕落!” 此言一出,课室里面原本热火朝天的气氛,犹如被当头平泼下了一盆雪水,瞬间就是满场俱静,马上就冷了场。 此人点出的“以文制度,文贵武贱”,确实是无法回避的实情,甚至可以说,好些将门子弟弃武从语言,反过来跑到宫学里上学,这个现象本身便是极有说服力地证明了这一点。 这种切合现实的泼冷水,对于士气的打击是巨大的,因此绝对不能有任何的姑息与放任,否则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人心就要散了。 于是,赵德昭立刻开始反击。 第一百一十章 课堂煽动 “先生,你说我大宋以文制武?” “难道不是?” “先生,你又说:我大宋文贵武贱?” “难道不是!”儒生教授的神色与腔调愈发傲慢,仿佛自己便是孔圣人委派在大宋朝廷的尊贵代表。 赵德昭微微一笑,淡淡道:“那敢请问先生:我父皇是文是武,是贵是贱呢?” 儒生教授顿时满脸通红,张口结舌,这种问题教他如何回答,众所周知,当今圣上是军官出身,谁敢说圣上是“低贱的武夫”? 他被赵德昭一句话噎得失了气势,挣扎着小声嗫嚅道:“这……这毕竟是不同的……” “有什么不同?你敢说我父皇不是天下英雄吗?” “圣上当然是英雄……” “既然是英雄,何分什么文武?!” 赵德昭最近频繁与各色人等交锋,渐渐体会到了一个规律,只要自己把皇帝老爹抬出来,对方立马就会唯恐触犯忌讳、言语顿时没了锋芒,就用这种法子来强辞夺理,效果简直再好不过。 果然,儒生教授脸色阵青阵红,嘴唇微微嚅动着,脸上流露出一副老夫跟你说不清的愤懑表情,但终究是低下头没有再敢吭声。 赵德昭不再理会此人,转而面朝台下环视着宫学里几十个青少年,陡然提高了嗓音。 “还记得本王跟你们讲过的,大宋之外的数十万里的汪洋大海吗?” “记得!”台下声音拉拉杂杂。 “那你们还记得,金银满坑满谷、物产丰盛、纵横数万里方圆的海外大陆吗?” “记得!”台下声音振奋了些。 “那你们还想把那些地方占下来吗?” “想!”台下齐声怒吼。 “要是你们连千里之外的岭南都不敢去,拿屁去征服万里之外的海外大陆啊?!老子再问你们你这些怂货一句,敢不敢跟老子去岭南!” “敢!”台下吼叫声震耳欲聋。 以前讲述海外故事的潜移默化在此时起到了作用,赵德昭只用三两句话,便把这帮青少年们激得人人热血如沸,一个一个嗷嗷叫着报名要跟随赵德昭一起南征。 好好一个课堂转眼闹得跟兵勇招募点似的,那位儒生教授看得眼睛都直了,脸色铁青又敢怒不敢言。 哔嘀阁 只要是年满十六岁的报名要从征的,赵德昭一概来者不拒,整个宫学有三十八位亲贵子弟,报了名愿意跟随南征的,足有二十三个,余下那些也不是自认胆怂,而是年纪跟赵德芳差不多,都是些未成年的半大毛孩子,那就只能请他们一边凉快去了。 赵德昭就算再黑心,也还是不好意思忽悠那些未成年。 …… 四天后,朝会。 “……彼等撮尔小邦,刘鋹小儿,轻慢天子,刻剥百姓,抗拒王化,久阙贡纳,其罪在不赦!” “特加天水郡王赵德昭为平南将军,统兵南征,吊民伐罪,克期抚定南疆,并赐弓矢斧钺,得掌专诛!” “加潘美为岭南节度使,参赞军务,辅佐南征……” 站在御座之旁负责宣旨的王继恩,用尖细的鸭公嗓在朝堂上宣读了一连串委任加封的旨意。 大殿上一片平静,两班朝臣们垂眉低目,姿态安静而恭顺。 此事早在朝堂上争过吵过也辩过,前两天宫中也提前放出了些风声,满殿朝臣们都有心理准备,没人觉得特别意外。 即便是有些大臣出于一片公心,对近来异军突起的赵德昭颇感不放心,认定这位郡王殿下年少轻狂,委派此人统兵远征只怕是要坏了国家大事。 但在潘美为副帅的委任宣布以后,这些大臣也都熄掉了站出来向天子抗声进谏的心思——既然有潘美这等宿将把关兜底,哪怕不晓兵事的年轻郡王再如何折腾,军事上应该都不致于太过败坏,更何况敌手又不是北方强敌契丹,仅仅是孱弱之南汉而已,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谢圣上隆恩,臣等必不辱使命。” 赵德昭与潘美两人一齐出列谢过封赏,领受了旨意。 赵德昭下意识瞥了潘美一眼,发现潘美正在偷眼打量自己,两人目光相触。潘美微微朝赵德昭点了一下头,目光中蕴含谢意。赵德昭报以微笑,心想这老小子还算是个灵醒的,心里多少有点逼数。 “圣上,老臣有本,要弹劾天水郡王!” 心里刚想着这过场终于是走完了吧,赵德昭突然听到一个苍老而愤激的声音,不禁心里一乐差点笑出了声,自打收拾了唐继先那一伙疯狗,便再没见到有人敢在朝堂上当众硬怼自己,是哪一位居然如此头铁? 赵德昭循声望去,只见白须飘飘的莱国公严弘缓步出了班列,手执玉笏向着御座拱手。 “噢?请问严公有何话说?”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儿子不是头一回被人逮着咬,赵匡胤的应对倒还沉稳,语气也颇为客气,只是脸色有些迷惑,显得很是好奇。 赵德昭心里也很好奇,他与这位莱国公严弘一向并无过结往来,而且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是赵光义的铁杆党羽,其实一个能活着获封国公的大臣,爵禄就已经是到了头了,本身并没有选边站队的紧迫需要,要知道就连身为两朝宰相的岳父王溥,也都还不是国公啊! 莱国公严弘的年纪已经很老迈了,走路抬手都颤巍巍的,但开起炮来仍然铿锵有力: “天水郡王日前在宫学煽惑子弟,怂恿他们随军南征,此举意欲何为?!” 赵德昭脸色微变,这老头子该不会要是说我拉帮结派,搞私人班底吧? 但莱国公严弘接下来的话,却完全出乎赵德昭的意料,让他的眼珠子险些掉了一地。 “……宫学之中,都是我朝亲贵勋戚、公卿重臣的子侄后嗣,大多是年纪稚弱,年长一些的也不过弱冠而已。郡王殿下招纳这些稚弱少年,让他们随军深入南方瘴疠之地,若是有个好歹,染上疫病或是伤损得多了,岂不是要动摇我大宋朝堂的人心?”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宋朝三大怪 赵德昭瞬间就听明白了,这老头扯得如此冠冕唐皇,其实就是心疼自己的孙子呐! 他记得此老的孙子就是在宫学就读,还是前几个报名愿意从征的子弟之一,而且态度表现得极为坚决,估计这老头是拦不住自己的孙子,就把怨气撒到了自己的头上。 其实这两三天里,陆陆续续就有一些在宫学里报过名愿意随从南征的亲贵子弟,私下里找到赵德昭表示反悔,各人给出的理由也是五花八门,什么学业比功业更要紧,什么父母在不远游,等等等等。 赵德昭心里很清楚,要么就是这些人父祖担心害怕,放心不下;要么就是这些人热血冲脑过后自己冷静了下来,心里怂了后悔了。 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赵德昭对每个表示反悔的都是一律照准,丝毫不作留难。 老子好心好意给机会提携你们,带你们出去涨一涨见识,顺便蹭一把军功,岂不比成天窝在宫学里背诵诗云子曰,背不出还要挨先生的戒尺要强得多?既然你们自甘放弃,老子也不作勉强就是了。 就这么短短两三天下来,当初在宫学里嗷嗷叫唤着要从军南征的二十三个亲贵子弟,只剩下来了十七个。 对于这些人的反悔,赵德昭虽然免不了有些瞧不起,但心里也很能理解:毕竟是南方瘴疠之地,时人闻之变色,做长辈的放心不下儿孙,又或是年青人自己怂了,这些都是人之常情,各人来去自愿自由,他并没有生出任何怨怪之意。 但要是把这事儿拿到朝堂上来问罪找茬儿,赵德昭可就不打算惯着了。 而赵匡胤同样也是流露出了一脸惊讶之色,显然是没想到还能有人弹劾这个,当下把目光投向赵德昭。 赵德昭踏步出列,冷脸斜晲莱国公严弘。 “严公,令孙也在宫学报了名,愿意随同本王一起南征,你心疼儿孙不过,不舍得放他远行,自己私下里劝住他便是,本王这里并非是少了谁家的儿子便不成,须不是不容反悔!” “你鼠目寸光,不为儿孙考虑深远,这是不明智;” “你没有能耐说服自家儿孙,这是没有德望;” “还把自己的那一点私心肠拿到朝堂上抖露,这是无耻!” “既不明智,又无德望,还无耻,严公可真是让满堂大臣眼界大开了!” 赵德昭的言辞句句如刀,莱国公严弘果然被激怒得暴跳起来,他胀红了老脸,当场勃然作色。 哔嘀阁 “老夫怜惜儿孙,不过是人情之常,有何不何?岂不闻《礼记》有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怜惜儿孙的大臣,岂是唯独老夫一人而已?敢问殿下,老夫推己及人,为朝堂同僚发声,为安定朝堂人心而仗义执言,如何就是无耻了?” 赵德昭听得差点儿没憋住笑,难道把自己肚子那一点私心肠说得冠冕堂皇大义凛然,已经成为大宋文臣们的基本功啦? 唐继先是这个样子,这位莱国公又来这一套! 赵德昭的目光缓缓扫视两班大臣,淡淡地说道:“诸位大人当中,有儿孙向本王报了名、愿意随同本王南征从军的,为数亦有不少,敢问还有哪一位跟莱国公是一般的心思,也想让自己的儿孙退出的?尽管说出来,本王决不怨怪。” 没有一个人吭声。 大多数公卿大臣都还是拎得清的,放手让儿孙跟随天水郡王往岭南走上一遭,说是投军从征,其实是留在中军任职,并不需要扛着刀枪上阵,能有多大风险?轻轻松松就能蹭到军功,何乐而不为? 赵德昭抬手指了一下其中一位大臣,看着严弘冷冷道:“这位祁国公,他的嫡孙也跟本王报名投军,愿意到本王麾下效力,难道就唯独你的孙子娇贵些?” “还有盛尚书的幼子!” “还有庞大人的长子!” 赵德昭每念出来一个名字,大臣们当中投向莱国公严弘的不友善目光便会多上一道。 而严弘的脑袋也会不由自住的低上一分,他终于是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但赵德昭可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请问严公,难道他们这些人的儿孙就比起你莱国公的儿孙要卑贱些吗?” 赵德昭大踏步走到严弘跟前,几乎是抵着对方的脸孔怒吼质问: “再请问严公,本王自己也是要亲身深入南方的所谓瘴疠之地,难道本王这个姓赵的,也不如你莱国公的孙子金贵不成?” 严弘被吼得一个哆嗦,一屁股坐到在地上。 “站都站不稳,你还天天跑到朝堂上吃屁?” 赵德昭很刻薄地补了一刀,半点情面也不留,也不管什么尊老不尊老了。 因为赵德昭是真的很生气,不光是因为严弘的老糊涂与拎不清,更是因为他这种拎不清的背后,所反映出来深层问题。 后世常常笑话宋朝有三大怪:男人簪花,太监领兵,女人挂帅。 除了最后一条“女人挂帅”是比较扯淡以外,其他两条都是实打实的宋朝特色,全都是其他朝代闻所未闻的。 赵德昭一直觉得,这背后反映出来的,不光是性别意识与性别角色的错乱,其实更是整个社会风气的不健康与不正常,既没有汉代的刚健质朴,也没有唐代的气魄宏大,而是表现一种明显的阴柔气质。 这种阴柔气息质的一个重要体现,便是社会统治阶层整体上的崇尚奢靡、贪图享乐、不思进取与萎靡不振。 宋人在饮食服用上的精致程度,达到了一个前所未用的高峰,喝个茶都能喝出花来,要玩什么“斗茶”,致于其他的享用更是不必说了;生活上太过讲究,人就会贪图安逸,缺少积极进取的动力,这两者是一体两面的。 像莱国公严弘这样,一听到“南方瘴疠之地”,便畏之如虎、吓得失了智的货色,绝对不在少数,原本有二十三个报名从军的,没两三天就只剩下十七个了,难道还是偶然吗?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军出征 退朝后回府,赵德昭一路上都在想着这个问题。 就眼下这种不思进取与萎靡不振的社会风气,倘若一直不能加以扭转,以后什么宏图大业都是扯淡了。 其实,赵德昭之所以要鼓动宫学里的亲贵子弟从军南征,除了培养自己的班底以及拉人上船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意图,便是他想要尝试一下,能不能给这帮大宋的未来权贵们注入一些阳刚之气。 …… 半月后,四月初五。 东京南郊,戈矛森森,旌旗如林,三万禁军列队待发。 将坛之上,陈列卤薄仪仗,祭神明,奏彭乐,天子赵匡胤率文武百官在此相送大军出征。 南征主帅赵德昭行礼如仪,叩首拜别皇帝老爹之际,赵匡胤亲手斟了一杯酒,放在儿子的手里。 “朕祝愿你此去南征,所向披靡,得成大功!”赵匡胤神色郑重。 这是在嘱托国事了,赵德昭应了一声“是”,双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赵匡胤脸色转为温和,微笑着伸手轻轻拍了赵德昭的肩膀。 “二郎,一定早些回来!爹爹都快要六十了,还没见着孙子呢,这事儿你得担待起来,可别想着躲懒!” 赵德昭心里明白,老爹一个字没提“平安”,但句句都是在嘱咐自己要平安归来,他不禁心头既是感动,又觉得有些好笑,在这个当口儿提什么抱孙子也太奇怪了吧? “放心吧,等儿子回来,一口气给您生一大串,到时候把您吃穷了可别埋怨我生太多。” 赵匡胤不耐烦地摆手:“行了,行了,你一张嘴尽会胡吹,你都成亲三年了,也没见你给老子生下一个猴儿来!” 赵德昭一脸的黑线,怎么说话的这是?当下不服气地哼了一声道:“以前生不下来,那是您儿子太过萎靡不振,精气不足,您看看您现在的儿子,每天清晨起来弄枪使棒,打熬力气,身体倍棒,精力充沛,哪里还有生不出来的道理?” “反正别想躲懒,早些回来就是,咱们老赵家人丁单薄,你不努力谁努力?” “老爹,您要是这么想给赵家添丁进口,何不自己先努一把力?爹爹如今也是老当益壮嘛,百八十斤的棍子都能使得动……” 眼见老爹有点都把话题引到下三路了,赵德昭说话也就越发不讲究了,何况自己这个老爹本来也不是啥正经讲究人,南唐李后主的老婆小周后,就三番五次被老爹单独召见宫里,干了些啥不问可知,东京市井里甚至流传有皇帝老爹强上小周后的春宫画,赵德昭就曾经偷偷见过不止一次,画得那叫一个栩栩如生,也不知道那帮无良画师是如何得知天子用的啥姿势的? ranwena.net 赵匡胤被儿子取笑,脸皮有点撑不住,笑骂着抬腿虚踢了一脚,催促赵德昭赶紧上路。 大军出征的肃穆场面下,父子俩的下三路探讨终于结束,赵德昭敛了笑意,跪下向父亲行了一个大礼:“儿子这就去了,爹爹请回。” 赵匡胤微微颔首,眼中似有亮光闪动。 赵光义缓缓走上前来,含笑道:“二郎,叔父祝愿你此去一路平安。” 赵德昭微笑拱手道:“多谢叔父厚意,不过叔父不妨大方些,再祝愿侄儿回程也能一路平安。” 赵光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哈哈笑道:“二郎说话真是有趣,大军出征在即,还能有如此闲情说笑,想来上古名将风度也不过如此了,二郎既然能有如此气概,叔父就放心了,此去南征必能建功无疑。” 赵德昭心里倒是有些佩服这个叔父的应变与机智,当下也就不再对他冷嘲热讽,转而招手把一同来送行的幼弟赵德芳叫到跟前来。 “二哥,我也想跟着你到南边打仗去,你替我求求爹爹,让我跟你去好不?”赵德芳一脸的不乐意,不过倒不是舍不得哥哥,而是觉得打仗这么好玩儿有趣的事情自己没份参与,实在是太遗憾了。 赵德昭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不行,爹爹老了,你得留下来照顾爹爹与母后。” 赵德芳点了点头,神色有些懵懂与诧异,照顾爹爹是该当的,可是兄长为何要突然提到照顾母后?以往兄长从来不跟他提及母后的,而且母后还很年轻啊,哪里需要照顾了? 赵德昭也不管他懂不懂,压低声音凑在赵德芳耳边说道:“三郎,打明日起,直到我南征回朝,你要每日进宫陪伴爹爹,探望母后,记住了吗?” “记住了。”赵德芳小声嘟囔,有些不太情愿,在他这个年纪,必然不会喜欢成天被父母管教。 赵德昭微叹了口气,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再多说,转身上马前,最后回望了一眼赵匡胤。 此去南征,最起码也得花费大半年,倘若战事稍有不顺,甚至可能超过一年才回到东京,赵德昭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老爹的身体状况。 虽说按照原本的历史时间线,老爹还有一年半才会出事,但是对于一个患有“三高”症状,并且拥有一个阴险腹黑的兄弟的老人来说,又有什么事情是说得准的呢? 赵德昭上马起行,一声号炮响起,三万禁军浩浩荡荡向南开进,如同一只蜿蜒游动的巨龙。 身处在大军的簇拥之下,赵德昭环顾着周身如林的枪戈与森森旌旗,不由生出了一种从未体会过的奇异感受,就好像自己突然成为了一个强大力量的超人,这样一种力量感,即便是借用皇帝老爹的天子仪仗的时候,都是远远不能相比! 赵匡胤没有即刻回驾,而是驻足目送大军起行。 天子没走,百官臣僚自然走不了,众人或是驻足目送,或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交谈。 赵光义面带微笑,背着双手眺望向南开进的大军,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在背后问道: “王爷,您为何要放手让他统军南征?” 赵光义没有回头,脸色笑容不减,淡淡道:“本王拦过了,没拦住。” 背后的声音立刻道:“是,王爷是拦过,但并没有花费多大力气阻拦,不过是在朝堂上讲了几句话而已,倘若王爷只有这一点手段,那王爷您也就走不到今日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在内不在外 赵光义终于回过头来,看着那人道:“哦?本王有些什么手段,你钱尚书倒是知道得很清楚了?” 那人正是兵部尚书钱兴朝,许多人都以为已经去职的前任御史中丞唐继先是晋王党羽的中坚力量,但极少有人知道,这位钱尚书才是赵光义最为信赖的腹心。 晋王的这个问题不是用来回答的,钱兴朝微笑不语,他心里很清楚,倘若晋王决意尽全力阻拦,只要发动他在朝堂上的全部力量,便足以掀起一场震动朝局的轩然大波,即便是天子也得掂量再三。 wucuoxs.com 但眼下这些都没有发生,只经过了一场并不如何激烈的争论后,赵德昭挂帅出征的决策就定了下来,这只能说明晋王对于此事其实心中另有打算,而这正是钱兴朝感到疑惑之处。 “王爷,建立功业莫过于军功,有军功便能广布威信于禁军,您那侄子打的是什么主意,就算是东京城里的瞎子都看得见。” 钱兴朝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在下官看来,王爷正该自己领兵出征才对!倘若王爷在朝堂上提出自己领兵挂帅,即便圣上也是无由反对的。” 赵光义轻轻嗤笑一声:“战国时期,魏国太子申领兵出征,有人劝他说:你已经都是太子了,还领什么兵?要是出征取胜,也不过还是太子而已;但万一败战,立刻就会有人借题发挥,以此动摇你的太子之位,因此你身为太子领兵出征是得不尝失。” 钱兴朝隐约有点明白了,问道:“他听劝了没有?” “当然是没听劝,他最后不但丢掉了太子之位,连性命都没保住。” 赵光义微抬下巴,点了一下大军起行的方向,淡淡道: “我那侄儿是势穷力孤,始终无法打开局面,这才不得不铤而走险,跑到南方不毛之地去建军功,他去做南征主帅,那是有冲劲,也是要拼一把;但本王稳占胜抛,倘若硬要去抢这个南征主帅来做,那就太不明智了。” “王爷思虑深远,下官远远不及。” 钱兴朝是衷心佩服,但也不禁生出了些疑惑。 “但下官仍然觉得,即便王爷自己不便挂帅出征,也总是可以设法拦住他,不让他取了这个军功。”顿了一下 说到这里,他凝神稍稍思索:“莫非王爷是指望南征大军兵败无功吗?下官身为兵部尚书,最清楚南汉的荒唐孱弱,以彼等撮尔小国的弱兵,恐怕不太可能敌得过大宋天兵,何必平白让天水郡王取了军功?” 赵光义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终于用极轻的声音说道:“圣上近来身体欠安,比起以往是差了许多,因而挂帅南征之险,在内而不在外。” 他只说了两句话,钱兴朝立刻便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最关键之处。 以圣上如今的年岁,既然近来身体欠安,那么未来半年一年出事的可能性绝对不低,而天水郡王此去南征,耗时一定不会太短,倘若这段时间里圣上有个万一,等到他在千里之外得知消息时,已经是大局早定了。 …… 大军南行不多时,前队便抵达了三十里亭。 三十里亭,顾名思义,出城三十里远,但由于近几十年东京街市逐步扩建,其实已经是出城十里不到了。此亭出叫“别亭”,意思是送行到此,便该道别了。 王修芝带着几位婢仆,早早便到了此地等候。 “相公,你可一定要早些回来。”王修芝眼中有泪,一脸不舍。 “行啦,你昨晚上都说一百遍啦,赶紧回吧。” 旁边就是人喧马嘶,正在连绵不绝通过的大队兵马,赵德昭觉得在如此情景下上演一场儿女情长、洒泪相别的戏码,未免感觉太过奇怪了,于是不愿意跟自家娘子在这里磨叽,连声催她赶紧回府。 在这个年代,因为交通颇为不便,出远门困难重重,不管是小家小户还是高门大户,一向都把出远门看得很重,王修芝自然也不例外,更别说是比出远门还要危险得多的“远征”,这教她如何放心得下? 但作为一个天南海北都跑过的前任司机,赵德昭自己是真心没把这个很当一回事。 跑一趟两广,离家大半年,在他眼里这就是出一趟小差而已,只怕是比起自己熬夜开大货的风险还小些,实在不能理解为嘛一定要搞得眼泪汪汪的?更别说随身还带着三万个拿刀砍人的保驾,这就更不会有什么安全问题。 “相公,那妾身回啦。”王修芝被丈夫催促不过,擦了擦眼角转身要走,突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低声道:“相公,妾身会每晚梦见你的,你要是想要个儿子,便请多到妾身的梦里来些,等你回来就能看到儿子啦。” 赵德昭一脸的黑线,老子要出征了,一走就是一年,你跟我说回来就能看到儿子?这要是给老子来上一个“三年在外,喜得贵子”的笑话吗? 这个可是一点都不好笑! 王修芝一看丈夫脸色,立马就知道他想歪了,一张俏脸不由胀得通红,羞愤跺脚道:“想哪里去了,妾身是说,妾身已经有了!” “你有身孕了?”赵德昭正要踏镫上马,闻言惊得一脚踩空,差点扑到了马肚子底下。 “嗯。” “当真?” “自然当真,昨日妾身感觉身体不适,请了宫里的太医来诊看,把完脉后说是喜脉的……妾身想让你知道,又有些不敢让你知道,害怕挠乱了你的心思,于你有不利。”王修芝说完低了下头,刚擦拭过的眼眶中又现出了泪花。 赵德昭心头既喜悦又感动,沉默片刻后,伸出右手轻轻摩挲着王修芝的脸庞,含笑说道:“此次南征,本就在内不在外,不管你告不告诉我,我总会时时刻刻念着东京的。” 王修芝轻轻嗯了一声,缓缓点了点头。 赵德昭缩回了右手,转身跳上马背,爽朗一笑:“放心啦,你相公我不会等到你把儿子生了才回,只会看着你生下来!” “相公?你是说——”王修芝蓦然抬头,眼神里流露出惊喜之色。 赵德昭不再答话,大笑着打马赶到大军前队,与作为副帅的潘美并绺而行,转过头问他:“潘将军,请问此去南征,如何速战速决,一举决胜?” 第一百一十四章 怠惰之风 潘美不可思议地看了赵德昭一眼,心里立马服了一颗大宋药丸,这才刚出征就急着要速决速战,有你这么打仗的吗? 他咳嗽了一声道:“要说取胜之速,莫过于当年我大宋平灭吴越钱氏,那打下来才是最利索的。” 赵德昭愣了一下:“我大宋打过吴越钱氏?” 潘美的目光平视前方,慢悠悠道:“正因为打都不用打便降顺了,所以才叫取胜最速嘛!” 赵德昭才知道这老小子是给自己逗闷子,没好气地白了潘美一眼。 吴王钱镠的名头,赵德昭上辈子就听闻过,此人崛起于行伍,在吴地称王,建都于杭州,钱镠野心不大,主要精力花费在保境安民,大搞民生建设方面,后世的“钱塘江”便是得名于钱镠主持修建的堤塘。 beqege.cc 大宋崛起以后,钱氏没怎么挣扎便纳土归降了,因为降得很是利索,故而极受朝廷尊崇,《百家姓》起首第一句“赵钱孙李”,第一姓是国姓赵,第二姓钱便是钱镠的钱了。 潘美拿钱镠来说事,显然是暗指赵德昭成天做梦尽想美事,除非南汉刘鋠能有钱镠那么懂事,否则是不可能快得起来的。 赵德昭懒得计较潘美言语里暗含的轻视意味,只淡淡道:“潘将军,大军既已起行,本王不妨现在便将筹划说与你知道:三月去程,三月返程,三月平定,九个月内,本王要回到东京,超过一天都不行!” 这一下轮得潘美听得一愣,转过神儿来后便急了眼:“殿下——” 赵德昭举起马鞭阻住他说下去:“让全军加快行进,天黑前要走够三十里,以后每日走够五十里,一里路不得短少,路上没遇着城池,便宿在野地!” 这个年头搞长途行军,只要不是赶着救急解围的急行军,那都是就着城池来的,譬如今日走上四十里便能刚好到下一座城池,那就只走四十里,这样就可以将士们野地扎营的劳苦,上下都能省事舒坦些,而赵德昭的这个搞法,显然比起急行军差不到哪里去了。 一想到去往岭南的几千里路途都得这么折腾,潘美顿时脸色就有些不好了,心里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出言轻佻取笑人,激起了这个年轻郡王的逆反心理,因此要故意为难。 “殿下,未将知错了,不该出言取笑殿下,还请殿下见谅。”潘美在马上拱手致歉,低眉垂目认了怂。 “不过几句笑谈而已,本王哪里会如此小气计较?本王决意加快行军,那是为了国家大事考虑,并非是一时使性子。” “但是行军如此急促,行伍会乱啊!” “倘若走得快一点行伍就要乱,那要你这个副帅是干什么吃的?!是让你一路上陪着本王讲笑话,逗闷子的吗?要讲笑话、逗闷子,那本王带个小内侍不就好了,何必一定要点名带上你潘大将军?!” 听了最后这句话,潘美给噎得差点儿背过气去,殿下您不是说不小气不计较的吗?您这冷嘲热讽的本事,可比我高了十倍不止啊! 赵德昭说完后也不管潘美心里如何想法,更不容他继续争辩,径直挥鞭打马离开中军,向着行军队列最前头跑去。 他这么往前一跑,大军就算想要在后面磨蹭也不成了,难道还能任由主帅在前头落单不成? 潘美看着赵德昭的背影呆了一下,心里有点后悔自己太过轻视这个年轻郡王了,转过头招来旗牌官:“传令全军加快行进,走够三十里再扎营!” 打第二天起,全军真就踏踏实实按照赵德昭的筹划,每日都要走够五十里再扎营。 事实证明,这个行军速度算不得如何急促,石守信的举荐与史册上的记载,两者都是靠谱的,潘美确实不负宋初名将的名声,治理军务很是娴熟老练,行伍也并没有因此陷入混乱。 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途中遭逢春汛,道路被冲毁,辎重无法通过,整队不得不停下暂歇,以致耽搁了旬日,但这些延误本就计算在筹划的期限之内,因此也无碍大局。 赵德昭对此还算勉强满意,他之所以刻意强调行军速度,固然是因为确实需要赶时间,拖延太久谁知道东京会不会出什么变故? 但更为深层的原因,则是在于他一早就有所察觉,大宋禁军中从上到下,渐渐染上了一些怠惰的习性,能混就混,得过且过。 本质上,这种大宋军队里的怠惰习性,跟大宋眼下贪图享乐、不思进取的整体社会风气其实是一回事,军队从来不会孤立于社会之外,必然是要受到浸染与影响的。 因此,指望一场远征、几条军令就能把禁军风气从根本上扭转过来,那才是成天做梦尽想美事。 在当下,治本是不要想了,赵德昭只能趁着此次领军南征的机会,想法设法,尽量治一治标。 …… 不一月,南征大军前队渡过洞庭湖,抵达岳州,即后世的岳阳。 尽管岳州知州办事得力,收到预发的塘报后早早准备下了一批船只,但毕竟不可能足够三万大军一次渡完。赵德昭与潘美只得在岳阳稍作逗留,等待后续各部陆续渡完。 这日上午,赵德昭正与潘美在中军帐里议事,一位军吏走进帐里,双手捧着一张大红贴子。 赵德昭示意了一下,潘美接过大红贴子展开一看:“是请柬,岳州知州设下洗尘宴,要宴请殿下与未将。” 赵德昭微笑颔首:“那就赴宴呗,岳州知州办事还是很得力的,军资船只都预备得很周全妥当,他不来宴请本王,本王倒还指不定要宴请他呢,眼下左右也是无事,洞庭湖的鱼羹尝起来滋味还是不错的。” 潘美脸色有些古怪,斟酌了一下言辞,委婉说道:“殿下,未将觉得还是慎重为好。” 赵德昭难以理解地抬头看了潘美一眼,笑问道:“赴一个地方官府的宴请还要慎重?难道还能是鸿门宴不成?”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又见虞白 潘美却并没有笑:“岳州知州是虞公。” “什么?”这个名字似乎有点久远了,赵德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虞白,两个月前跟殿下在朝堂上闹了一场后,被贬谪到此地任知州的那位虞老头!”潘美懒得再端着了,流露出对于虞白的一脸嫌恶,大宋文官武将之间一直颇有隔阂,他作为武将天生就不待见虞白这种迂直书生。 tsxsw.la 赵德昭猛地抬起头,这才想起皇帝老爹确实提过一嘴,说是下旨把虞白贬到地方上做知州,意在暗示虞老头主动上表请辞,哪想到此人居然麻溜出京赴任去了,就他这个要强的脾气,当时着实让皇帝老爹好生感慨了一把,他自己当时是听过了就算,毫没关心是把人贬到了哪里,没想到居然是在这里碰上了。 不待赵德昭表态,潘美便首先给了虞白一个毫不客气的评价: “这虞老头吧,拧巴得很!” “拧巴何解?” 潘美哼了一声道:“殿下代天出征,统兵经过他的辖境,他作为地方郡守出面接待一番是应有的礼节;但他要是扯个生病之类的理由不出面,也没谁咬他一口。他明明跟殿下有宿怨,看殿下极不顺眼,还偏偏要讲究这一套礼节,弄得别人尴尬自己也不舒坦,能干出这种事除了他虞老头也没别人了,这不叫拧巴叫什么?” 潘美能说出这些话来,那是真心为赵德昭考虑,他与赵德昭两人已经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出征之初闹出来的那一点小小嫌隙早就烟消云散了;但同时他也是为自己考虑,真要是去赴虞白的宴请,万一主帅被那倔老头当众落了脸面,他自己作为副帅同样脸上无光。 赵德昭听得不由失笑,微微颔首道:“拧巴这个词儿,说得极好,只是本王什么宴都赴过,偏偏没有赴过拧巴宴。” 他转头看向潘美,含笑说道:“潘将军,倘若你不愿同去,本王也不勉强,只对虞公说你怕了他言辞犀利,他想必是会体谅的。” 潘美呆了一下,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 次日上午,便有岳州通判司茂前来接引。 赵德昭换下戎装,身着一袭锦袍,足踏珠履,手执折扇,望之如恂恂书生; 而潘美则是恰好相反,他居然是穿了一身锃亮的札甲,骑着高头大马,连佩刀也挂上了腰间,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像是要去赴宴的,倒像是要上阵厮杀一般。 “潘将军。”赵德昭眼见他如此打扮,不禁有些好笑:“你披甲佩刀,是要以壮胆么?” 潘美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哼了一声道:“东晋名将桓温与人对谈,每生怯意,直至上马执鞭,方才意气始雄。虞老头设下的大宴,那必然是一帮本地的书生名士作陪,他们就喜好在席间弄些吟诗作赋的勾当,未将一个武人如何应付得来,岂不是要平白落了脸面?当真是逼到头上了,未将就来一个席间舞刀助兴,专往那些酸子脸前招呼,非把他们喝下的酒吓成尿不可!” 赵德昭大笑两声,拍手赞道:“正该如此!” 大宋以文制武,文贵武贱,几乎每一个武人都有过遭遇文官歧视的辛酸经历,待到北宋中期以后,武人们被虐惯了,慢慢就习以为常、不觉其非了,四品的武官遇到六品级的文官,自己就会主动行礼了。 但眼下是宋代初年,文贵武贱的官场风气刚刚兴起未久,武人们还普遍不太习惯,这个就憋得有些难受了。 赵德昭本来就很反感文贵武贱这一套儿,因此很能够理解潘美,倘若身为武人心气不高,一点傲劲都没有,那还打个什么仗? 岳州通判司茂在前领路,引着赵德昭与潘美一行人出了城,走了好一会儿路后,抵达洞庭湖畔。 司通判遥指湖边高坡上一座楼阁,介绍道:“殿下,潘将军,虞知州专在此楼中设宴相请。” 这座楼阁不过六七层高,放在后世那是不值一提,但在眼下这个民用建筑普遍低矮的年代,那就算是摩天大楼级别了。 赵德昭早就瞧见了这座楼阁,并不如何在意,此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问道:“此楼可是叫作岳阳楼?” 司通判愣了一下,恭敬地答道:“回殿下话:叫作南楼。” 赵德昭顿时大失所望,心说老子本以为可以到岳阳楼里抄一抄范仲淹的传世名篇《岳阳楼记》呢,不满道:“这什么破名字?一点也不雅致!为何不叫作岳阳楼?” 司通判莫名其妙,某处所在叫作什么名字,不都是因俗相袭的么,这有什么可计较的?再者“南楼”之名也是大由来头的,乃是唐代名相张说改建阅军楼后所命名,如何就不雅致了? …… 到了南楼,岳州现任知州虞白早就引着七八个人在楼下相候。 众人依次上来行礼拜礼,虞白逐个为赵德昭引见,并简要陈说各人履历出身,几乎不是本地的进士便是地方上的名士。 赵德昭与潘美对望一眼,彼此会心一笑,虞白请来的这些陪客们果然是这个调调儿。 轮到与潘美见礼时,眼见他来赴个宴还披甲佩刀,众人个个脸色古怪,还是敷衍了过去,无人公然失礼。 但上楼入席落座之时,终于还是出了岔子,赵德昭身份尊贵,自然是坐在首席无疑,但潘美却被安排到了一位做过侍郎的进士之下。 依照这个年头的惯例习俗,这样一个座次决不能算作是刻意羞辱潘美,就连心气颇高的潘美自己都觉得尚可接受。 但赵德昭可不乐意,扫了一眼席上的文士墨客,淡淡道:“本王代天出征,天子之下便是本王,潘将军既是本王的副贰,也是本王的雄胆,本王之下便是潘将军,倘若潘将军不在本王身侧,本王心中不宁,只怕是食不甘味,饮不安席啊!” 这番话说得相当跋扈,但又言之成理,众人面面相觑,那个位居潘美上首的进士更是满脸胀红,进退两难,拂袖离席不敢,忍受羞辱又不甘。 第一百一十六章 宴无好宴 “郡王此次统兵南征,赴宴也如同上阵一般,潘将军披甲佩刀赴宴,自然是要奋身为郡王殿下冲锋陷阵的,岂可不坐在殿下身侧?此事是老夫这个主人的失误。” tsxsw.la 虞白哈哈干笑两声,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便把过错揽到自己头上,将尴尬场面圆了过来。 此举倒让赵德昭有些诧异,这个迂直的倔强老头也并非是完全不会做人嘛,手腕还是相当可以的! 潘美与那位进士换了座位后,心中颇是感激却并不多言,只朝着赵德昭拱了一下手,座次固然是小事,但也不是小事。 “殿下,座次竟是小事一桩,便如殿下所愿又如何?老夫另有一桩大事,要斗胆向殿下请教。”虞白与赵德昭是邻座,压低声音说道。 赵德昭心里咯噔一下,妈的,第一杯酒都还没喝上就来了,端起酒杯啜饮一口,微笑道:“虞公乃是朝廷耆老,本王是向来敬重的,您所说的一桩大事,可是指虞公您的贬谪远迁?” 虞白老脸瞬间转为通红,但马上便恢复如常,沉声道:“老夫个人的荣辱名位,早就不在意下了,放心不下的只是国事。” “虞公,请讲。”赵德昭这一下是真有些敬意了,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出兵南征之事,是殿下一力促成?” “是。” “为建军功?” “是。” “方今天下粗定,正该休养生息,岭南贫瘠之地,取来何用,不过徒耗民力而已。殿下为逞一己之私,便要擅兴刀兵,不嫌做得太过了吗?” 赵德昭翻了个白眼,那么富饶肥沃的珠江三角洲你都瞧不上眼,你知道就那块地儿出产多少美食吗?但他懒得跟虞白争辩是非曲直,直接来了一个灵魂反问:“噢?那虞公是希望本王统领的这数万兵马就此留在你岳州不走了呢,还是希望我父皇撤回旨意让本王收兵回京呢?” 以往是这虞老头要碍事,赵德昭在朝堂上是非得跟他争个明白不可,但现下他可没兴趣跟这老头斗嘴,万一把人当场气死了,虽说不用赔命毕竟也不好听不是? 虞白给噎得作声不得,默然片刻后苦笑道:“殿下说笑了,出师焉能空回?此事既成定局,不说也罢。老夫特意设宴相请,并非是为了诘问殿下,更不是让殿下难堪,只是想恳请殿下此去南征怀仁施德,稍稍抑制杀伐之念!” 赵德昭差点忍不住又想翻白眼儿了,我带上几万人跑几千里路到岭南,就是奔着杀人砍人去的,你叫我怀仁施德,抑制杀伐之念?做主帅的要真是这么想,那绝逼是不打就输了。 就算是把仗打完了,赵德昭也是决不打算心慈手软的,他早就想把刘鋠和他那个太监窝子洗荡个干净,一个喜欢阉割臣子的主君,搭配一帮不惜自阉求进的臣僚,那还能对百姓干出什么好事来?把这帮人挨个砍了,绝对没有一个冤枉的! “虞公,本王对你怀有敬意,实在不愿虚言应付。” 沉默片刻后,赵德昭给了一个他能够想到的最委婉的回答。 “是老夫迂腐了。”虞白自失一笑,端起酒杯祝酒:“老夫祝愿殿下此去一路顺遂,使得南汉伪朝上下望风效顺,不战而屈人之兵。”话里的意思,其实还是暗示希望少作杀戮。 赵德昭没有接话,只是举杯饮尽。 两人再不谈及国事,只说些客套的场面话,席间的气氛反而变得轻松起来,终于是有了一点宴请作欢的样子了。 酒过数巡后,开始有人嚷着要行酒令,这个年代的行酒令就跟后世酒桌划拳一样流行,赵德昭依仗着脑子里残存的一点点原有记忆,对这个倒是也能应付得来,并不露丑吃亏; 潘美虽然有些接不上酒令,以致被人多灌了几杯,但他很快就机智地提出要比试投壶,投壶与射术相近,考校是手上的功夫而嘴上的能耐,那帮作陪的文人墨客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一时间潘美大杀四方,一个武夫俨然成了众多文士墨客中风头最劲之人。 赵德昭看在眼里不禁好笑,但也放下心来,潘美算是用不着来个席间舞刀了。 酒至半酣,气氛越发松快,因为楼面过于狭窄,没法陈列歌舞,但也召了几位歌女清唱佐酒,赵德昭对此见怪不怪,这年头的雅集聚宴,基本都是这个调调儿,他只是有些遗憾于歌女声音虽然不难听,唱的什么却听不太懂,而且那嗓音那太特么尖细了,在楼阁这种狭窄之地回音又重,真心有点炸耳朵! “殿下为何面色不愉,莫非是觉得这几位歌女唱得不好,不合殿下的心意?” 有人醉眼乜斜,目光在赵德昭脸上转了一转,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突然开腔与他说话,居然正是那位方才被迫与潘美换了座次的进士段修,做过一任礼部侍郎的那一位。 赵德昭并未多想,微笑道:“这几位女子声色俱佳,唱得自然是极好的,比起东京行院里的当红清倌人也绝不逊色,想来是因为岳州乃灵秀之地,方才养得出如此绝妙声色。” 这话说得极是客气,也够给在座的本地名流贤达面子。 但段修并不罢休,两眼通红瞪视赵德昭,追着逼问:“既然歌女唱得极好,想来殿下便是觉得唱词不佳了?”看他那副德性似乎赵德昭要敢说一句不好,便要当场掐死他。 赵德昭没明白这家伙为嘛非得较这个真儿,只当他是喝多了,含糊应付道:“嗯,大约也是极好的。” “大约是好,那便是不够好了!“段修突然跟发了颠似的,猛地一拍酒桌,大声叫喊:“且容段某趁醉作上一首词曲,为殿下作贺。” 席间诸人除了赵德昭与潘美,都极是喜好这个调调儿,一时间人人都也跟发了颠似的拍桌叫好,就连献唱佐酒的几位歌女也瞬间变了星星眼,对段修流露出了一脸的崇拜状。 赵德昭一边给段修叫好,一边暗暗吐槽:“你他娘的想要显摆本事就直接来嘛,也没人拦着你,非得先逮着老子逼问一通是几个意思?” 第一百一十七章 岳阳楼记 段修请赵德昭随意指定了一个词牌,然后现场按词牌作词,再当场谱好曲调,给歌伎教唱。 tsxsw.la 前后不过片刻功夫,一首新词便在席间唱起,众人纷纷叫好喝彩。 赵德昭心里也觉得佩服,心想自己别说两辈子了,就是十辈子也学不来啊。 段修谦虚几句后,转而向着赵德昭拱手致意,脸上笑容可掬:“在下一向久闻殿下富有文名,才高八斗……” 听到这里,赵德昭顿时觉得有点不对劲了,老子什么时候富有文名、才高八斗了?你他娘的扯这个淡是想干嘛?! 果然,段修接着说道:“因此,小可这才斗胆抛砖引玉,恳请殿下在此显露一手,也按刚才小可所用的词牌作上一首词,教歌伎传唱,从此便将殿下的才情流播于本地,也失为一桩盛事呀!” 赵德昭的笑容僵在脸上了,心里顿时明白过来。 难怪这家伙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来显摆本事,原来是这里等着呢,这老小子是记仇了,故意想找老子的难堪! 赵德昭左右看看,席间众人都是一脸嘻笑不绝,幸灾乐祸的表情,身为主人的虞白低眉垂目,一副老僧入定、事不关己的表情,显然是并不打算从中转圜,而潘美则是摊了摊手,投来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倘若单单只是作上一首词,那倒并不为难,赵德昭脑子里也能记得一些著名词作,但难在词牌已经指定,这就相当于是命题作文,难度高了十倍不止。 “殿下若是觉得为难,便请自罚三杯,那也无伤大雅。” 段修嘻嘻笑笑,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这话说得固然轻巧,但在座的每个人都知道,这压根不是三杯酒的事情,而是关乎尊严、脸面与声望! 赵德昭猝不及防给人逼到了墙角,额头上的汗珠都急出来了,脑子里拼命回想着上辈子记得的那些宋代词作,确实也想起来了不少,可是急切之间没有一首合用的,硬要抄袭过来只会显得很生硬怪异,真要说能够应景的东西,也还只有一篇《岳阳楼记》,可是这地儿也不叫作“岳阳楼”呀! 那些前辈穿越做文抄公得心应手,走到哪里抄到哪里,自个儿穿越咋就这么憋屈呢! 岳阳楼?岳州? 赵德昭脑子里急速转动,忽然暗骂一声老子也太笨了,改个名字不就成了嘛?老子说叫岳阳楼就叫岳阳楼! “诸位,词曲不过是小道而已,本王不屑为之!”赵德昭环视全场,先一句话把调门拉高,然后脸露微笑,徐徐说道:“今日群贤毕至,乃是岳州一大盛事,本王心中颇有感怀,莫如作文一篇以记其事!” 现场作文一篇,这可比作词教唱还要难得多了,此事非文章大家不能为之,众人脸色古怪,颇有些将信将疑,以往没听说过您这个天水郡王有什么文名啊,残暴荒唐的名声倒是有一些。 “备上笔墨!”赵德昭大喝一声。 文人雅集之所,笔墨纸砚之类自然是现成的,很快就有仆役上来摆上案几,铺陈了纸笔,赵德昭更不思索,提笔疾书。 “开宝八年春,虞公谪守巴陵郡,不逾月,政通人和,百废俱兴。适逢余统兵过境,会于岳阳楼,颇生感怀,故而作文以记之。” 《岳阳楼记》跟赵德昭在宫学里背过的《出师表》一样,都是中学语文课要求必须背诵的名篇之一,赵德昭稍稍改动了篇头几句,以应合当下的情景,余下词句只需要按照记忆写就,几乎毫不滞碍,看在众人眼里,那便是才思敏捷之极了。 “予观夫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 范仲淹的这篇名作词句优美,气象恢宏,读来琅琅上口,富有音韵美,赵德昭自己写起来便觉得很带感,那些宾客都是擅于词章的识货之人,那就更不必说了。 他们纷纷挤在赵德昭的身后,每当写下一句,便发出一声惊叹,到得后来因为过于震憾,以致连惊叹叫好都忘了,只有一阵一阵倒吸抽气的声音。 身为主人的虞白起初还自矜身份,安坐在主位,到后来也终于没能忍住好奇,凑近过来瞥了一眼,整个人便如同魇住了一般,仿佛变成了一具泥塑,两眼呆呆地盯着赵德昭的笔锋。 赵德昭稍稍停顿了一下,转过头冲着虞白微笑了一下,然后加紧落笔收尾。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名;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然则何时能乐耶?” “其必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噫!微虞公其人,吾谁与归?” 全篇最后一句点题,赵德昭除了自况志向高洁以外,顺便还把虞白加了进去,狠狠捧了他一把。 写完搁笔后,全场沉默片刻,紧接着发出一声哄然叫好。 “虞公,本王的这篇文章,您觉得如何?”赵德昭看向虞白,含笑问道。 虞白恍若未闻,他满脸通红,呼吸急促,两眼发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案几上的那篇文章,仿佛是得了什么癔症似的。 “虞公?”有人觉出不对劲儿了,轻轻推了他的胳膊。 这轻轻一推,虞老头居然整个人立足不稳,咕咚一声,一头栽倒在地。 “虞公!” 众人一声惊呼,纷纷围拢过来,又是掐人中,又是喊着取热水,还有急喊叫大夫的,一时间弄得本就局促狭窄的楼阁之中满堂大乱。 “虞公这是起了痰气吧?” “胡说!虞公这是惊喜过度!” “你才胡说!就是过于惊喜,这才起了痰气!” 赵德昭哭笑不得,他没想到虞老头这么一个敢在朝堂大殿之上跟天子叫板的人,居然是如此经不起吹捧,看来也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货,但要真是把人弄出好歹来,算谁的啊?! 众人七手八脚的救助帮忙下,没等到大夫赶到,虞白便悠悠醒转了过来,他立马强撑着站起,朝着赵德昭深深一揖到底,双眼满含热泪。 第一百一十八章 文人多事 “老夫向来自矜高洁,以为天下无人能知晓老夫之心,孰料知音竟是殿下!” “今日能得殿下一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老夫平生愿足,死亦瞑目矣!” 赵德昭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心里暗暗吐槽:“别啊,别说死啊,我还等着你给我抬轿子捧场造势呢,你要真就这么死了,那我不是白捧你了?”当下客气地搀起虞白,微笑道:“言重了,言重了!本王对虞公,那是向来敬重的!” 此前说起“向来敬重虞公”,在场众人都只觉得是蓄意讽刺,此刻却纷纷流露出感佩神色,人人心中均想:“向来文为心声,能够作出如此意旨高远的绝世文章,岂会是虚情假意?” 席间人人脸上堆欢,但还是有一人不大高兴。 “敢问殿下,此楼明明叫作南楼,为何殿下所作的却是《岳阳楼记》?”段修脸色阴沉,满面狐疑地盯着赵德昭。 没等赵德昭解释,马上便有数人纷纷抢着出声驳斥: “有了殿下这一篇绝世名作,此楼便该当改叫‘岳阳楼’!” “南楼本来也不叫南楼,乃是叫作阅军楼,经由唐代名相张说修缮后,方才改名叫南楼!张说只是主持修缮了一下楼阁而已,便能改得名字。殿下这篇绝世名作,岂会抵不过区区修缮之功?依在下看来,正该改名!” “正是这个道理!文章乃是千古之事,有了殿下这一篇佳作,此楼便当闻名天下,与滕王阁等量齐观!” “山南水北谓之阳,此楼位在岳州之阳,叫作‘岳阳楼’正是合宜!” 段修被众人驳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而赵德昭则是张着嘴巴,听得一愣一愣的,这帮书生强辞夺理的本事很可以的啊! …… 翌日,中午。 赵德昭刚刚起床洗漱更衣完毕,便有军吏进到中军帐禀报。 “殿下,又有人过来在军营外面求见,据说是本地名士。” 赵德昭昨日在岳阳楼饮宴直到深夜方散,此刻宿醉未醒,脑子还是晕乎乎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两眼看着那军吏发愣。 旁边的潘美凑近过来解释道:“殿下,您有所不知,昨日您的那一篇《岳阳楼记》已经哄传全城,有洛阳纸贵的势头,殿下如今是文名大噪!打今日早上起今,便不断有人来拜见,未将都推说殿下宿醉未醒。” 赵德昭微皱眉头,没有吭声。 潘美试探着道:“殿下,要不见上一见?这些人都是地方上的名士,仰慕殿下的文名而来,不便峻拒在外!” 赵德昭“哦”了一声,也不以为意。 他对于“文名”什么的兴趣不大,做得一手好文章能当饭吃嘛,就算真能当饭吃,那也抵不得刀枪不是?南唐李后主倒是做得一手好词,但眼下却落了一个国破家亡,成了东京城里的一个富贵囚徒,连自己的老婆都保不住,真要把这种名声传扬到皇帝老爹那里,万一弄得老爹把自己跟李后主等量齐观,那可就太冤枉了! 想到这里,赵德昭心意已决,摆手道:“不见了,此地乃是军营,须不是文人墨客吟诗作赋的场所。” 但潘美似乎想得更深一层,低声劝说道:“殿下,这可是博取名望的大好机会,彼辈虽然都是百无一用的书生,但在朝在野都颇有名声,有他们为殿下营造声望,对于殿下有大有裨益。昨晚殿下已经是名声大噪,何妨再接再励呢?此等良机不容错失啊!” 这一席话说得赵德昭不由心动,他之所以在宴席间弄出《岳阳楼记》来,固然是情势所逼,不得不抄袭一把撑起场面来,但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此举有利于博取朝野声望,同时更是为了拉拢一下虞白。 虞白虽遭贬谪,但他毕竟是当世大儒,乃是不折不扣的当朝清流领袖,其影响力远远超过他的职位本身,一篇《岳阳楼记》能使得虞白归心输诚,这已经是赚大了,而潘美的意思显然是:何妨趁此机会再赚上一把? 这个道理虽是不错,但赵德昭心中还是难免有些顾虑,沉吟道:“他们这些文人的事情向来复杂得很,怕不是好弄啊。” 潘美嘿嘿笑道:“殿下忌惮这些文人作甚?文人都是要脸的,只要给足了脸面,那还不是任由殿下拿捏驱使?” 赵德昭摸了摸下巴,缓缓点头。 …… 片刻后,一位巴陵本地的名士入见,此人青袍素衣,身材高瘦,颌下三缕清须,举动从容得体,眉眼带笑却不卑恭,一副超然物外的世外高人模样,比起昨日宴席上那些陪客名流不知道要高到哪里去了。 单是他这副姿容仪态与世外高人的气质,便令赵德昭心生敬意,不敢小觑,于是立马请他上座。 行过礼后寒暄几句,赵德昭动问来意,那人倒不遮掩,微笑坦然道:“听闻殿下昨日为虞公作了一篇《岳阳楼记》,一时之间岳州万人传诵,洛阳纸贵,老夫看过后,也是惊为天人,对殿下是钦佩之极,对虞公是羡慕之至!今日老夫前来拜见殿下,乃是斗胆请求殿下赐予老夫数句笔墨,文章词赋皆可,老夫亦当有所报效。” 说完,他从衣袖中取出了一份礼单放在茶几上,光看厚度似乎很是不轻。 就这么一个动作,浑身上下的“世外高人”气质一下子就跌落凡尘了。 赵德昭一时愕然,愣了片刻才明白过来,这老小子哪里是求见的,分明就是来求名的,他这是羡慕那篇《岳阳楼记》把虞白捧上了天,想趁着这个热灶过来中蹭上一把!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人,又低头看了一眼礼单,最后狠狠瞪了一眼陪坐见客的潘美——你说好的文人要脸的呢,就这?! 潘美显然也没料到会闹出这一茬儿,低着脑袋一声不吭。 赵德昭站起身来,铁青着脸色,义正严辞道:“本王统兵出征,意在荡平天下,焉能仿效文人墨客,日日寻章摘句,以文章辞赋骄人!” 156n.net 说完一挥手,立马就有军吏过来撵人,那人灰溜溜地滚了蛋。 潘美冲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低声骂道:“殿下说得没错,文人果然多事。” 赵德昭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咬牙道:“不等后队航渡完,咱们前队今日就先走,让他们后面加紧赶上!这帮文人看上去好像个个都要脸,实际又不知道要脸不要脸,咱们还是赶紧跑路的好!” 第一百一十九章 远近难易 翌日,赵德昭与潘美率领大军前锋离开岳州,一路行军赶到零陵,然后在此驻留数日,等待后队到达。 再往南便是南汉敌境了,故而全军需要在零陵稍作休整,恢复因为长途行军而导致的士卒疲劳,并且就地补充军资,整补辎重。 “再要往南,便是你的故土了,你可有什么说法?” 趁此闲暇,赵德昭把他在东京汴河边收揽的那位南汉逃将方正奇召到跟前问话。 自打南征之事议定下来,赵德昭便遣人将方正奇从郊外田庄里秘密接到郡王府中,时时与他密谈,询问南汉国中内情。 而方正奇此番跟随南征,并未得授任何职衔,只有一个帐下亲将的微未身份,故而中军里的其他将佐并不知道他的来历,就连作为副帅的潘美也都给蒙在鼓里,不知道自己的军帐之中有一个出身南汉的“带路党”。 此刻被郡王殿下叫到跟前,方正奇心里自然有数,稍作沉吟后答道:“回殿下的话:五岭之前,不足为虑!” 五岭,是指五道山岭:越城岭、都庞岭、萌渚岭、大庾岭、骑田岭,它们都属于南岭山脉,是长江流域与珠江流域的分水岭,整个山系东西绵延千里,是大宋与南汉之间的主要地理险阻。 赵德昭明白方正奇的意思,五岭之北,南汉无险可守,以他们军队孱弱的战力,自然是望风而溃,不足为虑了。 “那五岭之后呢?”赵德昭又问。 “五岭之后,同样不足为虑。”方正奇答得毫不犹豫,一边在舆图上为赵德昭指划形势:“五岭雄关一破,南汉伪朝必然上下震动,往南虽也有山脉河流,但再无雄关要隘阻挡,刘鋠君臣便只有剩下垂死挣扎的份儿了。” 赵德昭低头思索,按照方正奇所说,五岭之前,五岭之后,全都不足为虑,那么“足虑”的,便仅仅只有五岭雄关本身了。 “依你之见,五岭难破吗?” “难破,也不难破。” “哪里难破,又哪里不难破?” “骑田岭关隘险峻,有重兵把守,守将也是出色人物,这是难破;至于越城岭、大庾岭,虽然道路亦是十分崎岖难行,但是一些老弱军伍把守,而且为数也不多,守将也是无能之辈,那自然是不难破的。” 赵德昭笑了起来:“刘鋠倒也不是傻子。” 骑田岭是由湘入粤的最近通路,大军穿越骑田岭关隘后,便可以沿着溱水南下,利用珠江水系进军,直抵南汉都城番禺,走这一条路线进攻,可以说是既快捷又便利,如同是一把尖刀直入南汉的心脏肺腑;相比之下,越城岭是由湘入桂,大庾岭则是江西那一带,倘若要走那两个关隘,这个路就绕得太远了,耗费的时日必然就久了。 从大宋这一方来说,能走骑田岭,再沿溱水南下,那自然是最省事最便利的。 因此,不管是防备以前的后周、后汉,还是抵敌如今的大宋,南汉小朝廷必然是把骑田岭作为重中之重。 倘若绕远路由湘入桂或是由赣入粤,大军需要在山林中长途跋涉,又没有水系河流可供利用,士卒疫病与后勤压力将会是极大的考验。 在赵德昭看来,中原王朝能明白这个道理,刘鋠君臣自然更能明白,因此才会在骑田岭布置下了精兵良将,押上最厚的本钱,投放到其他关隘的力量反倒要弱上许多。 所以,眼下其实需要面对的,就是二中选一。 要么迎难而上,打穿骑田岭,沿溱水南下,可以得一个“快”字,但风险亦是不小,迎攻关隘从来都不是一个轻松的事情; 要么就绕远路,走越城岭或是大庾岭,南汉朝廷在彼处的经营必然是远远比不上骑田岭,可以得一个“稳”字,但同样亦有风险,眼下是六月天了,在南方山林中顶着暑气长途跋涉,一旦有疫病蔓延,士卒死上一半都不稀奇。 方正奇等了半天,始终没见赵德昭做出决断或是流露出任何倾向,忍不住试探着说道:“依未将看来,还是走越城岭为上,虽则是费事一些,但胜在稳妥,能求得一个必胜……” “求得一个必胜?”赵德昭转过头看着方正奇,微笑道:“本王还从不知道,这世上居然还有必胜之事!” 方正奇情知自己把话说得太过了,赶紧低着头道: “只要天候不作梗,粮草辎重能跟得上,纵然是大军长途跋涉,绕一绕远路也无大碍。” “只要大宋天兵到达越城岭,彼辈必然望风而溃,不堪一击!” 赵德昭听他说得斩钉截铁,似乎不全然是拍马屁,忍不住问道:“你如何能够肯定,越城岭守军一定会望风而溃?” 方正奇脸上流露出一副鄙夷的神色:“越城岭守将,乃是一个自阉求进之辈。殿下想想看,这等连卵蛋都没有的将军,如何能够服得众,打得仗?” 赵德昭不由愕然,旋即大笑了起来,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历史上,太监领兵挂帅,这种往前往后都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在宋代是屡见不鲜,难不成就是学的南汉刘鋠吗?怎么好巧不巧,都他妈几乎出在同一个时代了?” 方正奇陪笑了几声,试探着说道:“殿下,您这是同意未将的提议,绕路走越城岭了?” 思路客 但赵德昭却慢慢敛住了笑意,摇头说道:“如何进兵打仗,这是国家大事,涉及到数万人的生死与天下大势,做决断必须要慎之又慎,要考虑很多方面,哪里能光看一个人有卵蛋没卵蛋?又不是拿下半身打仗!” 赵德昭说话的时候是严肃脸,方正奇却没能忍得住,噗的笑出了声。 赵德昭微微一笑,说道:“好了,此事待本王与潘将军商议一番。” 方正奇听得不禁一愣,据他的这些日子以来的观察,这位殿下向来是心里极有主意的一个人,眼下居然声称要与他人商量之后才能做出决定,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第一百二十章 兵临严关 方正奇退下后,赵德昭轻轻吁了口气。 与刚刚那句玩笑话表露出来的意思不同,他心里其实一点儿都不怀疑方正奇的判断,也早就有了决断,说是要与潘美商议,不过是委婉一些的否决而已。 一个能够无耻不要脸到不惜自阉求进的武将,显然是不可能得到麾下将士的尊重与拥戴的,也就不太可能有一个将帅的威信。 俗话说将熊熊一窝儿,有这样一个武将领兵的军队,战斗力是可想而知的,一触即溃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所以,方正奇说的是很有道理的,也确实是老成持重之言,大军出征求得一个“稳”字,肯定是没错的。 更甚至,赵德昭的皇帝老爹在出征之前面授机宜之时,所嘱咐的也是这个意思:稳步推进,不要冒险。 但赵德昭心里却很清楚,事情不能这么办! “潘将军,依你看来,是骑田岭好呢,还是越城岭更佳呢?” 方正奇走后不久,赵德昭便把潘美请了过来,密议进军方向。 潘美抬眼看了一眼赵德昭,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道:“以殿下的性子,想必心里早就拿定了主意,何必一定要假装跟未将商议?殿下说如何进军便如何进军,反正未将反对也是无用。” 赵德昭一怔,旋即大笑了两声,这人是越来越识趣了。当下也就不再装样子,直接把话挑明了。 “本王一心求快,此事你是一早就知道的,但是出征之前,我父皇再三嘱咐过,遇事多听宿将言语,所以本王还是很需要知道将军的心意。” 说完这话后,赵德昭目不转瞬地凝视着潘美.等着他作出回答。 潘美猜得没错,赵德昭确实心中早有定见,所谓的听取意见,不过是故作姿态,假装而已。 不管潘美持有何种意见,都不会改变赵德昭的既定决策。 但赵德昭仍然需要他明确表态,这并非是简单军事问题,而是关乎政治立场。 潘美很清楚,倘若自己顺着赵德昭的“求快”的企图作出表态,万一在骑田岭受挫乃至于兵败,那么自己就有可能会为此而背上指挥失当的黑锅;反过来,倘若自己作出反对的姿态,则会被赵德昭认为是只求自保,不肯一起承担责任,这就是立场不可靠。 不管作出何种表态,都要承担不可预测的风险,但偏偏自己又无法影响结果,这种感觉让潘美很无奈也很恼火,就好像是被人拿刀逼上赌台押一把重注,却连摇色子的权力都没有,想想就憋屈得很! 倘若是自己领军作主,要打哪里就打哪里,要如何打就如何打,不论生死成败,全都自己认了,岂不是既利索又痛快? 内心激烈斗争了许久后,潘美终于开了口,说话有些吞吞吐吐:“殿下,未将以为……” “潘将军!”赵德昭霍然站起,抬手制止了他:“本王看你脸带病容,似乎是染上了疫病,这些天就请好生休养,军务之事,就暂且不必理会了!” 潘美愕然张大嘴巴,露出了极度的惊讶之色,也夹杂一些感激。 他何尝不知道,这是赵德昭放了自己一马,万一接下来战事失利,自己便可以撇清绝大部分责任,相当于郡王殿下独自承担战事决策的全部责任。 但这位郡王殿下行吗? …… “不行呀,殿下,此处地势太过险恶,士卒们强攻整日,没有一人能爬上关墙!” 一道雄关依山傍水,位于溱水河谷的西侧河滩之上,左邻陡峰,右控河道,关城之上,戈甲森森,旌旗招展。 临近黄昏,宋军的一波猛攻进攻被关城上守军打退,除了在墙根留下一摊层层叠叠的尸体,没有取得任何战果,甚至就连关城墙头的雉堞都没有明显的损坏,亲自带队攻城的裨将范永福满脸乌黑,很狼狈地退了下来,向观战督阵的赵德昭回奏。 半个月前,赵德昭聚齐南征大军的后队后,在零陵作作逗留,休整了三日,随即领兵进抵严关之下。 严关是南汉设在骑田岭的第一道关隘防线,据方正奇的说法,此处囤有两千精兵把守。 按照《孙子兵法》所说,五则攻之,十则围之,三万宋军对敌两千守军,按理说超过十倍,应该是绰绰有余了,但困难在于此地势太过险恶。 自北而南的溱水河,在此处蜿蜒穿过南岭山脉,在崇山峻岭中破开了一道口子,数千年随着河道的迁移变动,在河道西侧冲刷出了一条狭长的河滩平地,进入岭南的最便捷的一条通路,严关便是位于这片河滩之上,恰好堵住了大军南下的口子。按照随军的兵部职方司郎中的说法,早在秦未汉初,赵佗始建南越之时,便在此修筑了关隘,这也从侧面证实此关的险要。 安营扎寨后,宋军先对关城作了一番试探性的进攻,以试探其城防情况,就眼下的情形来看,显然是一块不好啃的硬骨头。 赵德昭抬头仰望严关的关城,感觉自己仿佛是处在一座群峰夹峙的天狱之中,左右皆是陡峭山峰,溱水如同一条白色飘带蜿蜒穿过,高耸的关城傍水而建,竟似不比周遭的山峰低矮多少。 不需要看兵书,赵德昭仅凭打过即时战略类电子游戏的经历,也能一眼看出难点是在哪里——这个破地方正面宽度太狭窄了,纵然是拥有绝对优势的兵力也无法展开。 看了一眼天色,西边的日头已经大半没入群山之中,以这个年头的照明条件,夜战攻城基本上是摸瞎,不值得一试。 赵德昭稍微有些郁闷,示意中军旗牌官鸣金收兵。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是无兵可收了,这一波蚁附登城的数百士卒,几乎全都死了个干净,关墙之下陈尸累累,夹杂着一堆被毁坏的云梯,黄昏的山风中浸着隐约的血腥之气,甚至还有一股令人闻之作呕的臭气,那是城墙上泼下的所谓“金汁”——它是在这个时代的广泛应用的守城利器。 第121章 献计 试探性攻城的过程中,赵德昭最受不了的,便是这种所谓“金汁”。 整个下午,他亲眼看见把守关城的南汉士卒在城头上把大粪汁一锅一锅煮开了泼下,凡是沾身的宋军士卒无不烫得哇哇大叫,至于那气味就更是别提了,眼下还他妈是个南风天! 忽然,旁边的一个声音响起,把赵德昭的思绪从大粪中拉了回来。 “殿下,既然有一道关城横亘在前,我军何不顺河而下?他们还能有本事把墙寨立到水上不成!” wucuoxs.com 建言献策的是刘辉,此人是大将刘遇的儿子,也是赵德昭在宫学里招募来的“随军参谋”之一,他虽然出身将门,有着对于统兵征战沙场的热切向往,却并没有任何从军的经历,今日头一次真正亲眼见到大军厮杀,激动得大呼小叫了一个下午,把赵德昭弄得烦燥不堪。 此刻,他兴奋得满脸通红,鼻翼翕动,说话声音高亢,似乎是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破局良策。 第一百二十一章 献计 试探性攻城的过程中,赵德昭最受不了的,便是这种所谓“金汁”。 整个下午,他亲眼看见把守关城的南汉士卒在城头上把大粪汁一锅一锅煮开了泼下,凡是沾身的宋军士卒无不烫得哇哇大叫,至于那气味就更是别提了,眼下还他妈是个南风天! 忽然,旁边的一个声音响起,把赵德昭的思绪从大粪中拉了回来。 “殿下,既然有一道关城横亘在前,我军何不顺河而下?他们还能有本事把墙寨立到水上不成!” 建言献策的是刘辉,此人是大将刘遇的儿子,也是赵德昭在宫学里招募来的“随军参谋”之一,他虽然出身将门,有着对于统兵征战沙场的热切向往,却并没有任何从军的经历,今日头一次真正亲眼见到大军厮杀,激动得大呼小叫了一个下午,把赵德昭弄得烦燥不堪。 此刻,他兴奋得满脸通红,鼻翼翕动,说话声音高亢,似乎是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破局良策。 赵德昭闻言回过头来,很嫌弃地给了他一个眼神,心里有句话没好意思直说出来:“城头泼下的那些滚烫的大粪,该不会是泼进了你的脑子里吧?” 刘辉犹自不悟,而且会错了意,大声道:“殿下,您是担心没有舟船可用么?此事易办,四处山林茂盛,只须派遣军士砍伐树木,大批扎制木排即可,军士乘坐木排沿河南下,便可绕过关城了!” 赵德昭压根懒得搭理他,没有吭声。 刘辉自以为得计,越说越兴奋: “溱水此处河流平缓,即便是小小木排,也是一样使得,并无倾覆的危险!” “关城易守难攻,那便绕过即可,我大军可以顺水直趋番禺,掏其心肺!” 赵德昭被刘辉在耳边聒噪得实在没忍住,挥手在他的腹部擂了一拳。 “信不信老子先掏了你的心肺!” “你也知道河流平缓啊,你自己估算一下,搭木排顺水而下,得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脱离城头的矢石攻击范围?” “河道距离关城不过百步,居高临下随便一颗石头扔下来落在木排上,还不立马砸散了架?整排的士卒都得下水喂鱼!” “南汉伪朝立国五十余年,这些关隘便是他们的本钱所在,多年来累经增修,不知道投入了多少人力物力经营,倘若有这样如此的漏洞可钻,他们能想不知到,想到了会不补上?” 刘辉捂着肚腹蹲了下去,一脸痛苦地哼哼。 “未将是觉得,可以……可以趁夜入水放排,夜晚晦暗不能辨物,纵然关城上发出矢石,也必然大失准头,我军损失必然轻微,只需要顺水过得数百人,绕到关城后方,前后夹攻,必能一鼓而下。未将听家父说过,关城虽有城池之形,但毕竟不是城,正面守御越严,则后方越松懈,只要前后夹攻,便极易攻破。” 赵德昭听完呆了一下,觉得似乎有些道理,但细细一想,还是摇了摇头。 刘辉的提议看似有理,其实并不可行,所谓的只要趁夜通过,关城上投下的矢石必然大失准头,这纯粹是出于臆想的屁话,投石机本来有个屁的准头?只要距离够近,居高临下,覆盖攻击,闭着眼睛也能砸到溱水河面上密布的木排。 而且宋军基本都是北地来的旱鸭子,一旦木排在给砸散了架,那可真就是一颗石头报销几十个了,按刘辉的这么一个搞法,死伤必然惨重,要想让数百名士卒渡水绕到严关后方夹击,起码得死上好几千,这种不划散的蠢事做不得。 “殿下,眼下我军受阻于关前,潘将军乃是老于军务的宿将,何不找他问计?” 晚上,赵德昭在中军帐里对着油灯独坐,冥思苦想对策,方正奇悄然进帐,小心翼翼提了一个建议。 赵德昭瞥了他一眼,摇头道:“潘将军染了疫病,需要休养,本王不便打扰。” 方正奇嘴角抽搐了一下,这个理由也敷衍了吧,再怎么染病,出个主意总是能出得的,又不是亲自披甲上阵,就算殿下您为了独揽大权自己作主,一脚把圣上给您安排的副帅给踢到了一边,让他做赞画一下军机,这个总是无碍的吧? 赵德昭注意到他神色有异,含笑道:“方将军,你是不是在有所腹诽,觉得本王器量狭窄、不能容人?” 方正奇猝不及防被一语道破心思,胀红着脸连声说“未将不敢”,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说些实在话:“未将只是觉得,此该我军深入敌境,辎重匮乏,受阻于关隘,是进是退,是强攻还是绕路,都早该做决断,此事还是应该与潘将军商议一番。” 赵德昭冷下脸孔,目光注视方正奇,冷森森道:“你刚说到一个退字?” 方正奇被赵德昭的锐利目光刺得怵然一惊,低下头道:“未将并非心生怯意,动摇军心,而是觉得……” 赵德昭打断了他,冷冷道:“而是觉得硬啃骑田岭上的雄关要隘,还不如绕路走越城岭,想要图快反而是欲速则不达,是不是?” 方正奇脊背上的冷汗涔涔,他不敢与赵德昭的目光对视,明知可能触恼到这位坏脾气的郡王殿下,但还是咬牙认了:“是!” 赵德昭并没有发怒,而是一言不发地起了身。 他背着手踱步走出中军大帐门口,方正奇赶紧跟在后面,稍稍落后半个身位。 此刻已经起更,军营里响起了夜鼓,有值夜的军士来回巡逻,赵德昭在军营中巡视了一圈。 思路客 因为要预防疟疾的需要,赵德昭预备上的五千个熏笼全数用上了,偌大的营地里烟雾弥漫,倒处都可以听到将士们的剧烈咳嗽与小声抱怨。 从东京城带来的药饼早就用完了,也没地儿补充,眼下用的是军士们在野外就地收割的艾草熏烟,这玩意到底能有多少效果,赵德昭自己心里也没底,只能说肯定比没有任何预防措施要强上一些。 第一百二十二章 没有退路 在营地里巡视完一圈,赵德昭与方正奇两人都被艾草的烟雾熏得通红,就跟刚刚哭过的一样。 为了防御蚊虫,中军帐门口加设了两层透气的轻薄纱幔,因而比起外面的营地要好得多,但这种条件显然不是普通士卒能享受到的,只有高级将领的军帐才有。 但即便如此,晚上入睡时也照样少不了被蚊子叮得满脸包,赵德昭现在每晚入睡前必须把头脸包裹起来,只留一下鼻孔出气,偏偏现在又是暑热天气,那滋味就别提了。倘若只是咬得出满脸包来,那倒也不算什么,但小小的蚊子还是能要命的。 回到中军帐落座后,赵德昭终于打破沉默,缓缓说道:“方将军,你可知道我军近半月来,死于疫病的士卒有多少?” 方正奇愣了一下,他只有一个亲将的名头,在军中并无任何正式的职位,对这些事情自然不知详情的,而且他也不明白为嘛要说这个,大军出征动辄数万乃至十万人,其中有士卒水土不服死于疫情,岂不是再平常不过? “一共是六百五十四人。”赵德昭给出了答案。 方正奇吃了一惊,愕然张大嘴巴,感觉有些难以置信:“以往未将在南汉伪朝统兵之时,麾下士卒也常有一些染上疫病的,病死的并不少见,但还没从来没有如此夸张过,难道水土不服之症,竟然如此严重?” 在他想来,北人南来容易染病,那就是水土不服之症,不然凭什么南人没什么大事,北人一过来就病死一大片。 饭团探书 赵德昭却知道,并不是“水土不服”这么简单。 在这个年代里,热带与亚热带地区,本就是各种传染病的温床,疟疾、黄热病、痢疾等等,任何一样都能轻易要了人的性命。 在原来的历史时空里,欧洲人之所以迟到19世纪才征服非洲内陆,最大的原因便是各种要命的热带传染病,其中最棘手的便是疟疾,宋军眼下需要面对的也是这玩意。 慢性疟疾对人的健康损害比较缓慢,每逢发作的时候便要“打摆子”,不发作便与常人无异,要把人弄死会比较慢。但恶性疟疾就猛得多了,弄死人也要快得多;恶性疟疾多发于南方暑热地带。 疟疾高发地带的居民们,身体对于疟原虫会有一定的天然抗性,因此即便染病也往往不会特别严重。但外来者就没有这个优势了,一死一大片是常有的事情,古人不清楚致病原理,便以为是所谓的“水土不服”。 赵德昭虽然知道来龙去脉,但并没有什么卵用,能够治疗疟疾的金鸡纳树皮是美洲原产,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子凭空变出来。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像现在这样,把整个军营弄得跟发了火似的烟雾弥漫,搞得从上到下,人人苦不堪言,可是就目前看来作用是有限的。 “本王不用去请教潘将军就知道,他能想到的主意,也无非是与你一般无二,绕路走越城岭,求得一个稳妥。” “潘美要稳妥,你也要稳妥,便是一项大功,就连朝中的公卿大臣,甚至是我父皇,所求的都是一个稳妥!” “眼下正是暑热天气,军中疫病只会越来越严重。” “倘若改走越城岭,需要绕上好大一个弯子,在山岭中穿行千里有余,也不能利用水运的便利,粗略估算至少需要耽搁三个月以上,也即是整个炎热的暑季中,我军都要在山林之中跋涉。” “人人都有退路,但这些染病的士卒没有退路,本王也没有退路!” 赵德昭说到这里便闭了嘴,其实他还有一个担心没说出来,倘若出师稍有不利,军报发回东京,自己就会被赵光义党羽在朝堂上趁机揪住小辨子,很可能就会落得一个出师未捷便被召回东京的下场。 话讲到这个份儿,方正奇已经全明白了,除了啃下当前的这块硬骨头,再无其他任何退路可言了,他自己也好,潘美也罢,都不可能动摇这一点! “殿下,未将深感惭愧。”方正奇深深一揖,退出了军帐。 翌日。宋军发动了对严关的全面强攻。 昨日只是试探性进攻,动用的只是云梯,今日的场面就要大得多,数十架投石机在城下排开,士卒们抽打着牛马,驱使牲畜拉动投石杠杆,向关城发射石弹,而关城守军则同样以石炮还击; 这种畜力投石机因为需要牛马拉动,需要的占地面积很大,狭窄的关城之中能够摆下的投石机数量很有限,故而在石炮对战中落了下风,但胜在有城墙阻挡,宋军发射的石弹砸在极为厚实的夯土城墙上,几乎是毫无效果。 赵德昭站在中军大纛之下,背着双手观战督阵。 在他原本的想像中,古代攻城应该就跟电影《魔戒》里差不多,密集得一眼望不到头的勇士,高耸入云的攻城车,十人合抱不过来的巨大撞门锤,无数的火弹在空中呼啸而过,就眼前的这点场面儿,显然还是差了那么一点意思。 “殿下,矢石凶险,请殿下再退后半里。” 中军旗牌官过来恳请赵德昭移驾,此地距离关城约摸一里远,刚好是守城发射出来的石炮的射程极限,万一有个不测,恰在一记石弹打到了中军大纛,谁能担待得起? “战阵之上哪有不凶险的?本王站在中军大纛之下,能让将士们看到本王在,军心才能振奋!” 旗牌官还要再劝,赵德昭抬起下巴点了点从城头方向飞来的石弹,笑了笑道:“就这个玩意要能打中本王,那简直是中了彩票了。” 旗牌官虽然不懂“彩票”是个啥玩意,但也明白赵德昭的意思,投石机这东西是完全谈不上准头儿的,而且发射一颗石弹要相隔很久,要想打到中军大纛,那真的是需要极好的运气了。 花了一个上午时间,实地观察了石弹对于城墙的毁损效果后,赵德昭有些沮丧,要想靠着这玩意把城墙轰塌,就算不是不可能,至少也得花一个月往上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有汛 赵德昭记得清楚,在原本的历史线上,靖康年间金兵围攻太原城,也是玩了一把投石机大战,但并没有取到很好的效果,最后是太原城内的石弹用光了,再加上援军在外围被击溃,导致城内军心沮丧,这才终于攻下城池,前后耗费了将近一年的时间。 眼下这座关城,地势险峻,城防坚固不亚于太原,而他手上可用的兵力,却比不上当时的金人,想要硬攻下来,那还真不知道花费多大代价,即便承受得起伤亡,也耗不起这个时间。 赵德昭正在为此犯愁,方正奇却好死不死,过来补了一刀,他是南汉逃将,熟知本地的地理气候。 “殿下,眼下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很快就是雷雨天了……” 赵德昭的脸色顿时又变黑了三分,他当然知道雷雨天是什么样子,每天中午便是劈头盖脸一通暴雨,接着便是大太阳暴晒,即便将士们可以在营帐之中避雨,但是满地湿热的水气蒸腾是躲不过的,人就好比是身处蒸笼中一般,这还不只是一天两天,而是日日如此,蒸完再晒,晒完再蒸,就跟特么的做酱油似的,不难想见,几蒸几晒之下,军中只怕是很快就要病倒一大片。 眼见赵德昭并没有表态,方正奇还以为这位年轻殿下还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指着眼前的平缓河道低声道:“待到雷雨季节,这溱水会有大汛,或许还有会山洪泥流,殿下须得早作打算。” 此处是溱水上游,河道较宽平缓,水深较浅,流速看起来也较为平缓,似乎并无危害,但一旦进入汛期,那就指不定会是什么局面了,至少像眼下这样在溱水河畔扎营是不行的,所以必须要尽快移营到高处。 赵德昭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听到方正奇谈到涨水,他的心中忽然想起了昨日刘辉所献的计策,趁木筏顺流而下固然不靠谱,但是江河涨水就不能利用一下吗? 饭团探书 想到这里,赵德昭心中陡然闪现出了灵感,转头看向方正奇:“你能肯定,要不了几天,河就要涨水?” 方正奇答道:“是,一旦下雨,河水便要暴涨,到那时候——” 赵德昭直接打断:“要几天?” 方正奇愣了一下,心说这事得是老天爷才能知道,吞吞吐吐道:“想来最多不过旬日吧。” 赵德昭不再问他,立马召来旗牌官,指着溱水河道:“三天之内,给本王把这条河给截断了!” 旗牌官脑筋不慢,稍一思索立马明白了主师的用意,这是要截停江水围城啊,这倒是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但是三天之内完成,显然是强人所难了,他苦着脸道:“殿下,这河如此宽阔,即便全军上下人人都来挑土填河,三天之内,如何能够截得断?至少也得半月方可完成。” 赵德昭冷冷道:“本王等不了那么久,军令岂同儿戏,倘若三天之内完不成,本王要你的脑袋!” 旗牌官拜伏在地,一言不发,并不抗辩,但也没有接令,意思很清楚——殿下您要是砍未将的脑袋,那现在就赶紧砍了呗,用不着等三天以后,反正未将是一定办不成的。 在他想来,三天之内截断溱水,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溱水在此处虽说水流平缓,也并不深,但却十分宽阔,岂是容易截断的?再者,再平缓的河流截到一半过后,可就再也平缓不起来了。 他心中不由暗暗腹诽,这位郡王殿下简直就是生于深宫,长在妇人之手的膏粱子弟,非但不谙军务,甚至连起码的常识都没有! 赵德昭当然没兴趣要他的脑袋,淡淡一笑道:“不是砍伐来了许多树木吗?把木桩打入江底,如同栅栏笼子一般,再用布袋装入土石,一袋一袋扔下水。用这个法子,最快一天便能完工,哪里还需要三天?” 他能想出这样一个法子,既是来源于一时的急智,也是得益于他上辈子到过都江堰旅游,记得导游似乎提过一嘴,说李冰父子当初围堰之时,便是用竹笼装石头沉入江中,竹子能围出堰来,木桩没道理不可以,这两天里为了制作攻城用的云梯,已经派遣辎重队在附近山林砍伐来了许多木材,即便不够使用,再砍伐来一些也是并不费事。 但旗牌官却吓了一大跳:“殿下,即便此法可行,但军中焉能有这许多布袋可用?” 赵德昭哪里还容得他叫苦叫难,直接沉下脸道:“布袋不够,便用粮袋与盐袋,倘若再不够,那就脱了你的裤子当袋子用!倘若你再多说一个字,本王现在就让人把你裤子脱了!” 旗牌官张大着嘴巴,生生想要争辩诉苦的话咽回了肚中。 从翌日早上起,整个宋军营地便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有数千名士兵在用砍伐来的树木削制木桩,编制沉江围堰所用的木栅,另有一万多人在挖掘土石,装入各种各样的布袋里,准备用作填土拦河。 余下的万余兵力,按照赵德昭的吩咐,依旧摆开阵势继续强攻关城,数十架投石机依旧朝着严关高耸的城墙发出石炮轰击,在包砖的夯土城墙上砸出了一道道巨大的裂纹。 方正奇对于天气的预测显然差得太远,准备工作只做了天空中的云朵迅速堆积了起来,仅凭着呼吸便可以感觉得到,空气闷热到了相当的程度,每个人都知道,过上不久便要下雨了,而且有可能是一场大雨! 赵德昭知道等不起了,于是一声令下:“围堰截河!” 数千名士卒一齐落力动手,前队把削制好的长长木桩钉入河道中,后队便有人把装入土石的布袋扔进要木栅围堰中,两队士卒分从溱水两岸向中间渐渐合拢,居然进度不慢。 溱水在此处的河道十分宽缓,因而流速不快,水深也不大,最深之处也没不过人的脖子,因此不管是打桩入底,还是沉入土石作堰,都并不是特别费力。 第一百二十四章 困城 围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增长,到傍晚时分已经截住大半的河道,河水因而变得湍急了许多,许多投入的水中的土石马上就被冲走,工程的进度就此缓慢下来,但终究还是在一点一点的推进。 赵德昭一直站在河岸边亲自督促,他抬眼望向严关的关城方向,那里杀声震天,炮石横飞,宋军仍然在一刻不停的强攻关城。 南汉守军显然看到了宋军围堰截河的举动,也意识到了宋军此举的用意,时不时从城头发射石弹朝着这边砸来,意图干扰宋军,但因为距离较远,准头很差,几乎造成不了什么阻碍。 一阵山风刮来,赵德昭遍体生凉,紧接着感觉到额头似有凉意,下意识地抬头仰望,这才发现头顶的烈日不知何时已经躲入了厚厚的云层中。 天空迅速阴暗下来,浓厚的乌云渐渐汇聚在一起,一颗又一颗的雨点滴落下来,随即越下越大,转瞬之间便变成了瓢泼大雨。 赵德昭心里暗骂了句脏话,转头看向方正奇,这家伙显然预测得太不靠谱了,什么他妈的十日有雨,分明是一天都没等到。 方正奇神色有些讪讪,低着头道:“我们岭南地方,夏日雨季往往就是如此,来得极快,通常也去得快,殿下但请放心,最多小半个时辰,这雨就能——” “轰”的一声巨响,雷声把方正奇的声音压得听不见了,瓢泼大雨一阵紧似一阵,打得赵德昭头顶上的伞盖哗哗直响。 笔趣阁 一片白茫茫的雨雾中,如同一长队蚂蚁般的宋军士卒正在河道中冒雨搬运土石,他们自然是无伞可打,也不可能暂停劳作避雨的,反倒在长官的督责喝斥下加紧围堰造堤,因为谁都清楚,一旦下起的大雨,上游的水势下来,河水会迅速涨起,那时再要截河就难上了许多。 方正奇的预测又一次错得离谱,大雨半个时辰后不但没有停歇,而且越下越大,河水也渐渐有了涨势。 赵德昭注意到,原本十分清澈的河水渐渐变得昏浊起来,这意味着上游已经起了山洪,倘若大雨一直这么下个不停,上游山洪大举汇入溱水河道,那必然导致河水暴涨,再要想围堤截河,何止困难十倍,结果很可能是前功尽弃! 与此同时,站在河道中劳作的宋军士卒似乎有了疲惫之态,不时会有一两个士卒立足不稳,被渐渐湍急的河水冲倒,下游有十几个木筏来回巡游救人,但偶尔也有救不及的,河水虽然不深,一旦没入水事,对于完全不谙水性的北人而言,也是一样能要了性命。 前后不过片刻功夫,被河水浊流吞没的士卒便有十数人之多,一声一声惊恐的叫声接连不断,恐慌的情绪在疲惫的士卒中蔓延,围堤的推进速度肉眼可见的缓慢下来,有几处甚至破开了缺口,在后缓慢地往后退却。 赵德昭再也站不住了,他转过头看着亲兵队长,指了指头顶之上遮雨的伞盖:“把伞盖收了!” 亲兵队长脸上露出愕然之色:“殿下,您这是——” 赵德昭懒得多说,径自走出伞盖的遮挡,走到大雨之中,在一个显眼的高处站定,好让所有的士卒看到他这个主帅。 亲兵队长看得呆了一下,随即在泥水之中连滚带爬的跑来,大喊:“殿下千金贵体,不可在此淋雨,赶紧回到帐中!” 这位亲兵队长绝非是小题大作,要知道,在这个没有抗生素与退烧药的年代,淋雨受凉后一场感冒往往就能要了人的性命,这绝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但眼下情势如此,赵德昭已经顾不上这些,直接无视了亲兵队长的阻劝,径自走到河边,跳上了一个简易的木筏。 这位亲兵队长是在赵德昭皇帝老爹的一名随身亲卫,曾经跟随赵匡胤多年,忠心可靠,此人是赵匡胤特意派给儿子的保命符,以备万一之用,同时也起着一个贴身监护的作用。此刻他眼见赵德昭居然上了木筏,更是吓得不轻,紧跟着跳了上来,伸手想把赵德昭强行拉上岸去,却被赵德昭一脚踹了下去。 赵德昭转过头喝令木筏上看得呆了的士卒:“快撑篙!本王要巡视围堤!” 士卒撑动木筏,赵德昭乘着木筏,沿着围堤来回巡游,鼓动士气。 他所到之处,士卒们群情振奋,精神大振,郡王殿下乃是千金之体,亲自居然冒雨下河,自己哪里还有怠惰的余地? 但此刻水势已然涨得十分凶猛,大自然的威力不是人力所能抗拒,围堤的长度进了又退,退了又进,好半天居然几乎没有进展,反倒是越来越多的士卒被冲进激流之中,就此消失无踪。 “殿下,填堵不住了!水势渐涨,快要齐颈深了,再坚持下也是陡劳,枉费士卒性命!” 负责监督围堤工程的旗牌官蒋安跑过来向赵德昭请命,他的额头上满是水珠,也不知道是出的汗还是淋雨。 赵德昭皱眉道:“木桩都已经打满了,再拿布袋装上土石堵塞,为何会填不上?” 蒋安抹了一把额头的水滴,喘着粗气道:“布袋用光了,从辎重营调来的空粮袋、空盐袋都用上了!” “本王不说过吗,布袋不够多,就算脱了裤子也要上!”赵德昭两眼通红,恶狠狠盯着他:“军令如山!你当本王跟你说笑否?” 蒋安愕然张大嘴巴,还以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但赵德昭显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一把扯掉腰间的玉带,三下两下脱下身上的所穿大红袍服,全身上下只剩单薄的里衣,把大红袍服劈手扔向蒋安手里:“拿做布袋装土!” 蒋安慌忙双手接过,转身跑了两步后,又想起来了什么,手忙脚乱地把自己的衣袍也脱了下来,与赵德昭的大红官袍一并交给了河岸上负责装土运土的士卒。 主帅和将官都脱下了衣袍用来装土填河,下级军官与士卒们哪里还穿着衣服,自然是只有脱裤子的份儿。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光腚军团 一时之间,不管河岸上挖土运土的,还是河道中打桩填河的,近万名士卒将官,人人都脱了衣服效仿。 有了额外的数千个布袋装上土石填河堵口,效用果然要好得多,所剩下的不到半里宽的围堰迅速合拢,临近天黑之时,溱水河道终于截流完成。与此同时,溱水右岸长达里许的引水渠道也终于接近完成,它可以把河水引到严关的关城之下。 此时,一直在冒雨攻城的数千名宋军将士受命撤退到高处,随着赵德昭一声令下,引水渠道与溱水之间的最后一道薄薄的阻隔被挖开,受困于围堰的河水如同出笼的猛兽一般,沿着引水渠道扑向严关的城墙。 宋军将士们站在高处目睹此景,发出震耳欲聋的高声欢呼,等待亲眼见证洪水冲毁城门与城墙,把城中的守军尽数变为鱼鳖的景像。 轰的一声,数尺巨浪打在城墙上,大水冲击过后,严关巍然不动,关城仍旧屹立,看上去似乎丝毫无损。 宋军数万将士们,从将官到士卒,人人目瞪口呆。 就这?近万人在河水里劳作了一整天,上上下下连裤子都脱了,就这个? 眼见水攻之法似乎并未收得奇效,就连原本觉得“水攻”是不错的主意的方正奇,也忍不住脸露失望之色。 赵德昭倒是沉得住气,脸上并无失望之色,下令留下几只小队以作警戒,其余尽数回营休整。 当夜,雨势渐渐减小,到了次日天亮,已经是完全放了晴,烈日在像前些天一样,高悬在头顶暴晒,宋军已经提前移营到了附近的高坡之上,倒没有积水之患,但是满地的湿泥,再加上头顶的烈日所引起的蒸腾水汽,使得身处其中的宋军将干如同上了蒸笼一般,从上到下人人都大呼吃不消,只是一上午的功夫,报到赵德昭那里的中暑人数便超过了一百。 笔趣阁 更加尴尬的是,许多参与昨日填河工程的宋军士卒们,并无多余的可供替换的衣袍与裤子,一部分只能穿着裤兜,还有极数人索性光着腚出来现眼。 很快,某些机灵鬼发现光着腚,其实在这种湿热天气里更加通风舒爽,不到半天功夫,整个军营里都是光着腕,打着赤膊的,咋看上去仿佛就是一个巨大的天体营。 当然,眼下是野外露宿扎营,军中连一条母狗都没有,赤身露体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但看上去实在是有失体统,气得就连正在装病不理事的潘美都忍不住了,径直闯进中军帐,愤懑质问赵德昭:“殿下,将士们赤身露体,为何不加管束?如此下去,成何体统?” 赵德昭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潘将军,你病好了?” 潘美是在赵德昭的默许之下称病放权,本身并未真正生病,这是两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眼下赵德昭有此一问,话里意思再明白不过:“你这个副帅是不想再缩头了,打算出来做点事,担点责了吗?倘若不是,那就别在这里叽歪!” “好……好了。”潘美怔了一下后,迟疑着应了声,一时之间气焰顿消散了大半。 赵德昭脸露微笑,盯着他的脸道:“既然如此,那本王就可以请教潘将军了。眼下士卒们缺衣遮体,不得不赤身露体,实在有损我军军威,本王也觉得看不过眼,请问潘将军是凭空能变出衣袍来呢,还是能令得天气变得凉爽通透呢?” 拿不出衣服来你说个鸡毛,更何况天气湿热如此,还得让人穿得整整齐齐捂得中暑,天底下没这个道理,即便是放任一下士卒们打个赤膊,光个腚又怎么了? 潘美并不服气,拉着赵德昭走到军帐门口,伸手一指严关城头,痛心疾首道:“殿下,你看,我军如此出丑露乖,尽为彼辈所笑!” 只见严关城头之上,不少南汉守军士卒朝着宋军营地的方向指指点点,在大声说着什么,隐约可以听见有嬉笑嘲弄之声传来,显然宋军士卒的打赤膊与光腚成了南汉守军士卒们的谈笑之资。 潘美是领兵十余年的老派武人,为此感到羞愤不己,赵德昭却并不为之所动,只朝着城头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神色自若道:“当兵的光个屁股算得什么丑?只有吃了败仗那才叫丑!” “老夫打了十几年仗,还从没见过光着屁股还能打胜仗的军伍。” 眼看主帅既妄自尊大又胡言乱语,潘美终于是忍可无忍,他脸红脖子粗,情绪激动得说话都带喘了。 “潘将军!”赵德昭停下脚步,蓦然回头凝视潘美:“倘若本王告诉你,十日之内,本王不伤一兵一卒,必下此关,你信是不信?” 潘美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鼻孔里哼了一声,脸上流露出一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有什么伎俩”的笑容。 “这么说,潘将军你是信不过本王了?”赵德昭虽然并不介意潘美的失礼,但一定要他给出一个明确回答。 潘美虽是满腹怨气都快撑破肚皮,但总还记得两人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当下不再置气,耐心为赵德昭解释。 “殿下无非是想要水攻围城之法,使得城中守军难以自存自安,逼得他们开关出城降顺,如此便可以尽量保全我方士卒,不战而屈人之兵。殿下的这个打算,臣一早就心里明白,也觉得此法可以一试,因此并未出来阻止。” 紧接着,潘美话锋一转:“但眼下已经是大水围城,但城头犹有笑声,显然是守军士卒士气不堕。” 赵德昭听到这里,不禁点了点头,原来他硬拉着自己出帐看南汉守军士卒的笑声,居然还有这样一层意思在内,不愧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宿将。 潘美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道:“既然守军士气不堕,便大可以悬釜而炊,没有柴火也能生吃谷粮,虽然颇多不便,但并非无法坚守。殿下是读过史书的,应该知道春秋时智氏引汾水围困赵氏的晋阳,但赵氏上下众志成城,被汾水困了一年多都没能破城,智氏最终反为赵氏所败!” 赵德昭闻言大笑起来,笑得潘美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说得不对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打赌 “潘将军。”赵德昭拍了拍潘美的膊甲,笑道:“你讲的这个故事很好,智氏败,赵氏胜,但你别忘了,本王也是姓赵的!” 潘美愕然张大嘴巴,胜负输赢还能这样论的吗?这分明就是蛮不讲理嘛。 “殿下,以水困城固然有用,但急切之间难以奏效。”潘美虽然满心不服气,但终究重任在身,不可能坐视这位年轻的郡王殿下任性妄为,耐着性子还想劝阻:“如今天气暑热,我军宿营于野外,不消月余,必然是疫病蔓延,到那时——” 赵德昭抬手阻止潘美,淡淡道:“倘若你不信本王,你我不妨打个赌。” 潘美愣了一下:“如何赌法?” “倘若本王十日之内不能破城,那本王便遵从你的主意,大军改道越城岭南下!” 赵德昭说罢,眼睛凝视潘美,意味深长道:“但倘若本王十日之内破了城,那又该如何呢?” 潘美明白赵德昭的意思,稍微犹豫后立刻道:“那未将从此以后,便对殿下诚心实意,归心输诚,唯殿下马首是瞻!” xiaoshutingapp.com …… 自打大水困城的第二日起,宋军稳扎营寨,安然不动,不再对关城发动进攻。南汉守军即便有出城反击的勇气,也并无舟船可用。 严关的雄伟关城矗立在一片汪洋泽国之中,仿佛是一个小小的孤岛,两国军队一个在城头,一个在不远处的高坡营寨上,彼此隔水相望。 因为遍地积水与泥泞,依赖畜力的投石机没法正常运作,马骡走不了几步就得脚下打滑,而且瘟病致死甚多,所以石炮互轰基本上停了下来,发射弓弩也距离够不着,两国军士也就只能选派一批大嗓门的军士,每日隔着水泽叫骂一阵,勉强可以算是在用嘴巴继续作战。 每逢中午前后,通常还是会落下来一场雷雨,每次雨量虽然不大,但终究还是使得这一片汪洋泽国的更深更广,每天在一片泥泞积水之中苦熬,不论是围城的宋军,还是守城的南汉军队,从上到下都是苦不堪言。 但两相比较之下,还是宋军的日子更不好过一些,将士军卒们都是北人,对于这种湿热的天气极其不适应,以致于每天都有不少士卒中暑病倒。虽还不致于对宋军伤筋动骨,但倘若目前的状况持续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潘美被赵德昭用打赌塞住了嘴,想要劝谏也无由可进,只能把忧虑与恼怒憋在肚子里,他每天起床出帐头一件事,便是眺望一下严关的城墙,有没有被大水浸坏倒塌,但每次的发现都让他倍感失望,严城高耸的城墙日复一日,好端端的矗立在一片汪洋水泽之中,每日最多是剥落一些墙皮,完全没有将要垮塌的迹象,他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到了第八天上,潘美再也没忍住,黑着一张老脸找到赵德昭:“殿下,十日期限将到,是不是可以退兵了?” “十日将满,但不是还没到吗?”赵德昭安然坐在帅位上,神色自若,淡淡一笑:“潘将军何必着急呢?” “早些传令全军,将士们便能早做准备,撤退起行也能走得快些。”潘美说话的脸色铁青,眼睛里快要冒出火来,他已经快要失去最后的耐心了,是一天也不想在这个臭水洼里多呆了、 “说得似乎有些道理……” 赵德昭摸了摸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潘美心里一喜,以为有门了,但没想到赵德昭话锋一转:“传本王号令,让辎重营做好起行准备,再派人掘了溱水河道的围堤。” “敢问殿下,派人掘堤做甚什么?”潘美一脸懵逼。 “掘堤自然是要放水了。”赵德昭面露微笑说了句废话。 潘美顿时无语凝噎,缓了一口气后,说道:“我军以水围城既然并未奏效,退兵绕路便是,何必定要多此一举?我兵走后,守军士卒自然会出关城掘堤放水。殿下此举,与资敌何异!” 赵德昭断然挥手,摆出一副不容质疑的口吻:“既是我大宋天兵造就的围堤,便该由我大宋天兵来掘开,如此方才能叫作全始全终,动兵以礼!” 潘美两眼一黑,差点给噎得背过气去,他内心严重怀疑这些天里落下的雨水与堵截的河水,并非是积在了营地周边,而是尽数积在了这位郡王殿下脑子里。 然而自从出兵以来,赵德昭每每做出决断,都不容任何人反对。潘美自知无法违拗,只得忍气吞声,径直出帐执行军令。 他调集了三百军士,分别乘上十余张木筏,带上铁锹与锄头之类,众军卒一起落力动手,只用小半个时辰,便在溱水河道的围堤上挖出了数道破口。 只见破口在河水的冲刷下迅速扩大,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宋军拼死拼活、耗费了两百余条人命才筑起的这一道溱水围堤便荡然无存了,积水也随之迅速退却,两岸的河滩满是泥泞,仿佛是被一场洪水冲刷过,严关的关城也隐约露出了墙根。 目睹此番情景,负责执行掘堤的将士们情绪都不怎么高,筑堤累得半死不说,掘堤更是掘得莫名其妙。 潘美站在岸边,眼看着大水退却后的满地狼藉,愤然说道:“堂堂天家贵胄,如此任性妄为,这般统兵打仗,想一出是一出,简直形同儿戏,倘若当真让此人成了储君,那才是大宋之祸,天下之害!” 随扈在旁的几位亲将听得直缩脖子,每个人的内心虽是颇有同感,但没有谁敢接这个话茬儿,一个一全恨不得捂住耳朵,这话在公然指责郡王殿下啊,而且更谈到大宋储君之争,文官也就罢了,武人倘若搅进这种事情里面,那是惹祸上头、自取其死的节奏,有人开始不住咳嗽,提醒潘美不要再说下去。 潘美已经完全憋不住了,没好气地瞪了咳嗽之人一眼:“他能做得,老夫还说不得了?明日老夫便遣人回东京,奏明圣上将他召回京中!” 忽然,身边有人发出一声惊呼:“大帅,您看!” 第一百二十七章 破关 潘美转头沿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严关的一面城墙居然整体垮塌下来,露出了一个足有六七丈宽的巨大豁口,许多守军士卒如同蚂蚁一般拥挤在那里,正在搬运石块和木头,试图堵住口子。 “快!随我冲关!” 潘美毫不迟疑地跳上马背,他等不及集齐更多人马,只率领麾下数十个亲兵,一边大声呼喝,一边驰马冲在最前头,眼下可是破关的绝好机会,只要冲散堵口的守军士卒,把住豁口片刻,待到大队人马涌进关城,这道雄关便能一鼓而下。 但已经来不及了。 南汉守军士卒没有来得及堵住豁口,潘美同样没有来得建功,他刚驰出数十步,便听到远处蹄声轰鸣,一只数百人的骑队从关城右侧的山拗里陡然杀出,径直冲向关城豁口,骑士们衣甲鲜明,魁梧雄壮,奔驰得起来声势十分惊人,打头引领全队的是一面红色王旗,王旗之下的一个骑士身穿金色甲胄,在灿烂阳光的照耀之下额外惹眼。 潘美吃了一惊,不自禁地放慢马速,揉了揉眼睛,这才认出正在领头冲锋的便是天水郡王赵德昭本人,他所率领的队伍亦是他的亲兵扈从骑队。 赵德昭率领的这只骑队隐匿的地点十分刁钻,以致于出现得极其突然,明显是对此早有预备,就等着城墙垮塌后杀向关城。他们距离关城豁口不过三四百步,比起潘美等人要近得多,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经驰到了关城之下,正在忙着堵塞豁口的南汉守军士卒顿时慌乱起来,倾刻间逃散了一半,余下的一半士卒还没等及放下手里正在搬运的石块与木头,宋军骑兵冷森森的矛尖便已经戳到了胸前。 xiaoshutingapp.com 潘美远远目睹此番情景,顿时心中大定,尽管关城豁口仍在交战争夺中,但他知道这道雄关已经是必破无疑, 等到潘美率领扈从冲入严关,赵德昭已经抵定大局,关城之内遍地跪伏着临阵降顺的南汉军卒,南汉向来军力孱弱,凭借雄关地理据守,勉强还有一搏之力,一旦失却险阻便是大势已去,从上到下的兵将士卒便再无战心。 潘美奔驰到王旗跟前,勒住坐骑跳下马来,两眼环顾了一下周遭情形,朝着赵德昭拱了一下手,惊疑问道:“殿下,您这是——” “潘将军可是想问,本王是如何建功的?”赵德昭微微一笑,手里的马鞭朝着关城豁口一指:“本王是掐指一算,算定今日会有城墙垮塌,因而早早在山坳里伏下一只骑队预备着冲关破城,这才一举建功。本王这算命的本事,比起将军打仗的本事如何?” 潘美只有苦笑以对,他知道赵德昭是拿自己开玩笑,但谁让自己打赌输了呢?输家是没资格说话的。 但他心底里确实是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赵德昭是如何算定严关的墙城会在今日垮塌的,即便是他真能算命卜卦,最多也就断一个吉凶祸福,从来没听说过塌墙不塌墙也是能算得出来的。 赵德昭并没有继续卖关子,笑了笑后说出了个中缘由。 “潘将军,此事说穿了,其实毫不稀奇,这座关城的城墙是夯土墙,我军用石炮轰击数日,墙体内外其实早就已经有了裂缝,但因为墙体基座很宽,所以还能支撑得住,就好像是一大块土坷垃放在地面上,虽然根基不稳,但你要是不推它,它仍然不会倒的。” 潘美听得似懂非懂,想了想问道:“所以殿下在石弹轰击城墙之后,使用水攻之法冲击城墙?” 赵德昭勒着座骑,在原地兜了一个圈儿,脸上露出微笑,点了点头。 “不错,只可惜此城筑得甚是坚实,即便截住溱水,挖掘渠道引了河水过来冲击城墙,但仍然没能冲破一个口子出来,否则早在十日之前,我军便已经攻破此关了。虽然并未马上奏效,但多少已经摇动了墙体的根基。” “冲水不奏效,那便放水?”潘美脑筋不慢,稍稍想了一下,马上明白了其中关窍。 “墙体已经开裂,再加上大水浸泡数日,墙基必然已经朽烂透了,这时候再决堤放水,便如同把城墙反过来向外推摇了一把,城墙如何还能立得稳?那必然是要垮塌的。” 听完赵德昭的解释,潘美流露出了佩服之极的神色,但他的心中却颇为疑惑:“这其中的门道,只怕东京工部的那些长年负责营建水利的积年老吏也未必能懂,这位殿下乃是天潢贵胄,从来没有做过营造匠人,也没有在工部担任过任何职司,是如何懂得这些的?” 他当然是做梦也不想到,几百年后会有一个叫作“电视机”的东西,可以让平民百姓足不出户而目睹天下之事,同时还会教给人各种烂七八槽的冷门知识,赵德昭上辈子偶然在电视上看过洪灾过后的场景,有许多原本挺立在积水之中的老式房屋,都随着洪水退却而倒塌,还有建筑工程专家在电视上解释了其中的原理。当时他觉得此事颇为有趣,便一直留有一些印象,哪想到居然派上了一个大用场。 “殿下,守将带到!” 这时候,赵德昭的亲兵队长蒋安领着几个士卒,押送着一个南汉将官到了赵德昭的马头前面,他便是严关的守将刘德。 此人年约三十上下,满身泥泞,狼狈不堪,但似乎并未受伤,他的面色颇有一些败战被擒的灰暗与沮丧但神情却并不卑微,此刻面对着赵德昭也没有流露乞怜之色。 赵德昭坐在马背上打量此人两眼,心里暗暗点了点头。 他一早就从方正奇那里打听过这位对手,知道他是刘鋠的族亲,可以算是南汉刘氏宗室当中仅有的一个有人样子的一位武人。大经也正是因为此人是宗室的缘故,才能获得刘鋠的信任,得以领军把守面对宋军的第一道雄关。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不像赵家人 早在宋军兵临严关之前,方正奇便曾经勇敢向赵德昭献计,声称愿意单身进入关城,为赵德昭说降此人。 但赵德昭考虑再三后,还是拒绝了方正奇,像刘德这号南汉宗室,那是妥妥的既得利益者,不进棺材那是不会落泪的,眼下又有雄关可以作为依仗,指望说动他不战而降,那是很渺茫的事情,只怕是方正奇刚刚进入关城,就会被刘德一刀砍了。 像方正奇这种熟知南汉内情的带路党可是很珍贵的,赵德昭觉得,实在犯不着为了这么一点渺茫的可能性,冒冒失失断送掉他的性命。 但在眼下,此人已经就擒,如何处置倒有些让人为难了。 “刘德,你可愿降我大宋?”赵德昭居高临下俯视着刘德,淡淡问道。 刘德昂然抬头,大声道:“我乃刘氏皇族,以一人之身,承担君王重托——” 赵德昭不但没有流露出任何失望之色,反倒似乎松了一口气,不等刘德说完台词,当即挥了一下手,下了命令:“砍了。” 麾下左右亲将都惊呆了,以致于一时之间无人上前执行军令,就连副帅潘美也愕然张大了嘴巴,人还一句话没说完呢,这就砍了? 2k小说 刘德自己就更是惊得下巴都快掉了,脑子里一阵发昏,他虽然不是怯懦之将,但也并非是一位宁死不屈的壮烈之辈。 他身为南汉宗族,很清楚近些年以来国势日蹙,那是迟早会有亡国之祸的,对此并不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他领军坚守严关,一则是尽人事、听天命,二则也是想要图一下侥幸,能守住固然最好,守不住了便阵前降顺,以自己是南汉宗室的尊贵身份,量那大宋必不会为难,而且还会给予厚待,后半生大可以做一个富家翁。 要知道,大宋赵氏以宽仁为名,朝廷在厚待降人方面一向做得颇有样子,几乎没有屠戮降人、苛待降将的前例,不管是南唐的李后主,还是吴越的钱氏,如今都在东京城里做着富家翁。 宋军将士也大都默认了这一点,擒获刘德后连一道绑缚都没有,仍然对他保持着尊重。 而刘德之所以在赵德昭面前说出来这番话来,并非是他要拒绝投降归顺,一方面是自矜宗室身份,不愿降服过于利索,否则就太过掉价了,需要首先装个样子;另一方面也是拉抬一下身价,指望着赵德昭能够做出一些不错的许诺,踌躇再三后表示降服,这样才是最划算的。 但刘德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不过只是说了两句硬话而已,眼前的这位大宋郡王殿下居然开口就下令砍头,一点都不按照套路办事,简直都不像是赵家人了! “殿下,未将……未将其实愿意降服大宋。”刘德的那张脸孔变得跟他满身的泥泞是一个颜色,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方才在赵德昭面前做作出来的那一股子自矜身份的傲然姿态,已然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德昭仿佛没有听见似的,压根不予理会,他横了一眼左右亲兵,森然道:“怎么?本王的军令不作数了?” 左右亲兵不敢再有迟疑,连忙一拥而上,拽住刘德就往巷子角落里拖拽,此处不是营地军帐,不用讲究什么辕门斩首,只需要找个僻静地方,不让鲜血溅到殿下身前就可以了。 “殿下,未将愿降啊!” 刘德涕泪交加,一面挣扎着不让自己被拖走,一面奋力把脑袋扭向赵德昭的方向,放声哭嚎哀求。 到了这个份儿上,押人的亲兵哪里还管他愿降不愿降,把他拖到了不远处的角落里,在后腿弯里踢了一脚让他跪下。 “且慢!”潘美起初还以为是赵德昭故作威吓,此刻才发现不对劲儿,赶紧出声叫了停。 他快步走近赵德昭的马头,低声劝谏道:“殿下,我大宋一向崇尚宽仁,厚待降人,更何况此人是刘氏宗室,如何能够无故杀戮?如此擅行刑杀,未免有伤天子圣德。” 赵德昭冷冷瞥了他一眼,不耐烦道:“少给本王来这些虚的,说人话!” 潘美面露苦笑,只待耐着性子道在:“厚待此人以作榜样,如此一来,南汉上下必然望风归顺……” 但赵德昭不等潘美说完,便冷冷打断了他:“谁说本王要刘鋠望风归顺?” 潘美愕然张大嘴巴,还没反应过来,赵德昭断然一挥手,厉声喝道:“斩了!” 只见一片刀光闪动,颈血飞溅起老高,刘德的人头骨碌碌滚落在了地上。 潘美瞠目结舌,扈从赵德昭左右的将校亲兵们人人缩了一下脖子,各自心中暗暗有些腹诽:“这位殿下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人都喊了愿意降顺了,只是起初有一句话说得不对板而已,就这还偏要斩掉,简直就不像是赵家人干得出来的嘛!” 这时候,关城深处传来一阵扰攘,似乎有不少人在大声哭喊叫嚷,赵德昭不由得脸上变色。 按说此时战斗早已经结束,整个关城已经抚定,南汉守军士卒或死或降,莫不成是有宋军将士在洗劫府库?又或者是更加糟糕,有宋军将领正在肆意屠戮被俘的南汉士卒吗?老子砍了姓刘的,可没让你们杀普通士卒啊! 潘美比起赵德昭觉出不对劲,当即喝令一位亲将拿着他的令箭前往巡视。 “你去看看那边何事喧闹,但凡发现有人冼劫府库,肆意残杀归降士卒之人,不必回来禀报,即刻就地斩首!” 那位亲将接令而去,片刻后匆匆返回,脸色变得颇有些古怪,也不主动向赵德昭与潘美做出任何回禀。 赵德昭心里好奇,抢在赵德昭问他:“那边究竟何事扰攘?” 那位亲将低头答道:“自打围河截堤后,我军之中有不少士卒的衣裤都充作布袋装了土石填了河,他们缺少衣裤,眼下正在……正在剥取俘虏的衣裤,未将觉得剥取俘虏衣物虽说有些不妥,但也是事出有因,情有可原。” 第一百二十九章 说客 赵德昭闻言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 潘美也不禁失笑,残唐五代以来,每逢征战兵争,总会免不了一番兵火洗劫,当年郭威代汉,攻下开封后,照样放任士卒在全城劫掠三日,只有当今圣上代周以后,还算能约束得住兵将,此后虽然多有征战,但兵祸较前代相比,已经是轻微许多,士卒们剥取俘虏衣裤自用,无论如何算不得什么大事,当下便一笑置之。 赵德昭原本打算传令禁止宋军士卒做出如此行径,但他转念一想,倘若是宋军吃了败仗,那么光着屁股的便是宋军士卒了,早前南汉守军在城头嘲讽宋军光屁股,眼下被人嘲笑回去,也算甚为合理,于是便不再过问。 当日下午,宋军完成了对于整个关城的清理与搜剿,城墙内部所有将官士卒以及随军工匠,被尽数迁出城外。 一队一队光着屁股的南汉守军士卒被押了出来,送到城外宋军营地里暂时看管,而关城则由宋军入驻。 此次攻破关城的战斗极为短暂,宋军破关破得快,破关之后南汉守军降得也快,双方死伤都很有限,结果便是俘虏数量居高不下,足有四千余人。 北城门。潘美与赵德昭骑在马上,两人并绺而立,一起亲眼监督着长长的俘虏队列迁出关城。 潘美坐骑落后半个身位,他稍微向前俯身,恭敬地对赵德昭道:“殿下神机妙算,一举攻克雄关,未将服输。”意思就是表示认输。 赵德昭哈哈大笑两声,一摆手道:“本王跟你打的赌是,本王可以不费一兵一卒攻破关城,如今关城虽然是破了,但也稍微有些死伤,潘将军没输,本王也没有赢。” 潘美知道赵德昭故意如此说话,是要给自己留下颜面,他心中感激,诚恳道:“殿下文武全才,胜过未将百倍。未将心服口服,从今往后,未将唯殿下马首是瞻。” 如此说话便等于是在向赵德昭表态输诚了,相比方才的嘴上认输,这完全便是两层不同的意思。 虽说大胜破关是好事,但潘美的神色却有些怏怏不乐,此番获胜从头到尾都是赵德昭这个从未经历过战事的年轻殿王一手布置,他这个老于军务的宿将并没有在其中起到任何作用,早在出征之初,他便打定了主意要把赵德昭当作一个供在神龛上的摆设,不曾想到头来自己反倒变成了摆设。 赵德昭看出潘美心中所想,微笑安慰道:“潘将军不必沮丧,此次用兵岭南,需要用到将军的地方还有很多,将军无需担心没有用武之地。” 潘美抬起头来望着赵德昭,眼神有些变幻,问道:“您是说,接下来的安雄关?” 严关过后,沿着溱水往南百余里,还有一道雄关险隘,便是安雄关。安雄关的守军是南汉精锐,足有一万有余,领兵的守将是一个叫作许风治的大将,据说此人善于用兵,有名将之风,乃是南汉的中流砥柱。 安雄关同样是在溱水之侧,其险要之势不在严关之下,而且守兵守将的实力更是远在严关之下,而且也多出了不少时日,可以做到充分的坚守准备。 不管从哪个方面考虑,安雄关都势必要远比严关难打得多,如果说严关只是一道开胃小菜,那么安雄关才算是上得席面的正菜。 但反过来说,倘若能够一举攻下安雄关,那么便算是彻底突破了五岭的屏障,进入到了无险可守的珠江三角洲地带,到了那时候,都城设在番禺的南汉小朝廷必然是望风丧胆,接下来的安雄关之战,将会是此次南征最为重要的一战。 想到这里,潘美不禁有些激动,脸上流露出了踌躇满志之色。 但赵德昭却只是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潘将军勿要心急,安雄关十分易下,还不必劳烦将军出手。” 潘美愕然张大了嘴巴,不论地势之险要,还是把守兵将的实力,安雄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是“十分易下”吧?这位殿下莫不是因为小赢了一场就膨胀起来了吧? …… “方将军,此次我大宋能够攻下严关,你是出了力的,此后还当再接再励。” 当晚,中军帅帐中,赵德昭叫来了方正奇,意味深长地对着他说道。 方正奇的面色有些灰暗,他心里很清楚,此次随从赵德昭南征,伺机立下大功,是自己唯一的翻身之机。 但是到目前为止,他除了以备咨询之外,并没有起到任何实质性的作用,更别谈建立大功了,正如赵德昭所言,他是出了力,但并未起到什么用处,也仅仅有些苦劳而已。 想到这里,方正奇咬了咬牙,向赵德昭拱手道:“殿下,数日后攻打安雄关,未将愿为先锋,亲身登城破关!” 赵德昭大笑着摇了摇手道:“方将军勇气可嘉,但将军乃是智将,并非是一勇之夫,倘若本王把你用在履险登城上面,岂非是用错了地方?要想破关取城,并非一定需要刀兵,这便是本王今日为何要单独召来你前来。” bqgxsydw.com 方正奇稍一思索,有些明白了赵德昭的意思,试探着问道:“那殿下的意思是,让未将前往安雄关说降守将许风治?”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方正奇是南汉逃降,在南汉军中有颇多相识,让他前往劝降,自然是再合适不过,宋军兵临严关之时,方正奇自己也曾经向赵德昭请命,愿意孤身入关,前往劝降守将刘德。 但赵德昭考虑到刘德乃是南汉宗室,要劝得此人临阵投降颇为不易,不值当为了这一点渺茫的指望,而让方正奇冒上送命的风险,而在眼下,便该当让方正奇这个带路党派上用场了。 “方将军。”赵德昭抬手虚按,示意方正奇坐下说话,不必过于心急,然后才徐徐说道:“你既然在南汉军中任职多年,南汉撮尔小国,能够统兵的军将屈指可数,想必将军与那位安雄关守将应是有些交情,前往说降应是有相当之把握,对吧?” 第一百三十章 特殊礼物 迎着赵德昭的目光,方正奇抬起头来,其实他与安雄关守将许风治只有点头之交,识得是识得,要说交情那实在是谈不上,倘若说降不成,必然会被许风治一刀砍了。倘若运道再差些,便会刚露面还未来得及。 但此刻面对赵德昭闪动的眼神,他明白这位殿下说话虽是语气温和,但此言并非是在与自己打商量,当下咬牙大声道:“殿下,未将愿意领命前往说降许风治!” “好!”赵德昭一拍桌子,笑道:“此事就托付给将军了,倘若安雄关能够不战而下,既是我大宋之福,亦是岭南百姓之福,更是天下之福!将军身负重任,本王敬请将军勉力一行!” 这几顶不要钱的高帽子扣到方正奇的脑袋上,他只得站起来躬身拱手,慨然道:“未将必定不负殿下重托!” 赵德昭微笑颔首,又拍了一下手掌,后帐便有一名亲兵双手捧着一个木盒子走了出来,放到了方正奇面前的桌案上。 方正奇微微一愣,有些疑惑地看向赵德昭。 赵德昭指了一下那个木盒子,微笑道:“空着双手前往说降,未免显得欠缺诚意,因此本王为你准备了一样礼物。” 自古以来,但凡是有说客前去说降敌方军将官吏,通常确实不会空手而往:要么是带上一纸用作委任封赏的官凭告身,要么是带上一批金银财宝,要想打动人心,无非爵禄钱财而已,除此再无其他。 赵德昭能够有此准备,方正奇对于自己此行成功的把握又大了几分,他松了一口气,站起来郑重向赵德昭施了一礼:“殿下为未将设想周到,未将心中感激不尽。” “方将军,你不妨先看一看,本王为准备的礼物是何物。等到了许风治跟前说话时,心中才能有底。”赵德昭含笑示意方正奇打开木盒。 方正奇心中好奇,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过木盒。 刚把木盒的盖子掀开一条缝隙,便有一股隐约的臭气扑面而来,似乎里面放着的并不是什么好物件,更不是什么官凭告身以及金珠财宝之类。 方正奇定眼看清了盒内手打事,便惊得双手一抖,木盒从他的手里滑脱,除些落到了地上,幸而方正奇反应迅速,脱手后马上接住了木盒,重重放回了桌案之上。 木盒之内确实不是什么好物件,而是一颗敷着石灰的人头,这年头要给人头防腐,并没有别的技术手段,只能用石灰腌渍一下。 方正奇身为一位屡经沙场血战的军将,骤然看到人头这玩意儿,自然也谈不上惧怕,他之所以吃惊失色,乃是因为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这颗人头乃是被斩的那位严关守将刘德! “殿下,这……这是……”方正奇一脸错愕,满心茫然不解。 此刻看着眼前的这颗人头,他脑子里一片混乱,自古以来,只有阵前劝降送上厚礼,或者是许诺封赏,但还从来没有过带着一颗人头去劝降的? 刘德乃是严关守将,同时也是南汉刘氏宗室,拿着他的人头去见安雄关守将,对方会作何想法?用这个法子前去说降,那不是送死又是什么? 赵德昭何偿看不出方正奇心中的疑惑与担忧,摆了摆手笑道:“方将军,你不必惊惧,本王之所以坚决斩杀刘德,便是为了能让将军拿他的人头一用!” 他这不作安抚还好,方正奇一听这话,立马就只有苦笑的份了,人头当然是有用的,但能是这么用的吗?也不知道这位年轻殿下脑子是不是真的进了水了! “方将军,你带着这颗人头,前去见那位安雄关守将许风治,他起初或许会惊怒交加,但你只需要跟他说上两句话……” 赵德昭脸上笑嘻嘻的,低声对着方正奇交待了几句。 方正奇凝神倾听,脸色渐渐舒展,眼神越来越亮。 …… 三日后,赵德昭与潘美一起在帐中设酒,为方正奇壮行。 潘美到了这时候才知道,赵德昭居然早在东京之时,就已经招揽了一个南汉军将到麾下作为带路党,而且一直瞒得极好,就连他这个副帅也是一直半点都不知情。 他对于此事虽然有些吃味,但心中也不得不由此生出了一些佩服,觉得这位年轻的殿下看似行事冒失轻佻,常常会有一些怪诞之举,但其实心机深沉,行事颇有深谋远虑,确实不可小觑。 “方将军,干了这一碗酒,本王祝你马到功成,一举建立大功。” 赵德昭脸色肃穆,向方正奇举起了酒碗,潘美也一并端起了酒。 方正奇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脸上颇有悲壮之色,感觉自己带着一颗人头前往说降许风治,只怕是很有可能会把自己也变成一颗放在木盒子里的人头,让许风治给送到番禺向刘鋠请功 他随即跳上马背,只带了两个从骑,出了严关的关城,沿着溱水之侧的河谷,一路向南而去。这两个从骑都是他当初从逃亡南汉带出来的亲近族人。 赵德昭与潘美并肩而立,眺望着方正奇等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 “殿下。”潘美拿胳膊肘轻轻捅了一下赵德昭的手臂,低声问道:“此人前往说降许风治,大概能有几分成功之望?” xiaoshuting.org “一分吧。”赵德昭轻松地说道。 潘美吃了一惊:“这不是……这不是……” 因为顾忌到赵德昭的脸面,他没把话说完便闭了上嘴,但是话里的这意思很清楚,只有一分的把握便派方正奇前往说服,这不等于是让方正奇去白白送死么? 虽说死掉一个南汉降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倘若因此耽搁军机,那就十分不值当了。一旦说降不成,安雄关必然会因此加紧做好御敌准备,到时候强攻关城必然就更加艰难了,要死伤更多宋军士卒。 想到此事,潘美便有些忧心忡忡。 “单凭一颗人头,一个说客,那只有一分把握,但要是再上一些筹码,那便有八分把握了。” 赵德昭神色平静,瞥了潘美一眼,淡淡地说道。 “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也难到得。反过来说,只要让那许凤治相信我军足能破关,那自然也就不用打了。不然,潘将军以为呢?” 第一百三十一章 江上 潘美愣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赵德昭是何用意,赵德昭便马上召来了旗牌官:“木筏造得如何了?” 那旗牌官拱手大声道:“禀殿下,三日以来,已经在附近山林之中,伐来木料数万根,造好了三千个木筏。” 赵德昭沉吟了一下,三千个木筏算不上很多,要用它载上全军士卒显然是远远不够,只能载上数千士卒,而且也无法带上足够辎重,只能是轻兵前往,后劲就未免不足了,一旦前锋失利,囤于坚城之下,未免就进退两难了。 到了这个份儿上,潘美哪里还不明白赵德昭打的什么主意,之所以迟了三日才让方正奇出发前往安雄关,便是为了抓紧时间砍伐木料制作木筏,以备接下来进兵所用。眼下见到赵德昭似有轻兵疾进之意,连忙出言劝谏:“殿下,不可轻兵冒进,万事以稳妥为要,慢是慢些,不出差错。” 赵德昭对他翻出了一对大号的白眼,心说老子何止不知道能够稳妥慢来最好,但赵光义不让老子稳妥慢来,老天爷也不让老子稳妥慢来,除了冒险一博还能咋办? “点上六千士卒,每人带上五日份的干粮,乘上木筏顺着溱水轻兵疾进!”赵德昭抬手制止潘美继续劝说的企图,沉声道:“本王亲自领军做先锋!” 说完后他又瞥了潘美一眼,缓和一下表情,含笑说道:“潘将军在后领着大军,带上辎重,缓缓前来便可。” 主帅既然当众下了军令,自然再无推脱余地,潘美闷闷的应声领命,心中有些怏怏不乐,不管赵德昭说得如何和颜悦色,但终究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跑堂的茶坊伙计,干的都是一些打杂殿后的琐事。 到了中午时分,三千只木筏在溱水河岸集结齐备,赵德昭率先登上其中一只最大的木筏,竖起了他的红色王旗与象征主帅权威的中军大纛,六千余士卒早就登上木筏,各自按照军令备上了五日份的干粮,已是整装待发。 赵德昭迎着呼呼的江风,拔出腰间佩刀,朝着前方一指:“出发!” 随着他一声令下,千只木筏竟相离岸,沿着溱水江流向北漂浮,场面倒也颇为壮观。 与刻意表现出来的意气风发不同,赵德昭心中其实颇有一些惶恐不安,眼下这种玩法跟以前在景区木排漂流可完全不是一码事,那种景区漂流都是经过事先整治疏浚的河道,不管看起来如何湍急凶险,实则十分安全。 但眼前这条溱水河再往中下游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谁也不清楚,熟悉本地情况的方正奇已经提前去往了安雄关。万一在木筏之上落了水,不但连个救生衣都没有,甚至身边也没有一个会水之人,到时候要是撞到暗礁落了水,只怕是连救都来不及。 想到这里,赵德昭便招手把亲兵队长蒋安叫过来,让他为自己卸下了身上披挂的沉重铠甲,到时候万一落水便不致于一沉到底,还能使用狗刨式撑上几下。 蒋安眼见赵德昭一直低头盯着江流看,心中也隐约猜到他心中所想,当下轻声安抚道:“殿下不必忧虑,溱水往下一百余里,河道都颇是宽广,水流十分平缓,兵将们不会有覆舟之忧。” “噢?你如何能知道?”赵德昭惊讶地看向蒋安。 蒋安低下头,恭敬地道:“未将原本是岭南人,家乡便是在这溱水之畔,十六岁那年,南汉刘氏出兵攻打荆襄马氏,未将被抓了丁,从军攻到鄂州,兵败被俘,随后便在马氏麾下效力,后来前朝高祖南下攻灭了马氏,未将便改在后周军中效力了,因为未将行事恭谨,也算稍有勇力,被当今天子挑中,随后在他老人家麾下做了一名亲兵。 说到这里,蒋安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正因为未将原籍乃是岭南,熟知本地人情风物,圣上这才特意挑选未将随行护卫殿下南征,这也是圣上对殿下的殷切爱护。” 赵德昭听完后不禁哑然失笑,他的心中除了对皇帝老爹的感激之外,也觉得蒋安的人生经历堪称离奇。 近百十年来,这“五代十国”加起来有十五个政权,此人竟然经历了一小半儿,到头来竟然也能成为皇帝老爹愿意托付亲儿子性命安危的信任之人,要是放在中国历史之上的其他任何一个时代,像蒋安这样的朝三暮四的所谓“贰臣”,那几乎是肯定不会被君王所信任的! 赵德昭再一转念,心想:“我大宋可不是就是这么一码事嘛?满朝文武大员,少说也有一半都是前朝遗臣,甚至是前朝再前朝的遗臣,就连自家岳父王溥,不也正是如此嘛?这也算是大宋的特色了,难怪大宋朝廷对于招降纳叛一向如此热衷,毕竟根儿上就是这个德性嘛!” 想明白了这些后,赵德昭心中对于如何抚定岭南,渐渐生出了一些新鲜的想法,转过头望向蒋安,含笑道:“你既是岭南之人,可愿意留在此地担任军职?” 蒋安愕然张大嘴巴,不知道该当作如何作答,眼下只破了一个严关,要想全收岭南,连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这就开始安排善后了,再说了依照大宋制度,似乎也没有这个规矩啊! lingdiankanshu.com 赵德昭没有继续催问蒋安,他皱着眉头瞥了一眼脚下的木筏,发现随着南面吹来江风渐渐劲急,木筏的前进速度慢了许多,溱水是由北而南,木筏顺流而下即可,但这个季节却是南风盛行,很大程度上阻慢了行进速度。 “传令下去,全军撑篙急进!”赵德昭沉着脸色,转过头吩咐旗牌官:“明日中午前,全军务必抵达安雄关。” 旗牌官应声领命,但并未即刻传令,小心翼翼道:“殿下眼下风大,江水浪滔渐高,倘若还要撑篙急进,江水甚浅,礁石极多,众多木筏恐怕会有翻覆之忧,还是慢些的好。” 赵德昭背着双手站在木筏前头,眺望着南方迢迢关山与蜿蜒水道,淡淡道:“那也要尽快,那方正奇固然是抱着必死之心前往,但本王也不好真的让他被人坎了脑袋!”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人头的妙用 “姓方的,你一个逃人叛将,竟敢跑来我这里做说客,这是不想要脑袋了吗?” 安雄关,守将衙署里,方正奇身上五花大绑,站在一个身披铠甲魁梧将军面前,此人正是安雄关的守将许风治。 离开严关后,方正奇带着两位随从一路驰马疾行,赶在第二日中午抵达了安雄关。此时,安雄关守军已经封闭了关城,进入战时防御状态,严厉禁止行商出入,以防宋军谍探与奸细混入。 但方正奇乃是岭南人,口音与本地乡人无异,因而并未遭到守军士卒为难,他又花费了一些银钱,买通了把守城门的一位小校,让对方行了个方便,这才得以混入了安雄关的关城之中。 他到客馆安顿下后,当即备了帖子到守将许风治的衙署门房投下,孰料没有等到许凤治以礼相迎,反倒是被一队士卒破门而入,五花大绑捆了起来,押送到了衙署之中,见到了全身披挂的许风治。 身为一位说客,被绑起来押见游说对象,这无论如何不是一个好兆头,但许风治虽然显得态度凶恶,但并未一句话不问便把人砍了,至少说明此人并非是那种油盐不进之辈。 ranwena.net 当下,方正奇稍稍定了一下心神,微笑道:“许将军,你我曾经同朝为官,虽说彼此并无私交,但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将军便是如此不讲交情,一见我面便又是捆人,又是喊打喊杀?” 许风治冷哼一声,斜晲着方正奇:“倘若本官一点不讲交情,你焉能见到本官之面?早就被当作奸细一刀砍了!” 方正奇低头思索了一下,回味着许风治的措辞,忽然抬头笑了起来:“原来是许将军的一番好意!” 这个时候,方正奇已经明白过来,许凤治将自己五花大绑逮到衙署,此举看似粗鲁凶恶,实在是救了自己一命,否则关城之中一旦开始盘查奸细谍探,自己是无人作保的生面孔,又无通过行碟之类的文书,很可能会被巡查士卒逮住后一刀砍了,反倒是在衙署中最为安全。 当然,他并不认为这是许风治当真在讲交情,无外乎是留作一个退步而已,近些年以来南汉朝廷国势日益窘迫, 许风治并未否认方正奇的暗示,但脸色依旧冷峻,盯着方正奇冷森森道:“你来投贴是何种目的,本官不问可知。你胆敢前来劝降本官,是把许某当成一个不战而降的鼠辈不成?” 他在南汉有名将之称,多少有一些心气高傲,一向自视甚高,敌方把他视作不战而降之辈,在他看来这是一种侮辱与蔑视,因而十分不忿。 方正奇却露出了笑容,徐徐说道:“许将军的这话可就不对了!” “如何不对了?”许凤治沉下脸孔,森然道。 “既便是敢战之辈,也未必便不是鼠辈。”方正奇双手被绑在背后无法动弹,只朝着桌上的一个木盒努了努嘴,示意许风治打开看看。 这个木盒便是方正奇从严关随身携来的那颗人头,方才被逮拿他的许凤治部下士卒一并送入了衙署之中,摆放在了许凤治的桌上。 “你携来的物件有什么可看的?本官岂是那种贪财恋势之人!”许风治冷哼一声,他以为那木盒里盛放的物品,只是用来贿赂的财宝礼物或是宋人用来许诺封赏的文书之类,因而脸色很是不屑。 “许将军还是看一看好。”方正奇微微一笑,淡淡说道。 许凤治有些好奇地开启木盒,看到了里面的那颗人头,也认出来是严关守将、南汉宗室唯一的武将刘德。 他的瞳孔陡然凝聚,眼神放射出了森森杀意,右手握在了腰间的佩刀刀柄上,冷冷说道:“用人头做礼物,到也算新鲜得很,本官既为武人,又在岭南略有薄名,岂会是贪生怕死之辈?宋人倘若想要以此威吓本官,那可是打错了主意!” “将军误会了,这可不是威吓。”方正奇大笑了两声,一字一顿,缓缓道:“是前程!” 许风治脸上顿时流露出了疑惑之色,显然不明白这话到底是何意,一颗人头如何便是前程了? 方正奇终于靠着一颗人头引得了对方的注意,赶紧趁机猛下说辞: “当今刘氏朝廷施政昏聩,君王只肯重用阉人,竟然大肆阉割文官武将,此事数千年以来闻所未闻,敢问如此朝廷,撮尔之国,焉能长久?纵然许将军向来拥有名将之称,但立身在如此荒唐之地,焉能建立功业,名垂青史?” 许凤治沉默不语,他何尝不明白,方正奇所言句句属实,南汉朝廷的荒唐与孱弱,是上上下下,众所周知之事。 他从来没有打算为这个可笑的朝廷殉葬,两代刘氏君主待他许凤浥虽说还算不错,但也并未恩深情重到需要他以相报的地步。 但另一方面,他也并不愿意就此不战而降,如此作为实在有失他作为一个武人的尊严,同样也有负他身为南汉“名将”的几分薄名。 方正奇走近两步,把声音压得极低:“我来是奉了大宋天水郡王殿下之命,携了这颗人头前来面见将军,他想让用这颗人头让将军明白:大宋抚定岭南后,南汉宗室以及原有的那些高官显贵,必会一个不留,尽数扫除干净!” 许凤治闻言猛地抬起头,他已经有些明白方正奇的言外之意,不由得心中一动,脸色顿时和缓了不少。 方正奇的声音继续在他的耳畔响起:“……唯有扫除那些占据高位的平庸昏聩之人,才能给有如将军这样才干之辈留出位置。” 许风治闻言,不由得眼皮有些发涨,方正奇并未作出任何具体的封官升赏许诺,但是恰好戳中了他心中的痛处。 他久在南汉国中领军带兵,虽说略有一些薄名,勉强也算是受到了重要,但平日里受到那些昏聩无能之辈的排挤实在不少,倘若能够扫除这些尸位素餐之辈,从此一展胸中所学,也未尝不是一桩大快之事。 第一百三十三章 关城内乱 方正奇察颜观色,知道许凤治已然有所心动,心中不禁暗暗佩服赵德昭料事如神,这一颗人头用作礼物,居然比起金银珠宝与封官委任都要好使得多了。 许风治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脸色虽是活络了一些,但仍然有些犹豫,沉吟良久后,终于开口说出了心底里的实在话:“君上虽然为政昏聩,但毕竟没有过任何对不起许某之处,倘若一箭不发便要临阵倒戈,恐怕要为天下人所笑。” 方正奇嗤笑了一声,低声道:“许将军应该听闻过方某之事,当是知道方某是如何成为一个逃将的。” 许风治微微点头,方正奇为了不受阉割之辱, 宁肯做了千里逃亡到敌国,也要拒绝升任要职,此事在南汉国中流传甚广,几乎人人皆知,在上层文武大员中更是传为笑谈。 “将军有岭南名将之誉,你不跟宋军好生打上一大仗便倒戈归降,便是不肯甘心的。将军的这番心事,方某同为武人,心里是很能体谅的。” 稍稍停顿一下,方正奇的语气骤然转冷:“但将军不妨想想看,倘若将军这一仗打下来,败了无非死在阵上,身为武人倒也无妨,但是万一胜了呢,那又如何?” 许风治给问得一时愣住,胜了便是胜了,能够击退宋军,那便是搏得了一个大功名,还能如何? 雅文吧 “万一将军胜了宋军,那必然是会得到君上赏识,君上会拔擢将军担任朝廷要职。但将军也是知道的,君上但凡要重用某一位文官武将,几乎都是要先阉割了再用,方某以往的经历便是例证。” 说到这里,方正奇脸上露出嘲讽的微笑,慢悠悠道:“到了那时候,将军是乖乖割了那玩意,连男人都不做了呢,还是像方某一样单身逃亡呢? 只怕是到了那时,将军才是真正为天下人所笑!” 许凤治愣了一下,哑然失笑起来,方正奇所设想之事十分荒诞可笑,但他还真不敢保证一定不会发生,因为眼下南汉刘氏朝廷本来就是荒唐可笑。 他摆手示意了一下,立刻便有一名侍立在房中的心腹亲兵上来,给方正奇解开了绳索绑缚。 方正奇活动着手腕上的血脉,他知道大局已定,脸色变得轻松不少,微笑说道:“将军勿怪方某冒犯,郡王殿下教我如此说话,并非是有意拿将军当作玩笑。” 许风治摇头一笑,示意并不介意,旋即敛了笑意,压低声音对方正奇说了实话。 原来,他虽然身为安雄关守将,但因为并非阉割之人,所以一向不受刘鋠信任,以致于安排了一位受过阉割的武将作为副手用来监视。 许凤治虽然拥有领军作战之权,但他本人除了自己的数十个亲兵可以指挥如意之外,很难切实掌握其他的部将军卒。因此,开关迎降这种大事,决非是他本人一言可决。万一稍有不慎,反倒要承受反侧之祸! 方正奇这才知道,原来此间的形势,居然比起自己的预想要复杂得多,并非是靠着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许风治,便可以大功告成,关城之内还有不小的麻烦。 两人正在面面相觑,一筹莫展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听说许将军在房中密会一位南来的贵客。在此大敌当前之际,既然有贵客前来,我身为副职佐贰,也该一起会晤一番才是,许将军此举,是不是太过见外了?” 方正奇闻言一愣,腾的跳了起来,他明白自己这个说客潜入关城说降,一定是完全暴露了,来人便是许凤治所说的那位手握实权的阉人武将。 反倒是许凤治颇为镇定,他右手虚按了一下,示意方正奇勿要惊慌,然后缓缓站起来,从容扬声说道:“周将军,何妨进来说话?” 说完这话后,许凤治打个手势示意了一下,亲兵立刻抽下了门栓。 只听见砰的一声大响,中间的两扇门页被撞得大开,二十多个身披甲胄的军卒鱼贯而入,把这间不大的衙署内室挤得满满当当的,把方正奇与许风治,以及他的一位心腹亲兵围逼在了中间。 这二十多个甲胄齐全、手执刀枪的军卒,便是他们二人的亲兵,而方正奇与许凤治以及他的那一位亲兵三人加起来总共只有两把刀,即便他们二位武将再如何神勇,一旦动起手来,在这个狭窄的斗室之内,一瞬间便会被乱刀分尸。 许凤治慢慢解下腰间的佩刀,交给了自己的那位亲兵,以示无意拔刃争斗。 这时候,一身穿便服的男人走了进来,此人脸型尖细,看上去四十多岁,眉眼之间丝毫没有武人的雄健爽朗,反倒流露出了一股阴冷之气,他的脸上带着一副“成功抓到反贼”后的得意笑容,有些玩味儿地打量着许凤治与方正奇两人。 方正奇看到此人后,不由得顿时愣住,有些傻了眼儿。 此人是他早在南汉为将之时便已经认识的,也算是老熟人了,名字叫作孙得廉。 孙得廉是方正奇原先的部下,此人人因为贪图权位,不惜走上了一条不少南汉官员都没忍得住的、百试百灵的求官之路——把自己给阉割了。 这种为了求得权位而不顾廉耻的行径,让方正奇极度鄙视,在孙得廉自我求进后,便与他断掉了交谊,此后方正奇为了避免被阉割而逃离南汉,与此人就更没有往来了。方正奇是万万料想不到,此人居然会调动到安雄关担任许凤治的副手,要是早知道如此,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冒然前来说降。 “哎哟,这不是方将军嘛?想不到阔别经年,居然能在此处重逢。”孙得廉自然也是认出了方正奇,脸上挤出了一丝假笑。 方正奇起初瞥见孙得廉下巴居然有一大把胡子,甚至比起以往还要浓密,不由得吃了一惊,难不成他是并未阉割不成? 但听他说话声音尖细,方正奇旋即明白应该是粘上去的,当下笑道:“孙将军好久不见,这一把浓密的美髯比起从前都要好得多,将军雄风是更胜以往啊,真是难得啊!” 孙得廉哪里听不出他是句句讥刺,脸上顿时起了怒意,两条眉尖竖起,正要喝令把方正奇等三人乱刀斩死,忽然听到门外长廊上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有人边跑边喊:“将军,不好了,不好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缘由 “昨晚发生了营啸,导致营中大乱,死伤多人。”孙得廉擦了一把脑门的汗水,终于想出来一个可以说得过去的理由。 所谓营啸,便是在黑暗的环境中,群体突然受到某种刺激,因而发生的集体无意识狂暴,人们会像发了疯一样竭斯底里的互相攻击,倘若没有外部力量会,他们一直会到精疲力竭才能停下。 营啸与群体性的神经紧张有关,因而最常发生在军营之中。近万名降人给关押在一个狭窄拥挤的营地中,各人对自己的前途命运一无所知,惶恐不安是很正常的,因而发生营啸是很合理的事情,用这个说法上报东京朝堂,更不容易让人挑出毛病来。 “原来如此。”赵德昭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他不再过理会此事,转过头向蒋安问道:“潘美所领的后队诸军,还有多久能到?” 潘美所率领的后队主力,因为带有大量的随行辎重,不便乘坐简易木排,故而是通过陆路前来,穿越山岭的道路颇多崎岖,行军速度要自然慢得多。 蒋安略一思索,答道:“还有两日便能到达。”他迟疑了一下,请示道:“是否要派人前往催促潘将军加紧前来,尽快与我等合军?” ranwena.net “我军需要着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眼下便不用再急了,此处关城仓敖丰裕,军粮马料足够我军支用许久了,不妨在此多修整一些时日,也让将士们稍稍喘息。” 赵德昭说完勒转马头,朝着返回安雄关关城的方向而去。 昨日领兵进驻关城后,赵德昭第一件事便是前往城中军仓查看,所幸情形令 他感到十分满意,南汉朝廷显然对这个重要关隘一十分重视,转运到此处的军粮堪称巨量,想来应该是用来应对宋军长期围城,但守军拱手而降,这批仓储军资白白便宜了宋军。 蒋安赶紧打马跟上赵德昭,坐骑落在他的半个身位后,试探着问道:“殿下,我军连破两关,声威震动岭南,番禺刘氏朝廷必定已经是万分震恐,我等何不趁势大举南下,番禺刘氏朝廷必然望风归降!” “本王最怕的,便是他们望风归降!” 赵德昭冷笑一声 ,撂下这句话后领着骑队而去,只留下蒋安一个人在风中凌乱,他只觉得满心的懵逼与错愕,自古以来的将帅统兵出征,无不期望敌军望风而降,但这位年轻的殿下却害怕别人投降,这是脑子有问题呢还是脑子有问题呢? …… 就在赵德昭驻军安雄关的几乎同时一时间,南征大军的第一封战报经过六百里加急的驿马递送,终于抵达了数千里之外的东京城。 战报是发给兵部衙门的,在行政程序上只能由兵部官员阅看后交送枢密院,继而呈递御前。但在这个年代里的任何一个衙门机构里,几乎没有任何事务是真正可以保密的。 于是,不到一天功夫,赵德昭首战失利的消息不径而走,传扬得东京城中的文武公卿无人不晓。 这封战报的发出日期,乃是宋军强攻严关关城的次日,当时战况颇为不利于宋军,而且军中疫病横行,士卒多有染病横死者。 赵德昭在战报上全都据实写明,既没有任何渲染夸大,也没有刻意隐瞒含混,而是一条一条尽数写在了战报上面,但放在某些有心人眼里,就这么一丁点有关战况不利的消息,便足以证明赵德昭统兵是无能之极了。 这封战报就如同从千里之外投掷过来的一颗石子,马上在朝堂上下激起了阵阵涟漪。 战报送达东京的翌日,正好是赶上朝会日,吏部侍郎严绍乐首先站了出来。 “圣上,臣听闻天水郡王南征第一战失了利,失了我大宋天兵的锐气,不知此事是否确实?”严绍乐说话时把嗓门提得很高,似乎是生怕朝堂之上有人不知道一般。 御座上的赵匡胤闻言微微皱眉,他很不喜欢臣下用这种腔调儿说话,你他娘的要说事就说事,偏要加上个人的褒贬,顺手夹带私货是几个意思? 但到底是不值当为此区区小事生气,赵匡胤按捺下了心头的不快,面无表情说道:“此事不值得付诸朝议。战报写得清楚明白:我兵不过是首日攻城不下,死伤数百而已,倘若这也能算得上是失利,我大宋只怕是早已失利了几千几万次,一早便被人打得只剩下东京城了。” 朝堂上响起一阵轻微的嗤笑声,显然是有不少大臣同样觉得此人有些大惊小怪,小题大作了。 严绍乐脸色羞赧,进退不得,他的嘴巴张了张,似乎还想分辩一下,给自己找回一点颜面。 赵匡胤却摆了一下手,淡淡道:“严爱卿,你从未经手过军务,朕不怪你。” 严绍乐不由一愕,圣上说不怪其实就是在怪了,只是不施加罪责而已,再要不识趣地争辩下去便是自讨苦吃,当下朝着御座上行了一礼,悻悻地缩回了班列。 原来心情好端端的,被一个见风就是雨的家伙给搅得满肚子不快,赵匡胤只感觉意兴阑珊,他正要让司礼太监宣布退朝,便看到兵部尚书黄元义大步出列,不禁心里一沉,兵部尚书在这个时候开腔奏事,那必定 是来挑错的。 “我兵攻城不利,不过是些许小挫,不值一提。但眼下正值炎夏,南方天气暑热,军中士卒每日有数百人身染疫病。如今,我兵受挫于坚城之下,一时进退不得,倘若累月逗留不进,一旦疫病蔓延军中,恐怕匹 马不得北返。” 黄元义果然提到了南征大军,但他比起严绍乐要言之有物得多,一开口便直指要害问题:真正可虑之事,并非是战阵死伤,而是疫病。 朝堂之上很快出现了轻微的骚动,许多朝臣开始低声议论,其中颇有一些人脸有忧色,他们对于南汉军队战斗力向来嗤之以鼻,但疫病杀人可比刀枪要厉害得多,倘若瘟疫当真在军中蔓延开来,闹出一个“匹马不得北返”并非完全是夸大之言。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朝堂争议 赵匡胤耐心等待殿中安静下来,这才凝视黄元义,淡淡道:“依卿所见,该当如何呢?” 黄元义明显有些迟疑,没有马上回答,他微微侧过头,朝着右前方瞥了一眼,那是赵光义所站立的位置。 他的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没有逃过赵匡胤的眼睛,赵匡胤眉眼闪过一丝厌恶之色,望向黄元义的目光颇为冷淡。 黄元义兀自不觉,他手执玉笏面向御座,大声道:“圣上,依臣所见,天水郡王少不更事,不宜托付军国大事,朝廷应当即刻召回天水郡王,指定潘美接掌大军。” 赵匡胤目光转动,扫视了一眼大殿之中道:“诸位爱卿当中,还有哪些觉得黄尚书说得对的,便请站出来让朕瞧一瞧。” 殿中安静片刻后,有三个大臣先后出列,各自陈述了主张,各人说法不尽相同,有说赵德昭毫无统兵才能的,有说赵德昭任性妄为的,有说赵德昭败坏军务的……但不管是何种说法,他们诉求却出奇的一致,都是支持黄元义的提议,要求即刻召回赵德昭,另行指定主帅。 ranwena.net 任凭这些人是何种说法,赵匡胤始终面无表情,但到三人说完后,这才徐徐道:“还有哪些人?便请全都站出来!” 殿上的文武班列中,有几个大臣的脚步稍稍往前挪动了半步,但马上又缩了回去,他们都是老谋深算之辈,深知圣上极为维护天水郡王,每逢有人攻讦或是质疑赵德昭,圣上必然马上回击,但眼下居然不动声色 ,事出反常即为妖。 等待片刻后,再没有人站出来,大殿中一片诡异的寂静,这一下,几乎所有大臣都能隐约感觉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赵匡胤坐御座起身,背着双手缓缓走下阶来,在那三位出列要求召回赵德昭的大臣跟前站定,他的目光如同一把刮骨刀,让那三人遍体生塞,打心底里直冒凉气。 “天水郡王的发回朝廷的塘报之中,只说了军中有疫病,可并没说到底有多少士卒染病,你们三位却知道每日有数百人染病!”他看着那三位站出来的大臣,嘴角露出微微冷笑,森然道:“朕倒是颇为好奇,你们三人如何能够知道得如此详尽?” 三人愕然抬头,旋即低眉垂目,讷讷地说不出根话来,这个问题很不好回答,甚至是压根儿就不能回答。 其中倒是有一人好容易鼓起了勇气,嚅嚅着小声辩解:“士卒染上疫病的人数,臣等只是猜测是而已,圣上何必对这些细枝未节如此计较呢?不管染病士卒是多些还是少些,疫病在军中横行总是不错的……”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赵匡胤的哈哈大笑打断,有若洪钟一般的笑声在朝堂大殿中回荡,震得众人无不心头惴惴。 每个大臣都看得清楚,赵匡胤笑声很大,但脸上并没有丝毫的笑意。 “细枝未节?禁军乃是我大宋的根基与社稷的根本,国事之重,莫重于禁军。”赵匡胤敛住笑意,凝视那人:“你竟然说禁军事务只是枝节?你们做臣子的竟然瞒着朕这个天子往禁军里伸手,这也叫作细枝未节 吗?” 说到这里,赵匡胤停顿了一下,脸上似笑非笑:“朕的这个儿子做事很有预见,他一早便猜到,朝堂上可能会有人对他挑剔寻畔,因此他除了发给兵部的军情塘报之外,还让信使带回了一封书信,信中把诸多军务详情都写明了。在这其中,每日染上疫病士卒之数,恰好就是你们三人所说的数目。” 说完后,他转过头盯着那位试图狡辩的大臣,森然道:“所以,朕心中实在颇为好奇,你们三人是如何知道的?莫不成你们三人是偷看了天水郡王写给朕的书信不成?” 那人立马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下来,其他二人也把脑袋埋得低低的,丝毫不敢与赵匡胤的目光对视,似乎是生怕了遭了池鱼之殃。 但赵匡胤显然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们,冷冷扫视了他们三人一眼,森然道:“回答朕的话!你们是如何得知的军情,” 那三人连最先站出来挑头的黄尚书,都仿佛一齐被烙铁烫到似的,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朝堂上微微有些骚动,几十道目光刷地一下投到了始终未发一言的赵光义身上。几乎每个人用屁股都能想得到,这一定是赵光义在南征大军的将校中安插了亲信,有人暗地里派回信使,把南征大军的种种情形报给了赵光义,像这种情报打探必然是事无巨细,必然是比起正式的军情塘报来得详尽。 可以暗中在大宋禁军里伸进一只手,即便远隔数千里也能做到对南征大军了如指掌,除了晋王赵光义,当朝再没有第二个人了。大臣能够想到这一节,圣上自然也能想到,眼下穷追不舍,逼问个不休,这是要跟晋王来一个兄弟翻脸吗? 但赵光义面色丝毫不变,垂手低眉站在那里,对于殿上发生的一切恍若未闻,仿佛一切与他没有丝毫相干,殿上只有站得最近的两三位大臣注意到,他的双手都不由自住的攥握成了拳头,显然并非对此无动于衷 。 “回答朕!” 这四位大臣迟迟不肯回答,赵匡胤发出一声怒吼,他那在沙场当中厮杀锻炼出来的嗓门大得异乎寻常,震得殿上众位大臣的耳朵嗡嗡作响。 四位大臣脸色苍白,黄尚书最先作出反应,他一言不发,默默把官帽脱了下来,端在手上,躬身面向赵匡胤。 打头的大佬都脱帽子了,其他三人自然是有样学样,纷纷一言不发的脱下官帽。 按照大宋朝堂上的不成文惯例,这是大臣在向圣上请辞谢罪。大臣们只要做出了如此姿态,天子也不宜威逼过份,通常也就是免官罢职了事,事情就算到此为止,一笔勾消了。 但赵匡胤正当盛怒,碰上这种软钉子哪里还忍得住,他爆脾气当场发作,抬脚把黄元义托在手上的官帽踹飞。 第一百三十六章 监国之议 赵匡胤怒不可遏,抬脚正要再踹第二个人的时候,忽然身子摇晃了一下,仰天摔倒在地,就此昏迷不醒。 众大臣失声惊叫,纷纷一拥而上,殿上当值太监也赶过来查看。事出突然,几乎人人都慌了手脚,有人叫嚷着喊太医来,也有人叫嚷着要找宋皇后,一时之间,大殿之上乱哄哄的。 最后到底是赵光义拿了主意,一边指使太监将赵匡胤抬回寝殿,一边派人传了太医。 待到赵匡胤被抬回寝殿时,太医正好赶到,问明情由并且按脉诊治后,立刻道:“圣上是怒气攻气,犯了眩晕之症!” 赵光义不耐烦打断太医:“此事还需要你来说吗?本王问的是,圣上病势如何,何时可以醒来?” “这个,卑职实在不知,可能是一两个时辰,也可能两日,再或者……”太医话说没完便闭了嘴,意思自然说有可能压根儿就醒不过来了。 众大臣顿时脸色沉重,赵光义挥手示意,留下太医与内侍在此伺候,随即领着众大臣一起出了赵匡胤的寝殿。 圣上骤犯重疾,人人忧心忡忡,心思杂沓,谁也没有即刻就离开,而是不约而合的聚到了一处偏殿里、 一阵各怀鬼胎的沉默后,众人之中,终于有一个声音开了口:“圣上重疾不能视事,而国家大政一日不可废,这该当如何是好呢?” 各位大臣抬眼望去,说话的这人正是晋王赵光义的亲信翁泰,不由得心里暗暗打了一个突。 亲眼目睹圣上重病昏厥的文臣大臣有近百之多,但有资格跟到寝殿并且留在这里议事的,不过十余位威高望重之人。这些人无一不是历经政治风浪,善观气色,对于政治形势极为敏感的老狐狸,每个人立刻便隐约猜到了翁泰突然提出此事的用意。 但此事着实太过重大,以致于没有一人敢于立刻表态,他们一边0彼此对视,目光不停交错,用眼神互相试探着其他人的心意,一边在肚子里做着功夫。 “倘若圣上当真一直昏迷不醒,便只能恳请晋王殿下勉为其难,担起重任出来监国了。”又有一个声音接下了翁泰的提问,此人自然也是赵光义的亲信。 众大臣的目光刷的一下,齐齐集注到了晋王赵光义的脸上。 自古以来,监国之重,绝不在于储君之下,一旦把晋王监国之事做实,而圣上当真一病不起,那么晋王接位便是顺利成章之事; 但监国亦是有大风险的,倘若圣上很快醒转过来,到了那时候他便会发现自己都还没有蹬腿,自家兄弟就急急忙忙的抢班夺权了,这个后果便着实可虑,势必会引发朝堂之上的一番剧烈振荡;一旦发生这种情况,那些翼赞晋王监国的大臣们,到时候肯定是一个也落不了好。 反过来,倘若圣上就此不起,晋王接位登基,今日不肯翼赞之人,便必然会被打入另册,待到新朝肯定也会落一个没下场。 此事如何决断与表态,关系到各人的身家前程,不能不深思而后抉择,但还先要看看晋王本人是如何说法。 小书亭 赵光义马上没上表态,他沉吟了一下,轻轻咳嗽一声道:“监国之事,未免议得过急了。本王深信,圣上蒙受上天眷爱,是一定能醒过来的,监国之事,不可再提。” 众大臣咂摸了一下赵光义话里的味道,虽是推却了监国之议,但没有全力峻拒,语意也并不严厉,显然是留有余地的,有可能是故作姿态推让一番,但也可能是当真觉得时机不够成熟。 “晋王殿下平日便荷国之重,辅佐圣上框定天下,又与圣上是血脉兄弟之亲,眼下圣上重病不起,由晋王监国既合天理,也顺人心,乃是天经地义之事,殿下不必推辞!”抢着说话的仍然是翁泰,他出身卑微,并无真实材学,也没有过硬的治绩与功业,几乎是全靠着巴结赵光义步步高升,一路做到了高官显爵,因而他一向是尤其紧跟赵光义。 赵光义正要开口,忽然有一人抢在他前头大声道:“圣上只是刚刚昏厥,此时便商议监国之事,是否过于急促,倘若传扬出去,天下臣民必定耸动,人心不安!” 说话的这人,正是户部尚书马植,他也是唯一一个向赵德昭靠拢的六部大员。早前在契税大案之际,众人便探知了马植的立场与态度,此时他站出来给晋王监国之事作梗,也算是情理之中,但他居然敢于冒着大不违第一个出头,到也让众人有些意外。 赵光义冷冷瞥了马植一眼,眼下出来监国的时机合不合适是一回事,但马植急不可耐地跳出来反对,便是另一回事了。 翁泰见状立刻便开始扑咬马植,指着他的鼻子怒气冲冲道:“姓马的!你对晋王心怀不满,存心阻挠国事,有话尽可直说,何必惺惺作态!” 马植哼了一声,冷冷道:“马某是圣上的臣子,并非是晋王的家仆!马某所言,无一不是实话,为国进言,有何可惧?!” 翁泰给他一句话讥刺得面红耳赤,他正待出口反诘,却赵光义举起右手制止了,他只得捏起双拳,恶狠狠瞪了马植一眼,似乎是恨不得一把冲过去掐死马植。 赵光义深深看了马植一眼,但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出人意料地转向始终一言未发的王溥。 “王太傅,您是做过宰相的两朝元老,我大宋的社稷重臣,请问您是作何看法?” 众人的目光一齐转向王溥。 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明白,赵光义为何要单单选定王溥让他表态,因为真正能够勉强与赵光义争一争的,也只有二皇子赵德昭了,而王溥正是赵德昭的岳父,论起与赵德昭的牵绊,明显还更在马植之上。王溥的表态会起到一个风向标的作用,倘若他也不肯坚决支持赵德昭,那么其他的一些潜在反对者便不能不掂量掂量,同时马植的反对也会变得没有什么说服力。 第一百三十七章 赵德芳 王溥额头有些冒汗,他虽是两朝宰相,早年与赵匡胤关系密切,因此还做了赵匡胤的亲家,而且在陈桥兵变之时还为赵匡胤出了大力,但也正因如此,近年他也颇受赵匡胤的猜忌,否则他的相位也不会被赵普所取代。 近些年以来,他都刻意低调自保,朝堂议事之时一向是随着大流,与自家女婿关系也并不如何密切,只能说是维持得不好不坏,眼下赵光义当众逼他表态,而且又是如此大事,倘若一个不慎,他整个王家便会万劫不复。 “殿下明鉴,老朽以为,如此大事岂能由得做臣子来当家?按照自古以来的礼法与成例,须得先行禀过皇后娘娘,再做定夺。”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王溥低着头,小心翼翼道。 赵光义暗骂了一声老狐狸,王溥虽然并没有直接反对他监国,但是把皇后娘娘抬了出来,此事合情合理,旁人再要出声反对,确实颇为不便。 赵匡胤登基不过十余年,便已经有过数个皇后,因为更立频繁,皇后娘娘的威信便始终不曾真正立起来,说实话,如今的宋皇后在大宋朝廷政治的存在感不高,以致于刚刚众位重臣议事之时,几乎都把这位后宫之主有意无意忽略掉了。 但眼下王溥拿着“礼法”的名义把宋皇后放在前头挡箭,众位大臣还真就无话可说,而且想而可知,虽然眼下众人尚不清楚宋皇后是何种态度,但一定是不会站在他赵光义这一边的。 现场气氛正在僵持之际,外间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人正在快步跑进寝殿。 “父皇……爹爹!”一个有些稚嫩的少年声音在惶急大喊,听脚步似乎是穿过了寝殿,正向深处赵匡胤的卧榻而去。 正在偏殿里议事的众位重臣不由抬起头来,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各人心里不约而同生起了同一个念头:“三皇子赵德芳来得好快!” 他们这些人自然不会想到,赵德昭早在率兵出征之前,便担心老爹年岁已高,宫中恐怕会有变故,于是特意叮嘱了他的这个幼弟,让他日常无事便尽量多多进宫。 赵德芳虽然年幼顽皮,但对于他这个哥哥还是很服气的,自打赵德昭统兵南下后,他便当真牢记了哥哥的嘱咐,日常无事便进宫陪伴赵匡胤。 刚刚赵匡胤在朝堂突然昏厥之时,他便正好是在福宁宫后园,很快便得了消息,这才来得甚快。 “爹爹!”赵德芳掀开帷帐,一眼望见赵匡胤紧闭双眼躺在卧榻上,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样, 不由得哭叫着扑了上去,一双小手要去抓赵匡胤的右手。 “殿下!”在卧榻旁边伺候的太监立马阻拦住他,低声道:“太医说了,圣上需得静养,不可肆意惊扰!” 赵德芳只得退出帷帐之外,却不肯马上便走,他不敢大声哭泣,只能压低声音,呜呜咽咽哭泣。他出生之时,赵匡胤已经登基为帝,可以说是从小养尊处优,从来没有经历过任何忧患,眼下突然遭逢如此重大变故,偏偏可以当作主心骨的二哥又不在,他的内心顿时便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有人轻轻抚摸了他的头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背后说道:“三郎不必忧心,万事有叔父在,你爹爹蒙得上天眷顾,此番必然无恙。” 赵德芳转过头,看到了叔父赵光义的那张和蔼可亲的脸庞,不由得情绪宽松了许多,拿手背擦了眼泪,仰头望着赵光义问道:“叔父,你说我爹爹此番当真无恙?” 小书亭 赵光义嘴角牵动了一下,他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但终于还是挤出了一副笑意,肯定道:“当然!” 倘若可以任由赵光义选择,他自然是宁愿自己这个大哥就此再也醒转不来! 近来他那个侄子异军突起,在朝堂国事上的风头越来越劲,且不说朝堂文武大臣,便是任何一个稍有见识的东京百姓,便都看得出圣上有栽培扶植儿子之意,眼下虽然势力未成,朝中党羽未附,威望也不足,但长此下去,谁知道日后还会发生何事? 赵光义近来每每念及此事,便不禁背生冷汗,尤其是王继恩曾经说过的那句“疏不间亲”,更是让他心中难安! 他与赵匡胤是一母所生,兄弟二人同谋创业,互相扶持,共同经历了多少艰难,骨肉之情绝对可以算是深厚。但是骨肉的份量,比起大宋的皇位、比起君临天下的伟业,终究还是份量不够。 赵德芳毕竟年纪尚幼,哪里能猜想得到叔父肚子里的复杂心思,听到赵光义如此笃定,当下吁了一口长气,说道:“如此便好了,母后得知爹爹病倒,还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呢?” 赵光义脸色大变,不自禁地扯住了赵德芳的衣领,厉声喝问:“你告诉皇后娘娘了?” 皇帝在朝堂之上晕厥之事,早晚必然是瞒不过皇后娘娘的,但早一刻知道与晚一刻知道,其中的差别便大得很了。 赵德芳让这位陡然变脸的叔父吓了一大跳,不自禁地脑袋一缩,结结巴巴道:“二哥出京之前吩咐我,若有缓急之事,便立刻报给母后知道。我刚得知爹爹晕倒,便马上让人跑去找母后了,想来母后也快到了。” 赵光义这才意识自己失了态,马上松开了赵德芳,干笑两声道:“还是二郎想得周到,如此甚好,甚好!” 他一边含笑安抚赵德芳,一边在心中暗恨不已,若非是此番赵德芳无意之间说漏了嘴,他是万万料想不到,赵德昭竟然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与宋皇后勾结了起来,如此一来,后宫之中但凡稍有动静,都必然逃不过赵德昭的耳目。 赵德芳这一下再不敢接叔父的话了,他已经隐约感觉到,这位叔父似乎对于自己的二哥颇为忌惮,叔父的嘴上虽是在连声说好,但脸色似乎一点也不好。 正在这时候,寝殿之外响起了一声宣礼:“皇后娘娘驾到!”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叔嫂之争 赵光义脸色微变,但旋即上前相迎,向宋皇后恭敬行了一礼:“微臣见过皇后娘娘。” 宋皇后忧心丈夫病情,哪里有心情与他见礼客套,她对赵光义恍然未见,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御榻跟前,看着昏迷不醒的赵匡胤,眼泪扑籁簌往下直淌。她虽是国母之尊,其实也只有二十四五的年纪,平生从未见过大风大浪,眼下丈夫骤然不省人事,对她来说简直就跟天塌了一般。 赵德芳上前轻轻扯了一下宋皇后的袖子,小声劝慰她:“母后不要太过忧虑了,我父皇身体向来康健,必然不会有大碍,今日或许是累着了,休息一阵便能醒得过来。” 赵德昭与宋皇后年岁相近,以母子身份往来多少有些尴尬,同时更是出于避嫌的考虑,他与这位继母向来疏远,反倒是赵德芳因为年纪幼小,没有出宫居住时,曾经多承宋皇后看顾与照料,两人感情颇为亲密。 赵德芳说的虽是孩子话,宋皇后为之宽慰许多,心中悲苦稍稍抑制。她拭了一下眼泪,望向赵光义:“圣上何故突然昏厥?” 赵光义微微低头,垂下眼眉道:“按太医所言,似乎是心情过于激荡,气血汹涌之故。” 宋皇后脸色一沉,面有愠色:“哼!什么心情激荡,气血汹涌?本宫怎么就听说,好像是有人在朝堂上虚言巧饰、忤逆君上,把圣上给气着了?” 听得宋皇后的语气里似有兴师问罪之意,赵光义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心里想着:“你明明都打听确切了,偏要还来问我做什么,这不是存心找我的不是吗?朝堂之事,岂是你一个后宫女子能够问得的?本王看你是兄嫂,这才敬你三分!” 当下,他既不说是,也没有说不是,而是沉默不答,希望能够以此向宋皇后表明态度。 但宋皇后并不打算就此作罢,她一边焦虑的御榻跟前来回走动,一边咬牙恨声道:“晋王,本宫问你,气倒圣上的那几人,处置了没有?” 这一声喝问居高临下,颇有些盛气凌人要问罪的意味,这一下赵光义再也忍耐不住了,冷冰冰道:“皇后娘娘所见,应该如何处置呢?” 宋皇后正在气头上,她本想脱口而出说“斩了”,但终究还是改了口,一甩衣袖恨恨道:“本宫一个妇道人家,如何懂得国家律令,晋王你辅佐政事,这些乃是你的职份所在,又何必来问本宫?” “原来,皇后娘娘还知道自己乃是妇道人家,不宜过问政事!”赵光义躬身向着宋皇后行了一礼,沉声说道:“皇后娘娘深明事理,圣上有如此贤后,我大宋有如此国母,乃是社稷之幸!” 宋皇后给噎得一时语塞,一张俏脸气得比头上的珍珠还白,她虽是皇后之尊,但毕竟还只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而已,心中的警惕与机变多少是一些,但真要论起朝堂国政与义理之辩,哪里能够是赵光义这等老谋深算之人的对手? 赵光义垂目低眉,做出一副恭敬姿态,嘴角浮起了一丝轻蔑的冷笑。 他不愿在此事上面顺着宋皇后,并非是存心想要死保黄元义等人,兵部尚书虽是显赫要职,于他十分要紧,但既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气倒了天子,便已经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谁也保不住他们,免官待罪是最起码的——其实那四人也很知趣,方才便已经自请待罪了。 此事的关键并不在于如何处置黄元义等人,而在于赵光义决不能容许宋皇后插手其间,不能由得她对朝政国事置喙,否则一旦开了这个先例,往后指不定便会有大麻烦。 beqege.cc 赵德芳虽是年幼不谙世事,但也觉出来继母与叔父两人之间气氛不好,他有些怯怯地低声叫了一下宋皇后:“母后……” 宋皇后醒过神儿来,敛了怒气,一挥手道:“都给本宫退下,不要圣上休养!” 在寝殿伺候的众多内侍与宫女眼见皇后与晋王唇枪舌剑,早就一个个心惊胆战,恨不得把身体缩到柱子后面,生怕自己不慎听到了不该听到的皇家密辛,以致惹祸上身,此刻得了皇后的吩咐,便纷纷如蒙大赦一般,全都匆匆退下,倾刻间走得不一个不留。 但赵光义并没有动,他仍然站在原地,保持着垂目低眉的姿态,似乎一点儿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宋皇后缓和了一下表情,望着赵光义道:“晋王,圣上卧床不起,外头人心慌乱,需得你去安抚一番,你肩上担负甚重,更需得保重身体,这就下去吧。” 赵光义抬起头迎着宋皇后的目光,面无表情道:“皇后娘娘有心了,但皇兄卧病,臣忧心如焚,外头人心再乱,也抵不过皇兄的龙体要紧。 他顿了一顿,沉声道:“更何况做弟弟的为兄长侍疾,乃是应有之义,还是皇后娘娘先去要紧,有臣在这里,娘娘尽可放心!” 他们叔嫂二人之间虽然把话说都是极为客气,但用意都是想要撵走对方,只让自己留守在御榻跟前。 自古以来,天子重病卧床,能够一直留在榻前侍疾之人,往往便能得到许多便利。倘若宫中发生变故,便能提前一刻得知消息,这一点点的先机便利,在很多时候往往便是生死存亡的差别,因而不管是宋皇后还是赵光义,都绝对不愿在此事上面退缩。 宋皇后狠狠瞪了赵光义一眼,却也对他无可奈何,此处虽是内宫,原本一应大小事务,便都由应该由她这个皇后作主,但赵光义身份特殊,一向又颇有威信,她这个做嫂子的还真就没法在赵光义这个小叔子面前耍皇后娘娘的威风。 此时并无旁人在场,赵光义也懒得再故作谦恭,他呲牙冷笑一声,抬眼回瞪宋皇后。赵光义久居高位,手执无数人的生杀大权,多年历练出来的一双凛咧眼神,自然而然便有一股子慑人心魄的寒意。 第一百三十九章 温太医 宋皇后眼见赵光义凶相毕露,她顿时心生怯意,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 赵德芳心里也有些害怕,但他记得赵德昭的嘱咐,壮着胆子闪身挡在宋皇后跟前,鼓着眼睛瞪视赵光义:“叔父,你……你要做甚?” 正在这时候,御榻上的赵匡胤突然呼呼喘起了粗气,发出的动静大得如同风箱。宋皇后与赵德芳再也顾不得旁事,连忙几步奔了过去,赵光义也赶紧跟上。 三人掀开御榻的帷幕,不禁大吃一惊,只见赵匡胤呼吸急促,嘴边不断有涎沫流出,似乎眼看便是将要断气的样子。 宋皇后顿时惊慌手足都麻了,乱得完全失了方寸,连声大喊:“太医,太医!” 赵德芳还是小孩子,更是拿不出任何主意,他只知道抓住父亲的手掌一遍一遍的呼喊,然而赵匡胤哪里能够回应他? 喊了好几声,并没见到太医进来,刚刚侍奉在此的几个太医被驱逐出了寝殿后,他们不敢在此久作逗留,而是回了太医院熬制汤药,眼下离得稍有些远,并非是立刻便能叫到。 “这……这可怎么办呀?!”宋皇后惊慌之下,只得向赵光义投出了求助的目光。 赵光义的额头上冒汗,内心开始盘算应该如何对策,片刻之间便闪现出了无数的念头。 “眼下没有外人在场,要不要趁此机会下手,来个一了百了?只需要一双手,自己便可以毫不留痕迹制服这孤儿寡母,然后解决病榻上的隐患!” “倘若此时下手,留下的孤儿寡妇决非是自己的对手!等到朝中大局已定,既便赵德昭那小子率军凯旋而归,也不会有任何翻盘的希望!” 但这个念头实在是太过可怕了,赵光义仅仅只是想上一想,便不自禁吓得浑身颤抖,看在宋皇后与赵德芳的眼里,倒好像是他额外紧张赵匡胤的病情。 这个决断实在是性命交关,兄长赵匡胤眼下虽然躺在病榻上不省人事,但往日数十年的积威仍在,赵光义哪里能够轻易做得了决断,只慌得连双手抖个不停,额头之上汗出如浆。 他犹豫不决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一些,以致于没能等到他拿定主意,便听到门外有匆匆的脚步声,原来是有殿外内侍听到响动,飞奔着去喊来了太医。 赵光义心里暗叹一声,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了,但心中反到不再慌乱,他快步向外迎去,大声叫喊:“快来!快给圣上诊治!” 笔趣阁 赶来的太医有四五个,抢在最前头的是是太医院的院首温晗,他们温家是太医世家,早在中唐之时便是宫廷御医,他的医术因向一向最得信任。在皇宫中,除了皇帝与皇后以及皇子等寥寥有数的几位贵人,其他的妃嫔小有疾患,一般是轮不到他亲自出动的, 温晗先给赵匡胤把了一遍脉,再在赵匡胤的胸口轻轻揉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他使用了什么古怪法子,赵匡胤急促的呼吸渐渐转来平缓,嘴角不停流出的涎沫也渐渐止住了。 “温大夫,圣上病势如何了?”宋皇后不待温晗开口,便抢先一脸焦急的问道。 温晗收了手,捊了一下袖子,朝着宋皇后、赵光义与赵德芳三人郑重施了一礼,微笑道:“恭喜皇后娘娘,恭喜两位殿下,圣上的病情已无大碍。” 赵光义顿时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感觉两眼有些发黑,什么叫作“已无大碍”?莫非大哥还能醒得过来不成?敢情大哥生了这一场大病是白生的?然后一切形势都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一直以来,赵光义心里都十分清楚,对于储君与皇位之位,自己的最大的劣势在于:时间并不站在他的这一边。 近几个月以来,自打赵德昭异军突然起后,赵匡胤行事越来越偏向于他自己的亲儿子,想要扶植亲儿子的意图越来越明显,只不过他一直做得特别注意分寸,从来没有达到因为宠爱与扶植儿子而罔顾国事的地步,所以从来没有激起朝野上下的大规模反对声浪,由此赵德昭的势力增长并不是很快。 但是这种事情就像是切火腿片一样,每有机会便下刀稍稍切掉少许,只要时日够长,任任赵德昭日拱一卒,那么终有一日,他自己多力经营的党羽势力,将会被赵德昭蚕食得丝毫不剩。 每念及此,赵光义便会脊背生寒。 眼下大哥突发疾病,病得不省人事,本该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可是温太医居然说并无大碍?倘若此事属实,那岂不是什么算计都成了白费? 赵光义心中沮丧,但他的脸上硬是挤出一点的笑容,连连颔首道:“这就好,这就好!” 反倒是宋皇后极不放心,一把抓住温晗的衣袖:“温太医,你所说的可是实话?” 温晗低头看了一眼袖子,有些怫然不悦道:“皇后娘娘可是信不过老朽的医术?” 宋皇后情知失态,连忙松开温晗,摇了摇头道:“这是哪里话?本宫倘若信不过温太医,又能信得谁来?只是圣上病情干系致重,本宫不得不请你说得个明白详细。 温晗也知此事干系极大,他倒没有再自矜作态,右手轻轻掂着胡须,眯眼思索片刻后,沉声道:“圣上乃是一时受了激,以致闭了气昏厥,四脉不能通和,方才呼出了许多痰沫,那便是疏通之象……” 紧接着,这位温太医摇头晃脑说了一大通医理,宋皇头听得一头雾水,但大致能够听明白赵匡胤很快便能醒转过来,她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仿佛脱了力一般摇摇欲坠,幸得赵德芳搀扶住了才能稳住身子。 既然赵匡胤并无大碍,而且不久便要醒转,赵光义再要强行坚持留在此地,除了惹出话柄来再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他沉默了片刻后,向着宋皇后躬身施了一礼,恭敬地道:“既然圣上并无大碍留,皇后娘娘在此照料便已足够。微臣去外间偏殿候着便是,以待圣上醒来后有事召呼。” 赵光义刚走后,一直喋喋不休说着让人听不懂的医理的温太医立刻神情陡变,如同陡然换了一个人似的! 第一百四十章 决断 温太医挥了挥手,示意其他几位低等职级的太医,又低声对赵德芳道:“殿下,请去殿门外面把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赵德芳听得一脸懵懂,反倒是宋皇后见到温太医神色郑重,知道其中必有重大缘故,便连连德芳一把,示意他照做。 很快,寝殿中无关人等只剩下宋皇后与温太医两人,温太医面色惨然,面向宋皇后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垂泪道:“请皇后娘娘恕罪,圣上的病势,老朽无能为力!” 宋皇后如同当头挨了一记闷棍,身子顿时摇摇欲坠,伸手扶着屏风才勉强站稳,颤声道:“这便说是,圣上已经……已经无救了?” “不,不!”温太医连声否认,斟酌了一下措辞后道:“圣上病势虽重,但决非全然无救,只是已然并非药石之力能够奏效,还得看圣上自己的体魄与意志,还有时运!” 宋皇后面色沉重,她哪里还听不明白温太医的言下之意——圣上要想再恢复过来,即便不是希望渺茫,也是难之又难,简而言之,便是一切都要看命了。。 她缓缓坐倒在椅子上,低头思索了片刻,又上下打量温晗一番,忽然猛地一拍扶手,板起孔喝问道:“温太医,你说的当真是实情?!须知此事干系非小,若有半句欺瞒,本宫可决不饶你!” 温太医明白宋皇后心中生起了疑虑,他对此早有预备,不慌不忙道:“皇后娘娘,方才所言全都是老朽凭着数十年行医所得作出来的论断,若有半句欺瞒与诓骗,老朽情愿以命相抵!” 宋皇后沉吟了一下,这温太医把话说得如此郑重,甚至还赌上了自己的性命,按理说应当是可信的,想了想后,问道:“既然如此,方才你为何要诓言欺骗,声称圣上病势大有好转,很快便要醒转过来?着实教本宫空欢喜一场。” 温太医低眉垂目,小声道:“方才有晋王在场,老朽如何能够说出实话来?朝野上下谁不知道晋王势大,一旦让晋王知道圣上病势危重,恐怕会生出不测之祸——” 宋皇后不等他说完,便骤然沉下脸色,厉声喝斥道:“好啊!你一个太医,问诊治病才是你的本份,你如何便敢妄加揣度朝政,干预天家之事?” 雅文库 温太医情知宋皇后对自己疑虑颇重,但也明白这也怪不得她,一个在朝政上从来毫无存在感、亦不曾与她有过往来的太医,突然之间主动参与这桩大事,不教人起疑才是怪事。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由不得温太医不说实话了,他沉默了一下,这才缓缓说出了实情:“正如皇后娘娘所说,臣只是一个七品的太医院首,飞尘也似的官儿,那是小得不能再小的职司,如何便敢擅自插手朝廷大政?只是因为老朽曾经受恩于天水郡王,不得不报恩于他……” 原来,早在数月之前,赵德昭与赵匡胤父子两人比试棍棒,赵德昭让老爹揍得遍体都是淤伤,当时是召唤来了太医院的一位年轻太医前来施治敷药,那位年轻太医因为刚刚进入太医院,没有任何侍奉贵人的经验,故而动作十分粗鲁,把赵德昭弄得呲牙咧嘴的。 但赵德昭始终没有半句责怪之意,甚至也没有叫过一声疼痛。否则按照宫中的规矩:侍奉贵人不能用心谨细便是大罪,这位年轻太医是少不得要吃一顿棍棒责罚的,甚至是身为太医院首的温晗也免不了要遭受一些牵累。 “……那位做事粗鲁的年轻太医,便是老朽三代单传的孙儿,他当时自己还不知道轻重,事后说给老朽,老朽如何会不明白呢?天水郡王殿下对我温家虽然只是些许的私恩,但由此小事亦可知道,天水郡王宅心仁厚,若能嗣位为君,必定是大宋社稷之福,天下黎民之福——这是老朽的公心。” “反之,若是让晋王即位为君,以他猜忌阴刻的性子,后果实在是难以预料,至少我太医院便再难安生——这也是老朽的一点私念,唯望皇后娘娘体谅。” 温晗讲完来龙去脉后,便垂下脑袋一言不发。 宋皇后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心里颇有些五味杂陈,她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位温太医之所以突然冒出来搅和一通,居然是因为他偏向于赵德昭,而个中的因由难居然是一桩微不足道的小事,难道这便是所谓的“得道多助”? 对于赵德昭这位“盟友”,宋皇后心中的观感是颇为复杂的,以往她的这位继子是浑浑噩噩、行事混账跋扈,以致于名声败坏,她在心中颇有些瞧不上眼的,但是因为两人往来极少,并没有任何利害相关,她对于这位继子的态度一直便是全然无视,只当是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因为宋皇后自己迟迟没能诞下一男半女,她便把自己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栽培与自己亲近的赵德芳上面,希望可以推动他成为储君,如此一来,在赵匡胤百年之后,她自己便能得到一个依仗。 然而,在数月之前,赵德昭没有任何征兆的异军突起,地位几乎如同风筝一般扶摇直上,而后又突然向宋皇后递上了结盟的邀约。宋皇后对此自然是乐见其成,但她心里仍然是偏向于赵德芳。 但到了眼下,赵德昭这个名字突然又冒出来横亘在跟前,宋皇后必须要做出决断了。 沉默了许久后,宋皇后终于开了口:“温太医,你当真觉得天水郡王宅心仁厚,乃是嗣君的上选?” 温太医自然是猜不到宋皇后肚子里的那些弯弯绕,他低垂着头颅,老老实实答道:“老朽只是一个太医,懂得岐黄之术而己,哪里明白这些国家大事?然而老朽已经年届七十,行医四十余年,观人不下千数,老朽说天水郡王乃是仁人,实是至诚之言!” 宋皇后不置可否,她起身在寝殿中来回踱了几步后,终于微微点了一下头。 第一百四十一章 提防 眼见宋皇后颔首认可,显然是释了疑心,温太医立马凑近两步,对着宋皇后的背影低声道:“依老朽之见,圣上的真实病情,决不可让晋王知晓!” 宋皇后嗯了一声,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倘若方才赵光义得知了真实情况,眼下的局势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最起码他是决不可能就此退出寝殿的,甚至还有可能撕破了脸皮,设法把她与赵德芳撵出寝殿,到了那时候内外隔绝,音讯不通,圣上病榻跟前只有赵光义与他的心腹党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就很难说了。 她转身看向温晗,低声问道:“温太医,你可有什么主意?” 温晗神色郑重,压低声音献出了第一条建议:“首先,自此时起,直到圣上真正醒转过来为止,皇后娘娘一刻不可离开这座寝殿。” 宋皇后微微颔首,她自己若不留守在这里,便没有人能镇得住这里的内侍们,赵德芳虽是郡王之尊,毕竟还是一个小孩子,谁也不会把他的话当真。 她稍稍思忖了一下,说道:“本宫可以随意寻一个错处,说寝殿的内侍们照料圣上不周,将他们调遣到别处,将寝殿内外的大小内侍尽数换成本宫的自己人,如此便不会走漏消息了。此外还需要一个信得过的内侍押班督领这些小内侍,留守在此处打理杂事,便让内库监的刘大官儿来好了。” 刘大官儿,便是内库监的现任押班刘乐贤,他原来便是宋皇后的亲信,后来由她举荐给了赵德昭,在赵德昭的安排下,刘乐贤得以一步登天,由原来的一个资历高职司不高的太监,拿到了内库押班这个宫中第一大肥缺。 原来,王继恩也是一个足够份量的人选,宋皇后对他也一向是颇为信用。但在得到赵德昭的提醒后,她才知道王继恩其实是一条养不熟的老狗,暗地里其实是晋王的私人,以致于眼下能够信任的内侍首领,也只有一个刘乐贤了,让他领来一些内侍在寝殿把守监督,那便安稳得多 “娘娘思虑颇为周到!”温晗赞许点了点头,继续给宋皇后献计:“其次,娘娘需得让外间以为,圣上病势渐渐好转,不时会醒转过来,询问朝堂情形,只有如此方能稳得住晋王……” 宋皇后心领神会,她稍稍沉吟一下,凝视温太医道:“太医院里面,你有无难处?” 温晗答应得很爽快:“娘娘尽管放心,老朽早有预备,今次带来诊脉的几位属下太医,无一不是老朽的后辈子侄,个个都是心腹之人!” 要想瞒住圣上的真实病情不使外泄,那是一定绕不过太医。尤其是按照宫中的规矩,太医每次把脉问诊,都要详细记录脉案。 而备药煎制等杂事也都是在太医院中进行,有心人完全可以通过查阅脉案以及观察所开用的药物种类,推测出圣上的真实病情,因此太医院也是决计不可出错。 这其中的漏洞其大,牵涉的闲杂人等亦是颇为不少,极其容易走漏消息,宋皇后心里其实对此并不如何放心,但她此刻方寸大乱,已经拿不出别的主意了,只能胡乱点头。 温晗向宋皇后施了一礼,恭敬地道:“还有最后一桩,亦是最要紧之事,那便是赶紧派人往岭南送信,让天水郡王殿下尽快返回东京。” “本宫心里有数,你自去做好你的份内事!” 宋皇后的语气陡然冷淡下来,她还想尝试一下能不能自己掌控住局面,不想就此轻易召回赵德昭,否则从此以后,她与赵德昭的联盟,便要实打实的变成以赵德昭为主了,这并不合乎她的初衷。 而且在另一方面,宋皇后心中颇不愿意在这位温太医面前显得自己极没有主意,自己遭逢大事却拿不出什么主意来,反倒需要听从区区一个年老太医的主张,这种感觉让她颇有些沮丧。 温晗眼见宋皇后并没有把自己的建言往心里去,当场急得还想要再劝,但宋皇后立马摆手制止他,若无其事一般淡淡说道:“你自去做好你的事,国家大政不是你应该置喙的!” 温晗只得苦笑一声闭了嘴,恭敬行礼后告了退,然后便去安排太医院里的布置。 待到温晗退下后,宋皇后将守在殿门处的赵德芳叫了进来,压低声音问他:“孩子,你想不想做皇帝?” 赵德芳吓了一大跳,因为年纪幼小,而且距离储君之位过于遥远,他还从来没有动过这个念头,他的脸上顿时流露出惧意,双手乱摇起来:“这……这怎么成!”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不自禁地转头望向御榻,颤声道:“难道爹爹……” “你爹爹没事!”宋皇后沉下脸喝斥,她的心中颇有些失望,赵德芳还是年纪太小了,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临变不乱的镇定,自己若是强行把这么一个孩子推出去,如何能够服众呢?即便是先下手扫除了晋王赵光义,充斥朝中的那些重臣大将,又有几个不是虎狼之辈? 宋皇后微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她安抚好慌乱的赵德芳,随即召来几位亲信内侍与宫婢,一道道命令如同流水一般传达下去。‘ 零点看书网 她身为六宫之主,安排宫廷内务自然是最为有力,吩咐下增便是叱咤立办,不过片刻功夫,刘乐贤便领命赶到,寝殿内外的大小内侍与所有宫婢也都尽数更换完毕,而且加了三倍的人手,就连值夜的班次也都排好了。 这种种动静自然瞒不过在偏殿候着的晋王赵光义,他打发人过来问了一回,得到的答复是寝殿内侍服侍圣上不周,皇后娘娘正在调遣得力人手过来伺候。 赵光义撇嘴冷笑了一声,心中对此颇有些不屑,他自然猜得到宋皇后的那一点小心思,无非是刻意提防他罢了。 倘若圣上的病势真能好转,这种小动作并没有多大意义,反过来圣上的病势若是急转直下,这样提防的小动作也起不到多大用处。 第一百四十二章 逼宫 当日晚间,赵光义前来探问赵匡胤的病势,得到的答复是“圣上病体正在好转,但尚未醒转”,赵光义只得回了府邸。 此后一连三日,赵光义每天都要进宫探问赵匡胤病势,宋皇后每次都是用同一套说辞挡驾,只称圣上需要静养,不让他到病榻前觐见。 因为接连好几天都不见圣上露面,宫廷内外与朝野上下渐渐流言四起,有说圣上昏迷不醒,已经口不能言,目不能见的;有说圣上病势危在旦夕转眼便要驾崩的;最夸张的流言是说圣上其实已经驾崩,乃是皇后娘娘瞒住了噩耗,想要刻意拖延时日,以待天水郡王赵德昭返回的。 种种耸人听闻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的,闹得东京城里人心浮动,有不少胆小敏感之市民百姓,甚至开始做起了囤积粮食或是离开京城避乱的准备,以致于东京城里的米价在两天之内便上涨了一倍,这是只有乱世将至之时才会出现的景像。 这些不妙的迹象通过各种渠道传到了宋皇后那里,她心里也知道如此下去势必难以维持,但除了每日默默垂泪、一遍遍在宫中的佛堂里求神拜佛,祈祷圣上尽快醒转过来以外,她拿不出任何有用的法子来。 到了第四日,赵光义突然率领数十位亲贵重臣出现,一举堵住了福宁宫寝殿大门,高声要求觐见圣上,闹出的动静震动了整个宫城。 片刻后,一个青衣内侍满头大汗跑了出来,用尖锐的嗓音向赵光义回禀:“皇后娘娘说了,圣上病体未愈,需要安静休息,这几日不见外臣,无事不得在此喧哗——” “滚开!”赵光义哪里耐烦跟一个小小内侍啰嗦,猛地一把将那人推了一个屁股墩儿,随即大踏步走上殿阶。 赵光义身后的数十位亲贵大臣跟随而上,一时之间声势颇为浩大。要知道,这数十位跟随赵光义前来请求觐见圣颜的亲贵重臣,其实并非全是他的党羽与拥趸,当中颇有一些对于动荡不安的局势感到不安的大臣,他们信不过宋皇后,迫切想要弄个明白。 眼见众人便要强行冲殿,把守殿门的内侍与御前班值吓得目瞪口呆,他们从宋皇后处得到的指令是“没有宣召,任何人不准擅入”,但这些亲贵大臣个个位高权重、显赫无比,更有晋王领头以壮声势,他们这些职卑位低、向来为人轻贱的内侍与班值,哪里能有胆气上前阻拦?只能张着嘴巴悻悻地让到两旁。 赵光义率领众大臣刚刚走上殿阶,宋皇后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殿门,挡住了众人的去路。 “晋王,你竟敢领着众人强行闯宫,究竟意欲何为?”宋皇后死死盯着领头的赵光义,大约是近来日夜焦虑的缘故,她的脸色明显有些憔悴,但说起来话却是声色俱厉:“须知此处乃是圣上寝宫,岂是外臣能够擅闯之地?” 赵光义毫无惧色,不慌不忙朝着宋皇后施了一礼,面无表情道:“娘娘容禀:圣上数日不曾露面,内外消息隔绝,朝野上下人心浮动,京中流言四起,甚或有人声称圣上已然遭人暗害!臣等以为,如此下去,天下臣民骚然,四方边境不安,恐怕会酿成大乱,因此臣等请求觐见圣上亲颜,以此天下臣民之心!” 他的这番话说得光明正大、有理有据,而且确实实情,引得跟随在后的不少亲贵大臣都纷纷出声附和。 “晋王殿下说得是!” “圣上久不露面,我等做臣子的忧心君上安危,恳请亲见一面,有何不可?!” “今日我等一齐闯宫求见,不能见到圣上亲颜,决不会离开!” …… 众大臣颇为激愤与焦虑,但也有极个别躲在人群中说得极为露骨的:“隔绝内外有何用处?即便皇后娘娘你想要做吕后,也不是这样的做法!” 殿阶之下,数十道目光齐刷刷打在宋皇后的身上,饱含对于这位皇后娘娘的疑虑与不忿。眼下大臣们限于尊卑礼法,尚还没有做出公然冲撞宋皇后的举动,但若是宋皇后坚要阻拦到底,显然他们也绝不惮于动粗硬闯。 宋皇后亲眼目睹众大臣的群情激愤,不禁又气又怕,她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本宫说了:圣上未曾痊愈,病体需要静养,岂可轻易打扰?” “臣等请见觐见圣上一面,如何便是打扰?”赵光义上前一步,与宋皇后针锋相对。 他每次开口说话都扣得极死,只字不提此举是自己策动,始终强调是满朝大臣的一致要求,以此来威逼宋皇后。 两方紧张对峙片刻后,宋皇后只得无奈退让,扫视了一眼阶下的汹汹众人,皱眉道:“你等数十大臣,一齐拥入寝殿之中,这成何体统?还说这不会惊忧到圣上?” 此言一出,众大臣中有不少人觉得,皇后娘娘此言亦似有理,即便进入内殿觐见圣上,也并没有每个人都进去亲眼看上一眼,大可选派一些德高望重的大臣作为代表进去,只要探得圣上病势无恙,出来后把消息传扬开来,朝野上下的人心自然便能安定下来。 零点看书网 众大臣迅速商议一番后,推举出了八名显赫尊贵的大臣前去觐见探疾,晋王赵光义自然是第一人,其后又有四位国公,三位勋戚入选。 赵光义眼珠转了转,朝着宋皇后拱了拱手,恭敬地道:“臣等这就入内觐见,还请皇后娘娘留在此间,抚定众人之心,以免生出乱子!” 他为人向来阴狠多疑,当此紧要关头,他心中着实是有些担心,宋皇后会不会使出什么不顾后果的阴险狠辣手段,因而提出来要把宋皇后留在外间作为人质,以免寝殿之内设下了要命的埋伏。 赵光义虽是觉得宋皇后不过是一个见识短浅的庸怯妇人,应该不致于这种胡来作死的胆气,但是眼下圣上安危未知,围绕在她身周的那些阉人内侍们,很难说会不会利令智昏,以致于撺掇她干出什么鱼死网破的事情。 第一百四十三章 蒙混 东汉未年时,十常侍矫诏诓骗大将军何进孤身入宫,随即关闭宫门手执兵刃一拥而上,把何进剁成了十七八块,虽说十常侍随后也很快被袁绍等人领兵杀了一个干净,但何进在毫无防备之下轻身入宫的举动,却一直为后世所嘲笑,成为愚蠢作死的代名词。 赵光义可不想成为第二个何进,如此先例,当然不可不妨。 当面提出了让宋皇后留在外间的要求后,赵光义便死死盯着宋皇后的脸孔,仔细观察她的神色变化。 宋皇后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赵光义的用意,她的脸上顿时显出气愤之色,但强行忍住了没有发作,当下勉强点了点头。 赵光义这才放了心,他挥了一下手,率领八位亲贵重臣涌入了福宁宫的宫门。 从宫门转入正殿,再经过一道长廊,进到位于第三进的寝殿,一路上处处站满内侍与班值侍卫,几乎三两步便有一人站班侍立。 赵光义很快就注意到,这些人几乎个个都是生面孔,显然宋皇后信不过福宁宫的旧人们,以致于把她自己的那些心腹亲信全都调派到了此地当值。 这个小小的发现让赵光义稍稍有些紧张,他生怕某一片帷幕后面或是某处偏殿之中,突然杀出来一股荷甲执戈的军士,把他们八位重臣一股脑儿剁得稀碎,好在这些生面孔的内侍与班值侍卫并没有流露任何萧杀的气息,一点儿也不像是设下了陷阱与埋伏。 进到寝殿后,赵光义等几位大臣马上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儿,这让各人感觉安心不少,既然圣上还能坚持服药,那就说明情况并没有太过糟糕。 “臣等拜见圣上!”赵光义等人在病榻的帷幕前一齐行礼,但帷幕里却并没有任何动静。 赵光义起了疑心,走近上前想要揭开,帐缦看个真切,一个在侍立在旁的小内侍抢先一步,先前替他揭了开来。 众大臣定睛看去,只见赵匡胤躺臣在御榻上,闭着双眼,胸口微微起伏,似乎正在酣睡。 赵光义仍然有些不放心,他俯身凑近过去想要叫醒赵匡胤,却被在此当值的太医院首温晗打着手势制止,他压低着声音道:“圣上才服过安神汤药,此刻正在静养,还请殿下勿要打搅!” 赵光义只得作了罢,他的目光在寝殿中扫视了两下,发现旁边的一张案几上放着一个药碗,碗底里还剩着药渣。他很仔细地用手探了一下药碗表面,感觉出尚有一丝余温,看来这位温太医所言当是不假,病人是确实是刚刚服过汤药。 “温太医,此前你曾对本王说,圣上的病势并无大碍,为何到了如今仍然是这般模样?莫非是你等太医诓骗本王?”赵光义两眼盯着温晗,他的嗓音不大,话却说得声色俱厉,颇有一些威慑与恐吓的意味。 温晗掂着胡须,如同老学究一般摇头晃脑道:“俗话有云: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圣上之疾虽然并无大碍,然则肝火过旺,以致伤了脏腑,岂可等闲视之?《黄帝内经》有云……” 他这一开口就说个没完,絮絮叨叨扯出了一大堆高深古奥的医理名词,为的就是让赵光义既无法听懂也没有耐心听下去,不把他绕得转向不算完。 果然,赵光义不耐烦一挥手打断了他,问道:“圣上何时能够醒转过来?” 温晗面露难色,沉吟着道:“这个……老朽无法断定。” “嗯?”赵光义双眉竖起,似乎便要发怒,脸上明显流露出了怀疑之色,好不容易觐见一趟,只见到了一个昏睡之人,什么时候能够醒转也不知道,这也过蹊跷了吧,莫非是其中有诈? 温晗情急之下,赶紧接着道:“前两日每日只能醒转过来一次,这两日每日可以醒转两次了,胃口也好转了些,这便是在好转了,只是圣上的病体确实需要安卧静养,只能是尽量少作打搅。否则若是病势加重,太医院如何担得起天大的罪责?” 他拿赵匡胤的病势安危压人,赵光义不便再强求什么,他不满的冷哼了一声,但也没有再去逼迫温晗;其他七位重臣原本也是满心的不甘,此刻也只能把话憋在肚子里。 赵光义在寝殿中来回检视了两圈,又细细询问负责煎药与伺候饮食的内侍,确实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他这才作了罢,领着其他七位重臣一起出了寝殿。 这些不速之客刚刚离开,温晗便如同虚脱一般坐倒在椅子上,感觉前胸后背凉嗖嗖的尽是冷汗。他心里很清楚,方才晋王等人进来走了这一遭,真的是险过剃头,一旦真相暴露,他温某人有十颗脑袋也都不够砍的,到那时即便是皇后娘娘也保不住他! 赵匡胤的真实病况要严重得多,每日确实会醒转过来一阵子,虽然能吃能喝,但神志并不清醒,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手足不能动,口不能言。 yawenku.com 以温晗四十余年的行医经验来看,圣上得以痊愈的希望即便不是完全没有,至少也是极其渺茫的。通常说来,病成这个样子后,倘若能够恢复神智,仅仅留下一些残疾与偏瘫,就已经是上上大吉了,邀天之幸了;这还是往好处看,倘若往坏处看,那结果就不言而喻了。 今日算是蒙混过关了,晋王等人明日定会再来,甚至是每日必来探问,难道就指望一直如此蒙混下去吗? 想到这里,温晗摇了摇头,他现在只希望宋皇后能够尽快拿定主意,急召天水郡王回来主持大局。 …… 众大臣散去后不久,与温晗一样感觉后怕与心虚的宋皇后,命人把内库监押班刘乐贤召到跟前。她虽是皇后之尊,毕竟只是一介长居深宫的妇人,身边服侍起居的内侍便是宫婢,这些人大多粗鄙浅薄,谈不有什么见识,说起来真正能够商议一下大事的,还是只有内库监押班刘乐贤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仆二主 “刘大官儿,眼下的情势你应该明白了,你可有什么良策?”宋皇后向刘乐贤问计。 刘乐贤不由得脸露难色,他头顶上有两个主子,除了宋皇后本人外,他还得听从赵德昭的招呼,这就相当于是一仆二主,地位颇有些尴尬,有些话就不方便说出口来。 他迟疑半晌后,觉得最好还是以退为进:“老奴只是一个卑贱的阉人,如何懂得这些军国大事,哪里能够想出什么良策来?” 宋皇后面色不快,将袖子一甩道:“本宫问你,你有话便直言!” “老奴觉得,晋王来势汹汹,圣上病势难测,娘娘还是应该尽快派人召回天水郡王殿下。”刘乐贤小心翼翼抬头看了宋皇后一眼,见她并没有流露明显的不快之色,这才大着胆子继续说道:“等到天水郡王领兵回返,由他主持外朝,皇后娘娘主内廷,与天水郡王彼此内外呼应,如此方能与晋王有一搏之力。” 刘乐贤很滑头的避开了一个要害问题,那便是宋皇后与赵德昭结盟合作有一个巨大的障碍,也即是两人之间到底以谁为主呢? 这决非只是一个名份问题,而是关乎到根本性的利益。宋皇后打算扶助赵德芳上位,而赵德昭显然是想要自己上位,双方在合力对抗赵光义方面是利益一致的,除此之外双方压根不是一路人,谁也不喜欢自己拼死出力,到了最后却是为对方作嫁衣。 刘乐贤心里很清楚,以宋皇后并不娴熟的政治手腕与极为有限的政治资源,她一定顶不住赵光义的压力,而且也几乎没可能达成把赵德芳推上位的远期目标,既然如此就还不如放弃希望渺茫的赵德芳,转而与赵德昭合作,全力助他上位。 这是很容易算得清楚的一笔帐,不管是赵德芳上位还是赵德昭上位,她这个皇后娘娘都会得到太后的名份与尊荣,至多是赵德芳对待她更加亲密恭敬些罢了,这个区别又能有多大呢?反过来,倘若是两方内讧导致赵光义坐收渔翁之利而得以上位,那么宋皇后的身份就会变成一个不尴不尬的所谓“皇嫂”,再想保有崇高待遇便不太可能了。 因此,刘乐贤觉得,宋皇后最明智的做法应该是放弃赵德芳,转而扶助赵德昭。 但这像种极其敏感、容易遭受猜疑的建议,他自己是不方便说出口来的,否则就是招惹祸端,此事只能由得宋皇后自己慢慢琢磨明白。 沉默良久后,宋皇后轻轻叹了口气,有些不情不愿地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晋王威势逼人,本宫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这就安排信使,紧急传信给天水郡王!” 她顿了一顿,又道:“京城与岭南相隔数千里,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刘乐贤赶紧应声道:“来得及,定然是来得及的!” 与此同时,他的心中所想则是完全不同:“以天水郡王的手段与见识,早在领兵出京之前,他便会留足人手布置眼线,东京朝堂之上出现任何风吹草动,都绝不可能瞒得过他,此时此刻必定已经有信使骑乘快马正在日夜兼程赶往岭南,哪里需要等到皇后娘娘派人传信告知呢?” 但刘乐贤心里同样很清楚,即便赵德昭无需依赖宋皇后也能尽快得到京城的消息,但宋皇后派人传信仍然是必须的,因为这是作为一个“盟友”应该表达的态度,否则双方的合作基础便会荡然无存了——万一宋皇后与赵德昭反目成仇,他这个“一仆二主”的尴尬货色便是第一个头痛的。 得到宋皇后许可后,刘乐贤当即写就了两张便条,其中的一张便条是调取信使的骑乘用马的,另一张是调取往岭南送信的信使的,然后委派一位心腹内侍送出皇宫。得益赵德昭当初的慷慨馈赠,他在东京城郊颇有一些富庶的田庄,每座庄子分别委派了亲信充作管事,只需要把这两张便条递过去,那里的管事自会把诸事都安排妥当。 密密嘱咐了那位心腹内侍一番后,再把他亲送出了福宁宫,刘乐贤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转身入内向宋皇后回禀:“娘娘,老奴已经安排妥当了,今日便会有信使骑乘快马,日夜兼程向岭南进发。” 宋皇后嗯了一声,盯着刘乐贤问道:“那你给本宫算一算,假若天水郡王得信即返,总共需要多少时日他才能返京?” 刘乐贤在心中稍稍估算了一下:“想来最快一月,最慢则两月,郡王殿下必然能够返京。” 骑乘快马日夜兼程的赶路,跟统领大军行进完全是两码事,前者当然是要快得多了,但是受限于马力与路况,同样有其极限速度,通常一日最快不超过两百里,东京城相距岭南两千余里,一往一返,最快亦要一个月。 宋皇后来回踱了几步后颓然坐下,她的神色颇有些焦虑,摇头道:“晋王日日威逼,本宫耗不了这许多时日!” 刘乐贤默然不语,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倘若只是拖延短短数日,还可以搬出“圣上已经服药安睡,需要卧床静养”为理由搪塞过去,但要想拖延长达一个月乃至两个月?倘若圣上如此之久不露面,晋王等人还能乖乖的束手坐等,那才是怪事,他们又不是白痴! ranwena.net 一旦晋王等人识破真相,那就指不定会招惹多大的祸乱,别看眼下福宁宫内外都换上了自己人,但要是当真以为这数百号内侍与御前班值就可以作为依仗,以此震慑住晋王等人,那就未免太天真了!而且还有一个更加不妙的推测,刘乐贤不敢说出口来,那就是倘若圣上当真一两个月都没有醒转过来恢复神智,那么能够撑过这一关的希望就很渺茫了! 两人相对沉默,都是束手无策,良久过后宋皇后振衣而起,长叹一声道:“罢罢罢,事已致此,眼下只能是拖延得一日便是一日。” 她走到殿门口,不自禁转头望向南方的天空,心中不禁在想:“也不知赵德昭用兵是否顺利,倘若已经遭遇大败,亦或是深陷泥潭,那可真就一点指望也没有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特殊任务 安雄关以南两百余里的官道上烟尘滚滚,潘美率领一支四千余人的骑军正在急速行军,向着南汉都城番禺进发,起的尘土如同一条蜿蜒爬行的黄色土龙。 赵德昭交待给潘美的任务是:赶在刘鋠君臣开城投降之前,一举攻下番禺! 在安雄关守军不战而降两日后,潘美统率后续的宋军主力抵达关城,与赵德昭所率领的前锋所部汇合。 又过了一日,提前派往番禺的细作便报回了消息:刘鋠君臣已经得知了安雄关守军不战而降的消息,此刻番禺朝堂一片混乱,刘鋠已经派出大量使者,持兵符从下属府县紧急征召兵马赴援都城,但另一方面他却信心不足,正与朝臣商议是战是降,朝堂上为此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张奋力一搏,一派主张拱手而降,两派人马已经吵闹得如同一锅粥。 因此,潘美接到赵德昭的这道命令的时候,颇有些懵懂:“殿下的意思,让未将领军急进,兵临番禺城下,以此迫降刘鋠君臣? “不。”赵德昭摇了摇头,淡淡道:“以本王看来,南汉小朝廷的文武公卿中,狼心狗肺之辈,奴颜卑膝之徒,远远多于有才有德之人,因此他们内部即便需要挣扎一番,最终也一定是会降的,所以本王需要你完成的任务,便是让他们连降都来不及降!” 潘美脸上顿时流露出了错愕之色,忍不住说道:“这又是何为?孙子兵法里说过,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用兵上上之选。无需将士攻城死战,便能收到克敌扩地的功效,又有哪里不好了?再者,殿下前日不是准许安雄关守军投降了吗?如今为何改弦易辙,不许番禺投降——” 赵德昭举起右手打断潘美,冷冷道:“潘将军,本王下达的乃是军令。” 潘美虽然满心不服,却也明白赵德昭如此说话,便是表明此事决无商量余地,只得拱手领命:“德是,未将谨遵殿下将令,尽快攻下番禺城本!” “本王给你三日时限!”赵德昭缓和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轻轻拍了拍潘美的膊甲,含笑道:“潘将军,其实你的建言并非没有道理,但番禺与安雄关大有不同,所以本王是巴不得安雄关能降,却一点也不喜欢番禺也降,这中间到底有什么差别,你有的是时间慢慢寻思。” 自打统兵出征以来,赵德昭几乎事事独断专行,做出决定后便由不得麾下部将提出质疑,如此专横的作风在高阶军将里引起了不少暗中非议,不少人都觉得这位尊贵的殿下实则是一位“跋扈赵括”。 但随着宋军两次接连破关,而且赢得几乎毫不费力,这些种种非议便倾刻之间烟消云散了,赵德昭赢得了军将士卒们的衷心钦佩,当初赵德昭所做过的那些被腹诽为“荒唐”的决策,也都成了人人口中称颂的英明神武,甚至就连颇有些名将傲气的副帅潘美,也因为打输了赌,而不得不对赵德昭心服口服,倾心效顺。 打从不战而迫降安雄关后,赵德昭身周的吹捧与恭维颇为不少,但他心里其实很有逼数,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像水攻严关之时那样随机应变,利用得自现代的知识与信息,动一下歪脑筋的取巧本事是有的。 但是,倘若真要破城杀敌打硬仗,还得靠潘美这样的宿将才行,这才是正经派他用场的时候。 赵德昭这才会把率领着轻兵急袭。攻破番禺的任务交给了潘美,而自己转为统带主力步兵在后策应。 …… 此时此刻,潘美在行军途中回想起临要离开安雄关前,与赵德昭的那番对谈,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他至今仍然没有想明白,赵德昭所特意提到的安雄关与番禺的区别在哪里?又为何一定要赶在番禺开城投降之前将其攻下? 但潘美心里也很明白,这并非是一定需要他弄个清楚的问题,说到底自己只是一个带兵打仗的武人而已,只需要完成主帅下达的任务即可,更何况自己此前质疑过这位郡王殿下好几次,又有哪一次最后不是落到自己吃瘪呢? 这时候,一骑快马逆着军队的行进方向往中军驰来,打断了潘美的思绪。 那人是随队的一名旗牌官,他跳下马来,向潘美行礼道:“禀将军,时下已近申时,请问我军是否在此扎营?” 眼下正值夏季,申时其实距离天黑还有一个多时辰,但在这个年代里,由于普遍存在的营养不良,大多数士卒都有夜盲症,天色稍微昏暗便难以辨明道路,因此往往需要趁着天色尚未擦黑,便要提前扎营过夜。 潘美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有半轮没入西山,沉吟了一下后道:“传令下去,续行一程,走上十里再扎营!” 赵德昭给出的命令在时间掐得很紧,潘美不敢在行军途中有丝毫的耽搁,能够多行一程总是好的。 旗牌官领受军令后刚要离开,便又有一骑快马奔驰从前方奔驰而来,背后插着两面红色小旗,这是探马的信旗,有时候也用于传令奔走。 那探马骑手将马鞭打得啪啪作响,隔着老远便开始大声叫喊,显然遇到了极其要紧的紧急情况要来往中军禀报。 潘美并没有流露出丝毫急切神色,他勒定坐骑停在原地,朝着那位旗牌官示意了一下,让他暂且先不要前去传令。 “前方何事?”待到那位探马骑手驰马奔到跟前后,潘美面无表情,缓缓发问。 xiaoshuting.info 那位探马骑手跳下马来,向着潘美拱手行礼,面带喜色大声道:“禀将军,我军前方探马游骑逮获了一小队骑士,他们自称是受了刘氏君主的委托,从番禺而来向郡王殿与与将军您请降的。” 潘美的老脸顿时变得比锅底还黑,很不爽地骂了一句脏话。 那位前来报告这个重大喜讯的探马骑手不由一怔,他伸手挠了挠头,似乎为此感到十分不解:我军还在行军半途,敌方便忙不迭地前来主动请降了,按理说这是毫不费力便能稳取胜券的大好之事,怎么看潘将军的脸色似乎很有些不高兴呢? 第一百四十六章 请降 潘美心中确实很不高兴,赵德昭给出的明确命令是让他赶在刘鋠君臣开城门投降前攻下番禺,但没想到自己都还在领兵赶路的途中,对方请降的使节就已经迎上来了。 如此一来,岂非任务刚刚开始,便等于是已经完全失败了?再能打的将军,也无法率军去攻克一座敞开大门、主动出降的城池! 潘美有些犹豫,心中动起了是否派人回去再向赵德昭请示一下的念头,但他马上就把这个想法掐灭了,那位郡王殿下是个狗脾气,平日无事可以跟你嘻嘻哈哈,但一旦落到正经事情上,那决计没有半点商量余地的。 唯今之计,只能是另想他法,既然没有机会,那就创造机会也要上! 想到这里,潘美眼珠转动了两下,沉声说道:“那些人的身份是否属实,你等仔细核查过没有?依本将军看来,那一小队骑者或许便是敌方派来的探马细作,假意称作想要请降,实则打算探听我方军情!” 探马骑手听得一时之间都惊呆了,那位旗牌官愕然瞪大眼睛望向潘美,眼神里流露出了荒谬之色,似乎是有些怀疑潘美的脑子是不是在被这岭南的炎夏给热出了毛病,否则这位平素精明干练的将军为何能够说出这等蠢话来?什么细作公然冒充使节请降以打探军情?亏得他想得出来! 呆了一下后,那探马骑手垂下头,小心翼翼道:“回禀将军,自然是查验过的,我等问过了姓名,验过了他们携带的文书与印信,以及所携带的重宝,全都并无可疑——” 潘美不待他说完,便冷着脸喝斥:“本将军说是细作便是细作!” 说罢,他一挥手,厉声喝道:“传我军令,将那一干细作等尽数押来中军,本将军要亲自审问!” 那探马骑手吓得一个哆嗦,哪里还敢再作分辩,他接了令跳上马背,向前疾驰而去。 潘美这才转过头,瞪视着那位旗牌官下令道:“前令取消!你传我军令,即刻在军中拣选出三千匹马力尚可的马匹,再集齐一千名精锐骑军待命!” 那位旗牌官张了张嘴,但他终究还是很明智地决定闭上嘴,拱手大声领命后,忙不迭去了。 半刻钟后,一个华服高冠的老头子,连同他身后的十余位青衣小帽的随从,被一条长绳捆了双手,弄成了一串螃蟹似的,在军士的持押送之下牵到了潘美跟前。 那华服老头子正在心惊胆战,但更有满腹的疑惑,他心里很清楚,自古以来任何一个向敌方请降的使者,都不应该指望能够得到尊重与礼遇,但是刚一上来二话不说就把人给捆了,还硬说是“细作”,这究竟是哪一国的道理?这大宋不是向来以宽仁自诩的吗? 还没等他琢磨明白,后腿弯里便重重挨了一脚。 “见到潘将军,还不跪下拜见?!”一位负责押送的宋军小校厉声喝斥。 那华服老头子给踹得踉跄一步,扑通跪倒在地,扯得长绳串着的那一帮人身不由己,不得不跟着跌倒在地。 潘美亲眼目睹这番狼狈情状,乐得咧开嘴哈哈大笑起来。 那华服老头子抬头仰望潘美,战战兢兢道:“请问阁下便是潘美潘将军?” 潘美止住笑意,凶神恶煞喝问:“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那华服老头子的姿态谦恭之极,但脸上神色又显得颇有一些委屈,似乎是觉得以自己的尊贵身份与请降诚意,不应该受到如此粗暴对待,他垂着头小声道: “老夫姓陈,单名一个禹字,忝任兵部尚书,加衔太子太傅……” 潘美哪里有耐心听他自报官名,他只觉得这人说话的语气似乎有怪异,一时也没空多想,挥手道:“你站起来说话。” 陈禹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但马上就被身上的长绳所牵扯,顿时拽得摔跌了一跤,弄得狼狈不堪。 潘美忍住笑意,挥手示意了一下,马上便有一位亲兵上前解开了陈禹的绑缚,陈禹这才站稳了脚步。 潘美突然发现了什么,他两眼瞪视陈禹,用手指着对方哈哈大笑个不停,笑得险些从马背上跌下来。 原来,陈禹颌下那一缕浓密漂亮的长须竟然平空少了半边,就好像让剃夫刮去一半的,余下的半缕长仍然还粘挂在他的衣袍前襟上,显然是刚刚跌跤的时候给蹭刮掉了,这自然便是假胡须了,他的这副模样看上去显得要得古怪有多古怪,扈从潘美左右的几位宋军将校也都一个一个忍俊不止。 “你奶奶的,难怪老子觉得你的嗓音咋就听着不对呢,原来你他奶奶居然是一个阉人,胡须是粘上去遮丑的!” 潘美朝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唾沫,心中对于这个老头子原本就少得可怜的一丝怜悯,已经是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早在南征之初,他与赵德昭闲聊之际便屡次听闻过,南汉小朝廷的那位小皇帝刘鋠只肯信用阉人,认为只有受割阉割的臣子,才能够全心全意效忠于他,在刘鋠的朝堂之中,只有那些下半身挨过一刀之人,才能到他的信任,有资格升任高官显位,以致于颇有一些利?熏心之徒为了升官发财,不惜做出自阉以求晋身的荒唐之举,眼前这位陈禹既然自称是兵部尚书加太子太傅,那必然便是一位自我阉求进之辈,否则天底下焉能有一位阉人做兵部尚书的道理呢。 对于这样一位无耻货色,潘美自然丝毫不假辞色,他打马迫近几步,坐骑的响鼻都差点喷到了陈禹的脸上。 潘美抬起手上的马鞭,指着陈禹厉声喝问:“你等向我大宋请降,可是真心实意?” slkslk.com 陈禹赶紧躬身应道:“将军明鉴,鄙国上下真心实意归顺大宋,绝无虚假!” 潘美摸了摸下巴,忽然冷不灵丁发问:“我大宋在严关斩杀了一位被俘的刘氏宗亲,你们总该不会不知道此事?为何刘鋠还愿投降,还敢投降?” 说罢,潘美两眼瞪视陈禹,果然发现对方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慌乱。 第一百四十七章 背主 潘美知道陈禹所言必然不尽不实,抡起马鞭狠狠抽了陈禹一记,打得他脸上皮开肉绽,厉声喝道:“你竟然敢欺瞒于我,说实话!” 陈禹不过是一个靠着自阉上位的奸佞之徒,身上哪里能有半分硬骨?他捂着脸上的鞭痕尖声惨叫,这才哆嗦着说出了实情。 他的讲述颇为隐晦,大多事情并没有说得很明白,还有一些重要关节是略过不提。 但潘美听完后还是大致咂摸出来,在这些日子里,南汉小朝廷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原来,自打宋军连破严关与安雄关后,南汉小朝廷天险已失,刘鋠一时间给吓破了胆,确实是动了投降的心思,大宋向来有厚待各地藩属君王的习惯,比如吴越钱氏、南唐李煜如今都还在东京过得不错,虽说无权无势,但人身安全还是有保障的,妥妥的一个富家翁。 刘鋠曾经就此召集臣下商议过,但因为他心中还有所顾虑,而群臣中也有一些反对声音,所以迟迟没有付诸行动。 然而没过几天,宋军先后斩杀了被俘的严关守将刘德义,以及主动投降的安雄关守将杜风治蹊跷身死的消息传到番禺后,刘鋠的态度立马来了一个大翻转,尤其刘德义身为刘氏宗室,在被俘后居然没能得到任何厚待优容,反而被即刻斩首,刘鋠不能不兔死狐悲,担心自己投降后落不到一个好下场,投降归顺大宋的心思一下子就熄了大半。 刘鋠不愿意投降归顺,但下面的公卿权贵当中有的是人愿意。南汉小朝廷武备不振,兵力孱弱,此前之所以能够在岭南一隅之地立国五十余年,仅仅是因为中原一直纷乱不止,暂时无暇他顾罢了。眼下大宋不止抚定了中原,更是先后扫平了四川孟氏、吴越、南唐以及荆襄马氏等地方割据,还在苟延残喘的也就只有一个南汉刘氏。 以岭南一隅对抗中原大国,任何稍微有些脑筋的人都知道是必败无疑,刘鋠改变态度不愿归降是因为害怕,而为数极少的支持他的大臣则是出于“食君之?,忠君之事”的气节。 然而不幸的是,能够在乌烟瘴气的南汉朝廷中保有气节这种奢侈玩意的大臣,显然只占极少数。更多人心心念念只想赶紧投靠新主子,抢先抱住大宋的粗腿,只有这样才能保全自己的身家与地位。 接下来事情的走向便是顺理成章了,既然刘鋠与极少数迂腐的大臣不进棺材不落泪,他们这些聪明人当然不介意,拿他们的君王与那些不识时务之辈卖得一个好价钱。 于是,他们这些聪明人便很快私下勾连起来,众人一番密议后便推举陈禹携带十余随从以及贵重礼物,悄悄潜出了番禺城,主动寻找宋军请降。 “……将军明鉴,我等是真心诚意归顺大宋,乞请将军接纳!”陈禹说完经过后,便跪伏在地上向着潘美重重叩首 潘美感觉脑子有点晕乎乎的,眼下形势之复杂诡异,已经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了,只怕也同样不在赵德昭的预料之中,君王不降大臣降,这他妈的算是怎么一回事?那这到底算不算降呢,还准不准他们降? 他板起脸孔,冷淡地道:“如此说来,你等是背着刘鋠,私自前来与我接洽?” 陈禹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恭恭敬敬地道:“鄙上愚顽不灵,要拉着岭南百姓顽抗大宋天兵,刘氏盘踞岭南五十余年,实无恩德于百姓,我等晓大义,识时务,知天命之所归,实在不忍刘氏为他一家一姓之私,让百姓血肉捐于草野,故而不得不前来接洽大宋天兵,绝非是有意背主! 说罢,陈禹从怀中掏摸出了一封书函,双手恭敬地举过了头顶,恭情道:“个中详情,尽在这封书信里。” 潘美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立刻便有一名亲兵接过那封书信转呈与他。 这是一封请降文书,正文内容辞藻华丽,但并没有什么实质内容,不过都是一些走过场的片汤话,无非是极力渲染赤诚归顺之意而已。潘美只是一个粗通文墨的武人,他对这些东西既不感兴趣也无心细看,粗粗浏览后一遍后便扔到一旁,转而拿起了随在请降文书里的另一张写满字迹的纸,这上面才是有用的正经内容。 在时下,这张纸有一个专门的名目,叫作“附启”,通常是用来述说一些不便在正文中写明的内容。这封附启的内容,是请求宋兵进入番禺城后,要一体保全他们的家宅产业,未尾附上了一份名录。 名录上的头一个名字,便是这位官居南汉小朝廷兵部尚书、加衔太子太傅的陈禹了,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明了现居何官何职,半点不出潘美的意料,这些人几乎个个官尊爵高、身居要职。 潘美默默数了一遍,一共是二十三个名字,几乎是占到了南汉朝廷显赫要职一大半,这样一批人都要上赶着做带路党,刘氏朝廷要是还能不亡,那就是没天理了。 前些日子,赵德昭不顾众人的劝谏,一意孤行斩杀了被俘的那位南汉宗室将领刘德义,潘美当时极不赞成的,他在言语上虽是对赵德昭仍然不失恭敬,但却打心底里认为这位殿下简直就是胡来,如此肆意斩杀降俘,后来之敌哪里还敢投降归顺? ranwena.net 但在今日,亲眼目睹了南汉小朝廷的一位堂堂兵部尚书、太子太傅的丑态,再加上见识了此人奉上的这份南汉小朝廷的带路党名单后,潘美突然有些能够理解赵德昭了——这样一帮既无耻又贪婪的蠹虫,还真就不能容得他们顺顺当当的投了降,还真得寻个机会大杀一通,扫除干净不可! 否则,一旦任由他们顺利改换门庭做了大宋的臣子,且不说大宋朝廷除了平白增添这许多冗官,更要优容他们在地方上为非作恶,这个后患可就大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奔袭 想到这里,潘美心里暗暗冷笑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把这张附启收起,随即跳下马来,双手搀扶仍然跪伏在地的陈禹,和颜悦色道:“方才潘某不知陈先生竟有如此诚挚心意,对先生多有冒犯了,还望先生不要介意。” 陈禹忍着膝盖上的剧痛,谄媚地笑道:“不敢,不敢,将军英武过人,老夫是极为仰慕的,以后还望将军多加照拂。” 潘美谦逊了两句,客套一番后,这才徐徐说道:“你等既然忠心归顺我大宋,那便是有功之人,我大宋自当一体保全,你等不必忧虑!” 陈禹冒着不小的风险,在路上奔波数百里,巴巴的从番禺赶来递上降书,为的便是得到潘美的满这个承诺,他长长松了口气,但此事毕竟关乎自己身家与钱财,他心中仍然不能完全放下心来,试探着问道:“请问将军可有什么特别需用之物?让我等能够为将军稍效微劳。” 潘美愣了一下,这才明白对方是担心自己对礼物不满意,方才的那一封附启里,到也确实附有一份礼单,大多是犀角、象牙与珍珠等南海特产珍物,他对这些毫无实用的玩意兴趣不大,因而只是粗粗一看便就此略过,并没有流露出丝毫欣悦之色,倒是教对方有所误会,因而多了一份担心。 他哈哈大笑了两声,故作爽朗地道:“承蒙陈先生厚赐珍物,潘美颇为受用,能有这许多财货已经是十分够了。”稍稍顿了一顿后,压低声音对陈禹道:“潘某只是副帅,上头还有天水郡王殿下作主,你等万万不能只是应付潘某,因而轻慢了殿下呀!” 陈禹的一颗心这才真正落回了肚子里,依照他以往的人生经验,对方肯收钱财,那便不会再刻意与人为难,既然那位天水郡王殿下也是贪好财货之人,那就更让人放心了。 潘美敛了笑容,立刻召来旗牌官问道:“兵卒与马匹,是否已经召集齐备?” 旗牌官拱手禀报道:“一千精卒,三千马匹,均已齐备,未将按照将军的吩咐,给每人发放了三日份的干粮。 潘美一跃跳上马背,向旗牌官厉声道:“由我亲自领军,马歇人不歇,咱们连夜赶路,一路换马疾行,务必在天明前后突袭番禺城,余下人马由你统带,至迟后日中午赶到番禺与我汇合!” 旗牌官吓了一大跳,夜路长途奔袭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更别是骑马疾驰了,更何况此地还大多是崎岖险峻的山道,即便在大白天行军之时,时不时都还免不了有坐骑受惊不慎滚落山涧,连人带马摔得一个粉身碎骨的,这一千精卒疾驰一夜后,能够赶到番禺恐怕还剩不下五百,士卒折损多些倒也罢了,但要是连潘美这个副帅也在途中遭了难,那可就要惹出大乱子来。 但旗牌官知道潘美既然已经下了军令,劝谏必然无用,只得委婉地道:“您是三军之胆,绝不可轻动,未将愿意代未将领兵奔袭,将军可以统率后军缓缓而来——” “不必了,这一役,只能由我亲赴!”潘美抬手制止旗牌官的余下言语,心中在想:“老子此去又不是攻城打仗,那是去火上浇油,搞大扫除的,你一个小小的裨将去了,能撑得住这种大场面吗?” 紧接着,潘美转过头,朝着早就听得呆住的禹咧开嘴笑了笑,露出满口森森白牙。 “陈先生,既然你等三十三人是真心实意想要归顺我大宋,想必做一做城门内应必定是可以的吧?” 陈禹瞠目结舌,愕然道:“这……这……我等不知将军如此行军如此之速,眼下尚未准备妥当,还是先容小人回去报个信息,从容安排之后,方能妥为接应……” 潘美哪里还容得他从容不从容,像抓小鸡似的单手拎起陈禹的脖颈,把他放到一匹坐骑上面,随即特意吩咐一小队亲兵随行监护此人,这倒不是害怕在行军途中伺机逃跑,而是担心此人骑术生疏,万一在夜间滚落山涧摔死就糟糕了,毕竟还指望着此人叫开城门呢。 抬头望了一眼东方天空上刚刚升起的一轮浅月,潘美挥手下令出发,一时间蹄声滚滚如雷,宋军一千名骑兵,每人携带两匹用作轮换的马匹,如同一条黑色的长龙一般,向着南方疾驰而去。 …… 四更时分,番禺城,北郊五里的一处山坳。 这个山坳距离官道有数里之遥,十分僻静,而且能够遮蔽城头的瞭望,是一个临时歇息藏兵的上佳之地。 得益于今晚的好天气,以及天空中那一轮的硕大圆月,这一晚的山间夜路比潘美预想的要好走一些,因而可以比预计的时辰稍微提前一些赶到。 潘美传令下马暂作歇息,让士卒饮水会干粮,趁着这个机会大致检点了一下人数,他发现经过在山道上这一夜奔驰后,士卒竟然损失了一小半,其中包括沿路掉队的,还有不慎摔路山涧的,而马匹折损尤其之多,一共统了三千战马上来,到了此地余下不过六百。 由于没能有效控制西北以及幽燕等养马之地,大宋一向是颇为缺马的,尤其是急缺受过调教的战马,因而这样的一笔损失让潘美觉得颇为肉痛,但倘若此行能够达成目标,那依然是值得的。 潘美命人把已经在路上折腾得只剩下半条命的陈禹叫来,干笑着对他道:“陈先生,接下来要叫开城门,便该轮到先生出马了,这可是先生为我大宋建下奇功的良机,哈哈……” fqxsw.org 说罢,潘美挥了一下手,立刻便有一位裨将上前向陈禹拱了拱手,大声道:“陈先生,稍后便由我带领五十位勇猛敢战之士扮作将军的随从,前往城下叫门!” 陈禹愁眉苦脸,他本来以为这种出城请降的事情再轻易不过,致多不过是经历一番跋涉而已,只要双方议定条款,然后己方以礼出降就是了,他是万万没能想到,这大宋的将军居然硬生生把“请降”变成了“偷袭”,这种大险之事稍有不慎,那便是要出大乱子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偷城 陈禹虽然满肚子不情不愿,但他不敢峻拒,只得对潘美小心翼翼道:“将军明鉴,夤夜之际入城,容易陡生变乱,能否等到天明之后,再让大宋天兵入城?” 潘美哈哈大笑了两声,很亲热地拍了拍陈禹的肩膀:“夤夜入城,城中我兵多寡,方才能有出奇之效。” 与此同时,他心里却在想:“老子要的就是城里生出大乱来,不然郡王殿下决计不会满意!” 但这话不便明言,潘美眼见陈禹仍然是苦着一张老脸,担心此人叫门之时被城上看出破绽来,便压低了声音对陈禹道:“刘鋠等愚顽不化之辈,我大宋纵之留患,杀之又不仁,你等尽可在城中放手行事,各人所掳得的财帛子女,本将军一概不问,夜间行此勾当,那才最是方便不过!” 听到可以混水摸鱼捞到一票大便宜,陈禹顿时精神大振,眉花眼笑道:“小人明白了!” 片刻后,陈禹打马驰出山坳,向着番禺城而去,那位宋军裨将带领五十位挑选出来的勇猛士卒扮作陈禹的随扈,紧紧伴随在他的坐骑左右。 潘美纵马驰上一道矮坡,勒定坐骑后朝着数里之外番禺城的方向眺望。 此刻四更将过,正是黎民之前最为黑暗的时段,中天虽然有一轮朗朗圆月高悬,但远处的视线依然十分模糊,南汉的都城就在眼前,它如同一只蹲伏在旷野上正在酣睡的巨兽,除了风声之外听不到任何响动,只能隐约看到城池的巍峨轮廓。 潘美注意到,城墙之上每隔数步便点着一挂灯笼,宛如给城池挂上了一串明亮珍珠项链,这是为了防备夜间敌军偷城用的,借着灯笼的微弱光亮,可以看到有许多影影绰绰的人影在城墙上来回走动,想必就是夜间巡城的南汉士卒了。 但与此同时,潘美也很快注意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细节,兴许是由于将近天亮的缘故,城墙上有不少灯笼已经燃尽熄灭,但并没有被重新添油续上,以致围在城池的这道明亮的珍珠项链露出了不少黑暗的缺口,要想偷城还真就是一个机会。 虽说眼下用不着爬城潜入,这也只是一桩细微的小事,但此事也足以说明,这座南汉都城虽然早早得到了宋军将要兵临城下的警讯,也早早做了城防准备,但是治军水平显然不怎样,以致于士卒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 “原来,这就叫作‘怠惰’啊!” 潘美喃喃自语着,摇了摇头。 此时此刻,他想起在领兵南征的途中,赵德昭不知有多少次为了军营里某些小事大发雷霆,士卒走得慢了些,他要发脾气;兵器甲仗起了铁锈没有打磨,还是要发脾气;甚至就连士卒在营地里随地便溺,他也会大光其火! 笔趣阁 潘美此前一直非常不理解,这位殿下为何要在这些细微小事上面如此计较,兵器甲仗生了铁锈不是一样可以用?士卒随地便溺除了有碍观瞻,也不妨碍上阵杀敌呀,何致于偏要跟一泡屎尿计较? 但现在他完全明白过来,南汉守军士卒连个灯笼都点不好,这种行为就正是赵德昭常常挂在嘴边的“怠惰”! 潘美老于军旅,打过不知道多少仗,在前朝之时也曾随在周世宗麾下与辽军接战过。在他的印象里,大宋边军要是临阵之际发生这种疏失,那几乎就是要挨军棍的,在辽军中则是要砍头的,这也难怪南汉之兵不是大宋的对手,大宋边军遇到辽军出境“打草谷”也会退避三舍。 这时候,夜晚的凉爽南风从番禺城的方向远远送来了一声呼喝,城头北门处有灯笼晃动,似乎有人正在与城下对答,但因为隔得太远,并不能听清他们的对答内容。 潘美知道,这是陈禹正在叫门。 他丝毫不担心陈禹无法完成使命,这个自我阉割的老头子既贪财又怕死,还颇有一些小狡黠,而且还是兵部尚书之尊,本身就正是掌管兵事的主官,让他做这种事情再合适不过,再者此人能够在城池已经布防把的情况下悄悄出城,那必然便有法子再进去。 潘美转过头下达了一句命令,让藏在身后山坳里的七百骑军士卒作好出击准备。 骑军士卒们纷纷上马,偶尔有战马嘶叫出声,但很快便被安抚下来。 片刻后,潘美望见,番禺北城门处有两只火把左右大幅晃动了一下,这是前往偷门的宋军小队发出的约定好的信号,意为“吊桥正在开启。”。 潘美手捏马鞭,高高举起,示意身后众将士作好预备,护城河上的吊桥一旦放下,再要收起就不是一时半刻之事,待到城门开启后,只要那五十名宋军能够守住城门片刻功夫,余下的七百骑军驰入城中,这座城就算破了。 又过片刻后,番禺北城门的门前那十余支火把,骤然之间几乎全部熄灭,潘美知道这是因为城门已经开启,那五十名宋军勇士正在与把守城门的南汉守军士卒搏杀,争夺对城门的控制权。 “杀!”潘美右手猛地挥下,顺势狠狠抽打了一下马臀,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头,身后七百名骑军紧随其后杀出山坳,径直朝着北城门的方向奔出。 如雷的蹄声轰隆而来,踏醒了尚在睡梦之中的番禺城,有巡夜的士兵敲起了锣鼓,一阵紧似一阵,惊醒了更多居民,城中开始喧腾鼓噪起来。 这一程不过五里之地,纵马疾驰不过片刻功夫便已跑完,潘美率领骑军冲上吊桥之际,城墙上有寥寥几只箭矢射落下来,但对于已经个个身披札甲的宋军骑兵来说,显然已经造不成什么伤害! “太慢了!” 潘美大喊一声,策马冲过吊桥,他是真心认为这座城池的防备做得十分差劲,士卒们闻警后反应迟钝便是一个明证,想必这也是郡王殿下所说的“怠惰”习气? 似乎老天有意想要印证潘美的推测,他率领骑军前锋冲入城门洞后,这才正好遇到了一队前来增援的南汉步卒——这个反应速度显然是太慢了。 第一百五十章 皇帝去哪儿了 潘美统带的都是披甲骑军,仓促而来的南汉步卒哪里顶得住,很快便被冲得溃散了。 宋军将校还待继续领兵追击,但被潘美勒令制止:“停下!我等暂且不必入城,只需把守城门便可!” 虽然已经偷城成功,但毕竟只有七百余兵马,把如此少量的入马投入到巷战的消耗中,显然是一件十分愚蠢的事情。 陈禹去后不久,番禺城中火光冲天,在无数人哭叫与嘶喊,在北门处可以看到,大致便是南汉皇宫的方向。 潘美领着七百士卒留守北门,严令一兵一卒不得进入城内,对于南汉皇宫那些纷乱景象更是恍若未闻。 宋军上下都有些提心吊胆,毕竟他们兵力太少了,倘若南汉守军趁此机会集结成群,再来一个拼死反冲,他们这七百人马只近坚持不到半个时辰,便会被杀个精光! 潘美的一位族侄也在军中充为裨将,因为他与潘美关系特殊,故而说话较少顾忌,他一时没忍不住,向潘美进言道:“潘将军,我是于否应该纵马入城,扫荡一番,以免彼辈集结反攻?我兵毕竟只有七百人,还是应该掌握主动方为上策。” “你能想到为将者应该掌握主动,这是不错的。”潘美颔首夸奖了一句,随即咧嘴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彼等又不知道我兵只有七百人,他更何况眼下城中内乱大起,军心涣散,人人自顾不暇,为数再多也不过是一群毫无战心的乌合之众,何足介意?” 他顿了一顿,又笑道:“倘若还能有兵马敢来反冲夺门,本将军倒要高看他们一眼了!” 果然不出潘美的所料,从四更时分直到天色大亮,番禺城里的为数众多的南汉守军当中,竟然没有能集结任何一支兵马前来反攻夺门,只是偶尔会撞见零散的小队军士,他们几乎等不到交战便一哄而散了。 待到南汉皇宫方向的喧嚷渐趋平息,已经是东方朦胧发亮了。 潘美心里估摸着,陈禹等人应该把对手与政敌消灭得差不多了,又或者是反倒被对手与政敌消灭得差不多了,不管是何种结果,对于宋军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眼下便是摘果子的时候了。 潘美立刻整军入城,铁骑轰轰踏过清晨的街市,直奔南汉皇宫。 皇宫殿前广场,数百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血泊中,从他们的服色打扮上看,可以辩认出他们大多是守卫皇宫的侍卫,应该是仓促遇袭后被杀掉,其中也颇有一些宫女服色的女子,甚至有些人死得衣衫不整,显然是死前遭受过一番凌辱,还有一些地方散落着未及收拾的珠宝与金银,这自然是陈禹等人所领乱军的杰作了。 xiaoshuting.org 乱世大变之际,这些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指望陈禹这些贪婪之辈所领的兵马纪律严明、秋毫无犯并不现实。 潘美这半辈子打过不知道多少仗,对于如此景像早已熟视无睹,也打算加以追究。 他的目光越过这些尸身,目光冷峻地在殿前广场上扫视了一番,最后落回到了站在面前的陈禹身上,他身后簇拥着一批将校士卒,这些人的衣甲兵器五花八门,显然是各家乱党临时拼凑起来的。 陈禹的脸上染上了肮脏的熏黑,发鬓粘在枯瘦的脸颊上,显得比起以往更加猥琐了几分,不难看出应该是经历过一番苦战后才得以攻下皇宫。 潘美心中笃定,这姓陈的其实一点也不吃亏,甚至还吞得很饱,南汉刘氏在岭南五十余年的聚敛与积累,只怕是落了不少到此人的私库,以致于陈禹的眼睛呈现出了一种亢奋的通红,簇拥在他身后的那些南汉乱军将领也都别无二致。 “恭迎潘将军!”陈禹与身后的众多南汉乱党将校一起下跪,结结实实行了一个参拜大礼,此举并不合乎礼制习俗,但是他们作为降顺之人,有必要向新主子做谦卑姿态,以此表态效忠之心。 潘美微微抬手让他们起身,嘴上敷衍了几句“以后勠力效忠大宋,永保富贵”之类的抚慰言语,随即盯着陈禹冷冷问道:“刘鋠何在?” 南汉皇帝刘鋠当然是最重要的目标,倘若能够生俘就再完美不过,眼下此人既然不在迎降跪拜之列,潘美猜测多半便是出了岔子。 果然,陈禹垂着脑袋,有些沮丧地道:“小人领兵入宫后,没能找到人,拷问了许多宫女与太监,也无人说得出所以然来。” 潘美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看来刘鋠要么是已经死于乱军之中,尸身正在某个犄角旮旯里还没被发现,要么是隐匿在城中,甚至是已经逃出了城外,这两种局面都不是他想要看到的,尤其是后面一种。 倘若刘鋠能够成功隐匿与逃亡,这就意味着他绝对不会只是一个人,番禺城内外必然暗中存在一股支持他的死硬势力,以后指不定会闹出多少麻烦来,潘美只要想一想就觉得脑壳痛,但他知道眼前急务首在安稳人心,暂时还不宜搞什么大动作。 潘美想了想说道:“布告全城,我大宋天兵是定乱抚民而来,上下一体保全,让士民黎庶无需惊扰。” 紧接着,他下达了许多道命令,每吩咐一句,便有一名将校领命而去。 陈禹等候了半晌,没听到陈禹对他有任何吩咐,小心翼翼试探道:“刘鋠去向未知,将军便不作理会?” “此事并非急务,不妨暂且放在一旁。”潘美回答得颇为含糊。 陈禹迟疑了一下,试探着提醒潘美:“将军明鉴,倘若伪朝僭主不予剿除,则上下人心难以归附,依小人之见,不如在城中大举搜剿残党……” 潘美白了陈禹一眼,他明白陈禹打的是什么算盘,无非就是想借宋兵破城的威势,趁机在城中铲除异己,顺便再发一笔抄家的横财。 其实这事也并非是一定不行,让陈禹这样的带路党多得些好处也没什么,但眼下决不是胡乱搞事的时候。 第一百五十一章 兵围 潘美手里现在就只有七百余兵马,即便加上陈禹等带路党等纠合的私兵,也不过三千余人,而城中的南汉降兵倒是足有两三万之多! 眼下宋军是靠着城中内乱之后人心不齐,军心涣散,方才能够以少制多,勉强维持住城内秩序不致大乱,这已经是很不错了,要是在城里来一个大举搜剿,激起了众怨与民愤,搞不好就要坏了大事。 潘美想了想后,一挥手道:“眼下只需安定人心,后续的处置还需等到郡王殿下亲临处置。” 陈禹微微一怔,随即心领神会。 翌日中午,潘美的旗牌官统带着后续的五千骑军抵达番禺,及时稳定了城中的乱局,由于兵力稍微有了余裕,街道上开始出现骑马巡逻的宋兵,那些趁着兵乱在街市劫掠抢夺的歹人与溃兵纷纷敛迹。 也就在这一日,潘美与陈禹以快刀斩乱麻之势,完成两万多名南汉降兵的整顿。 “整兵”是早在出征之前便已定下的善后方略,也是大宋对待的地方割据势力的惯用策略,禁军练兵养兵不易,所需的费用也远远超过地方军队,因而禁军也是个顶个的精贵,朝廷不可能将一支昂贵靡费的禁军长期留驻地方,这是大宋朝廷“强干弱枝”的国策所决定的,更何况岭南并非是国防的重点区域,也轮不到配置高规格的武装力量来驻守。 因此之故,朝廷禁军是一定是会撤回到京师的,以后长期留守的只能是在当地招募与编练的军队,也即是所谓的“厢军”。 在招降纳叛这一块儿上,大宋朝可谓经验丰富,向来就有固定的一套做法,通常就是厚赏金银,遍赐官爵,总之就是拿钱给待遇以收买军心,早前的吴越是如此,后继的南唐也是如此! 但是这一次,潘美玩出了一个与以往不同的新花样儿,既不发钱给赏,也不向这些降军将士许诺任何优厚待遇,而是是一举更换了南汉降兵中的所有中上级军官,在宋军中挑出一批下级军官与士卒升任上去以此填补缺口,这相当于既是给了作战立功的奖励,同时也有利于掌握住这一批数量不小的南汉降兵。 这些挑出来的军官士卒基本都是南人,与籍贯大都为岭南本地或者是接近岭南的湖湘一带,他们对于本地的水土气候更为适应,通常是愿意而且能够在此立身安命。另一方面,这也是为了避免他们与本地降军语言不通以及习俗迥异,造成底层的南汉降兵产生反弹从而惹出乱子来。 yawenba.net 这一招儿叫作“掺沙子”,这是此次突袭番禺之前,赵德昭对潘美面授机宜之时讲过的,潘美觉得这个叫法简直妙极了。 当然,宋军当中其实挑不出那么多符合条件的、可以充任军官之人,潘美的解决办法便是,把原本的南汉降兵中的军官互相调换部下营伍,人为造成“将不识兵、兵不识将”的局面,如此一来,即便有哪个武将想要搞事情,那也绝对是闹不起来的。 这个招数就并非是赵德昭所传授了,而是来源于大宋朝廷防备武将造反的常用套路,也算是大宋军事制度的一个特色。 以往潘美本人便是这种套路的受害者,他对于朝廷的这一套做法向来是颇有腹诽的,因为“将不识兵、兵不识将”极其伤害军队的战斗力,属于“自残”式的求稳防乱,但是人的脑袋是跟着屁股走的,眼下潘美自己的屁股换了地方,自然也就毫不客气地把这一套给用上了。 又过两日了,赵德昭统带两力万余名步兵主力抵达,这便是绝对实力层面上的碾压之势,番禺的局势就此大定,那些心存观望、姿态摇摆的本地望族大姓与豪门权贵,也都纷纷站稳了立场,以致于前来迎接赵德昭的阵容空前盛大,衣冠士人几乎站满南汉皇宫的半个殿前广场。 赵德昭骑着高头大马,冷冷俯视着人群,他的目光在一张又一张谦卑与谄媚的脸孔上扫过,这些人,有老有少,有高有矮,有的是出身于土著世家大族,有的是跟刘鋠的先辈一样,祖辈是从中原迁居此地的官吏军将,在晚唐与五代以后在此落地生根,不管这些人是何种来历与何种身份,在此刻赵德昭的眼里,他们都是一样的脑满肥肠、面目可憎! 他觉得儒家圣人的某些话还是颇有道理的:“邦无道,富且耻焉”,一个国家如果搞得不像个样子,那些身居高位、家资豪富之辈,几乎没有一个人是好东西,九成九便是蠹虫与混蛋之流。 赵德昭一边在心里琢磨如何整治这些蠹虫与混蛋,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潘美的禀报,时不时微微颔首一下,以示嘉许,几乎不发一言。 直到潘美提到南汉皇帝刘鋠下落不明,赵德昭这才眉头微皱,转头望着潘美:“你是说,没能逮到刘鋠?” 潘美迟疑了一下,低声道:“我大宋天兵突袭兵马仅有数百,无力巷战歼敌,因此并未抢先攻入皇宫,还是归心我大宋的陈禹等人率领各自私兵,一起趁乱杀入宫中,戡定了大局,此事乃是事急从权,都是未将自作主张,还请殿下谅解。” 赵德昭静静听完,脸上似笑非笑,目不转瞬地盯着潘美。 潘美给赵德昭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不禁有些担心自己干出的这些事情究竟合不合他的意思?他用屁股都想得到,番禺城里发生的这些兵乱,尤其是南汉皇宫里的杀戮,颇伤大宋朝廷的“仁德”声名,倘若传回了东京必然会在朝堂上引发一场轩然大波,到那时自己搞不好成为一个背锅之人。 “你呀你!”赵德昭笑眯眯地用手点了点潘美,低声道:“干得不错!” 潘美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顿时精神一振,从怀里双手奉上一张纸,笑道:“殿下,陈禹等有功之臣,一共二十三人,都在这份名单之上。” 赵德昭却对此毫无兴趣,连看也没看那份名单一眼,他手里的马鞭朝着殿前广场的人群一指:“传令下去,派三千兵马把此地给围起来!” 潘美吓了一大跳。 第一百五十二章 士大夫们 潘美本能感觉到事情好像不妙,似乎正在朝着极其糟糕的方向发展,一个可怕的局面可能即将出现——三千兵马围了人群,这是要大肆屠戮,杀个精光吗? 他绝对不是心慈手软的迂腐之辈,自古以来,攻取战胜之后,动用刑杀立威,清除一些敌对阵营的顽固份子,其实也算是寻常之事,历朝历代所在多有,但那些大都是有选择、有针对性的杀一儆百,为的是达到某种政治目的。 然而,眼下此地聚集了几乎整个南汉朝廷的顶层权贵公卿,倘若要把他们一股脑儿杀光,这绝对是既残暴之极的愚蠢行径,而且指不定会惹出多大胆子出来,甚至激起岭南大乱也甚有可能! 到得那时,该当如何向东京的朝廷交待呢? 想到这里,潘美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试探着问道:“殿下,您这是——” “千子之子,坐不垂堂,本王乃是天潢贵胄,哪能轻身蹈赴险地?”赵德昭一脸若无其事,淡淡道:“本王这是提兵戒行备,以防刺客。” 潘美张了张嘴巴,好不容易把心里的腹诽咽回了肚子里,此地聚集都是前来恭迎赵德昭的南汉权贵公卿,人数虽然众多,却是人人单身赤手,没有一兵一卒随身,哪里用得着三千兵卒前来戒备?简直就是骗鬼呢! “勒兵戒备,提防刺客,那自然是应该的。”潘美斟酌了一下措词,小心翼翼地提出了反对:“只是似乎用不了这许多的兵马,免得众人莫名震恐……” 赵德昭露出玩味的笑容,饶有兴趣地盯着潘美:“潘将军,防备刺客之类的,当然都是托词与屁话,你明明并不相信本王所说的理由,却偏偏要装作相信,这可有意思得紧了,难道说将军还与我如此见外不成?” 他顿了一顿,敛了笑容,正色道:“你我同舟共济,功业相辅相成,便与一家人无异,以后有话便请直言,不可仿效文官那一套虚文伪辞来作试探。” 说罢,一挥手:“此事本王自有道理,去传令吧!” 潘美老脸通红,一时间悻悻无言,随即朝着赵德昭一拱手,大声应了个“是”,随即转身传令调兵去了。 片刻后,三千禁军虎贲甲士列队跑步前来,士卒身上的甲叶随着跑动震得哗哗作响,入场之后分开两队,一前一后很快便把皇宫殿前广场的南汉公卿权贵们围了严严实实。 yawenba.net “还不够劲呐。”赵德昭摸着下巴,微微摇了摇头。 在他看来,这支大宋禁军的精锐虽然看上去颇有些气势,但是行进阵列并不如何严整,士卒们的精气神也只是勉强过得去,比起他在电视里看过的阅兵直播,显然还是差着老远了。 赵德昭轻轻鞭了一下马臀,纵马在那数百名南汉权贵公卿跟前奔驰了一个来回,用鞭梢指着两边披甲环伺的宋兵,大声喝问道:“诸位,我大宋天兵是否气势雄壮?” 那数百名南汉权贵公卿已经被突然杀出来围场的这些宋兵吓得不轻,他们不是毫无见识的傻子,知道这位大宋郡王殿下摆出如此阵仗,接下来必定不会有什么好事,他们其中的胆怯之辈如同鹌鹑似的瑟瑟发抖,仅仅靠着互相挤在一起才能勉强站稳,而少数胆大之人强作镇定,但灰败的脸色也足以显露他们内心的惊恐。 众人惊魂未定之下,一时无人应答赵德昭。 于是,赵德昭又大声喝问了一遍,这一下,众人就像是刚刚回过来魂儿似的,开始有寥寥几人应声恭维,说了一个“是!” 恭维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南汉权贵公卿回过神儿来,意识到应该捧一捧这位大宋殿下,人家生杀予夺之权在手,纵然马屁拍得露骨些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至于说士大夫的脸面嘛?那玩意多少钱一斤! “殿下问得好,大宋天兵确实雄壮之极!” “这也是殿下英明神武,方才教训得出如此虎贲勇士!” “西汉樊哙曾言,统带精兵十万,可横行匈奴,如今殿下麾下的这些虎贲之士,哪里需要十万,仅需一万便足可以平来契丹了!” 这些人谀词嘲涌,赵德昭笑眯眯地听着,似乎对此颇为受用,于是那些南汉权贵公卿更加来了劲头。 潘美是一个直率武人,他实在是听不下去荒唐言语,又没办法当着赵德昭的面儿走开,只好转过头去把一张老脸都憋紫了。 一会儿后,赵德昭打马来到潘美跟前,用鞭梢指了指那数百名南汉权贵公卿,笑吟吟道:“潘将军,你觉得就这些蠹虫鼠辈,堪为我大宋的臣子吗?” 赵德昭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按照大宋厚待士大夫的传统与惯例,这些归降的南汉公卿不论贤愚,统统都会受到大宋朝廷赏赐的官身爵禄,虽然官职肯定比不上原先的尊荣,但在岭南地方做一个舒舒服服的土豪世家还是没有难度的,其中少数稍有名望的公卿,甚至还会被上调到东京成为朝官;大宋以往平定吴越、川蜀与南唐之际,一向都是如此办理,此刻平定岭南,自然也不会例外。 但赵德昭觉得,以往平定吴越、川蜀与南唐可以这么干,客观上也确实起到了一些正面作用,但眼下却大可不必! 一则,如今天下粗定,除了死硬的北汉与契丹夺占的燕云十六州以外,四海之内几乎没有什么割据势力了,再要搞怀柔厚待,做样子给谁看?北汉与中原王朝是势不两立的大仇,是绝不会吃这一套的;难道做给劲敌契丹看吗?大宋还没这个资格! 二则,南汉刘氏治下的这些士大夫公卿们实在是太过拉垮了,放任他们做了大宋的官儿,除了多些官吏盘剥百姓以外,赵德昭想不出这些蠹虫能够产生作何正面价值。 潘美明白赵德昭如此发问的用意,他苦笑一声,既觉得无奈,又颇是为难。 第一百五十三章 刑戮 在潘美看来,赵德昭提的这个问题显然是有坑的,所以他很担心自己说一旦说出了“不堪”二字,赵德昭便会顺势干出骇人听闻的勾当来。 鉴于出征以来赵德昭一直是刑杀果断,潘美不得不想到了一个极坏的可能,这位殿下是打算找个理由把这一伙降臣全都咔嚓了吗? 倘若赵德昭当真做出这等骇人听闻之事,传回东京后必然会在朝堂上引发轩然大波,那些平日里满口宽仁的文官们一定会紧咬不放穷究到底,到时候搞不好自己就会变成背锅之人了! 想到这里,潘美缩了一下肩膀,答道颇为含糊:“殿下,未将以为此事乃是朝堂大政,不是未将一个武人所能置喙……” 话说出口后,他随即觉得如此敷衍似乎太过奸滑,迟疑了一下道:“未将只是觉得,刑杀之事还需额外慎重。” 赵德昭大笑两声,轻拍了一下潘美的肩膀:“你尽可放心,本王岂是好杀之人?调来三千兵马只是壮一壮声势而已,并非是为了大肆屠戮。” 潘美这才松了口气,看来这位殿下也并非是全然不知轻重、不讲道理。 赵德昭从怀里取出一小叠写满字迹的文书递了过来,含笑道:“此事便交给将军代劳了,也好让将军借着这个良机立一立威!” 潘美接过那叠文书展开,顿时眼皮一跳,这哪里是什么文书,分明就是一份罪状宣判书,并且不是某一个人的,而是很多人的! 拿在手上粗粗翻了一遍,他发现几乎每一张纸上都有六七个名字,这一小叠纸,怕不得有上百个人?最要命的是,名单上的这些有罪之人,不论注明的是何种罪名,每一个人的名字上面都用朱笔画了一个叉,朱笔画叉便是所谓的“勾红”了,潘美哪里还不明白它的含意? 此时,赵德昭的声音在潘美的耳畔响起,语气冷酷而坚定。 “朝野上下皆知,我大宋有‘三冗’之害:冗官、冗费、冗兵,尤其是冗官之害,更是流毒深远,遗祸地方!” “早在此次出兵之前,我便决意扫清南汉的蠹虫。他们在南汉伪朝做官时,舒舒服服吃着俸禄盘剥百姓,干着蝇营狗苟的勾当,等到降顺了我大宋,他们还能舒舒服服吃着俸禄盘剥百姓,继续干蝇营狗苟的勾当,天底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那还不如借着战胜之威来一个一劳永逸!” “这份名单上一共是一百三十八人,全都是南汉朝堂之中贪婪无厌的蠹虫与奸佞。方正奇是南汉逃将,熟知南汉朝堂每一个名字都是我与方正奇细细商议过后定下来的,这些人各自名下的罪状只有疏漏,没有冤枉!” 潘美听完后不由心中骇然,他这才知道赵德昭的思虑竟然如此深远,居然是老早就下定了决心,这显然不像是能够劝得动的样子。 slkslk.com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这位郡王殿下宁可冒着在朝堂上激起轩然大波的风险,也一定要在一举砍掉这么多南汉降臣,即便这并非是大肆屠戮、一个不留,那也足以算得是大开杀戒了,消息传回东京后惹出的风波也不会小到哪里去。 但赵德昭已经容不得潘美过多迟疑,他手里的马鞭抬起,指了指皇宫殿前广场的那群南汉公卿权贵,微笑道:“潘将军,如此利国利民的美事,就交给你了,你这就把名单给他们念一念吧!” 片刻过后。 “我大宋天兵越过千里险阻,为的是解民倒悬,放伐桀纣,秉承郡王殿下令旨,凡有奸佞,务必一并诛却!” “伍正卿!贪残虐民,刻削百姓!” “江俊彦!阿谀事上,败坏政事!” “牛奇胜!暴虐不仁,草菅人命!” …… 潘美哄亮的嗓音在南汉皇宫的殿前广场上回荡,他每念出一个名字,便有宋军甲士冲入人群,把一个如同烂泥一般瘫倒在地的南汉大臣拖将出来,按到一个临时搭建的木制高台之上。宋军甲士自然并不认识这些南汉大臣谁是谁,他们只是看着每次潘美点名后,人群中有一位当场瘫倒,便上前拖人,倒也毫不耽搁。 并非是每一个被点名的南汉大臣都是俯首伏罪,时不时会有人奋力争扎,嘶吼着嗓子高声喊冤,但除了换得一通拳打脚踢之外,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前后不过片刻功夫,用作行刑的高台上已经跪满了衣冠士人,由于人数超出预计,高台上压根就挤占不下,以致于余下的数十位罪人只得在台下跪好等候受刑,现场杀气腾腾,一队手执鬼头大刀,打着赤膊的刽子手在台前伺候着,任谁一看这号阵势,都能猜到这是要动手杀人了。 三百余名南汉降臣几乎人人面无人色,其中有好些站都站不稳;那些被点到名的当场吓瘫是不必说了,还有一些平日里作恶多端、声名狼藉之徒,就算暂时没有被点到名,也知道自己终究不免,吓得当场嚎哭;其中有少数奸诈之徒有装作当场晕到、不省人事的,有跪地求饶,磕头出血的……统统这些,都并无任何卵用。 赵德昭心思如同铁石一般,冷眼旁观眼前的凄惨场面,没有丝毫怜悯的情绪。 与潘美以为的那些原因不同,赵德昭考虑得更加深远得多。 倘若不借着大宋平定岭南之机,杀掉一大批的上层权贵,就无法重整岭南地区的阶层结构与利益格局,岭南地区的阶层矛盾也就无法缓解,晚唐五代以降一百多年来持续的土地兼并进程,所造成的土地过度集中没法缓解,土地过度集中于极少数大地主之手,会带来一种什么样的后果,史书上的斑斑血泪,皆可以为证。 尤其是就眼下的大宋而言,在某个地区实施的宽仁政策虽然赢得短时间的安定局面,但也纵容了土地兼并,加剧了极少数地主与广大农民的矛盾,从而间接酿成了种种的滔天恶果。 一个直接的后果便是一场规模浩大的农民起义无法避免,这个时间点是迟则二十年之内,早则十年之内! 赵德昭心中对于这一点是十分确定的,这是一个有着深刻历史教训的事实。 第一百五十四章 鸡毛信 赵德昭记得很清楚,在原本的历史时间线上,再过上十多年,四川便会发生由王小波、李顺所领导的农民起义,这场农民起义规模巨大,起义军一度占领了四川的大部分地区,后来是王继恩这个太监领兵镇压下去的,这段史实非常著名,是上了中学历史教科书的。 按照后世网络上面最流行的认知,所有的农民起义都是由于地主阶级剥削太重,以致于广大农民不堪忍受,不得不奋起反抗。 在赵德昭看来,这种说法不能算错,但是没有任何指导意义——为嘛在大宋朝的第一场大规模农民起义,偏偏是在川中,而不是别的地方呢? 作为一个拥有21世纪灵魂的历史爱好者,赵德昭的思考当然不会像流的认识一样肤浅,他觉得此事的根源其实是在于:宋朝拿下四川实在太过顺利了。 乾德二年,宋军攻打割据四川的后蜀政权,未代后蜀皇帝孟昶几乎没做多少抵抗便认了怂,降得那叫一个利索,以致于他的妃子花蕊夫人后来为此作了一首诗很有名的诗:“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后蜀皇帝降得太过利索,最大的好处便是战争所造成的死伤极少,但它造成了一个直接的后果,那就是整个四川的旧有利益格局得以原封不动的完整保留下来,一直延续到了大宋,大量土地仍然集中在极少数的大地主手中,社会矛盾继续朝着日益加剧的方向狂奔,最终酿成了一场滔天狂澜,并在多年以后彻底爆发。 与四川不同的是,大宋的其他地区是在迭经战乱之后方才平定,原有的社会阶层被战争打破,旧有的利益格局被重新洗牌了,土地集中的程度也就没有那么夸张,社会矛盾在剧烈的战争中得到了缓解,因此反而在大宋统一中原后保持了相当长时间的平静。 赵德昭不愿意重蹈历史的覆辙,就只能选择采用酷烈的手段把问题扼杀在萌芽之中——换句话说便是“肉体消灭”,现在杀这些大地主越狠,岭南百姓日子以后数十年的日子就越好过。 …… “马玉书!残虐婢仆,刻剥百姓!” “奸佞罪人一共一百二十三人,在此明正典刑!” 潘美的一声大喝,将赵德昭的思绪拉回了当下,他抬眼望去,只见名单上开列出来的那些奸佞罪人们,已经全都给拉到了高台之上,跪在刽子手的大刀之旁瑟瑟发抖,如同一群等待屠宰的鹌鹑。 一阵凉爽的南风吹来,赵德昭嗅到了空气中似乎有一股熟悉又难闻的异味,似乎是尿骚与臭气,愣了一下后,他这才醒悟过来,原来有人尿了裤子! “殿下,您看向——”潘美转过头望向赵德昭,目光中含着最后一丝乞求,似乎是在说:“能不能再考虑考虑?” 赵德昭内心毫无波动,他冷淡地看着潘美,举起右手向下一劈。 “行刑!”潘美大声下令。 军令一下,台前鼓声擂起,节奏简练而且毫无修饰,反而有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观刑的众人无不脸上变色,那些等待受刑之人更是人人丧魂落魄,没等上挨刀便已经去了半条性命。 一通鼓响过后,刽子手们缓缓举起手中的大刀,只见刀光斩落,十余道颈血喷向天空,人头如同下锅的饺子一般纷纷滚落到台下,吓得台下观刑的众人惊惶大叫纷纷后退。 slkslk.com 赵德昭虽然是这场屠杀的始作俑者,但是本身并没有任何嗜血的爱好,他无意欣赏眼前的血腥场面,下意识地转过头望向殿前广场的入口方向。 恰在这时,赵德昭注意到,一骑快马从那个方向奔进殿前广场,但旋即被把守的军士的拦截下来,双方似乎正在争执,那位骑手身穿东京百姓的惯用服色,显然是从东京赶来的信使。 赵德昭本能地意识到,一定是有什么要紧之事,于是立刻命人放进来。 片刻后,一封烫着密封火漆的书信送到了赵德昭的手上。 赵德昭只看了信封第一眼,立马眼皮一跳,信封的火漆上面粘着三根鸡毛! 早在离开东京之前,赵德昭便嘱咐王修芝,让她时刻留意东京城中的大小动静,尤其是皇宫里面有丝毫异动,便要即刻安排信使赶赴岭南报知; 除此之外,赵德昭也特意与王修芝做了约定,为防有人冒充信使,从而传递虚假信息,因此每次传递信函之时,要在信封上粘上鸡毛,粘上的鸡毛越多,便越是紧急,一根鸡毛代表最轻微的紧急程度,三根鸡毛便是最为紧急。 东京城里出大事了! 赵德昭一把扯开信封,展开瞥了一眼,顿时感觉两眼一黑。 他此次统兵出征,最为顾虑的从来不是能否取得战功,而是皇帝老帝的身体状况,但这种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赵德昭感觉天旋地转,脚下有些摇晃起来,一时间险些站立不稳。 “殿下,您这是——”麾下的亲兵队长蒋安赶紧过来搀扶住了赵德昭。 “不碍事。”赵德昭一把推开蒋安,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挤出了一副笑容:“本王累日长途行军,身子有些疲累了。” 赵德昭心里很清楚,此事过于机密,眼下决不能外泄,否则军心可能会生出动摇,需要暂时隐瞒为上。 蒋安闻言脸上露出狐疑之色,他是亲眼看到赵德昭读完信后脸色大变,心中已经猜到多半是东京出了大事,但他没有追问,只是恭恭敬敬地拱手道:“殿下,还请回到帐中歇息。” 回到军帐,赵德昭把所有军吏的撵了出去,独自一人默默思索了好一会后,命人把正在外面监督行刑的潘美叫了进来。 “潘将军,东京有信来。”赵德昭把那封王修芝的亲笔秘信递到潘美的手上,淡淡道:“待你看过信后,本王再与你商议。” 潘美接过信才看了一眼,便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俘帝 潘美并非是一个全无政治脑筋的小年轻,他完全能够明白,圣上突然重病意味着什么,一旦圣上撑不过这一关,朝堂内外必然掀起一场滔天狂澜,到那时连他自己很难置身事外。 他同样很清楚赵德昭把这封信拿给自己看的用意,这是逼着自己表态站队啊! 兹事体大,关乎到个人的荣辱乃至整个家族的未来,潘美双手微微有些颤抖,深吸了一口气后镇定了下来,把那封信交还给赵德昭,试探着问道:“殿下,您是作何打算?” 赵德昭不答反问:“潘将军,你以为呢?” 潘美咬了咬牙,把心一横,大声道:“殿下,未将以为您应该即刻起程返回东京,未将愿效前驱之劳!” 此言一出,潘美便等于是亮明了立场,决意站在赵德昭这一边,平日里的态度与立场其实是作不得数的,但在这个紧要关头的表态与站队,则是来不得虚假。 赵德昭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并不感到十分意外。 他心里很清楚,潘美虽然在很多问题上表现出了一些油滑做派,比较害怕担责任,但在骨子里还是一个很有担当的人物。 当年赵德昭的皇帝老爹发动陈桥兵变上位后,周世宗柴荣留下的孤儿寡母成为了一个极为敏感的问题,“寡母”还好说,无非是一个妇人而已,尊为太后养起来就是,但是周世宗的嫡系血脉就很麻烦了,直接把人弄死吧,一个黄口小儿何辜?这会显得新朝太过狠毒,传扬出去也很不好;但要就这么养着吧?又担心留下后患。 最后是潘美主动站出来,向赵匡胤提出收留周世宗的血脉,将其作为自己的儿子养育。潘美主动做这种事情没有任何政治上的好处可言,反而要承担一定的政治风险,这份担当就显得相当了不起的;另一方面,这也显示潘美与皇帝的私人关系不错,一向颇得天子的信任,否则只怕他也未必有这个胆子站出来包揽这件事。 赵德昭也正是因为这件十几年前的往事,对于潘美一直抱有一份额外的欣赏,相信他是一个有担当的武人。 现在潘美的表现也确实没有让他失望,但赵德昭并不打算听从他的建议。 “父亲病重,做儿子当然是赶回去侍奉汤药的。”赵德昭很刻意地没有提及若隐若现的储君之争,而是轻描淡写地把话题局限在父子人伦之间:“人伦大义要顾及,但国事也不可偏废,岭南只是初定,局势未能完全平靖,还需有兵留守,就不必让你为我做前驱了。” 潘美闻言明白了赵德昭召来自己的用意,不由得暗中松了一口气,留在岭南便能暂时远离东京朝堂上的争斗,远离危险的政治旋涡,对自己而言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安排,但对于赵德昭就未必了。 想了一下后,潘美终究有些不放心,试探着问道:“殿下,您难道是打算轻身返回东京?依未将之见,还是尽量多带上一些人马随身扈从,以策万全。” 赵德昭摇了摇头,淡淡道:“本王只是回京侍奉老父,又不是回军打仗,何需许多人马?此去北返,全程都在我大宋境内,何来危险?随从兵马过多,必然行程缓慢,本王哪里等得起?” 潘美本来还待再劝,闻言也得闭了嘴。 …… 两个时辰后,五百骑兵在番禺北门外聚齐,每人携带十日份干粮,配上了三匹换乘马匹。 这一点点的力量当然是微不足道,但它已经是潘美在仓促之间能够聚集的极限了,每一位士兵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要么是出身于潘美的亲兵,要么索性便是赵德昭自己的亲卫,可靠程度远远超过普通的禁军兵卒。 赵德昭勒定坐骑,扫视了一眼的五百骑兵,凛然大声道: “本王刚刚接到东京紧急传言,契丹入寇,破我边关,圣上急召本王返回京师主持大局!” “此去北返京师,务必日夜兼程,每日最少要行军一百五十里!” “饿了,在马上吃;困了,在马上睡;人歇马不歇!” “有怠惰者,斩!” “有怨怼者,斩!” “有不耐劳苦偷逃者,斩!” “凡有随同本王二十日内赶回东京者,受上赏!” 赵德昭话说完,众军士哄然应诺,大声欢呼起来,日夜兼程的骑马赶来,人歇马不歇自然辛苦之极,但比起上阵拼命又要好得多,倘若拼得一阵劳苦便能换得一笔重赏,那也是十分划算的。 之所以此时并不向军士说明事情真相,而是向他们谎称“契丹入侵”,是担心消息传扬开来后,会因此引发留守在岭南的禁军的军心摇动,故而需要暂作隐瞒,这也是潘美这位老行伍提出的建议。 赵德昭觉得军士们的士气还算令人满意,一挥手道:“众军听令:上马!” 大宋的骑兵还是典型的古典式的骑兵,与赵德昭印象中的近代骑兵差别不小,这个年代也并没有“分步式上马训练”这一回事,五百骑兵的上马动作持续了好一会儿,一阵人喊马嘶的纷乱声响后,才算勉强排好了出发的队列。 赵德昭右手抬起马鞭,正要下令出发,突然看见有人从城门里急驰出来,口中在连声呼喊,正是潘美。 “潘将军,何事如此急切?”赵德昭皱眉问道。 “殿下,捉到……捉到那刘鋠了。”潘美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向赵德昭恭恭敬敬地道:“此事关系重大,未将不敢擅作主张,特来请示殿下,应当如何处置?” 赵德昭闻言吃了一惊,他得知这位南汉皇帝下落不明后,虽然心中颇有些失望,但此后也并没有对这位刘鋠给予太多的关注,说到底一个被攻破国都的荒唐国君又有多少作为呢?迟早会逃不过宋军的搜捕,或是被身边的臣子举发。 xiaoshuting.la 但眼下居然这么快便把人逮到了,还是让赵德昭感到颇为惊讶,这个皇帝就怂成了这个样子,连三天都没能躲得过? 第一百五十六章 赏赐 “如何捉到人的?”赵德昭问道。 潘美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答道:“有窝藏之人交了出来。” 原来,方才在广场行刑之际,砍到最后一批人时,突然有一位名叫史学义的待决罪臣大声叫嚷起来,声称愿意立功自赎其罪。 这史学义出身寒微,被刘鋠一手简拔到了高位,甚至还没有要求他净身阉割,这简直可以算是天高地厚之恩了。正因为这个缘故,史学义多少抱有一些忠君感恩之心的,因此在陈禹趁乱率领私兵与叛军攻入皇宫之际,史学义第一时间领人进宫救援刘鋠,刘鋠藏到了他在城中的一处隐密别院之中。 史学义原本是准备待宋军放松城门的出入管制后,再安排刘鋠悄悄出城前往苍梧,因为苍梧一带仍然处在南汉小朝廷的残余势力控制之下,只要平安到达彼处,就不失为一处可经暂时苟延残喘的立足之地,甚至指不定还能纠集残余力量以图恢复。 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发昏也抵不了死,史学腔那一点的忠君之心,在他被拖上刑场高台面对刽子手的鬼头大刀之际,便戛然而止了。求生的欲望压过了史学义心里的那一点忠诚,于是他向潘美举发了刘鋠的藏身地,以求赎罪活命。 “有点意思。”赵德昭摸了摸下巴,问潘美:“刘鋠人呢?” 潘美答道:“未将已经派了一队兵马前往搜捕,预计很快就能把人带回。” 赵德昭想了想后,下令道:“尽快把人带到此里,安排好马匹与随从监押之人,让他跟随本王返回东京!” 潘美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赵德昭的用意,此行返回东京,若能带上刘鋠这个最有价值的战俘一起回朝,这等于就是南征所获得的战功的一个最好证明,对于壮大声势颇有助益。 “是!”潘美很干脆地应声领命,想了想又问道:“那位主动交出刘鋠的史学义呢,该当如何处置他?” 赵德昭眼皮都没抬,淡淡道:“照着原先定好的办,斩了便是。” 潘美大吃了一惊:“这……这不妥吧?此人虽然背主叛君,但于我大宋也算是有功之人,如此处置恐怕不能服众吧?” 赵德昭咧开嘴,呲牙冷笑了一声:“这等奸恶无耻之徒,一刀斩了才最服众,如此便能人人自安,不会再担心被人检举揭发。屠刀砍过一遍,便该收拢人心,示之以宽,这便是宽严相济。” 潘美给说得瞠目结舌,但是赵德昭所言又是一副好有道理的样子,他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言语,只是心中暗暗觉得这位殿下的骚操作未免太多了些吧?哪里像是姓赵的干得出来的! …… 半个时辰后,刘鋠被一队宋军士兵押到了赵德昭跟前。 这位荒唐昏庸的南汉未代君主年纪不大,但是看上去身材孱弱,脸色灰暗,两眼无神,显得暮气极重。 赵德昭只稍微瞥了一眼,便知道这是酒色过度的征兆,当下连对刘鋠问话的兴趣都没有,只略微点了一下头,示意亲兵将刘鋠带走,然后赵德昭把目光转到了两个美貌女子的身上。 这两个美貌女子是随着刘鋠一起出逃的宠妃,一个姓南,一个姓齐,长相模样要说是倾国顷城,可能有点夸张了,但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罕见绝色,她们二人眼神中带着些许的惊惧与惶恐,修长的眼睫毛微微颤抖,灵动之机,好像会说话一般,显得颇为楚楚可怜,以致于赵德昭看得愣了一下神儿。 潘美暗想这位郡王殿下怕不是看上了这两位刘鋠的妃子,想要纳为己有吧?倘若当真干出此事来,那是一定会有碍名声的,尤其是在圣上重病的当口,就更加不可耽于女色。 但赵德昭实际完全没有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他稍稍思索了一下后,忽然转过头回望身后,喊道:“蒋安!” 亲兵队长蒋安上前,垂头拱手:“殿下有何吩咐?” 赵德昭含笑问道:“上次本王跟你闲聊的时候,听说你去年丧了偶,倘未续弦?” 蒋安没想到赵德昭为何突然问起此事,他一时没明白赵德昭的意思,只得应声道:“是。” “那你挑一个吧。”赵德昭右手抬起马鞭,朝着刘鋠的那两位妃子指了一指。 蒋安吓了一大跳,他自己不过是一个官微职卑的武人,如何能有资格拿一个“皇妃”做续弦?虽说只是一个破国亡家的所谓皇妃,那也毕竟是出身高贵,自己一个粗鲁武人如何能班配得上? 当下,他只得苦着脸推辞:“殿下如此厚爱,小人感激不尽,但此事恐有越礼之嫌,小人实不敢受……” 蒋安话还没说完,在一旁看戏的潘美忽然抬腿就踹了他一脚,骂骂咧咧道:“一个上阵杀敌的武人,哪能如此婆婆妈妈吗?连脑袋都砍得,女人就抢不得了?殿下看得起你,你还敢敬酒不吃吃罚酒不成?你要是连个女人都不敢受,殿下哪里还敢要你办事?” 虽然潘美与蒋安一样同是武人,但他的段位与政治水平比起蒋安要高得多,他很清楚赵德昭在这个当口突然做出如此突兀的举动,本身的用意并非是关心蒋安的个人生活,也不仅仅是单纯的拉拢,同时更是一种服从性测试:看看蒋安是否愿意接受他的非份之赏,一个能够接受非份之赏的人,往往便能做非份之事,眼下赵德昭要靠着蒋安领兵赶回东京,回京后还要应付乱局,这可是关乎性命之事。 蒋安给潘美的一通话点得醒悟了过来,当即不再推辞,向赵德昭谢过了赏赐后,随意地伸手指了其中一人。 wucuoxs.com 赵德昭转头看向潘美,用鞭梢指了指剩下的另一个女子,含笑道:“好了,潘将军,你深明事理,所言深得我心,你要久留岭南,少则半载,多则一年两年,身边不可无人侍奉,这位就留给你了。” 潘美愕然张大了嘴巴,有些苦笑不得。 第一百五十七章 急行军 蹄声轰轰如雷,一支数百人的骑兵马队在官道上向北奔驰,一直奔到夕阳完全没入天边,这才停了下来。 下马的时候,赵德昭感觉大腿内侧如同被剥了一层皮似的生痛,稍微走动一步,便痛得呲牙咧嘴,以致于不得不用一种罗圈腿似的古怪姿势走路。 他不要揭开衣裤细看就知道,自己的两条大腿内侧一定是磨得血肉模糊,像现在这样连续0骑马奔驰,对于身体与意志都是一个很大的考验,他现在只希望自己的大腿能够快些磨出老茧来。 赵德昭找了一块石头,用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坐下,旋开随身葫芦的塞子,用手摇了一下,感觉剩下的水不多了。 按照赵德昭的行军规定,无论将官还是士卒,每个人都必须携带同等的 “殿下,喝我的。”蒋安把自己的葫芦递了过来。 赵德昭摇了摇头,把葫芦里的最后一口残水倒进了自己嘴里,随口问蒋安:“点过数没有,掉队的有多少?” 从番禺出发已经好几天了,由于人歇马不歇,持续在崎岖道路上奔驰,在极度疲累的状况下,每日都有士卒掉队——有的是被颠下马来摔伤了,有的是落在了后面,还有的是掉队后迷路跟不上了,但其中最常见的原因,还是由于受不了日夜长途奔驰的劳苦,以致于偷偷开了小差。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眼下大部队都不可能停下来等候他们。 蒋安答道:“刚点过数了,今日掉队的有八个。” 赵德昭自嘲地笑了笑,叹道:“照这样子的搞法,等回到东京,咱们这五百人马怕不是要少掉一半!” 大宋禁军的兵员素质,赵德昭向来是颇为不满意的,在目前一人配上三匹换乘马的情况下,长途行军还如此吃力,这只能是兵员素质本身出了问题。 蒋安沉默了一下,说道:“打明日起,未将会在队尾押队,有人怠惰懒散,耐不得劳苦的,未将即刻斩之!” 忽然,临时宿营地中有人大声吵闹,甚至还能听见哭嚎。 赵德昭微微皱了一下眉,军中严禁嚎哭,按律是要斩首的,是谁这么不要命了? 蒋安立马起身道:“未将去看看。” 片刻后,蒋安匆匆返回,表情颇有些尴尬:“是刘鋠在闹,他这几日跟着队伍急行军吃了大苦头,说是两条大腿都磨烂了,实在是吃不消了,他要求自己跟在后面慢慢北上。” 赵德昭嗤的一笑,刘鋠在头一天里就这么闹过了,他因为受不得这个苦,死活不肯起身上马,最后是一顿鞭子给抽了起来。衣 对于刘鋠这样一个生下来就锦衣玉食、一直养尊处优的人来说,吃不了眼下的苦处是很正常的,赵德昭自己也吃不了这个苦,但他知道自己没得选,不尽快赶回去东京,搞不好就要小命难保。 “先抽他一顿鞭子!”赵德昭顿了一下,淡淡道:“再告诉他,倘若他再在军中吵闹嚎哭,坏我军律,那就斩首!” 蒋安迟疑了一下,说道:“未将方才已经这样威胁过他了,似乎并无起效……” 赵德昭冷笑一声:“那就按律斩首呗,难不成本王还杀不得一个战俘不成?” 蒋安愕然张大了嘴巴,心想这刘鋠虽然被俘,但毕竟是南汉君王,哪里就能当真一刀砍了? 但他知道赵德昭的脾气,并不敢多说一句,转身匆匆去了。 片刻后,赵德昭听到一通噼里啪啦的鞭笞声音与长声惨嚎,等到鞭子抽完了,刘鋠果然收住了嚎哭,营地里恢复了安静。 赵德昭摇了摇头,看来这哥们远远没有他装出来的那么硬气,到底还是一个既怕苦又怕死的货色,这就很不错,可以任由自己随意拿捏。 他正在这么想着,忽然有两个士卒押了一个平民百姓打扮的男子过来,那人面色憔悴不堪,一看就是赶了老远的长路而来。 “殿下,此人驰马闯入营地,我等便将他拿下了,他声称是东京赶来送信的,要面见殿下,有要紧书信逞递。” 赵德昭定睛打量那人两眼,感觉此人的面相似乎有些眼熟,但一时怎么想不起来,便抬手示意了一下,两名士卒放开了那人。 那人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向着赵德昭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殿下,小人是常在刘大官儿跟前伺候的小七子,殿下可还记得?” 赵德昭这才想了起来,认出来此人确实是常常跟随在刘乐贤身边的一个小内侍,似乎就是叫作小七子。 他知道此人必然是受了刘乐贤前来通报消息,当即摆了一下手,示意其他闲杂人等退到一旁。 小七子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恭恭敬敬双手呈递到了赵德昭跟前。 赵德昭检查了一下信封外面的烫封火漆,拆开后匆匆浏览了一遍。 与前几日收到的王修芝的秘信类似,刘乐贤在信中所说的同样是赵德昭皇帝老爹的重病,但对病情述说得更为详尽,同时也提到了赵光义的屡次威逼,这更是赵德昭感到忧心焦虑。 赵德昭知道最重要的事情一定不会写在书信上,而是会让来人口头带话,他看完信后,问小七子道:“刘大官儿可还有什么要交待的?” 果然,小七子道:“回禀殿下,刘大官儿嘱咐小人转告殿下一句要紧话:皇后娘娘答应了。” 赵德昭摸了摸下巴,沉吟着问道:“就这一句话?” “是,就只有这一句。”小七子垂着脑袋,小声道:“小人脑袋笨,刘大官儿交待的话,小人是半点也听不懂的,传过话了就会忘掉,什么也记不住。” lingdiankanshu.com 赵德昭露出了微笑,这小子到是伶俐精乖得很,摆了摆手道:“一路辛苦了,先下去歇息,回到东京本王再重重赏你!” 小七子退下后,赵德昭低头默默思索片刻,旋即命人把蒋安叫来,开口就问:“依你之见,倘若本王弃众轻身急行,最快多久能够返回东京?” 第一百五十八章 胆大包天 “殿下,您这是要……” 蒋安闻言大吃一惊,殿下这是想干嘛啊,如今只带五百骑兵随行赶路,已经是急得不能再急,倘若还想要再快,除非是把人变成六百里加急的驿递,但这显然是率鲁莽了。 tsxsw.la 赵德昭知道蒋安要说什么,抬手制止了他:“本王原本是想着每日行军一百五十里,二十天内返回东京,但宫中情势严峻,已经等不到二十日了。” 蒋安无可奈何,沉吟了一下道:“那便精选一百人,沿途在驿站换马赶路,日行三百里,如此十日内可到东京。” 赵德昭想了想道:“一百人太多,五十人吧,沿途的每一个驿站最多蓄马不超过百数,没有那么多驿马可供换乘。” 翌日黎明时分,赵德昭与蒋安率领五十骑兵向北进发,余下人马在后继续保持一百五十里的速度前进。 就在赵德昭与蒋安向北急行的同时,东京城里的皇宫里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福宁宫。王修芝盈盈下拜,向着上座的宋皇后轻声道:“妾身拜见母后。” 早在数日之前,刘乐贤便建议宋皇后传召王修芝入宫商议对策,但宋皇后对于自己的这位名义上的儿媳抱有戒心,便一直没有允可,直到最后形势紧迫,她实在别无良策,这才派人传了话给王修芝。 宋皇后脸上挤出一丝微笑,摆了摆手道:“起来,起来,咱们是一家人,不必这么多的礼数。” 王修芝道了谢,这才在下首的椅子上落了座,抬眼端详宋皇后,发现她年轻的脸庞憔悴不堪,双眼泛着血丝,可想而知这些日子一定很难熬。 “宫里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宋皇后低声道,虽然左右并无闲杂人等,此处所用的都是她的亲信之人,但她仍然不自禁地有些紧张。 王修芝点了点头,问道:“妾身想问母后一句实话:圣上还能醒转过来吗?” “温太医说希望是有的,但是——”宋皇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再清楚不过,到此地步已经不是药石之力所能奏效了,全看天意如何了。 王修芝并没有再追问这个问题,温太医早在赵匡胤昏厥的当日,便悄悄派人到天水郡王府把事情一五一十秘告过她,刘乐贤在当日也这么做了,正因为如此王修芝才能在很快得知宫中生变,而后立刻派遣信使前往岭南向赵德昭传信,比起宋皇后要早得多。 在此之后的这些日子里,温太医与刘乐贤也分别每日秘密派人到郡王府传递口信儿,报知王修芝宫中与朝中动向,因而王修芝对于赵匡胤的真实病情只怕比宋皇后本人更清楚,她此刻询问一下病情,不过是为了引出接下来的要紧言语。 王修芝俯身过去,伸手拉住宋皇后的手,轻声道:“既然圣上不能即刻醒转过来,母后这里想必会很为难吧?” 宋皇后当下也不隐瞒,把近来发生的事端向王修芝述说了一遍。 原来,最近一连数日,赵光义果然每日都要率领众大臣前来福宁宫寝殿探视一番,当然是仍然无法见到清醒的赵匡胤,幸而每次都被宋皇后与温太医拿出各种说辞与理由糊弄了过去。 但是这种事情显然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赵光义与他的党羽没有一个是傻子,即便宋皇后与太医院给出的理由与说辞再充足,也一定会激起赵光义一党的疑心,甚至很可能他们已经心中生了疑,只是暂时没有撕破脸皮而已。 东京城里谣言满天乱飞,关于圣上重病昏厥的消息已经不径而走,正在向各个道府流传,天下臣民人心耸动,河北边军甚至有了不稳的迹象,而北方的契丹也有异动,这一切都在短短十余日内陆续发生。 鉴于内外形势日益严峻,朝廷中枢急需一个能够安抚人心,稳定大局的主心骨,宋皇后虽然在位份尊贵之极,但并没有能够震慑朝堂的威望,更别说让那些跋扈惯了的边将心服,正因为内外形势的逼迫,朝堂内外要求让赵光义监国的声浪越来越大,不少大臣已经在互相串联奔走,其中除了赵光义一派的旧有党羽之外,也颇有些单纯为了国事考量的大臣。 按照刘乐贤的估计,最迟在三日之内,群臣集体推举赵光义出任监国之事,便会在台面上做实,到得那个时候便是一个“众意难违”,局势很可能就难以逆转了。正因为火烧眉毛又想不出任何良策,宋皇后这才把王修芝传召进宫商量对策。 王修芝早在进宫之前,便已经知道个中情由,并且心中有了成算,当下故作沉吟片刻,轻声道:“母后,如今国事荒废,内外人心浮动,朝野上下确实需要有一个主心骨主持大计,咱们硬要拦着不让监国,那是拦不住的……” 宋皇后脸色一沉,抬起头狐疑地上下打量王修芝,意思是在说:“你到底站哪一边?” 王修芝双手轻轻放在宋皇后的右手掌上,轻轻说道:“妾身是说,咱们拦不住群臣推举监国,却可拦得住晋王。” 宋皇后闻言愕然,不自禁地瞪大了眼睛。 王修芝微微一笑,用右手食指在宋皇后的手心里写了一个人的名字。 这个人极其有名,宋皇后马上就明白了王修芝的用意何在,她思索了一下,马上摇起了头:“此人的名望本事是有的,但是名不正则言不顺啊!那些大臣连本宫这个国母都不服,如何能服得一个退居林下的宰相?” 王修芝俯身凑近过去把声音压得极低,在宋皇后耳畔说了一句话。 宋皇后万万没有想到王修芝居然想出这么一个胆大包天的主意来,不由得惊得身子颤抖了一下,腾地站起身来。 她愣愣望着王修芝,过了好一会儿后说道:“此事实在太过大胆妄为,一旦遭人窥破或者行事败露,那便是万劫不复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赵普 王修芝没有回应宋皇后的担忧,她明白自己如果表现得太过热切,反而很可能会激起宋皇后的防备心理。 tsxsw.la 于是,她不再说话,静静等待着宋皇后的最终决定,她相信这个女人别无选择。 果然,宋皇后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右手在椅子手上轻轻一拍,咬牙道:“罢罢罢!要是晋王掌权,我等也落不到好下场,是死是活便拼上这一把,就依你所说的做!” 王修芝轻轻舒了一口气,嘴角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心中不禁生出了对于自家丈夫的几分佩服。 早在赵德昭统兵离开东京之前,他便花费了不少时间与精力,反复推想在自己离开后,东京城里可能会发生的种种意外情况,并且逐一做出了应对预案,然后详详细细的交待给了王修芝。 眼下的朝堂困局虽然十分棘手,但并没有完全脱出赵德昭的预案之外,因而王修芝只需要听从丈夫临行前的嘱咐即可。 “来人!”宋皇后呼唤一声,很快有侍立在外面的一个小内侍趋步而入,低眉垂目道:“娘娘有何吩咐?” 宋皇后道:“传本宫的口谕,让赵普入宫觐见!” 那小内侍立刻领了命,正要转身退出去,王修芝招手示意他暂且打住,然后在宋皇后耳畔低声说道:“此事关系重大,出不得分毫差错,赵普为人狡黠多智,心有玲珑七窍,近年以来以明哲保身为要务,一个小内侍哪里应付得了他?不如派遣刘大官儿前来赵普府中传命更为稳妥。” 宋皇后闻言颔首,随即命人召了刘乐贤前来,面授机宜后让他前往赵普府中,传召已经是半退隐的元老赵普入宫觐见。 …… 半个时辰后,正值黄昏时分,东京城南石板巷。 一辆马车沐浴着昏黄的暮色,悄悄驶入了石板巷子,似乎是为了不惹人注意,马车的窗帘在这个炎热的天气里闭得很紧,一丝缝隙也不露,而徒步跟随在马车两旁的扈从也十分警惕地打量着四周,似乎不容任何闲杂人等靠近,一个醉洒的闲汉正要从马车跟前穿过,很快便遭了扈从的严厉呵斥。 刘乐贤微闭着眼睛在马车里摇晃着前进,忽然听到街边有人在低声议论,似乎在住在此地的坊民闲人。 一个声音说道:“这是谁家的马车?怎地如此张狂跋扈,就连有人从马车跟前走过都不许。” “还能是谁?总归是咱们招惹不起的哪些贵人!”第二个声音顿了一下后说道:“别忘了,咱们这巷子住着赵相国呢,眼下虽是退居闲职,但平日里往来的王公大臣可着实不少,指不定来的就是哪一位尚书呢!” “切!”一个冷诮而尖利的男人声音嗤笑了一声,“这马车虽然并无仪仗前导,但外饰颇为华贵,左右随扈又是颌下无须之人,一看就是宫里的阉人!眼下圣上龙体不适,宫中秘遣使者前来赵相国府中,指不定是什么要紧大事呢!依我看呐,赵相国再怎么明哲保身,此番也是死活躲不过去喽!” 对于这些闲人的无聊议论,刘乐贤本来并不放在心上,但他听到最后一句话后,不禁心中骇然一惊,顿时睁开了眼睛。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揭车窗帘子,想要看一眼那位一语中的聪明人,但随即想到此行事关重大,不可擅自露面以免节外生枝,于是只得作了罢,但心中却把此人的言语记在了心里。 片刻后,石板巷尽头,赵普府邸门前。 刘乐贤的一个青衣扈从上前扣响了朱漆大门上面的铜质门环,大门很快打开半扇,赵府的门房探出了半截身子,疑惑地打量着来客。 青衣扈从并没有遵循此时的惯例递上拜帖,而是轻声对着赵府的门房说了一句话,后者立刻脸色大变,一边吩咐开门迎入马车,一边屁滚尿流的向着后进跑去。 马车进到赵府的前院后,刘乐贤缓步下得车来,却并没有见到主人前来迎客,这是一件颇为奇怪的事情。 刘乐贤心中颇有些不解,他此行虽然并无车马仪仗,却是不折不扣的钦命使节,奉了皇后娘娘的圣谕而来,地位该当是何等尊贵,哪里能够容得他人怠慢?按照大宋的朝廷礼制,赵普应当摆设香案,然后趋步出迎才对,此人也绝对不是一个不知轻重之人。 他站在院中纳罕了片刻后,这才见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儒雅少年匆匆迎了过来,正是赵普的幼子赵宏毅。他先向刘乐贤告了罪,恭恭敬敬地道:“刘大官儿久等了,家父正在更衣,还请到正厅上座奉茶,家父很快便到。” 刘乐贤心中暗暗起了警惕,赵普这更衣也更得太久了些吧,莫非是另有名堂? 他面上丝毫不露异色,笑呵呵道:“小公子不必客气,赵相国乃是朝廷元宿,老奴焉敢在此托大?” 到了后进正厅,刘乐贤落座之后,又喝完了一盏茶,终于等到了正主儿现身,他第一眼看见,便大吃了一惊,不自禁站起身来。 只见赵普在左右两个婢女的搀扶之下,颤巍巍地从后堂走了出来,他步子很小,走路一步三摇,而且满脸病容,两眼无光,一副重病缠身的样子,似乎是随时就可能就要挂掉的样子。 “刘大官儿久等啦,老朽重病缠身,起居迟缓,来得慢了,还请莫怪……咳,咳!”赵普先开口告了罪,剧烈咳嗽了两声,这才在婢女的搀扶之下落了座。 “相国不必客气,老奴哪里敢当?”刘乐贤与赵普寒暄两句,试探着问道:“敢问相国是何时染上的病症?倘若早些报与皇后娘娘知道,便能派遣宫中的太医前来替相国施治。” “眼下圣上龙体未愈,在此多事之秋,老朽身为人臣,岂能因为一己之身染病,而去叨扰皇后娘娘?”赵普咳嗽两声,喘了一口气后,这才缓缓道:“老朽觉得,多留一个太医侍奉圣上总是好的!” 刘乐贤不由得满腹狐疑。 第一百六十章 觐见 在刘乐贤看来,赵普的说法天衣无缝,简直是无可挑剔。 但他仍然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对劲儿,事情真就有这么巧吗?这赵相国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这个时候病重?这也未免太可疑了吧! tsxsw.la 刘乐贤沉吟了一下,试探着说道:“赵相国,皇后娘娘召请您入宫,还请勉为其难,强撑病体,进宫一行……” 赵普没等刘乐贤说完便剧烈咳嗽起来,佝偻的身子如同在树叶在秋风中颤抖,看上去要多惨有多惨,简直像是随时就要嗝屁了一样。 刘乐贤见状心中的狐疑却不减反增,因为赵普的年纪其实并不甚老,以往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宿疾,怎么一夜之间便会病重如同一个垂危的耄耋老人? 赵普似乎猜到了刘乐贤心中所想,喘息了片刻后,缓缓说道:“老朽病重危殆,已是命在旦夕,眼下神智昏聩,即便入宫觐见,对皇后娘娘也并无半分裨益,反而陡增麻烦。” 刘乐贤听到这里,心中基本上就已经确定了,这老儿的病情是八成是装出来的,为的是明哲保身,而且此人向来狡黠多智,很可能是已经猜到了自己的目的,故而先把事情往外推,但是不管赵普的算盘打得怎么好,刘乐贤都不可能如他所愿。 此事的真正棘手之处在于,刘乐贤即便识破了赵普是装病推托,也并没有什么好法子,一个堂堂元老重臣,即便是宋皇后亲至,也没法跟他硬来。 思索了片刻后,刘乐贤故意压低了声音,肃然道:“赵相国,实不相瞒,圣上方才已经醒过来了,此事十分机密,尚不为外人所知,眼下是圣上秘密传召赵相国,还请相国不必过虑,勉为其难,进宫一行。” 按照大宋的朝廷体制,天子有诏,臣下是万万不能拒绝的,赵普可以托病推拒宋皇后的传召,但没法用这一套来推拒天子。 果然,刘乐贤说出这话后,赵普蓦然瞪大眼睛,眸中闪过异样的光芒,哪里还有半点重病缠身的样子? 但他并未马上追问究竟,眼神里流露出了探究的目光,瞥了坐在对面的刘乐贤后,嘴角浮起了一丝讥诮,冷笑一声道:“刘大官儿,你再有圣宠,终究不过是一介阉奴!圣上病情关系何等重大,你竟然敢拿这等言语来诓骗老夫,想来是活腻了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了,那便再无退路,刘乐贤索性把心一横,咬了咬牙冷下了脸孔。 “相国说得是,老奴确实不过是一介为人所鄙的区区阉人,不论几时入土,也不论身后是毁是誉,也都没什么大不了。” “但相国您可是朝廷元宿,大宋名相,您装病自保,只谋自身,不谋社稷,眼见外头都要翻天了,也只想关起门来过日子,恐怕下场未必能比老奴好到哪里去,甚至更会为后世所笑!” 刘乐贤的这一通话便相当于是图穷匕见了,当面撕下了所有的虚伪与客套,直指赵普如此作为,结果便是落不到一个好下场。 赵普闻言勃然变色,霍然站起厉声道:“你莫非是在威胁老夫?!” 作为一个曾经身居高位、手握重权的大宋名相,赵普发起怒来自有一番慑人的威势,就连站在旁边侍候茶水的两个婢女都不自禁吓了一个哆嗦。 刘乐贤知道自己是打中了对方的要害,因此不但没有被吓倒,嘴角反倒流露出了一丝笑容,垂下眼睫淡淡道:“老奴即便是再投上十回胎,又如何配得上威胁我大宋的宰相?但老奴也知道一句话:高处不胜寒,祸福不由人。以赵相国的威望与名位,即便想要洁身自好,明哲保身,那也注定是躲不过去的!” 赵普好似是一拳打在了空气中,满腹恼怒无从倾泄,不由得冷哼一声,悻悻地坐回椅中。 刘乐贤待赵普怒心稍敛后,这才徐徐说道:“老奴方才入府之时,在马车听到有街边的闲人议论,说相国您一定躲不过这场风波,不管是宫里的,还是晋王,迟早都一定会找到您这里来。” 赵普微微抬起头来,表情起了一些变化,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东京城里的闲人都能想明白的道理,相国您为何想不明白?晋王又更怎么会不明白?!” 刘乐贤一边说话,一边观察赵普的脸色,后者的表情肉眼可见的起了变化。 “倘若您执意峻拒入宫,老奴也无法勉强,只得进宫向皇后娘娘禀报,就说您早已投了晋王便是!” 说完这话后,刘乐贤立刻起身,毫不迟疑地便往外走,心中却在默默数数:“一、二、三、” 终于,待到刘乐贤默数到五之际,终于听道赵普的声音在后面喊道:“刘大官儿,留步!” …… 天色擦黑后,一辆马车在夜色的掩护下,从赵普府邸的后门悄悄驶出。 赵普悄悄入宫觐见宋皇后之事,关系极为重大,一旦让外界得知,很可能便会失掉先手。因此,为了防止赵光义等人布设在皇宫内名的眼线侦知,刘乐贤特意邀请赵普与他同乘了一辆马车,好在车厢颇为宽大,两人也并不显得拥挤,只得颇为不合礼数罢了。 新月升起之时,马车驶入了皇门,径直到达福宁宫的寝殿之前停下,侍候在寝殿内外的御前班值与宫中内侍都被被早早打发走了,以免赵普的到来为人所知。 片刻后,寝殿中。 赵普向在御榻之上昏睡的赵匡胤行了礼,再循礼拜见了宋皇后。 宋皇后半句不提赵普装病以图自保之事,开门见山道:“赵相国是大宋的重臣元宿,圣上能够开基立业,抚定四海,颇得相国的辅佐之功,在此危急之秋,本宫执掌中宫,却并无多少见识,不得不求教于相国!” 这番开场白既恭维了赵普的功勋与才能,同时也申明了自己这一方的正义性,为接下来的谈话立稳了脚步。 宋皇后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朝堂眼下是何局面,赵相国想必不会不清楚,近几日颇有些大臣在互相勾连走动,要串谋推举晋王出来监国秉政,不知道相国以为如何呢?” 第一百六十一章 魏王可做监国 赵普却并未马上作答,而是缓缓道,“老臣近日微染小恙,于朝堂之事并没有过多留意,不知皇后娘娘现下以为如何?” tsxsw.la 宋皇后一怔,知道他这是想先看看自己什么想法,然后再说。 要是别人敢这么当她面拿一把,宋皇后必定着恼,不过赵普可不同别人。 无论功劳、资历、还是经验、智慧,都有过人之处,他既然这么说,自然别有用意。 于是宋皇后道,“本宫左思右想,觉得现在朝堂之上,最合适秉政监国的,正是你赵相国。无论才华还是威望,满朝文武,只怕再没有比老相国跟适合的了。” 赵普微微变色,摇头道,“皇后娘娘如此相信老臣,真是老臣之幸,但是圣上一直未醒……” 宋皇后一撒袖子,“我知道老相国担心什么,无非是怕朝臣觉得本宫这个任命名不正言不顺。我已经想到了,对外就说,是圣上今晚曾经醒了那么一会儿,亲口下令,任命你复任丞相,监理国事,这样就没人敢不信了。” 赵普苦笑,心想哪有那么简单。 宋皇后见他表情,道,“那么老相国到底是怎么想的,不妨也教教本宫。” 赵普听出皇后语气已经有些不悦,连忙低头道,“皇后娘娘这个借口虽然不错,但是这件事本身却未免太过骇人听闻了。” 宋皇后怔了怔,看着赵普,等他继续说。 “娘娘!老臣此前已经是半隐退的状态,而且目前单是京里,皇室宗亲就大把可抓,您现在让老臣一个非宗亲的退隐老头儿出来,必定引起朝野上下的疑虑。” “在他们眼中,这摆明了是娘娘和老臣假传圣旨,不使大位旁落。这样不但会使文武百官不服不信,只怕晋王也会以此为由,上下撺掇挑拨,他现在朋党众多,在朝中有很大的影响。” “一阵挑唆之下,很可能就会在朝中激起大变,引发大祸。老臣一把年纪,就要入土,倒也罢了,就只怕皇后娘娘的一番打算,全都会落空啊!” 宋皇后大惊,这些后果她倒也不是没想过,只不过以为有自己亲自出面,再有赵普证明,就能够压住朝中文武。 哪知道赵普这么一说,才明白自己先前确实是想的太简单了。 无论她这个皇后,还是老相国赵普,其实都是皇室之外的人,宗亲之中势力最大的晋王赵光义,第一个就不会答应。他的反应也必然会最大。 “这……这便如何是好!” 宋皇后心神大乱,心态也变了,变得张皇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屏风后转出一个人来,体态轻盈,对赵普微微示意,正是王修芝现身了。 “敢问相国!如何才能不让朝野感到忧虑,直接让他们认可咱们的说法呢!” 赵普蓦然在这里见到王修芝,却是毫不在意,好像早就料到了一样。 他躬身施礼,低声道,“见过王妃娘娘!其实老臣觉得,要想让满朝文武不生顾虑,甚至相信咱们说的,也不算难,只需如此这般。” 宋皇后和王修芝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老相国请讲!” 赵普再次躬身,眼神始终盯向地面,语声依然慢条斯理,不疾不徐。 “臣以为,若想使朝堂中文武百官全都认可,圣上的旨意是真是假,其实并没有那么的重要……” 什么!宋皇后和王修芝再次对视,不过谁也没有出声打断他。 赵普继续道,“问题的关键是,这个旨意的安排,是否会让大部分人觉得安心,服从。如果他们都觉得可以接受,自然不会随随便便就闹将起来。反之,则必有大祸, ” 宋皇后和王修芝同时点了点头。 “老国相说的果然不错,但不知怎样才能让群臣都能接受呢!” “臣以为,晋王是不合适做监国的,但是魏王也在京城。不如我们就说,圣上醒来的时候,留言魏王可做监国!魏王一出,必定再无人说三道四。” “魏王?”宋皇后一颗心本来已经对赵普钦佩不已,一听魏王这两个字,却不禁又皱起了眉头。 魏王就是赵匡胤与赵光义的小弟,赵廷美。 他比大哥赵匡胤小了足足二十岁,比二哥赵光义也小了八岁,等他长大成人,两位英明神武的哥哥已经把赵家搞得热火朝天,天下知名。 所以无论是他本人还是在外人的眼里,这位魏王大人的存在感,实在是低了很多。 不过他也是太祖皇帝的嫡亲弟弟,由他来出任监国,其实就和晋王赵光义是没什么差别的。 要说有,也不过是二者对于天下的野心。 对于其他朝臣来说,赵廷美也能够安定人心,而且还能打击晋王一党日渐做大的嚣张气焰。 当然,最关键的,赵普提出他这个人选,还是因为他本人因为多年来存在感极低,身边又没人做亲随,所以在朝中一直都缺乏根基。 可以说影响力远远比不上晋王赵光义。 这样由他来做监国的话,短期内完全掀不起什么大的波澜。 掀不起波澜,就意味着造不成多大的损害。 而晋王由赵廷美这个监国,和重出江湖的赵普,两边加以牵制的话,朝中局势无疑更稳定了好多。可以确保不出意外。 然后赵普这样想,宋皇后却不敢这么看。 因为她对赵廷美了解不多,只知道这个人性子急躁,一向专横骄恣,曾多次遭到两位兄长的斥责。 总之在宋皇后这位年轻的皇嫂眼中,赵廷美是一个非常不靠谱的人。 靠谱程度甚至远不如他的侄儿赵德昭。 但是赵普话说的很清楚,也很有道理,所以宋皇后再次陷入选择困难的状态。 犹豫不定,左右为难。 这是女人的通病了。 王修芝暗暗摇头,如今事急,来不及犹豫了。 她决定选择信任赵普,那是因为她首先信任自己的丈夫赵德昭。 “皇后娘娘!事急从权,我觉得老相国的话可以一试。” 第一百六十二章 安定朝堂 宋皇后也知道事急从权,但是仍然顾虑重重。 “魏王我虽未见过几面,但是此人性情怯懦,胆小怕事,素来贪图享乐,似乎胸无大志,未必就愿意配合行事。” tsxsw.la 赵普道,“皇后此言,其实未必尽然。我观魏王,看似与世无争,其实颇有权欲之野心,贪图享乐之人或许胸无大志,但必定心有野望,欲壑难填,因此只要稍加引诱,对方必然上钩。” 王修芝暗暗点头,赵普一代名臣,眼界绝对不是白给的,他既这么说,那就一定错不了。 “皇后娘娘,老相国秉政多年,看人决计错不了的,娘娘三思。” 宋皇后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就请老相国再辛苦些,这就去找魏王,尽述此事!” “老臣接旨!” 赵普既然应承下来,自然不敢怠慢,晚饭都来不及吃,换了一辆车,就秘密赶赴魏王赵廷美的府中,将这件事情详细告知魏王。 赵廷美果然是赵普说的那样,虽然看上去怯懦怕事,但是又心怀野望,颇有城府。 这时听了赵普的叙述,心想如果别人倒也罢了,若是和赵普合作,朝内朝外里应外合,那么这件事还真是大可使得。 “老相国!这件事情承蒙你和皇后娘娘看得起本王,本王是有心行事的,不过现在圣上晕厥,这件事又极大,若没有皇后娘娘的亲口允诺,本王还是觉得……” 赵普知道他这是应下来了,但是想要当面听宋皇后的承诺。 于是立刻安排车仗,再次秘密入宫。 宋皇后按照之前和赵普,王修芝议定的说法,直言圣上晕厥前,对晋王赵光义势力的膨胀颇有不满,也深感担心。 曾亲口说有意扶植魏王赵廷美取代赵光义。 赵廷美果然经不住诱惑,野心与贪欲冲昏了头脑, 其实此人确实很有城府,他也知道宋皇后与赵普很可能把自己当枪使,但是机会就在眼前,成与不成,总要试过才知,所以仍然答应配合行事。 于是翌日朝会之上,一众文武百官对着大殿上空置的龙椅行礼后,忽然一对对内侍鱼贯而出。 宋皇后突然驾临。 众臣吃惊,见礼之后,皇后袍袖一展,立刻有内侍捧出懿旨宣读: 皇后娘娘懿旨,暂命魏王赵廷美监国摄政,命赵普复出担任当朝宰相。 懿旨一下,一种文武大臣立刻炸了营。 “怎么会有此事!” “这……这也太过突然了吧!” 由于太过出人意料,朝堂上下尽皆哗然。 宋皇后眉头紧皱,虽然看似水井不扬波,其实心中已经是突突乱跳,又乱了阵脚。 赵光义面色连变了几变,勉强忍住了出言,不过眼神所到之处,立刻有人跳出来反对。 几个御史大夫已经是怒气冲天,纷纷质疑圣旨真伪,怀疑这是宋皇后矫诏乱政。 也就是宋皇后是国母,又是女流,他们还能勉强保持克制,否则即使是赵匡胤亲自在,他们只怕也早已经站出来发炮了。 场面愈发混乱,赵廷美却是不停偷瞟三哥赵光义,满脸的若无其事。 正在此时,只见大殿外人影闪动,一向赋闲在家休养的老国相赵普,居然真的袍服冠带,满脸严肃的上朝来了。 赵廷美见赵普一到,心中安定下来,上前走了几步,来到众人面前,大声宣称,“诸位听我一言!昨日圣上龙体大安,忽然醒来,特地着人将本王和赵相国招到了宫中。” 嘶! 哗! 满殿大臣们都是一起倒抽了口气,居然是真的吗? 赵廷美见反应不错,勇气大增,继续道,“当时圣上亲口传下旨意,让本王暂任监国,命赵普重回朝堂,再展昔日雄风。本王不敢违背圣意,已经答应下来。” 赵普来到殿前,先是跪拜宋皇后,接着又和魏王,晋王,众大臣们拱手做礼。 “魏王所言极是,昨夜确有此事,赵某人累受圣上深恩,君命不敢有违,所以今日才特意赶来上朝。” “喔!原来是这样!” “既如此!倒也罢了。” 宋皇后,魏王赵廷美,宰相赵普,三位重量级人物的异口同声,终于压制住了朝堂之上的混乱。 大家纷纷表态支持。 其实还是有很多人心存疑虑的,不过自认无力改变这个状况,也就只好认了。 还有一些人,近来被晋王赵光义极其同党们,嚣张的气焰所惹怒,却又敢怒不敢言。 现在有了能与之抗衡的魏王及赵相国的势力,心里不免都乐见其成。 晋王一党立刻在朝堂上被孤立起来,成了少数派。 赵光义开始时气的是面色大变,怒意满脸,不过慢慢的,他发现自己一党势单力孤,只怕掀不起太大的波澜,只好暂时避让,示意同党暂时不要再鼓噪。 于是朝野人心终于就此安定下来。 宋皇后长出了一口气,摆驾回宫。 当天下了朝,赵普命人分赴皇宫和郡王府,暗中警告皇后和王妃, 此时危机并未渡过,赵廷美人望不够,支撑不了多久,而晋王决不会就此认输,一定会有所动作,当务之急还是要确保赵德昭尽快返回。 皇宫内,宋皇后估算所需时日,说赵德昭应该最快还有二十天才能回到东京。 王修芝却连连摇头,说赵德昭最快十日之内,就能回到京城。 “你怎么能确定此事?” 宋皇后惊讶。 “母后的信息是根据上次的探报传回的消息,妾身早已派遣信使前往岭南,他们传回的信息,日期更靠后些,自然也更准确。” 宋皇后点了点头,心中长舒一口气出来,“既是如此,又能快上十日,那本宫就安心了。” 这里后妃在说话,门外一个小内侍将二人的对话都偷听了去。 这人正是王继恩留在这里的眼线。 他听到这个重要的信息,立刻找了个借口悄悄溜了出去,把消息第一时间密报给了王继恩。 王继恩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炸开了锅。 原来如此,那就难怪晋王在朝堂上遭遇惨败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背着人后 夤夜,晋王府。 大厅之内烛火通明。 十几个晋王赵光义的亲信大臣,谋士们集聚一堂,在商议白天朝堂惨败的缘由。 “晋王!白日皇后那道懿旨多半就是假的!”翁泰第一个发话。 “若是圣上昨晚真的醒来,第一个该召唤进宫的,就应该是晋王才对!魏王虽亲,却没有治国的本事。赵普虽强,终究老矣!而且这传位大事,喊个外人来有什么用!” “就是!就算不招晋王,也该派人传话给二皇子天水郡王,传召赵普老匹夫,简直莫名其妙!”黄元义也发言出声。 赵光义冷笑数声,看向谋士李建安。 “建安怎么看此事?” 李建安虽然是个算命的术士出身,但是因为做事稳重,出言也往往言中,而被赵光义颇为重视。 他此时咳了一声,缓声道,“依臣之见,圣上醒来,多半就是假的,皇后娘娘的懿旨,更加是不可信,但是对方算计缜密,我们还真就无能为力。” 赵光义怒视他一眼,沉声道,“怎么缜密了?我们又怎么无能为力了!” 李建安恭谨的弯弯腰,这才继续道,“其实如果圣上真的醒来过,召唤魏王也是可能的,毕竟近些日子来,在天水郡王的煽动下,晋王的声望大受影响。” “圣上心中有了猜忌,也是可能的。至于召唤赵普,就更加可能。老赵为了大宋江山,辛劳了大半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在朝中的声望之隆,只怕还无人能出其右。” “这两人出面,再加上皇后娘娘本身,恰好可以压制晋王的势力,这就是对方缜密之处。有了魏王,赵相国这两位重量级人物的言证,加上皇后懿旨上玉玺印章俱全,就算他们这是做的一出假戏,我们也是无能为力啊。” 赵光义虽然明知他说的是实话,却也是气的面孔发紫。 有人见他火大,立刻谄媚道,“王上!不如我们立刻找人联络边军将领,让他们联名上奏,就说边疆诸军不服,除非皇后亲自主持改换魏王为晋王您,不然就给他来个边军不稳,如此则边境危矣。料想皇后女流之辈,不敢不听。” yqxsw.org 立刻有人道,“这个办法虽好,但是时间太慢了,来不及!” “那不如!我们干脆就直接翻脸动手,发动京师兵变,把什么魏王,赵普,甚至皇后娘娘,统统抓了起来……” 这人话没说完,立刻就被赵光义打断,“胡闹!这样下来,就算兵变成功,我们也失了正统,失了民心,这个主意万万使不得!” 正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侍卫忽然带进个人来,赵光义一看,认得正是王继恩手下的小太监, “晋王!皇后娘娘和天水郡王妃结成了一伙儿,据说他们已经通知了天水郡王,正在从岭南往京师赶回的路上。最快十天,就能到达京师了!” “原来如此!”赵光义怒喝一声,重重跺地。 之前的晋王赵光义,城府深厚,轻易之间喜怒绝对不会形于色。 可是自从天水郡王赵德昭逐渐得势之后,他的涵养每天都在被消磨。 自己从本来毫无争议的储君,变成了毫无把握的竞争者。 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赵德昭。 其实,坦率的说,当自己变成竞争者的那一刻,就已经输了。 再怎样,人家是父子,自己只是兄弟。 兄弟亲还是父子亲,他这个既是父亲又是兄弟的人,自然是最清楚的了。 “他们假传圣意,其实并不是真的蓄意廷美接位,只是再给赵德昭这个家伙争取时间而已!可气魏王这个笨蛋,这一点都看不出来,还在心甘情愿为人家当枪使。” “既如此!王上!我们该如何决断?” “是呀!天水郡王那个人,年轻虽轻,可是个有主意的。” “没错!他之前竟然能一直装成一个没有心机的笨蛋,直到看到时机成熟了,才显出本来的样子,真是个可怕的人呐!” “对付此人,仁慈不得!王上您怎样……” “我怎样!我怎样!”赵光义大怒,狠狠一拳砸在桌案上。 把一些茶盏,茶杯震得乱跳起来。 本来一听到天水郡王赵德昭这个名字,他就生气,头疼,现在手下这些家伙更是一个个把他夸得上了天,叫人怎能不生气。 “什么事都问本王该怎样!那本王要你们这群笨蛋干什么的?光吃饭不干活的饭桶嘛!” 被赵光义的忽然大怒吓了一跳,再没人敢发声了。 李建安忽然咬了咬牙,冷然道,“王上息怒!常言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天水郡王此次回程,必定是轻装简从,防备不严,既然他是王上接位的大敌,我看不如找人在他临近京城之际……” 李建安开言的时候,赵光义已经端了杯茶,边思忖着,边绕桌走动。 听到李建安说要暗中下手干掉赵德昭,忽然就把茶杯狠狠砸在他的后背上。 “大胆奴才!竟敢教本王骨肉相残么?” 茶水顺着李建安的后背流下,瞬间浸湿了他的衣服。 李建安却是若有所思,毫无表情,既没害怕,也没道歉。 其他人都吓傻了! 大家都知道这李建安,素来是晋王倚为股肱的大谋士,想不到居然也被晋王如此责骂,看来晋王的下限就是决不能骨肉相残。 不过这就大大限制了众人的思维,眼见晋王砸了人之后拂袖而去,大家也都很没意思的散了。 唯有李建安,随着众人缓步出了大厅之后,却又悄悄折了回来。 烛火摇动,深殿之中脚步声响,片刻,晋王赵光义居然也悄悄回了转来。 两人目光相对,都是会心一笑。 赵光义道,“建安!我就知道你能品我砸背之意,果然不负我的信任啊!” 李建安也是得意微笑,“晋王!骨肉相残!兹事体大!您叫我‘背着人后’再来与您相商,这一点,我还是领悟得到您的良苦用心的。” 两人再次哑声相对而笑,。 “建安!我来问你,这件事情,如何才能做的稳妥些?” “王上!臣以为,有两计可行……” 第一百六十四章 双管齐下 李建安献出两条计策, “王上!那天水郡王……赵德昭,得到圣上急病昏厥的消息,必然是轻骑快马,日夜兼程的往京师赶,对于咱们来说,就是以逸待劳。” “臣以为,可在其回京的必经之路上,设伏杀之,以绝后患!” “具体办法:一是在陆路官道必经之地,埋设伏兵冒充山匪,截杀赵德昭;二是在洞庭湖备下舟船,待到赵德昭渡水时,制造一起沉船落水的意外。” “王上认为选哪个更把握些?” 赵光义缓缓点头,眸中精光四射,低沉说道,“本王以为,双管齐下,才最把握!但是有一条,那就是不能动用京中的禁军,人多口杂,难以保密。必须要沿途地方上,终于本王的将领动手,才更稳妥些。” “这个好办,臣早已有合适的人选。陆路管道上,就用河南道兵马都监祝文成,洞庭湖水路,就用岳州团练使张先泽。有此二人,大事成矣!” 赵光义皱眉沉思,却怎么也想不起记得这两个人。 “此二人……稳妥?” “王上!臣以为,此二人最为稳妥!他们都不是科举正途做上官的,祖上有才德,自己却没什么本事。这样荫官出身的,基本上这辈子就是现在的职务了,不但不可能升职,一旦有了年纪,立刻就会被换下来。” “只要给他们一点甜头,料他们绝不会拒绝这送上门加官进爵的机会。” 赵光义点了点头,权利的诱惑,确实是无从抵抗,这一点他自己就深有体会。 “建安!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做的干净点!” ------ 与此同时,天水郡王赵德昭,轻骑快马,已经到了岳州。 五十骑兵并无一人掉队。 赵德昭一到岳州境内,立刻派人向之前贬到岳州任知州的虞白报信,让他火速提前安排渡洞庭湖的船只。 虞白一听天水郡王驾到,哪敢怠慢,即刻吩咐岳州团练使张先泽,带领可靠手下,保护郡王的安全。 又火速安排了渡湖的船只。 好巧不巧,张先泽前脚接到虞白的命令,后脚立刻又接到了李建安的密信。 李建安在信中摆明厉害,许给他高官厚禄,让他一定执行。 张先泽一边调动人手,一边回家收拾,内心一直犹豫不决。 被他夫人李氏发现不对,询问他缘故。 “夫人,不瞒你说,我现在有大喜临头,只怕也是大祸临头,所以举棋不定。” ahzww.org 他把情况和李氏一说,李氏立刻动了心,简直被张先泽还要着急。 “晋王威名天下知闻,这件事你当然要跟着晋王!那天水郡王年纪轻,身边有没有得力的老臣,帮手,哪像晋王,身边文武大臣多到数不清。” “你是说,敢当照李建安信上行事?”张先泽终于也是动了心。 “那是当然!”李氏决然道,“你也不想想,李建安这封信既然叫你看到,就已经把你圈到了圈子里,你不动手,事后还活的下去?” 张先泽如梦初醒,“对啊呀!晋王既然已经向我摊牌,我不照做的话,之后哪里还有命在!” 张先泽主意已定,立刻把心腹手下召集起来,明着是听虞白的命令来保护赵德昭,其实已经决定,要在湖上送这位天水郡王去见龙王。 赵德昭快马加鞭,抵达岳州城下,虞白早已在官道旁迎接。 “郡王大驾光临,老臣不胜荣幸!”虞白恭敬行礼,随即教过儿子,一起来拜见赵德昭。 虞白的儿子虞秋实二十出头年纪,去年刚刚中了科举,现在是候补在家,一旦有了空缺,就会递补上任。 所以父子算的是父子官了。 赵德昭微笑嘉勉。 “老先生教子有方,实在是我大宋的楷模啊!” “我就在这里稍稍歇一歇,马上还要赶路,就不去府上了。” 虞白一怔,他已在府中准备好了酒菜,还想着要给赵德昭接风。 “郡王如此急么?那老臣也随身陪侍好了!” “不必了,本王事急,这就要走。” 虞白却是执意要跟随,让虞秋实简单带了点熏肉水袋,父子坚持要随身服侍赵德昭一起赴京。 他此意一是感念赵德昭的知遇之恩,再就是看好这位郡王的未来,想让儿子虞秋实也能早点和郡王陛下相识熟悉,将来可是大有益处。 赵德昭百般推迟不得,看看时间不早,也只好答应下来。 一行人喘了口气,立刻赶赴湖边登船。 五十几人,坐了三条船。 赵德昭心急,坐在第一条船上,虞白父子就在第二条船。 张先泽带着几十名心腹手下,坐上一条官船护航。 虞白是老臣,凡事都讲规矩,命令船随在后面,不敢和郡王平行。 这一来张先泽就懵圈了,不知道天水郡王在哪一条船上。 他猜想应该是中间那条,所以船到湖心,使个眼色。 立刻有几个水性好的手下,赤足轻衣,咬着短刀,凫水去虞白的船底凿船。 “秋实!你可听到?这是什么声音?船为什么摇晃!” 这船不大,凿船的声音立刻被虞白父子发觉。 “父亲!不好!不会是郡王回京的消息走漏,惹来贼子想要弑王杀驾吧!” “大胆贼子!居然敢弑王杀驾!” 虞白急的声音都颤了,立刻命人大喊,通知前船的赵德昭小心,又喊后船的上前来救驾。 张先泽咬牙道,“这老家伙!居然想跟晋王作对,让你死在眼前。” 命人驾船撞过去。 然而虞白自从到了岳州,为民减负,屡断难案,已经在这里有了巨大的民望,官船上的官兵,见船上居然是虞白知州,都犹豫起来,不敢上前相害。 赵德昭的亲卫队长蒋安在第三条船上,眼见情势危急,马上向张先泽的官船靠拢。 赵德昭的前船却是拼命向对岸划去。 “放箭!”张先泽见事情败露,这时候也顾不得别的,只盼着能把赵德昭射死,晋王那里也好有个交代。 官船上箭如雨下,虞白的船上,船工一死,立刻横在了湖中。 “父亲!”虞秋实不顾自己生死,遮住虞白,身上被射了十几支箭,刺猬一样,惨死船上。 第一百六十五章 驿站之乱 这时赵德昭的亲卫也已经攀上了官船,在小船上施展不开,一到了官船之上,这些人立刻大开杀戒。 张先泽手下都是地方武装,比民兵也强不了多少。 赵德昭的手下却都是老练的精兵,片刻就把叛军杀了个落花流水。 蒋安自己就杀了五六人。 赵德昭在前船一见,也命令回来支援。 不大一会儿,张先泽的手下被杀了个精光,连他也是挨了一刀,差点死掉。 可惜了中间那条船的十几个人,除了虞白,都被射杀。 赵德昭命人把虞白救上官船,虞秋实的尸体自然也搬了上来。 看着儿子的尸体,虞白老泪纵横,却还是俯伏在地请罪。 “老臣料不到这张先泽居然是乱臣贼子,差点就害了郡王,老臣罪该万死。” 赵德昭连忙把他扶起来,“老先生非但无罪,反而有功!幸亏你让人准备了三条船,若是大家都坐这官船,本王现在只怕已经喂了湖鱼。” 赵德昭转向张先泽,面色一寒,“谁让你袭杀本王?你若从实招来,我就饶了你九族!” 张先泽大惊,原本向着能立奇功,为家族争光,万万料不到居然惹下灭族的大祸。 忽然想起夫人李氏的怂恿,“都是这个贱人害了我!那时候我要是把李建安的信给了郡王和虞知州,才是立下大功一件啊!” “你仔细招来!” “郡王千岁!是李建安那贼子,送来一封迷信,让我半路截杀郡王,说晋王许下我高官厚禄,事成之后晋王做了皇帝,我张家就能飞黄腾达。” “信在哪里!” “只是口信!他派来的是我的族侄,亲口传信!” “既然没有书信凭证,你空口无凭,完全没用。”虞白大感失望。 “郡王陛下!此人罪无可恕!臣请杀之!” 赵德昭点了点头。 “等下……”张先泽叫道,“罪臣情知罪不可赦!但撺掇我的都是家妻李氏,她也理应伏诛!” 赵德昭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将腰刀拔出递与虞白。 虞白亲手宰了张先泽,给儿子虞秋实报仇雪恨。 此事各船皆有破损,只能回岸换船。 赵德昭亲自带人来到张先泽的家。 李氏还以为张先泽功成回家,喜孜孜出来迎接。 被赵德昭迎面一刀砍下人头,命人交予虞白,与张先泽的人头一起,为虞秋实上祭。 ahzww.org 换船之后,一行人再次渡湖。 不出两日就到了河南道。 东京已经遥遥在望。 虞白对赵德昭道,“殿下!京师在即,晋王为拦您进京,必然不择手段,老臣以为,不如绕路而行,可避前途险难!” “来不及了!岳州一战,耽误了半天时间,已经超出本王的预期,再要绕路,只怕宫中生变。” 赵德昭知道虞白是好意,但是此时只能勇往直前,不做他想。 说起岳州,虞白既痛又愧,都是自己不懂识人用人,耽误了殿下的时间不说,还把儿子一条命也搭了进去。 既然不能劝说殿下,他只好来找蒋安。 “殿下坚持不绕路,但前边就是京师,晋王的势力遍布各个角落,现在起,可以说是步步荆棘啊!” 蒋安点头道,“知州所言极是,卑职也有感觉,从这里开始,我们大家都在一处,不必再派哨马前出,那样等于是给对方提醒。” 两人一文一武,一内一外,随时都做好了万全的防备。 第二天傍晚,赵德昭一行人赶到了河南道境内的松烟铺驿站,在此歇宿换马。 驿丞招待极为周到,赵德昭并未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说是岳州派人前往京师公干的。 驿站依然侍候的十分妥帖,大家都非常满意。 “殿下,驿站厨房做了新鲜饭食,不如吃完了赶路。” 赵德昭见蒋安如此说,就点了点头,这些日子大家都太辛苦了,难得今天所有人都是带着喜色。 身为郡王,他也愿意与民同乐一回。 晚饭为了安全,大家是分头一拨一拨吃的。 蒋安吃的非常满意,亲自端了食盒来给赵德昭送餐。 “殿下!别的不说,单这一道糖醋活鱼,味道绝美,鱼汤十分新鲜,您尝一尝。” 赵德昭一尝,果然味道绝佳。 不过吃饱了肚子,赵德昭却是越想越觉得不对。 立刻招来蒋安,虞白等人。 “你们一直说,这驿站侍奉的非常周到,那些瓜果菜蔬,可都是新鲜的?” 蒋安连连点头。 虞白见赵德昭如此问,也不由的沉思起来。 “那湖鱼委实味道鲜美,但你们可曾想过,松烟铺附近,可并没有湖水荷塘呢!” 这么一说,蒋安也发觉不对了,“没错!这里地处偏僻,周围却并没有湖塘可用,那么这些新鲜湖鱼……” 虞白脱口道,“这是他们早就预备下的!他们早就知道咱们必然路过此地,所以事先就备下丰盛的食材原料,为的就是把咱们侍候的舒舒服服,晚上才能放松警惕……” 三人对视,同时点头,心中都已了然。 半夜时分,大家睡得正香,忽然驿站四面同时着起火来。 火光弥空之际,驿站中人都惊吓起来,随即有人大喊,“山匪来了!山匪杀人劫财了!” 随着喊声,人声鼎沸,上百人的山匪杀进了驿站。 然而四处翻找,却并没有发现傍晚入住的那帮自称岳州来公干的人众。 山匪们出乎意外,都有些惊慌。 忽然又是一阵大喊,一拨人从外面发起了冲击。 正是早有准备的赵德昭等人。 洞庭湖上五十人损失了十几人,不过虞白又派亲随补充了一下。 现在还是将近五十人。 赵德昭亲自冲在最前边,带着蒋安,虞白等人,把冒充山匪的这帮人杀得七零八落。 这些人正是河南道兵马都监祝文成率领的一众心腹手下。 战斗力和岳州团练军有的一比。 一旦碰上蒋安手下这些精兵,一打五都不是对手。 片刻间,百十号人被杀的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 祝文成确实是荫官出身,完全没有指挥能力,见机太慢,自己都没逃掉,被蒋安生擒活抓。 “郡王殿下饶命!我愿招!是李建安传了晋王的旨意,要我截杀你等!” 第一百六十六章 信使 赵德昭见这祝文成,虽然也是武官,但是相貌猥琐,还留了几缕鼠须,一看就不像什么正经人。 但赵德昭和虞白却是很高兴,因为越是这样的人物,反倒越可能有惊喜。 “你说是晋王旨意,可有证据?没有就是污蔑晋王!你一个人可担不起这弑王杀驾的罪过!” yawenku.com 虞白太想要个证据了。 祝文成咧嘴一笑,几缕鼠须也跟着颤动。 “我一个小小的兵马都监,若没有证据,怎么敢直指晋王的不是!那李建安认为兹事体大,并没敢落笔写信,他派来的是个叫做徐信的信使,带来的是口信。” 赵德昭踏上一步,厉声道,“此人何在!” “在我家里。我知道今天这事儿非同小可,成了便罢,不成的话我只怕是性命难保,所以就留了个心眼,把徐信扣在我家里。” 赵德昭立刻派蒋安带了几名侍卫,由祝文成心腹领路,去他家里把徐信带了过来。 徐信被嘴里塞布,捆上了手脚。一搜身上,果然带的有晋王用来转达指令的信物。 虞白长出了口气。 “殿下!有了这人证物证,料想可以在朝堂上扳倒晋王了。” 赵德昭皱眉不语,心想只怕未必那么容易,晋王又奸又滑,绝非好对付的。 不过有证据总好过没有。 第二天一早,大家收拾东西,带了几个证人和证物,正要上路。 忽然有快马到,来人说是石守信的信使,要见赵德昭。 赵德昭瞥了一眼,认出此人,正是天平军节度使石守信手下的一个亲随,好像叫做卢平,自己早前就见过。 于是示意蒋安放他过来。 蒋安打个手势,要搜卢平的身。 卢平举起双手,欣然答应。 赵德昭并未阻拦蒋安。 蒋安把卢平的腰刀,还有靴筒里的一枚匕首搜了出来。 “殿下!你能安然无恙,真天之幸也!小人卢平奉石大人之命,特来送消息给您。” 赵德昭点点头,问他何事。 卢平看看周围,赵德昭挥挥手,命虞白,蒋安等人暂且退下。 蒋安等人见殿下如此,显然是信任卢平, “殿下!石大人命人带来口信,京中已经由皇后娘娘亲颁懿旨,命魏王暂任摄政监国,又请老相国赵普临危复出,朝堂之中,暂时算是安定。” 赵德昭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心中想到,“果然和我预料到基本一样,那就无大碍了。” 卢平又压低了声音,悄声道,“不过石大人的眼线探到了信息,说是河南道内有人知道了你要回京的消息,要在半路对您下手,具体人物和地点却是不清楚,这才派我快马加鞭,赶来报信。” 赵德昭微有得色,傲然道,“石守信尽忠职守,做的很好!不过这消息你们送来的还是迟了,河南道内,要对本王下手的,是河南道兵马都监祝文成!如今已经被本王生擒活捉了!” 卢平脸色一变,继而惊喜道,“郡王殿下果然是人中龙凤,石大人日常就说殿下颇有圣上之风,果然不同凡响!” 赵德昭微微一笑,表面上毫不在乎,内心却实在是很得意。 卢平又道,“这河南道兵马都监小人之前就认得,殿下能否让我当面审他一审,看看和石大人眼线传来的消息是否一样。” 于是赵德昭就喊蒋安,让把祝文成带上来。 祝文成一见卢平,怔了一怔,不明所以,看向赵德昭。 卢平怒道,“祝文成!想不到你真的做了刺王杀驾这等逆行,石大人真是看错人了!” 祝文成哼了一声,却毫无愧疚羞臊的表情,只是微微皱眉沉思。 赵德昭看着二人,也是渐渐皱起了眉头。 “殿下!我来之时,石大人让我转告您,若是路上有险,请您原地等待,石大人会亲自统带兵马来救驾。一路送您上京!” “哦?”赵德昭已经越发觉得不对了。 先是祝文成见到卢平,毫无反应,卢平面对他也说不出个什么子丑寅卯。 这说明两人平素并没有什么交集,他根本没有必要,非要请求面见祝文成。 再就是此时,又说石守信愿亲自带兵来接自己。 这一点更是让赵德昭起疑,以他对石守信的了解,此人精明强干,见识超群。 唯独有一样,那就是小心谨慎。 一向明哲保身的石守信,在这储君未明的情况下忽然表态,要站自己的队,实在是不大像他平素的为人啊。 赵德昭看似不经意的走动一步,拉开距离,又假做叉腰,手扶刀柄对卢平道,“我上次见你,你已经是石蒋军的心腹了,你跟他几年了,是怎么认得石将军的?” 卢平一怔,看向赵德昭,脸色慌张的神色一闪而过,赔笑道,“回殿下!我跟石大人已经快十年了,当初是家里失火,烧了家中的生意,活不下去,这才投军。” “这么说你还是真是机灵,不到十年,就从新兵小丁,混成了堂堂节度使身边的心腹亲随!” 卢平虽然还是强笑,脸色却是越发难看。 不过他见赵德昭的手始终扶着腰刀,却也不敢怎样。 这时祝文成忽然出言道,“郡王殿下!我想起来了,这人我很久之前就见过,他是后来才投到石大人手下,最早,他似乎就是晋王府的人!” 卢平竟不再辩解,只是一双眸子冷冷看向两人,目光中全是冰冷的死意。 赵德昭森然冷笑,“我说你这家伙浑身带着股子邪劲儿,石守信若想行刺我,根本轮不到派你来,你是那些乱臣贼子早早就安插在石守信身边的细作吧!” 卢平眼见事情败露,一掌将茶盘掀起来砸向赵德昭,右手摘下了头上的发簪,直冲过去刺向祝文成。 赵德昭叫了一声,不好!连忙闪躲到一旁。 饶是如此,还是被淋了一身的茶水,那茶盘茶碗茶壶摔在地上,砸的粉碎,好多稀碎瓷片回溅,差点划伤了赵德昭。 “蒋安!进来拿人!” 赵德昭喊了一声,拔出腰刀,来找卢平。 这时只听得祝文成一声惨叫。 第一百六十七章 徒劳 原来谁也想不到,卢平头上的发簪,居然是半尺多长的银钗。 自古就有软金子,硬银子的说法。 这银钗一头是半十字形,刚好做把柄,另一头是尖细的钗尖,锋利不逊刀剑。 这卢平虽然算不上高手,但也算精兵级别了。 而祝文成就惨了,身为荫官的他,身手非常普通,比之一般士兵也没什么分别。 yawenku.com 更何况他此时双手被缚,对方却身有利刃。 只躲过了第一下,祝文成就被卢平连刺两刀,一刀在后背,一刀在脖颈。 惨叫声中,赵德昭抢上,挥腰刀将卢平逼到一边。 紧接着蒋安踹开房门,也带人冲了进来。 见殿下平安,长舒了一口气。 对方只有一人,居然差点就伤了殿下,而亲自搜身的,正是本人。 蒋安又愧又怒,心想这守护不力的名声,算是摘不掉了。 招呼军士,围着卢平就是一通猛砍。 “蒋安慢着!留活口……” 等到赵德昭喝住侍卫,卢平已经被砍了四五刀。 其中一刀劈在肩胛,差点把一条膀子都卸下来,正是蒋安亲手施为。 再看祝文成,后背一下倒也罢了,脖颈这一刺,直接刺破了喉管,血水不要钱似的呲呲喷将出来。 祝文成想说话,却只能发出赫赫的声音,他一发声,脖颈伤口就不断冒泡。 眼见是救不活了。 赵德昭叹息一声,看向闻讯而来的虞白。 这一番辛苦,又是徒劳无功了。 “赶快去找本地的大夫来,止血!救人!” 赵德昭示意侍卫救治,这两人虽然刺王杀驾,罪该万死,但是这时候还有用。 朝堂之上,扳倒晋王可就全靠他们了。 和祝文成的重伤不同,卢平看上去或许还死不了, 赵德昭冷冷看着他道,“谁让你来刺杀本王,杀人灭口的,你如实招来,本王可免你灭族之罪!” 卢平咳了一声,咳出一口鲜血,他内脏中刀,救活的可能性也不大了。 “殿下你也用这招来吓我,怕是吓不到了。我当初就是因为晋王烧了我家房子,把我一家大小都关在牢里,逼我给他卖命。” “忍恨埋名快十年了,石守信那么精明的人,也没发现我是细作,我自己也实在想不透……” 卢平又咳出一口鲜血,继续道,“不明白晋王为何忽然让我来行刺于你,再杀别的证人灭口……” “总之我以不报活命的希望,也不想临死前害死自己的家人,你……给我个痛快吧!” 赵德昭心念电转,这么说,卢平并未在石守信面前暴露是晋王细作的身份,可晋王还是派他终止潜伏,前来刺杀自己。 赵光义的用意显然是昭然若揭了。 这时祝文成已经断气了。 赵德昭命人把裹了伤的卢平抬着去找大夫。 转身和虞白商量。 虞白大是惋惜,“不过好在那个徐信还活着,晋王府的信物也都还在。” 赵德昭摇头道,“可是祝文成死了,中间当事人不在,晋王大可来个不认账,所以徐信价值不大。除非这个卢平能够救活。” 虞白想起卢平伤势,感觉基本没戏,心情十分沮丧。 “老臣多年前就发现晋王的野望,其志绝不仅仅是在王位,可是这么多年过去,非但无能为力他的所作所为,反而更加看到他势力做来越做大。老臣无能啊!” 赵德昭知道,虞白就是那种头铁的固执老儒,皇位必须是要给嫡长子,哪怕此人无能,此人有才,那也不能坏了千百年来的规矩。 这种时候,赵德昭当然是需要他这样的坚持的。 “老先生!现在和晋王的交锋,已经是冲锋战,白刃战,图穷匕首见,拼的就是双方的力量。我一直深信,做什么都是靠实力的。” “所以你也不必惋惜,一两个人证物证,本身作用不大,扳不倒根深蒂固的晋王。” 虞白听到冲锋战,白刃战,有些发愣,不过还是能够理解。 “殿下!一两个人证物证不管用,多起来晋王就吃不住劲了。老臣以为,这个卢平既算是死了,也还大有用处,他的尸体晋王府的人总有认识的吧,硬扯出晋王来,这种事再有个两三件,他在朝中的名声也就臭了!” 赵德昭坚决摇头。 “现在我已经明白,晋王为什么在这个卢平并未在石守信前暴露细作身份,还要把他派出来刺杀我,就是为了声东击西,掩人耳目,既算卢平失手被擒,那也是石守信意图刺王杀驾。” “跟他赵光义还是扯不上关系,要是石守信因此获罪,甚至可能会爆发兵乱,那时候天下大乱,魏王收拾不下,反倒给了他出山的借口。” 虞白一震,“这一点,老臣属实是没有想到,殿下眼界开阔,老臣不及远矣。” 赵德昭继续道,“在晋王眼里,这大位是势在必得;在老先生眼里,这大位必须是嫡长子继之;可在本王眼里,本王谋求这储君之位,可与你二位大不相同。 ” “本王要做这天子,目的是要造福天下苍生!再不要街上有人冻饿而死;再不要百姓逃灾躲难;再不要外族侵我疆土!” 赵德昭越说越是慷慨激昂,双拳紧握,似乎身上充满了力量。 “晋王为了皇权大位,可以不择手段,甚至不惜危害国家社稷,他脑子中想的,无非是登上大位,就能为所欲为,对于百姓疾苦,绝不会放在心上。” “这一点,从他这些年来所作所为,就看得出来了。而本王,是为了改变国家才想做这天子,为我大宋百姓,才要登这大位,本王平时所作所为,相信老先生也看在了眼里。这!便是我和晋王的最大不同!” 虞白被赵德昭一番话说的是铭感五内,诚惶诚恐。 对这年纪轻轻的天水郡王,真是再次刷新了认知。 心中大为感动钦佩。 “殿下!殿下此言深得老臣之心!之前老臣是看错了殿下,以为您只是因为身处王子之位,自然而然的想要成为储君,其实是殿下宽容仁德,爱民贤明,老臣顿首百拜……” 第一百六十八章 放血 今日与虞白这一番恳谈,使得他从此对赵德昭是彻底的推崇备至,心服口服。 赵德昭连破洞庭湖与河南道两大关卡,又识破卢平的真面目,直逼东京。 这一切完全打破赵光义的预料。 虽然李建安的水陆双计,赵光义并没有抱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是卢平这一计外计居然也失手,是他决然没有想到的。 yawenku.com 正如赵德昭料定的,赵光义的算计:即使卢平不能够得手,也可移祸到石守信身上,那时候朝野都乱将起来,魏王无能,最后还是要求着自己出手。 赵德昭过了河南道,当晚就赶到了东京城下。 由于赵光义失了消息,赵德昭一行又极为谨慎,等他得到天水郡王进城的信息,已经晚了。 赵德昭不顾旅途劳顿,回京之后直奔皇宫,求见父皇。 “殿下!圣上还没有苏醒,不过皇后娘娘,天水王妃一直在宫中侍候,温太医也一直在随侍。” “领我去见温太医!” 来到大殿外,温太医闻信连忙出来迎接。 一段日子不见,温太医好像老了几岁。 “太医辛苦了!” “不敢当!殿下辛苦!岭南大捷!老臣也已有耳闻,殿下英明神武……” 赵德昭不想和他多客套,直截了当道,“父皇的病情如何了?” 温太医叹了口气,“圣上那日朝议,训斥大臣,一时气盛晕厥,虽然龙体无碍,但是始终未醒。” “用膳饮食,都是太监喂食一些流食……” 两人轻手轻脚来到大殿,赵德昭抬眼看去,见赵匡胤双目紧闭,面沉似金,再也没有往昔雄健英武的样子了。 自古都说美女迟暮,英雄末路,这历史上万古传名的一代名皇,真的到了穷途末路了嘛! 心里莫名就伤悲了起来,本体对父亲的爱戴,和魂体对名皇的敬仰,交相碰撞,赵德昭眼睛红了,鼻子也酸了。 不过多看了几眼,赵德昭忽然捕抓到一些似曾相识的细节。 那就是前世在穿越前,好像在医院也见过一些类似的画面。 他缓慢向前,在温太医和一众太监的注视下,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两下父皇的身体。 那种感觉愈发的强烈了。 前身确实在自家亲戚,和朋友亲戚住院去探视时,见过几次类似的情景。 通过观察赵匡胤的身体反射反应后,赵德昭利用来自后世的医学知识,判断赵匡胤的病势其实比起预想中要轻微,只是持续高血压导致脑神经受到压迫,以致昏厥而已。 这病要是放在穿越前的时代,也许并不难治。 只是到了这个时代,中医的治疗只怕会跑偏。 因为太医不知道真正缘由,肯定是一味以大补滋补之物作药。 这样反而会无限期升高赵匡胤的血压。 其实这个病症,数百年后会在欧洲出现一种叫做“放血疗法”的诊治手段。 就是破开患者脉门,把堵塞血脉的血液血块,稍稍放出一些,为负担严重的血管减压, 血压降低后,不再压迫大脑神经,人就会再度苏醒过来。 据说当年的美国开国总统华盛顿就曾接受过这种“放血疗法”。 虽然放在这个年代,这个办法既不科学,又不靠谱,但是赵德昭思忖半天,觉得大可一试。 因为父皇已经晕厥了不短时日了,再这样下去,就算人没事,身体也该不行了。 肌体萎缩,脑神经逐渐死去,内脏功能失调,膀胱及肾脏也会逐渐衰竭。 那时候连想做个植物人都不成,因为这个时代的辅助医疗设备,完全支撑不了植物人所需的条件。 “温太医!父皇这种病,似是血液堵塞血管,压迫脑子造成晕厥,你有没想过试用一下放血疗法。” 温太医一阵懵逼,等听赵德昭解释完自己的想法。 别说温太医,身边那些太监内侍们都听晕了。 王子殿下要给皇帝父亲放血吗? 你确定这是治疗,不是弑父杀君? “这…...殿下,虽然你说的貌似有一些,这个道理……但是这毕竟是陛下圣体,此举太过骇人听闻,微臣不敢遵从。” 王继恩此事也在身边,听了赵德昭的话,一边暗中遣小太监速去内宫请宋皇后,一边赔笑上前道,“殿下!你说的这什么放血疗法,简直闻所未闻,谁人敢对圣上下刀,那可是欺君的大罪啊!” 赵德昭点点头,心想没错,太医们没经过这些训练,别说帮不上忙,手一滑,多开个口子,那还真就是治病改弑君了。 可是再要耽搁,父皇也是一样危险…… 既然如此,不如我亲自动手了。 赵德昭主意打定,命人找把刃薄的小刀子来。 王继恩和温太医听见当没听见,不敢去留这个把柄。 赵德昭只好在温太医的药箱内,翻出了一把刀来,这刀本是切人参的,并不算很锋利。 不过有总胜过没有,赵德昭把刀子放在烛火上烤了一会儿,意在消毒。 可是这种举动放在温太医和王继恩眼中,就跟疯了差不多。 烤刀子,要给皇帝老爹放血! 这还是人嘛? 这是王子干的事儿嘛? 也就是赵德昭平素表现非常好,加上他的放血说虽然前所未闻,但是偏偏听上去好像有一些道理。 不然温太医和王继恩早就喊人了。 就在赵德昭拿起来消过毒的刀子,准备要对晕厥的赵匡胤下刀的时候, 殿外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宋皇后和王修芝领着几个宫女抢了进来。 “你你你……天水郡王你要弑君造反嘛!” 接到王继恩的密报,紧赶慢赶的宋皇后终于赶了来。 连王修芝也毛了,想不明白赵德昭这是要干什么。 不过她看赵德昭眸子清明,神志正常,出于对丈夫的绝对信任,她虽然惊恐的张大了嘴,却始终控制住自己没有说什么。 “皇后娘娘!”赵德昭依规矩行了礼。 宋皇后根本不理他,一个劲问他,“你拿着刀子干什么?你难道要弑君嘛?要不是来人告诉我消息,你,你简直就……” 赵德昭苦笑道,“皇后娘娘!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这是放血疗法,是专门治父皇这种病症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说服 “用刀治病?你骗鬼吧!他可是你的父皇!就算他晕厥不醒,也还是大宋的皇帝!” “你,赵德昭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你们夫妻俩之前都是装的,现在圣上一直不醒,你们终于不想在装下去了是吧!” 这几句话太重了! 王修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身子颤抖,泪珠儿只掉下来。 赵德昭也是面色死灰,这场面太尴尬了。 然后,事到如今,反到更加激发了他必须要给赵匡胤放血治疗的决心。 因为这时候要是收手,自己就成了差点弑父杀君的大恶人,宋皇后则成了不畏凶险,怒斥逆子的万古贤后。 宋皇后怎样他无所谓,自己可决不能在这件事上一败涂地。 “母后!我只是在父皇手腕处放一点点血,要真是想有逆行,您根本赶不及过来的。” 这句话多少令宋皇后冷静了一点,温太医和王继恩一直在身边,如果赵德昭真要是有恶意,他们俩肯定也不会袖手旁观。 可是这时,殿外一阵响动,情况又有了变化。 原来宋皇后的侍卫们与殿外赵德昭的思维发生了冲突。 皇后侍卫见宫里来了生人,立刻有了反应。 而蒋安等人担心是晋王的人,也想拦住他们。 赵德昭来到大殿门口,喝止了手下,宋皇后却从侍卫手中抢了一柄剑,抵住自己脖颈。 “赵德昭!你若是敢让圣上流一滴血,我就和他同归于尽!” 赵德昭头上也冒了汗,这种情况简直比岭南对敌作战还要艰险万分。 一时间,寝殿剑拔弩张,赵德昭的随身卫士与宋皇后的御前班值拔刀相对,几欲火拼。 忽然脚步声响,武功郡王赵德芳带了几个亲随也赶了来。 他是听到王兄归京的消息,料想他必然第一时间来看父皇,所以也匆匆赶来相见。 “二哥!母后!你们……” 见到这剑拔弩张的局面,赵德芳脸都绿了。 “三郎!你快和母后说,我不是……” “三郎!你二哥竟想给圣上放血!” 赵德昭和宋皇后同时喊了出来。 二人随即也立刻想起,这位三郎可与对方也是同样的亲密。 “什么!二哥!你……”赵德芳此时虽然还是半大孩子,可也不是糊涂人,直觉二哥和母后必是起了什么误会。 “三郎!你来。”赵德昭把他叫道身边,盯着他的眼睛。 “三郎!告诉我!你觉得二哥是个要弑父杀君的恶人嘛?” 赵德芳一听这几个字,下意识的摇了摇头,眼泪就流了出来。 “二哥!你当然不会干这种禽兽不如的勾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和母后……” 赵德昭于是放血疗法,慢声细语又讲了一遍。 这一次他讲的很慢,用心斟酌了词句,声音也特地放大了很多。 意在给宋皇后听,也给王修芝听,甚至是那些手持刀剑相互对峙的侍卫们。 因为他知道,只有把事情说的足够清楚,才能让别人更准确的判断对还是不对。 这一次不但宋皇后听明白了,王修芝也听得明明白白。 若是没被赵德昭影响和熏陶过,她可能还是会半信半疑,但是经过这么长时间,她对夫君的信任了解已经到了最高值,立刻觉得这绝对是个能够真正救治圣上的好办法。 但是,现在的宋皇后显然连她也一块猜忌了,所以她不能发声,不然只会更让对方怀疑甚至愤怒。 百盟书 “三郎!所以,我这就是想救父皇,绝不是什么恶心逆行!你相信哥哥嘛!” 赵德芳抬起眼来,看向哥哥。 赵德昭依然是他从小到大以来,看到的那个平静,安全的样子,虽然此刻有些惶急,但还是让他信任。 “我信你!二哥!” 赵德昭重重点了点头,“那你去告诉母后!请她一定要相信哥哥,相信父皇很快就会醒来。” 赵德芳来到宋皇后身边,“母后!我相信二哥!你就让他试试吧,也许父皇 真的就醒了呢。” 宋皇后苦笑,你这傻孩子,也许真的醒了?那也许再也不醒了呢! 当然,身份所在,这话她不可能说出来。 其实,经过这么长时间,她已经不再是刚开始看到赵德昭拿着刀子准备动手时候的心情了,加上听了刚刚赵德昭声情并茂的解释,宋皇后已经有了温太医,甚至王继恩的感觉。 那就是,天水郡王说的,有可能是靠谱的。 但是…… 正在这时,王修芝忽然上前一步,拉过宋皇后手中的长剑,抵在自己的咽喉。 “母后!妾身愿意为夫君的言行负责,他若是谋逆,我先一剑自死!” 宋皇后看向王修芝,见她目中泪意莹然,显然是刚才自己的那番话,深深刺伤了她。 但是她毫无后悔,这件事情委实太大,她说什么,怎么说,都不会觉得过分。 “温太医!你学医行医几十年,你给本宫一句话,天水郡王这个放血的主意,可说得过去。” 温晗无奈的心中叹气,到底还是躲不过自己要承担的一份责任。 不过职责所在,这时候想躲也躲不过去,自己是没什么主意的,只能实话实说了。 “皇后娘娘!天水郡王这个主意,您来之前他就说过了,老臣以为,虽然貌似有那么一些道理,但是古往今来,并没有类似的疗法,老臣实在是……难以抉择。” 宋皇后紧张的目光变成一个白眼,“废话!说了半天没一个字有用!” 温晗汗如雨下,忽然咬了咬牙,上前一步,半跪道,“但是老臣觉得,郡王殿下这个主意,起码不会是蓄意弑君!” 此话一出,所有人当场色变。 王继恩狠狠瞪了他一眼。心想你一个太医,居然在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实在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不过他却不敢吭声,因为他倒是没忘了自己的身份。 而宋皇后,赵德昭兄弟,王修芝等人,却是各自明白,这是等于在给赵德昭背书。 这样等于在场说话有分量的人,赵德芳,王修芝,温太医,都认定赵德昭至少不会忤逆不孝。 “罢了!既然你们都这么说,本宫却是坚持不允,反倒好像是害了圣上。” 宋皇后长叹一声,“赵德昭!那你就动手吧!” 第一百七十章 围宫 赵德昭看了弟弟和妻子一眼,对着宋皇后深深一恭。 沉声对众侍卫们道,“你们即刻封锁寝宫,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出,严禁走漏消息。” 然后让宋皇后,赵德芳,王修芝,温太医,王继恩五人,围在一旁观看,其他人统统撤出大殿。 再度消毒小刀,赵德昭掀开父皇的袖口,在左腕处开始下刀放血。 与此同时,天水郡王直奔皇宫,居然想要给圣上开刀放血的消息,也早已传到了晋王赵光义的耳中。 原来王继恩早在派人去请宋皇后的同时,也给了自己心腹手下一个信号,让他即刻想办法去把此事告知晋王。 “什么!”赵光义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带倒了桌案上一个茶杯,茶水横流,浸湿了桌布,惊走了一只狸猫。 赵光义却完全顾不得,他呆若木鸡的立在那儿,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也变成了木头。 万万料不到,这个赵德昭居然如此心狠手辣,他自认自己都做不出这种事。 “李建安!这赵德昭是真的会治圣上的病,还是想伺机弑君杀父,夺位大宝!” 李建安就在一旁,从听到小太监的汇报开始,他就一直处在沉思状态。 赵光义惊骇万状,不知所措。见李建安不回答,大喊道,“你说话呀!水陆双计就失败了,你现在到底还能干点什么!” 李建安尴尬一笑,“王上息怒!其实,臣以为赵德昭无论是会治病还是想造反,都不重要。” 说到这里,李建安挥了挥手,命小太监和其他人统统退下,这才小声道,“王上!他会不会救人都无所谓了!臣以为,这时候就是直接入宫,干掉赵德昭,从此一劳永逸的最好时机了!” 赵光义冷静下来,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你的意思,趁此机会,以平乱护驾的名义领兵闯宫,除掉赵德昭,便可一举奠定大局。” xiaoshutingapp.com “正是如此!” 赵光义又愣怔了片刻,终于摇了摇头。 “领兵入宫,风险太大,后患难料,圣上倘若真能醒转,必然追责于我。” 李建安也摇了摇头,“不然!王上:眼下赵德昭胆敢行此大险忤逆之举,只要您能秉承大义领兵入宫,那么圣上一定醒转不过来,所有的罪责都可推到赵德昭身上。就说是他弑君……” 赵光义调转身子,面无表情的看向李建安。 李建安额头冷汗大颗滴落,不敢去看赵光义。 两人都很清楚,刚才那句“圣上一定醒转不来,”是何用意。 那意思很鲜明,就是如果天水郡王不是造反,而是治病,甚至,圣上的病真的被他治好了。 那也不要紧,让他“永远醒转不来”就是。 想到这里,赵光义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不得不承认,李建安这一招,真的是既狠又辣,但却绝对有效。 大位,和继承大位的,都不在了,那大位自然而然就是我的了! 但是,赵光义真的会做这种事嘛,真的敢做嘛? 赵光义不由得再度打了个冷战。 虽然一辈子都在想做大事,但是这等大事,他还真是远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他虽然心狠手辣,不是好人。 但他毕竟还是顾念兄弟之情的。 几十年来并肩作战,最终赢得皇帝大位,别说是亲兄弟,就算原本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相处久了,也会成为感情真挚的战友,弟兄。 何况,这个人还是自己真正的嫡亲兄弟。 赵光义含糊了,若是让他去杀两个侄儿,一个皇嫂,他还是下得去手的,但是…… “王上!成大事者,怎能顾念这些小情。您这是在救大宋子民啊!您若是不动手,这大宋天下就成了天水郡王的天下!以他莽鲁好斗的性子,我大宋百姓,以后那还有清闲日子可过?” 赵光义依然呆立不语。 “王上!想当年北周未年时,杨坚受遗命辅政,宇文氏诸王布下埋伏,设宴邀请杨坚赴宴,却临事犹豫,没能果断除掉杨坚,以致杨坚反过来铲除了宇文氏,最后成功以隋代周。” 这就是见机不断,其后必乱!” 李建安再度警告晋王,“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赵光义面上神色变换,一幕幕历史在眼前展开。 “那你说,该当怎样!” “王上!臣以为,宫中侍卫不多,武功也未必怎样。我们自家久经训练的侍卫们完全可以匹敌。再调你开封府的五百巡城兵马来,这就足够了。” “也罢!来人!” 一声吆喝,赵光义把手下心腹亲卫都召集起来,又从开封府所调来五百专归自己管辖的城卫军。 “传下去!没人问就最好,有人问,就说我们是护驾定乱的!” “目标:福宁宫!” 赵光义虽然下了决心,心里却依然栗六。 不过他也知道,这一步,自己无论如何都要走。 相对于权利的渴望,他一向都是控制不住的。 此时的后宫寝宫内,赵德昭在一干人的亲眼目睹下,缓缓割开了赵匡胤的左腕腕脉。 特意选了个微血管下刀,就怕之后制止不住。 他身后,宋皇后,赵德芳,王修芝,甚至温晗,王继恩。 全都傻呆呆看着赵德昭是如何的表演。 所有人都知道,治愈还好,治不好的话。 给圣上放血!无人可以活命! 眼见那柄刀子生生割开赵匡胤的腕脉,一滴滴,一缕缕鲜血缓缓流出。 “可以了吧!德昭,我看尽够了!” 宋皇后不禁想喊停赵德昭。 “还不够!再来一点!” 这一放,就放了大半碗的血。 既算一个青壮年,忽然失了这么多鲜血,也会头晕目眩,何况是久病的赵匡胤。 经此一放血,他原本蜡黄的脸色转为了苍白。脉博微弱,呼吸低微。 赵德昭点了点头,轻声对众人道,“看来是有效了!” 温晗连忙上前来,帮着包扎止血。 其实赵德昭心里现在是失望的。 在他的想象中,现在父皇应该就已经醒来了。 正在此时,寝宫外,忽然又传来一阵响动。 第一百七十一章 覆巢无完卵 原来晋王赵光义,亲率李建安及百余名侍卫在前,五百名开封府巡城兵马司的军兵在后,已经赶到了宫门。 巡城兵马司的号服与众不同,一路之上无人敢拦。 一直到了宫门,才被拦下。 今天轮值的是殿前都指挥祁明,他是专职禁军护卫的殿前司长官,什么巡城兵马根本不放在眼中。 祁明拔刀大喝道,“所来何人?竟敢围聚宫门,还不速速退下!” 赵光义提马上前,怒喝,“那天水郡王忤逆弑君,你不去救驾,反而在这里拦截本王,给我闪开些!” 赵德昭进宫祁明当然知道,不过赵德昭只带了十几名侍卫而已,哪像现在晋王这样,明火执仗,六七百人,各执刀剑。 “晋王!外兵无诏不得入宫!你领兵围宫,这是要造反嘛?” “大胆祁明,敢阻我救驾,分明是和赵德昭内外勾结,弑君继位。来呀!给我杀!” 身后侍卫,军兵们一拥而上。 祁明凛然不惧,一边遣亲随入宫报信,一边奋力抵挡。 可惜这些侍卫虽然忠心,武力值却有限,宫门前不过十几名侍卫,被晋王大军一举淹没。 不出片刻就被屠戮干净。 赵光义领人马继续闯宫。 宫内侍卫得到讯息,全都赶往福宁宫集合。 这些侍卫人虽不多,也有两百来名,誓死堵住福宁宫入口。 赵光义皱起眉头,看来进宫军兵还是带少了。 自己手下不过三倍于侍卫,若是大杀一场,损伤必重。 他很清楚,这件事闹得越大,影响就越大,既算最后自己成功抢得大位,传出去也会大失民心。 可是事到如今,不大开杀戒又如何能闯入宫中。 “来呀!给我……” 杀字还没出口,李建安忽然低声道,“王上!为今之计,臣以为不宜强攻杀戮,咱们此来是义举,天水郡王才是逆举恶行。” “我们一定要注意大义名份,只消点出他赵德昭忤逆不孝,弑君杀父,您是入宫救驾的,料想 这些侍卫必然军心涣散,那时就可长驱直入了。” 赵光义重重点头,驱马上前喝道,“众侍卫听着,本王得到消息,天水郡王赵德昭忤逆弑君,本王是来救驾,你等不要拦阻,事后圣上必然大大有赏。” “敢拦阻本王的,视为弑君同罪,杀你九族!” 身后侍卫和军兵们,也在李建安的鼓噪下齐声喊道,“赵德昭忤逆弑君,晋王入宫救驾!拦阻者斩!” 2kxs.la “赵德昭忤逆弑君,晋王入宫救驾!拦阻者斩!” 此举果然有效,今天轮值的最大官职祁明,已经被斩杀在外宫门。 其余御前班值失了主心骨,各自心怀犹疑, 两百余名侍卫军心涣散,逐渐不再抵抗。 不少忠心的侍卫,纷纷转身奔去寝宫,想在最后一关守卫。 赵光义等人由此长驱直入。 不过祁明被杀之时,刘乐贤已经抢先闯入了福宁宫,直奔寝殿。 赵德昭抬起头来,看向刘乐贤。 “皇后娘娘,二位郡王,晋王已经提兵闯宫了!殿前司都指挥祁明已经殉职,逆军已到了福宁宫外!” 宋皇后闻言,脸色煞白,手中一直提着的宝剑锵然落地。 她能在赵德昭面前勇敢面对,一是事到临头,不得不上前,二是心里其实从未真正惧怕过这个继子。 可是赵光义就大大不同,她的年龄远比赵光义年轻,未成为皇后前就多次听闻他的大名。 入宫后更是多次见识此人的所作所为。 现在听说晋王赵光义已经提兵闯宫,就在眼前,心中大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其他人如赵德芳,王修芝,温太医等人,也是面上失色。 唯有王继恩心中狂喜。 不过眼见功成,他反倒愈发装的若无其事,绝不妄发一言,以免引起他人的怀疑。 唯有赵德昭冷静沉着,心平气和道,“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填!蒋安,你把皇后娘娘手下的侍卫一并集合,在寝殿门外布防。” 此时,陆续有忠心侍卫纷纷回撤。 大约也凑了百人左右,众人一起把寝宫挡的严严实实。 不过赵德昭也知道,这些侍卫们这些年来,享福的日子过惯了,在宫里从来无事,回家后仗着身份自在逍遥,战力实在堪忧。 要是父皇不醒,只能说得过且过,挡的一时是一时了。 趁着宋皇后,赵德芳等,追问回撤的侍卫。 赵德昭点手叫过蒋安和王修芝,对蒋安道, “你保着王妃,闯出宫去求援,不得有误!” 蒋安讶异道,“殿下!去求哪个?” 赵德昭没料到他这么实诚,尴尬道,“你看着找,王妃自己也有主意,总之先出宫就是。” 蒋安这才会过意来。 王修芝七窍玲珑,比蒋安还明白的早。 她当然知道情况紧急,哪有援兵可调。 赵德昭此举其实就是让她离开险地而已。 可是事已至此,她哪里还脱得开身。 就像宋皇后一旦入宫,就绑定在了赵匡胤身上一样。 她何尝不是一旦成为赵德昭的妻子,就一辈子绑定成为了他的人。 王修芝正颜厉色道,“郡王!我绝不会离开!从嫁入府中那天,王修芝就是你赵德昭的妻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要是以为我怕死,我现在就可以死给你看!” 说着伸手去拔蒋安的腰刀。 赵德昭眼睛瞬间一红,强笑道,“我哪是让你离开,岳丈他老人家,两朝元老,在朝内也颇有人脉,你去找他,就算求不来救兵,晋王总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加害……” 王修芝依然正色道,“郡王!我虽然是女流,从小就听过三国故事,昔日曹操杀孔融之时,孔融的小儿子拒绝逃命,说了一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你赵德昭就是我王修芝的大树!离开了你!我独活又有何意义!小孩子都能明白的道理,我自己更不会不明白!” 赵德昭揽住她单薄的肩膀,心中无比欣慰,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老子穿越而来,未来命运前途未卜,但是得一贤妻却是命中注定了。 就算以后一事无成,也不算空来一趟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君威 蒋安背转过身,不敢看郡王夫妇,心中却是万分感慨羡慕,挤到前边去部署防御了。 赵德昭在王修芝耳边轻声道,“我之前浑浑噩噩,一事无成,现在又成了惹事精,惹来滔天大祸,你有没有觉得我牵累了你。” 王修芝被他揽在怀里,右耳听到的是喧嚣的叫喊,左耳听到的是夫君绵绵的细语,一时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梦中与未来意中人卿卿我我的缠绵。 柔声回答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祸福都是命数,何谈牵累?再说还并不一定就成不了事。” 赵德昭也柔声道,“没错!福祸皆是命数,事到如今,不做他想。倒是得妻如你,是我赵德昭一生的福分。” 乱军之中,去她鬓边轻轻一吻。 王修芝霎时满脸通红,抬眼望去,夫妻心意相通,都觉得无比幸福。 虽然到了生死关头,两人的感情却更进了一步。 忽然人声鼓噪,赵光义的军马已经到了寝殿外。 赵德昭下令,自己的随身亲卫,宋皇后的侍卫,与其他御前班值关门拒守。 殿外最后一道宫门前,李建安怂恿赵光义,“王上!不如用火攻!烟熏火燎,里面必然守不住。” 赵光义连连摇头,心想也许明天,这里就是我……朕的寝宫了,怎么能烧门。万万使不得。 他冲着宫门大喊道,“赵德昭你这忤逆的畜生!快快把圣上送出来,一切还都有的商量,不然,本王发誓让你尸骨无存,后悔不迭!” 这么喊了几声,里面虽然没有开门,但是原本喧嚣的声音,却似慢慢安静下来。 有效! 赵光义大喜!又命军兵们也喊了几声。 里面却完全没有回音。 赵光义有些发毛,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李建安也觉得不妙,“王上!请速速破门而入,要是里面准备毒箭或者火攻什么的,我们虽然不怕,耽误了时间就会出大乱子。” 2kxs.la 赵光义也有些惶急,立刻命人开始破门。 宫门虽然坚硬,架不住人多,不大一会,宫门终于被撞开。 一众乱军蜂拥而入。 赵光义被侍卫们簇拥着,冲在最前一排。 抬眼一看,如遭雷殛,整个人都晃了起来。 只见寝殿门外台阶上,赵德昭及众侍卫们,也簇拥着一人。 那人身材高大,体躯雄健,面沉似水,君威滔天! 大宋太祖!赵匡胤! 居然没死! 不但没死,简直没事。 原来赵德昭的放血疗法,终于奏效,于最关键的时刻,一代名君终于醒来。 他一醒来就听得外面无比喧嚣,这才知道晋王围宫,闯宫,此时正要杀宫! 赵光义乍一见到皇兄,整个人都吓呆了。 帝王的光环,与众不同。 尤其是赵匡胤这种开国太祖,君威更要大过寻常的帝王。 赵光义跟着皇兄打了半辈子的仗,可以说自身的成长,一大半是仰仗于赵匡胤的头脑,勇武和威仪。 虽然一直想登大位,但是他始终有意无意避开兄弟阋墙的争斗。 一半是兄弟之情,一半就是摄于赵匡胤的君威。 这次之所以闯宫,也是先入为主的认定赵德昭要弑君杀父。 现在皇兄安然无恙的站在面前。 赵光义毫无准备,霎时心神慌乱,不知所措。 李建安在旁边暗暗跺脚。 机会就在眼前,面对皇帝,实力大于对方的时机,这辈子只怕也就现在这一次。 开弓没有回头箭! 晋王就该现在下决定,挥兵直上!彻底解决问题。 以后就不会再有问题! 他伸手在后面,悄悄拍了拍赵光义,示意他下令挥兵上前。 然而赵光义却完全失了入宫前的胆气。 当然,兄弟之情也有一定的元素。 “皇兄!你原来没事!没事就好……可吓死兄弟我了……” 短暂犹豫后,赵光义扑到赵匡胤脚下,抱住兄长的双腿痛哭嚎啕。 赵匡胤始终不做一声。 一半是身体虚弱,一半何尝不也是念起几十年的兄弟之情呢。 两边人马全都呆立全场。 赵光义的手下不知所措,宫中的侍卫们长出一口气, 可是眼前还是敌众我寡的态势,所以也没人傻到此时就要趁机追究对方的责任。 赵光义颤颤巍巍爬起来,见赵匡胤腕下有血污,一边轻抚伤口,一边哭诉。 “臣弟以为有人要趁机弑君,担心皇兄的安危,这才斗胆领兵闯宫,实在是迫不得已!” “但是为了皇兄!为了大宋江山,臣弟还是冒死前来。如今皇兄无恙,臣弟也就放心了!闯宫之罪!臣弟甘愿领罪受死!决不敢不从!请皇兄赐罪!” 之前兄弟君臣相处,赵光义虽然一直恭谨,但是称呼上都是你我相称, 那是建国前几十年的习惯,也是兄弟俩默认的方式。 今天一口一个皇兄,一口一个臣弟,自然是打感情牌。 让赵匡胤顾念兄弟之情。 所以虽然口口声声要领罪,要受死。 实际上就是在求饶命,求放过。 赵匡胤微微叹息一声,挣开了赵光义的手,转头看看儿子赵德昭,又看了看兄弟赵光义。 抬起脚来,狠狠踹了赵光义一脚。 虽然狠狠,但是卧病多日,其实无力。 口中骂道,“你这龌龊小子,窝囊了半辈子,今日居然也敢闯宫了你!” 赵光义可能是天下最了解赵匡胤的人,不然也不能那样又惧又忌。 挨了这一脚,他立刻知道,自己的命算是保住了,不但能保命,官职王爵也不会变动。 因为这位皇兄若是起意杀人,可决不会像是自己一样犹豫不决,哪怕对方是自己兄弟。 他立刻再度跪下抱住赵匡胤大腿,“臣弟再也不敢了……” 赵匡胤怒哼道,“起来站着!” 看着眼前的情景,赵德昭心中大叫不好。 父皇一醒,局势逆转,但是首恶不除,终究是心腹大患。 他侧头看向殿内,使了个眼色。 原来宫门一开,宋皇后,王修芝等,因为是女性,宋朝最讲礼法,她们立刻躲在了殿门里面,紧挨殿门。 赵德昭等人拥着赵匡胤堵在门口。 所以他侧身示意宋皇后,该发言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平息 宋皇后就在门后,离着赵匡胤不到一丈,两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听到这时也是非常着急。 立刻出声道,“圣上不要被晋王虚言巧饰蒙骗,您晕厥之后不久,晋王就仗势逼宫,凶蛮狠恶,屡次威迫,不问圣上安危,就逼迫本宫和朝臣让他做摄政监国,种种行为,骇人听闻。” 赵匡胤浓眉轩起,看向赵光义。 赵光义惶急片刻,就安定下来,抗声道,“皇后此言差矣,当时皇兄昏睡,朝臣纷乱,是我担心出乱子,想尽快把人心安定下来,并没有要蓄谋索权。” “倒是皇后您,串通魏王和赵普,假传圣旨,虚言圣上前夜醒来,诏命魏王为监国,赵普复出做宰相。” “我虽然有激动的行为,那是为了大宋社稷安危,但再怎样,我也没敢假传圣旨,擅自立下监国……” 一说起这事,宋皇后也有些慌,这件事情牵扯到很多人,很多机密的私话,这时候当着这么多人不好讲出来,要没人的时候才好和赵匡胤讲。 可是这样一来,赵光义的话就无从反驳。 宋皇后一急就哭了出来,哭诉赵光义太过分,直到这时还在欺压他。 把赵光义也吓得够呛,不住狡辩。 “够了!”赵匡胤沉声喝道。 眼见二人打嘴仗,言语中涉及的人越来越多,无论按着谁的意思来,这朝堂上都要有不少人遭殃。 赵匡胤可不想让事端扩大以致无法收场,只得制止了双方争论。 “此事皆因朕发病晕厥引起,现在朕既已经无碍,那么以往的事情既往不咎,谁也不许再提,现在都散了吧。” 赵光义长出了一口气,立刻走下台阶,让手下立刻退散,该回营的回营,该回府的回府。 这时赵德昭忽然不言不语,紧走几步,追到李建安身后,劈头一刀,将李建安当场斩杀。 赵光义就在李建安旁边,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剑惊得魂飞天外,鲜血激溅,喷了他满头满脸。 他又惊又怒,厉声质问赵德昭,“天水郡王!你无故杀我手下,这是何意!” 赵德昭回看父皇一眼,将刀在李建安尸身上拭去血水,还刀入鞘。 这才笑吟吟说道,“王叔,我来问你。你提兵闯宫是什么理由?” 他知道刚刚赵匡胤既然说了这件事既往不咎,自己不能再提,于是立即自问自答道, wucuoxs.com “自然是你手下的眼线,给你报信,说我入宫欲图谋不轨。可是现在事实证明我就是为了给父皇以放血疗法治疗而已。” “这样一来,宫中这场大乱总要有人负责吧!殿前司都指挥祁明已经被你手下所杀,宫中侍卫也英勇战死了几十个。这件事情,瞒是瞒不下去了。” “我斩你身边的眼线,正是为此事找个理由!” 说完,再次看向赵匡胤。 赵匡胤点了点头。 赵德昭得意的看了一眼赵光义,大声喝道,“晋王府眼线李建安,图谋不轨,谣言惑乱,险些酿成杀宫的大罪,现在已经伏诛!此人罪大恶极,当诛九族!尔等众人引以为戒,不许再犯,速速离宫吧。” 这几句话可比刚才赵匡胤的那句话还有效。 因为赵匡胤那几句话只是说谁也不许再提,但是哪天他想起来自己提,只怕今天参与进来的人还是一个都活不了。 可是天水郡王这一席话,找到李建安这个替死鬼,把今天围宫,闯宫,杀宫的罪名,全都推到了李建安头上。 现在首恶伏诛,其他人引以为戒,这就算是真正的卸下了责任。 所有参与的侍卫和军兵们禁不住齐声高呼,“吾皇万岁!天水郡王千岁!” 赵光义只好也跟着喊了几声,咬着牙吃下这个暗亏。 一边回府,一边既心痛又侥幸。 侥幸的是虽然惨败,终究还是留下了活命。 心痛是功亏一篑,百尺竿头,没能更进一步。 回到王府,自己还是晋王,身边的智囊却已血溅宫廷。 宫中有人跟来,把李建安在晋王府内的所有亲眷,统统抓走诛杀。 赵光义的挫败感更加强烈。 赵德昭!看来今后,朝堂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这大宋天下,有缘者得吧。 折腾了一番了,赵匡胤又累又饿,已经在宋皇后侍候下回寝宫了。 赵德昭带着王修芝,蒋安及众侍卫回到郡王府,蒙头就睡。 赵匡胤养了一天,第二天在朝堂上亲自降旨,晓谕天下:奸人术士李建安假传消息,挑起纷争,致使晋王以为天子蒙难,继而误入宫廷。如今逆贼已经伏诛,诛九族。 同时赵匡胤宣布赵延美、赵普临危受命维持国政,均系有功之臣,重重赏赐后命他二人各归本位,由此以事实罢掉了二人刚刚到手的权柄。 一众大臣其实都知道这件事情的真实原委,可是谁敢直面君言? 无人愿意扩大事端深究,此事遂被揭过。 天水郡王赵德昭在朝堂自请鲁莽之罪,赵光义也同样上前请罪,两人皆被罚俸一年,各打五十大板。 这次惊心动魄的宫廷惊变,总算就此平息。 第二天,找来虞白,赵德昭当面告诉虞白,自己亲自手刃了李建安,又命人诛杀了李家所有族人,为虞白报了血海深仇。 虞白无比感激,想起爱子本来已经中举,正在候补期准备做官了,居然就此天人永隔,不免又是一番伤感。 赵匡胤知道此事后,并没有升虞白的官,而是亲笔为他写了一幅字,赐给他。 赵德昭也送了他白银千两。送他回岳州复任。 回到王府,见了王修芝,见夫人郁郁寡欢,不是很高兴。 “夫人!你去宫里了?” 王修芝点了点头,“皇后娘娘对这件事,大体是满意的,唯独对最后就这么轻易放过了晋王,很是恼火。” “她嗔怪你只让她出面说话,你自己却一言不多发。” 赵德昭苦笑。 “不是我不发言,我已经知道,那时候根本不可能就此掀翻晋王,一劳永逸的。” 第一百七十四章 解释 王修芝见赵德昭居然这么说,叹气道,“你这话也就跟我说说,要是皇后娘娘听到,不老大耳刮子打你。难道你是拿她当枪使了?” 赵德昭道,“我哪敢!推到晋王肯定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这样慢火细活,久而久之才能见效。” 王修芝不满道,“你平时就爱和人讲道理,这件事情自己又不讲理,那时候明明事实俱在,晋王犯上作乱,图谋不轨,还滥杀侍卫,一鼓作气请圣上除掉他不好嘛?真不知过了这个村,什么时候才能再遇到这个店。” “不然!这件事情,人人都是大罪在身,人人都是戴罪立功。你以为父皇糊涂嘛?他一句既往不咎,给足了大家面子,谁也就不敢再提,不然相互咬起来,都是一身不是。” 赵德昭伸手撩起王修芝额头散发,放在鼻端吻嗅,继续道,“当时倘若继续深究下去,晋王固然落不了好,你们又好的到哪里去!” “就算皇后娘娘,魏王,赵老宰相,只怕都要落上一身毛病。” 王修芝冷笑道,“事急从权,当时情势所逼,皇后和我做了些逾规的事情,都是有原因的,我不信圣上会不体谅。” 赵德昭摇了摇头,“父皇当然体谅你们了,不过一碗水端平,咱们可以说情势所逼,那晋王也一样可以这么说。别忘了,我要给父皇放血治疗时,皇后娘娘急的要死要活,还差点自戕来逼我停手。” 王修芝想起那惊险一幕,心中依然栗六。情不自禁点了点头。 赵德昭闻了闻王修芝身上香气,笑道,“这是什么香,怎么以前没见你擦过?” 王修芝俏脸娇红,轻声道,“这可是皇后娘娘亲自送给我的冷凝香,你和谁也不要说,这可是欺君之罪。” 赵德昭含笑点头。他可不想作死。 老婆和皇后用的是一样的香脂,皇上知道还不炸了!尤其宋代礼法最严苛。 等于说你和老婆亲近,就有一半是皇后的味道。 哪怕是王子,这也是欺君大罪。 “你继续说,要是有道理,我下次进宫讲给皇后娘娘,她也许就不会那么生气了。” 赵德昭于是继续道,“晋王之错,错在父皇昏厥之后,就逼宫皇后和大臣,急于自认监国,取得大权。” “至于围宫,闯宫,他确实可以推到我的身上,皇后娘娘的反应都是如此,何况一直与我为敌的晋王。” “但是闯宫才是杀头的大罪,这一点要是推出了责任,就罪不至死了。” “至于皇后和你,罪名其实更大,假传圣旨,这是欺君罔上的大罪,魏王和赵普只是胁从,也是罪不至死,但是要真深究起来,大家都好不了。” “不然斩了一个晋王,其他人也免不了死罪,否则如何服众。如此一来便会动摇朝局,父皇是决不容许的,大臣们也决不容许,所以父皇一句既往不咎,大家都不许再提,也就算是翻篇了。” 王修芝想了想,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看来皇后和我,确实是只往自己一方想,没站在对方的角度想。如此看来,圣上这个决定其实才是最好的。” 赵德昭点了点头,“这也是我钦佩父皇的地方!事情过了两天,到现在想,我也没想出更好的法子,而父皇当时一瞬间就做了决定,了不起!” 王修芝道,“等你再过几年,一定也能想出和圣上一样高明的办法……” 话没说完,赵德昭已经搂住她亲了上去,“这种事情可以慢慢去想,有些事情,我可是现在就忍不住了……” 与此同时,福宁宫内,休养了两天的赵匡胤,身体渐渐恢复。 下朝之后他又稍稍活动了一下身体,慢打了一套长拳,回到寝宫。 发现宋皇后居然没来侍奉。 “皇后何在?” “启禀圣上,皇后娘娘说身子不舒服,回去歇着了。” 赵匡胤微笑,心想什么身子不舒服,皇后这又是耍小性子了。 身为开国太祖,赵匡胤生活一向比较简朴,后宫妃嫔本来就不多,自从有了这次惊宫之变。他更是一刻不离的守在宋皇后身边。 这两天皇后已经多次哭诉,说晋王前段时间屡次逼宫,对自己百般欺压威逼,极其野蛮凶恶。 意思就算你不治他闯宫的死罪,他为了权利欺压本宫的活罪,也总要治一治吧。 但是赵匡胤每每都是搂着她宽言抚慰,并不肯真的处罚晋王赵光义。 引的宋皇后极为不满,认为他太过顾念兄弟之情,完全不顾夫妻之义。对自己是不公平的。 现在显然就是表达抗议的意思,既然你不公平,那么本宫就不侍候了。 赵匡胤又气又笑。 女人嘛,是讲不起道理的,她自己想不到道理所在,又不肯听你讲的道理,剩下的就只有相互怄气了。 不过这也算女人可爱的一面吧,尤其是以宋皇后的姿色,生起气来自然是别有一番风姿。 赵匡胤即使贵为皇帝,也只好降尊纡贵,来后殿找皇后,赔礼道歉。 宋皇后见赵匡胤笑嘻嘻的进来,背转过身子,假作生气道,“你既然好了,就去找吴妃吧,她喜欢热闹。我这两天身体不舒服,侍候不起你了。” 赵匡胤依然笑着道,“皇后,朕知道你还是为晋王的事情生气,我来跟你解释。并不是我不想为你出气。” “天水郡王这个小子,之前是有多么的不争气,你是知道的,那时候武功郡王还小,朕身边信得过的人,就只有晋王一个,总不能把皇权大业,交给外姓人打理吧。” 畅想中文网 “所以晋王虽然一直没有储君的名份,但是却有储君之实。朕昏厥之后,做出应急之举,是理所应当的,尤其德昭要给我放血治疗,他听了这事儿要是没有领兵入宫,那我才要处罚他。” “起码晋王的爵位朕是要收回的。因为那他和廷美就没有分别,临事不能决断,朕要他何用!” “所以这件事情,并不是只关乎兄弟之情,而是关乎我大宋的社稷江山。既然他没有做错,你要朕从何罚他呢!” 第一百七十五章 献俘 宋皇后这时候已经起身,坐在榻上,听赵匡胤这么一说,知道他是肯定不会处理赵光义,为自己出气了。 虽然翻了个大大白眼,但是赵匡胤这番话也不白说,她总算是理解了缘由。 不过转念一想,宋皇后又问道,“就算你不处罚晋王,那么赵普老宰相是我费尽心机请出来复出,他也答应了继续秉政,陛下你为什么不顺势而为,就让他继续干下去,你把他在送回家,可让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这话不说也就罢了,一说出来,赵匡胤把脸一沉,生气了。 因为一瞬间,赵匡胤已经想了很多。 宋朝礼法最严苛,虽然程朱还都未出现,但是儒教依然地位崇高。 大宋严禁妇人参政议政,赵匡胤不让赵普再次临朝,就是为了赵德昭以后接班打基础。 如果宋皇后倚重赵普的话,赵普感恩戴德,以后得益的就会是赵德芳。 赵匡胤可不敢再让大宋出现刚刚发生过的惊宫之变了。 所以他立刻沉下脸,冷哼了一声。 “妇人不得干政!是朕亲自立下的规矩,上次是事急从权,朕可以不怪你,但是你不要得寸进尺。以后再跟朕提这些朝政之事,哼!你仔细着!” 说完,留下惊惧飙泪的宋皇后,自己去找吴妃了。 吴妃侍候赵匡胤吃了晚膳,正和赵匡胤说笑喝茶。 忽然内侍来报,“陛下!赵普求见!说要来进宫谢罪。” 赵匡胤摇手道,“朕不见他!让他回去。” 接着又遣小太监,给赵普府上送去了一壶御酒。 赵普见不到赵匡胤,只好回府。 家人问起谢罪之事,赵普叹气不答。 片刻,有小太监上门,送来御酒一壶。说是圣上赏赐的。 这一下赵普家人大惊,无不痛哭流涕。 “父亲!圣上这是要赐毒酒,赐……死嘛?” 赵普的夫人也是吓得大哭。 “一定是圣上怪你插手了宫廷的宫斗,要了解你了!” 想不到赵普看了这壶御酒,反倒是笑了。 “来人!拿酒杯来。” 他接过酒杯,亲自开启酒壶,将酒水每人都给斟了一杯,这才开心说道,“不必担心,并不是毒酒,这是圣上通过送酒告诉我:前事已了。让我以后多喝酒,少说话。” 在家人的惊惧担心中,赵普笑着满饮一杯酒,果然若无其事。 家人这才安下心来。 又过了几天,赵德昭从番禺出发时那四百人的后队,追上了押送刘鋠的队伍,两队合并,押着刘鋠终于也赶回了京师。 赵德昭亲自出城,把刘鋠押进东京。 这是大宋建国后,最大的一件国事了。 所以赵德昭早就申报户部,要搞一次盛大的献俘仪式。 赵匡胤当然不反对。 这是儿子远征建立的不世功勋,他当然愿意给儿子背书。 南汉被灭。从此大宋以南可以永远承平,百姓无不欢送。 献俘当日,整个东京城都轰动了。 万人空巷,无数百姓都涌到街上瞧热闹。 大家无不感念天水郡王赵德昭的功劳,是他一统南蛮,消灭南汉,为大宋带来永久的安宁和平。 几天之内,赵德昭的声望暴涨,满城人无人不知是天水郡王建立下莫大的功勋。 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赵匡胤也无须顾虑,直接叫户部和吏部为赵德昭叙议评定岭南之功。 slkslk.com 户部尚书马植正是赵德昭的人,立刻就坡下驴,要求即刻加封赵德昭为嗣王,甚至直接封王。 宋朝王爵分为三等,分别是王,嗣王,郡王。 赵德昭的天水郡王和赵德芳的武功郡王,是最低的一等。 而赵光义的晋王,赵廷美的魏王,则是最高的一等。 马植的意思,赵德昭这次立下此等大功,自然是应当升级王爵。 不过朝堂之上,此议一出,立刻遭到了以赵光义为首,一众大臣的反对。 从刘鋠被押那天起,赵光义就开始了准备。 他知道这次赵德昭一定会被提爵,年纪轻轻如果就和自己平等的话,那这储君之位自己就不用争了。 所以他让人连夜查毛病,找证据,坚决要把 赵德昭拉下马。 这次是吏部侍郎严绍乐最先发难。 这几天,他和户部尚书马植为了晋爵的事情吵得是不可开交。 两人一个是晋王赵光义的心腹,一个是天水郡王赵德昭的心腹,各为其主,各不相让。 接着其他人也参与了进来,只不过奇怪的是,争议很快就出现了反转现象,而且还是连续反转。 首先就是原本大家以为会是天水郡王阵营的大理寺卿周自明,这次居然反对赵德昭晋爵。 这一点别说晋王阵营的人觉得奇怪,连赵德昭自己都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间得罪了这个大胖子。 接下来有一个反转出现了。 大家原本认为一定会是晋王阵营的兵部尚书黄元义,这次却破天荒的没有站在赵光义一边,而是同意为赵德昭加官进爵。 不过他的反转大家都猜得到缘由。 一定是因为上次赵匡胤气急昏厥,正是被黄元义等人气的。 这次他想讨好圣上,才改换了阵营。 赵德昭和赵光义都是哭笑不得。 也都禁不住自责,原本自己的人忽然出现反转阵营的情况,自然是自己的问题,看来下朝之后有的事情做了。 双方争辩良久,始终没有结果,赵匡胤有点不耐烦了。 “这件事情,朕早就给户部和吏部说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定论,还要在朝堂之上啰嗦个没完,你们真是让朕失望。” 户部议功,吏部定职,所以两部都妥不了干系。 这时有一个声音传来,“陛下!臣以为,这件事情吏部无责。” 赵匡胤眯起眼睛,吏部无责,那就是说严绍乐是对的,马植是错的了。 看来儿子这风头出的大,得罪的人也不少啊。 他抬眼看去,见说话的人是御史中丞唐继先。 唐继先道,“臣已得到信息,天水郡王在岭南大量杀害降兵,还诛戮了不少当地的士大夫,不但不该晋爵,反而应当降爵!” 嘶! 哗! 满朝哗然。 第一百七十六章 游湖 “原来南蛮竟是这般平定,真是有辱斯文啊!” “这下我看天水郡王晋爵无望了,充其量功过相抵。” “杀降卒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杀士大夫呢?南蛮缺的就是教化,杀了士大夫岂不是更加野蛮!”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人声鼎沸,议论纷纷,和村集上的小学教堂也没多大区别。 赵德昭道,“南蛮屡犯边界,教而不改,我大宋边民多被荼毒,这次不杀他个狠一点的,根本起不到……” 可惜他的辩解之声,根本就没人肯听,瞬间就被淹没到讨伐的浪潮之中。 以御史中丞唐继先为首,好多人强烈要求给天水郡王降爵,以示惩戒。 赵德昭这边的人只好退而求其次,不再坚持晋爵,只要求功过相抵就是,起码不要降爵。 这时赵光义慢条斯理踏上一步,咳嗽了一声。意思我要发言。 晋王的威风不是吹得,大家一看他的架势做派,都知道他有话要说,没人敢不给面子,于是都暂时停止讨论。 赵德昭心想,这样一比,我还是差得远啊,我的辩解根本没人肯听,晋王给个信号,大家就都噤声了。 自强之路,任重道远啊。 赵光义很满意,微笑看着大理寺卿周自明道,“天水郡王在岭南的这番作为,不知道大理寺卿怎么看呢?” 周自明圆脸一扬,大声说道,“天水郡王这次能够平定岭南,是我大宋的不世奇功,南方蛮患就此平息,朝廷可以专心对抗北方酋寇,又节省了大笔军资开销,于边策上也多有助益!” 赵光义拧起眉毛,心中不悦,老子是让你挑赵德昭的不是,你居然给他摆起功来。 “本王是问你对天水郡王杀降屠士的看法如何!” 周自明抬手一揖,“晋王殿下!岭南蛮寇一向冥顽不灵,天水郡王这是为了杀鸡儆猴而已,不过杀降屠士属实是不该的,臣上朝前就已听闻此事。臣以为,爵位不升不降就是。刚才我已经反对郡王升爵了。” 赵光义恨不能狠狠吐他一脸唾沫,面上依然若无其事,微笑点头退回原位。 赵匡胤却是心中暗笑,看了周自明一眼,心想这死胖子居然懂得先抑后扬,儿子能收住他倒也算本事。 赵德昭更是毫无掩饰的冲着周自明连连点头,表示赞许。 赵光义左右看看,目光所至,心腹们立刻会意,纷纷跳出来发声。 几个御史中丞跳的最欢,他们知道赵德昭态度强硬,还能言善辩,不好对付。 于是都跑到赵匡胤面前,七嘴八舌,纷纷谴责赵德昭的毫无人性,不通仁厚。 说到后来一个个口沫横飞,把赵德昭说成了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必须要降爵才能起到警示作用。 说的赵匡胤脸色越来越差。拳头紧握,额头青筋暴起。 可是却又无可奈何。 毕竟立国之初,自己可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赌咒发誓,鼓励御史言官们畅所欲言,有一说一的。 现在忽然暴起伤人,违约失诺不说,还会破坏自己的形象,造成极坏的影响。 “赵德昭!朕来问你,唐继先对你的指控,你可承认?” 赵德昭点了点头,“确有此事!但……” “果然是真的!天水郡王此举十分不妥呀!” “唉!行事残暴,有伤我天朝圣德啊……” 赵匡胤再也听不下去,愤而起身,拂袖而去。 朝官见此,只好高喊退朝,赵德昭议功升爵之事,只好就此作罢。 第二天,赵德昭入宫觐见,却被拦在福宁宫之外。 王继恩陪着笑出来道,“殿下!圣上似乎余怒未消,不肯见您,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赵德昭无功而返,出宫之际,正好迎面遇到武功郡王赵德芳。 赵德芳也是进宫觐见的。一看到赵德昭,高兴的叫道,“二哥!你见过父皇了?再陪我去走一遭!” 赵德昭苦笑道,“你去吧,父皇见了你,或许能高兴一些,我就不敢去惹他老人家生气了。” 赵德芳道,“昨天父皇的气还没有消?不肯见你?” 赵德昭点了点头,很是苦恼。 “二哥!你不必着急,包在我身上!”赵德芳说着,伏在二哥耳边,嘀咕了几句话。 赵德昭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于是兄弟分手,赵德芳入宫求见父皇。 赵匡胤虽然余怒未消,自然不会把脾气发在小儿子身上,让赵德芳入宫,父子说了一会儿闲话。 “父皇!儿臣久未出城,今天天气不错,您带我出城去玩一遭吧!” 赵德芳比较宅,轻易不爱出城,要是平常,赵匡胤肯定是答应的,但是今天心情不佳,摇了摇头。 “改天吧!平常叫你多出城走走,你就是不听,今天倒想着出城了。” “你不答应,我去找母后去。” 赵德芳去后宫找宋皇后求情,宋皇后并不知昨天朝堂上的事情,见小皇子兴致极高,就答应下来。 她一出面,赵匡胤就不好拒绝了。 若是之前,以赵匡胤的铁血做派,宋皇后来也不好使。 但是前几天的惊宫之变,宋皇后和赵德昭的亲情和忠诚,感动了他。 尤其这段日子得罪了皇后,一直没有哄好,今天难得皇后主动来找自己,虽然明知道是赵德芳的主意,还是一口答应下来。 笔趣阁 于是赵匡胤轻车简从,带着母子二人来到城南金凤池游湖玩乐。 这金凤池方圆数里,虽然不大,倒也足够游玩了,赵匡胤亲自撑船,在湖中畅意划了一会儿,微微见汗,感觉确实很爽。 这时赵德芳忽然指着岸边叫道,“是二哥!二哥在那里钓鱼!” 宋皇后遮着额头看了几眼,“果然是二郎,圣上累了就停船过去歇歇吧,让三郎找哥哥去一起钓鱼。” 赵匡胤哼了一声,他一眼就看穿,这显然是小哥俩订下的计策。 按赵德芳进宫的时间看,他一定是遇到了出宫的赵德昭,二人商量,要在这里“偶遇”。 不过他并不想去揭穿,兄弟情深总好过兄弟阋墙。 更何况宋皇后以非亲母之身,能和两个儿子都相处融洽,本身就是值得赞赏的事情。 第一百七十七章 钓鱼 赵匡胤把船拢岸,早有侍卫定住船身,三人下船。 赵德昭远远看见父皇母后,立刻起身施礼。 宋皇后笑道,“是三郎缠着圣上出来游湖,二郎你不必多礼,继续钓鱼吧。” 此处不是朝堂,母子关系也融洽,所以宋皇后不以爵位相称,直呼二郎三郎,免得大家不自然。 于是赵德芳也拿了根钓竿,和二哥并肩坐着钓起鱼来。 侍卫给赵匡胤也拿来钓竿,赵匡胤摇头拒绝,让众侍卫都暂且退下,在两兄弟身后缓缓踱步。 半晌说道,“德昭,我知道你这次岭南之行,平定南蛮,必然有适当的理由那么做,不过万事皆应以宽仁二字为首,方显我天朝圣德,你杀降屠士,也难怪朝堂之上被人咬住不放。” 赵德昭不语,心想南蛮屡次犯境,边民苦不堪言,不以雷霆手段应付,既不能震撼南蛮,更不能安抚百姓。 你堂堂皇帝,本应该站得高看得远,想不到居然和那些迂腐儒臣一样婆婆妈妈,实在令人失望。 却不料赵匡胤也对他表示失望:“朕本想借你平定岭南,给你晋上一级爵位,结果你留下这么大的把柄,让御史言官们在朕面前肆无忌惮地狂吠,真是令朕失望。” 宋皇后这才知道,昨天居然还有这么一档子事。 连忙给赵德昭下台阶,“二郎年轻气盛,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一些事情难免做的浮躁了些,圣上不必在意,总要多给他些机会才能明白。” 又对赵德昭道,“二郎,快给圣上认个错。” 赵德昭正要接住这个梯子,不想赵匡胤冷哼一声,“年轻气盛?他一个年轻气盛,成千上万条命没了,那些言官会给他机会明白?” 赵德昭心中叹息,看来父皇还是一直在考虑言官们的进言,没想到当时的具体情况啊。还是得想个法子,让他知道当时岭南的情况才行。 这么一想,就愣了个神,宋皇后好心的话,没有得到反响,不由好生尴尬。 赵匡胤看出她的表情,心想难得皇后帮儿子说话,儿子还不领情,自己总得表示一下,既教训了儿子,又能在皇后面前显示自己在意她。 于是上前一步,准备给儿子来个大脖溜,让他回应皇后的话。 谁料就在此时,赵德昭手中钓竿忽地一动,有鱼咬钩了。 赵德昭连忙收杆,不料上钩的是条大鱼,猛地一挣,钓竿差点脱手而出。 一旁赵德芳喊道,“二哥!有鱼上钩!看来是条大家伙!” 一句话说完,那条鱼又是一挣,差点把赵德昭带入了湖中,幸亏赵德昭加了力,不然就要喝湖水了。 大鱼在湖中拼命挣扎,把湖面拍的噼啪作响。 隐隐能够看出,这条大鱼只怕有二尺来长,难怪力大如此。 众人都被它搅动的湖水溅了一身,不过情绪也彻底高昂了起来。 宋皇后又笑又叫,“好家伙!果然是条大鱼!我长这么大,还没亲眼见过这么大的鱼呢!” 赵德芳扑过去,帮二哥拉住钓竿,不过大鱼又是一窜,把两人都带的一歪。 鱼大一分,力大十分,何况又是在水里,所谓如鱼得水嘛。 看架势兄弟俩也拽不住这大鱼。 赵德昭累的脸红脖子粗,心情却十分愉悦,笑道,“父皇快来帮忙!母后你站远些,这大鱼尾巴若是甩上一下,可不是玩儿的!” 赵匡胤纵身上前,牢牢把住了钓竿中段,父子三人齐心合力,终于稳稳控制住钓竿。 大鱼挣扎半天,力气尽了,再也挣扎不开,被父子三人合力拉出了水面。 果然有二尺来长,金鳞闪闪,在阳光下十分耀眼。 赵德昭道,“原来是条龙鱼,难怪父皇一出手,就抓住了它!只有真龙才能降住龙鱼!” 赵匡胤用袍袖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满脸的腥气,心情却是大好。 哈哈大笑道,“算你小子会说话!” 宋皇后惊讶道,“真的有龙鱼嘛?我来瞧瞧,龙鱼长的是什么样子的?” 赵德芳和赵德昭都是微笑不语,赵德昭冲着父皇和三弟挤了挤眼睛,三人默契微笑。 赵德昭道,“母后!这龙鱼这么大,可以一鱼十做了,您给御膳房拿过去,中午可以吃全鱼宴了。” 宋皇后点点头,眼前父慈子孝,一派和谐,她也十分高兴。转身招手叫来内侍,命人把鱼送去御膳房。 赵匡胤抖了抖袍子,感慨道,“想不到这金凤池的鱼居然有这么大的,可比我皇家御苑那些湖塘中的鱼,要肥大鲜美的太多了。” 赵德昭道,“这是自然!父皇忙于朝政,不知道这些琐事。皇家御苑那些湖塘,每年都要供应宫中上万人的食用,据我所知,还有不少宫人内侍,私下偷捕卖到市井鱼市,年年供不应求,所以宫里的鱼,根本都养不大。” “而此处金凤池,这里是吕国公的私地,寻常百姓哪里敢来!鱼就能养的肥大。所以我每次想要钓鱼,就来这里,必有收获。” 赵匡胤还真不知道这些琐碎事情,奇怪道,“这金凤池是吕国公的私地?” 言下之意我并没有封这块地给他,怎么成了他的私地。 古时很讲规矩的,如果分封了土地,那这土地就是被封人的私产,哪怕你是皇帝,也不好去人家私产里随便折腾。 fqxsw.org 好比皇帝权利再大,也不能去王爷的后宫胡闹,事情搞大了下面会造反的。 赵德昭冷笑道,“这附近原本是公有地界,就因为这个大池塘,既能做玩乐之地,又能当成养鱼池,所以已经被吕国公圈占为自己家的私地。” “咱们来这里他们自然不敢拦,要是寻常百姓,渔夫敢来这里,早就被夺去渔具,暴打出去。” 赵匡胤皱起眉头,“你是在告吕国公的状了?” 赵德昭摇了摇头,“这种事情所在多有,自古皆然。秦皇汉武初定天下时,就是这种情况,吕国公如此也不意外。” 赵匡胤冷笑,“那你和朕说这些有的没的,有个屁用!” 第一百七十八章 担当 宋皇后一见父子俩谈论国事,拉起赵德芳远远走开,不想参与。 “父皇!我最近常常想这些事,想找出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既能不让百姓吃亏,又能让权贵们有所收敛。” “祖龙时代,权贵兼并天下土地就开始存在,每建新朝,情况日益剧烈,亲贵士大夫占了八成,而吕国公并不算是其中过分的,历朝历代土地过于集中,我觉得后果十分严重!” 赵匡胤背起双手,“你既然说最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那么可找出了破解之道?” 赵德昭沉吟良久,方说道,“没法解决!秦皇汉武两位天骄,对此事也无能为力。” 见赵匡胤露出嘲讽之意,赵德昭终于又道,“但我觉得,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那些制造问题的人!只有解决了这些制造麻烦的人,这种事情才能够得到缓解。” 赵匡胤骇然抬头,看着儿子,心想朕自以为足够心狠手辣了,为建新朝,杀戮极多!想不到这个儿子,杀心更重,天下有了,还要大杀特杀。朕这是生了个杀神屠夫的儿子嘛! 赵德昭见他并未动怒,心中安定,继续说道,“其实我这次平定岭南,就是想在这蛮荒之地做个试验。” “杀那些降卒,我有四个理由,既为立我大宋国威,又能震摄南蛮,还给边民报了血仇,最重要的,减了南蛮壮丁人口,我相信至少十年内,他们恢复不过来。” “即使十年后人丁恢复,我大宋的威望已经立住,他们轻易绝不敢再侵犯边民。所以我这一场杀戮,其实是杀出了南疆几十年的和平。” 赵匡胤盯着儿子,并不出言评价,让他继续往下说。 赵德昭又道,“而杀那些本地士大夫,就是我对打击土地兼并的一大试验。南蛮敢犯疆,一半是生性野蛮,一半也是因为生存问题,当地的土地大半被权贵士大夫兼并。” “平民无地可种,吃不饱肚子,自然就有了侵界掠夺之心。只有铲除那些权贵士大夫,南蛮百姓有地种有饭吃,侵边事情少了,于我于他都是大好事。” 赵匡胤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你说的这些固然在理,但是那些御史言官们,可不是听风就是雨的妇人,没有确凿的证据,你以为他们会信?” 赵德昭笑道,“证据我当然有的,就是这些证据才印证了我的判断,我才敢下死手整治这群权贵。” 说着转头拍了拍手,远处蒋安看见,立刻捧了本册子走过来。 “父皇!这些数字我都是在当地调查出来的,有证可查,朝廷随时派人去找当地土人打听,都可以得到印证。” 蒋安躬身施礼,双手将册子奉上。 赵匡胤接过,点了点头,对蒋安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居然能得圣上亲口慰勉,蒋安立刻跪地叩恩,眼含热泪。 “起来说话,我有事问你。” 赵匡胤翻开册子,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气愤。 这种事情确实如赵德昭所说,在所多有,心中有了存念,自然不会再去多想。 可是一旦手拿证据,一条条翻看,那股气愤还是忍不住泛上心底。 “这些……难道都是真的?” 赵匡胤气的手都抖了,指着其中一页,问蒋安。 蒋安上前瞥了一眼,立刻点头道,“确是真的,这一家正是臣亲自去调查的。岭南蒋氏,不过一县之令,强占田庄三十六处,良田千倾,家中丫鬟仆妇三百余人。” “这一条呢!” “这也是真有此事,岭南白氏,当地土著,每天必须要喝人奶,家中每月都有仆妇怀孕,就为供他饮奶,手下家奴经常有造反的,每年因此杀人在几十人上下。” “还有这个!一个土司知寨而已,居然世袭了十代,攒下白银几十万两……真是太过分了,朕堂堂大宋一国之君,也没这些混蛋过得滋润吧!” 赵匡胤再也看不下去,把册子在手中重重一砸。 尊贵如宋皇后,是宫中下人最多的了,也不过一百多人而已,赵匡胤自己也不过八九十人,岭南居然有三百多下人的县令。 那地方地广人稀,一县百姓也未必有皇宫人多吧。 更有每日要喝人奶的; 一个无品的土知寨,世袭十代攒下几十万银子…… 这还仅仅是南疆蛮荒之地,整个大宋,似这等无稽但又确实存在的情况,简直不知凡几。 果然如赵德昭所说,有限的国家资源,大部分都被这些权贵占用,攫为己有。 不说百姓无奈造反,就算朝廷也是少得了多少国库收入。 看来赵德昭在岭南的所作所为,并不是年轻气盛,而是确有深意啊。 “其实朕当初能让你去岭南镇乱,自然是相信你能够做好的,现在看,你做的这些,也的确是对朝廷有利的。奈何那些言官迂腐话多。” 赵匡胤把册子揣进怀里,示意蒋安退下,负手向天,“所以我对你这番作为虽然理解,但是你好不容易攒下的些许声望,霎时烟消云散,还是不明智的很。” 2kxiaoshuo.com 赵德昭沉默半饷,曼声吟道,“……嗟夫!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 这是他在岳阳楼时,“写”下的《岳阳楼记》中的句子。 他现在念这几句,就是对父皇表示,只要对我大宋的江山社稷有益,我赵德昭个人的声望名誉并不在意。 赵匡胤回头看他,终于露出笑脸。 也不吝以赞扬的口气夸奖他,“嗯!看来朕这一番心血没有白搭功。你终于还是长大了。” “这一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说得很好!‘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更加心胸高远!吾儿终于是成长了!有了为国家长远考虑的担当!很好!” 第一百七十九章 辞表 这一次游湖钓鱼,赵德昭终于使父皇明白了自己在南疆所作所为的良苦用心。 可也只能是父子之间的理解罢了。 想要朝臣明了并首肯还是做不到,而且这些属于君王治国的策略,也不是大臣们需要考虑的事情。 三天以后,下一个朝会日上,户部尚书马植再次表奏,要求给南伐立功的天水郡王叙议军功。 朝臣之中,武官大多同意这次议功,连兵部尚书黄元义都不反对。 因为大家都知道,南蛮为恶多年,出于气候,补给等原因,中原政府一直未能妥善解决,这次赵德昭能够平定,属实是大功一件。 赵匡胤满怀希望,盼着赵德昭这次能够在士林文臣之中过关。 然而理想始终是丰满的,那些清流们马上再次给了赵家父子一个骨感的结果。 不过吸取上次的经验,这帮言官到底还是改变了骂街的作风,假模假式的探讨了一番,最后还是给了赵德昭一个“杀戮过盛”的评价,阻止了这次的议功。 赵德昭已经习惯了,当然心里一直在骂娘。 赵匡胤也只得作罢,说了一句日后再议,就散朝了。 赵德昭回到郡王府,屁股还没坐稳,钱牛儿忽然来报,“虞知州前来拜访!” 虞白到访。 想起虞白,就想起洞庭湖上惨死箭下的虞秋实。 赵德昭知道,这父子俩要不是为了护送自己回京,断不致白发人送黑发人。 心中一直满满的愧疚,连忙起身迎接。 两人相对落座,赵德昭道,“这两天净忙些我自己的事儿了,等下个朝会日,一定在朝堂上把老先生父子的功绩禀明圣上,就算不能复任礼部尚书,起码也要做回个京官儿。” 虞白却用力摇了摇头,“殿下有心了!但老臣却不想靠着儿子的牺牲来获得自己的加官晋爵。那样固然对不起秋实,老臣自己也于心不安。” 赵德昭愣了,虞白这是埋怨自己害了他儿子嘛。 虞白见他愣神,知道他会错意了,连忙说,“殿下不要多心!老臣年纪大了,性子又爱公正清廉,现在发现处理政事已经力有未逮。勉强做下去,不但自己遭罪,只怕也做不到秉公执法了。” “所以老臣想了又想,打算过几天就上表请辞,然后去拿汴河之滨开上一间书院,传承儒家道统,又能为朝堂培养些人才,想来其乐也融融哦!” 赵德昭这才明白过来,仔细想了想,虞白这个想法还真是不错。 只不过自己好容易有了一位知根知底,完全忠诚的老臣子,却这么快就远离政坛了,以后不但自己失了一大臂助,大宋也少了一位挚臣。 他看得出虞白这份决心是非常坚定,劝是劝不回来的,不由惋惜的长叹一声。 虞白说道,“殿下不必惋惜,其实老臣觉得,我若是在野的话,只怕对殿下未来的发展,助力更大。” 赵德昭心想,以虞白两朝元老,一代大儒的声望,他办书院,来投学的学子必然是趋之若鹜,不过学业不是一年之功。 就算那些学子带艺投师,每个三年五载也不可能马上就去考学应试,想要帮到自己,只怕要十年之功。 不过这话也就是想想,肯定不能说出来。 虞白又道,“殿下!今日又是朝会日,听说户部尚书马植再次奏请给您就南伐一战议功晋爵,不知结果如何?” “嘿嘿!”赵德昭尴尬一笑,“这件事情又被否了!父皇虽然内心是允可的,但是那些士大夫们推三阻四,说我杀戮过盛,这次又泡汤了!” 虞白叹道,“可惜老臣年迈,又被贬职,不能在引领士林舆论了。不过虽然如此,我却有办法能把郡王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推上嗣王甚至亲王之位。” 赵德昭闻听眼神一亮,不过随即又暗淡下来。 虞白纵有此心,奈何他现在一无权二无势,只是个空有声望的迂腐大儒而已。 之前他说话有用,那是因为他是礼部尚书,士林领袖。 现在的他官职和影响力都大不如前,说这些只怕是有心无力了。 不过赵德昭还是微笑致谢,虽然心里并没有当回事,但是礼数半点也不缺。 “老先生!你说在汴河之滨开书院,这是早想好的嘛?” “不错!”一说起开书院,虞白昏花的老眼立刻又重放光芒。 “殿下!我华夏古人讲求诗礼传家,无论哪朝哪代,都把读书看作一等一的大事,唐以后,五代十国,连年战乱,官学遭受破坏、庠序失教。” “我大宋现在是立国初期,急需人才,老臣讲学授徒,来日开科取士之时,就是我桃李天下之际。” 赵德昭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虞白又道,“殿下!您经纶满腹,德行与才华兼备,老臣想请殿下为书院题辞,殿下千万不要推却!” 赵德昭笑道,“老先生谬赞了,您开书院,我虽然才疏学浅,肯定是要凑个热闹的。不过还是等圣上准了您的请辞再说。” 说到底,赵德昭还是不愿意在朝中失去一大臂助。 然而几天之后,虞白果然上表辞官,原本赵匡胤也是不允,不过虞白随辞表又进上一篇情意深切的求辞文,详细说明辞官之后的想法去向。 biquge.name 赵匡胤看了之后,和赵德昭是一样的想法,虞白这一代大儒,若是辞官做了书院洞主,必将带动整个大宋的好学之风,对于大宋之后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深远影响,必将大有益处。 于是赵匡胤准了虞白的辞表,同时破格慰勉,自掏腰包从内库拿出三百金,扶持虞白开书院的行为。 宋朝市井流通的,基本上都是成串的铜钱,用到银两的地方并不多,后世人动辄说宋人吃饭饮酒拿出大块金银的说法,根本不成立。 至于说用到金子的地方,就更少了。 这次赵匡胤大手笔,出手就是三百斤金子,绝对算是隆恩鼎盛了。 既支持了书院,又捧了虞白,还给自己落下好名声。 第一百八十章 借势 按后世的说法,赵匡胤亲自参与的这次“炒作”,影响绝对是空前的。 虞白在汴河之滨亲自选址,亲自监督,造舍近200间,聚书近万卷。定名为白云书院。 广招学生,自己任主院,聘另一位在野大儒莫子成为助教。 又延请了各地名儒七八位,为客座教授。 天下文人、士子,慕虞白,莫子成之名不远千里而来者,络绎不绝。 而白云书院,一时间也成为了朝堂士林之外,在野儒林的一大名胜。 虞白再次成为舆论领袖,一时风头无两。 赵匡胤闻得信息,心有所思。 这日,赵德昭郡王府有内侍来到,说圣上宣郡王入宫。 赵德昭连忙入宫,见赵匡胤刚刚打完了一趟拳,正在负手歇息。 “父皇!您这身子现在是健旺的很。” 赵匡胤不和他客套,开门见山道,“最近虞公声望鼎盛,有重回士林领袖之势,你怎么看!” 果然人气就是硬道理,虞白声望日隆,连赵匡胤都另眼相看,居然在私下里就称呼他为虞公。 赵德昭低头想了想,知道这是父皇在点拔自己,说道,“虞老先生下野之前,就和我说过书院的事情,我觉得此举必能重塑士林新风,为大宋培育无数才子清官。” 赵匡胤皱起眉头,赵德昭这几句话完全正确,但都是些空洞的废话,根本搔不到他心中想要的那个点。 若是寻常臣子这么说倒还罢了,自己儿子这么说,他是很不满意的。 “为人处世,往往要顺势而为,‘势’之助力,大有可期。当年在陈桥驿,众大臣懂得顺势而为,才有了朕的黄袍加身。朕的顺势而为,才有了而今的大宋天下。” “现在虞公借白云书院之力,名声鼎沸,无论在朝堂士林,还是在野士林,都是莫大威望。他这白云书院,可有你我父子的极大助力哦……” 赵匡胤说到这里,住口不说,然而意犹未尽之意,几乎要随口就漏出来。 赵德昭当然明白,父皇虽然不点破,但是意思就是要自己去凑个热闹,假虞白的声望,堵朝堂士林清流们的口,涨自己的威望。 赵德昭摇了摇头,“以我的年龄资历,只怕只能去拜虞白为师,做他儒门弟子,才能合乎那些迂腐士人的意思。然而虞白肯收,我还不肯去做呢。” 赵匡胤浓眉轩起,心中的不满愈发扩大了。 “父皇!其实骨子里,我和虞公此人,是完完全全的两路人。我敬他,是因为他为人虽然迂腐,但是方正无私,人格无暇。” “而他肯帮我,是觉得我品格端正,德行良好。但是我以为,国家的治理,决不能只依靠个人的德行。德行上佳,不过能正自身。而偌大的国家治理,是无法要求所有人都能重德行,正自身的。” “一个白云书院做不到,十个,百个白云书院也做不到。不是每个人都能明圣贤道理,更不可能每个人都做到德行无亏。” “我认为,国家的治理,凭的是完善合理的制度!由少数德才兼备的精英,依靠完善合理的制度,治理国家,管理偌大国家的民众,这才是治国的正道。所以,我和虞公其实是‘道不同,难以合谋’,并不是我不愿意投到他的门下。” 赵匡胤听完赵德昭的长篇大论,舒了一口长气,眉头也渐渐舒展。 半晌才道,“你这番奇谈怪论,朕实在闻所未闻,不过听上去倒也不是没有道理。也罢!朕不逼你。只要你说的有道理,朕可以让你保留自己的想法。” “只是有一点,刚才我说的‘势’之一道,其中颇有讲究,你以后遇事,大可以寻势,造势,借势,就势……这是朕之前从未说过的,和拳法中的道理有异曲同工之美,你好生记着。” 这还真是赵匡胤从未和任何子女说过的,说明现在起,他已经开始着意培养赵德昭接班了。 赵德昭大为感动,深深鞠了一躬。 “对了父皇!虞公的书院已经开学,他想让我请你帮他御笔亲书,写上一个门额,不知道您肯不肯!” 赵匡胤听了哈哈大笑,“这老儿多事得很!我自己的儿子自己不知道疼爱嘛?他想借此举提高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当我看不出嘛!” “不过你能得到他的首肯,也算殊为不易。罢了!这字我就题了!” 于是趁着赵匡胤心情好,赵德昭立刻召来内侍,侍候笔墨。 赵匡胤亲笔大书:“白云书院”四个大字。 自古书院不少,能得皇帝亲笔题额的可不多。 也就是虞白此时声望正隆,赵匡胤想让儿子借力,不然给你钱就不错了,还要给你字,想得美! 其实赵德昭也应邀给虞白的书院题了字,他的字只能说一般,但是架不住“才气”高。 反正虞白不知道他的穿越身份,以为他抄来的名句都是他自己的才华。 所以赵德昭也给他题了两幅字。 这两幅字已送到,又把虞白震了个一塌糊涂。 第二天,虞白就派人送来亲笔信,盛情邀约他参加白云书院第一期的“经筵”。 cxzww.com 这经筵是汉唐以来为帝王讲经论史而特设的讲席。 在本朝才渐渐正式制度化。 虞白作为当代名儒,也算是少有的有资格开经筵的人物。 这次白云书院的第一次经筵,就盛情邀请赵德昭参加,显然是非常看好他的才华和德行。 不过赵德昭却有些发憷。 无论前世还是前身,基本上都不通古代经义,前身稍好些,肯定也达不到当着天下士子的面,大谈特谈的程度。 也就是说,此次邀请,非但不一定落下好,反而可能会露怯丢人。 不过赵德昭立刻想起了父皇昨天刚说的,寻势,造势,借势,就势…… 这送上门的“势”,自己就这样放弃,未免可惜。 当然,自己肯定不会去拜虞白为师,那么接着受邀的“势”,到场拿完该拿的资源转身就走,似乎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第一百八十一章 打脸 不过夫人王修芝是完全不看好赵德昭的此行。 此时的儒教还没有形成,传世的是儒家或者儒学,也可以说是儒门或者儒道。 对于孔孟之道的经史奥义,还是非常讲究和在意的。 作为结发夫妻,王修芝是天底下最了解赵德昭的一个。 她深知这个丈夫蒙学都是勉强过关,至于参加经筵所必备的高深经义,那是完全不通。 所以她想劝赵德昭放弃这个机会,装病不去,免得露怯。 “参加经筵,又不一定非要上台讲经,就算上台讲经,难道我非要讲个和他们一模一样的经义嘛!” 赵德昭为了大宋的儒学传承,大义凛然,义无反顾的决定参加。 汴河就在东京城外三十里,白云书院就在汴河畔垂柳掩映的山庄中。 骑马或坐轿用不了两个时辰就到了。 赵德昭只带了蒋安、钱牛儿等几个侍卫随从,在经筵当天赶来观礼。 山门外人已经渐渐多了,到了书院正门,更加络绎不绝。 来往的都是头戴方正巾帽,身穿宽博衣衫的书生士人,真可说是“远近学者皆归之”的盛况了。 只见正门门额上,皇帝御笔亲书的四个大字已经镶了上去,门梁下彩屑纷飞,都是爆竹的碎屑。 赵德昭策马继续前行,不远处就是书院内院了,大家下了马,找看管人寄托了马匹。 继续往里走,只见第一道院子的影壁上,正拓着自己题的字。 “聚学为海,则九河我吞,百谷我尊;淬词为锋,则浮云我决,良玉我切!” 这是赵德昭抄的范仲淹的《南京书院题名记》里的几句,用在这里非常契合。 也难怪会再次震惊虞白。 进了院子,来往都是士人举子,蒋安等人就留在院外。 赵德昭自己边逛边看,并不急于找虞白说话。 整个白云书院都是新建成的,赵匡胤给了三百金,赵德昭也给了一千两银子。 青舍密密,屋宇麻麻,占地面积怕有几十亩,算得是大宋,乃至全世界最大的学院了。 正逛着,忽听身后有人怪声怪气的道,“想不到白云书院落成,来的可不止士人学子,天水郡王这等杀气滔天的人物,也来参加经筵?” 赵德昭不禁皱眉,老子不找麻烦,麻烦主动来找老子,这是谁这么不开眼。 转头一看,见是个三十几岁,肥头大耳的矮胖子,人物过于猥琐,即使穿着宽博峨带的士人装,也显得极不协调。 赵德昭知道这人是晋王赵光义的心腹,叫张德文,现在任着个翰林的虚衔。 他傍边一人,身材相貌倒还过得去,唯有一张脸,黑的可以,晚上出门都能吓着人。 这人叫隋静波,是实授的吏部员外郎,也是赵光义的心腹手下。 这两人虽然样貌猥琐,却都是当代出了名的鸿儒,尤其张德文,曾参与编撰了《唐史》七十二传,既有文名,又有史名。但凡有士林的活动,必然会出现。 这两人平时在朝堂之上,一旦有事就大肆攻击赵德昭,现在到了这白云书院,二人自认饱学鸿儒,更加不肯相让,张嘴就是挖苦讽刺。 反正认定了赵德昭不敢在这里撒野。 “郡王殿下!上次在朝堂,我曾问过殿下,岭南一战,您杀了多少降卒,您当时怎么说来?”张德文先假惺惺的做了个揖。 赵德昭不动声色,“你想怎样,有话直说!本王忙着呢。” 张德文暗中撇了撇嘴,心想你不过是个郡王而已,有什么可嘚瑟的,将来晋王上位,别说你的王爵,就连保不保得住命,都难说的很。 “郡王!你在岭南杀降屠士,实在是残暴无比,窃以为,简直可以和秦国杀降的白起相提并论!” “马兄所言极是!郡王您南伐得胜,本来已经是奇功一件,为何还要杀降屠士,不但损我大宋声誉,只怕还减了圣上的君威,实在是……” 隋静波也跟着张德文大放厥词。 赵德昭冷哼一声,“拿我岭南杀降和白起比?我杀了多少人?白起杀了多少?你这个翰林是吃白食的吧,张口就胡嘞嘞!” 张德文抗声道,“人数有不同,心肠没不同,天水郡王你无端制造不必要的杀戮,有违天德啊。” 赵德昭一口唾沫,吐到张德文脚面上,“跟我讲天德!你也得懂,什么叫天德!杀人我比不了白起,但是我岭南一战的意义,却堪比白起长平之战。” “白起自那一战,彻底奠定了大秦帝国的霸主地位,功业莫大!我岭南一战,也有一样的意义,而且我所杀之人,都有确凿罪证,本王乃是奉天讨罪,名正言顺!你跟我讲天德,你也配!” 赵德昭直逼在张德文脸上,唾沫星子一点都没浪费。 而且把对方驳得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再辩。 隋静波立刻补位,“然而我朝以儒道传家,传世,传国,儒道讲的就是仁者爱人,敢问天水郡王,你制造无端杀戮,毫无怜悯之心,这仁者爱人,你都学到了哪里去了!” 赵德昭伸手,啪的就给他黑脸上来了一巴掌,惊得四周看热闹的人都吓了一跳。 什么情况,天水郡王说不过就动手打人嘛。 然而赵德昭指着隋静波的鼻子骂道,“你说我制造无端杀戮?你才真正残暴无比,愧对边民啊!我岭南边民几十年来惨遭蹂躏,南蛮抢劫杀人强奸,无恶不作,到了你嘴里,反而是我无端制造杀戮,你不怕这些年来死去的边民晚上去找你喊冤!” 旁边立刻有人低声议论,“隋静波这句话实在愚蠢,我都想揍他了,我家人就有在岭南遇害的,南蛮人害我边民,只有更多。” 西红柿小说 隋静波左边脸被打红了,右边脸自己羞红了,他的原意是赵德昭获胜之后,就可以适时收手,不再制造杀戮, 可是被他抓住了把柄,还挨了一巴掌,已经无力辩驳。 赵德昭继续道,“仁者爱人,无非是让好人爱别人,本身就是小仁小爱。我赵德昭追求的,是大仁大爱。让普天下的民主不再受苦,不再被杀,才是大仁大爱!” 第一百八十二章 弟子礼 赵德昭连打带骂,把两个号称当世鸿儒的迂腐文人教训的无话可说。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自觉说不过他,加上他是皇子,说赢他怕也落不下好,所以都是看热闹而已。 不过还是又不信邪的,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天水郡王不过是这一半年靠些谱了,之前那些年您什么样儿,您自己比谁都清楚吧。就算是现在,您也不过是图逞口舌之力,我想要考较郡王殿下一番,不知您敢不敢接招?” 赵德昭撇了撇嘴,不用回头就知道这人是谁了,今天老子犯晦气,都是从后面钻出来小人。 “唐大人!你有什么本事,尽管用出来就是,我还能怕了你不成!” 赵德昭回过身,看着眼前的御史中丞唐继先,口中说的若无其事,其实心中还是蛮紧张的。 没办法,无论前世还是前身,都是没啥学问的人,遇上这群清流文士,实在有些心虚。 “书院正门,已经有了一幅题字,文思隽永,非同凡响,大概就是主院亲自所写,这中庭之院,还缺一幅题字,天水郡王既然能言巧辩,还请不吝赐教。” 赵德昭心想,正门那幅字?不正是我抄范仲淹的那几句,这家伙还以为是虞白自己写的呢。 题字嘛他可是来者不拒,随便挑个历史文人的名言,拿来用就可以了。 “这可笑话了!你们一个个的自认名儒清流,学院的题字倒要找起我来,就不怕我写出流芳千古的名句,让你们下不来台!” 唐继先仰天一笑,要不是看他郡王的面子,简直就要一口唾沫喷上来。 四周那些即使不是赵光义的人,也无不暗暗摇头。 赵德昭道,“也罢!前边我已经写了一幅,这次我就偷偷懒,用前人现成的句子截两句来凑凑数吧!这中庭,我看就用‘虽楚有材,于斯为盛’吧!诸位觉得如何!” 嘶! 这…… 围观的一种儒人文士们,开始还想找毛病,褒贬赵德昭两句,可是越想越觉得,这八个字简直绝妙,用在这里实在是相得益彰,十分合适。 虽然楚地一向是人才济济之地,但是现在这里才是精英汇集,盛况空前的所在。 简单精炼,却直中要害,还透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俯视感。 赵德昭这次抄的是前世岳麓书院的一幅楹联。 原文是惟楚有才,于斯为盛。 分别是摘自《左传》和《论语》,不过虽楚有材改成了惟楚有才。 但人家岳麓书院就在楚地,改了自然合适。 这里是豫境,虽楚惟楚都不合适,改成惟豫更加贻笑大方。 所以赵德昭干脆不改了,直接搬过来用,却意外的和谐。 看着周围一群迂腐文人哥哥目瞪口呆的样子,赵德昭微笑道,“拾人牙慧,实在有些丢人了,诸位若是有合适的字句,不妨说出来指教指教。” 唐继先老脸通红,他原本自然是准备了的,但是现在感觉,和“虽楚有才,于斯为盛”比起来,还是颇为不及,拿出来就是献丑。 大家各自斟酌一番,终于都对赵德昭心服口服,除了赵光义一派的,其他人都开口夸赞起来。 “想不到天水郡王看似粗犷,心中自有锦绣,这八个字简简单单,却十分契合此地此景啊。” “没错!简直是非常完美,无可替代。” “郡王说之前已经写了一幅了?却不知怎样的字句,郡王能否再说一遍,我们也学习学习。” 张德文根本不信,高声说道,“这一联虽妙,终究是截得古人名句,天水郡王的斤两,其实大家都知道,你们真信他还有其他佳作?简直是开玩笑!” 忽然一人沉声道,“正门那幅题字,正是天水郡王所写,老朽愿意一生清誉,为郡王作证。” 白云书院的主人虞白,终于适时出现,并愿以一生的名誉,证明赵德昭写了正门的题辞。 “这……不可能吧……不过既是虞老夫子证明,那自然是假不了。” “想不到!天水郡王居然还能通诗文。” “你管这叫通诗文?正门那幅题字,简直就是艳压当场好吧!” 这时的虞白,已经成了众人口中的老夫子,书院都是他亲自开设的,他自然不可能赔上自己的一世英名,胡乱吹捧赵德昭。 “难道……‘聚学为海,则九河我吞,百谷我尊;淬词为锋,则浮云我决,良玉我切!’居然是天水郡王的手笔!真是出乎意料之外呀!” 周自明和马植对望一眼,都是又惊又喜。 原本以为郡王就是人品德行过得硬,想不到现在既能领兵平乱,又能写出千古佳句,实在是大宋朝不可多得的一位全能人才啊。 张德文再次被打脸,呆呆看着赵德昭,心想虽楚有才,于斯为盛也就罢了,毕竟只是把古人句子捏到一起。 但是这“聚学为海,则九河我吞,百谷我尊;淬词为锋,则浮云我决,良玉我切!”可是太过惊人了,当今世上,只怕被称为老夫子的虞白,也写不出这么绝妙的句子。 这遒劲快意的风格,倒还真的更像是赵德昭的出手。 虞白走到赵德昭面前,忽然一掀衣摆,单腿跪了下去,同时双手当胸抱揖一礼。 所有人都惊呆了,这可是弟子礼。 施这礼可有讲究,这是认为对方的德行与才华皆可为自己的老师,才会心甘情愿行弟子礼。 而虞白此时可是朝野士林中的领袖人物,又是有名的清正廉洁,他都肯对赵德昭这样,说明赵德昭必然以过人的表现赢得了他的赞赏。 “老先生!您这是何必,我实在是不敢当!”赵德昭慌忙搀起了虞白。 虞白笑道,“老朽虽然上了年纪,脑子可还不糊涂,天水郡王德才兼备,我虞白自愧不如,这弟子礼是真心真意的敬重郡王殿下。” xiaoshuting.cc 隋静波忽然道,“老夫子千万小心,仅仅一联而已,并不能说明天水郡王的真实文采,也许他只是……那个从哪里看了这几句……” 虞白勃然变色,站起身来道,“胡说!你觉得这一联不能说明问题,那这一篇‘岳阳楼记’你又觉得如何!” 第一百八十三章 绝世名篇 虞白说着,把自己被贬到岳州任知州的时候,赵德昭亲自赋的一篇岳阳楼记,当场诵读了一遍。 “予观夫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 “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 “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 …… 这绝世名篇一出,全场鸦雀无声,大家都沉浸在文字之美当中,无不震惊,感慨,自愧不如。 在场人中有几个人当日和虞白一起在场,不过现在重听一遍,依然有泪目感慨之意。 虞白道,“这篇‘岳阳楼记’是郡王殿下那天一时高兴,随意而作,已经惊艳当场,敢问今天在此的诸位儒子士人可有不服气的?” 虞白连问三声,在场所有人没有一个敢回应的。 大家细细品味,只觉得这篇文章意境高远,文辞华美,实在是让所有人敬服。 每个人望向赵德昭的目光,再不像之前那样,鄙视,不屑,怀疑。 而是充满,敬佩,惊讶和赞叹。 就连赵光义一派的死党,被赵德昭连连打脸,也都暂时失去了继续对抗的勇气。 甚至有人当场倒戈,对赵德昭大夸特夸起来。 虞白得意地看了赵德昭一眼,心想殿下怎样,那日我说要助您上位,您却似乎有不信之意,现在可信了! 赵德昭重重拍了拍虞白的肩背,终于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 他是早有打算,要在下野之后,利用书院来为自己攒一波声望,而且过程还是如此清奇和顺利,自己居然还认为他是迂腐儒士而已,真是短视了。 虞白目的达到,十分欣慰,于是又出了一道题,就是现场征稿,给后院再题几句题辞。 2kxs.la 这下调动起所有人的积极性,每个人都冥思苦想,希望能够在赵德昭面前挽回一点士人儒士的面子。 就连赵光义的手下们,也不再和其他人内斗,一心一意想拿出几句金句名言,强行挽尊。 不过随着大家一个个发言,虞白发现,都只是普通而已,别说达不到赵德昭的水平,连接近都不能够。 微微摇头,叹了口气, “殿下!您可还有绝妙好辞?” 赵德昭道,“你这书院是给我承包了?好吧,我就负责到底,前两幅题字是书院的定位和愿望,那这一幅,我觉得应该是规矩,章程。不如就是‘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您看如何!” 这五条是出自《中庸》 ,是对士人儒生们的要求和期望。 虽然又是别人的句子,不过用在书院上确实天衣无缝。 于是赵德昭拜虞白所赐,一天之内,在士林中获得了巨大的声望。 而白云书院的这一天,也成为了大宋书院史上最辉煌的一天。 赵德昭回到王府,还觉得不可思议,和王修芝提起此事。 “那天虞老夫子来访,曾说起要助我上位一事,我当时还没在意,以为他一介迂腐儒士,不坏我事就不错了,没想到,今天他真的帮了我的大忙,让我在士林中扬眉吐气,全是虞白一人之功!” 王修芝刮了刮脸蛋,吐了吐舌头,说道,“你总是说什么打脸打脸,这次自己打了自己的脸吧!想那虞白,不正是当初说你德行欠缺,不可任王爵的人。” “那天你也说了,你被他逼得非常窘迫,连圣上也不好意思直撄其锋,这样的人物,你居然也敢小觑!” 赵德昭重重点头,“此等人物岂会是只有迂腐而已,要是抛开循规蹈矩,他们也绝对会是颇有手腕的能人名臣了。” 经此一次白云书院经筵之后,赵德昭的声望大涨,可以说是一夜之间,名动京师。 在虞老夫子的光环加持之下,赵德昭号称“文、才、德”三绝。 其在白云书院留下的三院题辞,也流传开去,成为大宋书院史上佳话。 而更为轰动的,还是《岳阳楼记》这篇佳作。 赵德昭改了头尾的日期和涉及的人物,由白云书局刊印发行,一时风行京城,洛阳纸贵。 就算是经年老儒,也为他的才情所倾倒,佩服的是五体投地。 文士儒生,虽然派别林立,但是万变不离其宗,最重要的还是一个才字,赵德昭以才情碾压满朝文臣,终于在士林中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扭转了之前不利的局面。 最高兴的,就是赵匡胤了。 当听到虞白居然邀请儿子参加白云书院第一期经筵的时候,赵匡胤还以为是虞白又犯老毛病了,要给赵德昭难堪。 可是随着赵德昭声名鹊起,赵匡胤大为满意,他知道这次是儿子听了自己教他借势就势的道理,搭上虞白这艘风头正劲的大船,迅速改变了自己的风评。 虞白命所属的白云书局刊发了《岳阳楼记》之后,又趁势怂恿在野的清流文士,集体上书,请求加封赵德昭的爵位。 赵匡胤表面上不偏不倚,把此议再次发给了户部和吏部审议。 这次吏部扛不住压力,败下阵来。 户部尚书马植顺水推舟,直接建议加封赵德昭为亲王。 两部合议,最后议定齐王和楚王两个王号,提请赵匡胤圣意裁定。 赵匡胤召来赵德昭,“吾儿!现在两部合议,给出两个王号,齐王和楚王,你想选哪一个?” 赵德昭摇了摇头,“父皇!这两个我都不想要,我想做秦王!” 原来王爷也有等级顺序。 历来王爵中,等级最高的就是一字王,而一字王按尊贵顺序,都是秦王为第一,晋王为第二,其下依次是齐魏。 现在赵光义占了晋王,赵廷美占了魏王。 赵德昭自然想选秦王,这样在等级顺序中,就赢了晋王,成为大宋第一的一字王。 赵匡胤笑了笑,摇头道,“胡闹!不准!” 第一百八十四章 试探 赵匡胤对于赵德昭的狂妄野心,破天荒的没有责备申斥,只是微笑着拒绝他的要求。 并且心平气和的说服他,“你年纪还轻,功劳也不够大,晋王跟着我南征北战,东荡西杀,建立过功勋无数,也不过给他个晋王的位置,你现在就要秦王,实在是太贪心了。” “而且朕要是真的现在就给你秦王封号,那些迂腐清流又该抓着把柄大呼小叫了,什么凌驾叔父,有悖礼法等等……” 说起那群恶臭腐儒,父子俩都很闹心。 赵德昭无可奈何,只好先选着齐王封号。 与父皇又笑谈了一会儿,赵德昭拜辞回府,出宫的时候,随从钱牛儿关心主子,迎上来追问封号。 赵德昭正要告诉他,忽然注意到王继恩一直若即若离的跟着,看着似是相送,实则竖起了耳根,似乎一直在听墙根。 赵德昭不动声色,笑着对钱牛儿说,“你家王爷什么本事你还不知嘛!自然是天下最高的王爷了……” 说着回头看了王继恩一眼,带着钱牛儿快步走开。 王继恩心头狂跳,不敢上前,见赵德昭走远之后,不知又和钱牛儿说了些什么,主仆两人开心大笑。 王继恩身子颤抖,心想:完了。看来是圣上给了他秦王的封号,以后的日子要难过了。 那天在福宁宫内,赵德昭当着圣上和晋王的面,生生活劈了李建安。 不但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反而得到圣上的夸奖,晋王居然也无能为力,只能带着溅的满脸的鲜血屈辱离去。 这一幕深深打击了亲眼目睹的王继恩。 也使他意识到晋王并不是万能的,关键时刻别说保住自己的人,连帮着报仇的能力都没有。 这使得一向见风使舵的王继恩,甚至有了弃暗投明的想法。 现在明摆着,赵德昭的背景要比晋王还要深厚。 但是回想到之前,自己已经给晋王干了那么多事情,手上已经染了血,再想洗是洗不掉了。 2kxs.la 更何况,赵德昭厉害,晋王难道就是白给吗?自己要是背叛他,下场只能是更惨。 思来想去,王继恩此时只能一条道走到黑,跟着晋王死心塌地的干了。 立刻召来自己信任的小太监,让他火速去晋王府报之此事。 赵德昭回到王府,很是沮丧。 南下平乱,讨伐南蛮大胜,加上救父皇一命,再加上一篇倾倒士林,能够流传千古的名作,也没能混上个秦王当当,自觉很是失败。 王修芝听见丫鬟说,他回来就坐在哪里长吁短叹,连忙出来安慰。 赵德昭看见她,更加郁闷,“夫人!我求了半天,父皇还是不肯给我秦王之号,真是失败!” 王修芝陪笑道,“你这半年来已经让圣上对你大为改观了,才刚封的郡王,这次不晋爵也就罢了,不必愁闷。” 赵德昭叹了口气,摇头道,“爵倒是晋了,不过晋的不是秦王,只是小小一个齐王,怎不叫人愁闷?” 王修芝愣了一下,惊喜道,“那不就是晋爵了!齐王!那可是一字王第三的位置,比晋王也不过才低了一位而已!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赵德昭心想,妇人之见,要求倒是不高。我可是穿越而来的,主角光环加上外挂金手指,加上这么努力,还是拿不到秦王的封号,那就是失败啊! 王修芝见他还是闷闷不乐,又说道,“秦王是顺序第一,晋王跟随圣上出生入死几十年,又是辈分上的长辈,也没有拿到这个封号,殿下何必太过自谦。” “我猜一定是圣上觉得叔侄不能失序,怕搅乱朝纲和礼法,才有意这样为之,但是妾身看,这一波其实是殿下已然赢了。” “圣上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够两次封爵,自然是已经认可了你的功劳与能力。我觉得这是好事!” 赵德昭见她和父皇说的几乎一样,心中总算好受了些。 王修芝的见识他还是很钦佩的,不怪是宰相之女,自己要是没有前世的知识,只怕还真配上她。 “殿下!齐王可是高过了魏王,您还嫌小,我倒是觉得,已经太过招摇。当年唐太宗正是因为获封了秦王,树大招风,才引起建成和元吉合伙对付。” 赵德昭笑道,“你难道以为本王连唐太宗都比不上嘛!我至少不会输与他吧。” 不过说归说,赵德昭还真是被夫人提了个醒,虽然不是秦王,可是自己现在已经是一王之下,万王之上了。 叔父赵廷美,和弟弟赵德芳从某种程度上说,已经被自己得罪了。 虽然他们不至于与自己为敌,但是别人未必也这样想。 王修芝的判断非常正确,以后还是要注意一下,不然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时,自己还毫无准备呢。 与此同时,晋王府内。 赵光义来回踱步,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之前那个沉稳老辣的晋王,已经在暴躁的路上越跑越远了。 尤其李建安惨死之后,赵光义身边少了一个最器重最信任的谋士。 他的心情更加日渐烦躁。 “探子还没回来?消息还没传来?这帮家伙都是干什么吃的!” 他身后一个幕僚叫做冯元通的,躬身说道,“王上!臣以为,这次圣上宣天水郡王入宫,最多就是给赵德昭封个燕王赵王的封号,不然叔侄名份上不好看,圣上英明神武,这个礼法还是会顾及到的。” 赵光义缓缓摇头,“我觉得圣上不至于封他秦王,只有齐王楚王,都是有可能的。” 冯元通赔笑道,“就算封个楚王,也就到头了,齐王还在魏王之上,怕是魏王他老人家不高兴。” 赵光义道,“但愿吧……” 忽然有人来禀报,“王上!宫里来人了!” “快请!” 王继恩手下那个小太监喘吁吁进来,当头一揖,“晋王大人!我家大官儿得到信息,圣上封赵德昭为秦王!派我特来报信!” 叮当! 赵光义心中绝望,失手把桌案上茶碗打个粉碎。 第一百八十五章 内奸 送走小太监,赵光义把手下幕僚,以及几个视为心腹的大臣都召集一起,商议对策。 “本王一直以为,圣上虽然定会给天水郡王晋爵,但还不至于破坏规矩,封他做秦王!万万想不到圣上真的是老糊涂了,居然真就封了他做秦王……” 赵光义一说起此事,手还是禁不住微微颤抖。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 “这样一来,以后朝廷中再有祭祀,国事等等大事发生,本王居然要排在他赵德昭之下,还要给他先打招呼……” 屈辱,愤恨使得赵光义面孔扭曲,连语声都有些嘶哑起来。 历来的规矩,朝堂之下,皇族可以按家族辈分建立,但是朝堂之上,或是国有大事,那么就要照着规矩来。 比如祭天的时候,行进仪仗,排位顺序第一的秦王,就要压晋王一头,接见外宾也是,虽然赵德昭年轻,却要摆驾在赵光义前面,就算是仪式上碰面,也得是赵光义先礼貌性给赵德昭打招呼。 这些可都是有史官言官当面监督的,错半点都不行,即使贵为晋王,一样不可逾规。 这就是赵光义觉得屈辱的原因。 本王跟随圣上南征北战,东荡西杀几十年,辛辛苦苦打下江山,现在居然要给年纪轻轻以前只会胡闹刚刚靠谱半年的侄子打下手,不愤怒才怪。 “王上!臣等也想不到,圣上这次居然……坏了礼法。”吏部员外郎隋静波道, “臣以为,这可不仅仅是辈分名份上的高低,这是圣上的态度,已经完全倾向于赵德昭那边。一旦让秦王这个封号坐实,就等于向天下昭告,赵德昭的继位顺序在您之上……” 隋静波舔了舔嘴唇,“万一圣上哪一天……晏驾,那继位的顺理成章也是他赵德昭啊!” 赵光义面上变色,这也是正是他最担心的。 冯元通乜视隋静波,心中非常不满。 李建安死后,他一直认为自己应该成为赵光义手下的第一号谋士了,刚才出头说话,正是要阐述这个观点,没想到被隋静波抢先一步说了。 他连忙抢上一步,“没错!所以咱们这次可千万不能让圣上把此事坐实,明天朝堂之上,还要看诸位大人的了!” 他瞪大眼睛看着隋静波,心想老子空有满腹谋略,可恨就是没有一个官职,你们既然家里叫的这么欢,明天朝堂之上也得卖卖力气才行。 隋静波被他看的一阵心虚,心想老子不过一个区区从六品员外郎,别人打头阵,我跟着喊喊还行,让我冲在前边,那不是找死! 赵光义道,“不错!元通此言深得我心!明天诸卿一定要冒死进言,千万不能让赵德昭这个秦王成为现实,不然以后的麻烦大了。” 他环视一圈,见今天在场有官职的几个人都是畏畏缩缩的样子,不禁生起气来。 yawenba.net 于是有意敲打道,“诸卿素来于我交厚,若是将来赵德昭那小儿上位,诸卿的下场嘛,不问可知。若是明天拦下这个封号,将来本王上位,绝不会亏待了你们!” 隋静波心中恨极了冯元通,恭谨说道,“王上所言极是,日常跟随您的百官,心中多半还不知这个消息,臣请王上下令,让这些谋士们去主意通知一下,明天大家也好都有个准备。” 赵光义连连点头,“静波言之有理,你们身上有官职的,这么明晃晃的走动,被外面看见了影响不好。元通,你们就麻烦一下,替本王传这个话下去。” 冯元通不动声色的点头,心中暗骂隋静波,这狗东西话多,害老子去得罪人。可是现在晋王听他的,也没办法。 明天朝会日,收到通知的都得冒着得罪赵匡胤的风险发声,谁来传话,他们自然就恨谁了。 两人互斗一番,各有胜负。 第二天朝会上,果然晋王派系的人率先发难。 “陛下!天水郡王虽然最近屡有奇功,但是臣以为,直接晋为秦王,实在是不妥,臣请陛下三思!” “臣附议!天水郡王于国有大功,理应晋爵,但是臣以为不宜封号过高,这样有悖礼法啊……” “臣也附议!陛下一向清正廉明,不能因为皇子之私就坏了礼法。”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赵匡胤霎时懵了。 “你们特娘的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秦王!” 晋王系的没想到今天赵匡胤不按套路出牌,第一个回合直接就怒了,都吓得不敢吭声。 赵光义心道,“这可不行!被皇兄一句话打压下去,那今天这事儿八成就要糟糕。” 咬了咬牙上前一步,亲自出面说道,“陛下!臣也以为,天水郡王的封号,还是照着礼部议定的为好,众大臣也是为了礼法才进言……” 赵匡胤听他说到一半就转开头,找刚刚最先发话的几个人,说道,“谁告诉你们,朕要封天水郡王为秦王的?” 最先发话的是唐继先,黄元义等人,他们见赵匡胤较起真来,都不敢直面,含含糊糊的绕弯子不回答。 赵匡胤站在身来,在殿上来回走了几步,“昨日朕接到礼部的折子,议定天水郡王的封号最好是齐王楚王,朕已经准了!哪里来的谣言,说朕要改封秦王的!” 啥! 这…… 君无戏言!赵匡胤这一番话,赵光义以下,晋王系的人全都愣在那儿。 折腾半天,冒死上谏,居然上了个寂寞? 难道是晋王的消息源传错了消息? 赵匡胤也是眉头紧锁,百思不得其解。 “祖宗礼法,朝廷规矩,你们懂得,难道朕竟然不懂嘛?竟然和朕说这些废话!” 他从头到尾,把赵光义,唐继先,黄元义等人看了一遍。 要不是这几个人位高权重,真想打杀几个,再贬掉几个消气。 君臣两头懵,有想要奏事的也没人敢当面触皇帝的霉头。 赵匡胤道,“既没事,今天就散了吧!”拂袖而去。 文武百官还是处在集体懵逼状态。 这种没头没脑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发生。 第一百八十六章 现形 晋王系等人陆续下朝,都是一头雾水,所有人都望向赵光义。 赵光义心中也是糊涂,王继恩是有城府的人,绝不会传错消息,那除非是根儿上就错了。 难道说,是陛下和天水郡王联手挖了个坑,看看谁先跳下来? 要真是这样,麻烦可一样不小啊。对晋王系的警讯,不逊于直接把赵德昭提为秦王。 赵光义这里心中栗六,赵匡胤那里也是心情郁闷。 昨天和儿子谈论封号之时,并无第三人在场, 凭儿子的头脑,绝不会做出自曝秦王这种荒唐事。 那么问题出在哪儿呢。 一直到用午膳,赵匡胤还是没找出问题所在。 作为开国之君,这可不是他喜欢的方式。 这让他有种对朝廷失控的感觉。 宋皇后见他一直沉思,无心饮食,奇怪的询问缘由。 若是以往,铁血做派的赵匡胤肯定是皱眉来一句:妇人多事,与尔何干。 但是现在夫妻感情突飞猛进,他也不再隐瞒,直接说了这件事。 宋皇后毫无犹豫道,“那还用说,必然是你和德昭商量的时候,被人把话听了去,当成大事告诉了晋王,妾身以为,晋王这种反应也算正常。” 赵匡胤摇头道,“不可能!昨天我和德昭说此事的时候,四下并无其他人,德昭更不可能自曝这个没影的秦王封号……” 正在这时,小太监进来禀报,“陛下!天水郡王觐见。” 赵匡胤立刻道,“快要他进来,朕正要问问他这件事。” 赵德昭进来见礼,赵匡胤喝退内侍,问道,“今天朝堂之上,是怎么回事?” 赵德昭此时进宫,正是为了这件事。 他昨天故意当着王继恩的面,说出来秦王字样,今天朝会就出了这档子事,不用说是王继恩给晋王报的信。 “父皇!我记得昨天出宫的时候,钱牛儿问我,我就多嘴告诉他您封我齐王的事儿。可能是这齐字的字音,和秦字差不多吧,所以错被王继恩听差了,也说不定。” 赵匡胤皱眉道,“这种事你当着一个奴才的面说什么!回府去任你怎么说不好嘛!” 赵德昭嗨了一声,“不是我不避人!往常出宫,那王继恩早早就回去了,根本送不多远。可是昨天就邪了门,他已跟了我一路,直到外宫门我才发现他还跟着送我……” 三人对视一眼,终于破案了。 赵匡胤恨恨一拍桌子,“狗奴才反了天了!来人,给朕宣王继恩那狗奴才!” 然后摆了摆手,宋皇后和赵德昭会意,二人一起躲向屏风后面。 片刻,王继恩一路小跑冲了进来。 “陛下!老奴在!” 赵匡胤戟指王继恩,厉声道,“朕来问你!朕封天水郡王的消息,再无第二个人知道,只有你昨天送过他出宫,这件事情,是不是你传了出去?” 王继恩额角带汗,惶恐跪下道,“什么事情?老奴不知啊!是不是昨天有不长眼的小崽子乱窜的时候,听到了什么,坏了陛下的事……” “那也是老奴管教不严,老奴该死!陛下息怒!老奴一条贱命,害得陛下生气,陛下可是太不值当了……”王继恩说着,提起手掌,结结实实给自己拍了个大巴掌。 yawenku.com 一张苍白的死人脸,霎时就红肿了起来。 赵匡胤怒道,“你少给朕来这套苦肉计,你那点小心思,当朕看不穿嘛!朕再问你:上次晋王闯宫,是谁告诉他天水郡王要弑君夺位?又是哪个小崽子乱窜听到,传出去的?” 屏风后,赵德昭和宋皇后对视一眼,心想这一问问得好,王继恩这老阉材今天算是活到头了。 王继恩开始还是假装,忽然听到赵匡胤提起那件事,骇然瘫在地上。 君无戏言!上次赵匡胤说过,这件事谁也不许再提,可是今天是他自己提的,那就说明他是准备翻脸无情了。 王继恩吓得整张脸都抖了起来,颤声道,“陛下!那天那件事,确实是老奴派人给晋王送的消息。不过老奴可不后悔!皇后擅宣赵普进宫在先,天水郡王衣甲带刀进宫在后,老奴愚钝,猜不出他们要干什么,自然是冒死通知晋王,坏是坏了内侍不得私通廷臣的规矩,但是老奴不悔,下次还是百死不辞……” 说完重重一个头磕了下去,额角立刻见了血,血汗交融,把一张死人脸染得像鬼一样。 赵匡胤怒道,“还说有下次!你是恨朕不死嘛!” 狠狠一脚踢去,把王继恩踢出一丈多远,骂道,“天杀的老阉材!给朕滚得远远的!死也不要死在朕的面前!” 王继恩眼泪都出来了,终于可以不死了。 他又是重重一个头磕下去,这才歪歪扭扭起身,走了出去。 赵德昭和宋皇后又是对视一眼,心中都想,可惜!这老阉材居然还是个戏子!演的一出好戏!今天居然让他躲过一劫。 赵匡胤何尝看不出王继恩的把戏。 不过人分远近。这些年来,王继恩不辞辛苦,确实把赵匡胤侍候的是妥妥帖帖,所谓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没有苦劳还有疲劳呢。 眼看着多年的近臣泣血卖惨,赵匡胤实在不能无动于衷。 当然最主要还是王继恩的表现,符合他心中的标准。 赵匡胤觉得,什么人做什么事。 无论是晋王闯宫还是王继恩私通廷臣,其最终目的都还是为了皇族,为了他赵家江山。 所以既算有所违规破矩,也还可以饶他不死。 赵德昭和宋皇后出来,赵匡胤也觉得自己徇私舞弊,有些不好意思,又让人宣进刘乐贤。 “你记下来:王继恩私结外臣,罚俸半年!” 刘乐贤连忙记下来。 这就是赵匡胤给赵德昭一个解释。 刘乐贤是赵德昭举荐的,那么这个人情就给你。 报信人找出来了,我也处理了,就这样吧。 赵德昭和宋皇后都是聪明人,只字不提,吃完了饭赵德昭拜辞回府。 这才叹息不已。 宫中赵光义最后一个帮手,也是最难搞的一个帮手,功亏一篑,终于还是没有除掉。 “来人!给我把钱牛儿喊来!” 第一百八十七章 贺礼 立刻有个小内侍出来说,钱牛儿今天请假,去看老乡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王修芝听到赵德昭大呼小叫,出来看什么事。 赵德昭于是把刚才差一点挖坑扳倒王继恩的事一说。 王修芝也觉得惋惜。 赵德昭叹道,“父皇居然也有顾念老臣的想法,我还以为他会一辈子铁血到底呢。也是那老阉材太会演了,内殿的地砖都快让他磕碎了。” “那皇后呢?也是看着他躲过一劫?” 赵德昭点了点头,“我真是想不通,明明这老阉材私通外臣,已经破了皇家规矩,可是父皇就是不肯处罚他。真是看得着急。” 王修芝诧异的看着他说,“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看得明白,没想到你也有看不清楚的时候。看来你还没有准备好怎么做一个好的主子。” 赵德昭见她话里有话,“你到底想说什么!” 王修芝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圣上不治他的罪非常有道理,只是你没有看透。从上位者的角度来说,他所需要的就只是手下对自己的忠心而已。” “只要手下忠于自己,万事都是主子为先,就足够了。至于是不是违反皇家规矩,圣上又何必在意呢,反正这些规矩也是他自己订的。” 赵德昭如同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夫人说的没错。王继恩只主要忠心于父皇一个人就足以。这就是他存在的意义。 就算勾结外臣,赵匡胤完全无动于衷。 想不到夫人虽然是女流,见识可不是一般高,很多时候比自己还要强上一些。 “殿下不必过虑,晋王一时半会扳不倒,一个王继恩更加不重要,以后说什么背着他就是。” 王修芝安慰了一番,去皇宫找宋皇后聊天去了。 赵德昭心想,晋王一时半会怕是扳不倒的,但是这个王继恩,既然已经露馅了,还是不能扳倒,真是急人。 如果父皇以后一直保他,这件事情还真是难办。 越想越烦,不禁脱口骂道,“这个该死的阉材!” 恰好钱牛儿出府回来,听说殿下找他,连忙端了碗热茶进来。 巧不巧的听到赵德昭这句骂。把钱牛儿吓了一大跳,以为殿下在骂他。 脚下一绊,跌出一丈多远,端着的热茶一点没糟践,全都泼在了赵德昭的身上。 两人都是大叫一声,赵德昭是烫的,钱牛儿是吓得。 “你个杀材找死嘛!” 赵德昭赶紧抖了抖袍子上的水,狠狠瞪了钱牛儿一眼。 “殿下息怒,臣以为您在骂我,惊慌之下绊在了门槛上……” “别废话了!赶紧去给我拿套衣服来换。” 赵德昭瞪着钱牛儿的背影,若有所思。 刚才这家伙确实把自己气的够呛,痛打他一顿的心思都有了。 那么……可不可以就从这方面找个法子,挖个坑,把王继恩推到坑里埋掉呢。 就像王修芝说的,既然难以撬动赵匡胤对于王继恩的信任,那么不妨反过来从王继恩身上入手,用敲手震虎的法子让他自己犯错。 钱牛儿泼了自己一碗热茶,自己都想揍他一顿。 那么挖个比这事严重十倍百倍的坑,一脚把王继恩踹进去,父皇是不是就可以把他埋了? 钱牛儿捧着套衣服出来,侍候赵德昭换上,顺便告诉他一个信息,正是事关王继恩的。 原来他请假出府,正是因为有个相熟的内侍,目前在宫里还算吃得开,攒了不少体己,所以花钱在城里买了套宅子。 yawenku.com 钱牛儿去给他道乔迁之喜,两人聊天的时候说起王继恩。 这内侍也是陕州人,和王继恩是同乡同村,入宫也是多得王继恩的照拂。 据他说,王继恩的家人仗了他的势,在本地飞扬跋扈,欺男霸女,抢人良田,夺人土地,简直可以说恶行累累。 若是昨天,赵德昭知道这些一定会很高兴。 但是现在他却完全兴奋不起来了。他知道,这些还远远不够。 “很好!你继续打探他的消息,不要惊动他就是。” 下个朝会日,赵匡胤正式颁旨,册封赵德昭为齐王。 一时间王府门前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赵德昭阵营的人,无阵营中立的人,都带了礼物来贺喜齐王。 人来的很多,礼物也都不菲,齐王赵德昭的身价,一天就翻了倍。 甚至到了晚上,有些表面上是晋王阵营的人,也会派人来悄悄送上贺礼。 为的自然是两边下注,免得误了自己的终身。 王修芝命人换了王府的牌子,把天水郡三字换成了齐字。 只怕任谁也想不到,一年前还是碌碌无为的赵德昭,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三级跳。 现在朝中的舆论已经转变,原来是百分之八十的人认为储君是晋王赵光义,百分之二十的人无意见。 现在是百分之五十的人认为晋王会是储君,百分之四十的人认为齐王会是储君,百分之十的人无意见。 第二天,武功郡王赵德芳居然也带了礼物前来贺喜。 他送的礼物算是最贵重的,有一对玉马,一尊纯金尺余高的金佛,一对唐三彩的梅瓶,还有一斛龙眼大小的珍珠。 就连赵德昭,王修芝这对见多识广的人物,也被这贵重的礼物吓了一跳。 赵德昭心想,兄弟年幼,家底还不如之前的自己,是不可能忽然一下子拿出这般贵重的礼物的。 背后一定是宋皇后在给他背书。 宋皇后与赵德芳情逾母子,今天这一出贺礼大戏,显然就是宋皇后为了赵德芳和自己的未来,预先打下的一个基础。 赵德昭心里想归想,嘴上一字不提,只是和三弟指天说地,谈古论今。 赵德芳道,“二哥!你多好啊,这么短的时间,你就连升三级,做到亲王!做兄弟的好生羡慕你!” 赵德昭道,“这有什么好羡慕的,将来说不定你能传承父皇的大位呢,那时候亲王算得什么。” 赵德芳摇了摇头,趴在他耳边轻声说,“二哥!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也上门来送礼贺喜你?” 第一百八十八章 约定 赵德昭摇了摇头,心想皇后这是要摊牌了嘛。 赵德芳道,“母后听说封你为齐王后,曾经敦促过我,让我也多努努力,就算将来接不成大宝,也要混个亲王做做。” “你猜我怎么和母后说,我说将来传承大宝的,必定是二哥你,等你继了龙位,必然会封我做秦王的,二哥你说是不是!” 赵德昭鼻头一酸,笑道,“好啊!那咱哥俩就定好了,将来无论谁继了龙位,都封另一个做秦王!” 赵德芳开心的伸出手指,和二哥拉钩作誓。 “二哥!来的时候我和母后说过,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母后劝我上进的心,我是明白的。不过我打算拥护二哥你继位,我不是做皇帝的人,将来你做皇帝,我就可以安心玩乐了。” “哦?那母后怎么说!” “她说,让我想好了,自己做决定。然后就给了我这些东西,让我来贺喜你。” 赵德昭把三弟搂在怀里,像小时候一样,兄弟俩相视而笑。 难得兄弟还是一颗纯洁的童心。 赵德昭暗暗发誓,将来自己继位,一定要善待弟弟和宋皇后,别的不说,起码要他们安全一生,幸福一生吧。 赵德芳回府之后,王修芝抓起几颗珍珠,不住把玩,对赵德昭道,“殿下,皇后今天打发武功郡王过来贺喜,显然是要试探你的态度。” 赵德昭现在很在乎王修芝的意见,“夫人怎么看!” “殿下,我上次进宫,皇后也曾和我说过,她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给圣上诞下一个皇子,未来她齐心合力和咱们一起对付晋王,差的就是您的一个保证。” “我猜,今天就是皇后要给武功郡王和她自己铺条后路,如果齐王殿下您肯答应,以后她将不追求让武功郡王继位,而把机会转让给你。” 赵匡胤点了点头,王修芝这番分析,和自己想的基本一致。 “夫人,我刚刚已经和三弟大概说了意思,明天你有时间,再去宫里和皇后说一下。我愿意将来继位之后,善待她和三弟,希望她能齐心合力,帮咱们一起对抗晋王。” 于是一个兄弟联盟建立起来。 赵德昭晋升齐王不久,京城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使得赵德昭发现,齐王并没什么了不起的,有的人连个爵位都没有,可是干出来的事,连王侯都不敢干。 这次发生的大事,是食人魔前国舅王继勋搞出来的。 大宋太祖赵匡胤,前后娶正妻三人。 结发妻子贺夫人,在陈桥驿之前三年就病逝了。后来追封为孝惠皇后。也就是赵德昭的生身母亲。 第二位妻子就是王皇后,做了三年国母,也得病死了。追封为孝明皇后。 第三位就是现任的宋皇后了。 惹出大事的王继勋,就是王皇后的弟弟。 虽然只是前国舅的身份,现在是彭州防御使,从五品的官职。 可是此人胆大妄为,竟然以食人为乐。 据说其母怀他的时候,曾梦到有状貌怪异的生物飞入怀中,第二天就生了他。 所以后人都猜度,此人其实是个怪物,不然也不至于以食人为乐。 而且他最好吃的,就是青春少女。 专爱杀家中年轻的婢女来吃。 别人因为他国舅的身份,轻易不敢告发。 直到有一天下大雨,关押婢女的房子塌了,婢女纷纷逃出喊冤,这才泄露此事。 就连赵匡胤听说,也是大吃一惊。 不过那时候王皇后刚死,赵匡胤感念王皇后,前半生辛苦操劳,刚刚做皇后三年就病死,所以法外开恩,没有杀这位前国舅。下旨削了他的官职,软禁了几年。 之后又给了个小官做,直到最近,又让他做了从五品的彭州防御使。 王继勋马上旧病复发,和一个长寿寺的和尚合伙,再次杀人吃肉。 这次事情一露,满城哗然。 毕竟这时候的大宋,已经进入成熟稳定的发展期,再不是之前兵荒马乱的时候,可以轻易掩盖的了。 一时朝野惊动,民愤如火。 若是平时的赵匡胤,早就命人砍掉他的脑袋,挂在城门上展览了。 但是此人毕竟与众不同。 当年王皇后病亡之际,曾经拉着赵匡胤的手托付弟弟,请他一定照顾好弟弟。 赵匡胤一代名皇,对于言诺是极其认真的。 所以这次他还是打算先拖几天,等到风声过了,就不了了之。 这样对于逝去的王皇后,也算有个交代。 赵德昭听说这件事,气的嗓子眼冒烟。 他本身就极为痛恨王继勋这种行为,加上现在自己是储君的竞争者,这时候干一件能让百姓和清流们拍手称赞的事情,还是大有益处的。 “夫人!我打算明天进宫,向父皇请命,侦办王继勋食人一案,你觉得怎样。” 王修芝连连摇头,“大大不妥!这食人魔固然该死,但是殿下你有没有想过,现在的情况,一是圣上自己就有意偏袒,不愿意这个人死。二就是你这样做了,现在的皇后只怕也会对你产生顾忌好疏远。” 赵德昭不禁想起,宋皇后也有弟弟,而且她这弟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虽然不至于杀人来吃,但是民怨民愤也是不小的。 如果这件事上自己下死手治死了王继勋,只怕真的可能会吓到宋皇后。 “唉!可惜啊!这么过瘾的一件事,居然不能真的去办。” 赵德昭只好退而求其次。打算进宫去劝谏父皇,出手惩戒这个前国舅。 王修芝还是不同意的,理由就是赵匡胤根本就不想惩治这个人,你去也是白去。 赵德昭不甘心,第二天就进宫去见赵匡胤。 “父皇!那个彭州防御使王继勋,这次闹得事情太大了,现在外面满城风雨的,民愤极大,您怎么还不让人解决了他。” 赵匡胤一听他是来说这件事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 这几天进宫参事的,好多人都是为了此事而来,就让他很不爽了。 “你安心做你的齐王!不要管这些有的没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约定 赵德昭摇了摇头,心想皇后这是要摊牌了嘛。 赵德芳道,“母后听说封你为齐王后,曾经敦促过我,让我也多努努力,就算将来接不成大宝,也要混个亲王做做。” “你猜我怎么和母后说,我说将来传承大宝的,必定是二哥你,等你继了龙位,必然会封我做秦王的,二哥你说是不是!” 赵德昭鼻头一酸,笑道,“好啊!那咱哥俩就定好了,将来无论谁继了龙位,都封另一个做秦王!” 赵德芳开心的伸出手指,和二哥拉钩作誓。 “二哥!来的时候我和母后说过,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母后劝我上进的心,我是明白的。不过我打算拥护二哥你继位,我不是做皇帝的人,将来你做皇帝,我就可以安心玩乐了。” “哦?那母后怎么说!” “她说,让我想好了,自己做决定。然后就给了我这些东西,让我来贺喜你。” 赵德昭把三弟搂在怀里,像小时候一样,兄弟俩相视而笑。 难得兄弟还是一颗纯洁的童心。 赵德昭暗暗发誓,将来自己继位,一定要善待弟弟和宋皇后,别的不说,起码要他们安全一生,幸福一生吧。 赵德芳回府之后,王修芝抓起几颗珍珠,不住把玩,对赵德昭道,“殿下,皇后今天打发武功郡王过来贺喜,显然是要试探你的态度。” 赵德昭现在很在乎王修芝的意见,“夫人怎么看!” “殿下,我上次进宫,皇后也曾和我说过,她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给圣上诞下一个皇子,未来她齐心合力和咱们一起对付晋王,差的就是您的一个保证。” “我猜,今天就是皇后要给武功郡王和她自己铺条后路,如果齐王殿下您肯答应,以后她将不追求让武功郡王继位,而把机会转让给你。” 赵匡胤点了点头,王修芝这番分析,和自己想的基本一致。 “夫人,我刚刚已经和三弟大概说了意思,明天你有时间,再去宫里和皇后说一下。我愿意将来继位之后,善待她和三弟,希望她能齐心合力,帮咱们一起对抗晋王。” 于是一个兄弟联盟建立起来。 赵德昭晋升齐王不久,京城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使得赵德昭发现,齐王并没什么了不起的,有的人连个爵位都没有,可是干出来的事,连王侯都不敢干。 这次发生的大事,是食人魔前国舅王继勋搞出来的。 大宋太祖赵匡胤,前后娶正妻三人。 结发妻子贺夫人,在陈桥驿之前三年就病逝了。后来追封为孝惠皇后。也就是赵德昭的生身母亲。 xiashuba.com 第二位妻子就是王皇后,做了三年国母,也得病死了。追封为孝明皇后。 第三位就是现任的宋皇后了。 惹出大事的王继勋,就是王皇后的弟弟。 虽然只是前国舅的身份,现在是彭州防御使,从五品的官职。 可是此人胆大妄为,竟然以食人为乐。 据说其母怀他的时候,曾梦到有状貌怪异的生物飞入怀中,第二天就生了他。 所以后人都猜度,此人其实是个怪物,不然也不至于以食人为乐。 而且他最好吃的,就是青春少女。 专爱杀家中年轻的婢女来吃。 别人因为他国舅的身份,轻易不敢告发。 直到有一天下大雨,关押婢女的房子塌了,婢女纷纷逃出喊冤,这才泄露此事。 就连赵匡胤听说,也是大吃一惊。 不过那时候王皇后刚死,赵匡胤感念王皇后,前半生辛苦操劳,刚刚做皇后三年就病死,所以法外开恩,没有杀这位前国舅。下旨削了他的官职,软禁了几年。 之后又给了个小官做,直到最近,又让他做了从五品的彭州防御使。 王继勋马上旧病复发,和一个长寿寺的和尚合伙,再次杀人吃肉。 这次事情一露,满城哗然。 毕竟这时候的大宋,已经进入成熟稳定的发展期,再不是之前兵荒马乱的时候,可以轻易掩盖的了。 一时朝野惊动,民愤如火。 若是平时的赵匡胤,早就命人砍掉他的脑袋,挂在城门上展览了。 但是此人毕竟与众不同。 当年王皇后病亡之际,曾经拉着赵匡胤的手托付弟弟,请他一定照顾好弟弟。 赵匡胤一代名皇,对于言诺是极其认真的。 所以这次他还是打算先拖几天,等到风声过了,就不了了之。 这样对于逝去的王皇后,也算有个交代。 赵德昭听说这件事,气的嗓子眼冒烟。 他本身就极为痛恨王继勋这种行为,加上现在自己是储君的竞争者,这时候干一件能让百姓和清流们拍手称赞的事情,还是大有益处的。 “夫人!我打算明天进宫,向父皇请命,侦办王继勋食人一案,你觉得怎样。” 王修芝连连摇头,“大大不妥!这食人魔固然该死,但是殿下你有没有想过,现在的情况,一是圣上自己就有意偏袒,不愿意这个人死。二就是你这样做了,现在的皇后只怕也会对你产生顾忌好疏远。” 赵德昭不禁想起,宋皇后也有弟弟,而且她这弟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虽然不至于杀人来吃,但是民怨民愤也是不小的。 如果这件事上自己下死手治死了王继勋,只怕真的可能会吓到宋皇后。 “唉!可惜啊!这么过瘾的一件事,居然不能真的去办。” 赵德昭只好退而求其次。打算进宫去劝谏父皇,出手惩戒这个前国舅。 王修芝还是不同意的,理由就是赵匡胤根本就不想惩治这个人,你去也是白去。 赵德昭不甘心,第二天就进宫去见赵匡胤。 “父皇!那个彭州防御使王继勋,这次闹得事情太大了,现在外面满城风雨的,民愤极大,您怎么还不让人解决了他。” 赵匡胤一听他是来说这件事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 这几天进宫参事的,好多人都是为了此事而来,就让他很不爽了。 “你安心做你的齐王!不要管这些有的没的。” 第一百八十九章 稻种 赵德昭本来还想再坚持说几句,不过两世为人,他早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 见父皇现在满脸戾气,不爽都写在了脸上,只好闭嘴回府。 赵匡胤虽说打发走了赵德昭,自己也是犯愁。 “王继勋这人,换在立国前,有一百个都杀了,但是现在真心不好动。” 亡妻的嘱托就不说了,开国之君连死人都忽悠的话,未免太拉胯了。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王继勋作为多年戍边将军,也牵连很多问题。 之前一直没动他,现在忽然动了,牵连的人太多。 如果造成边军不稳,那麻烦可就大了。 这些事情头绪太多,说不清楚。只能等赵德昭再过几年,经的事情更多,见识的人更多,才能触类旁通。 想到这里赵匡胤不由叹了口气,“要是把兄弟和儿子能融合到一起,那就完美了。” 赵德昭回到府里,王修芝在小睡,赵德昭没人侍候,只有一个小内侍和一个侍女抱来衣服让他换。 “钱牛儿和蒋安怎么都不见?” “殿下!他们在院子里验收潘将军从岭南送来的东西。” “哦?岭南送东西来了?” 匆匆换好衣服,赵德昭来到院子里,一眼看去立刻有了答案。 只见院子里堆了好些东西,都是从岭南带回来的奇异的物事或者珍稀的宝贝。 什么珊瑚,玳瑁,珍珠,玛瑙,什么蜜蜡,翡翠,什么暹罗猪,孔雀…… 钱牛儿和蒋安一人拿着册子,一人在点物事,看见赵德昭过来,蒋安随手拎过一个袋子来。 “殿下!这是潘将军给你带的占城稻子,虽然未必比咱们的稻子好吃,但是煮起来有一种很浓的香气,请殿下有时间品尝。” 赵德昭一愣,忽然想起前世看的一些小说来。 说也奇怪,在岭南打仗的时候,没人提占城稻,自己也想不起来。 现在蒋安一提,赵德昭立刻醒悟过来。 占城稻是占城人培育出来的水稻良种,虽然味道上和中原稻差别不大,但是产量就差别巨大。还有其他中原稻不具备的优点。 首先就是耐旱性,即使水份不高,只要普通水份条件,就可自然生长。 然后是适应性强,拿到中原,很多地方也能种植。 然后就是生长周期短,两个月的时间就可以完成种植道收获的过程。 拿到中国北方,完全可以搞两季稻的种植。 即使产量和中原稻一样,一年种两季,也能成倍增长。 想到这里,赵德昭立刻道, “蒋安,你选十名靠得住的侍卫,亲自带领,带一百金快马加鞭去往岭南,找潘美收购一千斛占城稻种,再以最快速度运回东京。” “是!卑职立刻出发,殿下放心!” 蒋安虽然不明就里,但是立刻遵命执行。 安排下这件大事,赵德昭也就无心其他,让王修芝收录登记,安排些好东西送给父皇,皇后和赵德昭做礼物。 自己则是回到书房,开始了一个大计划。 穿越至今,一直都是在为地位奔忙,现在已经是齐王,位置稳了,也该为下一步订下个计划了。 拿起笔墨,勾勾划划,赵德昭很快为自己制定了一个双管齐下的计划。 一方面就是背靠赵匡胤这棵大树,团结和自己对路子的文臣武将,建立齐王联盟,目的就是未来的大位。 一方面就是靠占城稻起家,内赚政绩,外拓资源,为将来大宋的全球霸业做积累,打基础。 无错小说网 一旦改良炼铁技艺,加持兵器和护甲的效能;获得西北的优质战马繁衍能力;加上占城稻的助力。 十年内平定北方,十五年后开海下南洋,是大有可能的。 当然,有了这占城稻,捎带脚也能把王继勋的问题解决掉。 想到这里,赵德昭志得意满,斗志昂扬。 王修芝整理好了那些物品,回到房中,见赵德昭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一个人在那儿得意的傻笑,不觉有些纳闷。 “殿下!你一个人在笑什么?” 不过这次赵德昭并没有告诉她缘由。 因为自己也解释不了这个情况,所以赵德昭选择不说,只把秘密留在自己的心里。 “夫人辛苦了!我来帮你按摩放松一下……” 第二天朝会,赵德昭带着稻种上朝,想要说出自己的想法。 可是赵匡胤根本没时间搭理他。 因为朝会一开,御史言官们就疯狂的拿王继勋说事儿,强烈要求赵匡胤处理这个食人狂魔。 “陛下!此人不除,民心难平。” “陛下!臣附议……” 赵匡胤被缠的脸红脖子粗,不过却始终不吐口,显然维护王继勋的决心很足。 但也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 因为赵匡胤也明白,这次的王继勋是事实俱在,罪名很清楚, 不像之前,自己和清流们对抗,多少还算占点理,这次可是完全没道理可讲,所以他其实也很挠头。 那些大臣们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于是改变了策略,哪怕是不判死罪,起码也要重重惩戒一番。 不过如何惩戒,大家并没有定论。 这时赵德昭走上一步,大声道,“陛下!怎么处理这个王继勋,臣有办法解决!” “嗯?”赵匡胤和大臣们都是一愣。 赵匡胤见他目光清明,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多少产生了一些期待, 扬声道,“说!” 赵德昭从怀中拿出占城稻的种子,让内侍传递上去,说道,“这是臣从岭南伐蛮的时候,发现的占城稻种子,臣打算请陛下赐予一块田地,种植此种,为我大宋的百姓造福万代。” 这…… 新晋齐王这一套迷踪拳法,打的朝堂上所有人莫名其妙,不知所云。 上一句不是还说惩治王继勋嘛,怎么下一步就要地种粮食了。 这不挨着啊! 赵匡胤很尴尬,心想你这好意朕是看出来了,但这转的也太急了,这群迂腐老儒又不是鱼,哪有这么快就忘了上一句说的是什么事。 黄元义讪笑一声,“齐王殿下!种植田地,造福百姓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但是你不是说要处理王继勋嘛?这和种地有什么关系!” 赵光义的亲信翁泰也追问一句,“正是!晋王莫不是刚刚晋爵,高兴劲还没过去,忘了今天朝议的本意吧!” 赵德昭怒视翁泰,“你算个什么东西!陛下都没说今天朝议一定要说什么,你就敢定下调子了?你是想图谋造反不成?” 第一百九十章 大宋劳改所 翁泰被呛的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要是别人他还能狡辩两句,可是面对新晋齐王,还是发怒的齐王,他立刻后悔自己那句话确实是有点太轻佻了。 “来呀!就此地掌嘴二十!朝堂之上,顶撞齐王,真是个没有规矩的东西!” yyxs.la 赵德昭喊来内侍,要当堂掌掴翁泰。 满朝文武都是动容,晋王派的人纷纷看向赵光义,赵光义却是不动声色,表面上看上去若无其事,其实却在暗中观察赵匡胤的反应。 不料赵匡胤居然也是无动于衷的样子,仿佛事不关己,任由赵德昭折腾。 这下子内侍心里就有谱了,立刻上来三个身高体壮的内侍,两个人扳住了翁泰的膀子,不让他挣扎,另一个轮圆了,狠狠抽了翁泰二十个大嘴巴。 打到后来,翁泰两个腮帮子都肿了,嘴角破裂,血沫子溅的到处都是。 不过他咬牙挺着也不敢吭气,生怕再惹得齐王甚至圣上不高兴,今天自己这条狗命就算没了。 二十巴掌打过,内侍退下,翁泰硬挺着继续直直站立,一声也不敢再吭了。 赵匡胤这才开口,“继续说!” “是!臣在南疆做过调查,这占城稻种是绝世好稻,相比我中原稻有三大优点……” 赵德昭把这占城稻的优点详细说了一遍,赵匡胤脸上舒展开来。 若真有如此好物,整个大宋的粮食产量起码要翻一番,还真就不枉造福万代的说辞。 新任工部尚书任至仲更是听得面红耳赤,热血沸腾。 自从钱尚书贪腐被贬,他上任工部尚书以来,一直殚精竭虑,做了不少工作,但是苦于没有出彩的地方。 这次有了齐王的新稻种,任至仲有种感觉,自己的春天要来了。 “臣已经差蒋安再赴岭南,找潘美购种一千斛,需要一块田地来播种此种,看看效果如何。” 赵匡胤道,“你要多少地?” “万亩良田!足矣!” 赵匡胤倒吸一口冷气,好家伙,气派不小,张嘴就是一万亩。 吏部侍郎严绍乐越班而出,反对道,“陛下不可!齐王所说这稻种,虽然说是种植条件低,哪里都可以种,但也只是说法而已,可曾做过试验?” “如果千斛种子不远万里运到京师,征用万亩良田种下来,要是水土不服颗粒无收怎么办?不但白费了万亩良田,就连农夫们忙了一季没有收成,也会活活饿死啊。” “所以臣以为,齐王的想法是好的,但是没有试种过,就不能冒险,因为代价太大。臣反对!” 这番话严绍乐说的态度强硬,不容置疑,那是因为他自觉占理,所以说的毫不顾忌,就算你齐王再要犯浑打人,陛下总不能还护着你吧。 赵匡胤看向赵德昭,眼神中满是征询之意。他相信,儿子既然有备而来,绝不可能被这寥寥数语就彻底打败。 果然,赵德昭道,“这试验我虽然没种过,但是有别人种过,收成翻番是属实的。不过为了让大家放心,我愿签下军令状,如果颗粒无收,我自愿降爵做回天水郡王就是。” 赵匡胤咧了咧嘴,差点笑出声来。 这儿子不白历练,居然也慢慢圆滑了起来。 众位大臣个个心中嗤之以鼻。真要颗粒无收,你愿意做回郡王? 你不是说产量保翻番嘛!结果签就签颗粒无收的军令状?天下真正能颗粒无收的稻田,只怕也不多吧!而且输了只不过是降爵而已!军令状难道不都是砍自己脑袋嘛! 不过事到如今,谁敢在朝堂之上让他赌砍脑袋? 那不等于是先砍了自己的脑袋。 严绍乐想了想,又说道,“陛下!也并不只是颗粒无收或者欠收的问题,万亩良田,种植和侍候,也要大量的农夫才行,一季下来如果收不上粮食,他们可怎么活?” 赵德昭摇了摇手指,笑道,“我这万亩良田,并不需要农夫,这就转过我最开始的话题了。陛下!臣要调用京城所有的在押犯人,以及即将流放或者充军的犯人,建个劳改所!” “就让他们在这万亩良田上,劳动改造!以工代囚!自己赚饭吃!” …… 劳改所?以工代囚!自己赚饭吃! 赵德昭这几句话,把包括赵匡胤在内的所有人都听呆了。 这意思一听就懂,可是……这么做能行得通嘛!靠谱吗! 其实历朝历代,死刑犯都曾被当做劳动力资源大肆利用过,可是像今天赵德昭这么大面积大范围,肆无忌惮地利用,只怕还没有过。 赵匡胤眼睛一亮,最起码王继勋的处理办法,他心里有了,就照儿子这个主意办。 让那个食人魔小舅子,既能保住命,又不能好受了,这样大臣和百姓们的怨气,起码能消散很多。 至于他如果偷懒不干活,赵匡胤相信儿子有无数个手段对付他。 毕竟赵匡胤可没个欠人情的去世老婆。 “就这么定了!” 赵匡胤猛地拍了皇案一下。 “朕给你五千亩良田,准你调用全城犯人。军令状就免了,但是这些犯人的秩序你必须管理好,要是出现暴动,逃狱的情况,朕拿你是问!” “陛下放心!臣一定尽职尽责,不出差错!” 赵德昭差点下意识的拔腰板敬个前世的军礼。 万亩良田本身就是信口开河,五千亩已经大过他的预期了。 赵德昭相信,经过这一季的试验,他自己和大宋,都将迈入一个新的台阶! “陛下!臣请刑部和工部共同参与,帮我解除后顾之忧!” “什么!”赵匡胤瞪眼睛了。 “你前面说的那么热闹,到头来还是要刑部和工部出头,那还用的着你嘛?朕自己不会下令?” 刑部倒也罢了,工部要是出手,那就是一个花钱。花钱的事用找你嘛?谁都能做。 “并不是花钱!只是要他们配合而已,刑部帮我调动囚犯,工部帮我借用农具,出几个人才指挥水利灌溉既可!” “你确定?”赵匡胤瞪视赵德昭,又看向两部尚书,“要是不花钱的话,你们可以帮他,花一分钱都不许!” 第一百九十一章 齐王在煮大粪? “臣确定!”赵德昭咬了咬牙,答应下来。 如果计划得当的话,这次试验其实花不了多少钱。 但是这个世纪脑子的赵匡胤和众大臣们,肯定不相信。 散朝之后,赵德昭先派人联系两部尚书,派人和他们对接。 配合就好,不必要尚书亲自出马。 所以两部各出了一位员外郎,负责以后的工作协调。 刑部和工部其实都非常愿意参与此事。 刑部一下子少了这么多囚犯,人吃马嚼,省了无数钱粮。 连带着狱卒原本远远不够,现在居然能够富裕了。 工部更愿意,一旦赵德昭试验成功,必将推行全国。 赵德昭纵然一身是铁,能打几根钉?到时候还不是工部负责对外推广。 那时候钱粮,功绩,要多少有多少。 所以两部都非常积极,全力配合齐王大人。 赵德昭拿出两百金做本钱,准备搞事情。 要不是升郡王和齐王时,大赚了两波贺礼,他的家底就已经空了。 先从京城各个大牢里,精心挑选了一千七百多名身体健康,不那么调皮淘气的犯人。 带他们在良田旁边盖了大型工棚。 然后召集自己府上的侍卫和家丁,又从岳父和舅哥那里借了不少家丁。 凑了两百多人,分为三班,监督囚犯。 先在田里进行了大规模除草运动,接着又在工棚旁建了大厨房。 每餐一荤一素一汤,这就是这群大宋劳改犯的待遇,虽然远不及进牢前,但是全国的监狱里,也找不到这种伙食了。 当蒋安率人把一千斛占城良种稻运回后,赵德昭立刻开启了种田模式。 囚犯们每人三亩地,在工部的人教导下种田,赵德昭也没闲着,买了五十口大蒸锅,命人堆上牛马牲畜的粪便,开始慢火熏蒸熬煮。 目的自然是做肥料。这个过程就是加速里面的微生物分解。 不过他在这里回忆化学知识,晋王赵光义却是大为震惊。 作为最主要的竞争者,赵光义在这里安插了好几位细作,专门用来监视赵德昭。 想不透赵德昭想法的赵光义,根本就不相信赵德昭真的是要开启种田模式,为自己和大宋日后的征伐积攒粮草。 晋王的第一直觉就是,这个贼小子又在准备搞什么新花活,保不齐就是在想怎样对付我。 这天,赵光义收到信息,说齐王大概是疯了,居然准备了五十口大锅。亲自在那里煮大粪! 赵光义目瞪口呆。随即想到这小子肯定又在玩什么鬼把戏。只不过是自己暂时想不明白而已。 他换了身商贾的衣服,带了几个人悄悄溜过去看。 到了田间地头,见赵德昭果然穿着粗布袍子,亲自烧火,亲自铲粪,投到大锅中熬煮。 下书吧 偶尔甚至伸鼻子去吻嗅那个味道。 赵光义哭了两声,又笑了两声,心想好好一个侄子,为了和我争这个皇位,居然就这么疯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他却不知道,他身边的侍卫随从们,心里也是一样的想法:好好一个晋王,为了和皇子争这个皇位,居然就这么疯了。 现在又哭又笑,和那齐王有何区别。 赵光义挥了挥手,上马就走。 回到晋王府,立刻给王继恩手写了一封密书,让他找机会,把齐王发疯这件事,装作无意识的告知圣上。 于是第二天,王继恩在赵匡胤饭后心情好,和宋皇后说笑的时候,假做无意的说了出来。 “圣上龙体恢复,真是大宋子民之福!何况还有齐王,为了国家社稷,亲自挖粪堆肥,真是万民之幸啊!” “你说什么?”赵匡胤和宋皇后异口同声,都是满脸诧异。 “哦!奴才听小崽子们说,外面传来消息,说齐王殿下为了种植占城稻,亲自架了五十口大锅,烧粪为肥。为了大宋百姓,齐王连这种事情都亲力亲为,真是令人感动。” “赵德昭!那小子用五十口大锅烧大粪?” 赵匡胤说完,宋皇后情不自禁就伸手扇了扇鼻子,好像臭味已经传到面前一样。 “奴才也是听说,并不能确认。” 赵匡胤眉毛轩起,喊过个侍卫来,命他速去打探情况。 很快,侍卫回报,说确有此事。 赵匡胤和宋皇后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小子!是想赢想疯了嘛?这种事情也做得出来?” 赵匡胤看向宋皇后,宋皇后摇了摇头,“挖粪堆肥古来有之,可是架锅烧粪,未免太过骇人听闻,齐王他不会真的……” 赵匡胤怒哼一声,“不要胡说!朕要亲自过去看一看,这小子又在搞什么鬼名堂!要是真的走火成魔,丢我皇室的脸,那可不行!” “陛下!那农田并不远,妾身也想去看看……” 赵匡胤大手一挥,夫妻二人都换了衣服,带了几个侍卫出宫来看。 赵德昭确实是在堆肥。 他用的是前世听说的沃肥之法,把粪肥加热,使得肥料中的微生物迅速分解,就能早点形成有效的肥料。 不过因为没有实操过,只知道个原理,所以自己得亲自动手。 “你们都躲远点,帮不上忙还碍事!本王自己来就够了。” 赵德昭边说边喝退手下,自己一趟趟挖粪烧肥,虽然臭味扑鼻,却依然干的很起劲。 赵匡胤远远看着,眼中起了泪光。 这个儿子好像真不行了,要不成了! 这么脏臭的事儿,不让手下干,偏要自己来。这可真是病得不轻啊。 而且你堆肥就堆肥,为什么要架大锅煮呢。 光天化日之下,堂堂王子干这等事,丢尽了皇家的脸面。 赵匡胤怒哼一声,“果然是胡闹!”就要命侍卫们要把赵德昭抓回来。 “陛下且慢!”宋皇后道,“我观齐王殿下印堂发亮,眸子清明,绝不是疯癫的样子。陛下不如亲自上前,去问问齐王为什么这么做!” 赵匡胤看了看,也觉得赵德昭其实很清醒,就是现在这烧粪的行径,实在是解释不清楚。 于是带着宋皇后,直接走了过去。 这对夫妻虽然只穿着普通衣服,但气势逼人。 众侍卫仔细一看,居然是圣上御驾亲临,一个个吓得诚惶诚恐,跪倒一片。 第一百九十二章 腰牌 赵匡胤挥挥手,示意大家不要声张,沉着脸走向赵德昭。 赵德昭感觉出身边气氛不对劲,转头一看,不禁叫道,“父皇!您怎么来了!” 宋皇后躲在赵匡胤身边,一个劲扇鼻子去处臭气。 赵匡胤何尝不想,不过现在前后左右都是人,皇帝还是要那个架子的。 赵德昭刚刚想到一个重要问题,正想找父皇解决呢,现在见他自己送上门来, 欣喜的迎上前,“父皇……” 赵德昭也怕脏怕臭,手里提着的大马勺足有六七尺长,他一高兴,忘了这茬。 挺着大马勺就迎上来。 这…… 他身后自己的侍卫,赵匡胤身后的侍卫都懵了! 齐王拿着大马勺冲着皇帝! 这算不算手持凶器威胁皇帝?俺们要不要上前阻止? 这是个问题! 赵匡胤脸都青了,大马勺离得越近,味道越冲。 好在赵德昭及时发现错误,连忙反手把马勺递给侍卫。 赵匡胤忍着怒火,低声质问,“你这是在干什么?身为皇子,居然跑到这儿烧起大粪来,帝王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父皇,儿这是在堆肥呢!烧一烧发酵的快,上了肥很快就会起作用,不然的话要多等好几天才能见效。” “堆肥需要烧的?你确定这么弄有用?”赵匡胤皱着眉头,见赵德昭笑嘻嘻的靠上前,立刻嫌弃的躲开。 这一下把身后的宋皇后闪了出来。 赵德昭连忙躬了躬身,“给母后请安!” 没想到抬起头来,宋皇后已经不见了,原来又躲到赵匡胤身后去了。 宋皇后捏着鼻子道,“罢了!这里就免了。圣上,既然齐王无恙,咱们就回去吧,这里的味道,实在是太……” 赵匡胤始终身处闻臭第一线,属实也有些扛不住,道,“你说有用就有用,不过这种粗活儿,你也没必要自己亲力亲为吧,让别人干既不失体统,还不用闻臭味。” 赵德昭点点头,“父皇说的是,我教会了他们,就让他们干了。” 赵匡胤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 “父皇且慢!儿臣还有事要跟您商量呢。” 赵匡胤不耐烦道,“还有什么事!快说!” “父皇!我想跟您再要个小官儿,也不大,皇城司知都就行,这样干起活儿来,更加事半功倍。” 皇城司都知确实是个小官,但是权利却不小,直接归皇上管辖,相当于直隶警卫队,二品以下看见他们都怕得不行。 赵匡胤奇怪道,“你要这个官儿干什么用?” “拉粪呐!城里不让拉粪的车随便走,这样太没效率了。另外户部给我的这些田,好多根本达不到两天的程度,这样的话我做不好试验,影响稻谷产量,是坑害我大宋子民啊!” 赵匡胤不想让这件事牵涉太多,本能的就要拒绝。 不过赵德昭最后几句话还是听了进去,粮食产量可是大事情,这个必须支持。 “这个官儿不能给你,不过……” 话没说完,赵匡胤被一股恶臭熏得呛了回去。 连忙紧走几步,离的稍稍远了些,这才随手掏出一块黑漆漆的腰牌来,丢给了赵德昭。 “官儿不能给你,朕的这块腰牌可以先借给你用,事成之后再还我……呕!” 味儿太冲了,赵匡胤挥袖掩住口鼻,拉着宋皇后落荒而逃。 赵德昭连忙口头上谢了句父皇,翻过牌子看了看。 见这牌子材质很奇特,非金非木,正面有个金色的古篆体“宫”字,背面是同样一个“令”字。 这正是赵匡胤的随身御牌! “朕与你一道口谕,见牌如见顺天府尹,你拿去便宜行事,不许胡来!” “谢父皇!”在赵德昭看起来,这御牌可比那个皇城司的官儿要管用多了。 别的不说,皇城司管不了户部工部,这块牌了不同了,可以说除了皇帝皇后管不了,其他的统统都要受制于此牌。 当然赵德昭肯定不会过度消费这份权利,但是从此后,城里拉拉大粪,以及那些户部不肯给的好田地,算是有戏了。 yawenku.com “来人!立刻把皇城司管事的都给我传来!本王有事吩咐他们。” 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赵德昭摆架子,把皇城司几个管事的都宣了来,拿着御牌告诉他们,以后但凡城里拉大粪的车,都不许刁难。 那几个官儿最大的是正六品,最小的才从七品,见了御牌哪敢不服。 赵德昭下一站直奔赵光义的封田。 户部划的这块地,中间并不相连,加塞的就是赵光义的封田,算是这一片儿最好的田地了。 赵德昭带人直奔封田,召来管事儿,告诉他要强征这里。 管事儿的懵逼了! 齐王强征晋王地! 这天下还有侄子要占叔叔地的! “殿下!您的命令小臣不敢不听,可是晋王他老人家这块地,是圣上御口亲封的啊!” 君无戏言!既然封了出去,皇帝自己也该照规矩来的。 可是赵德昭亮出御牌,“圣上御牌,见之如见君!只是暂时征用,以后会还的!” 管事儿吓得跪倒就磕头,再不敢阻拦了。 说起来,他和皇城司的人都算京官儿,认得御牌的厉害。 要是到了地方上,山高皇帝远,这御牌还真够呛有人识得。 赵德昭见管事儿的不敢拦阻,就命他和自己带的人一起,查地契,核验亩数。 赵德昭自己继续往里走,见前边有个农仓,抬脚就走了进去。 这仓库的管事儿叫赵有福,不认得他,但是看他的架势和后面跟的人,也不敢拦。 “这里好东西不少啊!”赵德昭东看看西看看,忽然在仓角发现一堆茶叶。 抓起一把闻了闻,居然是上好的货色。 “这什么茶!有多少?” “大人!这是晋王刚搞到的猴魁茶!大概有三十石左右……” 什么…… 赵德昭差点喊出来,猴魁! 居然一次性出现了三十石,虽然是散茶,但一斤也起码价值五两黄金! “这一看就是私相贩卖!我没收了!” 赵德昭大手一挥,立刻有人把三十石茶叶一口气搬空,送回了齐王府。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上交了 管事儿汗都下来了,噗通一声跪倒: “大人!这些茶叶是朝中某位大员之物,小人受命看管,您若非要带走,请让顺天府...” 赵德昭撇撇嘴,“谁让你做主了?看见这御牌么?圣上给我的时候,告诉我说,此牌在京城,职权等同府尹。你去跟那位大员说,是府尹大人收了这批货。” 管事儿的抹了把头上的汗水,飞马去给主子报信。 晋王府内,赵光义饿了半天了,就是吃不下饭。 现在他一闭眼就是赵德昭站在粪锅前笑着,挥动大马勺不停搅拌。 那个恶臭的味道和锅里粪便的形状,色泽,让他想起来就想干呕。 赵德昭这臭小子,事事都要恶心人。 现在本王吃个饭都被他恶心到了,真是该死! 他看了一会儿花鸟,闻了一阵异香,心里和胃口都得到缓解后,这才坐下来刚要用膳, 一个小太监飞奔进来喊道,“殿下!不好了!城西仓田管事儿的来了,急着要找您。” 赵光义立刻又摔了筷子,隐隐感觉有不好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快让他进来,出什么事儿了!” 片刻,封田管事儿的呼哧带喘的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大哭起来。 赵光义皱眉道,“赵有福,你哭什么?你是本王的手下,有什么事大不了的,天塌了也有我顶着。” 管事儿的赵有福道,“王上!咱们的封田被征用了,连仓库里存的三十石茶叶也被没收了!现在想必已经被搬走了!” “什么?谁那么大胆子,敢收了本王的茶叶?!” “王上!他说他是顺天府尹,有权征用封田,没收茶叶……” “啪!” 赵光义没等他说完,上前就给了他一个大嘴巴。 “混蛋东西!顺天府尹正是本王,你是喝多了马尿还是被鬼上了身,胡说八道的!” 赵有福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哭喊道,“王上!来的人是个年轻人,手里拿了一块皇上赐的御牌,说持此牌者,职权等同顺天府尹!我手下有认识他的,告诉我他就是齐王,他就是这样征了田收了茶叶,小子不敢拦啊!” 赵光义满脸黑线,“果然又是齐王这个小子!他这是和本王干上了啊!征田也就罢了,本王家大业大,不在乎那点粮食,但是这茶叶……” 这批茶叶是最高档的猴魁,价格也高得离谱,赵光义控制了京城的高档茶叶市场,打算拿来赚钱,想不到被赵德昭连锅端了。 这一下别说赚钱,本钱都要配个底儿掉。 “不行!这批货必须要拿回来。不过现在这小子用占城稻能产量翻倍的噱头诓住了圣上,有圣上给他撑腰,硬来不得……” “来人!马上给本王准备三百两金子。赵有福,你跟本王一起走一趟。” 赵光义命人带着金子,直奔齐王府。 这时天色已晚,赵德昭刚回来洗了澡,还没吃饭,正在问钱牛儿,蒋安哪天能够赶回来。 听说赵光义登门,立刻含笑请进。 赵光义来的一路上,已经有了打算。 这三十石茶叶,等于赵德昭前世的近两吨,接近四千斤。每一两几乎就是半两黄金的价格。 还好现在是落在了齐王的手里,还有的缓,要是丢了,被毁了,那赵光义可是死的心都有了。 既然有的缓,就不必急,天下还有不吃腥的鱼儿? 所以此时赵光义虽然还是着急,但是已经没有那么气那么慌了。 两人见面尬笑,谁也不先说话,但是目光激荡,已经交手了几个回合。 “来呀!”赵光义拍了拍手,“搬上来!” 立刻有人抱了一只华美的黑漆大捧盒,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贤侄!这是黄金三百两,你先收下,我有话说。” 赵德昭不接他的话,扶着他肩膀半拉半推的进到里间。 “王叔也还没有吃饭吧!一起吃!” 赵德昭抓起饭桌上一支鸡腿,硬塞过来,赵光义死活不要,他就拿着自己大口吃了起来。 赵光义面上含笑,心中却极为不屑。 这小子再怎么加官进爵,还是改不了那浮皮潦草的做派。 “贤侄!那批茶叶是顺天府替户部代买的,暂时存在我那里的,你看能不能先不要动,等我验了货,交了差,你再扣也不迟。不然,我这个正牌顺天府尹,面子上不好看。” 赵光义的打算就是,利用自己顺天府尹的名头,先把这批珍贵的猴魁要回来,半夜偷偷用普通茶叶掉个包,那时候随便你赵德昭怎么说,一把火烧了,老子也不在意。 “王叔先吃饭!公事本来不该在家里谈的,不过您既然来了,吃了饭再说这些。” 赵德昭抓着鸡腿,啃得兴高采烈,满嘴流油。 赵光义本想说我吃过了,但是看他吃得香甜,自己居然也是真馋了,于是两人一起吃了点东西。 吃完饭,内侍们端上水盆,净面洗手。 饭后居然还有香薰过的菊花茶,以及水果。 这都是王修芝搞得,前世的赵德昭可没那么多享福的习惯。 赵光义耐着性子,等他折腾完,这才又说道,“贤侄!你看刚才我说的那些,你觉得怎么样?” 百盟书 赵德昭这才刚想起来的样子,说道,“王叔!此事只怕不妥吧!那批茶叶,我手下一没收就交到上面去了。现在想要回来,怕也晚了。” “什么?交到大理寺了!”赵光义一听,气急败坏。 谁不知道大理寺卿周自明冥顽不灵,而且还是赵德昭的人,猴魁到了他们手里,怕是凶多吉少。 “你……德昭,你怎么不与本王这个顺天府尹先说一声呢!” “王叔啊,这真不怪我,我刚拉进城正好碰见周自明。您请,这菊花茶是香薰过的,讲究得很……” “你!德昭,叔叔那点薄礼都送了,这事是不是还有得周转...” 赵德昭嘿嘿一笑,“王叔!忘了跟您说,刚才黄金我也差人送到父皇那里去了。我可并没有私吞哦!” 第一百九十四章 吃肉 赵光义眯起眼睛,面上杀气一闪而过,转而被黑气覆盖。 “德昭!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直说吧!” “王叔!实不相瞒,下午父皇他老人家亲自来田地上看我,他是便衣而来,谁也没有发现,结果就被他看到了仓库里那些茶叶。” “您知道,好茶叶他当然是认得的,所以下令让我彻查此事……” 赵光义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事儿想来赵德昭不会撒谎。 赵德昭身边由他安插的线报,赵匡胤去看过赵德昭的事情,必然也是知道的。回去一对便知。 “那好吧!你吃你的饭,我先回了。” 沉着脸大步走出齐王府,赵光义匆匆赶回晋王府。 果然,报信的人已经传来了信息,下午确实圣上带着皇后轻装简从,着便衣来看过齐王。 那么茶叶的事儿八成是真的了。 赵光义心念电转,看来赔钱是跑不了,其实如果赵德昭不异军突起的话,他和皇兄直说就是,料想赵匡胤也不会和自己为难。 但是现在情况已经不同,自己犯不上为了一笔钱,在皇兄那里留下差评。 这件事自己是不能认的,只好找个替死鬼来接盘了。 他找来赵有福,让他踢自己担下整件事情,又舍出一百两黄金,当场赏给他,让他安排好家小。 赵有福虽然不愿意,可是别无选择,何况家中人有了保障,赵光义又赌咒发誓,一定会保他平安,也就认下来。 忙了半天,赵光义总算有了眉目,肚子饿了起来,晚饭就没吃好。 让厨房准备了饭菜,正要吃,封田的管家又来求见。 这管家被赵德昭的手下缠着对账目,查验良田数量,也是忙到现在才被放回来。 “王上!大事不好,家里的封田,被齐王殿下征用了……” “什么……”赵光义心头突突突一阵狂跳,青筋曝出,两眼一黑,差点就晕死过去。 “怎么说?这小子为什么要征我的地?” “回王上!齐王手持御牌,说是圣上亲自赐予,见之如顺天府尹。然后就说奉旨要征用良田试验产量……” “知道了,你下去吧!”赵光义两眼放空,全身都没了力气。 今天这损失实在太大了。 价值巨万的茶叶没了,四百两金子搭出去了,现在连封田都被征用,虽然说这种征用以后应该会还。 但是架不住丢人啊! 最重要还是钱,茶叶钱和金子,是他拉拢军中诸位大将,秘密操办很多要事的资金来源! 这一下全折了进去,损失惨重啊! …… 过了几天,蒋安押着岭南购来的稻种回到了京师。 恰好粪肥也攒的差不多了。 赵德昭一改之前小打小闹的表现,轰轰烈烈,大刀阔斧的干起来。 王继勋等人都被罚去给刚种好的田地浇粪水。 这些勋臣,贵族二代们那吃的了这个苦,个个叫苦连天。 不出两天,每人手上都磨出了大水泡,抗议无效的情况下,这些家伙开始在王继勋的带领下偷懒耍滑,晚起,早归,干活不卖力气等等。 蒋安、钱牛儿都很挠头,这些勋臣只能整治,不能打骂,要是万一哪天圣上想起谁的好来,一道圣旨就把人捞了出去,那时候打过他的人怕是要倒霉到底。 “无妨!他们想偷懒就偷懒,不要理他们。” 赵德昭说着,附耳教了两个人一段话。 蒋安、钱牛儿都是含笑点头,非常钦佩他。 “殿下!这招绝了!就不信治不住他们。” 第二天,劳改犯们的宿舍开始了改造。 一部分是有床铺和柔软被褥,每8人一房间的干净宿舍。 另一部分连床板都没有,就是二十个人一间房间的通铺。粗布被褥直接铺在地板上。 cxzww.com 王继勋等人并没有意识到情况,照例排队出去干活。 农田上,这些人继续用各种方式偷懒耍滑。 平常还会有人来骂几句,推两把,可今天却根本没人理会他们。 爱干就干,不爱干不干。王继勋等人歇的这叫爽。 眨眼到了中午,牢子们端上饭来。 今天的饭居然有肉菜,还有白面馒头和白米饭。 王继勋等人馋的口水都出来了,这么些日子来,每三天才能吃一顿荤,大家嘴里都淡出个鸟来。 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些肉菜和白面馒头,白米饭,却没有他们的份儿。 牢子们看人下菜碟,把好吃好喝的都给了那些卖苦力干活的老实人。 “喂!什么意思!那肉菜,白馒头,为什么不给我们,我们吃什么?” 王继勋厉声发问。 这群人里他算是胆子最大,后台也最硬的,这些偷懒的人们都以他为领袖。 看见他质问,其他人也都纷纷大声谴责。 “急什么!你们的饭菜也来了。” 牢子们端过一口大锅,里面全是些汤汤水水的稀粥,粥的颜色看上去也不是很新鲜的样子。 和粥锅一起的,还有一碟子泛着白色盐斑的咸菜条,已经分不出原本的青色了,也不知道积存了多少年。 “齐王殿下的命令!今后偷懒耍滑不好好干活的,都是这个待遇。爱吃不吃。” 说完啪的撂下碟子,出去了。 “嗨……”众人面面相对,都傻了眼。 难怪上午偷懒都没人管,原来是这里等着呢。 没办法,吃吧。 想不到粥里居然有沙子,而且还不少。 王继勋喝了两口,就被崩了两次牙。 到了晚上,还是一样的情况,偷懒没人管,但是没有好饭菜。 而且,睡觉的时候大家的铺位也都换了。 好好干活儿的人,都享受到大盆热水洗脚,然后去正式床铺睡觉的待遇。 而王继勋等人,喝完带沙子的稀粥,别说热水洗脚,连床铺都没有,都被赶到二十人的地铺那里睡觉。 这…… 有人终于明白了。 这是鼓励你好好干活啊。 偷懒耍滑不打你不骂你,就是没有好吃好喝,没有热水没有床铺。 “这特么谁安排的!太坏了吧!” “赵德昭你夺笋啊!这么害老子!” “嘘!噤声!你找死嘛?他老子是谁!也是你敢骂的!” 第一百九十五章 贵族乞丐 王继勋发狠,就是不肯服输,就是要跟赵德昭对着干,又坚持了两天。 可是他发狠,别人可不傻。 第二天,他阵营中就有人开始好好干活,不再偷懒耍滑。 果然,到了中午就被拉到另一组,有肉有白馒头,吃的满嘴流油。 既然有了带头的,陆续有人还是改换阵营。 三天下来,王继勋饿的饿狼附体一样,到了晚上两眼都冒绿光。 有个他的死忠手下,第二天就好好干活,调离了他身边。 别人一问,原来这手下了解他,一看他的样子,知道他是馋肉了,而且很可能馋的就是人肉,所以才离开他,生怕被他晚上活吃了。 “难道说此人吃人的事,居然是真的?” “当然!你以为开玩笑的!” 这时候的王继勋,后悔也晚了,想好好干活,也撑不下来了。 没有衣服换,没有水洗澡,吃不好睡不好,几天下来 ,曾经的权贵们全都变身成了乞丐。 这种集中营式的管理,不打人不骂人,就是简单粗暴的以肉片馒头为分界线,把囚犯们分成了两种。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赵光义在赵德昭身边,始终有眼线监视,见了这种情况,就把信息悄悄汇报给了赵光义。 赵光义其实看王王继勋也不顺眼,历史上就是他即位后才下令杀了王继勋。 可是现在情况不同,王继勋是第一线直面对抗暴王的英雄,算是同伙。 所以赵光义立刻召集人手,准备第二天上朝时,展开营救行动。 “陛下!臣听说一些犯错的勋臣,在齐王治下的监牢里,遭到了非人的对待!臣请详查此事,给这些人一个公道。” loubiqu.net “附议!这些人都是昔日的功臣,如今虽然犯了错,可这么折辱人,明显是挟怨报私仇!” “哦?有这等事?”赵匡胤大为惊奇。 “陛下!果有此事!齐王为了试验占城稻种的产量,把京师所有的囚犯都赶入田地宿舍,让他们做苦力干活。” 赵光义上前一步,亲自上阵。 “其他普通犯人都是上好的待遇,唯独这些犯过错的勋臣,没有好吃好喝,都受到非人的虐待。” 赵匡胤看向赵德昭,“德昭!可有此事?” 赵德昭笑道,“晋王言重了!并无此事。” “怎么没有此事!齐王你敢让我手下人去你那里提人嘛?人犯来到一看便知。” 面对赵光义的针锋相对,赵德昭却是满不在乎,淡淡道,“有什么不敢!你派人去带就是,看看是谁说得对。” 咦!这家伙居然不怕,这么有恃无恐,莫非是手里还有好牌不成。 赵光义管不了那么多,命令手下即刻去田里提人。 于是本来正在插秧,浇肥的那些勋臣,都被带到了朝堂之上。 这些人本来有上百人的,经过几天的磨练,只剩下十几个死硬分子。 其实这些人也不是说多么死硬,后期就连王继勋自己,都想转投过去了。 可是奈何这时候好几天吃不饱,体能跟不上,干几下就得歇着,给人看着还是偷懒耍滑的做派。 很快,内侍带着十几个人上殿拜见。 “陛下!罪臣来见!求陛下立刻赐死罪臣!” 王继勋一进大殿,立刻五体投地,哭天喊地的哭叫起来。 这十几人一出场,立刻引起全场哗然。 只见这些人哪还有半点昔日权贵的样子,一个个衣着破烂,面有菜色。虽然才十几天,可是已经开始消瘦下来。 这哪是曾经的勋臣,简直就是街上的乞丐。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 “德昭!这是怎么回事,你还说没有虐待人犯?” 赵匡胤冷起了脸。 心想这次看你怎么圆,不然每次在文武百官面前,你都丢人现眼的话,朕也帮不了你。 赵德昭若无其事,面不改色的道,“陛下!臣一向善待囚犯,并无虐待之事。”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来,上面写着大宋律法。 赵德昭翻到第三页,念到,“凡:人犯每天吃食花费,定额需在每天十文钱为准,多者浪费,少者既为虐待人犯。” “陛下!臣每天给这些犯人的伙食费,都是每天十文钱只高不低,绝未虐待!” 不但赵匡胤一愣,其他群臣也是发愣。 这话看来不假,十文钱实在是不多,稀粥咸菜,管饱而已,别管水饱干饱,你一个犯过罪的人,哪来那么多讲究。 “那不对呀!”赵匡胤道,“之前他们下在天牢里的时候,我还见过,为什么每个都是白白胖胖的,现在却都成了这般模样。” “陛下!那只因为,晋王违规!为了保住这些犯过罪的罪人,他擅改大宋律法,每天拿国家的钱养这些罪人。” “你!齐王这么说,可有凭证?” 赵光义怒视赵德昭。 “没有证据的话,我怎么敢和您对峙呢。” 赵德昭说着,又从怀里拿出一张账单来。 上面密密麻麻,记得都是这些囚犯关在天牢里的时候,为他们准备饭食记下的账目。 “陛下请看!这才是真正的违规,用国家的钱公器私用,养忠于自己的人马。” 赵德昭把账单递给内侍,让他呈上去给皇帝看。 赵光义脸色霎时白了,心想这小子什么时候找的证据。 我手下的人都是吃屎的?连他干什么都不知道。 赵匡胤接过递上来的账单,简单看了几眼。 果然,这笔钱根本是不该花的,也难怪即使在天牢,这些家伙还是能保持的白白胖胖,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 “王志忠!你给朕怎样解释?” 赵匡胤把账单用力丢向大臣群。 随着账单飘落,刑部尚书王志忠汗出如雨。 这件事情他当然是知道的,不过晋王势大,他根本不敢说不,自然是让他怎样就怎样了。 现在,锅可是要自己背。 王志忠一边悔恨,一边斜眼瞄向赵光义。 没想到赵光义理都不理他,高声道,“既然刑部不守规矩,自然是要严惩的,陛下你说怎样处理的好?” 第一百九十六章 洗冤 赵德昭含笑看着他们,心想活该! 姓王平时都站在晋王一边,处处跟我作对,现在出了事,他第一时间把你推出来挡刀。这就是只愿做狗的命! 王志忠抹了把额汗,颤悠悠上前一步说道,“陛下!是臣失察,一直酿下大错,臣甘愿受罚。臣保证,以后一分银子都不乱花!无论是谁的人,只要进了刑部大狱,一视同仁,绝不姑息迁就!” 赵光义瞥了他一眼,心想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嘛? 你手下做事不机密,被人拿了证据,才惹出这祸,我不推给你推给谁。 赵德昭微微带笑,表情耐人寻味,心想这就是狗咬狗, 一嘴毛,咬死一条算一条。 赵匡胤并不说话,只是伸手指点了点王志忠,意思你自己说的话,你就记住了。 也有另一层意思,就是:再有下次,你可以告老还乡了。 王志忠长出一口气,知道今天这关算是过了,深深一躬,退回原位。 赵光义立刻给翰林张德文使了个眼色。 这翰林是个文官虚衔,没什么实权,但是品级不低。 放在唐朝时期压根就没什么话语权。 但赵匡胤重文臣,渐渐的这翰林也有了话语权,但毕竟比不上御史。 张德文虽然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但是晋王的示意他不敢不听, 上前一步道,“陛下!刚才好多人都在说齐王虐囚,现在人证都已带到,陛下看看是不是问问他们。” 赵匡胤瞥了他一眼,“平时不见你多话,今天倒是积极得很。” 张德文脸红脖子粗,连忙逃了回去。 “那就让他们说吧!都想说什么啊!” 赵匡胤森然看着台阶下跪着的人犯们。 赵德昭抢先一步,又从怀里拿出一张账单,说道,“陛下!自从稻田开种,臣自掏腰包,帮他们建了宿舍,搭了大厨房,还自费给他们买肉吃,每餐都是白面大馒头,白米饭。” loubiqu.net “这等待遇全国大牢都没有达到的……” 忽然一个囚犯用力磕了个响头,大喊道,“启禀圣上!齐王说的没错。这些田只要我们认真干活,餐餐都有肉菜,白面馒头白米饭,管饱管够!” 别说赵匡胤,既算是一众大臣们也是吃了一惊。 满以为这些囚犯会痛说赵德昭的不是。结果却口口声声说他的好处。 赵光义大失所望,怒视王继勋,心想你个狗东西,进去的时候怎么嘱咐你的,居然管不好手下,大殿上搞这一出。 王继勋还没开口,立刻又有一个囚犯磕头道,“没错!齐王不但在吃喝上没有亏待我们,每天手工还有开水可以擦身泡脚,谁的铺位都是正规床铺,可比大通铺那种舒服多了。” 又一人道,“陛下!现在我们的待遇可比之前皇粮所的牢里抢了太多,这一切全亏了齐王,我们大家伙都感齐王的恩情。” “齐王恩重如山,对我们简直可以说是爱民如子,我们不希望齐王受处罚!” 一群原本白胖的贵族们,现在混成乞丐样居然还集体帮赵德昭说起话来。 个中情由只有赵德昭自己说得清。 那就是这群人犯错都是实打实的,一时半会是不要想出去了,反倒是赵德昭现在给了他们一个立功赎罪的好机会。 还有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这些天只要卖力气干活,确实每天都有肉菜和白面馒头吃,味道属实很好吃。如果回到天牢里面,可吃不上这么好吃的饭菜了。 王继勋也被这群人惊呆了,昨晚不是还说的好好的,怎么今天到了大殿之上,圣上可以给大家做主的时候,你们反倒一个个怂了。 尤其其中有几个人,根本就没吃过肉菜和白馒头,都跟王继勋一样,每晚搭地铺睡,现在居然也撒谎说齐王对他们真好什么的。 “李当!马虎!你们居然睁眼说瞎话,出卖我……” 没等他说完,马虎匍匐在地,“陛下!齐王每天教导我们,我们现在都后悔不迭,当初不应该违法犯错啊!请陛下放心,今后我们一定从新做人,再不干坏事了。” 赵匡胤忍着笑,看着赵光义等人,意思在问他们:这就是你们说的,齐王虐待囚犯,天怒人怨?人家分明个个很享受嘛。 赵光义面色铁青,“王继勋你谎报狱情,诬陷齐王,真是胆大包天,是想找死嘛!” 王继勋急的连连撞头,“陛下!冤枉!这些人都是担心齐王的势力,怕打击报复才胡说的,臣冤枉啊……” 这时殿下,一个内侍端了个食盒匆匆走上前来。 赵匡胤这才缓缓站起,接过食盒道,“朕心存天下,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任一个坏人。你们各有利益牵涉在内,你们的话朕谁都不信。早有内侍去稻田调查,拿了证物来给朕看……” 说完,赵匡胤缓缓揭开食盒。 牵扯到儿子赵德昭的信用声望,他还是有些紧张的。 不过他更想要的是真凭实据。 食盒打开,里面确实是一荤一素一汤,还有白馒头和白米饭。 赵匡胤曾吩咐内侍要突击检查,不得徇私舞弊,事实证明,赵德昭说的确实是实话。 他把食盒交回给内侍,让他捧着下去,在大臣中巡行一圈。 “齐王说的果然没错!是天下牢房最好的伙食了。” “王继勋竟敢欺骗晋王,真是罪该万死!” 听到大臣们议论纷纷,王继勋跪地哀嚎,“陛下!臣冤枉啊!臣被人陷害了……” “哼!死不改悔的东西!掌嘴!德昭!以后此人伙食再减半!看他还敢不敢起刺!” 赵德昭躬身答应。 那边王继勋挨了几巴掌,忽然一头摔倒,倒地不起。 赵匡胤就当没看见,起身拂袖道,“今天就这样了,没事就散朝……” “陛下!臣还有事启奏。” “说!”赵匡胤停脚,面无表情道。 赵德昭道,“臣最近为了种试验田,花了全部家当,已经没钱用了,还要忍受别人的污蔑诽谤,受了冤屈还没处说理,那些囚犯被人随意带进带出,我这皇粮所所长是形同虚设……” “直接说事!”赵匡胤不悦地打断。 第一百九十七章 疫病 “臣想要点儿钱,再要点儿权!” 赵德昭哭穷被看破,只好直接开口。 “要钱没有!要权也没有。现在你的权力尽够用了,多要无益。” 赵匡胤想了想,最近赵德昭上交了一大批茶叶,价值巨万。 这小子奸猾的很,真没钱了不可能自己不留一点儿。 这段时间儿子是越干越顺,很有成绩,相反兄弟赵光义就屡屡犯错,正经事没做出来什么。 两相权衡,赵匡胤觉得应该给儿子一点甜头,鼓励他继续加油干。 “这些人终究还是囚犯,既然有人能绕过你的管制,说明安保有问题。晋王,你顺天府即刻拨一千兵丁给齐王,让他加强皇粮所的安全防护。” “这个……是!臣遵旨!” “今天囚犯闹狱这件事,朕就不和你计较了,再有考据不全,冤枉别人的事情出现,有你的好看。” 赵光义心口一疼,这可是皇兄好几年没对自己这样疾言厉色过了。 都是赵德昭的变化造成的。 现在赵德昭步步紧逼,自己已经退无可退,圣上居然把兵权都分散了,要给他一千兵丁,可是自己又无可奈何。 下了朝,赵光义心情极其沮丧。 在皇兄面前的信任正在逐渐消失,朝臣们对自己的看法想必也在逐渐改变。 loubiqu.net 赵光义受到严重打击,萎靡了好几天。 …… 日子一天天过去,五千亩试验田全部播种完毕,随着一千兵士的到来,囚犯们更加老实。 现在就连王继勋也加入了好好干活,吃肉菜和白馒头的行列。 赵德昭每天观察稻种长势,肥料非常有效,估计再有一个半月就能成熟。 他心中很高兴,然而由于天气慢慢转热,城西这边靠近稻田的村子里,居然发现了疫病。 消息是王子兴传过来的。 因为饮食蔬菜什么的,都是从邻村解决,王子兴和那里打交道比较多,结果这天就发现了疫情。 三天前还只有四五人,到了今天,忽然一下子就有了几十人。 王子兴大摆手走到赵德昭面前:“殿下!疫情既起,臣以为不可手软,不如将这些人都关起来,封闭管理,任他们自生自灭,省得他们传染到别人。” 赵德昭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多少人都在盯着咱们,哪怕跟上面张嘴要一点儿小钱,要一点儿物资,都会被人马上贬得一无是处。你这样处理染疫百姓,不是给对方递枪!” 王子兴眉头一皱:“那怎么办!现在已经有人说,是您做事犯错,强行逆天之举,惹来了天罚,才有疫病出现。如果不能即使控制住传播,离得这么近,咱们这里麻烦会更大。” 赵德昭皱眉道,“到底是怎样的疫病?你说给我听听。” 于是王子兴给他说了疫病的特征。 赵德昭一听他的描述,感觉有些熟悉。 传染者都是手脚,头颈等裸露皮肤,出现疱疹,进而化脓,溃疡,甚至坏死。 这不是……叫什么炭疽病的症状嘛。 赵德昭眼睛一亮,别的病也就罢了,要真是这种病,那自己应该可以治疗。 “走!我们去看看!我要亲眼确认一下。” “殿下!不行!这可是传染疫病,要是您也……”王子兴吓了一跳,这殿下也太猛了,上赶着去找疫病,想被传染嘛? “少废话!快走!” 赵德昭来到邻村,隔着远远的看了看那些染病的百姓,症状基本上可以确定了,就是炭疽病。 “子兴!还有得救!你让石元亮带二百名军士,把这里牢牢守住了,许进不许出!我会让人去搞艾叶和石灰粉,你们在村外混合了一起烧。烧的灰就盖住百姓们的大小便上。” 赵德昭吩咐完王子兴,立刻快马加鞭赶回齐王府。 他记得炭疽病的治疗其实不算复杂,首先要做到的就是消好毒,停止蔓延。 然后只要用药清洗,即可慢慢痊愈。 这个时代虽然没什么好的药物,但是也有一点,算是比前世强的,那就是现在人的抗药性远没前世那么强。 也就是说,很少一点点剂量的药物,就可能把病治好。 这一点赵德昭已经体会过。 王修芝见他急慌慌的回府,饭也不吃就忙起来,连忙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赵德昭告诉他稻田附近村落发生皮肤病疫情,还是传染病。 王修芝一听离稻田那么近,也着急起来。 “这个病不算什么,我可以治!你去让人多找些火碱来,再找点油脂来。” 王修芝听他说居然会治疫病,不觉大是诧异。 但是现在不是好奇心发作的时候,把东西找到。 赵德昭就做起肥皂水来。 消毒,清洗,就是治这个年代炭疽病的办法,当然消毒水必须是富含治疗效果肥皂水。 赵德昭之前看过穿越小说,知道肥皂怎么做。 而这次更简单,只需要直接做肥皂水就行。 先把火碱加清水,制成碱液,再加上油脂,花朵,大锅烧热,不断搅拌。 一刻钟之后,静置放凉。 这就是肥皂水了。 如果凉透之后,打皂形切块,那就是肥皂了。 不过现在肥皂水足够了。 赵德昭先用肥皂水和夫人一起洗了一遍,算了打了个预防针。 然后命人拿来木桶,把烧好的肥皂水装了几桶,送到王子兴那里。 王修芝想要跟着去,赵德昭要她留下来继续找火碱,加油脂,继续烧制肥皂水。 “这还不够,村子人多,要多烧些才行。” 赵德昭亲自押着肥皂水送到村子。 石元亮带兵正守在那里,严格执行赵德昭的命令,许进不许出。 “殿下!这是……” 见赵德昭端来肥皂水,石元亮一头雾水。 “先把兵士集合一半,过来统一消毒。” 赵德昭亲自指挥,先让自己的士兵们都洗了一遍,消毒完毕。 命人提着木桶进入村子,给村中人洗澡消毒。 “殿下!这有用?” “当然有用!必须有用!” 赵德昭信心满满。 “忘了一件事!忘做口罩了。” 把肥皂水留下,赵德昭再度飞马回府,找王修芝,做他设计出来的口罩。 第一百九十八章 圣人 口罩好做得多,无非是找比较洁净轻便的布,剪成口罩模样,再缝上两条布线就可以了。 王修芝亲自动手,带着府内的丫鬟婆子们,搬出几匹新布,很快就缝出了上千块口罩。 赵德昭再次出发时,肥皂水带了十桶,口罩带了一千条。 到了地方见人就派发口罩,接着在军士的监管下,指挥全村人排队,用肥皂水洗澡消毒。 消过毒之后的,就要和未消毒的人分离开来。 忙活了足足三天,终于把村中的疫病压制下来。 除了第一天死了两个人,其他人身上的疱疹,经过肥皂水消毒清洗之后,都奇迹般的好了起来。 虽然最后不免留下了疤痕,但是命算是保住了。 赵德昭这一番操作,活了全村几百人,可以说功德无量。 村中经历全程的人们,对赵德昭是感激涕零,都称他为救命圣人。 “殿下!我们要来您手下做工,不要工钱!报您的活命之恩!” “我也来!” “算我一个!” “呵呵!来干活我欢迎!不过工钱还是要给的。” 赵德昭来者不惧。 现在其实稻田已经种完,平时的打理已经用不到这么多人,但是赵德昭还有其他野望,所以对人的需求一直很大。 为把这里培养成长期种植基地,赵德昭决定把周围的危险隐患全部解除。 “元亮!把这连着的三个村子一并控制下来,外面设三道岗,不能让外人随便进出。” “子兴!种地之余,建些鸡舍,猪圈,把几个村子原本的鸡鸭猪牛等牲禽全都消毒一遍,然后赶进新圈喂养。” 很多疫病来源都是受污染的牲畜,这次的炭疽病也是这样才传播开来。 赵德昭决定开始推广卫生养殖法。 首先就是牲畜的圈,棚,必须要保持洁净,然后用生石灰水浇在艾叶上焚烧消毒。 最后就是改进养殖方法。 养猪用阉割养猪法,养鸡是干净养鸡。 这样散养的方法鸡可以不染病,猪也会因为异味减少变得美味很多。 粮袋子,菜篮子,现在都可以安心了。 赵德昭回到王府,王修芝刚刚沐浴出来。 “夫人!最近香了好多!” 一说起这个,王修芝就来了劲头。 “我在新做的肥皂中加了桂花!所以多了桂花的香气吧。” “夫人!你可以在皂液中加些蜂蜜,再把茉莉花或者兰花捣碎,拧出花汁,一起加进去。” 王修芝连连点头,“感觉应该可以,明天我就再做些。” “嗯!做出来就可以称作香皂了,既能去污,洁净身体,又有给身体染香的功能。” 赵德昭说到这儿,忽然想起一件事。 这东西是女人最爱的,何不让夫人下次进宫时,顺便给皇后也送上一些,让宋皇后以后也成为自己的一大臂助。 xiaoshuting.cc “夫君!你的想法都能实现,实在是太了不起了!”一向矜持沉静的王修芝,也不由得对赵德昭佩服的五体投地。 第二天,桂花香皂和兰花香皂制作出来。 赵德昭就怂恿王修芝入宫,去拉拢宋皇后。 自从惊宫之变,宋皇后和王修芝的关系确实好了许多,名为婆媳,却又姐妹的情谊。 王修芝一进宫,宋皇后立刻来陪她。 “修芝!你这身上香气那里来的,本宫好似从没有闻到过。” “皇后!这是我夫君齐王殿下最新发明制作的香皂,既能清洁身体,还有消毒、留香。实在是件好东西呢!” 王修芝说着就拿出一块自己亲手制作的香皂,递给皇后。 宋皇后接过来闻了闻,果然是奇香扑鼻, “我怎么闻出了桂花的香味。” “这就是一块桂花的香皂啊!加了桂花和蜂蜜的。母后可以试试拿它沐浴洗澡,好用的很。” 这时候即使是皇宫贵族,洗澡最好的也就是用澡豆了,清洁的作用也很有限。 听说了这个东西,宋皇后非常高兴,真就去洗了个澡,洗完了神清气爽,不但洗的干净,而且身体也染上了香气,让她非常满意。 “母后!这两块桂花皂就送给您。是我亲手做的。” “这个宝贝你自己在家就能做?” 宋皇后又惊又喜。 两人越聊越亲近,关系再度进了一步。 王修芝回来,告诉赵德昭。 “这可是好事!皇后和咱关系密切,将来有事也会帮着我们,或者打听个情况,传个消息什么的。” 除了皇宫的喜讯,赵德昭岭南伐蛮的大军,此时也终于得胜还朝。 方正奇和那些贵族的小辈们可没少收集东西。 他们这次居然带回了南汉皇室十分之一的珍宝,初步估值,只怕要值五百万贯以上。 赵德昭不由得感慨,要嘛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真是诚不我欺啊。 “哇!不好,这里怎么有个印记。” 一个人忽然叫了一声。 大家围过去一看,只见他拿的一柄玉如意上,背面底部,居然真的有个印记。上面刻的正是南汉两字。 其他人立刻翻看自己手里的东西。 “糟了!我的也有。” “不好!我的也有,这下坏了,白折腾一回,卖不掉了!” 大家收集这些宝贝东西,目的自然是回来卖钱。 而赵德昭的目的当然也是买卖,只不过他需要钱是为了将来能够征服天下。 “唉!都怪我!当时就顾着这东西好看,还是柄玉如意,觉得值钱才留下来,没想到,背后居然有南汉的印记,这下子惨了。” 看着懊悔不迭的众人,赵德昭却是毫不在意。 “殿下!您怎么不当回事?有了南汉的印记,咱们就没法卖出去了。” “对呀!有了南汉印记,摆明了是咱们战场得来的,谁还敢买!” 赵德昭笑道,“慌什么!根本无妨嘛。这么好的东西,他们所以不敢买,是因为怕担上抢劫南汉宫室的罪名。可是南汉已灭,必然会有好东西流传出来。” “有南汉的物件又不是罪过。更何况,绝对权利面前,让他们买时,他们敢不买?” 第一百九十九章 稻香席 赵德昭很清楚,南汉已灭,南疆一派祥和。 大宋的局势看似舒缓多了,但前段时间赵匡胤的忽然晕厥,导致的惊宫之变已经使立国来一向安稳的朝堂产生巨变。 原本立场居中的大臣人数最多,但现在已经发生改变。 应该说大多数朝臣都已经开始站队,中立的反而成为少数。 至于自己和赵光义的拥趸谁的更多,赵德昭还没有做考证。 但是这并不重要,即使自己现在落后,也是成功的。 一年前的赵德昭,发展成了现在的赵德昭,本身就已经成功到冒烟了。 按这种趋势看,自己自然是离皇储之位更近的人。 但赵光义也不能小觑,毕竟大位之争,是没有什么不能舍弃的。 现在的晋王,起码还在守规矩,没了规矩的束缚,鬼知道他能坏成什么样。 月初,赵德昭巡视稻田。 “殿下!青苗已经结穗,这占城稻真是宝啊!”石元亮禁不住赞叹。 “长势虽好,不知道稻米怎样,毕竟南北天遥地远,南橘北枳的故事,不能不防啊。”王子兴还是有点担心。 赵德昭却是胸有成竹,这一世他虽然没有试验过,但是前世他可早知道结果。 “这是老天爷的恩赐!不会差的。”信心满满的赵德昭,也只能用怪力乱神来解释了。 现在他的心思,已经不止是在粮食产量这里。 与京师所在的河南,相对的河北境内,匈奴已经蠢蠢欲动,满宋一朝,无非南北,辽,金,元相继崛起。一直都没有消停。 现在的和平景象只是暂时的,大宋,该加油了! 若想一改“弱宋”的形象,现在就是加紧筹备,积蓄力量的时候。 “找那长势好的,最青绿的,摘下些结穗来,我要那进宫去给父皇和大臣们展示一番。赵德昭吩咐道。 与此同时,皇宫观稼殿内,赵匡胤带着一众大臣们,正在游览他春天时种下的农田。 立国之后,为了表明勤俭爱民和对农事的重视,他在皇宫中设了观稼殿和亲蚕宫。 bqgxsydw.com 并定下规矩,在后苑的观稼殿,皇帝每年于殿前种稻,秋后收割。 皇后作为一国之母,每年春天在亲蚕宫举行亲蚕仪式,并完成整个养蚕过程。 为的就是提醒众大臣,进了城,做了官,也不要忘记农业的重要性。 而现在,赵匡胤带着众大臣观览这里,是因为早已和赵德昭约好了,等下赵德昭就要带着结穗入宫,然后假做和众大臣相遇的样子,其实就是赵匡胤给宝贝儿子拉拉人气,涨点声望。 众大臣也心知肚明,然而看破不说破,相看两不厌。 果然,赵德昭带着摘下的禾苗结穗进宫觐见。 把禾苗结的穗子拿给大家传阅。 “居然真的这么快就结穗子了!” “乖乖不得了!此稻种要是可用,我大宋百姓再不会缺粮了。” “如此说来,齐王居功至伟!是我大宋万民的衣食父母啊!” 无论齐王派还是中立派,大家都是一个劲的猛夸。 赵匡胤和赵德昭面上若无其事,心中却都是乐开了花。 然而有夸就有骂的。 御史中丞唐继先冷笑一声,“占城距此岂止千里,气候完全不同,占城之稻来了这里,就算能种,结出来的粮食能不能吃还很难说,君不闻‘南橘北枳’的故事嘛!我是十分不看好。” 赵匡胤脸色立刻罩上两条黑线,不过强行忍住,没有发作。 赵德昭哈哈一笑,“不如我和唐大人赌上一赌,再有十天,稻子就可收割了,我在稻田现场,现摘现舂,拿到这里来,煮上一锅嫩米粥。若是不能吃,我请罪降爵,若是可以吃的,唐大人就当场学三声狗叫,以博大家一笑,如何?” 这个赌注够绝! 输了自己降爵!赢了对方学狗! 都挺狠的,可算是公平之至。 可惜唐继先想了一想,没敢接招。 他还是不傻的,赵德昭如此笃定,他自己可是完全没谱。 就算赵德昭输了,只要皇帝老爹想,随时还可以给他爵位升上来。 而自己要是输了,当众学狗叫,可以说一辈子英名尽毁。 所以他转身走开,假做没听到。 马植冷笑一声,虽然没有开口讽刺,但是满脸的讥嘲,掩都掩不住。 齐王对晋王!齐王又胜一阵。 转瞬十天就过,五千亩占城稻田里,已经成熟了三五百亩。 其他的应该就在三五天内。 潘美最先送回来那几袋种子,种了四五亩地,现在是熟的最快了。 赵德昭在朝会日上朝时,宣布将在观稼殿摆下稻香席,请父皇和众大臣来尝新收稻米熬煮的嫩米粥。 赵匡胤立刻答应。 皇帝说去,别人谁敢不去。 第二天,观稼殿宽敞处,赵德昭命人收拾利落,摆了几排小木墩做椅。 让人收割了几十斤最新鲜最成熟的新稻,拿过来舂成米粒,放入大锅熬煮起来。 晋王赵光义为首,一看架势就知道已经输了一半。 因为结穗的稻谷颗粒饱满,诚意十足,比之中原稻并不差,现在就看煮出来能不能吃了。 要是煮出来米粒破碎,甚至味道不能入喉,那也还算赵德昭欺君罔上,浪费钱粮,人工和时间。 这种能让大宋百姓彻底摆脱饥荒的大是大非上,居然还是有不在少数的人暗暗期盼赵德昭输掉。 新米煮到一半,答案就已经揭晓了。嫩米清香的味道很快就散发开来,在场大家都闻得到。 赵光义暗暗叹了一口气,心中十分绝望。 在储君位置争夺上,赵德昭这小子凭此件大功,可就把自己彻底甩开了。 唐继先也是暗暗长出了一口气,自己真是有先见之明。 那天要是答应和赵德昭打赌,现在自己只怕已经趴在地上学狗叫了。 赵匡胤环顾众人,颇有得色,傲然道,“吾儿这碗嫩米粥,想来一定不错。新年新米,我就来喝这第一碗好了!” 这里不是朝堂,一句吾儿,竞显父慈子孝。 众大臣齐齐躬身,赵德昭微笑揭锅,亲自打了一碗嫩米粥,用扇子不断扇风,让粥凉的快些。 正在此时,脚下稻田里黑影一闪,忽地冲出一个人来。 第二百章 皇粮所 那个人影速度好快,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赵德昭一手端碗一手拿扇子,来不及拔刀,只好把身子一横,拼死挡在了赵匡胤的身前。 那人影是空手,一把就将赵德昭手中粥碗抢过,送到嘴边喝水一样就把满碗嫩米粥喝了个一干二净。 接着又抓起勺子,就着粥锅,一勺一勺猛吃。 虽然还有些烫,他却毫不在乎,大口吞吃的样子就像个投胎的饿死鬼一样。 众侍卫齐刷刷拔刀拔剑,吆五喝六围了上来。 赵德昭离得最近,眼睛也尖,一眼就认出了,这人不是前几天上殿叫屈的那个食人魔王继勋嘛。 “王继勋!你怎么出现在此地?” 正在这时,远处几个大夫打扮的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王继勋你还往哪里跑!赶紧跟我们回太医院。” 王继勋眨眼吃万大半锅,把勺子一丢,大呼道,“过瘾!过瘾!马上死了也值了。” 说着一头歪在地上,再也不肯起来。 那几个太医院的人一眼看到赵匡胤,晋王,齐王等人,居然都在这里聚集。 当时都吓得跪倒磕头,“陛下恕罪!臣等罪该万死,不知道陛下在此……” 赵匡胤怒道,“这是怎么回事!王继勋怎么跑到了这里来?” 原来上次上殿,王继勋假装晕倒,被送进了太医院。 太医们见他身材肥胖却一直说饿,认为他是吃多了撑大了胃,就给他开了好多熬煮的汤药来减肥。 至于吃的,一口没有。 几天下来,王继勋饿的眼都蓝了,他想要正经饭菜,太医哪管那些,按到了硬灌药汤。 今天早晨王继勋再也熬不住了,寻机跑了出来,没想到迎头遇上了赵匡胤君臣。 赵匡胤直接黑脸,“德昭!着人把他送回皇粮所,继续种地。” 赵德昭把手一摆,蒋安连忙押着王继勋送了回去。 众大臣们见状,就想各自散去。 赵家父子对视一眼,均想,这可不行,这样好的日子,这么好的机会,就这样让你回去,未免太浪费了。 “诸位大人!这观稼殿地方太小,有没有烟火气,我请诸位去我皇粮所一行如何?” 赵德昭话音一落,赵匡胤不等众大臣客气,立刻道,“甚好!这嫩米粥朕还没有尝上,不如大家都移步皇粮所,熬上一大锅,每人一碗,尝个新鲜!如何?” 皇帝问如何,那是给你们面子,众人谁敢说不行,立刻全体点头。 好在今天不是朝会,大家都是便衣,不然这个阵仗,必然惊动百姓。 于是大家陆续出宫,来到了城西皇粮所。 王子兴现在是三品税官,官职已经不低,在众人中笑谈起齐王殿下曾经为了堆肥,亲自手持大马勺,下地浇肥的事情。 他不说还说,这一说起大粪堆肥,好多文官心中都起了厌憎之意。 不过赵匡胤不开口,哪个敢回头。 这里可有现成的椅子,赵德昭请父皇坐了,又让大臣们监督着摘了不少嫩稻米,大锅煮起。 不久,嫩米芳香再度传出。 一众大臣或坐小木墩,或半蹲,或直接站着,没人端一粥碗。 赵匡胤在人群之中,豪笑着聚齐粥碗,大声道,“吾儿这次算是立一大功!这一茬稻谷收割之后,很快又能种上一茬。一年两季,我大宋军民从此不缺粮矣!” 一众老臣们都随之大呼,尤其武将们,难得再次看到圣上在野外振臂一呼,群臣呼应。 大家仿佛都回到了十几年前,金戈铁马,征战天下的战争岁月。 于是一边喝粥,一边唏嘘不已。 “齐王这次真的是居功至伟!” “大宋百姓全赖齐王洪福!” 吹了一阵彩虹屁,忽然有人惊异的发现,远处的山庄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同。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赵德昭笑道,“这几个村子都是经过我的改造了!大家要是感兴趣,不如过去参观参观。” 赵匡胤也有点兴趣,于是在蒋安的带领下慢慢逛进村里。 一到村口,就看出不同。 只见这村子里外都显得干净的很,显然是被人黄土铺道,再浇上水,认真踩踏过,干净又平坦。 每家每户外墙及房子,都新刷的白灰。 村路笔直,没有一家私搭乱盖,看着特别利落。 村子虽然不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杂货铺,有油坊,有豆腐坊,有酒馆,有水井,有裁缝铺…… 这哪儿是个村子,简直就是个小镇了。和城里比也不遑多让。 一众大臣看的啧啧称奇。 “齐王说这是他改造过的村子?看上去果然不错。” “岂止不错,简直就是非常好。” …… “这里看着特别舒服,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被上面押着搞得门面活儿。” 这话是赵光义说的。 赵德昭显然是早料到有朝一日大家会来这里游玩,就提前吩咐下去,让大家作假,就为了一个好看。 最近一段时间,赵光义每次发言,赵匡胤都不大乐意听。因为说了他不高兴的。 但是这句话赵匡胤听进去了。 他也是和赵光义想的一样,认为赵德昭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功德,做的假把式。 2kxs.la 所以面色一沉,很不高兴。 马植的一个手下,户部员外郎梁侃,知道马植是赵德昭阵营的,为了讨好马植,故意说道, “齐王改造的好!把个小小村落改得宛如城镇,看似齐王的功劳,实则是圣上的功德啊!” 吏部侍郎严绍乐也捧了几句。 “圣上功德无量,使得天下太平,这小小村子经齐王……” “够了!假模假样,令朕作呕!” 赵匡胤一声厉喝,吓得二人打了个哆嗦。 赵匡胤也深深看了赵德昭一眼,透着满满的不悦。 “弄虚作假,粉饰太平!当朕不知道嘛!今天好日子,朕不想说而已。” 赵光义含笑不语,心想侄儿你还是嫩得很,作假做的如此明显,也难怪圣上一眼就看得出。 赵德昭一愣,知道父皇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既然误会自己作假,不如就让他再往里走一走,深入了解一下。 第二百零一章 屠夫成了圣人? “陛下!自从我来这皇粮所,周围这三个村子的百姓帮我良多,我感激不尽,就帮他们做了一点小事情。” “现在三个村子都多少有了些变化,如果陛下不信,请移步进村多走走多看看,就知道我是不是弄虚作假了。” 赵德昭不卑不亢的淡然说道。 赵光义心想,你小子给脸不要脸,还要蹬鼻子上脸,既然这么上赶着找收拾,那就成全你。 “陛下!齐王说的对呀,我们就进村去四下走走,给齐王捧个场嘛。” 他本意是抓去赵德昭弄虚作假的错处穷追猛打,让他立刻现形,在文武百官面前,赵匡胤再护犊子也不好意思太过分吧。 没想到赵匡胤居然同意了。 这段时间以来,也许是赵德昭带给了他太多的惊喜,现在见到儿子如此托大,竟让他觉得一切会不会是真的。 “那就进去看看。”赵匡胤袖子一摆,带头向村子中走去。 农村生活疾苦,他是清楚的,看看那些犯罪后被抓来劳改的犯官或者富二代们,就知道了。 不到半个月,个个又脏又臭,看上去就无比凄惨,那些世代居此的村民们,又能好到哪里去。 大家鱼贯进村,迎面就遇到几个村民,他们抬头看了一下一眼,立刻蜂拥上来拜谢。 赵匡胤嗤之以鼻,看看!露馅了吧,这些升斗小民,一辈子都没见着朕,怎么远远看一眼就认出我来,还围过来三拜九叩的见礼…… 哔嘀阁 然而,他的念头还没转完,就听这些村民纷纷喊道,“齐王殿下!您是我们村子的活圣人!要是没有您,咱们村子就家破人亡了……” 感情这些村民拜的居然不是自己,而是齐王赵德昭。 赵光义也懵圈了,最近只要和赵德昭在一起,就经常出现这种莫名其妙的反转事件。 立刻大喝道,“大胆刁民!圣上在此!你们居然只拜齐王,是想死了嘛?” 什么…… 一听说圣上在此,那些村民可慌了,连忙齐齐俯身见礼。 “不知圣上在此,还请开恩。” “圣上!齐王是您的皇子,要是没有齐王,我们早死绝了,拜谢圣上及齐王……” “你们起来说话!这倒底是怎么回事?”赵匡胤玩味的看了赵德昭一眼,心想你这小子居然学会深藏不露了,难怪这么胸有成竹。 有一个胆大的村民立刻大声说,“前段时间本村遭了疫病,要不是齐王帮我们解毒治病,我们真的就全部死绝了。” 赵匡胤眼神一亮,这件事他还真听说过。 前段时间,宋皇后高兴的拿了几块香喷喷的物事来,说是齐王孝敬的好东西。 赵匡胤听说既能当做澡豆洗涤去污,又芳香的很,试用一下,果然好用。 去污强过澡豆,芳香赛过香丸,就问此物何来,宋皇后说是皇粮所附近村子除了疫病,被齐王很快治好,这东西就是齐王为整治疫病做出来的,叫做香皂。 身为铁血皇帝,赵匡胤对于香皂无非就是多问两句,对疫病倒是很在意,不过既然已经搞定,过几天也就忘了。 “德昭!想不到你还懂的治疫病了。” 赵匡胤看了群臣一样,众大臣也是全体惊呆。 这前两个月还被称为杀人魔王,岭南屠夫的大恶人,到了这里好像脱胎换骨了。 居然被人称为活圣人。 是此一时彼一时,还是此人原本如此,哪个才是他真正的本色呢。 “陛下!臣也是感念百姓平时艰苦,一时着急就做了出来。”赵德昭看似谦逊,其实就是炫耀。 大宋君臣又一次见识了他的凡尔赛。 那个大胆村民又道,“陛下!齐王于我村有大恩!我村上下已经决定,尊齐王为本族的活圣人!即日就将打造牌匾,供于祠堂之中,还请陛下恩准。” 宋朝礼法严,规矩多。 像这样乡村小祠堂要是想自己立个圣像什么的,都得经过地方长官批准。 现在皇帝既然来了,哪还有比他更大的官。 赵光义满脸黑线,怎么一遇到个什么事,就立刻演变成赵德昭的大型歌功颂德现场。 长此以往自己还用混吗! 立刻给严绍乐使了个眼色。 严绍乐硬着头皮道,“陛下!齐王在岭南大肆杀戮,被人称为屠夫!现在又被称为活圣人,是不是有些相互矛盾,臣以为……” “放屁!”赵匡胤终于怒了。 这怒气他忍了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初在朝堂之上,众人竞相说赵德昭杀降屠士的时候,他就一直在忍。 “‘岭南屠夫’,那是你们这群目光短浅的小人胡乱起的!德昭当时就说的很好,平民愤,撼敌心,立国威,减敌丁!哪一个不是最好的理由?偏偏你们这群迂腐酸儒,满脑子恶臭,非要说是杀戮,是屠夫!朕已经忍你们很久了。” “这次是这里村民感念德昭的恩德,自发自愿称颂他为圣人,你们又来啰里啰嗦说个不停!” “搅屎棍!你们这群恶臭腐儒!就是一群搅屎棍!” 君王一怒,霹雳滔天。 严绍乐吓得差点尿了裤子,立刻跪倒等着领罪。 赵匡胤对村民们道,“既是你们自行议定的,照办就是,朕准了!” 村民们欢天喜地的去了。 赵匡胤怒视严绍乐道,“我们继续往前走走,就让他在那里跪到吃午饭再起来。” 众人随着赵氏父子继续游逛,见这村子可不是为了捧齐王而弄虚作假,而是村子似乎真的比别的地方更富裕。 就在一户人家门前,人们甚至闻到了一股飘逸的肉香。 这家伙食不错呀,不年不节,居然还能吃上肉了。 赵光义却大声道,“这户人家好大胆!竟然擅杀耕牛吃肉!” 这次赵匡胤也是脸色一变,二话不说,伸手推门,走了进去。 这家房内,一对青年夫妻正和一对老年夫妻一起吃饭,见忽然闯进这么多威严的官人,都吓得不敢说话。 王子兴认得他们,安慰道,“老胡!不用怕,是圣上来了,快拜见!” 一家四口人立刻跪倒迎驾。 第二百零二章 猪肉好吃 “起来说话!” 赵匡胤摆手让他们起来,自古君威不压民,没必要在老百姓身上耍威风。 “朕来问你们!这是吃的什么饭?” 赵匡胤一张口,就问的非常内行。 这时正是中午,若是东京城内,百姓们吃饭,自然是吃的午饭。 然后乡村贫穷,一般都只是早晚两餐而已。 所以赵匡胤问他们吃的什么饭。 “回圣上!我们吃的是中午饭,自从皇粮所建在这里,齐王殿下招我们这里的闲散人等干活,给的工钱虽然不算高,但也是额外多的钱财,所以我们现在都是一日三餐。” 赵匡胤点点头,“这才吃的不错嘛!还有肉食,可是杀得耕牛?” 古时农事繁重,农具少且低效,缺乏灌溉,产量又低。 所以自汉以来,历代都明令禁止擅杀耕牛,以免影响农耕。 不过现在赵匡胤倒是不认为眼前的农户是杀了耕牛吃饭。 就算有钱,这么做也是太得不偿失了。 “圣上!这可不是耕牛肉!耕牛我们都宝贝的不得了,怎么舍得杀来吃肉!” “不是耕牛?那你们这吃的是什么肉?”赵光义拿起勺子搅动肉锅,见里面肉块颜色确实不像是牛肉。 “这是猪肉!豕!豕肉!” 宋以前,古人吃猪肉的很少。无非两个原因,一是因为猪太肮脏,没有格调,是低级下贱的东西,吃它的肉也就跟着丢人。 二就是猪肉腥且带些臭味,不是那么好吃。 而且中医还因为猪肉含有微毒,吃久了也会中毒。 直到苏东坡改良猪肉吃法,猪的饲养也渐渐去除了猪肉的腥臭,才开始慢慢流行起吃猪肉来。 xiaoshuting.info 东坡肉之所以有名,不但是指的一道名菜,更多是纪念苏东坡赋予了后人吃猪肉的方法。 “豕肉?豕肉也能吃?不是说又腥又臭?”赵匡胤也看了看了肉锅,半信半疑。 “豕肉当然能吃,我们这还是听齐王的,学会了他教我们的豕肉吃法。” 又是齐王! 这时不单是赵光义,就连赵匡胤,以及其他大臣也都惊呆了。 怎么又是他,他这出镜率也太高了吧。 赵德昭被淹没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微笑不语,低调的很。 “你来说说,齐王是怎么教你们吃猪肉的?” “圣上!齐王教我们早早把猪阉割掉,骚线取掉,猪肉长大了之后就不会那么腥臭,而且因为早早阉割,猪就会别无他求,活的很懒,长膘很多。” “现在我们每头猪养大吃肉,杀掉时都有两三百斤。” 赵匡胤咧了咧嘴,好家伙! 我这儿子现在比老子懂得都多,这些知识我自己居然都不知道。 猪居然还可以这么养,这么吃。 “那它的滋味如何呀!” 那村民一愣,看圣上的样子,居然是有些馋的感觉。“滋味好得很!现在经过齐王改良过的猪种,宰掉时不但能多出几十上百斤肉,吃的时候也没有腥臭的味道了,如果煮肉时再加入桂皮,八角,花椒,龙眼等调料,味道就更好吃了。” 说着拉赵匡胤坐下,拿了一副新碗筷,亲手夹了条猪腿,请赵匡胤尝一尝。 赵匡胤穷困的时候没少吃过猪肉,每次都是觉得腥臊酸臭,又苦又难吃。 可是这次闻起来,味道似乎真的不像以前那样了。 于是小心翼翼用筷子插住猪腿,咬了一口。 吃了这一口肉,可就守不住,忍不住又大大咬了一口,含糊道,“嗯!还真不错!很香!” “那是!开始我们也不信齐王的话,可是照着他说的话一整治,味道真的是好吃哦!” 村民话音刚落,赵匡胤已经抱住了猪腿,大口啃咬起来。 吃相之不雅,看的赵光义暗暗摇头,心想皇兄你当着一众大臣的面,这样吃肉,成何体统。 不过看着赵匡胤吃的那么香,他居然也看馋了,很想自己也搞一块来尝尝。 农家屋子小,装不下那么多人,只有平素就爱溜须拍马的挤进去了,大部分大臣还都停在院 子里。 赵德昭挤到王继恩身边,笑道,“王大官儿,这里没什么好玩儿的,我带你去外面稻田里看看。” 王继恩对他忽然的热情很是怀疑,但是身为阉官,虽然是当今圣上的身边宠臣,可还是不敢违逆齐王的话,只好赔笑跟着他出来。 路上赵德昭又拉了几个他想要敲打的人,一起来到劳改场的旷地上。 此时正是初夏的正午,日头已经逐渐毒了起来。 赵德昭命人喊来还在罚跪的严绍乐,领着他们参观劳改犯们工作现场。 只见几十个罪大恶极的劳改犯,衣衫褴褛,穿着草鞋,顶着日头在田间地头挥汗如雨的干活。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这些原本白白胖胖的贪官腐恶,都已经被繁重的重体力活折磨的又黑又瘦,看着就跟西域贡上的昆仑奴一样,就剩下一副白牙。 “天呐!那不是裴文绍!几个月不见,竟然变成了这幅样子。” 一个文官指着远处的一个劳改犯说道。 赵德昭嘿嘿一笑,“你说那个裴文绍?此人上次竟然说我带兵去岭南平蛮是有私心。幸亏父皇肯给我做主,就把他赏给了我。你们知道,我这人是一向不记仇的,他在这里干活,我一直都很照顾他。你们看他现在干活干得多开心!” 王继恩和严绍乐对望一眼,心想这就是你照顾的方式嘛!一辈子别这样对我们。 正在这时,有人惨叫一声,把肩上扛着的一个大粮食包摔在了地上。 立刻有军士大步流星赶过来,抡起鞭子就是一顿抽打。 打的那人惨叫一声,就没了动静。 军士蹲下细看看,招手喊医师过来。 医师查出他是劳累加中暑,于是拿起一瓢凉水泼了上去。 那人醒转过来,立刻就被军士又赶了回去干活。 王继恩倒吸一口凉气,心想齐王这么心狠手辣。他请我来是干什么的?不会是想给我个下马威吧。 严绍乐也是后脊背发凉。他知道自己虽然有朝廷的官职在身,可是实际上却远不如王继恩安全。 人家毕竟是圣上的亲随,自己,随时都可能被晋王牺牲掉。 第二百零三章 晋大学士 正在这时,身后一阵响动。 赵匡胤吃了半条猪腿,香的心满意足,又怕油腻,所以到了半碗嫩米粥,边喝便来找儿子。 眼见劳改犯们在烈日下也要干活,晕过去被弄醒还要继续。 赵匡胤也情不自禁嘴角抽搐,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 回到众大臣之中,赵匡胤道,“我先还以为德昭为了哄我,故意搞得假招子。想不到居然是真的,这三村百姓,真的过上了不错的日子。诸位可还有疑问嘛!” 众大臣连连摇头,齐声说没有了。 赵匡胤点了点头,“这么说来,这占城稻的试验算是大获成功!以后我大宋子民再也不必受那饿肚子的苦了。你们可都得记住吾儿的功劳啊!” 众大臣齐齐向赵德昭躬身致敬。 赵德昭优雅的弯腰还礼。 “工部的人谁来了?听旨!” 一声令下,工部尚书任至仲以下,大小官员跪了一排。 “着即将占城稻捡那最好的稻种,推广至河东,河西,京东西,京东东,江南东五路种植,不得有误!” “臣等遵旨!” “赵德昭听旨!” “臣在!” “念你发现,培育,推广占城稻种有功,封你为资政殿大学士,入翰林学院学习着。” “臣……遵旨!” 赵匡胤这一道旨意,可是谁都看不懂了。 资政殿大学士,轻易不授的,授予的也都是曾经做过宰相的一品大员。 众大臣和赵德昭一样,一开始都以为赵匡胤这是要重用赵德昭了。 只怕不给个宰相,也是个三公一类的大角儿。 没想到是入翰林院学习。 这翰林院里的翰林,品级都不低,二三品,和六部尚书,侍郎平级。 但纯属虚衔,并无实权,无非也就是站在胜利者的立场,编个上一朝的历史,或者记录一下皇帝生了几个子女,春天睡了几个妃嫔,冬天吃了几回火锅什么的。 所以大多都是由朝中的大员们兼任,听起来官名一大串,又能显示皇帝的恩宠。 赵匡胤封赵德昭为资政殿大学士,却不给他实权,而是让他入翰林院学习,用意也很深远。 一是让他留在自己身边学习儒道,心中存了仁心,以后做事就很少会让人再说残暴。 另一点就是压下大臣们不信任的想法,位置先占着,实权又急什么。 本事学好了,天下都是你的。 晋王派系的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 “既是让齐王入翰林院学习,那这五路推广稻种的差事……” “有戏!齐王不能亲自出去推广,那岂不就是……” “圣上还是英明,做事留一半,咱们也能喝口汤。” 众人心有灵犀,都是相视一笑。 这可是好差使,既能收买民心,还能成为政绩,最重要的,奉旨办事,好处多多,还没有人敢嚼舌根。 众人都看向晋王,希望他把这个大好美差抓到自己派系手中。 赵光义心中正在滴血。 稻种好用,推广是必然的,然而推到别的地方也就罢了,推到他的根基之地,江南东路,还是他没想到的。 siluke.com 江南自古就是富庶之地,几个大氏族垄断了那里的一切。如果稻种推到那里,本就是富庶的江南势必更上一层楼,普通人只怕都会变成小富翁。 这么大的恩惠自然都会转化为赵德昭的声望。 而有了江南几个大户的认可,就等于有了金罐子。 以后赵德昭呼风唤雨,只怕就无可阻挡了。 想到这里赵光义出了一身冷汗。 不行!必须要把江南道的这个肥缺,抓到手里。自己人亲力亲为的话,那江南的声望至少也能分来一半。 他向着御史中丞唐继先努了努嘴,示意他发话。 唐继先道,“陛下!资政殿大学士虽然是个虚衔,可也是要经过朝内大儒考核才是,齐王才名在外,自然是能够轻而易举过关的。” 赵匡胤瞪眼道,“这不是废话吗!你到底想说什么?” 唐继先尴尬道,“臣是想说,既然齐王要入翰林院学习,那这占城稻种推广之事,总要找个合适的人选才是。” “这个自然。”赵匡胤看了一眼儿子,“你们有什么合适人选,报上来朕听听。” 这话听着是问大家,其实眼神是给赵德昭的,用意显然就是,你快说,你说个自己人,朕马上就批。 赵光义跟了他多少年,最了解这位皇兄了,眼看机不可失,就赶紧先说道,“陛下!臣举贤不避亲!臣子元佐,虽不如齐王,也算德才兼备,可以代兄前往推广稻种。” 赵匡胤埋怨的看了赵德昭一眼,心想让你入翰林院是对的,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抢啊。 明显还是经验不足啊,晋王之子,也不算外人,晋王既然提起,朕要是不应,未免不好看。 没想到赵德昭听了赵光义的话,非但没有着急生气,反倒是露出了笑意。 “陛下!元佐吾弟,稳重平和,可堪此任,臣是十分认可的。” 这……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 无论承不承认,现在已经是齐王和晋王为了争宫争大位,到了图穷匕首见的地步。 这么重要的时刻,齐王居然毫无保留的同意晋王的儿子担任此一重要职位。 这岂不是上赶着把金子把外推。 赵匡胤疑惑的看了儿子一眼,心想此中若是没有猫腻,那就是儿子的脑子被粪肥给熏坏了。 作为皇帝他当然也愿意一碗水端平,不能仗着自己是皇帝,打压其他所有人。 但是稻种这件事情,可确确实实是赵德昭发现,培育的,那么他自然有先手的资格。 可是现在,他偏偏就要放弃这个自己上升期最重要也最容易获得的位置。 “父皇!稻种推广使这个职位,臣以为,元佐最合适了。若是别人我就不同意!” 赵光义眉开眼笑,这么些天来,第一次看赵德昭顺眼。 赵匡胤却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在想儿子为什么要这样做。 “齐王如此爱护弟弟,真是仁德!” “齐王此举暖心,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赵德昭再次微笑,在场所有人,没人知道他此举的用心。 第二百零四章 兄弟齐心 赵光义有八子七女,这赵元佐是长子,而且是八子之中,长得最像赵光义的人。 据说年轻时候的赵元佐,和赵光义年轻的时候几乎分辨不出,非常相似。 所以此子一向深得赵光义喜欢。 但是相貌虽像,性格却是完全不同。 赵光佐为人醇厚正直,甚至可以说纯真无邪,比之赵廷美有过之而无不及。 历史上的赵元佐最看不惯深宫中的虚假和欺诈,对于威胁到赵光义的皇位,而一直被排挤的赵廷美充满同情。 后来赵廷美冤死后,赵元佐也收到极大的刺激。 他不愿意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为了皇位,亲哥哥居然逼死了亲弟弟。 皇室的残酷斗争使得最终发了疯。 也有人说他是故意装疯。 “陛下!有了元佐代我推广占城稻种,我就放心了,我会安心在翰林院学习儒学的。” “既然如此,就如你所愿。” 赵匡胤目光中闪过几丝温暖。 赵元佐的性格他自然也知道,只是利益使然让他觉得儿子必然会有所忌惮。 其实就他自己而言,如果不是母后曾强迫他签下金匮之盟,他也不会愿意让大权给兄弟赵光义。 大位当前,兄弟是兄弟,皇位是皇位。 不过儿子能够信任赵元佐,依然使他满意。 “齐王胸怀坦荡,真是高风亮节!”这次,居然使得赵光义也真心发出感慨。 “齐王高风亮节,深得我辈敬佩!”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从此我大宋无忧矣!” “如此最好,齐王入学深造,占城稻种又能推广全国,齐王功莫大焉……” 面对诸位大臣或真心或假意的吹捧,赵德昭一一微躬致意。 心中却在暗自得意。 族兄弟之中,难得有这样一位真性情,不在乎大位的无私者。 这样的赵元佐,不拉到自己身边实在是愚蠢到家了。 而且赵元佐聪慧机灵,能文能武,身份又是晋王之子,将来对于自己,必是莫大的臂助。 一场稻香席结束,在场众人各有所得。 “德昭,既然你应了入翰林院学习,就即刻去报道,朕相信你定能学到儒学精髓,为朕助力。” 分手前,赵匡胤特意嘱咐了他几句。 “父皇放心!儿臣绝不会人让您失望!” 回到齐王府,王修芝立刻迎上来询问情况。 “夫人!占城稻试验成功,父皇已经决定先向河东,河西,京东西,京东东,江南东等五道推广了。” 王修芝对此毫不奇怪,早在几个月前,她就吃过潘美送过来的占城稻米了。 “夫君!此次发现,培育占城稻种的,是你的首功,陛下难道没有赏赐,或者晋升你的官爵嘛?” 赵德昭假做生气道,“前几天刚刚晋了齐王,你还要怎样!想不到妇人之贪,一至于此!” 王修芝霎时脸色发白,泪水涌上了眼眶。 不过见赵德昭虽然假装板着脸,目光中似乎在隐藏笑意。 这段时间夫妻和谐,感情极好,她本来也不信赵德昭会忽然莫名谴责自己。 指着赵德昭道,“你,到底……” 赵德昭哈哈大笑,一把搂住她道,“夫人不要慌,我是开玩笑的,其实还是升了职。父皇封我为资政殿大学士。” 王修芝眼中泪意瞬间化为喜意,不过却一把推开赵德昭,假装生气道,“你以后最好不要和我开这样的玩笑,很伤感情的。” 赵德昭见她很认真,心里也愧疚起来。所谓情之真,爱之切。 “夫人对不起!是我玩笑开过火了,以后绝不会了。” 既然赵德昭诚挚道歉,王修芝也就不再矫情。 “据我所知,这资政殿大学士,可是很高的职位,虽然是虚衔,但是之前都是只授给曾经做过宰相的老臣,这次居然封到你头上……” “不但封到我头上,还要我即日就去翰林院学习儒学。唉!一提儒学,我就脑袋疼,夫人救我。” 王修芝猛醒道,“我想起来了,资政殿大学士,都是要经过大儒们考核才能通过的。之前那些老臣子资格老功劳高,都可以免,但是你太年轻,功劳虽有了,资历却不够,肯定是要考的。” 赵德昭的记忆力,也有过些许这方面的印象,但是不确定,现在经过王修芝的认证,他的态度不由得也有些消沉。 “那就考吧,不然能怎样。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年纪轻轻就做了资政殿大学士,算是破了大宋一个例。” 王修芝沉吟道,“不如……我回娘家一趟,去问问父亲有没有什么经验。” 赵德昭的岳父王溥,两朝阁老,前任宰相,资历极高,本身也做过资政殿大学士。 所以王修芝第一时间想回家去跟老父亲取取经,以帮到赵德昭。 赵德昭却摇了摇头,“不必了!我猜父皇此举,是先让我占了这个大坑,为我将来的上位,打下良好基础,也就是说,他虽然可能会让翰林院那群翰林百般为难我,但是目的只是让我多学知识而已,到最后肯定不会阻我过关。” lingdiankanshu.com 王修芝想了想,微微摇头,“话虽如此,那帮老夫子们可一定不会轻饶了你,这次你怕有苦头吃了。” 赵德昭笑道,“我会怕了一帮迂腐的朽木疙瘩?尽管来好了,还不一定谁难为谁,谁给谁吃苦头呢。” 王修芝想起丈夫平时的古灵精怪,估计也确实够那些老先生们喝一壶的了,不由嘴角也漾起了笑意。 不料下一刻赵德昭就给她泄了气。 “大不了我就长留翰林院,跟他们耗!耗到他们一个个蹬腿西去,我也就过关了。” 王修芝笑的花枝乱颤,“要比命长,那他们肯定谁也比不过你。” 赵德昭道,“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入了翰林院,要是随着他们摆布,那可能我一辈子都考不过关,看来必须要先下手为强,以我为主,让他们绕着我来转,如此一来占了主动,一切就都好办了。我要让这大学士之名,从此由虚转实。” 王修芝看着丈夫坚毅的表情,心中涌上一股深深的爱意和骄傲。 第二百零五章 王师北定太原日 夫妻聊得正高兴,内侍说晚饭准备好了,二人吃了饭, 赵德昭道,“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伏在王修芝耳边说了几句话。 王修芝诧异道,“真的会来?” 赵德昭点了点头,“十之八九!” 王修芝道,“好吧,我记下了。” 此时正是华灯初上,晋王府内,赵光义一家人也已经吃过了晚膳。 他招手叫过赵元佐,“惟吉你来,今天在皇粮所,为父帮你争下了稻种推广使的空缺,这可是送上门白捡的好差使,也亏了你王兄德昭,也在圣上面前力荐你任此职。” “你现在拿上我备下的礼物,去齐王府拜见王兄,多谢他的知遇之恩,随便也看看他在干什么。” 1200ksw.net 赵光义说着,走到赵元佐身边,轻声道,“也探一探他的口风,我不信他能大度到把这么好的差事白送给你,这里面必有猫腻!” 赵元佐眉头深皱,他最讨厌就是这种家族,宫廷之间的勾心斗角。 可是父亲偏偏要逼他参与进来,实在是深恶痛绝。 其实赵光义正是因为最喜欢这个儿子,才愿意为他争利益,教他各种勾心斗角的招法。 赵元佐也知道这一点,没办法违逆,只好答应下来。 带上一对白玉净瓶,一幅吴道子的真迹,加上黄金百两,赵元佐来到了齐王府。 想不到出来迎接的居然是齐王妃王修芝。 王修芝笑道,“原来是惟吉弟来访,真是稀客,快请!” 赵元佐字惟吉,施了礼说道,“王嫂有礼!王兄呢?” 王修芝笑道,“你王兄刚刚吃完饭,正在书房写字,他的臭规矩就是写字的时候不愿意被人打扰,不过现在也应该是写完了,惟吉直接进去找他就是。” 赵元佐本来就不愿意来,一听说赵德昭不愿意被打扰,巴不得放下礼物就走。 可是王修芝盛情相邀,他虽然正直,却不是傻子,不好意思拒绝,只好进了书房。 齐王的书房非比寻常,几乎就是一座小院子。 赵元佐进了房间,迎面是一个大屏风,转过屏风是一个巨大的书房,四角都摆满蜡烛,正中一张巨大的书桌,书桌上有笔墨纸砚,赵德昭伏在书桌上,居然睡着了。 赵元佐心想,来都来了,要是现在转身出去,只怕王嫂还没走远,遇见也是尴尬。 于是近前轻呼了两声,“王兄!德昭王兄!” 赵德昭似乎睡得很香,嗯了一声却并没醒来。 赵元佐走到桌前,正要再叫两声,忽然见赵德昭面前大纸上,写着一幅字: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太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嘶! 赵元佐一看之下,倒吸一口凉气。 他是文武双全,一看便知这是一首七绝诗,笔墨未干,显然是赵德昭刚刚写成。 赵德昭的文名早已传遍天下,白云书院的主院虞白甚至对他施以弟子礼。 几幅学联更是名满士林。 所以赵德昭文采赵元佐并不吃惊,但是这首七绝表现出的复杂思想情绪,以及忧国忧民的爱国情怀,却是瞬间打动了赵元佐的心。 这首诗毫无雕琢,直抒胸臆却又浑然天成。表达出浓厚强烈的情感。 此时的太原城,正是北汉政权的首都。 而北汉名虽为汉,实则是依附契丹建立的辽朝,才能够存在,北汉国主实属是人家的儿皇帝。 赵德昭这首诗,满满的悲愤与豪情,看的赵元佐心中也是激荡不已。 想不到父王口中如临大敌的这位齐王兄,竟是如此忧国忧民的英雄。 赵元佐游目四顾,见书桌前边还有一张长条几案,几案上居然有个沙盘模型。 宋时用得起沙盘的没有几人,但是晋王的儿子自然是认得的。 赵元佐看了看沙盘,见赵德昭摆的似乎正是太原城的攻防战,局势错综复杂,但是看得出颇有韬略。 正在这时,赵德昭悠悠醒来,迷迷糊糊挺直身子道,“来得莫不是惟吉……” 赵元佐回身施礼,“王兄醒了!我奉父王之命来拜见王兄,感激王兄为我争下这稻种推广的好差使。” 赵德昭摆了摆手,揉着眼睛请赵元佐落座。 “一时犯困,居然睡着了。陛下命我如翰林院学习,这稻种推广的差事也要有人做,我知道惟吉素有才华,这种好差使便宜了外人,不如给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赵元佐又羞又愧,人家赵德昭胸怀磊落,胸中有国,眼中有弟,再看看自己的父王,一比之下就显得心胸狭隘,度量极小。 每每在自己面前说赵德昭的坏话,两相比较,真是令人无地自容。 “王兄你如此坦荡,真是让我无比佩服,岭南平灭南蛮,我也早已耳闻,王兄才是文武全才,比我强的太多。” 赵德昭苦笑,压低声音道,“其实不瞒兄弟你说,什么心怀坦荡为兄实在有愧,这次推荐你,也是为了和王叔拉好关系。” “你想必也知道,我们叔侄虽然没有矛盾,但是在朝堂之上,晋王派和齐王派还是有分歧的,我这次实在是想拉拢晋王,不想在自家人身上浪费时间,南蛮虽平,北汉仍在啊!” 赵元佐脑中轰隆一声,对赵德昭简直要崇拜起来。 看看人家的心怀,再看看父王,居然还要我打探人家的心思,不就是平定北汉嘛,这一点父王你可照人家差太远了。 兄弟二人谈了很久,赵元佐告辞回府,心中很烦闷,对赵光义汇报时,只说赵德昭在忧心翰林院考学的事儿,其他什么都没有多说。 赵光义正和一众谋士们商议当前局势,见儿子如此说,就放宽了心。 “如此一来,齐王就暂时不用考虑了。他现在不会对我们造成太大威胁。我们现在需要考虑的,是怎样能够尽快修补和圣上的关系。” 谋士冯元通道,“王上!臣以为,最能让圣上刮目相看的,就是拿下北汉,此功若成,可是远大过齐王伐南蛮的功绩啊!” 第二百零六章 翰林院 另一名谋士何庆立刻道,“收复北汉自然是奇功一件,但是很难啊。” 赵光义看着桌案上地图,久久才说道,“难则难矣,但是不可不想,若是由我主导,拿下北汉,武功上必然一举压过齐王,那时候肯定再次赢回圣上隆恩。” 何庆道,“说起齐王,王上!我得到消息,说是城中现在有人开始大量贩卖来自南汉的珠宝,首饰,金珠等物。” xiaoshuting.la “哦?”赵光义转头看他,“是齐王那里流出的?” “目前情况下,臣以为就是齐王那里流出的。毕竟,伐南的就是齐王,也只有他能得到南汉的大量宝贝。” 赵光义背着手踱了两步,“还是要调查清楚,齐王的身份你们也不是不知道,一定要拿到证据,才好说话。不然,圣上那里说不过去。” 第二天,赵德昭早早起来,叫来钱牛儿吩咐“我去翰林院这段日子,皇粮所就交给王子兴了,你要时刻帮我盯着点,有什么情况立刻向我报告。还有,皇粮所附近几个村子民心已经实了,以后但凡需要雇人的地方,全部从这几个村子里招人,钱可以给多些。” 钱牛儿道,“殿下!那几个村子已经赚够了,不如再多发展几个村子……” “你不必多说,我心里有数,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赵德昭又吩咐王修芝几句,收拾停当,就去翰林院上任去了。 说上任是好听的。 什么资政殿大学士,在那群老夫子面前,也不过就是那回事罢了。 翰林院的那些翰林们可都不白给。 赵匡胤昨天已经派人暗中嘱咐了他们,让他们必须要给齐王安排三关大考。 什么过关,才算翰林院出师,才可以去资政殿就任大学士。 一关不过,就不许出去丢人。 那些老家伙有了这个旨意,更加一个个自傲起来,眼睛都转向了天空,看都不看赵德昭一眼。 赵德昭无奈苦笑,却也无能为力。 他虽然早就文名满天下,但那些都是急智,靠的是天赋,而儒学这里,讲究的是吃透经义,和出口成章并没什么关系。 何况赵德昭自己心里是明白的,什么急智,天赋都是扯淡,自己真正靠的,还是前世知识的积累而已。 赵德昭的第一关,是大学士李煜这一关。 没错,这位李煜,就是前南唐的后主,那位著名的降君。 李煜虽然做不好皇帝,但是做个文人还是绰绰有余的。而且还是那种相当牛掰的文人。 他的文学成就和书画艺术,即使是千百年后,仍有深远影响。 赵德昭一见到他,第一个想法就是想让他多写几幅字,多做几幅画留着,要是能保存千年,那可都是价值巨万的财富。 “齐王殿下!我来问你:何为治国上策?” 书房之中,老儒环坐,当中发问的正是大学士李煜,他还有个武官职位,右千牛卫上将军。 和翰林大学士一样,是个从二品的职衔。 然而赵德昭总觉得,这难道不是对你李煜的挖苦讽刺嘛。 因为这个武衔虽高,却没有兵权,而是掌侍卫宫禁及供御兵器仪仗,凡千牛及备身左右以御刀仗升殿供奉者,皆领之。 看似把皇帝的性命安危都交给你来守护,其实也是算准你没有异心造反的勇气和能力。 赵德昭想着这些,就不回答李煜的提问,故意抻着他。 几个大儒大眼瞪小眼,无可奈何。 李煜这个问题,本身也是要难为赵德昭的。 问他治国上策,显然是从爱民为本,而赵德昭可是有杀降屠士大恶名的。 赵德昭把节奏抻满,效果拉足,这才慢慢开口道,“李大学士来问我这个问题,实在很奇怪,请问你当初为何国破受降,若有治国上策,还有机会现在来问我这个问题?” 李煜嘴角抽搐,脸色铁青。 要不是赵匡胤昨天特地找他说明,这个齐王回答问题时只为目的,只求过关,其他都不会有所顾忌,要他体谅海涵,只怕现在心境就已经爆炸了。 赵德昭见他变色,心中也多少不忍,不再提破国,而是从另一个层面继续打击李煜。 “我读你诗词,辞藻属实华丽,然而句句骄奢淫逸,境界极为狭隘,凭你也敢来问我这种大问题。” 几句话又把李煜刺的够呛,不过毕竟比刚才那些话容易接受一些。 李煜调整心态,装作若无其事的道,“我此时是大宋大学士,奉圣上之命考较齐王,齐王若不答,那也可以,本学士不给你过关。” 赵德昭见他很快神色如常,心中也很佩服,看来这些年的历练,他也终于做到心如止水了。 “这题又有何难!自古忍者为高!养廉治贪以平时政。安民之道嘛,就是施行宽法政策。如此官不贪,民不乱,是为治国上策!” 众老儒面面相觑。 不是都说这家伙杀戮极重嘛。我们都准备好了让他宣泄杀意,我们好仁慈相教,怎么现在他一开口就是什么儒道之言。 你不按套路出牌,这是要打乱我们的节奏啊。 “诸位学士!此答如何?” 李煜看向众人,众人相视良久,只好默默点头。 赵德昭拍掌大笑,“既如此,感谢诸位教诲,今天的课程就此结束。不过诸位每日探究儒学,不如也来点农学之道,宽严相济,走走走!我领你们去皇粮所,教教你们农耕之道。” 几位老儒目瞪口呆,架不住赵德昭强拉硬拽,把他们全都拉上马车,直奔皇粮所。 赵匡胤派下的探子看的也是目瞪口呆,立刻回报皇帝。 赵匡胤听了赵德昭的整个回答过程,不由得哈哈大笑。 “养廉治贪平时政,安民之道就是施行宽法。这小子还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嘛!倒也罢了,明天让李穆做主考,考他第二关。” 内侍立刻去传旨。 这个李穆可不是一般人,任职太子中允,是个正五品,赵光义的死硬派党羽,虽然官阶不高,但是极有本事学问,在儒学中的地位,堪称当世一品了。 第二百零七章 告御状 赵匡胤让李穆把持第二关的考核,就是想知道儿子是怎么对付这个儒林一品的。 最近一段日子,赵匡胤自觉生活快活了很多。 最大的两个快乐源,都是儿子赵德昭带来的。 第一个自然就是这个儿子开窍了,再不想儿时那么顽劣。 不但有了心机,能够和那些迂腐又狡猾的大臣们斗上一斗,还有了家国的意识。 xiaoshuting.la 甚至还能够带兵打仗,平定南蛮。 这些可都是赵匡胤平常梦里才能想到的。 第二个就是赵德昭带回来的占城稻种,眼看收获在即,用不了多久,还可以再种一茬。 所谓民以食为天,而国以民为本。 民无食则国无本。 这次占城稻种试验成功,全国都可以大面积推广,大宋百姓从此食无忧矣。 这可是宋以前千百年来历朝历代无人做到的丰功伟绩。 仅此一个大功劳,赵德昭就值得储君的位置。 “来呀!朕的嫩米粥可煮好了!” 自从上那次病愈,赵匡胤的饮食习惯也有了改变,甚至连口味也发生了变化。 最近他就喜欢上了占城稻种种出来的新鲜的嫩米粥。 别有一番中原稻没有的清香,配上酱油腌制的宫廷小咸菜,格外诱人。 有时候想想都令人垂涎欲滴。 端着内侍捧上来的粥碗,赵匡胤又喝起了嫩米粥。 “陛下!张德文等翰林、学士求见。” “嗯?”赵匡胤放下粥碗,这几个人正是翰林院要给赵德昭一考把关的几位儒士。 他心中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请他们进来。” 少顷,几个翰林歪歪扭扭走了进来,有两个脚上居然还沾着泥巴,害的两个太监一路跟进来擦脚印。 “陛下!臣等实在是……委屈啊……” 几个翰林被赵德昭强拉去皇粮所,开始他们还以为只不过是赵德昭想炫耀他种田的成果罢了。 没想到有人丢给他们几把锄头,居然真的要去犁地,干活。 他们还不敢不干,堂堂齐王也在身边干活,是真干。 而且干的比他们还多,还快。 一会儿功夫下来,几个人手上就打了泡,可是赵德昭还是不肯放他们走,溜溜在田里折腾了半天,这才把筋疲力尽的几个人放了回来。 赵匡胤听了几位翰林的哭诉,嘴角牵动,终于还是压住了笑意。 “这小子又胡闹了,众爱卿不必和他一样见识,等他回来,我一定教训他。” 说着四下巡视,“李爱卿呢!怎么没来。” “李学士他一出了皇粮所就累到了,已经派人送他回去休息了。陛下!我们正是因为此事才来。齐王殿下德才兼备,连耕作都无比熟练,臣等实在无以教矣,恳请陛下……” 几个翰林都有请辞之意,当然不是辞职,而是辞教化齐王的任务。 赵匡胤不等他们说完,大手一挥,“来呀!去御袍五件,赠予几位翰林。再取青玉砚一尊,送与李煜大学士!” 几位翰林虽然折腾了半天,但是居然得到了皇帝的御赐锦袍,这可是难以想象的荣耀。 皇帝可不轻易往外给东西,因为位置不同,做上皇帝就是九五之尊,给出什么东西都是要记录在案的。 哪怕仅仅是留下大臣吃顿便饭,喝碗嫩米粥,那也是莫大的赏赐,都要被记录的。 这一次大手笔直接送出五件,还有一个青玉砚台。 翰林们立刻都住了嘴,喜孜孜捧着御袍回家了。 赵匡胤微笑叹气,这孩子本事见涨,脾气也是见涨,居然拉着儒士去种地。 这时宋皇后刚刚洗了头,脸蛋潮红,来看他。 他看见宋皇后过来,于是笑着对她说,“本来想把德昭这小子送去翰林院,让他跟着儒师们学学经义,就不会像在外面那样胡闹了,没想到还是一样的不老实。” 宋皇后讶异道,“德昭不是一向在皇粮所试验占城稻种,怎么又去了翰林院?” 赵匡胤于是把前情跟她说了一遍,然后道,“这样下去终究不行,还是要把他叫来教训一番,不然以后越发不像话。” 宋皇后道,“这也没什么吧。那些迂腐儒士们整天价就知道拿着书本耍嘴皮子,偶尔去田间体会一下农民的艰辛疾苦,不是很好嘛!我一点上我倒觉得齐王做的没错。” 赵匡胤摇头苦笑,“你之前就是宠溺德芳,现在连德昭也要骄纵,说一句都不肯。” 宋皇后拔下簪子,梳理长发,故作娇嗔道,“那又怎样,这两个儿子可是我将来的倚仗,不宠他们宠谁呢!” 赵匡胤发觉现在这儿子是渐渐管不动,老婆也不像以前那么百依百顺了。 不过也不知道怎么,他反倒觉得这样的日子才是更有滋味些,有点儿立国称帝前那肆意逍遥的劲儿了。 一把揽过宋皇后,调笑道,“最近怎么越来越香了,是用了那桂花的香皂洗的?” 宋皇后俏脸娇红,扭捏道,“这大白天的,你可是皇帝呢……” 赵匡胤哈哈大笑,“你既知道朕是皇帝,皇帝想要干什么,这天下谁敢不听……”说着将宋皇后拥入后殿,风流了一番。 宋皇后得了滋润,俏脸愈发娇红,心中却是很惊讶, 因为年龄的关系,她自从成为皇后,赵匡胤一向索求不多,但是自从上次赵德昭放血治疗,救了皇帝的性命,又苦劝他更改饮食习惯。 一段日子下来,赵匡胤的身体恢复的超乎想象,居然有了二人刚成婚那些天的意思。 这可是宋皇后之前从来不敢想的。 第二天是朝会日,得知赵德昭强拉翰林们耕田的赵光义,立刻纠集了手下发难,想要就此给赵德昭好看。 可是张德文一开口,赵匡胤就打断了他。 心想这群酸儒真是不通情理,老子昨天一口气送出去五件御袍,今天居然还敢来嚼舌根。真是不懂事到家了。 “王继恩!把前日那辽国使臣送来的信,拿出来读一遍!” “是!”王继恩看了赵德昭一眼,拿出辽国国书,开始宣读。 读毕,他看着赵德昭挤出一副笑脸,“齐王殿下!您可看出辽人的书信之意?” 第二百零八章 这一仗必须打 说起来还是半年多前,宋皇后一时身体不适,辽国乃派人遣书,送礼,表示慰问。 然而此时已经过去半年,辽国的慰问信才刚刚到,其中自然还是有些耐人寻味的。 xiaoshuting.la 赵德昭看着王继恩的一张苍白丑脸,心中就是反胃。 他这态度更是让人升起怒火。 你个老阉奴!早晚把你碎尸万段拿去喂狗。 “陛下!皇后娘娘上次生病,已经是半年多前的事情了,这辽人的慰问信这时候才到,里面显然是别有深意啊。” 赵匡胤嗯了一声,“那你怎么看的,细细说来。” 赵德昭道,“皇后那时病得不重,辽国这封慰问信,其实可有可无,既然要下书,当时就该来下,偏偏这时候才来,臣以为,其实只是辽国想试探一下咱们的反应而已。” 赵匡胤道,“现在有什么可试探的?要试探为什么不半年前试探?” “臣也不知!或许是半年前他们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而现在准备完毕了,也或许是辽人认为那时候咱们防备的很好,现在却不如了那时了。” “总之!真以为辽国此时这封书信,探病是假,试探咱们的反应,伺机要来攻打才是他们的真实目的。” 赵匡胤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对殿下众大臣道,“众卿都怎么看,可以畅所欲言。” 地下众大臣各抒己见,议论起来。 兵部尚书黄元义道,“陛下!臣以为,齐王所说都对,辽国就是老探咱们的虚实。此仗不能不打,不然我大宋国威何在?如果示弱,辽人以为咱们怕了他们,接下来必定会大举进攻。” 户部尚书马植道,“陛下!臣以为,此仗不该打!别忘了立国之初,我们和辽国曾经见过一仗,虽然看似胜负不分,但其实我军先手进攻,都没有取得胜势,说明对手太强。一旦再败,情势不堪设想。” 接着,两朝元老,赵德昭的老岳父王溥也发言不赞成此时开战。 此时的齐王派都觉得,现在正是赵德昭得皇帝恩宠最隆的时候,加上占城稻种的加持,皇帝对赵德昭的重视已经超过了晋王赵光义。 如此下来不出一年,必可拿下储君之位。那时候再有什么战事,就不怕了。 而如今如果与辽国开战,离开京师,皇帝的恩宠就大打了折扣。要是战败,那就前功尽弃。 如果赵德昭留在京师,那么开战的话大宋自然要选一位新帅去征战,选谁呢?只怕赵光义是最合适的人选。 败战是所有人不愿意看到的。对于大宋的打击也将是巨大的。 要是取胜,赵德昭刚刚取得的储君领先位置又将拱手相让。 所以为今之计就是主张不打仗。 而晋王系则恰恰相反。 你不是正在受宠嘛,那就拉开空间,看你怎么办! 你离开,那就失了君恩君威,晋王近水楼台先得月;你留下,那这领军的帅位,就归到晋王身上,一旦打赢,成就可是远胜北汉一战。 “陛下!辽国欺人太甚,此时发国书问安我大宋国母,实在是有欺辱之意。臣以为,此仗不可不打!” 这次说话的是兵部侍郎袁令城,兵部已经发出接战的最强音。 两派除了首脑赵德昭和赵光义,其他人纷纷发表意见,但是意见完全相左。 赵匡胤听得没有头绪,不断看向赵德昭和赵光义。 赵光义依然不动声色,始终含笑看着众人发言,并没有出声的意思。 赵德昭却忽然哈哈大笑。 赵匡胤道,“你这笑是几个意思,打还是不打。” 赵德昭道,“我是笑这些大臣,为了一封辽国来信,居然纷争至此。陛下!臣以为,这一仗必须打!没什么好争论的。” 哦? 什么? 嘶…… 满朝文武大臣全体懵圈了。 现在主张不打的是你齐王派啊!怎么你这领袖人物自己先反盘了。 齐王派众人个个瞠目结舌,而晋王派的人也都一个个摸不着头脑。 他们知道齐王当然不会改入自己阵营,这指不定又憋着哪门子坏呢。 赵匡胤也有些诧异,这时候他还真舍不得放赵德昭出去领兵打仗,但是如果派晋王出马,那全国的焦点也就在晋王一人身上了。 于赵德昭的储君之位大为不利。 “陛下!臣以为,这仗打归打,却不是要打辽国,而是去打北汉!” 什么? 这…… 所有人再次懵逼! 要打仗!却不是打挑衅的辽国,而是去打目前还算相安无事的北汉? 要知道北汉可不是南汉能比的。 北汉兵多将广,文臣武将的本事都不逊于大宋,而且多年依附辽国,和辽国有着很深的渊源关系。 “现在辽国只是试探,根据咱们的反应才会决定下一步,如果咱们示弱于辽,轻则辽国会来攻打,重则北汉及辽国双管齐下,一东一西齐头并进,则大宋难以阻挡矣。” “所以不如先下手为强,直捣北汉腹地,快刀斩乱麻,拿下北汉,必能一举震撼辽国。” 北汉配合辽国,半点都不是瞎想,赵德昭前世看过史书,知道北汉曾经数次偷袭大宋,帮辽国刺探大宋虚实的情况。 这一番分析合情合理,把北汉也纳入了讨论之中。 众人禁不住纷纷点头,就连黄元义也不禁挑起大拇指。 虽然阵营不同,但是赵德昭理性的分析,让这兵部尚书也是心服口服。 赵匡胤皱眉道,“北汉可不比南汉,这块骨头,一个啃不好就要崩坏了自己的牙齿。那时候辽国要是看出破绽……” 作为立国太祖,赵匡胤的天下是一拳一脚,生生打出来的。不但武功出色,战略级别的头脑也是出类拔萃的。 赵德昭刚刚说的,他也都想得到。所以也就更头大。 “德昭!你和二品以上大臣们留下,其他爱卿们先行下朝吧!” 片刻,看看剩下了十几位大宋分量最重的实权人物,赵匡胤就起身,亲自带着他们来到了集英殿议事。 “王继恩!你也下去歇着吧。” 第二百零九章 让贤 朝会是朝会,朝会之下,君臣议国事,宫眷及太监都不可参与。 赵匡胤当着这群股肱之臣,言语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说明心中的真实想法。 “辽国使臣上书这件事,朕已经想了两天,朕觉得,此仗如果对方逼得很紧,那就别无选择。但如果不是,那么最好还不是不打的为好。” 说着,赵匡胤抬头把这群大臣挨个看了一遍,神色肃穆,显得脸上皱纹愈发的多了。 “并非是朕示弱,朕南征北战几十年,打过多少了不得的对手!这天下就是这样打下来的,朕又怕过谁来?奈何:国库空虚啊!立国不过十数年,国力孱弱,辽国又正是最强大的时刻,现在打仗,委实是吃劲的很。” “至于打北汉嘛,倒不是打不得,但是北汉交界的地方,是高太尉的忠武军……” 赵匡胤一说到这里,众臣全都明白了。 原来皇帝一直担心的,还有这个问题。那就是一旦出兵,军队主导权的问题。 这个高太尉,可不是一般人。 他是赵匡胤的妹夫,燕国长夫人的驸马爷,叫做高怀德。 高怀德素以武勇著称,是大宋的开国武将之首。就算是石守信,曹彬等人,无论武功还是资历,也都在他之下。 他历仕数朝,又是皇帝的亲妹夫,在朝中有着超然的地位。 累功至检校少师,进而封为检校太尉。宋代有检校二字的,职位都在正职之上。 检校太尉正是武官之首。 而现在这位高太尉所驻扎的地区,正是和北汉交界的河北忠武军所在地。 高怀德任职忠武军节度使。 这个职位正是赵匡胤自己之前曾经担任过的。 有意思的是,赵匡胤黄袍加身前,任职殿前都点检,而此时高怀德也被他封为了殿前都点检。 可见赵匡胤对他的信任。 此时开战,如果派人前去主导战争,未免把高怀德闪在身后,会令他不快甚至得不到支持。 但如果直接任命高怀德为总指挥,不但破了赵匡胤禁止边军专权作战的规矩,也怕他万一战败影响士气,不吉利。 其实,说白了,就是赵匡胤担心权利给的高怀德太大,会出问题。 同为殿前都点检,同为忠武军节度使,同为帝前威望最高,功劳最大的武官。 两人的相同点太多了。 如果再把与北汉对战的绝对指挥权力交给他,指挥国内大部分兵马,岂不是正合了当初赵匡胤陈桥驿黄袍加身的一幕。 对此最敏感的自然就是赵匡胤自己。 所以即使打北汉,赵匡胤也绝不想由高怀德亲自指挥,掌握兵权。 赵德昭心想这一点我还真没有想到。 其实历史上的高怀德忠勇敦厚,性情坦率豪放,不拘小节。 看似并无威胁,但黄袍加身前的赵匡胤岂不也是这般。 “既然如此!先不打北汉也可以,但是必须要派人过去河北加强防御,以备不时之虞。” 这次他的建议得到了赵匡胤的认可。 “这一点倒是朕也想过的,那么诸卿以为派谁过去防卫合适呢?” 赵光义真想举手报名,可是既然只是防御,到了那里只怕毫无作为,而舍弃了京师,赵德昭只怕更加得圣上恩宠,所以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兵部尚书黄元义想要自荐,却知道不可能,因为兵部主管全国兵事,料想圣上也不肯放自己前往。 但手下的兵部侍郎袁令城,似乎职位又小了些,更加不会得到高怀德的首肯。 正在这时,赵德昭却直接开口道,“臣以为,此去河北,当以赵元佐挂帅最佳!” 马植与黄元义同时惊讶的看向他。 两人都搞不懂,此时赵德昭非但不自荐,反而主动举荐赵元佐,是为了什么。 这一幕就连老谋深算的赵光义都没想到,齐王居然主动帮自己的儿子推荐这个重要的职位。 燃文 马植暗暗着急,连忙看了王溥一眼,心想殿下速来不喜读书,现在有了这个抓兵权的机会,为何不直接求来,既可直接免去翰林院学习之苦,又可拿到兵权,何乐而不为。 他希望王溥及时劝阻齐王,收回推荐,改为自荐。 然而王溥到底姜还是老的辣,他已经多少猜到了赵德昭的用心,所以看着马植,微微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意思你的想法不可行,但我知道你的意思,问题不大,你只管放心。 而晋王派一边,众人也是面面相觑,互相以眼神致意。 大家都想,齐王怎会有如此好心,罢了!他一定是想把赵元佐先远远打发出去,然后自己抢了那占城稻种推介使的职位,好捞取功绩,追求民心。 可惜!赵光义心道,“你难道忘了自己此时正在翰林院学习,翰林院的大考天下知名,你一日不过大考这一关,就一日不能出翰林院转任他职。” “那时候这稻种推广的位置,还是要落在本王这一边。你赵德昭只怕落得个鸡飞蛋打,什么也得不到。真是鼠目寸光啊!” 黄元义也是心中嘲笑赵德昭,“齐王这次可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不但没占到便宜,反而吃了大亏。” 赵光义想到的,赵德昭这边的也想到了,不禁也替齐王着急起来。 赵匡胤也对赵德昭的举荐有些意外,不过显然是欣赏多于不解。 在他眼里赵德昭和赵元佐都是皇族,就应该如此互相谦让,礼敬才是。 “德昭你能如此想,朕深以为慰,既然你肯让贤,朕就准了你。” 赵光义也道,“齐王如此大度,元佐一定甚为感激,我先提元佐多谢你这位王兄。”说这居然微微一躬。 赵匡胤微笑看着二人,心想若你们能一直和平共处,该是最好的事情。 赵德昭却笑道,“不敢当!晋王莫急,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说着转向赵匡胤道,“陛下!臣以为,单派赵元佐前去还不妥当,还要加派一人才合适。” “哦?加派何人?” “臣以为,加派王继恩随行即可!” 第二百一十章 二试 王继恩! 让太监随军嘛? 众人仔细一想,立刻都明白了赵德昭的良苦用心。 赵匡胤微笑点头,“难得你齐王也肯动脑了,这个想法深得朕心。” “元佐前去河北,可以给高太尉朕的旨意,这算是朝廷的明旨,再着王继恩私下里宣布朕的私旨,双管齐下。高太尉必然能了解真的良苦用心。” 众臣也都连连点头,此举既给足了高怀德面子,又能充分说明这件事的重要性。 赵元佐是晋王之子,而王继恩更是皇帝面前的红人,这种分量的组合,高太尉断不会不予配合的。 这样一来既加强了忠武军的防卫能力,又不至于使得高怀德的势力过分坐大,确实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了。 既已经有了决定,赵匡胤立刻下旨,任命赵元佐为镇边特使,即日上任。 这个镇边特使只是个虚衔,无官阶品级。 但是赐予尚方宝剑,必要时刻可以有便宜行事的特权。 这也是为了既不给高怀德以夺权的压力,又保持了临机应变的能力。 第二天,赵德昭回到翰林院,一群大儒正在等着他。 今天是翰林院二试,主试人是李穆。 这几天其他人一再给李穆灌输赵德昭的浮躁跳脱,不好对付。要他不要再出些虚幻空洞的问题,还是实打实的给他些教训为好。 于是李穆拍手道,“既如此!不如就问他何以为耕吧!” “好题!齐王现在正在经营皇粮所,我们问他何以为耕,总算不脱题吧,看他如何作答。” 几人拍掌大笑。 赵德昭一到翰林院,立刻就被众人围住。 赵德昭笑道,“这就开始了嘛?没问题,问吧!” 李穆道,“听说齐王正在种稻,那么小可不才,敢问殿下!何以为耕?” 赵德昭一愣,上下打量几个面色苍白,身形瘦弱的儒士,再看看他们的手,个个都是形容枯槁,手若鸟爪。 就凭你们,也敢问我何以为耕?你们加起来这辈子下过的地,只怕也没我一天多吧。 见赵德昭发愣,李穆得意的心想,终于被我问倒了吧?你不过是个顽劣之人,仗着机谋诡辩侥幸骗过几个人而已,到了我的面前,还不原形毕露。 “殿下!《正字通》曰:凡致力不怠,谓之耕。又假它事代食,若力田然,亦曰耕。《扬子·法言》耕道得道,猎德得德,是获飨也。吾不睹……” 赵德昭呸的一口痰,吐在了他的脚下。 把李穆吓了一跳,一张老脸霎时臊的通红,其他儒士也是纷纷涌起不满之意。 赵德昭不等他们开口,就狂笑道,“就凭你们,也配跟我讲个‘耕’字?我在稻田里亲自劳作了小半年,那占城稻种,从我手中小小如豆,到脱穗结谷,我没错过每一天的照顾。” cxzww.com “而你们呢?这辈子也没摸过一次锄头吧,没下田浇过粪肥吧,手上没有收获时打过的血泡吧……” 几个儒士被他问的目瞪口呆,原本想要呵斥他不尊师重道的话语也都咽在了喉间。 赵德昭索性大步上前,抓住李穆的手,举到众人面前,只见这手枯瘦干瘪,指甲足有半寸多长,显然是连日常最普通的劳作都不参与的表现。 再看手指,也都是细弱惨败,没有一丝劳作迹象。 赵德昭再亮出自己的手掌,前几天收割占城稻时打下的血泡,还宛然在目。 指节间老茧遍布,摸之如厚厚的皮革。 “你们不过是一群靠着农夫之耕养着的腐儒而已,要是没有耕者早都饿死八百回了,现在舔着脸来跟我说什么何以为耕,真是恶心死人!” “什么时候下过地,种过粮,打过泡,割过稻,再来跟我谈耕吧!在我眼里,何以为耕?农夫尽有其田,才能叫做耕!” 一番话振聋发聩,羞的几个儒士脸红的打了鸡血似的,四下里抱头鼠窜,再没脸面面对赵德昭。 但赵德昭那肯放过他们,大喝一声“哪里去?先说今天我这题可是答对了?二试过不过?” 李穆惭愧道,“你连考官都骂倒了,自然算你答对,算你过关。” 赵德昭道,“既如此,你们也和上次那拨人一样,随我去皇粮所,见识一下真正的何以为耕吧!” 二话不说,这几个儒士又被拉去做苦力历练了。 赵光义这几天是最高兴的,齐王居然两次反水,帮了自己儿子的忙,也就等于是帮了自己的忙。 虽然他认定赵德昭此举未必安着好心,但是事实就在眼前,这个便宜可是占定了的。 “王大官儿!小儿尚年轻,北上之行,全靠大官儿了。” 赵光义举杯,敬对面的王继恩。 此时他正在晋王府的小客厅里,上首坐着王继恩,下首是赵元佐。 三人同桌喝酒,畅谈今日朝堂之事。 王继恩虽然自己居功,但是见晋王亲自向自己敬酒,哪敢怠慢,连忙起身赔笑道,“王上您太客气了!辅佐小王爷乃是奴才的天职,哪里说得上什么靠不靠的。” “不然不然!今天朝堂之上,圣上也说了,元佐带着圣上的官旨在前,大官儿的私旨在后,两相结合,高太尉必然不会异言。” 赵元佐见父王又在私下议论人,算计人,心中很不受用,但也知道这是他为了自己好,说不出什么,只得在旁边自己喝闷酒。 赵光义也不理他,只是陪着王继恩说话,商量到河北之后的事情。 “老奴也想不到,齐王居然脑子抽了风,一而再的为元佐谋职位,实在是意外之喜啊。” “哼!赵德昭那小子哪会有什么好心思,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送上来的本王先接着,不要白不要。” 两个人相对开怀大笑。 只不过一个是粗豪的嗓音,一个是尖细的嗓音。 赵元佐听得更加郁闷,感觉非常对不起赵德昭这位王兄。 “今天经此一事,本王与圣上的关系算是真正缓和下来,再也不像前些日子那样僵了。”赵光义越想越满意。 “恭喜王上!此番晋王系的势力,又该增长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求教 第二天,赵光义让赵元佐再度带上些礼物,来找赵德昭表示感激。 虽然心中敌意依然,但是赵光义老谋深算,认为这便宜不占白不占,只要脸皮够厚,这种事他可以一直享受到最终双方翻脸对决。 而赵元佐当然知道父王的心思,不过他自己也想找赵德昭。 上次见面,使得赵元佐认为之前对这位顽劣王兄的看法都是错的,不完整的。 这次他打算让赵德昭多给他说的有用的东西,因为无论做稻种推广使还是镇边特使,都需要农耕和对外军事的相关知识。 他赵元佐是一无所知,但是赵德昭却是大行家。 对外军事赵德昭剿灭了南汉伪王,功绩卓著。 农耕方面更是不得了,发现,培育了占城稻种,更是试验成功,按照圣上的话,从此大宋百姓食可以无忧矣,绝对是莫大的功德。 他命几个家人带着礼物,来到齐王府。 “小王爷!我家殿下没在,他一大早就去翰林院了,据说今天大儒二试。” 钱牛儿出来应答。 赵元佐拍头,这件事情居然忘了,王兄被圣上晋升为资政殿大学士,并命入翰林院修习。 他正在犹豫是在府上等还是先回家,忽然又有内侍来禀报钱牛儿, “殿下已经通过二试,现在带着几位儒士去皇粮所了。” 钱牛儿笑嘻嘻道,“这不是成了和上次一样的。我家齐王殿下就是厉害,一代大儒都说不过他,还要陪他一起去干活儿。小王爷,你要去吗,我陪你一起去皇粮所找殿下。” 于是赵元佐跟着钱牛儿转奔皇粮所。 边走边想,这位王兄还真是不一般,据说上次就让大学士李煜吃瘪,还因此气的闹了病。 不过他把儒士们带到稻田劳作,貌似圣上居然完全没有评论。似乎也并不是反对他这样的做法。 现在二试也过了,他又把儒士们带去稻田,看来三试过后,也会如此。 想到这位种种出人意料之举,赵元佐是既钦佩又觉得好笑。 什么时候自己也有这样的本事,既能辩倒大儒,又能做些有趣又有益的事情,那就好了。 赶到皇粮所,果然赵德昭就在那里,正带着几个翰林领略田园生活。 李穆等几人被他硬拉着在田地里干活,手上很快打了泡,长指甲也差点断掉,可是几个人半点不敢违逆。 一是因为试场上被赵德昭辩倒,连还嘴余地都没有,二是怕传出去丢人。 几个经年老儒居然被个年轻人用语言击败。 这要是传出去,尤其是被皇上听到的话,哪里还有儒士的面子。 所以几个人咬着牙血拼,不过他们干的再怎样,也比不上赵德昭。 赵德昭左右肩各扛一个大麻包,如走平地,毫不吃力。 为了教育几个儒士,他还边干活边诵读陶渊明的《劝农》,以示儒士不学无术,只重经义的弊端。 “悠悠上古,厥初生民。 傲然自足,抱朴含真。 智巧既萌,资待靡因。 谁其赡之,实赖哲人。 哲人伊何?时维后稷。 赡之伊何?实曰播殖。 舜既躬耕,禹亦稼穑。 远若周典,八政始食” …… 赵元佐见他如此洒脱超群,心中感慨良多。 王兄从此成为他的偶像。 论才华,学识,论文韬武略,论情怀论爱民…… 赵元佐只觉得这位王兄无一不精不一不通,自己和他比起来简直就是一只小小的虫子。 这也正是他今天想来找赵德昭的目的。 既然担负了重要使命,怎样做?如何才能做到最好,赵元佐觉得只有赵德昭能够教会自己,哪怕父王也做不到。 最起码,赵光义那套做事方法,赵元佐不愿意接受。 “殿下!晋王府小王爷来看您,还带了礼物!”钱牛儿对赵德昭说。 “元佐来了!”赵德昭放好麻包,拿起脖子上搭的毛巾擦了擦汗, “既然你来了,我要陪陪你,几位儒士就算放假了,你们各回各家吧,” 几位儒士如释重负,各自解放回家了。 赵德昭拉着赵元佐的手,来到附近一户农家,这户农家的几口人见到他居然毫不拘束。 饭团探书 “殿下来了,正要吃午饭呢,快一起来吃。” 赵德昭并不客气,洗手洗脸,就坐下来和农户一起吃饭。 赵元佐觉得很有意思,也坐下来跟着一起吃。 见这家虽然是农户,但是饮食其实也不算差。 吃的新打下来的稻谷,舂出来的米饭,清香可口。下饭菜是两样凉拌小菜,居然还有一盆喷喷香的炖猪肉,汤汁浓郁,香气扑鼻。 赵元佐吃的非常开心,简直比在家时吃的山珍海味,感觉也不遑多让。 这倒也不过分,农家天然食材本就不差,加上赵德昭交给农户的烹饪之法,吃起来确实不逊色与山珍海味。 眼前这一派安静祥和的乡村气息,是久居皇城的赵元佐所从未见过的。 一片安居乐业,太平盛世的景象,使得他不免唏嘘感慨。 “王兄!奉圣上之命,我即日就要启程,前往河北忠武军,此去前景未卜,想请王兄帮我分析琢磨,比如遇到大事情该怎么办?遇到战事又该怎么办!” 赵德昭笑道,“晋王戎马半生,这类事情办到的可比我看到的都多,贤弟不去问你家父王那个,跑来问我,我可是真真惭愧了。” 赵元佐道,“王兄!我父王那些,并非是他不教,是我不肯学,我以为那些不是王道。况且无论是种稻还是南伐,王兄你都是亲力亲为,成事都在不久之前,所以才前来问你,还请王兄不吝赐教。” 赵德昭低声道,“你这样看,旁人可不这样看,现在朝堂之上可是有齐王派和晋王派两系的,你来问我,真的想好了?” 赵元佐道,“王兄你与传说中完全不同,这是我亲眼所见,跟你学习是眞情实话。” 赵德昭点点头,“你既如此说,我哪能不答,只不过我怕我说的教不到你。我的意见就是:到了河北忠武军,贤弟你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只当是去游玩走这一遭就是!” 第二百一十二章 王妃有孕 赵元佐愣住,看向赵德昭,见他夹了一筷子凉拌黄瓜丝,吃的正香。 看情形不像是敷衍自己或是耍弄自己。 反倒是此中有真意的感觉。 于是仔细想了想,奈何怎么也想不透,只好再度问道,“为何?此去明明很多凶险很多事情,岂是游玩就能解决的?” 赵德昭吃下一口猪肉,细嚼慢咽,享受咀嚼的快感,慢悠悠说道, “元佐!你仔细想想,此番前去,高太尉会怎样应对?” 赵元佐想了想,“应该是军中一旦有事,就通知我和王大官儿,一道商量吧,毕竟我虽然没有实衔,镇边特使的名头他还是要照应的。” 赵德昭点头,“那没错,高太尉戎马半生,什么事没经过见过?这些明面上的东西,半点儿都不会差的……” 赵元佐一惊,“王兄的意思,他会敷衍我们?” 赵德昭重重点头。“你想啊,此番北上,其实对于他高怀德来说,打不打北汉并没多大分别。打的话,他没有完全的兵权,凡事都有你和王大官儿擎肘,打起来也是缚手缚脚,不得施展。” “不打呢,既算北汉来攻,凡事也是你们三个顶着,军机要不要抓住,也没多大差别,哪怕是打输了,也是你们三个人协调不周,罪过也绝到不了一个人头上。” “嘶!这……”赵元佐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么说,自己接的可不是什么便宜活儿,简直就是个雷啊!而且是随时会炸的那种。 自己和王继恩都不会打仗,能打仗的却不玩活儿,反正到时候即使败了也是三个人共同担责,这样看来,难道说是圣上决策失误? “北汉若来攻打,必然是外围武装先有消息,那时候我们提大军前去接应,就不存在什么三人再商量的情况,直接去接应不就是了?” 赵元佐是说,有了敌情就出征,绕过谁决策,谁下决定的阶段,听了消息大家一起出发就是。 赵德昭道,“敌情既是外围来,你焉能第一时间知道真假,也许是假消息,白耍大军一趟呢,也许是个陷阱,等着你们去跳呢!等你们甄别的时间,如果对方是来真的,那外围人马就已经被全歼了。” “所以忠武军的兵马不会太认真的,有没有敌情,都只会是敷衍了事。” 赵元佐急了,“岂有此理!如此我河北边境岂不成了摆设,按王兄说来,我们此一去纯属多此一举,不去的话高怀德反倒能安心抵抗。” 赵德昭摇头,“那也不行!忠武军规模有限,要看北汉来攻打的军力大小。如果辽国也参战,那么忠武军必败无疑。” 赵元佐越想越是心惊,“王兄!若此该当如何是好?王兄教我!你书房随时摆着北汉沙盘,你赋诗只为能早日收复太原,不会对我大宋国土视若不见吧。” 赵德昭道,“当然不是,你此去忠武军,还是我举荐,我难道还能害你嘛?” 赵元佐气笑了,“你说了这半天,可不就是要害我嘛!被你说的我简直有去无回,更别说什么建功立业了。” 赵德昭道,“不然,我可不是只让你一人前去,那王继恩也是我举荐的,就是为了让他能够配合你。” 赵元佐眼睛一亮,“王兄你快说,应对之策究竟是什么?我不求建立功名,只求为我大宋守好国土就足矣。” 赵德昭道,“贤弟,你此一去,若想成功守住我大宋领土,那就要用好,用活这个王继恩,和你手中的尚方宝剑。一旦遇事,不可后退,必须要决死抵抗。” loubiqu.net 说着,伏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赵元佐眼神一亮,霎时好像想通了很多事,不过又迷惑道, “王兄!这王继恩你也说了,既无武功,又缺智谋,圣上派这样一个阉人给我,有什么用?” 赵德昭大摇其头,“贤弟!这王继恩你可不要小看。他虽然不会打仗的谋略,但是跟随圣上征战多年,算得上兵马娴熟,颇知军中事,更何况多年征战,也使得他在军中人脉广阔。这些对你的将来可都是大有裨益的。” “你记住!这柄尚方宝剑,就是能够拿住王继恩要害的宝贝。如果有了什么艰难险阻,不能过关的时候,就祭出尚方宝剑威逼王继恩去解决,他一定会去做的。” 还有一句话赵德昭没有说出来,那就是这尚方宝剑,到时候代表的可不仅仅是赵匡胤一人。 他还代表了王继恩的未来。 王继恩眼中,自然赵光义是将来的继位者,继位者的儿子拿着尚方宝剑找他做事,他也只好照做。 两人谈了很久,赵德昭把能想到的,都给赵元佐嘱咐了一遍。 看着他虚心受教的样子,赵德昭不禁想起之前赵光义看自己时的诧异眼神。 “这家伙肯定想不到我之所为把好事都转让给了元佐,就是因为我能够直接控制元佐,而他自己反倒不能。” 回到王府,赵德昭自己简单洗漱了。 最近王修芝已经验出了身孕,不能再随身侍候他,二人已经分房而居。 他换了衣服去看夫人,丫鬟说王妃已经睡了,不能见他。 赵德昭觉得有些奇怪,夫人已经两天不见自己了,记忆里并没有得罪她啊。 自己回到寝室,赵德昭正要吹灯睡觉,忽地发现床上似乎多了一个人。 仔细一看,果然多了个天姿国色的大美人,窝在被中,俏脸娇红,躺在那里,不敢看自己。 “你是谁?谁叫你来的?” “殿下!奴婢叫秋蝉,是王妃叫我来侍寝的。” 赵德昭苦笑,这是宫中的规矩,一旦王妃怀有身孕, 不能侍候王爷枕席,就会选一个伶人歌姬什么的,献给王爷做小妾,白天侍候,晚上侍寝。 “难怪这两天她躲着不肯见我,原来是憋着这一出。” “今天本王累了,不必侍寝,你先出去吧!” 秋蝉一听,原本娇红的脸蛋霎时惨白,她从被中爬出来的时候,泪花已经挂在了眉睫。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三试 第一次侍寝就被王爷拒绝,以后在王府中的地位可就堪忧了,哪天被打发出去也说不定。 赵德昭看出她心情变幻,叫住她道, “你以后不要叫秋蝉了,这个名字不怎么吉利,风尘气息太浓。秋天过了就是严冬,蝉的生命也很短。本王给你取个新名字,就叫做稻香吧!稻香也不太好,太俗了!就叫稻禾吧!虽然土了点,但是有纪念意义。” 秋蝉,现在叫稻禾了。听了之后脸色迅速恢复,王爷亲口取的名字,这本身就是一件荣耀的事情。 而且他肯给自己改名字,自然不是讨厌自己,要把自己赶走了。 像她这样的民间少女,如果王府中不能收留的话,那么最终的结局不是被随便配给一个下人奴才,就是被卖到勾栏里做妓女了。 只有做丫鬟,虽然还是奴才命,但是工钱和脸面都好看很多,甚至还有向上走的可能。 “多谢殿下赐名!奴婢以后就叫稻禾了。” 稻禾喜孜孜的出去,赵德昭也早早睡了。 劳累几天,睡了个足觉。 第二天一早就赶到了翰林院。 一进院门,就发现气氛不大对劲。 翰林院已经被他闯过了两试,并不是准他通关过试,而是被他碾压式强闯得手。 所以翰林院上下如临大敌,发誓今天要把他拦截下来。 三试的主试官,叫做徐铉,曾是前南唐后主李煜的臣子,与兄弟徐锴、父亲徐延休号称“三徐”,名动江南。 三人以知识渊博闻名于宋。其中,以徐铉名气最大,十岁能文,不妄游处,与韩熙载齐名,合称“韩徐”。 这样的名人,后来也还是随着主子一起降尊纡贵,投降了宋朝。 现在的徐铉被封为散骑常侍,一个散字就摆明了是个虚衔,虚的都用散字来直接挂号了。 因为这个人极爱抬杠,但是因为知识渊博,口才便给,所以每每都能抬杠获胜。 而且这人也算有个好处,就是性格直爽。史称“质直无矫饰”。算的是美誉了。 其实此人不但爱较真,还很讨嫌。 他身体很好,活到了七十多岁,但是仗着自己身体好,自己不爱穿毛衣秋裤不要紧,他见别人穿得多还要嘲笑人家,“见被毛褐者辄哂之”。 可见自古就有强烈抵制秋裤的人了。 “鼎臣兄!此前两败,翰林院的名声,可就全靠你了。” “有鼎臣再次,齐王殿下再是巧言善辩,也必不是他的对手。” “无论如何,千万不能再输了。三试皆输,若是被圣上一句满院废物怪罪下来,咱们可真是没脸了。” 徐铉一直没有说话,心中在考虑怎么难倒赵德昭。 毕竟此时赵德昭的《岳阳楼记》,和白云书院的几副楹联,早已经传遍天下。 徐铉自觉拼才气未必能赢,只能用老法子来比狡辩了。 “来了来了!齐王到了。” 赵德昭对于徐铉这样没有风骨的文人,本来就一向不大看得起,现在见他居然成了自己的考官,更加的蔑视之。 偏巧这徐铉看不出个眉眼高低,还以为凭自己之才,足够让赵德昭敬佩呢。 “呐!前两试的试官、陪考,都败到皇粮所去罚种地耕田了,今天你们可准备好了?准备好了本王就带你们马上出发!” 赵德昭一上来就给了徐铉一个下马威。 众人尴尬不搭腔,徐铉正色道,“赵德昭!我来问你,何为儒?” 徐铉这个问题一抛出,在场大家都是一怔。 万万没想到,徐铉居然想出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问题来,让赵德昭回答。 这个问题,既可从解析的角度入题,又可以直截了当的破题方式来说,但是只怕哪一项都会被徐铉辩的体无完肤。 loubiqu.net 赵德昭眼珠一转,惊诧道,“这是什么问题,听起来貌似很简单,但是想入题却好像很难。” 徐铉得意道,“殿下说得对!此题目往大说大到没边,不过正因为如此,想入题反倒容易的很,只是看你入题之后如何解题,定题,辩题。” 他开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试图引导赵德昭快些入题,实际上就是想把赵德昭引到圈套里,再予以辩杀。 “殿下!何为儒?汉代的扬雄给“儒”下了一个定义,他说:“通天地人者曰儒。”其实儒家的人并不是那样的迂腐,他们对天地自然的规律、对社会人伦关系的规律通达无碍,了解得很清楚、很透彻,这样的人才被称为“儒”” 众人见赵德昭居然不抗辩,也没露出不屑的表情,都以为这次终于将他难倒了。 徐铉更加得意道,“《周礼?天官》上也对“儒”下了这样一个定义:“四曰儒,以道得民。”“儒”是什么呢?“以道得民”,他给大家讲的是“道”,所以深得民心……” 赵德昭终于烦了,打断他道,“狗屁的通天地人者曰儒,何为通天地人者?哪个来界定?这个标准本身就已经很迂腐了,你居然还敢说什么通透,什么规律。” 徐铉一怔, 赵德昭继续道,“以道得民更是扯淡!儒来讲道讲的都是儒道,那些僧尼怎么解,既然说儒,起码要认字吧,那些山民,牧民,农民,渔民,连字都不识的,就被你的儒道排除在外了嘛,简直就是一塌糊涂!” 这一番话就像一道滚雷,把徐铉等人雷的外焦里生,无言以对。 “儒者!只需穷天理,明人伦,讲圣言,明事故!既可称儒,既可成儒!如此哪怕僧尼,农民,渔民……都可包容在儒道之中,可比你那一番大道理,通达的多吧!” 赵德昭一番话说完,徐铉等人嘴角抽搐,额头汗珠滚滚而落,脸上满满的沮丧。 研学儒学经年,今天居然被个狂妄小子说的哑口无言,真是无颜面对孔孟先人。 赵德昭这套理论,都是来自朱熹的《大学章句》。 此人现在还有几十年才出生,这套理论自然是除了赵德昭,没人敢认。 沉默半晌,忽然以徐铉为首,众人鱼贯而出。 赵德昭气急,“哪儿去?辩不过就跑嘛?我的三试是怎么说?” 徐铉闷声道,“算你过了!我们大不了去皇粮所!” 第二百一十四章 改造典型 赵德昭仰天大笑,正要说几句话,却发现眼前已经无人。 原来徐铉等人怕他再来说些羞辱挖苦的话,那就更加下不来台。 于是趁他大笑的时候,争先恐后抢出了门。 “鼎臣兄!你们这是……” 守在门外的那些翰林们,一见几人狼狈而出,就预感到情况不妙。 一个主试官,四个陪考官一同败北的情况,他们已经见过三次了。 徐铉等一见了他们,长袖抱头,掩面而去。 赵德昭派了钱牛儿在前边给他们带路。 “如此!徐鼎臣竟也输了。” “唉!想不到我翰林院今日一败涂地。” 众翰林齐齐仰天长叹,既生我等,何生齐王! 赵德昭自己都想不到,这三试胜的如此干脆利落。 不过此时的他已经无暇多想。 今天是镇边特使赵元佐和御前宦官王继恩奉旨戍边,出发的日子。 看看时间,还赶得及。 其实就算他晚到,赵元佐也会等他的。 几天的请教,赵元佐已经把这位王兄当成了良师诤友,也视为心中的楷模。 西城门长亭外,赵元佐等到赵德昭,就开始了送别仪式。 向内城遥遥叩拜,一拜皇帝,二拜父王,三拜王兄赵德昭。 赵德昭也预祝他此去一路顺风,功成名就。 遥望赵元佐向西北进发,赵德昭慨叹一声,回到了皇粮所。 只见徐铉等人正目瞪口呆的看热闹。 原来五千亩的占城稻,今天终于大面积丰收了。 赵德昭这五千亩试验田,分为几个阶段种植,最开始是十几亩而已,然后是几百亩,最好的大片就是现在彻底丰收的稻田。 “居然真的有成熟期这么快的稻种,这真是我大宋之幸啊!” “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么一大片的稻田,都是你我一手一脚种出来的!” “呜呜呜!从小被家父说我五谷不分,四肢不勤,想不到现在我也亲手种出了这么多的稻米……” 皇粮所的田间地头上,数百名全程参与了劳动改造的囚犯们,一个个都很激动,有的仰天高喊,有的小声啜泣,还有的豪迈大笑,显得甚是自豪。 这些人中多半都是家中有些背景的城二代,在家中没人管,上街去讨人嫌。 想不到一来了这里,被迫接受劳动改造,反而都重新获得了新生。 徐铉等人认得其中好些人,都是当初廷臣的后代子孙。 那时个个都是一无是处的纨绔,每日里提笼架鸟,在京城欺男霸女,倚仗父兄的权势胡作非为, yawenba.net 现在这些人却都晒得皮肤黑黝黝的,胳膊上腱子肉成块。 好多人捧着成熟的稻穗感慨万千。 徐铉等人对视一眼, 心想这齐王到底有什么魔力,不但文采佳,辩才无碍。 甚至连种地也种的无与伦比,更是能将一众纨绔子弟调教成种田高手。 这人实在是个奇才啊!要是如此看来,自己等人输给这样一个大贤,倒也算不得什么丢人。 这时,忽有一个精壮汉子手捧一捧泥土,扑倒在稻田之上放声痛哭。 “父亲!母亲!我再也不是废物饭桶了!我现在起码会种地了,我亲手种出了上千亩的稻田,今后我还要学文章,学打仗,学治国,以后再也不做一个笨蛋!” 二十出头的男人,在宋朝已经是大老爷们,男子汉了,他这么嚎啕痛哭实在有些突兀可笑。 然而在场众人却没一个敢笑他。 这人不是别人,姓曹,叫曹璨。是当朝检校太傅曹彬的长子。 说起曹彬,那可是与高怀德,石守信齐名的开国勋臣。 做到检校太傅,位列三公,已经是等同王爵的存在。 就连赵光义,赵廷美,见到他也都是客客气气。 他的儿子谁敢任意嘲笑。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也终于被赵德昭劳动改造成功,成为一个会种地,还要发奋学习的劳改典型。 那只因为赵德昭更牛掰! 不但老爹是当朝皇帝,自己也是天纵奇才。 赵德昭看着完全脱胎换骨,改造成功的曹璨,也是感慨良多,这人将来会成为一个合格的良将。 并且能够为己所用,这可是他爹都做不到的。 赵德昭很清楚,曹彬可是晋王赵光义的死党,其后半生只怕都要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所以这个曹璨,一定要拉到自己的阵营。 “钱牛儿!去写板报,宣布曹璨为劳动改造的典型人物,可做左右后来人典范。” “蒋安!去做一朵大红花来,我要亲手帮曹璨戴上,我要让所有劳改犯人都知道,只要你们改造良好,将来出去之后,都将会是大宋朝的社会栋梁!” 曹璨听到这几句话,眼神亮了起来,脸上也放出了光。 其他劳改犯也都雀跃不止,显然都是深受感触。 与此同时,赵元佐与王继恩快马加鞭,十数日后,终于赶到了前线的隆德寨,水洛城。 此地名出自郦道元的《水经注》。称当地为水洛亭。 因为水洛川为历代为兵家必争之地, 后秦姚兴皇初三年,“姚硕德讨平凉胡金豹于洛城”,自此称为水洛城。 特使一到,当地驻守官大排仪仗迎接。即使以赵元佐的眼光,也觉得有些过于铺张了。 因为此地虽然山水丰盛,物产繁茂,但是毕竟是前线,百姓大都搬离,此处已有凋零之意。 为了迎接自己却故意搞得大费周章,大排仪仗,使得赵元佐深为不喜。 “小王爷!在此歇息一晚,明早再去见高太尉吧,老奴一把骨头,已经颠的快闪架了。” 王继恩这十几天一直都在马背上颠簸,确实已经受不住了, 赵元佐眉毛一拧,“不行!大官儿再坚持一下,明天任你歇息,但是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见到高太尉!” 王继恩一怔,老脸羞红。万万想不到这位小王爷居然连自己的面子都不给。 有心让他知道一下老阉材的厉害,但是一想到晋王,还是算了。 年轻人嘛,又是第一次出远门,总想刷些威风。 那就让他耍好了,应该不会有大问题。过些日子就好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祸起边城 赵元佐是钦封镇边特使,又是小王爷,更有尚方宝剑傍身。 这个身份还是不容忽视,哪怕检校太尉高怀德,是他的亲姑父,也得亲自来水洛城见他。 渭州府知府刘安,陪着忠武军节度使高怀德亲赴水洛城。 双方见面,赵元佐虽然对姑父是彬彬有礼,但是镇边特使的架子是一点也没少拿。 高怀德不由心里凉了一半,知道这次自己是不能主导此事了。 “本使今次来此,是封了圣上的旨意,北汉不日必将攻打我大宋,兵锋所向,正是这里,我大宋必须要理整肃边界,屯兵蓄粮。坚决抵抗,绝不可怠慢。” “另外此地的百姓,也该做好随时搬迁的准备。北汉此次攻势,必定不会小了。” 高怀德和刘安满脸木然,对视了一眼。 刘安道,“特使大人!这是哪里来的情报?本府的内线外线,并没有此类的传闻啊!” 赵元佐微微皱眉,“有则防,无则戒,这是圣上的旨意,不是你一句没有情报就能取消的。” 刘安吃了个瘪。 如果说高怀德位高权重,无党无派的话,那么刘安其实是晋王赵光义的人,所以刘安才敢抢在高怀德前问一句原因。 想不到照样被小王爷一句话驳回。 刘安隐隐又不妙的感觉。 小王爷这是反水齐王,还是因为奉了圣上的旨意,整个人都傲娇起来。 高怀德虽然并没有吭声,心中也在疑惑。 北汉军既没有大宋强大,这些年又没有怎么扩张, 实力所限,要他们忽然进击,只怕可能性不大吧。 不过有了刘安的前车之鉴,他自然识趣的没有多说。 但心中是半信不信,颇为疑惑的。 他决定,该配合的配合,不参与就是。 为了不给自己惹祸,不让陛下觉得自己可能会造成威胁。 高怀德已经在心里做了决定。 这次即使真有战事,自己也绝不轻举妄动。只管敷衍就是了。 王继恩等赵元佐说完,也约略说了几句。但是他的话是点拨高怀德和刘安,让他们即使敷衍,也要敷衍的像个样子,不要惹怒小王爷,吃不了就要兜着走。 2kxiaoshuo.com 赵元佐传完旨意,跟着高怀德要去军营视察忠武军的军备。 刘安是地方大员,管不了军事,于是留下来拍王继恩的马屁。 “王大官儿!多年不见您可愈发的显年轻了。旺仔渭州成里准备了酒宴,请大官儿一起去坐坐。” 王继恩扬了扬眉毛,“刘大人!还是免了吧,今次奉圣上的旨意,可不是来享受的,一切以公务为先。” “大官儿!您这是……”刘安见一向好说话,爱吃贿赂的王继恩,都变得一本正经起来的,不免就心更慌了。 “刘大人!” 王继恩左右看了几眼,低声道,“别说我不告诉你。这次陛下可是认真的,小王爷身上可带着有尚方宝剑,随时可以便宜行事……” 刘安倒吸了一口冷气,“可是,晋王他……” “晋王虽然是小王爷的父亲,但是咱们这位小王爷,平时和齐王倒是走的颇近。而且为人处世很是另一路,并非算我晋王一系。” 嘶!刘安惊恐的长大了嘴,瞪着王继恩,“这……怎么会……” 王继恩重重点头,“就是这个情况,总之,刘大人小心为上,做什么都要注意着点。” 果然王继恩没有说错,赵元佐一来到前线,就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既然是镇边特使,只要是边界边防的事,他什么都管。 本来高怀德只管军中事,刘安只管地方事,但是赵元佐来到之后,无论军中还是地方,全都大包大揽。 而王继恩也极度配合,二人一个发令,一个执行,几天下来,就把个忠武军,和渭州府,闹了个翻江倒海。 “吴将军!那批锁甲的事情怎么说?” “唉!斩了!韩校尉贻误军机,昨晚已经斩首示众!” “什么……” 军门外,两员偏将在小声议论。 “不过是五十副锁甲而已,怎么上边就下了狠手。” “嗨!说起来,韩校尉也确实算胆大包天,他找自家亲戚接下这一单锁甲,却让人以次充好,要是战场上这样的铠甲,遇到北汉军别说长枪大刀,就算一箭怕也抵抗不住。” “可是不是传说,这韩校尉手眼通天,是节度使小妾的表哥?” “那又有个屁用!节度使十几个小妾,会为了一个小妾的表哥出头?要知道那京城来的小王爷,可是身带御赐尚方宝剑。” “嘶!好家伙!传说中的尚方宝剑,居然也出现了嘛?” “当然!这东西要是请出来,别说一个小小的无品校尉,就算是你吴将军,甚至是渭州知府刘安,那也一剑杀了,眼都不眨一下。” “嗯!其实这样也好,据说马上就要打仗了,军中整肃一下,有备无患,现在死个韩校尉,可能上了战场,就会少死好多我大宋军兵。” 第二天,一家商行内,“陈先生!听说了嘛?城中布商马家昨夜被查!” “当然听说了!据说马家暗中为北汉商人牵线搭桥,卖了好多铁器给对方。” “嗨!你们消息晚了!就在今早,马家已经被抄家!” “居然卖铁器给北汉,那么抄家活该。” 盐铁乃是北疆边界的军用物质,卖盐铁等同于资敌。 “不过话说回来,这几年大家的买卖越多越大,这盐铁资敌的勾当,谁家做的少了呢……” “张掌柜噤声!这种玩笑可是开不得!” 众商人正议论纷纷,忽然一个伙计冲了进来, “快去看热闹啦!布商马家,盐铁资敌,即刻开铡问斩!” “嘶……” 哗! …… 刚才还在说谁家没卖过盐铁的商人,吓得差的尿了裤子。 不到三天,渭州城内,多家产业被处罚,查没资产,更有七八家涉嫌资敌的商人,被当堂开铡铡掉了脑袋。 赵元佐雷厉风行,威名霎时传遍了整个北疆。 府衙内: “刘大人!这位小王爷心狠手辣,我们在渭州十几年辛苦攒下的产业,都被他……” “刘大人!为我们做主啊!” 刘安看着一众恓惶的手下,咬了咬牙,“罢了!我要给圣上上表!参他一本!” 第二百一十六章 李继隆 刘安急怒之下,写了一本奏章,好多手下一起签名,连夜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 触动了他们的利益,上书居然是用和敌侵一样等级的传讯。 折子几天就送到了枢密院,枢密承旨李继隆看了折子,大惊失色。 看了刘安的折子,真是痛心疾首,立刻派人查探西北的情况。 又问了好多渭州回来官吏的信息,知道镇边特使此次在那里是惹出了天大的动静。 “怎么能如此……身为小王爷,居然和王继恩结党营私,大肆搜刮民脂民膏,连百姓的生死都不顾及了!一定是王继恩那个老阉材害了小王爷。” “不行!明天朝堂之上,我一定要好好参上他们一本!晋王系的人这次要是敢徇私舞弊,我让他们一个个吃不了兜着走。” 这李继隆为什么敢说这样的大话? 此人是恩荫,也就是身为长子,靠父亲的功勋做的官。 但他却是一个大有本事的官二代。 他父亲李处耘是前任检校太傅,位列三公,以刚正不阿著名,更是在陈桥驿兵变中扮演了主要角色。也就是说,赵匡胤的龙袍加身,很大程度上是拜李处耘所赐。 李继隆也继承了父亲的正直属性,发誓要和晋王系大斗一场。 赵德昭上朝的路上,正碰上石元亮。 “殿下!听说了嘛?镇边特使与王继恩被人参了。算他们倒霉,这次盯上他们的,是李继隆!” 言情小说网 “哦。呵呵……元亮,我忽然不舒服,得回家歇着去,回见。” 赵德昭听说李继隆要参赵元佐,眼珠一转,回家装病了。 石元亮莫名其妙,只好自己去上朝。 开朝不久,李继隆立刻开炮!直轰镇边特使赵元佐和御前宦官王继恩,仗势揽财,手段卑劣,而且不管渭州百姓生死,见人家赖以生存的店铺一并罚没,简直惨无人道。 他一开口,好多武将马上出口相帮。 不过这些人名头不相,底气不足,不敢拿赵元佐做伐,于是都捡王继恩下刀。 “王继恩自认难得出京一次,进不惜作奸犯科,教坏小王爷。” “这王继恩已经把渭州搅翻了天,身为阉人,居然如此贪恋钱财富贵,不知是收了谁人的指使!” “陛下!臣也听说此阉太过分,荼毒渭州良民,必是有人庇护啊……” 赵匡胤越听脸色越沉,你们一个个这么说,哪里是参王继恩,分明是在参朕和晋王啊! 王继恩是朕派出去的,他的靠山自然是朕,你们还敢这样说,真正意图其实是在说赵元佐,而说赵元佐,就等于是在说晋王。 那折子他早看了,如果是真的,还说不好是赵元佐还是王继恩的主意。 不过他并不担心,因为王继恩不过是个太监而已,赵元佐可是有人罩着的,肯定由不得这些人这么肆无忌惮地攻击。 果然,赵匡胤不发话,赵光义忍不住了,目光过处,信号发出。 立刻有人反击了。 “齐将军此言差矣!镇边特使及御前王大官儿,此去渭州前线,目的正是整肃边情!北汉即将对我开战,边境情况复杂,镇边特使如此手段本就是应该的啊!” 说话的是御史中丞唐继先。 接着吏部员外郎隋静波也声援了,“是啊!大战在即,就是应当用无情手段快速解决问题,君不闻:霹雳手段,菩萨心肠嘛!” 翁泰也说,“圣上此时派镇边特使前往前线,为的就是镇边,整肃军情,请问时间这么短,谁能知道哪家被被罚没的店铺是有钱的?哪家是没钱的?再说罚没,关停的店铺,都有账簿册子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将来都是要上交朝廷的,怎么就敢说是被镇边特使和王继恩私自昧下?” 赵光义听得连连点头,心想翁泰这番话说的好,要给他记上一功。 对于折子,他基本是相信的,一来刘安是自己的人,没有事实肯定不会反水,二来料他也不敢瞎说,第三就是他很了解王继恩的脾气秉性,这种事情那是理所当然。 看来这个儿子,终于是开了窍了。 赵光义非但不生气,反而有些欣慰。 养了二十年,这儿子一直都很不开窍,有时候甚至跟自己也对着干,但是最近的表现看,他应该是终于明白道理了。 只不过这次似乎是急了些,步子迈大了,走得急了些。 不过虽然儿子过了火,自己这个老爹可不是白当的。 此时的朝堂上,争论已经白热化。 抗辩双方争论的非常激烈。 只不过李继隆等人的目标,已经完全转向了赵元佐。 因为大家都知道,王继恩虽然只是个阉奴,但是他的后台其实比赵元佐可还大的多了。 要想真正扳倒他太难了,而且他半辈子也出不了几次宫,想贪也没多少机会。 赵元佐就不同了,他背后是晋王和整个晋王系。 这次事情闹这么大,如果任他发展,听之任之的话,那就等于坐视晋王系日渐势大。 李继隆觉得,那时候只怕贪腐之风会蔓延全国,整个朝堂怕也没几个干净的,所以今天一定要闹出个说法,刹一刹这股歪风。 看着两边疯狂撕咬,狰狞丑恶的样子,赵匡胤并不如何反感。 为君之道,正是让臣子们分为两派,相互争权夺利才是最好的。 臣子有了事情做,关键点上君王再出面一锤定音,对于朝堂来说其实是好事。 一是随时矫正朝廷错误,二是加强君王统治。 只不过现在赵匡胤有些奇怪。 整顿边防,派赵元佐做镇边特使应对北汉,这些主意都是赵德昭出的,为什么现在的局面,晋王赵光义一系似乎在为他背书? 原本朝堂上应该争斗的双方,也变成了晋王系和惩腐系相争? 这是偶然的还是赵德昭这小子的一招反间计? “齐王呢?今天没来?” 赵匡胤问身后的内侍。 “陛下!刚才石元亮说,齐王殿下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不能来朝堂议事。” 第二百一十七章 愿与同罪 “嘁!”赵匡胤完全不信,“这些个鬼主意都是他出的!事情等于是由他而起,现在想跟朕装病充好人?来人!马上把他给我找来!” 内侍立刻下殿,可是忽然又站住不动。 赵匡胤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赵德昭手拄一根长长的拐杖,肩头搭着一条白毛巾,颤巍巍的来上朝了。 他脸色有些蜡黄,形容憔悴,没走几步路就气喘吁吁,还要拿毛巾擦擦额头的汗珠。 齐王一出现,朝堂上的议论声立刻安静下来。 大家也都记得,那天正是齐王在这里大喊此仗必须打,镇边特使赵元佐也是他力荐的。 现在大家都想看看,齐王对于闹到这个地步的事件,有什么看法。 王子兴和石元亮一左一右,扶住了赵德昭,石元亮真真假假心疼的道,“殿下!你不是说身体不舒服,怎么到底还是抱病上朝来了?” 赵德昭慨叹一声,“我已听到消息,因为我整肃边境的主意,西北边民都遭了整肃的苦,好多百姓因此没了生意、房子,日子都过不下去。” 言情小说网 “我后悔不迭呀!也正是因此才生了急病,但是此时我大宋内忧外患,我怎么还能在家里躺的住?” 赵德昭颤巍巍走到堂前,“陛下!臣今日冒病上朝,就是为了恳请陛下一定要严办赵元佐,王继恩,为边民们洗刷冤屈!” 赵光义睁目结舌。 晋王系其他人也都懵圈了! 齐王这是疯了吗?你自己也承认,主意是你出的,人是你推荐的。现在出了事你要求严惩!那你自己脱得了干系? 满朝文武,只有李继隆仔细看了看赵德昭,对他的印象有了些许改观。 赵光义眯起眼睛,阴冷的瞥着赵德昭,心想你虽然是皇子,可是元佐也是王子,你这么闹,陛下就算惩治了元佐,只怕你也落不下好! 果然,赵匡胤猛拍龙书案,厉声叱道,“你当国家大事都是儿戏嘛!整件事情都是因你而起。是你献策说为了对抗北汉,需要整肃边境,是你推荐了赵元佐做镇边特使。就连王继恩也是你坚决要求他陪着走一趟的。” “现在事情闹大了,你说要严办二人!那你自己就没有责任嘛?朕来问你,你该承担怎样的责任?” 赵德昭一副被赵匡胤激发的热血沸腾的样子,他脸颊通红,声音却高了起来。 大声喊道,“此事既由臣而起,臣愿承担责任!愿与此二人同罪!” 满堂文武鸦雀无声,全都吓傻了。 齐王这是怎么了!居然连圣上也敢顶撞。 父子俩呛上了,这场架只怕谁都拉不了,除非皇后娘娘亲自来。 可是皇后娘娘也不是齐王的嫡母,依着眼前齐王的势头,也未必肯给皇后的面子。 然而就在这时,赵光义吃不住劲了。 你愿意同罪,本王和儿子还不愿意呢。 赵光义心里有本账,这事闹下去,赵德昭多说齐王降回天水郡王,还是王爵。 赵元佐就不行了,失去了这次镀金的机会,以后只怕几年之内都不会再有出头之日了。 他还是希望儿子早点儿历练,早点儿成长的。 即使是以后自己继了位,儿子们没经验没能力,接不了班的话,难道真的再把皇位传给三弟廷美嘛? “陛下息怒!这件事情,臣思忖再三,只怕其中别有缘由啊!” 赵光义一发话,别人不提,赵匡胤也得给三分面子。 “你怎么看?” “其实渭州知府刘安,臣早就听过一些关于他的传言,说此人阴险狡诈,善于专营。而且素有盘剥百姓的事情发生。臣以为,这件事情多半是元佐大刀阔斧的整肃之时,偶然得罪了刘安等当地权贵。” “整肃军情,罚没资财,当然会为人所忌恨。而且臣听说,每一处罚没的店铺,资财,都有专业相关官员记录在册,人证多多,就算想贪赃枉法,也很难。” 赵匡胤扬了扬眉毛,“依你之意……” “陛下!臣以为此事必是刘安那厮,贪赃枉法,嫁祸于人。这是诬告!” 赵光义这番话,赵匡胤父子听了也就罢了。 晋王系中其他都是大惊失色,看向赵光义的目光,充满了犹豫不定就和大失所望。 刘安明明就是晋王赵光义的嫡系手下,一向都忠心的很。 现在为了晋王的儿子,他眨眼就被放弃。 试问今后还有谁敢为你卖命。 赵光义何尝不知道手下众人的想法。 可是在他眼中,任何人都比不上儿子,这是天经地义的。 而且他也准备时候给予刘安像样的补偿。 赵匡胤道,“既然如此,这件事情的是非曲直就先放下。等日后有了确凿证据,再行处理。” “不过你俩今天朕都要罚。齐王是识人不准,险酿大错,晋王是代子受过。” “朕罚你二人各自一年的俸禄。” “臣领旨!” “领旨!” 一年的俸禄,虽然是最高级别的罚俸,但是这两人也都完全不放在眼里。 “等一等!还没有完。” 赵匡胤喊住二人,“削减你们的封地。现在渭州城百姓流离失所。罚你们去那里开设粥棚赈济百姓。” “齐王的粥棚,自南到北,每一里一棚。设十棚!晋王的粥棚,自东而西,每一里一棚,也设十棚!” 赵光义与赵德昭再次谢恩。 “若是北汉来攻,算你们赢了。但要是北汉不来……”赵匡胤冷笑一声,“有你们好果子吃!” 赵光义和赵德昭都是长出一口气。 这番惩戒虽然严格,二人倒还都挺得住。 赵匡胤又道,“晋王教子不力,也是要说的。元佐不过是第一次出京,身边还有个王继恩看着,居然还是闯出祸事来……” “这样好了!明天,你让你那几个儿子,太小的就免了。其他人都到翰林院,多跟翰林们学习学习。不然等一个个成了人,什么都完了!” 赵光义赶紧答应了一声,心里明白这其实是皇兄为了自己好。 前几天让赵德昭去翰林院学习,现在也给自己的儿子们一个机会。 这一碗水,身为皇帝的赵匡胤还是端平了的。 第二百一十八章 启蒙 赵匡胤说完了处理结果,就宣布散朝。 众文武纷纷离去。 赵光义看着赵德昭,目光转动,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故意放慢脚步,和赵德昭走在了一起。 王子兴和石元亮本还想陪着赵德昭一起走,见了这幅光景,也不敢打扰,都先撤了。 赵光义淡然一笑,对赵德昭道,“贤侄!你可真是好手段!本王虽然还不知道你现在的脑袋中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是我猜,渭州边境之事,一定会平安无事。” 赵德昭也是淡然一笑,“王叔!此事定然如此,王叔不必多虑!” 第二天,赵光义不敢怠慢,把几个儿子都送到了翰林院学习。 不过人虽来了,但是其实真正能学习点儿知识的,只有二子赵德明,三子赵德昌两人而已。其他人都还年幼,来虽来了,其实并不能学习什么。 晋王家的小王爷,其他翰林都敬而远之,于是赵德昭以资政殿大学士的身份亲自出面。 赵德明和赵德昌,对赵德昭原本是有些抗拒心理的。 因为父王最近每次回家都要大骂赵德昭,而且这次据说大哥赵元佐被处罚,也是因为赵德昭。 不过也仅仅是抗拒而已,两个半大小子,心智还未完全成熟,对赵德昭的态度还远达不到敌视。 赵德昭先给他们道题,“何以为儒!” 然后又问了个类似的问题,“何以为耕!”两道题就把兄弟俩搞蒙了。 一旁路过的翰林们听了也是无奈摇头,本来这种佛家打机锋一样的问题,是专门用来对付赵德昭这种思维跳跃的机灵鬼的。 现在居然被他用来考晋王家的小王爷。 搞得翰林院就会这种刁钻古怪的营生似的。 正常情况下,难道不应该从蒙学开蒙的粗浅问题问起嘛。 不过齐王这么问,谁敢有意见? 之前有意见的,都在皇粮所深造呢。 对于赵德明赵德昌的回答,赵德昭自然是不给过。 其实能过他也不会给过,原因自然是要达到自己的目的。 “你们两个,这个答案不过关呀!既然如此,就接受我资政殿大学士的惩罚吧,去皇粮所学习!” 赵德明和赵德昌对视一眼,“皇粮所有什么可学习的!” “皇粮所需要你们学习的东西多着呢!你别以为那里就简单了,咱们翰林院里,像李煜,李穆,徐铉这样的大儒,都在里面进修过,曹太傅的公子曹璨,还感动的放声痛哭过呢。” 一番话说的兄弟俩跃跃欲试,也有了想去皇粮所看看的冲动。 赵德昭带着他们俩来到试验田,这里有几种赵德昭亲自培育的高产蔬菜的育种田。 另一边,最早收获占城稻的那块地上,第二茬的占城稻也已经再度结穗。 “这……是冬瓜吗?” “这个好像是苋菜。” “没错!”赵德昭道,“这正是野生红苋菜,野苋菜,生何少,尽日采来充一饱。城中赤苋美且肥,一钱一束如贼草。” 这是明朝的《野菜谱》,赵德昭张口就来,听得两兄弟一愣一愣。 “这还不算什么!我已经派人去往南洋,寻找更好吃,更高产的好东西了!” “南洋?南洋是什么地方?”赵德明最先被赵德昭忽悠了,开始主动询问起来。 “更好吃更高产?那是什么?”赵德昌也禁不住问道。 “南洋者!南方海洋,既可谓之南洋也。在南汉之滨,扬帆远去千里,则可见也。” 赵德明瞪大了眼睛,“原来南汉之南,还有陆地,还有国度!” “岂止!南洋之南,之东之西,皆有陆地、国度……” 赵德昭心想,现在先不必说太多,说多了他们也消化不了。 “南洋之风物景色,与我中原大不相同,别有一番韵味,单是物产上就别具一格。” 赵德昌来了兴趣,“德昭王兄,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德明立刻道,“你难道忘了!德昭王兄年前才从南疆回来,南汉就是德昭王兄收复的。” 赵德昭点头,微笑道,“没错!我在南汉之滨,遥望南洋,听当地见多识多的人物说起过这些。” “不但如此,我还吃过那些异人们从南洋带回来的蔬果,食物等等。” “那是什么滋味,是不是很好吃?”赵德昌是个吃货,一说起吃得来,立刻馋涎欲滴。 “那些滋味自然相当不错,不过也未必就强过我们中华的物产,只是风味与我们的绝然不同,就好像桃子与李子,味道各异,但各有各的妙处。” 赵德明听懂了,“也就是说,南洋有很多和我们的桃子,李子,牛肉,羊肉,冬瓜,大枣什么差不多的好吃的东西?” 赵德昭连连点头,“这些倒也罢了!南洋最好的几样东西,都是既好吃又有糖分,产量还高,还能够一年两季的农作物。” “比如红薯,种植简单,产量非常大,味道甜糯,直接就可以吃,不需要什么菜蔬肉类佐餐。” “还有土豆,富含大量淀粉,不但味道佳,可以做无数种菜肴搭配主食,而且营养丰富,我们的军士若是天天吃它,打仗都会变得更有力气。” 随着赵德昭的描述,赵德明赵德昌兄弟俩,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也是越张越大,随着赵德昭说出的景物风情,深深地被感染进去。 畅想中文网 后背上恨不能插上两张翅膀,立刻就飞过去瞧瞧热闹。 “更远的地方还有一种好东西,就是玉米了。这东西也是种植不分南北,产量高,味道好,可以磨成小粒煮玉米饭,也可以磨成粉末成为玉米面。” “我大宋若是有了红薯,土豆,玉米这三大宝,加上稻谷,麦子,可保永世不闹饥荒。” “王兄!让你说的,我都想去南洋看一看了,游玩一圈回来,在带上点儿你说的那些好吃的。” “是呀!王兄,在皇粮所学习,是不是以后就有机会去南洋了?” 看着雀跃的两个堂弟,赵德昭笑道,“当然!你们好好学习,快快长大,到时候,我一定带你们去南洋!” 第二百一十九章 巨船 赵德昭轻而易举消弭了和两个堂弟之间的隔阂,还顺带把他俩变成了自己的粉丝。 心想晋王只怕打死也想不到,自己的几个儿子,都可能会变成齐王阵营的死硬派吧。 与赵德明赵德昌两兄弟的交谈,也再次触发了赵德昭尽快完成自己计划的冲动。 吃过晚饭,工部尚书任至仲的家中,来了一位稀客。 “殿下!您居然能亲自到访,真是让臣受宠若惊!” 任至仲真的没想到,现在朝堂上炙手可热的齐王殿下,居然亲自登门。 作为新晋工部尚书,任至仲现在还算是个中立派,既没有选边站队晋王,也没有偏靠齐王。 所以两派的首脑亲自上门来拉拢,也在情理之中。 前不久晋王赵光义就曾亲自上门,说是来看望任至仲,真实意图自然是拉他入伙。 不过现在齐王上升之势更甚于晋王,所以任至仲口中唯唯诺诺,行动上却并没有做出实质性的投靠举动。 今番齐王登门拜访,料想目的也和晋王一样吧。 没想到赵德昭却是大出任至仲的意外。 三言两语客套之后,赵德昭就开门见山的提出了一个要求,不过却不是要任至仲加入自己的阵营,而是要求他工部,即日就要开始造一种船。大船!巨船! “任大人!本王昨晚梦到祥瑞出现,有神人引领本王到南汉之滨,极南之地!那里往西有一片广袤的大地,现在并无强大的主人。” “那里还有丰富的物产,什么红薯,土豆,这些可都是百姓可以饱腹的宝贝!不但味道佳,产量高,还可以南北不限地域的种植。任尚书,我请你即日给我造一种大船。” “你可以让匠人来找我,我帮他制图,出主意。这船必须要非常大,要用一万料的那种……” 任至仲听到这里,脑子一阵晕眩,差点就背过气去。 这齐王是怎么了,打了鸡血还是吃了什么? 一进门屁股还没坐稳,就说了些天方夜谭,接着就要我工部造大船。 一万料?一万料的大船怎么造,要去那里使用? 目前工部造过最大的船,也不过才五千料而已。 就东京这里的水域,最大的船坞,怕也容不下万料的巨船。 “你不必这样看我!”赵德昭道,“我让你造的是海船!能去汪洋大海的巨船,不是小江小河这种玩具船。图纸我会帮你出,但你要快些抓紧时间造出来。” 赵德昭掐着手指算了算时间,“最多三个月!限你三个月造出此船,完工之日我必有重赏!” 说完之后赵德昭就起身离开。 剩下依然懵逼中的任尚书。 这是什么事啊!一万料大船!要是在洛水,汴河这里,就算有如此巨大的船坞,能够造出来,我怎么给你运到海边啊。 有些地段的河道,只怕都淹不到巨船的船身。 这齐王不会是看我还没有阵营,想把我逼到晋王那边去吧。 任至仲愁的一夜没有睡好,第二天就是朝会日。 红着眼睛的任至仲匆匆上朝,痛哭流涕跪在大殿上, “圣上给臣做主!齐王殿下的要求,臣真的是做不到啊!” …… 一时间满朝皆惊。 齐王要求工部什么?把任尚书逼得当庭哭诉! 赵匡胤看了赵德昭一眼,“任尚书你先起来,齐王怎样了?要你做什么!要是没道理,朕给你做主!” 这话就是一说两听了。他没道理,我给你做主,但要是他有道理,我就给他做主了。 任至仲当然听得出来,于是把昨晚赵德昭登门要求的那一番话,重复了一遍。 又是满堂震惊。 任至仲心想,你倒是听听谁没道理,要给谁做主! 赵匡胤越听脸越黑,“德昭!你说说吧,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幺蛾子!” 赵德昭赔笑出列,“陛下!并不是什么幺蛾子。做梦之语确是戏说,但是南洋的存在,以及那些风土人情,可都是当真存在的。” “臣收复南汉之时,手下多有南洋士兵,所述大体无二,而且,臣亲口尝过那些南洋特产。味道佳!产量高,种植不分南北。” 说到这里,赵德昭声音禁不住大了起来,“陛下!若是能拿回此等种子,必将使我大宋昌盛万年!陛下三思!” 赵匡胤浓眉轩起,想了又想,基于儿子之前的所作所为,他自然是半点都不会怀疑他说的这些内容。 但是…… “就算你说的这些是真的,一万料的巨船,我朝工匠无人造过,汴河洛水,都不可能容下这种规模的船坞。” “陛下!这是航海用的海船,自然要在海边造,一万料的船没人造过,我可以画出图纸,这是当时南洋异人私下给我的图纸。” “您要是觉得不靠谱,这船可以我自己出资建造,我自己找合适的人出海。如果最后不成功,就当我自己玩了一遭,朝廷并没有损失。” 赵德昭这么说可不是伟大,正好相反。 我自费,我出图纸,我自己找人,去把本就真实存在大陆找出来,带回可以受用万年的高产粮食种子。 畅想中文网 那这个功劳朝廷也不好意思抢吧,我赵德昭岂不是因此就成了万古圣人!储君更是小意思。 赵匡胤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是他就没有赵德昭的笃定。 沉吟半晌,赵匡胤喊出水军统领王陇德,“南洋之说,可是虚妄?” “回陛下!依臣所知,并非虚妄。南汉之滨,南方海洋,既是南洋。臣曾自南汉海岸,西去千数里,确曾见过广袤无比的大陆海岸线,虽然模糊不清,但可以确定属实是另有一片大陆存在。” 兵部尚书黄元义哼了一声,“你登陆过?” “要不是那日风向改变,我几乎就要登陆了,南洋确有其事!” 王陇德态度坚决。 赵匡胤内心也彻底松动下来。 不如就让德昭去试一试,成了就是他万古的功勋,不成的话也不是朝廷出钱,那些言官清流们,屁话也说不出来。 只要德昭能保证安全不出事,此事大可一试。 第二百二十章 立状 赵匡胤父子心中猛打小算盘,赵光义那里也没闲着。 和赵匡胤的感觉一样,赵光义也是通过这段时间赵德昭的所作所为,觉得他既然敢这么说,那么多半就真的能成此事。 可是如果真的成了,他带回了可使大宋昌盛万代的宝贝良种,自己的储君之位只怕就彻底没了。 事到如今,只有逼紧一点,他要是不成功,就要担负责任,起码储君之位是别想了。 就算成功了,到时候再想办法拆解。 “任大人你不必如此!相信齐王也是为民之心,表现得急了点,并不是对你个人有什么成见。” 赵光义先把任至仲安抚一番,接着又道,“德昭,你拳拳之心,天日可鉴,但是还是要注重安全,本王以为,此举虽然或有成算,但是危险太大,满朝文武都为你担心啊,你若是……唉!还是要谨慎!要三思!” xiaoshuting.cc 这话就给赵德昭套上了紧箍咒,你牛皮吹得太大,满朝文武都知道了。 就算陛下偏心宠你,给你机会,当玩儿一样让你去收获功勋,那你也得拿出好的成绩来,不然就是你父子倾全朝之力只为自己的自私行为。 赵德昭如何听不出来?不过他不在乎,南洋就在那里,连迷雾都不曾遮蔽过,只需要闯过那片海域,一切就在眼前。 “德昭知道,此事既然出口,就有了责任与承担!我愿立下军令状:此去若毫无建树,枉对朝中文武的信任,就进翰林院闭关十年,不满不出!” 这个誓言发的不可谓不重。 十年不出,什么朝事都不参与,也就等于什么经验都涨不了,什么成就都不会有,什么政绩都拿不到。 那么储君之位就彻底凉了。 赵光义听了觉得很满意。 赵匡胤虽然觉得他这个誓言重了,但是估计他要是没有把握,绝对不会这么赌。 满朝文武大臣更是不敢参与。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赵德昭自己出钱,找匠人设计图纸,工部出工出料,在南海之滨,即日就开始造巨船。 为将来下南洋拉开了帷幕。 而与此同时,大宋西北边境,渭州,水洛城一带。 因为北方冬早,此时的气温已经开始巨降,赵元佐下令迁出的渭州周边的边民没有了御寒之屋,只能一路向南逃难。 百姓边走边骂,无不痛斥朝廷荒谬,沿途官员也是怨声载道。 心想上边派下来的人也太贪婪了,为了敛财都不掩饰了,直接强抢,要是这样能行,我们早下手了,还用的着白在这里当官十几年。 怨怼多了,连王继恩都感觉有些过分了。 这么搞虽然钱没少划拉,可是造成的危害实在太大。 民怨如海,赵元佐有些举动,王继恩都看不明白,简直就是穷凶极恶,穷兵黩武了。 若是北汉真的来侵,倒也罢了,若是不来,只怕轮不到自己回朝,就被这里的百姓撕了。 就算侥幸回朝,这么长时间攒下的官司,怕也落不下好下场。 正在胡思乱想,“镇边特使大人到!” 赵元佐风尘仆仆,赶了过来,几个月艰辛的边城生活,从前娇惯的小王爷已经成了英气勃勃的少将军。 他整个人的气质,状态,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最主要的,就是多了话事者的上位思考头脑,和独有的行为举止。 “王大官儿!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亲自带队,现在就去把前边柳林集的那几户员外家都抄了!金钱,粮草,一样也不能少!” 王继恩满脸苦相,这就到了柳林集了?如此下去,再过两天,北汉再不来打,咱们就把渭州都抄光了,就差刘安等少数几家没抄了。 “小王爷……特使大人!这些人都是本地的财主,世家,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 “王大官儿!现在是国难当头,匹夫有责!这些地主、世家,更该配合朝廷,保土有功!” 王继恩苦求道,“小王爷!这些都是借口,噱头而已!您入戏太深,将来怕不好下台啊……” 赵元佐眉头紧皱,“敌袭在即!你御前钦封的特使助手,居然还是紧张不起来,还说什么入戏太深,真是令我失望……剑来!” 王继恩一哆嗦。 只见赵元佐身后侍卫,立刻把随身背着的一口金鞘玉吞口的宝剑捧了过来。 赵元佐“呛啷”一声,拔出了宝剑。 “王大官儿!此乃圣上亲赐某的尚方宝剑!可以先斩后奏,我问你,我命你去抄柳林集,你去还是不去?” “去去去去!特使息怒!奴才这便动身!” 王继恩眼泪都急出来了,人说伴君如伴虎,我侍奉皇帝多年都没事,今天差点就死在你这个小东西手上。 “王大官儿!本特使所做一切,心中都有数,一人做事一人当,将来出事也牵连不到你身上,你速去!” 王继恩心里打了个哈哈,牵连不到我?只怕我比你死的还惨! 不过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有咬牙走到黑了。 王继恩带队起身,要过笔墨,就在马上写了两封信。两封遗书! 虽然现在是个太监,但是王继恩早年跟随赵匡胤南征北战,东荡西杀,戎马生涯几十年,马上写信还是依然熟练。 他这两封信分别写给晋王赵光义与皇帝赵匡胤。 他已经不看好现在的态势,认为照赵元佐这么闹下去,只怕熬不过明天,就会被此地官民挟怨杀掉。 “镇边特使手段残忍,官民不分,以致此地怨声载道,老奴苦劝不住,几次险些被斩!万万想不到侍奉圣上多年无恙,竟险死于尚方宝剑之下……” 王继恩写信的意思,就是哪怕是死也想表表功,落下个好名声。 他估计着赵元佐是不可能有好的了,自己可不想留下骂名。 要死也把自己择出来。把锅都甩给赵元佐。 他信中的赵元佐,就是个一到边城就迅速黑化的恶魔。 开始还算巧取豪夺,后来就肆无忌惮,强抢强夺,毫无顾忌。 “老奴虽死,心犹挂牵,特使之变,与吾无关……” 第二百二十一章 来袭 两封书信内容几乎一样,只有开头和落款稍有差别而已,写完书信,封上火漆。 王继恩喊来两个亲随的小太监,让他们快马加鞭,送回京城。 然后领着人去柳林集抄家。 正抄到一半,忽然有人飞马来报,“王大官儿!大事不好……” “什么事这么惊慌!”王继恩抬起头来,看向来人,心中一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探马来报!北方有大队北汉铁骑来袭!人数难以计数,只怕在十万以上!” “什么!” 王继恩手中马鞭落地,脸上神色变换,忽喜忽悲,最后定格在喜和惊上。 先喜后惊! 喜者!镇边特使赵元佐近些日子的所作所为终于有了答案,他可不是什么横征暴敛,强抢强夺,而是预感到了危机临近,在做最基本的防御准备。 如果他早算定了北汉有此一来,那么必然在很多方面已经做了十足的准备,只要挡下北汉这一波攻势,京城援兵来到,局势会立刻转变。 而赵元佐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非但无罪,反而有功。大转折了! 自己作为副使辅佐小王爷,自然也是有功之臣。 惊得是自己刚刚写了两封信派人送回了京城,要是皇帝和晋王拿到这封信,那自己就是目光短浅,诬告功臣。 甚至晋王要是一发怒,嫌弃自己搅了小王爷的好事,拖了他的后腿……后果不堪设想。 “张超!李喜顺!你二人各带五名护卫,快马加鞭,务必要把杂家刚才送出去的两封信,给我追回来!追的回来,必有重赏!追不回来,我要了你们的脑袋!” 两个亲随二话不说,带着人追了下去。 王继恩再次下令,“大战在即,立刻把这几家大户的粮食都给我搬回水洛城,其他都不重要!只要粮草!有不服者,视同贼寇,杀无赦!” 就在下一家,王继恩亲自动手,抽刀斩了一名试图抵抗的管家的头。 鲜血喷溅,震惊大户的家丁,王继恩终于顺利完成赵元佐交给他的任务。 回到水洛城头,赵元佐,高怀德,刘安等人,都已经闻讯来到。 水洛城城墙蔓延数里,横亘出去,挡住了渭州的门户。 如果城陷,则渭州十数万百姓危矣。 好在这几个月来,赵元佐半强迫的命令水洛城外的数千户大宋子民,都搬离了城外的房子。 现在水落城外,已经没有大宋的百姓了。 王继恩快步抢上城头,挤到赵元佐身边,赔笑道,“特使大人!柳林集几家大户的粮草都已查抄入库!杂家回来交令!” 赵元佐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正在此时,大地忽然传来了一阵震动,即使是站在水洛城的城头,这种震动感也依然不减。 高怀德森然道,“来了!北汉铁骑来了!” 接着城内的鸡犬,野猫等等,纷纷蹿出,四处躲避。 片刻,远处,一望无际的北方大地上,烟尘四起,遮蔽了半个天空。 震动声越发激烈,好似剧烈的鼓点,每一下都响在人们的心头。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这巨大的震动声,居然是千军万马的铁蹄声! 烟尘散尽,北方平原上,已经被乌压压的一片人海占满。 足有十数万北汉铁骑,看似缓慢的出现在远方的地平线上,接地连天,看着都震撼人心。 而那震人心魄的铁蹄声,反倒因为逐渐适应,而不再那么惊心了。 “这……只怕要有二十万铁骑了吧!”刘安腿肚子直抖,说话声音都颤了。 “骑兵只怕有十万以上,战马却足有二十万匹上下。这还不是全部!” 高怀德道,“听说北汉有三十万铁骑,这次怕是全军出动了!” “嗒嗒嗒……”刘安牙齿相击,竟然不能自控。 高怀德和王继恩蔑视的看了他一眼,满眼的不屑。 刘安尴尬道,“冷……太冷了!骤然降温,这城头上风又大……” 赵元佐道,“来人!传我命令!水洛城妇孺老人,全体迁到渭州。精壮男人全都留下,不服者!杀无赦!” “传我命令!为避免瘟疫传播,城中鸡犬家禽,尽皆扑杀,充作军粮。” “传我命令!取水浇墙!让城墙结冰!” “传我命令!预备火油!滚木礌石!” …… 赵元佐第一次出京,第一次面对强敌,居然有条不紊,一道道命令发出去,井然有序,丝毫不乱。 别说刘安、王继恩,就算是身经百战的高怀德,也不由暗暗点头,对这位大外甥另眼相看。 赵元佐命守城的八万军士,不必全部蜂拥上城,而是把八万人分成了四班。 每班两万人。 一班人马在城头守城,一班人马在城墙下待命,一班人马在城内休息,一班人马在营内睡觉。 每三个时辰换一班上城,如此轮换罔替。 这几个月来,他做事雷厉风行,完全不同于刘安的阴柔寡断,所以也收获了不少军中粉丝,对他极为推崇。 fantuantanshu.com 一如当初赵元佐对于赵德昭的崇拜。 此时北汉大军来袭,更加印证了赵元佐的高瞻远瞩,那些将领,军士,对他更加另眼相看,非但丝毫不惧北汉的大军,反倒越发信任赵元佐。 不过有信任的就有不信任的。 水洛城副将周涛,见敌势浩大,心生恐惧,居然卷了细软,带了几个亲随和家人,想要从南城门逃跑。 被王继恩派去守城门的人识破,当场拿下。 王继恩亲自将这些人押上城头。 “来人!请尚方宝剑!”, 赵元佐拔出宝剑,高声喝道,“水洛城副将周涛!军情紧急之际居然擅自逃亡!特请大宋皇帝御赐之尚方宝剑斩之!以儆效尤!” 挥动宝剑,将周涛人头斩下!。 赵元佐文武双全,十三岁时跟随太祖狩猎,曾一箭射杀奔跑中的野兔,惊得在场辽国使者都赞不绝口。 “将此人头传遍全军示众!大敌当前,同仇敌忾!阵前逃亡,格杀勿论!” “大敌当前,同仇敌忾!阵前逃亡,格杀勿论!”一时间,上万名宋军的呐喊,响彻城头。 第二百二十二章 相持 城外!北汉铁骑自中心不断雁翅般散开,一队精骑越过层层人马,驰向城头。 为首的人身材高大魁梧,吊捎眉三角眼,散发乱飞,袒胸披着一件皮氅,马上搭着一条八尺多长锯齿狼牙棒。 这人正是北汉军的名将刘有虎。也是这次北汉侵袭大宋的主帅。 今年冬季来的格外早,塞北口外,原本每年十月才是初冬,今年居然提早了足足一个月。 渭州倒还不觉得怎样,北汉那边早已经是冰天雪地,寒冷彻骨。 加上今年秋收年景不佳,北汉的粮食马上就出现了问题。 地理位置的关系,北汉既没有很多的耕田,又没有很多的草场。 所以粮食比不上大宋多,牲畜比不上辽国多,一旦欠收,就要闹饥荒,就要饿死人。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仗着有契丹在身后撑腰,北汉倾全国之力,来侵袭渭州。 辽国在后面看热闹,一旦北汉能够赢得先手,那么两国联合钳击,就要就此剿灭大宋国。 “大帅!看城头的样子,似乎水洛城已经有了防备,我们要强攻嘛?” 说话的是刘有虎的左膀右臂,左将军刘成。 “大帅!我军即将粮尽,请求就近搜集草谷!”右将军马元罡也请命。 刘有虎大手一挥,“刘成!你组织人马,先攻一波,看看守城人马的实力。马元罡!你带麾下人马,把城外所有农庄搜刮一边,百姓全体格杀,粮草全部给我抢来,一粒也不要剩!” “得令!”刘成马元罡带着各自人马,开始行动。 刘成手下三万军马,搬出许多攻城梯,在铁骑簇拥下开始攻城。 然而还没到城下,就被城头宋军一阵弓箭,射杀了好多。 其他人顶着弓箭将长梯架到城头,想要攀梯攻城。 但是此时城头上已经泼水成冰,梯子湿滑根本靠不住,动辄被宋军连人带梯掀翻下来。 北汉军士要么被摔得半死,要么被城头宋军砸下来的滚木礌石砸的血肉模糊。 饭团探书 顷刻间北汉军就伤亡了上千人马,刘成暴怒,脱了皮氅,亲自擂鼓助威。 北汉军大受鼓励,上千人狂呼着爬上攻城梯,没想到宋军早就烧好了火油,在城头上,拿大勺子浇将下来。 烫的北汉军人仰马翻,沾着就烧起火来。 这火油非常易燃,不比别物,一烧起来谁离得近谁倒霉,浇在身上扑都扑不灭。 大量北汉军被浇在身上的火油活活烧死。 这种死状非常惨,不比战场上中刀剑死的,对北汉军的威慑力很大。 刘成前后折损了三千的人马,只好无奈收兵。 另一端,马元罡的手下也四下撒开去,把城外所有人村庄都翻了个底朝上。 居然没有发现一个百姓,没找到一粒米。 赵元佐来了个坚壁清野,城外一根毛都没给北汉军留下。 “他妈的!城头守军很强横,老子的人马居然攻不上去!” “他妈的!宋军把所有村庄都搬空了,一个人也找不到,一粒米也搜不出来!” 刘成和马元罡双双回到刘有虎身边,破口大骂。 尤其是刘成,白白折损了几千人马,却什么也没得到。 刘有虎看着城头,诧异道,“之前我们也曾数次来搅扰过,这里的宋军并没有这般强硬啊!” “大帅!周围没人,没粮!咱们来打水洛城的消息,看来是事先泄露了。不然宋军不可能提前把人和粮食都搬空!” 刘有虎点了点头,看来是这样的。 有人走漏了大军来袭的消息,让宋军提前有了准备。 害的我铁骑不但没能破城,连一个人一粒米都没搜刮到。 “他奶奶的!来人!给老子把军中大宋的降兵降将通通找出来,拉到阵前砍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一声令下,北汉军中立刻把历年来大宋投降北汉的军卒和军官们,全都绑了起来,推到一起。 “大帅!降兵降将都在这里了,一个也没剩!” “统统砍了!妈的!到我军中了还要给大宋报信!格杀勿论!一个也不放过!” 数百投降的宋军痛哭流涕,喊冤叫屈,然而根本无人搭理。 水洛城上,数万宋军看着这些叛徒被北汉军一个个当场砍杀,纷纷叫好! 只有水洛城的宋军才知道,这次料敌机先,全凭赵元佐一个人,根本没有什么叛军送消息。 刘有虎杀了降军,士气大振,立刻下令再次强攻。 然而赵元佐始终胸有成竹,带领宋军成功抵抗了北汉军一波波的攻势。 北汉军连攻三天,毫无所获。军粮却更加的少了。 “杀!给我不计代价的攻城!,攻下此城,有吃有喝,攻不下来,我军就只能吃马肉喝马血了!给我攻!第一个攻上城头的,赏金一百金!” 于是北汉军再次疯狂进攻…… 北汉军一口气连攻了七天!人马损伤了两三万之多。 水洛城依然稳如泰山。 全靠赵元佐提前部署,准备充足。不然早就城破人亡。 不过即使如此,七天下来,城内军民也伤亡了数千人。滚木礌石,火油渐渐即将耗尽。 城内也开始人心惶惶,出现了恐慌气氛。 “大官儿!现在伤亡不小,守城器械也渐渐耗尽,我们该撤军了!” “是呀!敌军势大!我军人少,这城早晚会守不住,不如趁着这时候损失不大,快点撤回渭州啊!” “大官儿!我们已经是立了大功!斩敌数万,守城七天,之前的守军都没做到过,即使现在撤军,朝廷也必然是有重赏,何必在这里死撑呢!” “滚!都给杂家滚远点!一个个胆小如鼠,连杂家这个太监都不如,就知道涨敌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王继恩骂走了一个个来劝撤离的文官,自己心里却也有些嘀咕。 其实他本人三天前就私下里和赵元佐提出过撤离了,被赵元佐当初拒绝。 现在军士伤亡渐大,滚木礌石也即将用尽,而敌军反而越发攻势强烈。 说不准明天就会城破人亡。 王继恩看着眼前成堆的信笺,心底里开始绝望。 他曾经写了好多封信给朝中官员,请他们帮忙在皇帝面前谏言,调自己回去。然而竟无一人肯帮忙。根本就是徒劳无功。 皇帝完全的视而不见。 第二百二十三章 先知 王继恩看着眼前成堆的信笺,心底里开始绝望。 他曾经写了好多封信给朝中官员,请他们帮忙在皇帝面前谏言,调自己回去。然而竟无一人肯帮忙。根本就是徒劳无功。 皇帝更是完全的视而不见。 看来,不改变一下信的内容是不行的了。 王继恩咬咬牙,又写了两封信,只不过这次连头到尾,都换了一种说法。 给晋王的是直接挑明,出钱卖命。他把这次在渭州和水洛城搜刮的钱财都让人带回去,加上宫中这些年积攒的财富,足足有五百万贯钱。 “情愿全部赠予王上,支取王上能在皇帝面前求肯几句,把老奴调回京师!” 给赵匡胤的信,则是写出了自己在这里了解到的一些情况。 “臣闻兵部尚书黄元义,贪渎兵款,营私舞弊,甚至连渭州边城的军饷也曾经贪没过,由此与高太尉结怨。” “水洛城现在仍在镇边特使主持下坚守不屈,但因军备不足,不能长久,恳请陛下速调大军来援……” 这封信赵匡胤一看之下,大为震动。 第二天朝会,文武百官尽皆议论纷纷。 “听说北汉提三十万铁骑侵袭我大宋渭州水洛城。” “北汉这是疯了吗!三十万大军,这是倾巢出动啊!” “糟了!我听说驻防那里的忠武军,才不过八万人,以一敌四,忠武军怕是……” 赵德昭混在人群之中,东听听,西听听,并不说话。 众大臣的窃窃私语,很快被赵匡胤的雷霆之怒打断, 赵匡胤拿出一封书信,正是王继恩写来的,他开始还是自己看,越看越是愤怒,忽然厉声斥问,“黄元义!我来问你,渭州边界,忠武军的军饷,你私自克扣了多少?” 兵部尚书黄元义一听之下,犹如天灵盖上炸响一个天雷,被轰的摇摇欲坠,差点就吓死过去。 冷汗霎时淌满了额头。 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陛下……臣,不敢!” “你不敢?这天下还有你不敢的事情?忠武军是边军,高怀德的军饷你都敢贪渎!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loubiqu.net 赵匡胤照着王继恩的信,继续念到,“兵部尚书黄元义,贪渎兵款,营私舞弊,甚至连渭州边城的军饷也曾经贪没过,由此与高太尉结怨……水洛城恐因军备不足,不能长久……这都是你干的好事!” 黄元义瑟瑟发抖,他不知道谁在参自己的本,但是自己的这点小事,似乎人家都清楚的很。 看来今天是大祸临头了,皇帝一生气,直接砍了自己的头怕也不是不可能。 赵德昭暗自想到,看这样子,应该是王继恩感到自己可能回不来了,临时也要拉个垫背的。 其实王继恩的本意,是想说现在水洛城前线军备不足了,什么火油,滚木礌石都将用尽。 但是军士战意犹存,赵元佐又指挥得当,所以他希望赵匡胤看了这封信,能够亲自点兵马来渭州支援。 下边大臣们听了,又开始议论,“既然是这样,水洛城现在怕是已经失陷在敌人之手了。” “是呀!前线距京城,就算快马加鞭,至少也要几天的时间吧。” “那可糟了!三十万北汉军,长驱直入……” 赵匡胤又念道,“幸得镇边特使准备充分,城防坚固。水洛城现在仍在镇边特使主持下坚守不屈……” 赵匡胤念了几句,来了精神,仔细把心看完。 显然这一段他比较在意。 看完这一封,又拿出一封,仔细看了起来, 终于点了点头,,随手把手中信递给了身边的内侍。 “小晋王果然不俗!” “还是晋王教育的好!” “八万对三十万!对面还都是北汉铁骑!镇边特使此次功莫大焉!” 听着众人议论,赵光义只觉得脸上特有面子。 上前一步,正要谦逊两句。 却听内侍接过赵匡胤递来的信,继续念了起来。 这次却是赵元佐自己亲自写的信。 文武大臣们越听,脸色越是变换。 原来赵元佐在信中说,自己在水洛城,对抗北汉三十万大军,已经七天,伤亡数千人。杀死杀伤对方两万余人。 接着话锋一转,提到自己之所以能够料敌机先,做好万全准备,又能以第一次出京的菜鸟身份,就有胆略敢于跟北汉硬刚,完全是因为离京前,受过齐王殿下的专门培训。 要是没有齐王那几天的倾囊传授,只怕现在水洛城,甚至渭州,都已经失陷于敌。 众大臣听到这里,才明白,原来这次对抗北汉,其实可以说是齐王赵德昭的功劳。 没有他的临时调教,赵元佐就不会建立这等殊勋。 并且还在信末请求圣上,继续向齐王求计,下一步该如何决断。 赵光义听了心情很复杂,一时间没了主意,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走。 众大臣则是再度窃窃私语,“这些难道真的都是齐王的事先叮嘱?” “如此说来!齐王 殿下岂不是未卜先知了!” “真的先知了!别忘了!小晋王戍边之前,齐王可就说过北汉或许即将侵袭的话。” “没错!我也记得。那时大家既有主战派又有主和派,齐王殿下正是主战派。” 赵匡胤看着殿上众臣议论纷纷,自己脑海里也把整件事情大略重新走了一遍。 对儿子赵德昭的思路脉络逐渐有了清晰的判断。 想不到赵德昭年纪轻轻,居然真的是天纵奇才,自己凭着几十年戎马征战的经验,得出来的判断,居然和他脑子里转一转就做出的判断,是相同的。 赵匡胤现在也想知道,儿子脑袋里正在转着的念头,是个怎样的想法。 不过他开口喊得却是晋王。 “北汉这件事情,晋王是如何想的,来说一说。” 赵光义一怔,他脑子里正在乱着,听了赵匡胤的话,这才重新清醒过来。 “陛下!臣刚才惊呆了!实在没想到水洛城拒敌这件事,居然是齐王与元佐事前就商议好的。臣觉得齐王妙计十分周全,简直可以和诸葛孔明相媲美。这件事情,也还是请齐王继续献计才是,臣甘拜下 第二百二十四章 您想御驾亲征? 赵光义这么说,既不是下圈套也不是赌气说的,实在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话。 想想自己几十岁的人了,刚才居然还在以为是自己儿子忽然开了灵窍,做出这些足可当做教科书般经典应对。 而实际上这是赵德昭旬月之前就已经在脑子中模拟好的对策。 那么自己和赵德昭在大局观上,临事应变上,都差点太远了。 所以赵光义不敢这时候开口献丑,毕竟这大宋江山,将来可有几率是自己的,耽误大宋就是耽误自己。 赵匡胤对他的态度很满意,于是转向赵德昭道,“齐王!既如此,就你来说说吧。” 赵德昭低调了一个早上,终于还是要站出来说话。 他清了清嗓子,淡淡道,“其实,臣不敢说是未卜先知,运筹帷幄,只不过是事先站在北汉的角度上,猜测一下他们会怎样做而已。然后再根据他们要做的事情,做出一些反应而已。” 众大臣仔细想想,发现确实如此。上次辽国使臣来上书,那时候如果大家都深入的往下分析一番,可能就会得出北汉军会来侵袭的结论。 再根据他们的进攻方式做出回应,就是现在赵元佐在水洛城做的事情了。 说起来并不神秘,只不过大家责任心,或者事业心没那么深远,没人肯沉下心去多琢磨而已。 “臣自懂事起,就时常听起父皇说,为君为相,忧国忧民。父皇之教诲,儿臣始终铭记于心。养成了习惯,就经常会自己敦促自己,要始终站在百姓的角度看问题。” “所以这次的事情,完全是父皇您平素的谆谆教导,养成儿臣忧国忧民的思维,才提前做出了正确的判断。一切都是您的功劳!儿臣不敢居功!” 这…… 满朝大臣既惊讶又无语。 你要夸齐王吧,他未免太谄媚了。马屁都拍上天了。 你要骂他吧,人家那里做得不对?抡起舔上,哪个也不差吧。况且人家毕竟拯救了边城的危险。 赵匡胤笑骂道,“这些屁话回去自己冲着墙说去!现在朕问你渭州府,水洛城,该如何应敌!” 赵德昭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至桥头自然直。镇边特使赵元佐文武双全,边城的战事,他完全有能力应对。” 说起赵元佐,赵匡胤也很高兴。 “这次你们兄弟二人表现非常不错,简直出乎朕的意外,既能料敌机先,又能临危不惧,面对北汉尽起全国之兵,仍能沉稳应对,朕深以为慰。” 一番话说的不仅赵德昭心里高兴,就算赵光义也觉得脸上有光。 不过接下来赵匡胤话锋一转,“然而八万忠武军,人数还是少了些。北汉此次倾全国之力来战,必不是可以善罢甘休的。元佐,高怀德等人兵力悬殊,只怕早晚生乱,你们可有什么对之策?” “陛下!臣愿带两路节度使的兵马,前往水洛城剿灭北汉贼寇,戴罪立功!” 兵部尚书黄元义第一个请命。 赵匡胤视如不见,听而不闻,继续看着其他大臣。 于是其他人纷纷继续出谋划策。 有的文臣受了赵德昭的启发,开启了发散性思维,从眼前之战一直分析到十年之后,就是没有具体的解救措施。 有的武将请命,要带厢军前去救援。 不过这些人七嘴八舌,说了半天,赵匡胤都不满意。 就连王溥的一个相当不错的主意,也没被赵匡胤认可。 王溥本身在朝中可是非常有威望的老臣,又是赵德昭的岳父,而且他这个主意可以说折中了文臣的计谋和武将们的武勇。 小书亭app 在十几位大臣的献计中,是最经得起推敲的。 他的建议被否,不由得使一众文武们仿佛明白了什么。 圣上不会是,想要御驾亲征吧! 这么想的大有人在,赵光义,甚至赵德昭也看出了赵匡胤的心思。 赵光义一发现皇兄的这个念头,就非常的高兴。 储君之位,现在他的处境已经是非常不妙的情形。 赵德昭带来的压力太大了。 赵光义已经开始觉得,如果照着现在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不出三年,自己是完全没有胜算了。 而现在赵匡胤的御驾亲征显然给他带来大好的时机。 如果国君御驾亲征,那么排序最高的晋王自然会留下来坚守朝廷。 也就是由赵光义来代行皇帝的职权。 如果战事一时不能结束,他代行的时间就会更长。 这段日子里,不但能熟悉权力的运用,也能获得投靠过来的文武大臣们效力。 等到赵匡胤回朝,一个弱化版的晋王皇帝已经诞生,那时候如果改换储君,只怕大臣们都会反对。 再往深一步想,万一赵匡胤再出征的过程出现什么意外…… 虽然对于弑兄夺位,赵光义可能下不去手,但如果是战争中出现了什么意外,那他可是完全能够接受得了的。 “陛下!臣以为,目前大敌压境,国事艰难,只怕是唯有圣上你带领禁军御驾亲征……” “陛下!对于边城之危,臣也有对策!” 赵德昭不等晋王说完,抢上一步,打算他的发言。 赵光义皱眉看他,却没说什么。 赵匡胤道,“你说!” “臣以为,如今最好的边策,就是空!是无!是没有边策!” 什么? …… 齐王这是…… 满朝大臣都被赵德昭这句话惊呆了。 一旦清醒过来,立刻纷纷自责起来。 “齐王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嘛?” “身为皇子,这么说简直不负责任!” “齐王这是要抢晋王的功嘛?” “没有策略是什么策略?前方的将士们可正在流血!” “唉!原本对齐王深有好感,这一下让我失望了!” 凭着对儿子的深度了解,赵匡胤知道他这么说自然是有理由的,但是对他这种表达方式还是有意见。 你直接说出来缘由,或者换一种方式,不久不会惹来这么多的争议了嘛。 “你说清楚些!” “是!陛下!臣以为,北汉既已经动了,那么契丹辽国也不会等太久。您一定要留在京师运筹帷幄。” 第二百二十五章 谁人深入虎穴 轰! 赵德昭只用一句话,再度使满朝文武陷入深思。 尤其是那些文臣们,想明白关节,立刻都自愧不如起来。 刚才还想着要向齐王那样,举一反三,凡事多想几步,现在就被他再次打脸。 确实,北汉一向依附于契丹。 这次北汉发兵,说不定就是受了契丹的指使,所有人光顾着北汉,就忘了契丹。 而相比之北汉,契丹辽国才是大宋真正的劲敌。 无论人口,军马,经济,兵力,辽国都在大宋之上,比之北汉更是强上数倍都不止。 可能有人觉得,辽国经济再强,也不该强过大宋, 但是事实是,即使是大宋引为骄傲的经济,现在也确实不如大辽。 大辽西接西域,南连大宋,其他如西夏,回鹘,吐蕃,等国都拜大辽为上国,年年进贡,并与之贸易。 此时的辽国相比初建的大宋,各方面都是碾压态势。 所以赵德昭才建议此时不要轻举妄动。御驾亲征更是坚决不可以。 “北汉虽然倾全国之兵围攻水洛城,但是现在有赵元佐在,还可以勉力支撑。如果陛下带禁军御驾亲征,辽国就处在了有利的态势……” “陛下如果带领二十万禁军御驾亲征,忠武军士气必然大振,就此一举击溃北汉大军也说不定,如此一来,西北危机不是可以就此缓解。那时候再回过头来专心对付辽国,岂不是正好。” 赵光义不甘心,还要再坚持。 “晋王自己也说了,能否一举奏功,实在是说不定的事情,北汉毕竟三十万大军,我军防御尚可,一举击溃实在很难做到。我大宋国运可不敢这么豪赌。陛下亲征水洛城,辽国的选择可就多了。” 赵德昭正色道,“那时辽国可以选择大军也奔赴水洛城,包围禁军,将我大宋国军困在孤城。也可以信任北汉能够拖住我军,大军压境直接进攻河北,转而围攻京师……” 嘶…… 赵德昭一番分析,众大臣全都后背发冷。 说的没错啊,那时无论辽国怎么做,都够大宋喝一壶的。 赵匡胤此前确实是动了亲自上阵的念头,可是现在被赵德昭一说,只好暂时压住这个想法。 “德昭!那你觉得现在水洛城该怎样增援?总不能放任不管吧!” “陛下!为今之计,西北军情,就是该当放任不管,以观后效。” 哗! 朝堂上立刻又是一片大哗! 镇边特使,高怀德,八万忠武军……就这样不管了嘛! “你……”赵光义戟指赵德昭,气的说不出话来。 破案了!怪不得你处处举荐我儿赵元佐,直把他送上了镇边特使的高位,还着意培训他如果在边城抵御北汉的强攻。 原来打定主意就是要拿他做你的枪,表现你料敌机先的才能本事,然后就把他撂下不管,任其自生自灭了? 其他人瞬间也觉得齐王这一招,够狠,够毒,够辣! 储君之争已经到了灭人子嗣的地步了嘛! 赵匡胤一看他这仇恨值拉的太满,连忙说,“然后呢!你当然不是真的一直放任不管,什么时候可以转换策略,快说!” 赵德昭微微一笑,“要快也快,只需再过个把月,臣可一战而灭北汉,彻底解决北汉的威胁!” 这是……疯了吧! 满朝文武一起撇嘴。 齐王这是脑子坏掉了吧。 前一句还在说如何抵御北汉的进攻,下一句就一战而灭北汉,而且只需过个把月。 脑子坏掉了! 北汉真那么容易灭,能留到现在? 赵匡胤虽然皱着眉头,显出一副不满的样子,心中却不由地狂跳起来。 “无知孺子!居然敢说这种大话,你说说是怎么灭的?” “兹事体大!臣请即刻散朝,留下三品以上大臣,臣再说话。” “也罢!散朝!三品以上大臣留下。” 赵匡胤早已急不可耐,立刻发布命令。 于是朝会解散,只留下三十几个三品以上的大臣。 “别卖关子了!快说,怎么一战而灭北汉!” 留下的都是些有真本事,职权高威望高的大臣,赵匡胤也没耐心了,连声催促赵德昭。 fantuantanshu.com “陛下可还记得当年,初唐灭突厥之战?臣以为,现在的情势,和当年简直一摸一样。今年寒冬来的太早,北汉人缺衣少食,这才心急火燎的来侵袭我大宋,为的就是抢我们的军粮,想维持下去。” “臣以为,只要前线水洛城守住,不出一月,则北汉国内粮将尽矣。那时派一员勇将,带一支偏军直入敌后,烧掉北汉国仅存的粮草,北汉必就此崩溃。” “那时我军自水洛城发起反击,再派一路军马由东路抄袭,则一战可灭之!” 众大臣一直瞪大了眼睛听着,可是听完赵德昭的话,无不摇头叹息。 “齐王想的太简单了!” “你说今年冬早,北汉无粮,不能久持,这些我都能接受,但是进入敌国烧粮……” “只能说是异想天开!北汉与我国此时正在交战,两国边境必定戒备森严,你居然说派人深入敌国烧粮……简直岂有此理。” 赵匡胤面无表情,开口问道,“那你觉得,派谁去才好?” “臣以为晋王儿子赵德明,可堪此任!” …… 赵光义气的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可着我的儿子祸害了是吧!老大已经被你忽悠到水洛城,分身不得,逃也逃不出来了,现在还想让我二儿子也搭进去。 “陛下使不得!犬子无能!担不起齐王口中这种重任,还请齐王另荐高明!” 其他大臣也是个个相视摇头。 赵匡胤看向赵德昭,父子二人心意相通,不等赵匡胤开口,赵德昭立刻道,“既如此!臣麾下有一员勇将方正奇,可堪此任,命他前去,必定马到成功!” 赵匡胤故意先不答应,看向其他人,那些大臣立刻纷纷闪避皇帝的目光,生怕一个倒霉,被皇帝把这任务推到自己身上。 此前还坚决要求带兵去支援前线的兵部尚书黄元义,就差把脑袋别到自己裤裆里了。 “唉!罢了!朕就如你所愿,给此人五百人马,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第二百二十六章 您也任人唯亲 皇帝居然真的答应了齐王的可笑建议,众大臣并不奇怪。 因为从赵匡胤派给赵德昭的兵力上,就能看出他对此事能否成功的一个判断。 五百人马!简直连边境线都过不去的吧。 更别说深入敌后烧敌粮食了。 估计这就是圣上对齐王的一个敷衍。 不然又如何呢,毕竟是自家的孩子,自己不给面子,还等着谁给面子。 中立大臣们也就罢了,晋王系的更是完全不看好赵德昭的想法。 还装的保密的样子,什么散朝,只留下三品大臣。 就你这臭主意,七品官怕都嗤之以鼻。烧粮食先不说,先说说你那水洛城,能不能守到一个月后吧。 一个月内,若是城破,不但赵元佐,高怀德等人都要陨落。 渭州府也保不住,那时候北汉军长驱直入,不但喂饱了北汉全国,大宋也门口大开,契丹尚在蠢蠢欲动…… 赵光义见到这里,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在皇帝没有信任赵德昭这小子,不然可有得麻烦了。 他认为水洛城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很快就将被攻下,那时候赵匡胤还是得要御驾亲征,到时候自己一定要尽量留住那些自己一系的文武。 让他们保存实力,一旦前线顶不住了。他就可以伺机把那些节度使的兵权重新拿回来,加上厢军的兵力,一举击败契丹,登上大宝。 赵匡胤见事情定了,让大家散去,带着赵德昭回了皇宫。 赵光义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充满妒意。 父子二人回到福宁宫,赵匡胤走在前边,直奔后庭大院。 赵德昭立刻明白。 来到兵器架前,赵匡胤一把抄起平常自己最爱的那条金漆镔铁头的齐眉棍,脚下一翻,把另一根长棍踢给了儿子。 赵德昭稳稳接住,齐齐摆了个门户,这就对战起来。 国术门里,自古有“棍是百兵之祖”的说法。 加枪头就是长枪,安戈刃就是大戟。 加一根横闩就是拐子,填一条链子就是链子棍…… 百变机出,变化无端。 既是最原始的武器,又可演化为最复杂的器械。 所以父子二人都喜欢这种武器作为趁手的兵刃。 熟悉了棍法,也就可以同时兼解长枪大戟,拐子流星等兵刃的用法。 这符合上位人兼容并蓄的想法和风格。 两人酣畅淋漓的斗了一回,赵德昭虽然还是遮拦多,回击少,但是毕竟能勉强招架,偶尔还能略为还击了。 燃文 赵匡胤最后一招虎撤尾,在赵德昭头上虚敲了一下,算是赢了这一局。丢下杆棒,父子二人开心大笑。 “不错!有了长足的长进,看来平时还是下了苦功的。” 赵匡胤打的开心,对于儿子的进步也很开心。 “哪里!跟您比还是差太远了,您的年纪现在还能打的那么快那么准,儿臣远远不如。不过父皇,最近您的身体可是比之以前,好了不少。” “嗯!最近听了你的多吃素的建议!皇后也帮忙监督朕的饮食,确实对身体大有益处。” “对了德昭!你这棍棒的功夫长进不少,为何兵法上却是毫无进步。今天朝堂之上,朕也为了挡了不少枪,出言说话还是那么无所顾忌。” “父皇!儿臣有时是故意的,想着培养点狂傲之气,另外也可以省却别人来找我对当前局势,探讨切磋的麻烦。” 赵匡胤点了点头,他知道儿子这么做必然都是有原因的。 原来是为了显得自己特立独行,与众不同,但是并不是正常的状态,这样别人会以为他狂热过火,而不敢来找他研究探讨。 这也算有利有弊,赵匡胤不想深究。 “但是你今天当着大家的面,直接就推荐自己的属下,未免犯了任人唯亲的大忌,朕一再让大臣们自荐或者推荐,你却完全不客气。” “这个……其实……”赵德昭打了个哈哈,脸色有点尴尬。 “父皇!遇见好事当然是先可着自己的人来了。这叫抓机会,抢市场,不能算任人唯亲吧。这要是算任人唯亲,您自己其实也是如此啊。” “我的人我还是了解的,我知道这件事他肯定能够完成,这种灭敌国的功劳,自然不想给外人抢去。” 赵匡胤苦笑,儿子这话倒也没错,对于他来说,储君没立下之前,朝廷中人似敌非友,这么做确实也无可厚非。 “你说的这么笃定,难道真的觉得把握很大?” “父皇!”赵德昭立刻挺身肃容,“事关我大宋江山,儿臣不敢胡言,没有绝对的把握,绝不敢随便说出来。” 赵匡胤想了半晌,方说道,“朕且信你这次,但是只怕五百人马是不会变的。不是不支持你,你可知朕的深意?” 赵德昭沉吟道,“父皇之意,莫不是:孤军远走,深入敌后,贵在兵贵神速,人数越少反而越安全。如果速度上不去,引到大股敌人,其实五百人和五千人是没有分别的,都会白白填在敌国的大坑中。” 赵匡胤满意的点头,“没错!朕正是此意,若是此战在二十年前,天下未得之际,若是朕打此战,也是一样的想法。只要兵强将勇,速度够快,五百人尽够用了,成功的可能性反而会大过派五千人前去。” “不过这些也只是构想而已,真实战况谁也说不定,所以你要做好准备,此战成功的话,朕记你大功,但若是失败了,朕也只能御驾亲征,解决北汉的战事。” “那时候你就留在城里,镇守京师,不得有误!” “儿臣……遵旨!” 赵德昭立刻拜倒领旨。 赵匡胤微笑点头,很是满意。 但是最满意的却是赵德昭,他知道父皇这话一说,那就是已经认他为储君了。 以赵匡胤的稳重缜密,如果不属意他为太子,那么一定会说,你要留下来好好辅佐你叔父,不然和他争执私斗等等。 既然只字未提赵光义,那么赵匡胤心中的储君,已经呼之欲出了。就是自己无疑了。 “父皇!儿臣保证此战可以得胜!您就放心吧!” 第二百二十七章 攻防战 “有些话放在心中就行了,不必一定要说出来,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 赵匡胤皱起眉头,假做不满。 这时一个内侍近前,附耳和赵匡胤说了句什么。 赵匡胤说道,“对了!你做的那个什么……香皂,你母后倒是有几分喜欢,你去内宫看看,她有话问你。” 赵德昭连忙躬身告退,来到后宫凉亭旁。 宋皇后正带着宫女们赏花,赵德昭上前施礼请安。 “不必多礼!修芝近日身子可还好?” 原来王修芝自从怀孕之后,来皇宫走动的少了,宋皇后少了个知心人说话,自己做香皂也遇到了问题。 好在这香皂本来就是赵德昭先教王修芝做起来的,所以但凡宋皇后的疑问,赵德昭是有问必答,解释的清清楚楚。 宋皇后很高兴,忽然说起来今天朝堂的事情。 “听说你今天上朝的时候,又得罪了不少人,有些话为什么就不能心平气和的说,年轻人太过轻狂,未免找人厌烦,将来……怎么服众!” 赵德昭一愣,心想看来是三弟赵德芳嘴快,把自己今天在朝堂之上狂妄无羁的表现,以及众大臣的反应告诉宋皇后了。 不过这也算好事,这只能说明宋皇后现在已经彻底站在了自己一边,为自己得罪人而操心。 “儿臣知道了,以后会注意!对了母后,今年的秋收,蚕祭可准备的妥当了。” 宋皇后一愣,这春种秋收是赵匡胤立国时就定下的规矩,大宋皇帝每年春天都要在宫内种植农作物,同时带领百官拜祭苍天,表达礼敬之意。 而秋天就由皇后主持蚕祭,也是敬重苍生的意思。 宋皇后诧异道,“还有些时日,你问这个做什么?” 赵德昭道,“到时候母后就知道了,我准备了一份大礼给您。” 宋皇后正要细问,赵德昭却是拜辞离开了。 这小子又要搞什么新鲜花样,宋皇后很迷惑,但也很期待。 ……………………………… 此时的边境水洛城,北汉和大宋忠武军的攻防战已经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大帅!十头牛十匹马已经宰好,可要擂鼓?” 有人问刘有虎,刘有虎把额前散发用力一撩,“上祭!擂鼓!” 这是契丹的一种壮威仪式,血祭动物,献头上祭,同时擂起战鼓,以壮军威。 同时意味着今晚,又将有新鲜的牛肉马肉可以大吃一顿。 北汉虽然名为汉国,实则人口,文化,习俗,都更偏向契丹辽国。 战鼓一起,北汉军果然声威大震,在震天响的呐喊声中,一拨又一拨军士向着水洛城的城墙冲了上去。 震耳的喊杀声传上城楼,这就是战争的序曲,激荡的每个大宋军士的热血沸腾。 YY小说 就连戎马生涯几十年的高怀德也不能免俗的紧张起来。 赵元佐倒是面无表情,不过脸色却是阴沉沉的。 他不住喊话告诉手下,滚木礌石要尽量节省,没有十个以上的北汉军士聚集,就不要浪费。 箭矢更是宝贵,这东西可是有成本的,不像木头石头,捡回来就能直接用了。 幸亏赵元佐来到水洛城后,听从赵德昭的建议,不计成本,不惜得罪当地文武和百姓,把城墙的防御等级一再提升。 防御器械也没少准备,不然仅凭对方的三十万大军的拼命强攻,早就城破失手了。 即使如此,北汉军一旦疯狂进攻起来,局势依然非常紧迫。一时间双方相持不下,场面很焦灼。 不过看起来当然是北汉军吃了大亏,一个时辰下来,北汉军已经在城墙外留下了一圈数百具的尸体。 与此同时荆州军的伤亡不过十几个。 远处督战的北汉大帅刘有虎气的哇哇乱叫,“赵元佐!宋军!等我杀进城去,看你们还有什么可拿来抵挡的,我要你们一个个都死!用你们的头血祭!” 城墙上,赵元佐叹息一声,这些低智高勇的北汉人,其实就是最好的战士,而且就算死了也不必伤心,要是能把这些人都为我所用该有多好。 刘有虎暂时收兵,后面有大队骑兵进入树林,砍伐树木制造攻城器械。 然而由于工具和工艺的问题,他们做的都比较粗糙。 宋军的防御器械就高明多了,这些日子主要就是防御器械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材料充足,威力强大。 一根滚木扔下去,至少砸死砸伤好几个北汉军士,然后为了避免被北汉军把滚木拿来当做攻城的梯子,立刻会有人泼下去几碗滚烫的火油。 运气好还是能烧死烧伤几个北汉军,即使是烧不到,火油引燃了滚木,燃烧起来,不但南越军搬不走,还会被炽烈的温度和浓烟包围。 而几丈高的城墙上,这些威胁就减小了许多,所以北汉军非常舒服。 至于西瓜大小的礌石,则是定点直投的紧要武器。 赵元佐要求,每块石头丢下去,至少要砸伤一个北汉人。 入夜,北汉军后撤休息,赵元佐就派人用绳子栓着军士,下到地面把滚木礌石重新搬回城上,以备明天再用。 不敢派人出城去捡这些,因为担心一旦北汉军趁机杀过来,来不及关闭城门,就可能酿成巨祸。而用绳子就安全多了,敌人过来,赶紧把绳子收上来就是。 不过即使打的如此之巧,如此小心,这些天下来,宋军依然是伤亡过万。 而北汉军的伤亡,更是达到了五万左右。 经过这些天紧张激烈的防御战,原本以为赵元佐横征暴敛,残酷不仁的那些文官武将们,基本上都理解了赵元佐的坚持和决心。 他们终于团结起来,同仇敌忾,共同对抗凶恶的敌人。 然而团结并不能扭转宋军此时的劣势,王继恩这些天十分愁闷,既担心城破身死,又担心搜刮来的钱财不能赶在城破前运出去。 赵元佐已经封闭了全城,许进不许出,哪怕是王继恩,也无权擅自外出,往外搬运东西更是不可能。 于是王继恩只好退而思其次,把贿赂晋王之后剩下的所以财宝都汇聚一起,祈望着万一城破那天,可以用这些财富买一条活路。 第二百二十八章 异变 第二天起,北汉军再次发动了残酷的攻城战,而且力度很大,决心更大。 竟然持续高强度连续三天。 城头下到处都堆满了北汉军的尸体,赵元佐用赵德昭的计策,命军士们在箭头抹上金汁,在火油壶中塞入细碎的铁屑。 被伤到溅到的北汉军士,即使不死也成了伤员,而且因为金汁,铁屑等导致伤口久久不能愈合,那些受伤的北汉士兵每天都活在痛苦和烦躁之中。 而且因为伤员多,既影响士气,又造成大量人力物力的浪费。 开战至今,北汉军已经折损了共计六万人马。 而赵元佐手下的八万宋军,也伤亡了一万五千人上下。 双方都陷入了高度焦灼的状态。 可以说谁都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就看谁更能坚持,谁更能持久。 赵元佐和刘有虎都知道,最吃紧的自然是北汉。 三十万大军每天都在消耗着大量的粮草和其他物资,现在战事早就超出了他们开战前设想的时间和伤亡。 为了撑下去,北汉国内每天都有大量粮草物资运到前线。 然而已经越来越支撑不住,毕竟北汉国内百姓更多,已经有人开始饿死。 要不是伤亡了六万士兵,剩下不少口粮,刘有虎现在就该坚持不住了。 “不行!看来要出大招了。来人!安排箭矢,晚上去城下放箭!” 入夜,北汉上万名弓手齐齐向城中放箭。 明知道宋军会躲起来,不会受到什么实质性伤害,他们为什么还要如此呢。 第二天,城内军民就知道了答案。 原来北汉军射进城中十几万的箭杆上,并没有箭头,而是一封封劝降书,铜钱,甚至珍贵一些的财宝。 刘有虎想明白了,此战如果拿不下水洛城,就到不了大宋的城池,就抢不了大宋的粮草救命。 这对于北汉来说,就是一场命运之战,生死之战。 命都保不住了,即将灭国灭族,那时还留着钱有什么用。 所以他发起了毫不掩饰的攻心战。 大宋军民,只要肯投降北汉的,高官厚禄,金钱美女,任君选择。 就算籍籍无名的平民,归顺之后也会获得金钱和土地。 同时刘有虎又在水洛城外,大肆杀牛宰马,就让军士远远围城而坐,吃起烤肉来。 对于北汉军来说,是因为军中无粮,才杀牛宰马以充军粮。 而对于城内的大宋军民来说,却刚好相反。 由于赵元佐准备充分,从来这里的第一天,到开战前的最后一刻,都在大肆搜刮粮食,所以城内现在还没断粮,但是断肉已经很多天了。 城中存肉吃了三天,杀尽城中家禽牲畜又吃了一天,之后就是每天窝头咸菜。再无肉食。 城外北汉军的烤肉香味飘入城中,所有人都是腹中做响,垂涎欲滴。 于是在金钱美女,高官厚禄,甚至是肉香的诱惑下,真的开始有人酝酿反叛。 这晚,忠武军左厢虎卫营的一队军士,聚在营地商讨叛乱。 带头的是营指挥使樊挥,和两个都头张亮,刘元存。 忠武军八万人,分为左中右三厢,厢下设十军,每军两千五百人,指挥官是军指挥使。 军下设五营,每营五百人,指挥官就是营指挥使。 营下设五都,每都一百人,指挥官是都头。 都下设两队,指挥官是队头。 樊挥正是虎卫营的指挥使,不过他却不敢保证全营的人都跟着他造反。 但是张亮,刘元存两个都头,向来是唯樊挥马首是瞻。 三人连夜联系信任的军士,共计凑了三百来人。歃血为盟,准备第二天找机会发起叛乱。 lingdiankanshu.com 还议定了动手的顺序: “张亮!你带本都军士去抓小王爷赵元佐,刘元存!你带本都军士去抓那个老阉材王继恩。” 樊挥道,“明晚刚好是我守北城门,我会带其他人拿下城门,到时候一声令下,开城和北汉汇合,凭着赵元佐和王继恩二个人,料想混个高官厚禄,是没问题的。” “指挥使!岂止,至少还能得到美女和金钱。” “哪里!不过到时候,我肯定不会还只是指挥使了,你起码要叫我一声樊将军,而你到时候也不是什么刘都头,起码也该是指挥使了,哈哈哈……” 几人猥亵暗笑。 当然,这些都是他们自己想的。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这些人有意无意的,都自动跳过了水洛城中的另一个大BOOS,那就是忠武军节度使,检校太尉,高怀德! 高怀德是大宋开国武将中武力值第一。和曹彬,石守信等并列开国名将。 也是武职最高的一位将军。 他在宋军中有着超然的地位。向来受大宋军民敬仰。 以至于樊挥等人即使下了决心要向北汉反叛,却也不敢往高怀德的身上去想。 正是因为高怀德在忠武军中的威望,立刻有人把樊挥等人想要反叛的计划,告知了高怀德。 第二天晚上,正是樊挥及所部守北城门的时刻。 他立在城头,站的高望的远,不住眺望城中赵府和王府的方向。 夜半三更,忽然赵府和王府的上空,炸起几个爆竹,瞬间点亮了水洛城的天空。 樊挥仰天长笑,把手一挥道,“成了!” 匆匆下城楼,正要下令开城,忽然马蹄声响,十几匹马奔驰而来。 看到马上模糊的身影,樊挥脑子一阵晕眩,“完了!露馅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高怀德马快刀急,霎时已经到了他的身前,手起刀落,把樊挥的人头砍了下来。 身后大队军士现身,把樊挥的手下一个不留,全都屠戮干净。 重新控制了城门,高怀德命亲信将领要寸步不离的守着城门,自己提到赶往赵府。 他已经安排了两个儿子分别去救援赵元佐和王继恩。 来到赵府前,只见大儿子高处恭也是满脸的惊讶。 府门外血迹斑斑,都头张亮已经被斩杀在地,动手的却不是高处恭。 原来赵元佐早有防备,亲自出手,当场格杀了张亮。 高怀德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来自己来的对了,要是不来,一定会走厄运,倒大霉! 第二百二十九章 没钱剁你手 原来既然有人将反叛之事密告高怀德,自然也有人去密报了水洛城中最具权势的赵元佐。 赵元佐早就在府中安排下埋伏,又派人去城门坚守,所以即使高怀德不出现,城门依然不会易手。 高处恭领兵赶到时,都头张亮反被内外包围,他想拼死劫持赵元佐为人质,却没想到赵元佐文武双全,见面三个回合,就被砍下头颅。 两边人马大开杀戒,把张亮极其手下叛军全部砍杀,一个不留。 高怀德赶到时,已经是一副太平景象。 “镇边特使不但谋略过人,武功居然也如此高强,真是令人叹服!”高处恭十分感慨,真心实意夸赞赵元佐。 高怀德暗暗捏了一把汗。万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如果对今天之事视而不见,赵元佐自己也能摆脱险境,但要是此事传回京师,赵匡胤必然会重重整治自己的慢待之罪。 而且叛乱人马出自自己的忠武军,这个罪名更加逃不掉。 想到这里,一向沉稳的他也惶急起来,“处恭!处俊处可有消息?” 高处俊是高怀德的二儿子,被派去王继恩府邸平叛。 正在这时,一队人马打着灯笼赶来,为首的正是高处俊和王继恩。 原来高处俊也及时赶到,杀了刘元存和叛军,成功救下王继恩。 “高太尉!幸亏你反应迅速,出兵果断,这才救下了王大官儿和我,我必定上达天听,为您庆功!” 下书吧 虽然早就胸有成竹,赵元佐却并不贪功,一句话就把功劳让给了高怀德。 高怀德更加高看他一眼,年纪轻轻,但是处事坚决,头脑清醒,而且还谦逊如此。 这妥妥的是青年才俊,感觉比之齐王也差不了多少。 “特使见识高远,谋略远胜我辈,我高怀德十分钦佩!以后愿追随特使,鞍前马后,不离左右……” 赵元佐嘴上客气,心中却乐开了花。 之前的高怀德,态度冷淡,既不违抗命令,也不主动配合,算是比较消极。 现在应该是真心归附了,胜算又高了一成。 不过这时不是高兴的时间。 通过这次反叛,明显可以看出北汉的攻心之计还是起了作用。 那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想抹除北汉劝降带来的恶劣影响,就只能以同样的手段反击。 你劝降,我就宣传爱国,你发钱,我就跟着发。 赵元佐第二天就命令开仓放钱。 普通身份的军民,每人两吊钱,按人头发放,一个不落。 其实这时候局势危殆,有没有钱并不是让人很在意,但是起码赵元佐摆明了态度,给出了与民同在的决心。 这两贯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此时的宋朝,一亩良田价格也不过10-20贯钱。一个普通军士的俸钱,平均下来一个月也就是一贯钱。 虽然跟高怀德这种月俸上百贯,加上津贴每年几千贯的权贵比不了。 但是每人两贯钱,也足够一个家庭过上一年好日子了。 老百姓自然是雀跃不已,而民心的上升,也能带动军心。 又有哪个军士入伍的初衷,不是让自己和家人过上好日子呢。 这时水洛城内,军士加百姓大概十几万人。 然而赵元佐的库房,却只有十万贯钱。 “王大官儿,咱们来这里到现在,你也搞了不少钱吧!赶快都拿出来,老百姓们等着分钱呢!” “你……”王继恩瞪着赵元佐,阉人特有的惨白面庞逐渐涨红,额头青筋也爆了出来。 早就该想到啊!自从来到这里,自己就是那个每天挨家挨户抄家要钱的恶人,抄遍了水洛城所有的大户有钱人。 现在,终于也轮到自己了。 “我早该想到的,小王爷你居然连自己人也要下手……” 赵元佐一屁股的事儿呢,也没时间搭理他,直接把背着尚方宝剑的背剑官留下了。 “看着他!挨家挨户送钱,有一户拿不着钱的,剁他一根手指头,手指头剁没了剁脚趾头,脚趾头剁没了直接剁脑袋……” 说完赵元佐就直奔城门了。 城墙上的战事每天都在进行。他每天都是冲在最靠前的那个人。 帮他挡箭而死的卫士已经不下十人了,但他依然是勇往直前的那一个。 水洛城,也正是因为有了他这样悍不畏死的指挥者,才激励着所有军士的士气,鼓舞着所有军民的决心。 然而,此时情势确实是危急了。 赵元佐来到之后筑起的外墙已经被破了,现在北面的瓮城也已经危殆,即将失守。 每天都有京师的探报来要消息。 赵元佐也按赵德昭事先的吩咐,每天都把战情如实汇报回京师。 “什么?外墙已经告破?现在连瓮城也已经危急?” “坚牛营指挥使阵亡!已经连续三天损兵折将?这么说来,局势堪忧啊!” 散朝后,看着众大臣离去的背影,赵匡胤揉着脑仁,焦灼,紧张,烦躁。 现在又多了几丝郁闷和不解。 这几天前线战事越发激烈了,水洛城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似乎随时都可能轰然崩塌,为北汉所攻破。 然而其他人也就罢了,赵德昭却是每天一散朝就往皇粮所跑,似乎对焦灼的战事一点都不关心。 这也是赵匡胤郁闷的地方,别人不在乎也就罢了,这天下以后终究是你的啊!你居然和别人一样满不在乎,真不知道这小子心怎么这么大。 要说赵德昭看不清目前局势,赵匡胤是不信的,儿子之前展现的超前战略眼光和高超的应对手段,说明他不可能会视而不见。 现在只剩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而已。可惜赵匡胤现在太忙了,内有国事外有军事,忙的连问他的时间都没有。 不过知子莫如父,有一点赵匡胤还是看对了的,赵德昭现在确实是在搞鬼,还是在搞大鬼。 “殿下!您要的一千张羊皮,已经送过来了。” “太好了!快卸到院子里,本王的热气球,终于有材料了!” 原来这几天,他正在琢磨制造一个热气球出来。 第二百三十章 你咋不上天 羊皮材料等并没有卸在齐王府,而是卸在了皇粮所那个巨大的后院里。 赵德昭还找来了上百位手工匠人,做帮工。 这些匠人各个行业都有,有裁缝,有皮匠,有铁匠,有木匠,还有漆匠,火工匠…… 一众匠人从没见过这么巨大的皮球,也从没搅合在一起为一件事情合作过。 下书吧 不过面对齐王,没人敢拒绝,只能在他老人家的指挥下,各忙各的,多管齐下。 这还不算完,身为资政殿大学士的赵德昭,又利用身份把翰林院,宫学,宗学的学生们全都找了来,让他们就近观摩,学习参考。 宫学是专为宗室诸王的儿孙们开设的子弟学校,宗学的性质一样,只不过宗学大概是小学,初中级别。 宫学是高中,大学级别。而翰林院就是研究生,博士生的级别了。 这些在校学生们平日里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纨绔子弟,本来是不愿意在大太阳地里嗮着太阳看热闹的,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们不过是王子的身份,赵德昭却是皇子,他们不过是各个级别的学生身份,赵德昭却是大学士,博士生导师的身份。 所以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们都不敢不来,可是一旦真的和赵德昭推介给他们的东西一接触,几乎所有人都立刻来了兴趣。 “这个火箭很有趣啊!比我们过年放的烟花爆竹要好玩多了!” “德昭王兄说了,这可不是为了听响和观赏用的,这是为了能把弹头送的更远才造出来的,将来与契丹的战场大大用得着!” “这种马车很奇怪啊,居然是四轮的,比寻常我们坐的还要气派!” “德昭王兄真厉害,据说这些东西都是他鼓捣出来的,既好玩又实用。” “没错!昨天我们就来皇粮所了,这里好多新东西,真的是既好玩又好用,比如那个水车……” 学生们身后,跟着一众羡慕嫉妒恨的老师们。 他们是李煜,李穆,徐铉等人。 素日里这些纨绔子弟们,既懒惰又娇惯,不爱学习,不爱听话,却都爱捣乱又爱顶嘴。 虽然他们可以教训,但都是王家子弟,有几个敢当真动手教训的。 所以教学氛围和教学质量很差,可是今天,这些家伙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似的,四处乱窜,东摸西看,还七嘴八舌问个不停。 就没见过这么好学的时刻。 关键是好多问题,他们这些导师也答不上来,就只有赵德昭一个人能回答,这就更让他们下不来台。 每个人心中想的,都是赵德昭前世流行的一句话,你咋不上天呢! 徐铉一向都看不惯赵德昭的所作所为,现在见他一个人把翰林院的风头全都抢走,气的再也忍不下去了。 嫉妒让他面目全非。 “这些不过是些奇技淫巧的噱头罢了,终究上不得大场面,大宋未来的前途命运,岂能寄托在这些孩童玩具上面。” “赵学士我不是说你,但你老是弄这些奇技淫巧的玩意儿,既耽误大家的时间,又容易教坏他们,将来凡事都想着图便利,贪便宜,实在是误人子弟!” “鼎臣兄说的对!要知道现在边疆还在打着仗,我大宋水洛城随时可能被北汉军攻破,要不是小晋王拼死挡住敌寇百万大军,只怕我京师现在都陷入危急了,你们还在这里胡闹取乐!” 李穆也发言撑徐铉。 一众学生多少都有些惶恐,一起看向赵德昭。 赵德昭撇了撇嘴,心想你们还不知道,赵元佐完全是凭着我之前的叮嘱和谋略,才能把水洛城坚持到现在的吧。 “二位不要骇人听闻!什么噱头?什么上不了大场面!我可以告诉你们,未来大宋的前途命运,就维系大家眼前这些奇技淫巧上面!” “你……简直!”徐铉手指赵德昭,气的说不出话来。 自儒学诞生,最抵制最看不起的,就是奇技淫巧。 因为奇技淫巧代表的其实就是新技术,代表新知识,代表创新。 而这些都是儒学的死对头。 《礼记·月令》记载,在季春和孟冬由工师组织制造器物时,“监工日号:毋悖于时,毋或作为淫巧,以荡上心。” 道家追求“道法自然”,推崇“朴”、“ 真”的品质,提倡“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的生活。也和新知识新技术相悖。 就算是向来重视技术发展的墨家,也坚持“兼爱、非攻、非乐和节葬。” 所以现在徐铉,李穆等人,与赵德昭展开的其实是一种信念之争。 但是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狡辩都是一撞就会破碎的纸老虎。 赵德昭傲然道,“你们不信?那我就演示给你们看!” 他招招手,叫过来一辆四轮马车。 四轮马车中华很早就有了,但是因为没有转向结构,速度和骨架都大不起来,即使很小,跑快了也会偏向导致翻车。 而现在他展示的这一辆四轮马车,却是加装了转向结构和减震装置,虽然以现在宋朝的工艺水平,远远达不到他前世的那种要求,但是依然是颠覆性的革命了。 看着在院中高速驱驰,任意转弯,却依然稳固的马车,所有人都震惊了。 “王兄!这种马车若是披甲持锐,到了战场上……”晋王赵光义的三儿子赵德昌,自小就和大哥一样,酷爱军事。 他一眼就看出了这种马车的珍贵之处,瞪大了眼睛,惊喜的跑过来搂住了赵德昭。 “嘘!”赵德昭手指压唇,不让他再说。 “没错!这种马车只要稍加改良,到了战场上就是比重甲骑兵还要更快,防御更高,攻击更强的杀手锏!那时候我大宋……” 赵德昭微笑道,“这车的转向结构和减震装置,是我大宋的绝密!任何人都不许泄露出去!我在车底齿轮处也加了铁匣挡住,没人看得清楚!” 徐铉,李穆等人也不傻,也想到了这确实会是以后大宋在战场上可以依靠的利器。 “徐先生!我想请问,圣人可不可以飞呢?” “什么?”徐铉懵逼之余,生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我想送你上天!” 第二百三十一章 送徐大人上天 “赵大学士!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徐铉满脸错愕,他知道赵德昭这是又要使坏了,但是怎么使坏还搞不清楚。 不过他自认自己是堂堂翰林,圣上也要时不时向我问计,料想你赵德昭也不敢真的把握怎样。 “徐先生!你认为我搞得这些发明创造是奇巧淫技,不如圣人学说,那咱们及就来比一比如何!” “圣人之说不过四书五经,都是做人的道理,但是不能送人上天吧!今天我就让你坐我制造的热气球,上天试试,看看我的奇技淫巧,圣人做不做得到。” “做得到呢算你说得对,做不到就不要看不起我的创造发明。” 说着拍了拍手。 身后数十名工匠立刻把刚刚造成的热气球拉了过来,开始给燃料箱加热点火。 徐铉目瞪口呆,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赵德昭真的要把他往天上送。 虽然语意听明白了,但是脑子里没这概念,转不过来。 一旁李煜有些担心,毕竟徐铉曾是他的臣子,也是跟着他一起投降大宋的。 “齐王殿下!这样做不会有什么危险吧,鼎臣他只是和您辩论圣人学问与奇技淫巧的差异而已,您可不能……这个,假公济私啊!” 李煜斟酌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敢说赵德昭“挟怨私报”,一则众人面前给他留点面子,二来也是怕他恼羞成怒,真的仗势把徐铉搞死。 “李学士放心!本王这个发明靠谱的很,现在就差派个人上天试试了,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燃料燃烧,大量热气体灌入巨大羊皮缝制的球体中,羊皮球逐渐隆起。 在场众人终于都有点明白这意思了。 “德昭王兄!这个大皮球被热气灌满了,就会离地腾空飞起来嘛?”赵德明一直瞪大眼睛瞧着全过程,觉得非常刺激。 “没错!燃料不断在燃烧,不断制造大量热气,热气在皮球中蒸腾,就会推动皮球一直上升或前进。” “那!人岂不是真的可以上天了?”赵德昌越听越是兴奋,他现在真的很想让徐铉试一试,因为他不敢自己试,但是王兄说的这么有趣,总的有人试吧。 “当然!徐先生会是上天第一人!以后大宋史官都会为他写上浓浓一笔的!” 徐铉脸色惨白,瞪着一双牛眼看向赵德昭,“齐王!想不到你居然如此狠辣!你想用这种方法比我向你低头?那是不可能的!” “我徐铉一生学儒学,爱儒学,尊重儒学!你的奇技淫巧就是大逆不道,我绝不会像马植那样,心甘情愿做你的鹰犬!” 赵德昭皱眉道,“你身为翰林院翰林,说话怎么这么冲动无脑,你看不起我的发明创造,我证明给你看,和马植有什么关系,你私下非议廷臣,小心我参你一本。” 徐铉脸更白了,自己这话确实不妥当。 但是眼看着就要被赵德昭送上天了,也不知道回不回得来,上去了会不会掉下来。根本也顾忌不得那么多了。 “殿下!三思啊!”李煜拉住赵德昭袍袖,又递眼色给李穆。 李穆上次输给赵德昭,一直担心圣上会找自己的麻烦,说自己才不配位。 他不过是个从五品,是翰林院里品级最低的人。 可是眼前情况,徐铉貌似真的很危险,所以只好硬着头皮大着胆子劝道,“殿下!这徐铉顶撞与您,确实该罚,可是上天一事,有待商榷,您还是放他一马……” 赵德昭哈哈大笑,“你们不过是怕他死而已,我赵德昭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无故擅杀翰林院大学士!这就是个试验!安全的试验!你们放心,不会有事的!” 此时热气越来越多,整个羊皮球体都被热风灌满,形成一个巨大的椭圆状气球。 气球直径怕不有三四丈,球体下吊着一个一丈方圆的藤编大篮子。此时的大皮球蠢蠢欲动,真的要冲天而起的架势。 就连一众工匠们,都起了好奇之心,很想知道这打气球上了天会是什么样子。 百盟书 赵德昭看了眼徐铉,冷笑道,“徐大学士原来只是个嘴上功夫的学士,你挺儒学我不说你什么,但是你看不起我的发明创造,我就要你亲身试试。” “保证你的安全!你要是没胆子试,我也不逼你,你可以不上天,但是一定要道歉!” 李煜连忙拉了拉徐铉的衣袖,意思为了命,低一次头不丢人。 李穆也低声劝说,“鼎臣你赶紧认错道歉!不然真要是上去下不来,或者直接掉下来……” 徐铉被他们说的心里更没谱了,不过还是不服气!“我不会屈服于齐王的淫威!我徐铉身为翰林院大儒,一辈子为皇帝陛下效忠!宁死也不会后悔做了圣人的门徒。” 这话听着硬气,其实是变相在给赵德昭施加压力。 我既效忠皇帝,又是圣人的门徒,你这么欺负我我也绝不屈服,在场这么多人见证,我要是真的死了,圣上会饶过你? 赵德昭是心中有数,所以听不进去,但是其他人就担心了。 一众宗学、宫学的弟子们纷纷围上来进言, “王兄!徐铉就是个酸儒!您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就是,您的发明肯定是好的,不用试也肯定错不了。” 这算说的委婉的,还有那直截了当的,“王兄!徐铉死不足惜,您这大好前途,毁在他身上多不值得!” 说的人多了,赵德昭也觉得,要不就算了。 他是知道自己发明靠谱的,但是眼前这么多人在劝解,不给面子事小,得罪一大群人事大,毕竟以后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 “罢了!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没想到徐铉也是犯贱,一见赵德昭改口了,自己反倒硬气了。 他扒着篮子边缘爬了进去,大声疾呼道, “我不怕死!我要以死来劝谏齐王回归正途,我要做大宋的屈原!以身殉国,以死明志!” 这一下不但四周众人听愣了,赵德昭也愣了。 “既然如此!我要是不成全你,倒是我矫情了!来人!松绳子,送徐大人上天!” 第二百三十二章 格物致知 工匠中有不少人不怕事大,他们都非常想知道,自己造出来的这个大东西,到底能不能上天。 只有徐铉的死活,谁管他,再说这不是他自找的嘛。而且下命令的可是齐王殿下,出不了大篓子。 赵德昭一言既出,工匠们立刻就把手里的绳子放开。 原来藤篮两端各系着一根长达百丈的粗绳子,此时羊皮大气球的球体早已经灌满了热空气,绳子一放开,巨大的球体立刻腾空而起。 哇! 喔! “居然真的飞起来了!”李煜惊讶道。 “这东西还真能上天啊!”宫学弟子们惊呼。 “殿下!咱们成功了!”工匠们也欣喜若狂。 然而没人注意到,藤篮上正滴下些来源未知的液体:徐铉吓尿了。 世界第一上天人的第一次上天,居然吓尿了。 其实藤篮一升空,徐铉也一直在喊,只不过地面上喊得人更多,所以听不到他的声音罢了。 他万万没想到,赵德昭居然真的敢让人放绳子升气球。 此时后悔不迭啊,装逼装大了,然而现在后悔也晚了。 地面上的人,在最初的一片惊讶之后,看着越升越高的大气球,却都一个个的担心起来。 这东西飞上去了,还能下来吗? 热气那么多,会不会越飞越高,或者越飞越远。 火苗那么大,会不会把羊皮烧穿,徐铉会不会掉下来? 更多的人开始担心赵德昭。 能造出那种神奇马车,又能造出这种上天大气球的赵德昭,会不会因为徐铉被摔死,而受到皇帝的处罚呢。 在所有人的兴奋、担心、疑虑中,赵德昭却是一直沉稳如初,仰望天空,不时让工匠们报数字。 “三丈!现在四丈……四丈五!” 原来两根粗绳上都刻好了尺度,精确到寸。 报多少数字就是升起了多高。 “十二丈了……十五丈!” “殿下!二十二丈!现在是……二十五丈!” 原本庞大的气球,渐渐没入空中,变得越来越小。 “居然能升的那么高!” “殿下!差不多就行了!放徐铉下来吧,他会吓死的。” 赵德昭不为所动,继续让工匠报数字。 “二十八丈!” “三十丈!” “三十三丈五!” “三十五丈!” 这个高度,已经达到前世的百米高度了。这是他第一次试验的心理高度。 赵德昭点了点头,“可以了!收回来吧!” 于是,在最高值三十六丈的高度上,热气球被慢慢收回。 十几个工匠用力拉动绳索,把半空中看上去已经很小的羊皮气球拉回来。 “喔!真的能收回来!那以后大家岂不是都可以上天看看!” “能回来就好!徐先生怕是吓得半死了。” “殿下!您可真是太了不起了!能飞又能收,下次我也想上天去看看。” 众人热闹的议论声中,热气球终于回到地面,工匠们手脚麻利的扑灭了燃料箱的火焰。 热气消失,庞大的气球开始逐渐萎缩。 众人抢到藤篮边,扶出脸色惨白的徐铉。 徐铉双目紧闭,脸白的跟白纸差不多,浑身抖个不停,衣襟也湿了一大块。 “徐先生!这一番上天,滋味如何呀!现在你还觉得奇技淫巧永远也比不上儒学嘛?” 徐铉把他的话全都听在耳中,但是心悸未消,不敢回答,也不能回答。 事实俱在,再辩就是胡搅蛮缠了。 而且他也怕齐王一怒之下,再把他送上天去,不收回来了。 于是索性闭目不语,权当吓晕未醒。 不过其他人早就看出他眼皮翕动,明显是装的。 这时也没人揭穿,赵德昭命人把他抬下藤篮。 “王兄!这个热气球真是个好东西,可以用来载人上高山之巅,可以飞越敌国,向下面纵火放箭,还可以……” “你别说了!你是看到飞天了才想的,王兄可是造出来之前就想到你想的了!” 大家围住赵德昭,说个不停,原来每个人都有个遨游海外,畅游天际的念头。 赵德昭笑道,“可惜我们这里是陆地,如果在大海之滨,海上多有鲸鱼,用鲸鱼之皮做气球球体的话,更轻更韧,可以装更多燃料,载更多人上天,也可以非得更高更远。” “而且鲸鱼之油也可以拿来做燃料,比这个更禁得起烧……” 一番话让所有人都对大海,鲸鱼,充满了各自的想象。 “当然!若想完成这些,光靠想是不行的,还要强健自己的体魄,提高自己的见识,我这些知识,也都是收复南汉时,听南海异人说的。” “听了王兄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啊!所以王兄,读圣贤书难道真的没用嘛?” 有人情不自禁就问出了这句话。此话一出,大家尽皆默然。 原本这种话算是大逆不道的,在儒学统治的宋朝,比之隋唐还要更加推崇孔孟之道。 由宫学弟子亲口说出,更加的问题严重。 然而却无人开口反驳。 在苍白的教条面前,羊皮气球上天这件事无情的打脸了圣贤之学。 此时就连徐铉也张大了耳朵,想听赵德昭怎么回答。 “其实儒学也是大有道理的,儒学和发明创造,并不互相矛盾。一味的排斥奇技淫巧,也不符合儒学原本的思想理念。” “《礼记-大学》中就有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的说法。想要知道最高深的知识,就要先明白事物的原本道理。明白了这件事的原理,就知道整件事是对是错了。” “刚才我送徐大人上天,就是想让他先体会一下奇技淫巧的东西倒底是不是毫无用处的孩童玩具。他自己真的靠这发明出来的东西上了天,又安全的下来,就说明一切了!” “我不反对儒学,但是儒学也不是代表了天下全部知识,我的发明创造,也就是他们口中的奇技淫巧,用好了也一样可以改变世界,给百姓带来莫大好处!” cxzww.com 一番话,听在普通学生耳中也就算了,但是听在了李煜,李穆,徐铉等大儒耳中,真是振聋发聩,如雷灌顶。 徐铉只觉得自己的眼界似乎开了,对赵德昭也总算是看懂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反击即将开始 热气球上天这件事过去了三天以后,翰林院的众位翰林,学士们都焦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因为宗学,宫学里来上学的弟子们,只剩下三成了。大部分人都不来学里上课学习,而是都跑到赵德昭的皇粮所去了。 “简直岂有此理!他们宁肯看那里的匠人做工,干活,也不来学里上课!齐王怎么说也是咱们翰林院的大学士,居然做出挖自己墙角的事情,真正岂有此理!” 翰林张德文来回踱步,气愤填膺。 皇帝最近一向对翰林院颇有微词,认为他们人多,品阶大,薪俸高,却办不了什么像样的事。 张德文非常担心,哪天他老人家心情不好,把翰林院来个大裁减。 所以现在是做功绩的时候,可是学员弟子们都被赵德昭拐跑了,不但没功绩,反而更容易惹怒圣上。 “鼎臣兄!齐王如此胡闹,上次居然还把您送上了天,现在又把两学弟子拐走,咱们不能坐视吧?” 徐铉没好气的翻了他一眼,“你待怎样?” “还能怎样?要嘛上殿参他一本,要嘛去皇粮所把弟子们都抢回来呀!” 张德文顿足捶胸,表示受不了这个气。 徐铉淡淡道,“你想做就去做!拉着我做什么?” “什么?你……”张德文被他噎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鼎臣兄!您是本院大学士!而且也受过齐王的欺凌,我不拉你同去拉谁去!” “齐王胸怀锦绣,志向高远,我徐铉原本不知,但是现在看法改变,虽然他现在的一些做法我依然不同意,但是我已经不打算再和他作对了。” “张兄!想告齐王,你要去便去,不必再拉上我了。” “你……” 不但张德文傻眼,其他翰林们也无奈了。 看来这徐铉是被齐王殿下彻底降服了呀。别说去圣上面前提告,连同去都不愿意同去了。 罢了!也不知道是齐王势大,吓住了他,还是被齐王高深的学识,宽广的胸怀,过人的魄力所折服。 总之这些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一向反齐王最卖力气的徐铉,现在反水了,不发声了。 联想到齐王殿下的高调和霹雳手段,雷霆心肠,其他人也不敢轻易去捋他的虎须。 去抢人就免了,告御状估计也白搭。还是忍忍先喽。 他们不敢找赵德昭,有人敢。 钱牛儿来报,圣上请殿下入宫。 赵德昭来到福宁宫,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晋王赵光义。 施礼毕,赵匡胤笑着让二人落座。 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大家都坐着,说话也舒服。 “吾儿近些时日表现不错嘛!据说还搞出了什么羊皮热气球,能送人上天。” 赵匡胤笑意晏晏,看来今天心情不错。 “岂止!贤侄还改良了四轮马车,那转向结构和减震装置真是太过精妙,我看了半天,还是看不懂个所以然。” 赵德昭连忙道,“这转向结构和减震装置,可是我大宋镇国之宝,千万不要让其他任何人知晓。” 赵匡胤和赵光义立刻同时重重点头。“然!这宝贝以后将是我大宋立国之本,万万不能泄露!” “德昭!你最近这几样发明,深得我心,你王兄亲自来为你请功,连你两个兄弟,也是对你赞不绝口啊!” 赵匡胤笑容满面,不住点头,“这样极好!一家人就该这样欢欢喜喜,其乐融融!” 赵德昭连忙赔笑向赵光义躬身致意。 心中却很明白,这是赵光义既是拉拢,又是展示实力的意思。 就是明确告诉你,你无论是在家在朝,在皇粮所还是哪里,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一清二楚。 赵德昭也不在意,问赵匡胤道,“父皇,前线战事如何了!” 一说起水洛城,赵匡胤满面的笑意慢慢消失,露出忧愁之意。 “水洛城近日情势不好,渭州闹了水灾,粮草送不上去,你的那一计,若还是派不上用场,朕怕是真的要亲自出马了。” 赵德昭翻了翻赵匡胤给过来的战讯简报。决然道,“父皇不必担心!目前来看一切都在控制之中,不会出问题的。” 赵匡胤道,“没问题就最好!如果真的挺不下去,朕就只有带兵出马亲自上阵了。倒是要看看,这撂下了十几年的马上功夫,到底还在不在!” 如此同时,渭州水洛城。 方正奇已经亲自带领五百名精骑兵,来到了这里。 “末将方正奇,受齐王殿下将令,特领兵来此救援,” “很好!方将军远道初来,先歇一歇,晚上咱们再聊。” 赵元佐终于看到了援军,可说是有喜有悲。 喜的是终于有人来救援自己了。 悲的是来人居然只带了五百名骑兵而已。 面对对方二十几万大军,这五百名军士简直就像是杯水车薪。 方正奇领着手下军兵,在城墙上四处查看,只见处处断壁残垣。 外墙已经尽毁,城墙下,到处都是人的尸体,还在燃烧的旗帜,无主的战马打着响鼻四处游走。 总之景象极其惨烈。 方正奇看了一会,就要求出城查看。 赵元佐犹豫了一会,命人开城,派亲随亲自守在城门边,等着方正奇回来,就要立刻关闭城门。 因为他和方正奇都知道,援兵的使命,就是出城才能完成的。 为了知己知彼,方正奇必须把对面北汉军的情况也搞清楚,才能完成逆转胜的重任。 几十名骑兵出城沿着城墙跑了一圈,被敌军发现,立刻回城关门。 几个时辰后,再次出城,又有人悄悄溜了出去,潜伏到附近的小山之上。 这都是计划好的,他们将观察北汉军的人数,士气,作息时间,粮草所在…… xiaoshuting.info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若是其他人说出这个大胆的计划,赵元佐听都不会听完。但是这些都是赵德昭说的,那就另当别论。 毕竟守卫水洛城这么久,可都是照着他的法子来的。 赵元佐深信,要是自己蛮干,水洛城早就失陷不知多久了。那里还坚持得到现在。 第二百三十四章 吃肉 两天之后,赵德昭的侦察小分队已经完全撒了出去。 第三天,相关情报就陆续发了回来。 有的时候是鸽子传信,有时候是夜晚箭杆缚信射上城头。 情报显示,北汉军已经是强弩之末,军粮,士气,都已经到了最低谷。 可是第二天的城墙攻防战,却依然是打的热火朝天,难分难解。 又是一个血战的上午,赵元佐依然是防守在城头的第一线。 在亲手射死三四个敌人,斩杀两个冲上城头的北汉军士后,北汉军像潮水一样退了下去。宋军终于再次稳稳守住城池。 方正奇看向赵元佐的目光,也是充满了惊讶和敬佩。 齐王的堂弟果然和齐王一样,真是令人佩服。 以小晋王,钦封镇边特使的身份,又有御赐尚方宝剑在手,却依然每战必冲在防御第一线。手刃敌军,血染征袍。 也难怪这城能守得住了,换个平常的将领来,只怕早已经陷落了。 当然方正奇就更不得了,他杀死了十余个敌人,单人斩杀来了一大半冲上城头的北汉军士。简直可以说是所向披靡。 赵元佐暗暗高兴,算是明白了赵德昭为什么派他前来的用意。 二人坐在城头上歇息,少顷,就有负责统计战果,战损的军官前来报告。 “特使大人!今日之战歼敌将近两千,我军伤亡九百余人!” 赵元佐听了勃然变色,满脸忧愁。 现在的战损比,已经高达一比二,如果北汉军继续强攻的话,这水洛城 只怕真的要受不住了。 最开始的时候,城上防御器械充足,滚木礌石,火油,弓箭,应有尽有。 那时候守一天城,北汉军要是损失八千,自己连一千伤亡都不到。 按照赵德昭的说法,防御战,正常应该是一笔四的比例消耗。 也就是说,一万守军可以对抗四万攻城军,而伤亡比例也应该是这个比例。 ddxs.com 宋军从最初的一比八的战损,慢慢升到一比五,一比四…… 现在竟已达到了一比二,论起拼人头,北汉军可是四五倍于宋军。 如此下去,再没有退你之策的话,城破指日可待。 方正奇看出赵元佐的忧虑,宽慰道,“大人不要忧愁!齐王殿下给了我一个锦囊妙计,说是如果得到敌军确切情报了,就可以和大人您一起打开锦囊。”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锦囊来。 赵元佐大喜,“那太好了!方将军请快打开!” 两人并肩坐在一起,一起打开锦囊,里面一个小纸条上,写了一段话。 大意是说,当情报显示,北汉军军粮不过旬日,士气极度低落的时候,就可以杀牛宰马,在城头大啖牛肉,待敌军失态失控,既可趁机出兵毁敌粮草。 粮草一毁,北汉军无以支撑,只能撤军了事,水洛城之危自可迎刃而解。 赵元佐看了锦囊,神色颇为怪异。 方正奇的勇猛善战他是看到了,但是就凭着五百人就能杀进北汉军中烧掉粮草? 对方可是还有二十几万的大军。 赵元佐心中有些担心,不过没有出口,守城直到今天,他对赵德昭已经达到了绝对信任,甚至崇拜的程度,但是对方正奇还是有所保留。 方正奇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犹豫,笑道,“大人只需照计而行,其他的交给末将就是!您可以不相信末将,但只要相信齐王就好。” “末将本人都不敢相信的,但是如果齐王殿下说可以,那就一定可以!” 方正奇这番话慷慨激昂,意志坚定,完全说到了赵元佐的心里。 赵元佐重重点头,喝道,“来人!宰牛杀马!我要大宴军士!” 因为最近渭州一带大雨,粮草物资难以运送,城中粮食早已吃紧,不过耕牛战马却还有不少。 自汉以降,重视农耕的统治者们都非常在意耕牛的重要性。 每朝每代的统治者都硬性规定,耕牛绝不可以擅杀。 凡欲杀牛者必要先行报官等待批准,官家核实后方可实行。 而宋朝之前百姓是很少吃猪肉的,因为猪肉有腥臭之味,难以祛除。 直到宋东坡改良了猪肉吃法,才引发猪肉畅销,从而也带动了养殖者对猪的养殖进行了改良,逐渐消除了猪的异味。 因此赵元佐此时下令宰牛,已经是破釜沉舟,决死一战! 反正即将城破,保留耕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反倒可能成了犒劳敌军的战利品。 赵元佐令人宰牛十头,又将两匹负伤的战马一并杀掉取肉。 一时间水洛城头,上百口大锅一字排开,数千斤牛肉马肉下锅煮起,加上大宋独有的各种香辛调料。 今天恰好还是个西南风,美味传下城头,直送北汉军士鼻端。 一时之间,全军震动,气势惊人! 原来此时的北汉军,比宋军还要不堪,三天之前,就已经只剩下三日之粮。 北汉国内再也无粮可送,百姓已经有活活饿死的事例发生。 刘有虎知道情势紧急,此战之胜负不但可能关乎国运兴衰,甚至可能影响到北汉能否继续存在。 他知道自己责任重大,不甘心失败,决定做最后的殊死一搏, 于是下令改成每日一餐,其他以野菜草根,伤马之肉等作为填充。 然而北汉早已经是全民性腐败,武将军官们一层层克薄私吞,昧心贪没。 二十几万大军除了将军们,一丝油水都见不着,唯一的一餐饭食也是稀汤寡水。 加上战事执着,毫无进展,军士们早已经不满。 “这是大宋城中在煮肉嘛?” “太香了!我也想吃!” “已经十几天没有肉吃了,我真受不了啦!” “大宋果然是上国!他们煮的肉别有风味,可比我们煮的香多了!” 当刘有虎闻到肉香的时候,立刻预感到大事不妙。 “来人!传我将令,全军退后五里下寨,违令者斩!” “可是……大帅!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传令官看着群情激昂的军士们,有些萎缩。 他是来自底层,最了解底层军士的心。 第二百三十五章 烧粮 北汉虽然国名沾个汉字,其实汉人并不多,反倒是其他民族的人更多。 民风强悍,事到如今,传令官觉得已经控制不住了。 刘有虎见传令官居然敢抗命,抡起马鞭就给了他一下子。 传令官被打的身子一晃,却依然不肯过去传令。 刘有虎大怒,亲自带着卫兵去军士群中下令。 只见成千上万的北汉军士聚在水洛城下,一边闻着城上传来的肉香,一边相互窃窃私语。 即使看见刘有虎过来,依旧没什么反应。 城头,赵元佐也在观察着城下北汉军士的反应。 忽然,他将一根还没有完全啃净的骨头,用力丢下了城墙。 北汉军士距离城头,大约一箭之地,三十丈左右的距离。 赵元佐这一扔,几乎就扔到了北汉军士的脚下。 看着骨头上没被啃净的残肉,北汉军士更加的心痒难搔了。 “混蛋!你们都是傻的吗!这是大宋将军在侮辱我们北汉的勇士!肉骨头扔到你们面前,你们一个个的不感受到被侮辱,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刘有虎闯进军士群中,破口大骂。 他不骂还好,这么一骂,北汉军士们心中更加别扭。 让我们被人家的肉骨头馋到的,不就是你们嘛。 你们当权者把持权力,每个人都吃的满嘴流油,每个人都贪的盆满钵满,现在站在我们面前说我们不要脸! 有本事别让我们一天只吃一顿饭,有本事让我们也和对方一样,大口吃肉。 这些话军士们虽然没有直接说出来,但是对待刘有虎的态度,却完全发生了变化。 刘有虎自然看得出,挥鞭大喝道,“都看什么看!全体给我拔营起寨,向后后退五里再扎营!” 然而他将令发令,却无人执行,军士们冷冷看着他,眼中都是怒火和怨气。 军士群中,更是传出一阵不忿的低语声。 不好!卫队队长发现不对,这是有哗变的趋势啊! “大帅!情形不对,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他能看得出,刘有虎更加看得出,当下冷哼一声,转身打马而去。 身边只有几十个卫兵,他可不敢和大队人马对峙。 回去主营立刻调来一万人马,重新回来,强行逼迫那群军士拔营起寨后撤。 这一折腾就是好一会儿,城头,赵德昭小酒已经喝了好几杯了。 眼见刘有虎就在城下,可惜他是个武将,身边又有人举着盾牌,不然赵元佐真想一箭射去,把他送走。 不过这么好的机会也不容错过。 “下边的是刘帅嘛?你的士兵好心酸啊,别说一口像样的肉都吃不上,就连闻闻肉味都要被你骂!身为主帅,你好不悲哀啊!” 刘有虎大怒,转身盯着城头,心想要不是你身边有盾牌,又是武将会躲,老子一箭射穿了你! 赵元佐却哈哈大笑,又把手中牛骨丢了下来。落在刘有虎脚下不远的地方。 刘有虎正要破口大骂,赵元佐挥臂一呼,城头上上千名宋军,一起把手中牛骨砸了下来。 虽然一根都没有砸中的,但是此举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那宋将!你辱我太甚,等我攻破你的城池,必然血洗此地,把你……” 刘有虎还没说完,赵元佐忽然面带微笑,指了指他的身后,“刘大帅!吹牛的话以后再说,先看看你的粮草吧!” 此时刘有虎身后也有北汉军发出凄惨惊惧的叫声。 刘有虎转身一看,气的肝胆欲裂。 只见身后存放粮草辎重的方向,黑烟滚滚,火势强烈,居然被人一把火点燃了。 完了!那里可是存着最后的粮草! 每天一餐,尚可支撑七天,要是被一把火烧了,只怕连北汉都回不去了。 刘有虎打马狂奔而回。 赵元佐开怀大笑,“刘大帅!不来陪我喝一杯嘛!怎么急着要走!” 刘有虎那里理他,飞马赶回辎重营地,见上万名军士正在拼命灭火。 半晌,管粮官过来沮丧的报告,“启禀大帅!火已经扑灭,七餐之粮还剩三餐!”接着压低声音,小声又道,“其实就是之前的一日之粮。” 刘有虎面色涨红,沉声道,“火是如何烧起来的?” “是一群穿着我们北汉军军服的骑兵,也不过五六百人,忽然每人拿着两个火把就冲过来……” 刘有虎咬牙切齿骂道,“狡猾的宋军!一定是趁着老子调兵镇压哗变的时候,派人混了出来……” “大帅!余粮将近,这样下去,如果还拿不下水洛城的话,咱们只怕……连回北汉的粮草都不够了!” 刘有虎沉吟半晌,终于闷声道,“传令!班师!撤军!” 不大一会儿,二十几万汉军一起动了起来, 折腾了好大一会儿,终于全体拔营起寨,向北方缓缓撤去。 城墙之上,成千上万的宋军齐声欢呼,惊天动地! 城内的其他军民也知道了北汉军撤军的消息,无不欢声雷动,欣喜若狂。 王继恩在城头上看着远去北汉军的背影,好像生怕他们还会忽然转身回来一样。 “老奴终于可以回去继续侍奉圣上了!苍天啊!”他禁不住老泪纵横。想想上一次自己大哭,还是二十几年前呢。 赵元佐凝视着北汉军撤去的背影,心有不甘,命人集合五千军马,想要从背后掩杀过去,再给他来上致命一击。 恰好这时,方正奇留下的副将举着一封书信过来。 “特使大人!我家方将军有书信给您。” 赵元佐道,“军情紧急!回来再看。”转念一想,“要不你跟着我一起去吧!我要去追杀北汉大军一程。” loubiqu.net 副将连忙道,“使不得啊大人!这封信,正是方将军叫我给您,说不要此时追击的。” “哦?”赵元佐惊讶的结果书信,打开来看。 只见上面写着,穷寇勿追!贼军尚有数日之粮,此时虽撤,贼心未必便就此罢休。 赵大人千万要三思而行。 赵元佐思忖道,“那方将军虽然骁勇,却未必有这等急计,显然是齐王事先料到种种情节,先写下信来让我不要躁动。齐王的话不可不听。” 第二百三十六章 高息贷款 于是赵元佐打消了挥军掩杀的念头。 到了晚上,陆续有方正奇送回来的消息。 北汉军虽然北撤,但是行的并不是很快,加上他还有数日之粮,水洛城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一定要防备刘有虎杀个回马枪,请特使大人再坚持几天,观望北汉军的动静。 至于战报,大可以实话实说,报回给朝廷。 此时的东京汴梁,胜利的喜报还没没有传回来。 这天正是早朝日,文武百官上朝议事。 户部尚书马植上奏:今年江南地区因为天气原因,粮食产量大幅下滑,几乎全区欠收。再加上江浙沿海,海盗猖獗,江南的海盐生意也大受影响。 据说有大量官盐都被海盗掠走,拿去南洋等地贩卖。江浙大半的盐场盐商都遭了殃。 虽然今年有两道的占城稻丰收,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民间缺粮,但是国库却受到莫大影响。几乎没有银子上缴。 赵匡胤怅然若失,因为气候和物产的原因,江南是大宋最富庶的地方,可以说全国的一半财政收入,都靠江南的贴补。 当然,江南人口稠密也是全国之冠,虽然占不了一半,起码也有三分之一的人口了。 江南一旦出事,全国都要跟着遭殃。 “诸卿如何看待此事!” 隋静波立刻道,“江南向来富庶,就算今年欠收,也不至于一两银子拿不出吧!陛下!臣以为,一定是刁民蓄意寻事,地方官借此瞒报,此事一定要细查!” 唐继先也道,“臣附议!江南虽然粮食欠收,可是那里一年的贸易量,几乎就是我大宋的一半左右,怎么可能会几乎没有银子上缴。此事蹊跷!” 一时间晋王系这些牛鬼蛇神,都跳出来鼓噪。中心思想就是内部挖潜。 赵德昭等齐王系的一派,和中立派们都趋向向外寻找解决办法。 “陛下!江南虽然富庶,终究也是会有事的,我大宋不易把什么东西都寄托在江南身上。臣以为,攻打西南大理这样的小国,既能统一大宋天下,又可借富庶的大理财政,充实一下咱们的国库。”赵普进言 王溥也赞同,“臣亦附议!臣还以为,南海一带匪患严重,早晚终成国家的一大祸害,应该早日肃清这些海上盗匪,也还我大宋沿海通商的一个清净环境。” 赵匡胤心中比较倾向于赵普,王溥两位老臣子的看法。 不过现在他更看重另一个人的想法。 那自然就是自己的儿子赵德昭了。 “大家说的都不错!齐王的看法又是如何呢?” 赵德昭想了想,踏上一步,淡淡道,“臣以为,双方看法都不错。遇上灾年,内部挖潜,开源节流都是应该的。” “唐中丞们说的就是节流了,赵宰相等人说的就是开源。臣以为,双管齐下,可渡难关。” 晋王系众人听了,都撇了撇嘴。 赵光义上前一步,温声道,“齐王说的大有道理,但是现如今是国库空虚,财政困难,没钱的话,无论是开源还是节流,都很难做到啊。” “正是!晋王之言深得吾心,节流就是内部挖潜,只消把江南那些州府的父母官们,抓几个来,一审便知,我就不信挤不出他们贪的那些银子。” 翁泰满脸不屑之意。 赵德昭却是暗暗摇头。 整治贪腐自然重要,但是今年是灾年啊,不说先安抚灾民,反而要先来个窝里斗。 激起民怨,激发官民对立,田间地头闹将起来,连明年的农户生产都会耽误起来,那可就太得不偿失了。 他认为,民怨及贪腐必然要解决,但是眼前的时间点并不是最好的时候。 “陛下!臣请户部与兵部,共同在南海之滨,建造几膄巨船,图纸臣早已经画好。” “臣再请木匠,铁匠,漆匠等手工匠人各数百人,一统前往南海造船,不出三月,此船可以造成……” 赵光义皱眉道,“可是齐王上次说的那种万料大船?此船过于庞大,江河湖泊都不能航行,就只能去航海一个用途。而且如此耗费材料资源,造成之后只怕作用有限,臣请陛下三思。” 赵德昭连忙道,“晋王此言差矣!耗费材料是必然的,因为这种大船就是为了南下航海专用。造成之后作用巨大,也许我大宋国库空虚,财政困难的窘境,可以一时而解也说不定。” “钱从何来?齐王你自己也说了,也许……不一定……难道国库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赵德昭微微一笑,“我那么说只是客气一下,其实没什么可谦虚的,我愿意在此立下军令状,陛下!只要给臣造下五艘巨船,所有花费算是我的贷款。” “船成之后,臣再请借两千人马,一同下南洋,岁末之前,必能回归,那时候臣不但一次性将造船所用花费一次性还清,还发誓必将多带出五成的利益回来。” loubiqu.net 喔! 齐王晋王再次赌约。 一众文武大臣都看起热闹来。 不过这次可是看好赵德昭的人明显多了起来。 这段日子赵德昭在宫内宫外,名声都大显,论文才吊打翰林院一众翰林,大学士。 论将才,就连远在北疆抵抗北汉大军的赵元佐,也对他推崇有加。 加上皇帝赵匡胤现在也开始有意无意的倾向于偏帮于他。 所以但凡有点儿心眼儿,又不是晋王系的大臣,全都站在了赵德昭一边。 赵匡胤不动声色的道,“你既立军令状,所赌何来?” “臣如果赢了,并不敢要求什么,因为本来就是必赢的!但若是输了,臣愿自贬身份,自摘品阶,做一个白身既可。” …… 嘶!全场大哗! 齐王这次也太狠了,做回白身,意味着不但什么齐王的封号不要了,连皇子身份都不要了。 而赢了的话,却什么都不要求。 这是有着怎样的自信啊! 信心可嘉!可问题是,你这自信哪儿来的呀!靠谱吗! 赵匡胤听了也是一愣,你这赌的也太大了吧! 完全是把自己赌进去了!却不想牵扯其他人任何人,真的那么大的把握? 第二百三十七章 得胜 这时候的赵匡胤,已经完全百分百的信任儿子赵德昭了。 见他说的这么肯定,又追问道,“你既然这么有把握,朕可以答应你,就当是贷款给你做生意了,但是你刚才说的出海之后,不但把造船的费用全都还给国库,还要把造船费用的一半的钱,作为利息,献给国库,此言可当真?” “陛下放心!此言自然是真的,我估算了一下,这种巨船,连建造,带沿途所用给养,武器装备,维修等各种匠人,加上武装军士,出海所需货物,和进货成本,每艘的综合造价大约是十万两左右……” 嘶! 满堂震惊! 造一艘船要十万两银子,这怕不是用银子铸出来的吧! 就连赵匡胤也是大吃一惊,他料到会很费钱,但实在没料到会这样费钱。 这可真是用银子铸出来的呀。 “臣要至少五艘这种巨船,那么造价该当是五十万两银子,出海回航之后,臣必能给国库进献白银七十五万两!” 哗! 真的假的,齐王这也太能吹了吧! 这下众臣至少有三分之一不相信了。 唐继先第一个站出来质疑,“齐王此语未免太过危言耸听,就算你这五艘船,装满了货物回来,怕也卖不了七十五万两白银吧!臣坚决不信。” “臣附议!请陛下三思!” “陛下!我大宋立国不过十几年,现在每年的财政收入不过百十万两银子,齐王这一下就要花去一半,还妄语一次就能赚回七十五万连银子,太过荒唐……” 赵匡胤皱起眉头,却没什么办法,他只能看向赵德昭,希望他自己为自己辩解。 赵德昭等反对的声浪渐渐没了,这才开口道,“诸位的担心虽然是好意,但是都多余了。我已经说过,这五十万两银子,包括了购买需要出海与南洋人交易的货物。” xiaoshuting.la “这些货物一旦到了南洋,那就不得了啦!我在这里请问诸位一句,这占城稻大家都看到了。如果我在京师试验成功,然后稻种卖给各州各府,每石稻种卖几百两银子,相信也有人会买吧!” “占城稻在咱们这里珍贵,但是到了占城就是稻子而已,根本就不值钱。我中华上国,物产丰富,好多东西到了南洋,也一样是珍贵无比,我装满五大船,卖到南洋,莫说卖出七十五万两银子,就是八十万两也不是问题。” 这么一说,大家立刻释然。 户部尚书马植立刻道,“齐王!这占城稻种,莫说每石几百两银子,我觉得就算一千两银子,也是值了,换成我也会买的。” 这些文武百官不再担心能卖多少钱,反倒开始担心以后还不能继续卖了。 “齐王!如果真的如此赚钱,那么我们不要卖稻种,而是买些别的东西,不然他们有了种子,以后自己就不缺了,最好我们能年年卖给他们。” “对呀!陛下,臣建议……” 一时间,好多文武畅所欲言,希望彻底打开南洋市场,争取每年都卖他们大量东西,每年都能赚一大笔钱。 赵德昭苦笑道,“诸位好意!本王心领了,我想告诉你们,你们能想到的,我早已经想到了。因为毕竟你们不过才想了这么一会儿,我却已经想了几个月,一句话,请你们放心!为我大宋创造财富的事情,本王自然当仁不让。” 这一番话说了,朝堂上总算安静了下来。 赵匡胤居然面上多了些笑意,这一幕正是他所希望看见的。 晋王赵光义却有些不大高兴。 因为今年他已经有了计划,要做好些事情,都是要花钱的,就像唐继先说的,大宋现在国库空虚,没钱。 每年不过百十万两银子可以用,他的这些计划,已经筹备了好几年,好容易轮到今年,可以通过计划了。 可是现在被赵德昭捷足先登,把一半的年度财政收入,都预订了去,看来自己的花钱计划又要被迫推后了。 正在这时,大殿外忽然闯进了一个人,满脸的惶急,手里还举着一封密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城司都知石建智。 石建智疾步奔到堂下,报道,“陛下!渭州水洛城有密报到了!” 糟了! 不好! 皇城司为皇帝直属,若无天大事必不可能直接闯进。 难道是水洛城陷落?那么渭州也就完了。 北汉军即将长驱直入,京师危矣! 众大臣一见石建智那惶急的模样,都有了不祥的预感。 而最担心的,自然就是皇帝赵匡胤了。 “谁的密报?” “王……王继恩的!” 赵匡胤心里也是一沉,坏了!只怕真的是城破了。 只有赵德昭不动声色。 其实他心里也很怕,但是出于对赵德昭和方正奇的信任,他还是觉得不大可能失败。 这时的赵德昭,多多少少已经在朝里有了些威望,所以不少人见他能安稳如初,心中也安定了一些, “不用拿上来,你直接手里读吧!” 赵匡胤知道大家都关心这件事,自己也是急,于是直接让石建智吾念出来密报内容。 石建智本想把密信折子递给太监,见赵匡胤让自己当众读出来,只好拆开密信,直接读了起来。 信的前边,全是王继恩的诉苦,说什么刚到水洛城,就在赵元佐的威逼下,半天都没闲着,就开始马不停蹄的忙起来。 而且赵元佐都是让他出去做恶人,去城内外的大户人家搜刮,什么金银财宝,粮食,甚至牲畜等,统统都收归了官府所有。 正是自己拼死拼活的忙活,才使得水洛城内,在北汉军入侵的时候,攒下了大量的粮食等军需品。 之后,自己又在非常艰难的处境下,坚决辅佐赵元佐,应对强敌…… 众大臣听得一塌糊涂,这王继恩都说了些什么?诉苦还是报功? 开篇啰里啰嗦说了这么一大通废话。 赵匡胤不耐烦道,“你直接读最后!朕要听结果!谁耐烦听他一大串啰里啰嗦的!” 石建智连忙翻到最后一页,脸色却霎时变了,“……所幸万岁隆恩!上天佑护!贼寇北汉军,已于今日午时,全军败退,撤回北方……” 第二百三十八章 都是齐王之功! 石建智自己都是越读越是震惊。 更别说朝堂之上的一众大臣们,自然也包括了赵匡胤。 当然,唯独赵德昭一人,始终负手独立,傲然不动如山。 因为只有他一人知道,只要赵元佐和方正奇完全照着自己的锦囊妙计走,起码不会输。 “水洛城!居然打赢了!” “我没听错吧!八万宋军对战三十万北汉大军,居然真的把敌人打跑了!” “这……这可是天大的功勋啊!” 除了赵德昭外,所有人都觉得难以置信,不可思议。 八万对三十万!能撑住城池不破,已经是奇迹了! 而赵元佐居然能够做到击败北汉,迫使其全面撤退,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然而赵匡胤先生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这是内臣密报!还算不得前线的正式战报。” 这话也对!此一战,前线总指挥自然是镇边特使赵元佐了。 而前线主将则是忠武军节度使高怀德。 这两个人的名义,发来的战报,才算是正规正式的战报。 还不等赵匡胤去催,忽然殿外又太监大喊道, “陛下!前线水洛城,有镇边特使赵元佐战报到!忠武军节度使高怀德战报到!” “快快!快读给朕听……” 正式的战报终于到了,而且还是双份儿,赵匡胤迫不及待,立即叫内侍当堂读了起来。 高怀德的战报略微简单,但是欣喜之情也见于笔墨,说的也是在镇边特使的带领之下,确实是打败了北汉军,请皇帝为特使赏功! 而赵元佐的战报却是十分详尽,几乎也是从刚到水洛城写起,把至今的战局态势说的十分透彻,每个人都听懂了,边城之战,宋军是怎么以少胜多,把三十万北汉军打得落花流水! “陛下!臣要为镇边特使请功!特使称为当世张辽,也不为过矣!” 唐继先一顶大帽子送了上来,看着是在夸赵元佐,实则是在夸赞赵光义。 当年三国时期,魏将张辽在合肥,曾以七千军破孙权十万众。 将才谋略,展露的淋漓尽致。 而现在的赵元佐,表现只怕不下于张辽啊,所以称他为当世张辽! 赵光义听了,自然是满脸的荣光。 内心窃喜不已,心想这一波算是赚到了,不但没有把儿子搭进去,反而收获了至高无上的荣誉。 这时,老臣赵普却忽然道,“且慢!陛下!镇边特使这封战报,其实并没有读完……” 赵匡胤一愣,赵光义却是一惊,敏感的感觉,这老东西怕是要干什么花样,暗算我儿。 这时赵普身边其他大臣,离得近的,也纷纷说道,“陛下!这战报背后,还有满满的一页纸!内侍并没有读到。” 那内侍连忙翻过战报,见果然是背后,还有写的满满的一页纸,连忙继续读了起来。 这一读又再次震惊了满朝的文武大臣。 赵光义脸色发黑,颇有些垂头丧气。 原来这一页纸上,都是赵元佐写的夸赞赵德昭的话。 从赵元佐奉父命去拜访赵德昭开始,说起在书房见到赵德昭“王师北定太原日”,到摆的熟练的北汉交界沙盘。 再到两人促膝谈心,到赵德昭交给他兵法,然后就是赵元佐被他推荐为镇边特使,当晚赵德昭就给他分析了边境的局势,又教他怎样利用好王继恩,用他做枪,到水洛城的第二天就要手机大户家的粮食作为军粮…… 总之大家算是听明白了,原来赵元佐在边城的每一个决断,每一个措施,都有赵德昭在背后的教导。 这水洛城的一场拉锯般的攻防战,其实就等于是赵元佐作为赵德昭的代理人,在水洛城打了一场战争。 最后,赵元佐也明说,自己等同于齐王殿下的傀儡,全程由他操纵之下,才打了这个大大的胜仗。 马植等人大喜,开始把刚刚晋王系那些人,夸赞赵元佐的那些话,全部都拿回来再次套在了赵德昭的身上。 晋王系众人,尤其是晋王赵光义,满脸尴尬,苦笑不已。 而赵德昭依然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赵匡胤虽然也是一幅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是内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看来这次自己果然没有选错,这个儿子确实很带劲! 有此等智计谋略不新奇,奇的是他年纪轻轻,就有了如此高深的战略眼光,和见效甚快的对敌策略。 赵匡胤压下欣喜,抛开这个话题,正容问众文武道,“边城之战既以北汉军撤走为结束,那么接下来,会是怎样?诸卿都有什么看法呢?” 赵光义不等别人说话,先一步站了出来, “陛下!臣以为,北汉此番战败,必能极大打击其国内民心军心的过度膨胀!让他们认识到,于我大宋比,他们还差得远。无论军事,谋略,甚至经济,粮草,他们都远不是对手。” “短时间内,北汉将无力再起,会以休养生息为未来几年的主要战略。至于契丹辽国,虽然一度曾有过异心,但是经此北汉军的惨败,也将暂时老实一段时间,不敢直撄我大宋之锋芒!” 这一番话不无道理,加上他的身份,他既然开口,其他人也就不敢再接话。 赵光义继续道,“其实臣觉得,我们还可以乘机尝试拉拢辽国,一起对付北汉。或者,干脆将目光转向西南的大理,见大理平复,彻底打通我大宋南方的所有通道。” “如此一来,齐王下南洋,赚钱以充国库的抱负,也可更快的实现。” 赵德昭听了,连连点头。 这一番话应该算是晋王为了回报自己调教赵元佐,所做的投桃报李之举吧。 ranwen.la 赵匡胤见儿子也颇认可晋王的话,就应允了。 “拟旨!诏赵元佐得胜还朝,高太尉继续驻守渭州!” 说完,赵匡胤就宣布今天的朝会结束。 不过他却留下了赵德昭,要与他商议建船下南洋,以及国库空虚等事。 众大臣于是纷纷散朝而去。 赵光义却是极其不爽。 这已经是连续两三次,圣上散朝留下赵德昭,与他商议大事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我是为他们好 赵光义回府的路上,一路回想,自己是怎样从原本笃定的储君之位,慢慢落到现如今的境地的。 赵德昭先是怎样为自己和三弟争得郡王之位,怎样获得指挥军权,怎样去往南疆打了胜仗,接着搞出新税法,又搞了新稻种。 直到惊宫之变,晋升齐王,献计北疆…… 一幕一幕都在眼前,可是再也回不去过去了。 从那时起,自己的步伐就再也跟不上他的节奏。皇兄独有的恩宠,也终于渐渐远去。 不行! 要想办法! 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元佐的身上。 何况,现在的元佐,简直就是赵德昭最大的崇拜者,到时候储君之争,元佐只怕还真不一定站在我这边…… 赵光义这里心情复杂,百转千回。 赵匡胤和赵德昭父子俩,却在优哉游哉的吃大餐。 后宫内,算是一场小小的父子私宴,连二人最亲近的赵德芳和宋皇后都没有参与。 看着一道道丰盛的菜式,赵德昭惊呆了。 这些菜由宫中的御厨亲手烹饪,可以说色香味俱佳,看着也是丰盛至极。 可是赵德昭看的分明,这些菜式里,大部分都是素食,只不过是做成了荤菜的样式而已。 素菜荤做,是这时候最时髦的一件事。 就连各地著名的大寺庙,也十分流行这种方式。 就是请手艺高超的厨师,把素净的食材,做成荤菜的样子和味道,是非常考较厨师能力的菜式。 外面会这种手艺的大厨,薪酬都搞得不得了。 但是薪酬就不是一般地方请得起的。 赵德昭也看得出来,这席上的素菜的食材,基本上都是自己的皇粮所里出产的。 这也就难怪,父皇最近的身体看上去比之前可好多了。 原来是靠着素食和自己种出来的农产品的特效,给他的身体重新梳理了一番。 看来,这样坚持到话,即使是不戒酒,父皇在或各三五年也不是问题,如果连酒也戒了,再多活个十年八年也问题不大。 他这里想这些有的没的,看在赵匡胤眼里,却是觉得他最近越发的沉默寡言了。 这可不是坏事,相比于之前那个浮躁跳脱的赵德昭来,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可是成熟的多了。 还是安稳些靠谱。 赵匡胤很满意儿子的进步,可是一张口,却还是有些严厉的问话, “朕听说你用那个什么见鬼的热气球,耍弄了徐铉的几个大儒。还每天折腾宫学的弟子们,天天跑去你的皇粮所报道!搞得他们再也不想学习了?” 赵德昭暗暗苦笑,心想:得!该来的还是来了! 自己每天这点事儿,无论父皇还是晋王,都知道怎么回事。 “父皇!并不是儿臣有意折腾他们,臣以为,首先,他们这样的年龄,绝不是每天在家胡闹,和在宫学学那一点儒学的时候。” “既然都是我赵家皇室的人,将来国家有什么大事发生,做起事来最得心应手,也最听指挥的,必然都是他们。何况他们都看了我的成就,自己也都有想要参与进来的意思。” “所以,我既是为他们好,也是为我大宋江山好。” “嗯!你还用什么格物致知的道理,说服了他们,甚至连翰林院那些翰林,大学士,也拿你无可奈何!” 说到这里,赵匡胤的脸色情不自禁的泛起了笑意。 他自己是自幼靠军事起家,并不曾应有一个幸福满满的青少年时代。 而如果自己的子侄辈们,如果能过上一个充实,幸福,快了的青少年时代,他自然是会无比骄傲和自豪的。 “是啊!格物致知其实西汉的一位叫做戴圣的人,就在礼记-大学上说过,我是看了他的说法,自己感悟出一些道理。” “众物必有表里精粗,一草一木,皆涵至理。圣人可学而至,方法就是格物了。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 “我教他们,凡事做了之后,才能明白事物的真正道理,如果不去实践,就拿儒学的空泛大道理胡说,其实是一种倒退。” “所以那天,我让徐铉坐在藤篮里,把他升到了半空,就是为了让他明了这个道理。” 赵匡胤哈哈大笑,“你这个道理,徐铉怕是真的领悟到了。张德文前日还发了个折子给朕,说徐铉身为翰林院大学士,现在居然也开始纵容你带着一众弟子逃学,去皇粮所看你的新鲜玩意了。” 赵德昭苦笑,心想徐铉虽然认死理,但是和李煜一样,是个无派系的纯粹文人, 这张德文是死硬的晋王派人物,最早在虞白的白云书院开学典礼上,就开始和我作对,现在自然也不会变成和我一条心。 不过这件事情既然涉及到赵光义,他就不说出来。 “父皇!这次儿臣调教元佐兄弟,也是用的格物致知的道理,他听进去了,加上高太尉肯配合,方正奇的骁勇,终于成就了败敌之功!” 赵匡胤点了点头,对这件事表示赞赏。 可是他始终对赵德昭这突如其来的学问,感到有些诡异。 不过既然不能解释,他也就不再多问,只是嘱咐道,“你的学问看来是大有长进,但是宫学你还是要多学学,朕既然封你为资政殿大学士,你就一定要对得起这个封号。” 赵德昭连忙起身,深深一揖。 赵匡胤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赤裸裸的明示了。 只要你做好大学士,朝中那些酸腐老儒们不找你的麻烦,储君之位就是没跑的了。 见他听懂了自己语意,赵匡胤再次大笑, “这次边城之战,元佐虽然是大功,但你却是首功!想要什么赏赐啊,只管说来!” 赵德昭立刻知道,今天是父皇心情非常好的一天。 因为这样的话,他这些年来,也没说过几次。 可是赵德昭却并没有恃功而娇。 “父皇!如果可以的话,儿臣就请让元佐回朝之后,跟在我左右,我把我的东西都教会了他,他将来会是儿臣的一大臂助!” ddxs.com 第二百四十章 舅子们 赵匡胤很高兴看到赵德昭能够和赵元佐相处融洽,就好像自己和兄弟赵光义那样。 当然,赵德昭想的可没老爹那么温馨。 他要赵元佐跟随自己,只是为了通过教给他东西,同时也教会他像自己这样思考,并且最后变成自己这一方的人。 那是不但晋王不但储君争夺战失败,就连教育儿子也失败,想报复又怕投鼠忌器。 也许这样就会是最好的结果,起码要好过叔侄拼命,兄弟阋墙。 “元佐跟着你,我是不反对的,晋王应该也没意见,所以只要元佐愿意,那就完全没有问题。” “但是有一样,却是有问题的,那就是你说的要建五艘巨船的事儿。朕想了想,不能答应你五艘。你暂时先搞出三艘来就好了。” “这样你的军令状压力也没那么大。朝廷的一些其他的事情,也还有余钱可以做,不然为了你这一件事,把国库里全部钱都拿去花掉,我也不好向大家交代。” 赵德昭想了想,只好答应。 他看得出父皇是想应承他五艘的,但是国库确实空虚,造了这五艘船,就没有余钱干别的了。 “另外两千军士我也不能给你,你上次也说了,算是你借钱自己做生意,既然如此,就不能用我大宋的名义,动用军队就不合适了。不过朕可以答应你自己招人,标的时候,也可以给这些人一个合适的名义。” 这可正中赵德昭的下怀,以国家的名义出海,顾忌多多,很多事情不能做,但若是完全自己的名义,那就自由多了。 回到齐王府,赵德昭来找王修芝,和她分享自己目的即将达成的喜悦。 王修芝此时已经是四个月的身孕,早已经显怀,肚子日渐隆起。 “殿下!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可惜,妾身身孕在身,不能帮您的忙了。” 赵德昭眼珠一转,感觉今天的王修芝貌似与往日不同。 于是住口不言,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还哼起了小曲。 果然,王修芝见他不说话了,自己没法随波逐流,借力使力,有点着急起来。 赵德昭把她的微表情都看在眼里,心里有数,知道这位夫人今天肯定是心里有事,但是自己就是不接她的种种暗示,要让她自己亲口说出来。 当然不是别的,就是为了逗趣而已。 果然,二人又绷了一会儿,王修芝实在板不住了,扭捏的娇羞问道,“殿下,现在,皇粮所里可还有什么空闲的职务呀?” 赵德昭假装惊讶道,“皇粮所嘛,我这几日有事,一直没有回去看,好像现在是不缺人吧,夫人问这话是何意?” 王修芝含羞带怯道,“你明天可否去皇粮所亲自看上一看,是不是还有空闲的职位?” 赵德昭心中明了,自己这夫人,平时是非常配合自己的,从来都是帮忙,绝不会找麻烦,甚至捣乱。 2kxiaoshuo.com 而像现在这样,需要求着自己的时候,那多半就是为了她家里那几个爱惹事的兄弟了。 王家兄弟妹八人,只有王修芝一个女儿。 所以王溥夫妇平时最宠的就是这个女儿。 其他兄弟七个,都是一样的不省心,爱惹事。 虽然赵德昭穿越之后,帮着王家做了不少事,还帮好几个舅子争取到官位,也找了很不错的职务。 可是这几个家伙平时就散漫惯了,有了官位和职务,依然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王修芝这次被迫要拉拉下脸来向赵德昭求情,就是因为家里的几个兄弟,先后出了问题。 有犯事儿了被开除的,有觉得职务太累,又没有油水,辞职不干了的,也有一直得不到晋升,觉得前途渺茫的。 总之至少三四个人对现实不满,想要换个好点的岗位。 而王溥虽然还在朝,还有官职,但是他实际上已经等同于赵德昭的前世,顾问的位置,虽然还是有能力,但是他已经不打算轻易使用了。 尤其是为了这几个屡教不改的儿子,他舍不得再使用自己的特权。 是为了自己到老也能留下个好名声,为了几个死不改悔的混蛋,抛弃一辈子的英名,王溥觉得犯不上。 他最在乎的女儿王修芝过的好就知足了。 他这样想,他的老夫人不这样想,女儿王修芝也不这样想。 在听了母亲的诉苦后,王修芝觉得为了自己的亲兄弟,就算拉下脸求求赵德昭也无所谓。 所以才有了眼前这一出。 赵德昭笑道,“你寻常可不是这样可怜巴巴找我的,是不是家里的弟兄们又惹事了?” 王修芝惊喜道,“殿下果然是厉害!我不说你也猜得到。” 于是把家里情况说了一遍。 赵德昭苦笑道,“这几个家伙还是这么难弄,怎么就没有一个是子兴那样的,要有,我上赶着要到身边帮我。” “既然是他们,我就不用回去问了,直接让他们几个去皇粮所报道就是,再怎么不济。几个舅子的工作,我还是能够安排的。” 王修芝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安排到别的地方,她还真就不放心。 一个是离得太远她伸不上手。另一个几位兄弟虽然顽劣,毕竟还念亲戚之情,到了赵德昭手下,怎么也会收敛些。 于是立刻让人去通知兄弟们,明天去皇粮所报道。 王家众兄弟听到消息,纷纷得意狂笑。 “我就知道妹妹会安排我们进入皇粮所,那里是妹夫的地盘,以后兄弟们依然可以自在逍遥。” 几个人的意思,以后依然还是死性不改,我行我素。料想妹夫也不好意思管束自己。 却万万都没料到,自己不是踏入福地,而是进了个火坑。 第二天,王七等几兄弟来到了皇粮所报道,赵德昭亲自接待,领他们来到一个巨大的作坊。 作坊里到处都是风箱,有专人拉动风箱,催生火焰。 所以作坊里温度奇高,这时虽然已经是深秋,然而里面的人依然大多是坦着胸膛。 赵德昭道,“几位舅子!这里是我新造出来的炼煤坊,用途就是取代木炭制作铁器。” 第二百四十一章 到访 王家几兄弟东看看,西摸摸,王老七道,“姐夫!这里不错嘛,马上天就凉了,这里好,一直都会暖!” 赵德昭伸出个大拇指,道,“没错!暖的很,冬天都穿不了厚衣服,你们哥几个就在这里做监工,监督工人们干活,他们要是产量搞了,你们还可以拿提成,做得好的,我推荐你们进入工部当差!” 王家兄弟们对视一眼,都觉得不错。 “那行!妹夫你人好,大家都是知道的,绝不会坑害我们,我们就在这里了。” 赵德昭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说道,“那成!但是你们来是来了,按照规矩,得和作坊签上一个合同,只要在我们这里干上了,至少要干满三年……” 三天之后,大宋朝廷可以说是喜报连连。 首先就是赵德昭推出的新税法收到广泛的欢迎,全国各地,一半左右的富商大户们,都愿意捐钱来换取税收上的减免。 另一半也不是不愿意,只是在驻足观望。 而且又有三路的占城稻获得大丰收,江南欠收带来的影响被降到了最低,解开了朝廷缺粮的燃眉之急。 随着新税法的广泛实施,国库空虚的问题也在渐渐充实当中。 赵匡胤是龙心大悦,这一天心痒难搔,主动带着一众大臣去往城南牧场围猎。 这一玩儿就是半天,赵匡胤亲自动手,打杀黄兔五只,野鸡十二只,另有野猪,小鹿各若干只。 期间赵匡胤亲自指挥,分派众文武或超截,或围堵,制造声势,玩的不亦乐乎。 赵光义,王溥,赵普等老臣都明白,圣上这是想打仗了,在过打仗的瘾。 前几天渭州水洛城之战,他就有御驾亲征的想法。 现在虽然战事结束,大宋得胜,但是瘾头已经被勾了上来。 要说这么好玩儿的事儿,赵德昭却没有参加。 这段日子最忙就得数赵德昭了。 不但兼着翰林院的职,时不时要给宫学的弟子们讲课,更要时刻顾及着皇粮所的差事。 他最近又发明了好多珍奇的物事,比如用在南海造船上的一些工具,炼煤坊,炼钢炉等。 那炼煤坊里的产品,就是质量最高的焦炭,而焦炭就是用来炼制新型钢铁的。 此时的炼铁技术还很有限,铁器需要反复淬炼才能坚实。 那样既费火又费工。 而赵德昭提炼出焦炭,用来炼钢的温度直接提高了数百度,使得钢铁的质量大幅上升。 如果再像以前一样,多多淬炼几遍的,铁器的硬度强度不但大幅上升,抗疲劳度也大大提升。 直白的说,赵德昭这里淬炼出来的钢铁,用来锻造武器,比之以前既锋利又抗压力,无论武器还是防器,都大大提高了质量。 不过每天忙于这些,赵德昭就没时间游玩了,原本昨天定好的围猎,他就失约没来。自己在皇粮所加班搞生产。 好巧不巧的,赵匡胤带着人围猎路过他的炼煤坊,眼见这里烟囱林立,火苗四溅,赵匡胤动了烧烤的心思,自己这里野味不少,要带众臣子们吃上一餐热乎的。 忽然听得叮叮当当,有金铁交鸣之声响起。 “奇怪!这里是哪里?怎么会有金铁交鸣之声?” “启禀圣上!这里前段日子刚刚被齐王要了下来,现在也算皇粮所的一部分,是齐王殿下的地盘。” “哦?齐王可在?” “在的!陛下,齐王金铁一大早就来到这里,似乎正在炼钢。” 赵匡胤一听,就来了兴致,改了主意,挥手打发走众大臣,自己则和一众侍卫们换上了普通的寻常衣服,然后开始四处优哉游哉的逛游。 四处其实到处都是赵德昭的手下,不过好在蒋安是大家的熟人。 所以虽然来了一大拨人,但是在蒋安的带领下,所向披靡,并没有人拦挡。 赵匡胤东张西望,见这时的皇粮所,可比当初刚刚建成的时候,似乎又大了不少。 而且又多了好几处神秘工坊,用途迥异,使得他大感有趣。 “德昭这个孩子!现在真的是长大了许多,每天都在成熟啊。” 由于身边都是侍卫近臣,赵匡胤也没什么顾忌,就自然而然发出了感慨。 蒋安见圣上夸赞齐王,知道他心里高兴,于是引着他多说些。 “圣上!当年齐王是不是特别的顽劣,根本看不出长大之后会有现在这么大的成就吧!” 赵匡胤微微一笑,“那是当然!这小子小的时候,就是一个淘气,慢说根本看不出来长大会有现在这样大的成就,就算与德芳那样的乖孩子相比,也远远达不到。” “朕因此每日不喜!但是当时会稽夫人却说此子虽然现在顽劣,长大了必然懂事,还说到时候我一定会对他赶到满意,会为他而骄傲的。” 说到这里,想起自己的结发之妻,不由得动了感情,红了眼眶。 会稽夫人就是后来封为孝惠皇后的贺氏,因病死于赵匡胤登基前两年。 她为赵匡胤生下了两位长公主和赵德昭等几位深得他宠溺的孩子。 为人又极贤惠,以致后来的王皇后和宋皇后,都不能完全取代她在赵匡胤心中的地位。 唏嘘一会儿,想到现在的儿子果然如同发妻当初说的那样,有了出息,料想夫人地下有知,也会很高兴吧。 赵匡胤收拾心情,来到炼煤坊外,见这里温度很高,来往的工人们都是在深秋时节,也只穿了件单衣,觉得有趣,就要进去探访一番。 作坊外的护卫刚要阻拦,一眼望见蒋安,他也不傻,立刻猜到了这群神秘人的真实身份,连忙闪开,让他们进入。 ddxs.com 赵匡胤往里一走,就觉得热气扑脸,正要宽衣凉快凉快, 忽听内里有人在大声叫骂道,“王老七你个混蛋!合同可不是老子比你们签的,既然来到这里,就都给我好好干活。” “完不成每天的定额,别怪我翻脸无情,就算你爹,你姐是了不起的大人物,老子也不管不顾,不干活老子每天皮鞭沾凉水,打死你们这群废物饭桶!” 第二百四十二章 掉进火坑的舅子们 这大声叫骂的人,赵匡胤和一众侍卫们可太熟悉了。 刚刚还引发了赵匡胤的一番感慨和唏嘘,没错!正是齐王赵德昭了。 赵匡胤刚刚还在夸他,说他最近成材了,出息了,贺夫人可以泉下有知也放心了。 结果就被赵德昭用实力现场打脸。 这算什么事,利用身份地位打压手下,听他话这个态度,简直对待对方连个奴隶都不如了,皇粮所用的人不少都是监狱里出来的劳改犯。 貌似也不敢这样对待人家吧。 赵匡胤老脸一红,怒哼一声,立刻大踏步闯了进去,厉声喝道,“德昭你这小子又让朕不省心了!怎么能这样对待别人!” 赵匡胤一出现,可吓坏了里面的所有人。 以赵德昭为首,立刻跪倒了一大片,请安问好声此起披伏。 “父皇驾到!儿臣迎接不及,父皇恕罪。” 赵匡胤冷冷道,“起来说话!你在这里大呼小叫的喊些什么,身为皇子不说宽待别人,反而冷酷如此,真是让朕失望!” 赵德昭连忙道,“儿臣并不是待人冷酷,只是在教训人而已,他们是儿臣的……” 赵匡胤见他居然还要辩解,更加不爽,“教训人也要注意方式方法,你这种态度,朕在外面听着都是生气。” fantuantanshu.com “就算他是个卖身的奴隶,你也不该如此克薄,现在已经是和平盛世,所谓乱世用重典!和平年代就要刚刚相反,宽待别人,自己也才幸福喜乐嘛!” 一番话说的好多人连连点头,感激涕零。 赵德昭却有些哭笑不得,也是巧了,自己正在教训这几个无所事事,毫无作为的舅子,居然就是被父皇赶上,还要为他们打抱不平。 “父皇说的极是,儿臣一定记得。不过今天儿臣要教训的这几个人,实在是罪有应得,儿臣也是不得不如此啊。” “这几个人不是什么奴隶,也不是皇粮所的劳改犯们,而是儿臣的几位舅子,祁国公之子,齐王妃的几位兄弟!” 赵匡胤听得一愣,“既然如此,你跟不该如此待他们啊!” 赵德昭苦笑道,“我哪里想如此对待他们,是他们自己不争气,我那老岳父,还有夫人修芝,也都被他们气的够呛。” 说着就把这几兄弟,每天好吃懒做,胡作非为,正经事情不干,扯皮捣乱不断的事情都只说了出来。 “前几天这些家伙又闯了祸,皇城司都知石建智不好意思抓拿他们,王妃也很挠头,才把他们托付给了我,我就让他来这里打工!” “当时我还说,我就算没别的本事,几个舅子的工作还是可以安排的嘛。结果几个家伙恶习不改,明明和我签了合同也不遵守,干活不好好干活,还要耍滑偷懒……” 听了赵德昭的话,几个舅子哥都委屈的不行。 纷纷拜倒在赵匡胤面前,哭诉赵德昭欺负他们。 “陛下明鉴!并不是我们偷懒耍滑,实在是齐王殿下就是想整治我们!这煤坊内极度炎热,打着赤膊什么也不干都要出一身的汗,齐王又给我们安排了每天的人物,不完成最低额度连饭都吃不饱。” “我们哪儿是干这种粗活的人,他又不给我们加派足够的人手,我们这几天都是亲自下手干活的,干得慢点,也是情有可原吧。” 赵德昭怒道,“情有可原个屁!你们几个饭桶干上一天,也没有我手下熟练工人一天的产量多。既然你们签了合同,就得给我完成,这既是我老岳父的意思,也是齐王妃的意思。” 赵匡胤听得大是尴尬。 祁国公的几个儿子,他自然也是听说过的,一向顽劣不羁,王溥能安邦能治国,就是管不好这几个混小子。 他们倒也不是欺男霸女,胡作非为,就是不务正业,好吃懒做,每日里东游西逛。 这么一来赵匡胤也就不好说什么,只是含糊道,“既算是如此,你也不要斤斤计较,安排几个人手,帮他们分担些任务,就算你要历练他们,也是慢慢来嘛!” 赵德昭叹气道,“好吧!父皇既然如此说,我就给你们安排两个人过来,你们加上他们俩,要是再完不成任务,那我就按合同办事,到时候别说我亏待你们。” 赵德昭就坡下驴,赵匡胤也不再多话,这其实就等于是给王老七等几个人定下规矩,再敢不听话,就算打你们,圣上也不会管了。 王老七等兄弟几个,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感谢圣上还是埋怨。 打发了几个舅子,赵德昭牵头带路,领着父皇参观了自己的创造发明。 赵匡胤一眼看到院子里巨大羊皮气球,就想起上次徐铉被赵德昭放飞到了天上那件事来。 于是顺口提问了几句。 “父皇莫不是也想试一试?儿臣刚好新换了燃料。” 赵匡胤吓了一跳,连忙摇手。 父子俩并肩而行,赵匡胤每看到新鲜物事,都要仔细询问。 赵德昭亲自讲解,有时候还要亲自示范。 赵匡胤看看暗暗称奇。 不单是热气球让他惊奇,其他诸如水车,四轮战车,炼煤坊,炼钢炉等,每一件新事物都颠覆了他对过去的想象。 看来还真像儿子常说的,没有实践就没有发言权。 赵匡胤此行最感兴趣的,就是四轮战车,可以自由转向,任意驰驱也绝不会反倒或变形,因为下面还加装了减震系统,坐上去震感很小,太适合作为骑兵战车上战场了。 再有就是铁器的改造。 以往的制铁也只能叫铁器,而经过赵德昭改良焦炭,改良炼钢炉,打造出来的成品,真的可以说是钢铁,无论锋利度还是耐久度,都提高了一大块。 赵德昭用这种钢铁制造的刀盾,锋利的无人可及,坚固的无人可破, 如果产品造多了,战场上用起来,相信就算是契丹铁骑,怕也无能为力。 赵匡胤看的是龙心大悦。 “对了!元佐,王继恩等人,明天大概就能回朝了。德昭你觉得,赏赐点什么给他们好呢!” 第二百四十三章 陌刀重现 赵德昭也得到了信息,说是水洛城之战结束,镇边特使及钦封大太监都已启程回京,大概就是这一两天就到了。 “父皇!儿臣觉得,其实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封赏。我大宋军民,抗击北汉为的是自己,保国安民,保的正是自己,安得正是自己,何来额外赏赐之说!” “既是为了自己,那就是应该应份之事,如果额外给了赏赐,反倒把他们与我大宋军民单独剥离开去。所以儿臣以为,只要请元佐大吃一顿,或者给他一头牛,随他自吃就最好了。” 听了他的话,赵匡胤眼前一亮,说的也是。 北上抗敌,可不是为了朕一人,而是为了整个大宋,其中就包含了这些将士们的亲人家眷,自然也包含他们自己。 既然是做了应该应份的事情,口头表扬既可,又何必一定要给予其单独的物质奖励呢。 赵匡胤此时想到的,其实已经是大宋积习难改的恶习了。 那就是各级的上下级之间,一贯流行着这样的习俗,只要下级完成了上级安排指派的一项任务,必然会要求奖励,而上级也乐于给予相应的奖励。 fantuantanshu.com 这样浪费了大量的金钱不说,还给下级们营造出无论做什么都要有代价的不良习惯。 这种积习,看来也真的是时间改一下了。 不如就以此次水洛城大捷为.asxs.,趁机整肃一下军风。 因为赵元佐也不是外人,若是拿姓将领开刀,毕竟心里过意不去一些。 有了这个主意,赵匡胤更高兴了,今天不但打了猎过足了瘾,又参观了皇粮所的一些好东西,心情更加好了。 不过身为君王,赵匡胤也知道知足常乐,这就打算回宫休息了。 没想到赵德昭又叫住了他,神秘兮兮的吩咐人去拿过来。 赵匡胤隐隐觉得只怕又有好事发生。 “德昭!你叫人去拿什么了?” 赵德昭微微一笑,故意拿了一把,先不说话。 赵匡胤也微笑等着,他也已经渐渐习惯了儿子的故弄玄虚。 片刻,有人奉上一柄长刀来。 赵匡胤大为吃惊,“德昭!你这是……”接过长刀,掂了掂分量。 “父皇!这是儿臣就着唐朝时陌刀的样式,改铸的横刀!不过我略为改短了尺寸,重量还是一样。” 陌刀,又叫砍马刀,唐代长柄大刀。 为两面刃刀,通长一丈,有重至十五斤者。 开元年间军队中始用,以后有很大发展,军中有的专设陌刀队、陌刀将。 《新唐书》有“陌刀五千列阵后”的记载,据说由汉代斩马剑演变而来。 陌刀多为步兵所持,利于斩马。 唐朝初建的时候,战马还不是很多,而依然能够打败东西突厥,把历史上强悍的马上民族覆灭之,可以说靠的就是这种大刀。 陌刀为唐朝创造了无数奇迹,立下了汗马功劳。 可是经过五代十国,到了如今的宋代,却已经濒临失传。 那是因为,一个国家,养一支陌刀队伍的成本太高,简直就是一支贵族军队。 而且不但需要大量的金钱,还有其他非常难以达到的要求。 首先,陌刀的打造需要大量的资金,对于原材料的要求也极高。 韧度强度不够的钢铁,根本打造不成陌刀。 那种一碰就断的,根本就不适合使用。 然后就是打造工艺过于复杂,能够打造此刀的工匠们全国也没几个。 最后一点就是军士的素质。 陌刀刀长一丈,重达十五斤,可以在战马踏上头顶之前,先斩马,再杀人。 马匹被斩四蹄之后,马上人因为兵器短,还没碰到陌刀手,就被马摔了下去,这时候,砍马刀再次建功,可斩马上人的首级。 所以这么重的陌刀,需要刀手身材高大,体魄强壮。 能够同时满足以上几大条件,实在是难以达成,所以陌刀才慢慢的退出了中华民族朝代的历史进程。 而赵德昭记得这件事,他又凭借自身的强悍实力,达成了上述几点要求。 所以,陌刀又被他重新拿上了台面。 只不过这次,他把陌刀做了些许改动,那就是把原本的刀长一丈,改成了八尺。 因为钢铁质量大幅提升,重量自然也有提升,一丈长刀造出来起码要十八斤,有些累赘了。 所以他把尺寸缩短,重量不变。 杀伤力也基本没有分别,不,应该说杀伤力远比过去更强大, 因为刀短则应力更强了,加上钢质大幅提高,不论锋利度还是强韧性也大幅提高。过去如果需要两刀才使敌人丧命,现在只怕一刀就够了。 赵匡胤本身就是马上的开国皇帝,见到这陌刀,霎时就明白了了它的重要性,激动的手都抖了起来。 “父皇!这是儿臣亲自研制出来的精铁所制,淬炼最少三次的宝刀,虽然说不上斩铁如泥,但是马上建功立业,杀敌易如反掌!” 赵德昭制作的新型炼钢炉,能够用焦炭烧出一千二百度的高温,这种高温下锻造出来的精铁,堪称当时第一强度。 赵匡胤拂拭刀刃,以劳拉的眼光知道这刀的厉害,“你现在造了多少把出来,能不能达到量产?” “父皇!这东西从物料到钢口到炉温,要求太高,我现在造了一个月,只出了五十把!至于能否量产,还要看铁矿石,焦炭等物料能否跟得上,太花钱了呀!” 赵匡胤一听就明白了,这是再跟自己要条件,不过这个他倒不生气。 好东西确实就是要花钱的,没道理啥也不给,还要又多又好,何况这还是自己儿子搞出来的。 “你把刀都搬出来,我要带走四十把!至于物料金钱,你自己去找工部要!还有兵部,也要配合你,两个部门要是敢不配合,朕砍了他们的脑袋!” 得嘞! 赵德昭心想,要的就是您这句话。 有了钱有了权力,我什么都弄得出来。 赵匡胤命众侍卫带上四十把陌刀,急匆匆赶回了皇宫,立刻宣召皇城司都知石建智入宫。要亲自试刀。 第二百四十四章 石将军也说好 石建智领旨,火速进宫,只见赵匡胤的私人练武场上,几十名侍卫各持长刀,正在练队形进攻。 石建智作为石家的强人,一人看去,就看出了此刀的厉害,不禁颤声道,“陛下!这刀……” 赵匡胤并不多言,举起一柄长刀,力劈华山,向一个木人斩下,“扑”的一声轻响,木人被砍为两段,半点也不费力。 而事实上,赵匡胤本人也没使什么力,完全是靠着刀身的重量和锋利度,就劈开了木人。 石建智大惊,他知道,武力高强的武将,凭着一身的力量,可以用寻常刀剑也能达到这个效果。 但是毋庸置疑的的是,那样劈不了几刀,刀剑就会崩卷,人的力量也会用掉大半,而现在圣上这么省力,完全就是兵器之功啊。 “陛下!这是……齐王的杰作?” “没错!齐王这段时间可没闲着,类似的宝贝没少发明创造,这把刀,你看怎么样?” 石建智也亲手试了试刀, “陛下!齐王功莫大焉!臣以为,我大宋若是能大量装备此刀,则契丹骑兵不足为惧矣!” siluke.com 赵匡胤重重点头,“然!不过此刀虽好,就是成批量产的代价太过昂贵!” “值得!值得呀!陛下!为这刀花钱,花大价钱也值得,臣愿称此刀为镇国之宝!有了此刀,我大宋当可席卷天下,钱绝不是问题!” 赵匡胤不动声色,心中却很认可石建智的话,“你把这四十把刀,装备下去,同时在研究几种行列阵法,将来军阵之中,大有可为!” “是!臣领旨!” 这刀虽好,赵匡胤却并没在自己的侍卫队中留上几把,一来这是阵战利器,近身侍卫拿着未免有些浪费。 二来他也希望石建智先行研究,一旦将来数量能够装备一支大队伍,那时的阵战战术,已经应该可以初见成效。 石建智和侍卫们退下之后,宋皇后走上前来。 她在远处看了一会儿,也看出此刀的神妙之处。 “陛下!这宝刀可是一宝!若是能让德昭多造一些出来,将来战阵之上,必是克辽的利器!” 赵匡胤一听她这么说,眉头立刻就轩了起来。 “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赵匡胤第一感觉,就是赵德昭已经为了名利和储君之位,已经和宋皇后勾结起来,互为表里。 赵德昭希望利用宋皇后,给自己吹耳边风。 而宋皇后则希望将来赵德昭继位之后,对自己和赵德芳好一些。 这事儿说起来虽然算是有理由。但是过程却是赵匡胤甚为厌恶的,他既不喜欢皇后和儿子走的过近,有不希望他们结党营私。 毕竟这对于赵光义来说,是不公平的。 宋皇后察言观色,立刻猜到了他的想法,笑道,“我本来是不知道的,不过今天上午延庆公主来过了,陛下你去围猎的时候,延庆公主跟我说起,在石家常常听闻弟弟德昭的种种功绩。” “她说石将军对德昭评价甚高!还说将来德昭一定会让我大宋繁荣昌盛。” 赵匡胤恍然大悟,看来是女儿上午来找宋皇后说话,席间说起石家人对儿子的评价。 最近一段日子,赵德昭整治大儒,发明无数新奇玩意儿,试验占城稻成功,等等等等,名气传出了很大,所以石守信对他如此评价不足为奇。 也直接说明了赵德昭并没有利用赵德芳和宋皇后的便利条件,对自己进行劝说等等。 “想不到石守信这种身份的人,居然也如此高看他!” “岂止啊!陛下上次不是说,检校太尉高节度使,不也是对他刮目相看的,三大将中,就只有曹彬,跟着晋王……嗯嗯走的近了些。” 要说之前宋皇后都是按部就班,说的很有规矩,但是这后两句明显是带有倾向性的了。 不过赵匡胤反倒并没有说什么,别说皇后了,自己也是人,是人就难免有倾向性。 起码宋皇后刚才那几句话,赵匡胤还是没什么意见的。 说就说呗,再怎样也是自己心爱的女人。 不过话说回来,开国三大将,高怀德,石守信,曹彬,却是都对赵德昭推崇有加。 石守信夸他是是早有苗头,高怀德则是水洛城防卫战之后,才有了评价。 至于曹彬,其实宋皇后是多少有些冤枉他了,虽然曹彬确实是和晋王走的很近,但是对于赵德昭的评价,曹彬可是半点都不低。 这三大将的态度,对赵匡胤也还是很有影响的。 现在把三人的评价汇总,赵匡胤居然有了惊讶之心。 他命人宣召来石建智,问他对皇粮所,有多少的了解。 皇城司的职责,就是看守京师八门加一门,同时还兼具侦察,抓捕,审讯等多重功能。 赵匡胤找他来,就是问他,手底下那么多探子,包打听,对于皇粮所,大家都是怎样一个印象。 石建智听得有些害怕,担心是不是自己的手下闹得动静太大,以至于惊动了皇帝。 不过他也算多年近臣了,察言观色,觉得圣上是真心想知道情报而已,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可怕。 不过胆子大了,情报却有限。 石建智从头到尾想了一遍,发觉自己居然无言以对,于是到底还是心慌了。 “陛下!臣对齐王的皇粮所,原本想说本来很熟悉,但是仔细一想,居然没有确切的信息。现在真是细思极恐,可见,齐王的保密工作,做的可是非常到位啊。” 赵匡胤听了很不满意,“你这知道的,还不如朕这只去过一两次的人吗?既如此,朕今天就亲自下旨,命你的探子们下下苦功,把皇粮所的情报多探一探,最好要最详尽的消息。” “越详尽的越好!有用的话朕大大有赏,没用的话,你小心着!朕可不想花大钱养一群饭桶。” 石建智吓了一跳,连忙领旨。 心中却是栗六不已。 您要是想知道皇粮所的情报,自己去看一遍不就知道了,何必难为我们这种进都进不去的。 而且还威胁要是没有像样的情报,就要取消,或者给自己降职的意思,还真就不能大意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班师回朝 第二天,京师近郊传来消息。镇边特使和钦封御前监军太监,已经到了三十里外,下午就可回到京师。 赵匡胤大喜,责令户部立刻准备欢迎仪式,就在北城门外长亭热烈欢迎英雄回归。 马植不敢怠慢,早早就把仪式准备好,中午时分,果然一支队伍来到了北门外长亭。 回来的人正是赵元佐,王继恩,以及方正奇等人。 一时间欢迎现场热闹非凡。赵匡胤更是在宫中宣布,即日起,京师大庆三天,有钱人家可以大摆三天流水席。 皇帝要与民同庆,富豪大户也要出来开施粥棚,并且允许要饭的乞丐等随便吃喝。 赵匡胤虽然没有亲自到场迎接,但是赵光义,赵廷美,赵德昭,赵德芳等亲王郡王,都大驾光临,前来迎接。 王继恩也就罢了,赵元佐却是大感荣幸,甚至深感惶恐。 最得意的人就是赵光义了。 大宋立国以来,出征而独守如此恩宠的,至此一次而已,这人就是自己的儿子,教他这当爹,怎么能不骄傲狂喜。 其实赵德昭也有过一次南伐,不过那次他完全是碾压式打法。 南汉几乎完全没有反抗之力,就被赵德昭生吞活剥了。 而这次则完全不同,八万战三十万,以北疆孤城,对抗北汉倾国之力,竟能力挽狂澜,挺而不倒,并且最终以战胜结束,此战之险,确实远在赵德昭南伐之战。 “吾儿!父王要亲自敬你三杯!有儿如你,为父之骄傲也!” 赵光义连饮三杯,目光斜乜赵德昭,颇为自豪自傲。 他身后一群晋王系人马,更是一拥而上,谄词如潮,说的赵元佐面红耳赤,羞愧无地。 他心中很清楚,自己的这些所谓的功劳,其实都是赵德昭的教导和韬略,自己只是执行的很坚决而已。 可是现在身处其地,总不能不给这些人的面子,大喊一声不是我吧。 所以虽然脸红脖子粗,觉得受之有愧,但也只能紧咬牙关,得过且过了。 赵光义看着赵德昭,时不时拿话找补一句,意思就是我儿子多么了不起,比之齐王还要小了几岁,却已经能建下如此之功。 “对了吾儿之功!齐王你也有份呢,听说吾儿若是没有齐王你的耳提面命,怕也达不到今天的成就哦!” 赵光义刚夸了赵德昭一句,翁泰立刻接话道,“齐王虽然也有教诲之功,但是毕竟独身在边城抗敌的,就只有小晋王了。” “没错!齐王的教导,到了前线,也只不过是些纸上谈兵罢了,若是没有我们小晋王临场超水平发挥,哪能有我大宋的此番大胜。” 晋王派众人立刻纷纷附和。 赵元佐更加尴尬,奈何被别人团团围住,也无法脱身向赵德昭致歉。 不过赵光义等人言辞,却是极大的挑起了齐王派人马的怒气。 虽然没人敢直接攻击晋王,可是翁泰等人就逃不过了。 “岂有此理,小晋王自己就在折子里说的很清楚了,所有一言一行,一计一策,都是出自于齐王的教导和策划,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变成纸上谈兵了。” “真的是讽刺!纸上谈兵的东西,到了边城,居然就成了力挽狂澜的手段,那齐王岂不是更加的厉害,我提齐王多谢翁大人的夸赞了。” ahzww.org “这世上尽有一些小人,寡廉鲜耻,就一味的知道溜须拍马屁,真是让人看不起啊。” 晋王系的人被讽刺的脸红脖子粗,于是立刻针锋相对的怼回来。 但是齐王系的人终究是占着道理,大家口才差不多,自然最后还是有理的人走遍天下,无理的人寸步难行。 赵德昭却始终是面含笑意,一声不吭。 看着亢奋的晋王和始终满面通红,对自己心怀敬意的赵元佐,他就知道是自己赢了。所以根本也不在意那些虚妄的话语攻击。 马植走过来,在他耳边轻声道,“殿下无须和他们争辩,等到巨船造成,往南洋一去,就要他们的好看。” “就是!”王子兴也低声道,“下南洋可从里到外都是殿下的功劳,看看谁还能抢去。” 赵德昭笑道,“我看只怕赢不了那么久吧!” “哦?殿下此话是说……”马植等人疑惑。 赵德昭道,“大家一起进宫,等下就知道了。” 众人吵吵闹闹,此种北门外长亭一起进了宫。 赵匡胤正在宫中等着。 赵元佐和王继恩对视一眼,两人立刻躲进轿子,开始换衣服。 不一刻,人群及轿子来到了福宁宫内,赵匡胤微笑在大殿落座。 只见赵元佐和王继恩,忽然都袒露上身,后背上绑着荆条,一步一步,艰难的走上了大殿。 这一下刚刚跟随的众大臣都懵逼了。 小晋王这是做什么,连圣上都高兴的事,明明是大喜事,怎么还负荆请罪了。 不但众大臣错愕,就连赵匡胤也莫名其妙。 只有赵德昭微笑不语。 “元佐!你和王继恩这是做什么?要请罪嘛?请的是什么罪?” 王继恩自恃圣上待自己一向亲厚,连忙先开口道,“陛下!是这样的,臣在边城,为了国家安危,百姓能有口吃的,当时不计手段,打砸了十几家富豪大户的家,将他们米粮留下口粮,其他的都抢了过来。” “虽然方式不妥,但当时也是无法可施,还请陛下绕过老奴,” 接着赵元佐也跪拜到,“陛下臣的罪名也不少。此战我为了腾空水洛城外的平民百姓,以免为敌军所惩,单是这一条命令,就使得数千边城百姓流离失所,怨声载道。” “这一场守御战,虽然杀伤了七八万敌人,但是自身也伤亡了两万人左右。请求圣上责罚!” 呵!众大臣心中狂笑,这算请罪嘛?这得算变相自夸吧。 也就是那个年代还没有凡尔赛这个词,不然赵元佐这就变成了大型凡尔赛现场了。 赵匡胤面无表情,听她们说完了,袖子一摆,“朕知道了!你们先起来说话。” 第二百四十六章 封赏 王继恩自认熟悉赵匡胤的性格脾气,一看到皇帝这个样子,以为他生气了,连忙爬起身来。 赵元佐也长身起来。 两人这一套办法,看的众臣目瞪口呆,不知道如何是好。 赵匡胤面上也露出沉思之色,半晌问道,“这套说辞料想你们也说不出来,到底是谁教你们的。” 王继恩看看赵元佐,没敢吭声。 赵元佐沉默半晌,终于说道,“并没有人教,是臣自己所想。” 赵匡胤皱起眉头,并不说话。 王继恩有些紧张,看了看赵元佐,又看了看赵匡胤,张了张嘴,不过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赵德昭走上一步,淡淡道,“是我教的。” 轰! 大殿上立刻炸开了锅。 刚才那些还在辩论究竟是齐王调教了镇边特使,还是镇边特使自己发挥的大臣们,立刻互相指责起来。 “刚刚还说齐王只是纸上谈兵的人,现在看到了吧!小晋王是不是自己发挥的!” 大殿上,赵匡胤点了点头,“胜不骄败不馁!这算得有名将之风,也不愧我赵家的血脉。德昭教的也好。元佐将来的成就全在你身上。” “边城惨事,算是事急从权,要说有错,朕也有错,我看就这么算了。你们二人虽然有错,更加有功。朕赐你们免去罪责,各赐朕的御甲战袍一件。” 赵光义及王继恩等俱各大喜,竟然无罪,那就是有功,接下来的封赏,怕是更加惊人。只是不知道是职务还是金银财宝。 没想到赵匡胤接下来的封赏,让所有人吃惊。 “你们立此边功,一件袍子说不过去,朕再加赏:赵元佐赏肉牛三头,任意食用;王继恩赏肉牛两头,任意食用;方正奇赏肉牛一头,任意食用。只有高怀德等人,另有封赏。” 这……赵光义懵了。 就这?这也太简单,太抠门了吧! 然而,还真就是这了。 赵匡胤大手一挥,示意大家开席了,于是宫廷流水席正式开席。 赵匡胤特意把赵德昭和赵元佐招致身边,不时低声问他们一些话,二人回答的有时候很中他的意,三人就会一起开怀大笑。 赵光义远远看着,心情复杂,也说不上是喜是悲。 随即,赵匡胤封赵元佐为千牛卫上将军,也封了方正奇等人。 三天以后,高怀德传来消息,说北汉国内因为缺少食物,已经开始崩溃,大批百姓被饿死。然而一向与北汉交好的契丹辽国,居然没有帮助。 那是因为辽国也遭遇了欠收的危机,自顾不暇。 最后,高怀德建议赵匡胤,及时出兵,拿下北汉,此事辽国也是无能为力,至少几个月内,契丹没有支援北汉,与大宋作对的能力。 赵匡胤立刻召集众大臣商议。 大家说什么的都有,有说要打的,有说观望的,有说假消息的。 这些说法都不中赵匡胤的意,于是他直接问赵德昭和赵元佐是什么意思? 赵元佐完全以赵德昭为马首是瞻,赵德昭内心其实是渴望和平的。 他想利用这段时间,把自己记忆中那些宝贝都造出来。 可是眼见的赵匡胤逼问的很紧,他看的出,赵光耀是真想打这场仗。 既然如此,那就打吧。 但是谁去打呢!多半怕是自己了。 因为赵元佐完成的是守城,这次让他去攻城,怕是没经验。 那么自然只有自己,其他将领就算有本事带兵打仗,赵匡胤也不会把这种涨功绩的任务让出去。 三天后,赵匡胤封赵德昭为平北大将军,领军六万。命赵元佐为辅助,随其北征。 六万军都是禁军中的人马,同时,赵德昭还有随时指挥领导振武节度使,及其手下三万军马的权利。 赵德昭为了用人便利,提出让王子兴,石元亮,蒋安,方正奇等人,跟着自己一起出征。 振武军在渭州西南,与北汉军是在长子县的县境上接壤。属于隆德府的管辖。 大军到达那里,怕要十五天以上。 于是第一天晚上,驻营之后,赵德昭就告诉赵元佐,让他继续带队北上,而自己则只带蒋安等十几个侍卫,轻骑快马赶到长子县。 同时又命方正奇带五百人的侦察队随后赶来。 为的是提前了解敌情,掌握第一手的信息。 一路上快马加鞭,五天半就到了隆德府,见了这里的太守。 隆德府军事上归振武军管,民事上归隆德府管,隆德府刘太守恰好病的起不来床。 赵德昭于是接管了府衙,命人四处为即将赶到的大军置办物资。 不料想第二天就出了事。隆德府一个小吏来告状。 “殿下……” “现在轻装简从,不要叫殿下,叫大人好了。” “是!大人!” “大人,一件物资本来已经交了订金,准备第二天提货带走,却突然被别人半路截胡买走了。” “什么?官府的东西居然也有人敢截胡?” “更离谱的是商家,居然明知道是隆德府官府订的货,也敢卖给别人,我立刻去上门去商铺询问。结果商铺还挺豪横,说订好的货不会给别人,但是这个人一定要给,因为这个人你们惹不起。” 赵德昭气笑了,“这是契丹的买卖,还是北汉的买卖?” 那负责采买的小吏也笑道,“咱们这儿天高皇帝远,要是隆德府的买卖,那倒也罢了,契丹和北汉,还真管不到咱们这儿。” ddxs.com “那你是怎么说的?” “他们既然敢这么说,一定有依仗的,我一个连品阶都没有的小小官吏,惹是惹不起他们的,可是我知道大人一定会给我做主的。” “这件事,我做主做定了。”赵德昭拍拍他肩膀,“带我去看看,哪家的店铺这么牛气冲天!” 赵德昭执事以来,做事情向来要求速度和效率。 现在居然被人截了自己的货,而且还说肯定惹不起对方。 赵德昭笑了,他直觉到这会是一条大鱼。 连商家都宁愿得罪官府,也不敢得罪他们的这伙人,绝对会是一条大鱼。 第二百四十七章 进军北汉 现在开发经济,正缺钱呢,这送上门的钱不能不要。 赵德昭带着蒋安和几个手下,来到那家商铺。 “把你们老板叫出来。” 商铺的人开始还热情接待,一听是隆德府的人,反倒没那么热情了。 “老板不在!你要是代表官府,来要货的话,我劝你们就别费事了,这家客户势力很大,你们惹不起的。等哪天有时间,把订金还给你们就行了。” 这人不过是个伙计,语气可不小。 赵德昭被他气笑了。 “你是老板嘛?不是就叫你老板快点出来,我有事情跟他说。” “我不是老板,我们老板轻易也不会见你们的,以为自己是谁?我再说一遍,货的事儿就这样吧,你们惹不起人家的……” 赵德昭怒了,“把他给我吊起来,就吊在他们店铺的门上,把嘴堵上,别吊死就行。” 2kxs.la 几个军士立刻上前,把那人捆起来吊在商铺的大门上。 商铺里的其他人毛了,见今天这拨人很凶的样子,连忙去找掌柜的。 这掌柜的就是店铺里的最高领导,但却并不是幕后老板,而且,这掌柜的也很牛气。 “谁这么牛哄?敢绑我永发商行的人,都特么不想活了?” 赵德昭和蒋安对望一眼,心想这永发商行还真是挺牛的,个个都是横着走的角色。 “你是谁?我找你们这里的老板。”赵德昭淡然道。 “老板是你们这种连品阶都没有的小官吏说见就能见的嘛?我是这里掌柜的,你有什么跟我说。” “掌柜的是吧,很好,我是代表官府来问问,昨天在你这里下好订金,今天要来提的货为什么没了?” “你们订的是本店最好的货,刚好另一个大客商也看中了,当场就买走了,你们还是换个其他的货吧,这家客户你们可惹不起。” 蒋安生气道,“是谁?在我们隆德府的地盘,你说我们隆德府的官府惹不起,难道是大宋皇帝?” 那掌柜的哼了一声,“皇帝算个屁,天高皇帝远,我就不信皇帝能管到我们这里来。” 蒋安看了看赵德昭,哑然失笑,心想这家背后的老板到底是什么背景?话也说的太大了。 赵德昭依然不动声色,“既然你们卖给别人了,那我们怎么办?当初付订金不就是做个保证嘛?你们现在给不上货,是不是按规矩,照卖价的十倍赔钱?” “什么?你还真敢张嘴啊!跟我们要赔偿。做梦呢吧?我都说一百遍了,这个大户你们惹不起,整个隆德府都惹不起,你们居然还想要赔偿……” 赵德昭的火气终于压不住了,“跟你说不清楚,马上把你们背后大老板给我找出来,我要和他说话。” 掌柜的一呲牙,不屑一顾的说,“老板不在,在也不会见你们这些小官小吏的,赶紧回去吧,别来找麻烦了,你们真惹不起的。另外,赶紧把人给我放下来……” “把他也吊起来,吊高点儿!” 这次是蒋安说的,一向沉稳的他也生气了。 “你们……居然敢惹……”掌柜的还要发脾气,被军士们一顿大嘴巴,打的脸都肿了。 “官府老爷,这事你们不能赖我啊,我是真的惹不起人家……” “我只问你,你们老板在哪里?今天能不能过来?” “能!他就在城里,你们这样闹,他很快就会过来。” 赵德昭放了心,命令军士,把吊起来的两个家伙,每人抽二十鞭子。 一时引来好多人观看。 “永发商行的人被人吊打?怎么会?他们不是和官府一家的?” “我早看他们无法无天,该有人管一管了,总算官府站出来了。” “听说现在的太守不认识那个 南霸天。” “那正好,治治这个家伙。” 片刻,掌柜的和那个伙计,被鞭子抽得鲜血淋漓,这种鞭伤要不了命,但是非常疼痛,而且也很不容易好,最后好了也会落下疤痕。 而且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公开处刑。 属于那种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高的范围。 永发商行在隆德府一向骄横惯了,哪吃过这么大的亏,早有人给幕后老板送信去了。 不大一会儿,一乘八抬大轿抬了过来。 后面还跟着十几个挺胸腆肚的家丁。 大轿靠近,里面有人吩咐,要人把看热闹的赶走。 赵德昭立刻示意蒋安,不许他们赶人。 那群家丁哪里把蒋安看在眼里,一拥而上要教训蒋安,却被蒋安打的人仰马翻,滚了一地。 轿子里的人终于有些慌了。 “不知道是官府中的大人来了,和某人失礼了!” 轿帘掀开,一个肥胖如球般的矮胖子滚了下来,满脸堆笑,凑到赵德昭面前。 他阅历丰富,一眼就看出这些人中,赵德昭是话事人的身份。 可是走近了一看,却又不免有些失望。 原来赵德昭虽然是隆德府的先生,属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可是并没有给自己什么官职,穿的也是普通的衣服。 矮胖子一见他并没有穿着官服,第一反应还是个小官吏。 “你是谁?”赵德昭淡淡看他。 矮胖子收起刚才的谄媚,“本人姓和,和昌。是永发商行的真正老板,请问你是……” “跪下来说话。”赵德昭懒洋洋的道。 “你说什么?”和昌肉蚕一样的短粗眉毛跳了跳。额头上也迸起了青筋。 蒋安拔出宝剑,一剑鞘拍在他后背上。 “大人让你跪下来说话,你听不见嘛?” 和昌一下被拍的歪倒在地,疼的额头冒汗,面孔涨的通红,不过他刚刚亲眼看见蒋安仅凭一人之力,就打翻了自己 的十几个家丁打手。 知道武力上惹不起,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好费力的跪了下去。 “你给我说说,昨天官府下了订金的那件货,是怎么回事?” “您是问这个嘛?这件事其实非常简单,就是个误会。振武军的常有志将军,看上了你们要的货,就让人拿走了,这个咱们隆德府虽然是交了订金,但是肯定不会跟常有志将军争吧?” 第二百四十八章 镇武侯 赵德昭和蒋安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一脸的懵逼! 常有志是谁?为什么隆德府不能和他争? 这两个问句,二人几乎是同时问出来的。 和昌听清了,不过也是一脸懵逼的看着他们二人。 意思很明显,你们居然不知道常有志将军?不会是假的官府吧。 “振武军?常有志?”这两个词连在一起,赵德昭好像有了一点点印象。 貌似此时的振武军,节度使叫做曹溪,是开国大将曹彬的堂弟。 不过这个人个性很足,慢慢喜欢上了道教,并且渐渐入迷。以至于荒废军政,干了很多荒诞不经的事情好多事情,都是由他的妻弟常有志所把持。 “你是说,振武军节度使曹溪手下的那个将军?”赵德昭问道。 “正是啊!大人,咱们不过是个小小的隆德府而已。振武军那么大势力,好几万兵马都不止。而且,人家是振武军节度使的手下,论职位也大过我们啊。” “振武军的部将,关我们隆德县什么事?” 和昌惊讶的看着赵德昭,“大人,振武军虽然是朝廷所辖,但是山高皇帝远,这里紧邻北汉,属于边境,皇帝也轻易不管这里的事。” 2kxs.la “这常有志将军是节度使妻弟,关系非常好,人称振武侯的。他要你的货物,你难道还想要回来?” 赵德昭点了点头,“这常有志将军,在隆德府可有手下?” “他侄子常向就是本城富豪啊,官府的货,就是常向拿走的。” “常向?”赵德昭看向蒋安,“派人去把他家给我封了,把人都抓起来,家产悉数上交,一文不留。” 蒋安点点头,悄声问道,“可是,先生,难道不先罗织一下罪名?” 赵德昭不满的看了蒋安一眼,指了指掌柜的和老板。 “这还用找嘛?看看他们就知道找证据不难吧。” 赵德昭说着又指了指和昌,“顺便把这个店也封了,居然敢明目张胆戏耍官府,交了订金都不当回事,这种诚信做个什么生意?” “还有,交了订金不给货,按规矩,罚他十倍货款。” “是!”蒋安立刻安排了下去 永发商行的掌柜和昌,却是被赵德昭这几句话,震得不轻。 罚自己也就罢了,难道真的会去查封常家嘛?这可是等于去捅马蜂窝,振武军那么大的势力,常有志那么强势。 在和昌眼中,就算隆德府县令也不敢违逆常有志,赵德昭敢说出这种大话,不是疯了,就是手中有绝对的权力。 他想归想,侍卫可是毫不含糊,很快就把永发商行团团包围,清理了内外的闲人,把商铺彻底查封了。 “大人!大人我有眼不识泰山,慢待了官府!大人饶了我吧!” 和昌终于认识到了赵德昭的能力,可惜已经晚了。 他又喊了几声,就被人用布条堵住了嘴,人也被捆了起来。就拴在大门外。 和自己的掌柜,伙计,一起当街示众。 “官府就是好啊,刘大人贤德,连永发商行这样的黑心商人也收拾了。” “永发商行嘛?该,就知道他们早晚有这一天。” 看热闹的老百姓刚一吐槽,立刻就有便装的小官吏拉住他们,套他们的话,记录下永发商行的种种不堪。 这也是赵德昭发明的方法,大户是必须要吃的,可是总要有个吃大户的理由嘛。 于是这些小官吏就有事情做了,当然,这些人拿回来的情报,赵德昭是要筛选的,并无大过的,一些小问题,也就算了。毕竟隆德府还是需要正常商贸活动的。 但是那些问题大的,歹事多的,就肯定逃不过去了。 这家永发商行一查,查出了不少大问题。被封了之后,就再也没有重开过。 因为一番折腾后,得以剩下的资产,已经不足以开店了。 而常有志的侄子常向家,家底比永发商行还要豪富。 做的恶也更多。试想作为外来户,连当地官府的货物都敢抢的人,怎么可能干净呢。 总之处理了这两家之后,隆德府的财务账簿上,就厚了十几页。 常向一出事,立刻有人出面告发他的种种恶行。 赵德昭派人一查,这常向虐杀家仆,强占民女,欺行霸市,强买强卖…… 查出了一大堆问题,赵德昭大笔一挥,把常向吊在城门之上,活活饿了三天,饿死之后,没收全部家产。 这一下震撼了全城,就像那个永发商行的老板和昌说的一样,隆德府的百姓,平时真的是很惧怕常有志的,常有志被称为振武侯,不是没有理由的。 曹溪不管事,隆德府的刘太守不敢得罪常有志,所以常有志在振武军几乎就是无法无天的存在。 相对于循规蹈矩的隆德府,背景是整个振武军的常有志,自然是惹不起的大人物。 但是赵德昭完全不吃这一套,大刀阔斧整治隆德府的毒瘤。 振武侯的侄子被活活吊死,真是大块民心。 消息也很快就传遍了周围的郡县。 振武军住所在长子县。 第二天,就有常有志的代表找上门来,说是常向死就死了,要求把常家的财产还回去。 赵德昭见都没见他,命人打了他三十板子,抬出去丢在街上。 一天后,又有人来,说是可以奉送一千石粮食,一百坛酒,来换回常向家的财产。 赵德昭假装沉吟了一会儿,要求对方再加一百口刀。 对方答应,第二天送到,赵德昭把粮食,酒,刀,全都收下,却把对方代表又打了三十板子,丢在了街上。 这一下常有志可真怒了,派人来下战书,要与隆德府决一死战。 “三日之后,在隆德府与振武军长子县的交界处,决一死战?哼!口气倒挺大。准了。” 这正是赵德昭想要的结果。 他知道常有志没啥大实力的。无非是靠着曹溪自我放逐,才造就了个底虚的振武侯。 不过这个假振武侯也留不得,不处理的话,将来会有大问题。 本来,现在的侦察队,已经有能力在振武军搞点风声出来了,可是赵德昭并没有那样去做。 第二百四十九章 平定振武军 振武军也是他的目标,让对方有点儿敌意也好,将来都是菜,早晚要吃的。 虽说赵匡胤将振武军划归赵德昭指挥,但是此时是兵制,决定了各节度使基本还是各自为战,土皇帝那类的军队。 xiashuba.com 由于军饷自付,节度使下面的兵更像私兵。你不彻底打败节度使,就不能拥有这支军队。 常有志约战是在三天后,在隆德府与振武军长子县的交界处。 这时候方正奇和侦察队已经到了,并且很快已经打探到消息,常有志确实开拔了两千人马,再往边界进军。 “大人,查到确切信息,振武军军马已经向这里进军,人数大概两千人。” “知道了,继续侦察!” 六万人的禁军大队人马,已经在赵元佐的率领下,即将赶到, 赵德昭有心等他们来了在开战,但是时间有限,他担心拖得久了北汉生变。 最后还是决定带着方正奇和五百精兵去战斗。 “方将军!常有志这个家伙代表着振武军的骄横和实力,赢了他,我们就能赢回振武军。” “明白!殿下放心!” 赵德昭命人打起自己的齐王大旗,去迎战常有志。 在隆德府和长子县之交界,两军对圆,即将交战。 常有志是个健壮魁梧的胖子,留着几根鼠须。 当她看到对面居然是大宋齐王的大旗的时候,明显脚软了。 闹来闹去,居然闹到了自己人的头上。 这时候打还是不打,实在难以选择了。 打的话名不正言不顺,万一属下军士不愿意打,就丢丑了。 不打的话,自己是假借曹溪的旗号,只怕难以服众。 正想着赵德昭打马上前,先喊了一阵话。 大意就是介绍自己是谁!为什么要和你约战? 接着说了皇帝派自己来收复北汉,用的正是你们振武军,什么顺者昌逆者亡之类的。 现在双方撕破脸,连对方军士也很震惊。 该喊的话喊完,方正奇挺刀出阵,正要开打,常有志身后忽然蹿出一人,手起刀落,见他斩于马下。 继而回首大呼曰,“我等都是大宋子民,我振武军是大宋军队,不是常有志私兵,愿同齐王殿下一起讨贼!” 原来这人叫李庆登,是振武军一员偏将,早就看不惯常有志的飞扬跋扈。 今天终于借机会除了他。 李庆登登高一呼,振武军齐声欢呼,高喊以后只听齐王殿下的号令。 于是赵德昭收编了李庆登和身后这些军士,随着大队一直到了长子县, 曹溪听说齐王大人驾到,还打杀了常有志,脸都绿了。 不过听说赵德昭只要兵权,立刻同意,反正也都这样了,自己正好可以撒手不管。 于是振武军三万五千战士们全都归了赵德昭指挥。 赵德昭前后也不过用了十几天的时间,就平定了隆德府,拿回了振武军指挥权。 赵元佐大军赶到后,听闻这些,更加崇拜赵德昭。 大军聚齐,已经有了近十万众。粮饷也源源不断从后方送到。 赵德昭开始准备大举进攻北汉。 北汉是沙陀人刘崇所创,后汉高祖刘志远是他哥哥,与大宋可以说是世仇。 大宋的前身后周灭了后汉,刘崇乃于河东起事。 因为地瘠民贫,国力微弱,刘崇结辽为援,奉辽帝为叔皇帝。曾经联结辽国,两度进宫后周,不过全都败了。 现在的皇帝叫做刘继元,年纪不大,更没有什么能力,朝中被大帅刘有虎把持权力。 刘有虎有武力,但是执政能力一样很弱,此次惨败于大宋,就是因为谋略很差导致的。 三十万大军的军粮几乎就把北汉的家底掏空,加上今年收成欠收,北汉全国二百万百姓,已经饿死了不少人。 算上水洛城被歼灭的军士,现在的三十万大军,只剩下了十几万,而且还是缺粮的状态。 赵德昭的援军从隆德府出发,第一天宿在长子县,第二天就赶到北汉沁州外围。 听说对方有猛将,赵德昭也没敢大意,招来方正奇,石友亮,以及蒋安。 “殿下!方正奇将军已探到北汉军所在,敢问攻是不攻?”一名禁军,飞马回报给赵德昭。 赵德昭点点头。 “方正奇威猛无俦,北汉军必无人可以匹敌,可令方将军尽情一战,以探敌军究竟。” “攻,杀他个人仰马翻。” 不一刻,杀声四起。 赵德昭与石元亮,蒋安赶到阵前,只见禁军在大批敌军中狼奔豕突,如入无人之境。 北汉军兵卒在头盔上都加了一朵蓝缨,靴子上也多了一条蓝道道, 但禁军,都是自带黑盔黑甲,连战马也有薄甲护体。 所以在北汉军中非常显眼。 “哪里来的骑兵,敢冲击我军的军威?” 斜刺里冲来一员北汉战将,头戴猪嘴盔,身着龟纹甲,手里举着一把车轮板斧,直冲过来。 方正奇喝道,“我乃大宋齐王麾下方正奇,来将报上名来。” 那北汉将军看着方正奇,见他身高体健,背后众骑兵也都是如狼似虎,非常奇怪。 “隆德府何时得了这些个厉害人物?我是北汉刘有虎大帅座前大将傅智奇,特来杀你。” 方正奇不等他说完,催马冲上,抡起七星金背砍马刀,一刀斩下。 傅智奇举起车轮板斧相迎,两马相交,傅智奇架不住方正奇神力,只觉得双膀发麻。 方正奇叫道,“再接我一刀。” 拨马回来,继续找傅智奇厮杀,这次傅智奇不敢硬接,猛夹马腹,直接跑了下去。 他用的车轮板斧,在北汉武将中,力量能排在前十,居然连方正奇两刀也接不下,不跑就只有死。 这时又来了北汉两员武将,前面的叫沙明,后面的叫班临,两人都是刘有虎大帅手下将领。 “这黑大汉,你是谁,吃我一刀。”沙明催动坐骑,操着不熟练的汉话,冲上来就是一刀。 方正奇不闪不躲,迎头也是一刀劈下,沙明遮架不住,被这一刀劈头盖脑,砍成了两片。 禁军齐声断喝,为主将增威。北汉士兵却吓得胆战心惊。想不到宋军如此悍勇。 第二百五十章 激战 班临从后赶来,恰好看到这一幕,惊怒之下,拍马上来就是一枪。 方正奇砍马刀拍开枪杆,又是一刀劈下,班临躲闪不及,由肩至胸都被劈开,当场坠马,眼见的是不能活了。 siluke.com 北汉军卒大惊,四面围城,这一面也不过两三千人而已,这些人一见主将接连被斩,敌军势又大,二话不说,四散逃了开去。 “禁军,给我杀!” 赵德昭驱动军兵追杀,把北汉军杀的大败。 “刘有虎大帅!大事不好了。” 一个北汉军卒连滚带爬冲进的中军营帐。 “何事惊慌?”刘有虎大帅不满的皱起了眉。 “刘有虎大帅!西南方隆德府郡方向,来了一支人马。兵强马壮,我军招架不住,已经折损了两位将军。” “哦?”刘有虎大帅凭直觉就知道情况不对,连忙出了营帐。 只见自家军士潮水般从西南方向撤了下来。 远处烟尘滚滚,追来的居然是骑兵。 “奇怪,隆德府郡振武军的手里,哪里来的这么多骑兵?” 连忙上马,这时中军其他北汉将领也都赶到。 “马上通知围城各处将领,都来这里集合。” 刚刚下了这道命令,就见那股烟尘已经到了近前,竟然是几百骑黑盔黑甲的铁甲重骑兵。 这……瞧这兵威气势,貌似传说中的禁军,究竟是从何而来呢? 大宋虽也曾有少许马匹,但成军的不多。 作为北汉刘有虎大帅,现在也和大宋隆德府郡一样缺马,十几万万多属下,只有不到几万骑而已。 因为前期战死,逃失了不少。 瞧对方这情势,要是杀进己方阵营,损失难以想象。 “众将与我拦住骑兵。”催马当先迎了上去。 赵德昭等步兵未到,方正奇已杀到中军,见眼前忽然多了好些军马,军马上都是些将官模样的人,心中大喜。 “吾乃齐王麾下,方正奇是也,尔等何人,报名受死!” 方正奇一喝,北汉军兵人人皆惊。 果然是禁军,我何其命苦,正要建功立业之时,居然遇到这种硬茬子。 北汉国内,中高层以上,皆通汉话。 见果然是禁军,再看方正奇,人高马大,气魄威武,心中先就凉了半截。 不过北汉军中也有狠人,方正奇这般勇武形象,也有吓不倒的人。 一位白马小将越众而出,手持一杆竹节点钢枪,高声喝到,“北汉刘有虎大帅座下左先锋白奉铭讨教,失礼了。” 说着纵马上前就是一枪。 方正奇挥刀荡开,“不错,还算可以。” 抡刀就劈,白奉铭拨马闪开,不过第二刀就闪不开了,只好硬接硬架。 方正奇连劈三刀,白奉铭虎口开裂,招架不住。 方正奇哈哈大笑,“念你能接我三刀,殊为不易,留你一条命,还不速去。” 白奉铭羞惭不已,纵 马飞奔向东而去了。 座下护旗将军彭寒大怒,“护旗将彭寒,方正奇纳命来。” 催马抢前,古铜鹅头刀直劈而下。 方正奇用刀纂卸开这一刀之力,反手也是一刀劈下,彭寒却接不住他这一刀,被方正奇劈头盖脸,砍成两半。 北汉诸军将俱皆心惊。 这时又有一人闷声喊道,“那方正奇休要逞凶,我冯大伟来会会你。” 一员将冲上前来,这人身高八尺五,体魄雄健,面如锅底,黑盔黑袍。手中执一柄三尖两刃刀。 北汉军卒立刻都精神一振。 这冯大伟是北汉军中前三强的人物,力量武功,都很了不得,一向派他押运粮草,唯恐被交州军将劫走。 他刚刚押粮回来,听说有敌将挑战,立刻前来助战。 方正奇刚要迎战,忽听一个声音喊道,“方将军且慢,这人交给我吧,我倒要看看北汉英贤,是什么样的本事。” 原来赵德昭,蒋安,石元亮等人也到了。 见赵德昭身后密密麻麻,足有几万军卒,刘有虎心中只是叫苦,暗暗回头看了众将一眼。 意思非常明显,如果赢了,那就趁势掩杀,如果输了,大家分散撤退,千万不能让人家内外夹攻。 众北汉将官都默契点头,冯大伟显然是最接近巅峰的人,他要是也打不过,难道真让人内外夹攻不成。 方正奇听见蒋安要接手,只好点了点头。 蒋安催动寒霜胭脂兽,手拎着碧玉刀,喝道,“宋军蒋安,我来会会这位将军。” 冯大伟二话不说,冲进前就是一刀,蒋安挥刀硬架,两人各退了一步。 刘有虎大帅的心算彻底凉透,自己手下最勇猛的将军,也不过和对方的不知名之将打个平手而已。 看来真是命骞时乖,满以为趁着大宋国内动荡,北汉还算平静的局面下,借着局势大动刀兵,搏他个一世功名。 没想到大宋就是大宋,宗主国不是白做的,随随便便也能出几个英雄,将北汉稳稳压在身下。 一时感慨,还没想完,忽听两军中发出一声大喊。 抬头看去,只见冯大伟一颗大好头颅,居然已经飞在了半空中。 三招之内,蒋安斩首冯大伟! 冯大伟原本不至于如此不济,但是蒋安第一次跟随赵德昭出战,一心想要建立功勋,所以使出独门绝技。 三招之内,秒杀了北汉名将冯大伟。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映照着双眼兀自眨动的头颅。 北汉军全体将士一时间鸦雀无声,下一瞬,也不知是谁一声喊。 数千心胆俱丧的北汉军卒霎时四散逃开,溃兵势大,将四处来增援的北汉军冲的七零八落。 赵德昭,蒋安高举刀枪,齐喊,“杀啊!” 方正奇早就追到人丛中乱砍起来。 唯有石元亮一直在中军沉稳如石。 北汉军大败,向南败出二十里才收住,查点兵力,一万两千余人,少了接近一半,不过还有人在陆续汇集。 大队被打散,现在的北汉军总兵力已经不如宋军的军力,刘有虎大帅只好带队向隆州方向撤退,希望能汇合刘继元,以图再起。 这边,赵德昭大获全胜。 第二百五十一章 夺下沁州 赵德昭占了沁州,第二天,振武军节度使曹溪到了。 “殿下,曹溪摆了宴席,有请咱们赴宴。”石元亮见赵德昭半天一动不动,有点担心。 “哦,这是应该的,走吧,咱们就去赴宴。” 赵德昭要带大家一起去赴宴。 石元亮摇头拒绝,“殿下,有兵必有将,有将才有兵。我在这里留守中军,与士兵在一起,您带方将军和曹溪去吧。” 赵德昭心想也对,这里几千人马,确实需要一个将军主持。 于是带着方正奇和蒋安来和曹溪见面。 “殿下这么快就打下沁州,真是可喜可贺!。” 相貌英俊,略显肥胖的曹溪,降阶相迎,和赵德昭躬身见礼。 二人虚情假意的客气了一回,曹溪看着方正奇和蒋安,“殿下,这两位英雄就是你麾下的大将军了?看相貌就知道了不得。” “来来来,入座。” 两人相对而坐,曹溪多次请二将也入席。 方正奇和蒋安不为所动,手扶佩剑,就在赵德昭左右侍立。 看的曹溪又爱又妒。 “这两位将军是我赵某人的庭柱,这次打北汉贼军,全靠他们了。” “不说大家是兄弟,唇亡齿寒的道理我也是懂得的。殿下,据说还有一路贼军退到了隆州。” 曹溪看着赵德昭,虽然嘴里没说出来,眼中却满是不屑之意。 赵德昭心思一转,也猜到他想的什么,摇了摇头。 “曹兄,我就先告辞了,军情如火,贼军一旦合兵,隆德府危矣。” 站起身来,拱手告辞。 曹溪尴尬咧嘴微笑。 赵德昭带着方正奇,蒋安出了城。 回到军营,石元亮已经命军士埋锅造饭,就地休息。 大家围坐一起商讨军情。 蒋安不忿道,“这曹溪胆小怯懦,却又极度自私,居然意欲勾结北汉蛮子夺我领土。” 方正奇道,“这种无能无德之辈,也能忝居节度使之位,我看不如平定北汉贼军之后,以协防为名,就夺了他的地盘。” 赵德昭微微一笑,看向石元亮。 石元亮也是微微一笑,“我等追随殿下,正是为了谋夺天下,一统中原。曹溪这种人,早晚都是碗中餐,盘中肉。方将军此言有理,我劝殿下考虑。” 赵德昭点了点头,心想话是这么说,不过现在情势不同,我以救援之名夺地,胜之不武啊。 宋军吃了饭,天已将黑,不利行军,赵德昭只好决定就地宿营,明日再走。 百盟书 曹溪得知这个讯息,连忙派人送来大量吃喝,热水。 还差使者送来黄金千两,白银万两,甚至还送了美女五名,说是路上请齐王享受。 赵德昭婉拒,那使者以为他假客气,留下人就走了。 赵德昭心中颇为不齿,心想方正奇说的没错,这等人做节度使,不但守不住疆土,反倒成为溃堤之蚁。此地若落入北汉之手若有失,自己也有麻烦。 不如索性取而代之。 第二天天刚放亮,宋军拔营起行。 “几位将军,我觉得应该在军中设一新兵种,不但起斥候的作用,还能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一旦遇到敌军,又能杀敌阻敌。” 赵德昭想起前世的无敌侦察兵,觉得有必要仿照一下。 “我已有此意,将来我的军士们,分为五军,这先锋营就归属前军,营分三队,一队哨探,一队工程,一队是正式的先锋……” 石元亮一说起建军训练,立刻滔滔不绝,赵德昭边行军边跟他探讨。 这才发现知识真是深入大海,熟谙兵法的石元亮,即使比自己前世的时代早了千把年,很多地方依然是令人叹服。 大军行军整整一天,终于赶到隆州城下。 城头上,一个留着髭须的油腻白脸中年人,摇头晃脑,向着城下叫骂。 这人正是北汉王女儿的老公,北汉郡马陈力。 北汉一向是辽国的附属国,国君只敢到王爵,所以女儿只能称为郡主,女婿只能称为郡马。 陈力能文能武,长相也还可以,所以才能成为郡马。 北汉军开始兵分两路败退,他特意选了隆州这一路,就为了城小人多,容易守城。 不敢相争,只好绕路去南海。 没想到隆州虽小,陈力也是费劲心力想守下来。 有了隆州城做依靠,不再怕赵德昭手下的猛将,也在城头叫骂道,“大宋竖子,赵德昭小儿,我北汉大军不日即到,你这几千军马等于以卵击石。” “不如你自杀谢罪,我就饶了你、百姓如何?” 赵德昭恨得满脸涨红,也戟指叫骂道,“你北汉军有种,出城来大家决战。要是没种,就在城里做个缩头乌龟吧。” 曹溪就要出城决战,连忙劝住,“郡马别急,小心中了汉人的奸计,这赵德昭手下有两员猛将,我们不是对手。” 曹溪扫了他一眼,半信半疑。 虽然合兵之后好多北汉将官说了这事,但是陈力此时心气正高,未必全信,只是碍于刘有虎大帅的面子,没有说话而已。 赵德昭见对方不出城,连忙向石元亮求计。 “殿下我军长途跋涉,又被他们占着隆州,其实现在需要的是休息,不是征战,不过就怕敌人也想到这点,出城来攻,损失必大。不如如此这般……” 石元亮说罢,赵德昭拍手喊妙。 于是命令宋军退后三里原地休息。让方正奇的禁军,就地下马,解甲坐地,喝水饮马,指着城上笑骂不绝。 有特别找了几个嗓门大,会骂人的,专门跑到城下叫骂。 “北汉蛮子就会乘人不备,” “倚多为胜。” “猪狗不如,” “有种下来厮杀。” “两万人马都不敢出城,被我们五千人堵着骂,还好意思说嘴!” 陈力在城头听的火越来越大,脸越来越青。 “来呀,开城迎战。” 手下连忙道,“郡马,不可啊,敌将骁勇……” “哼,敌将骁勇,我北汉将军就都是吃白饭的?刘有虎大帅,你长途跋涉,领部下休息就是,我范某人率部出城杀敌。” 第二百五十二章 力斩敌酋 陈力说完,领着人马开城迎敌。 刘有虎大帅苦劝不住,只好也跟了出来。不过他留了个心眼,密命自己的手下都尽量跟在陈力军之后。没有军令不可向前。 陈力领着本部军马当先出城,只见宋军在远处胡乱坐的满地都是,好多人身前没有刀枪,反倒是摆了些长长的,形状奇怪的竹竿木杆。 就连被吹得神乎其神的大宋禁军,也都是军纪散漫,解甲坐地,根本就没有强军的样子。 “就这种军卒,有何惧哉,刘有虎大帅居然还……” 陈力言尤未了,忽然手下人一阵惊呼。 只见护城河边忽然多了一匹战马,马身枣红色,四个蹄子却是漆黑如铁。 这匹马叫做铁脚枣骝驹,能日行一千,夜走八百。 承重两千斤,依然能行走如飞。 马上一人,身长九尺、虎体狼腰、豹头猿臂,满面长须,状若雄狮。 手上托着一口长刀,刀镶七星,刀背上金光闪闪,刃薄背阔,此刀名为七星金背砍马刀。 马上持刀人,正是大宋名将方正奇。 北汉僻处边荒,鲜有人物,骤然见到方正奇如此彪悍的形象,一时都是目瞪口呆。 陈力还没看个仔细,铁脚枣骝驹已经到了近前。 他知道不好,连忙想要回身躲避。但是身后北汉军正在源源不绝出城,挡住了退路。 方正奇马快刀急,一声断喝,将陈力人头,一刀劈飞。 夕阳之下,北汉郡马的官帽脱离了人头,飞向更高处。 北汉军立刻就乱了套,上万人马挤在城门,已经出城的大半军卒想要回身进去,里面没出城的不知道外面的情况,还在往外挤。 一时自相践踏,挤倒了不少人。 这时石元亮大手一挥,三百大宋禁军,拉缰上马,不备鞍不穿甲,抡着长刀就冲上来砍人。 刚刚出城,第一眼就看见郡马的头在天上飞,然而这时进退不得, 只好喊到:“出城的都不要怕,阵型展开,准备迎敌。” 北汉众军慌乱之中有人指挥,又见大宋禁军也不过三百人而已,军心这才稳下来。 百盟书 不过这时候已被大宋禁军趁乱砍杀了数百人。 方正奇一声唿哨,当先遁走。 三百骑兵回马,绕到自家步兵身后,备鞍穿甲。 刘有虎大帅见就在自己眼前折了郡马,恨的咬牙切齿。 不过兵事一败。自己身为统率,不敢单身冒险,回到城里,想了半夜,命人收拾东西,悄悄出城撤退了。 赵德昭等人第二天才知道信息,立刻派人进城安民。 就这样攻占了隆州,下一站就是北汉的都城太原府。 宋军歇了一晚,立刻启程,刘有虎及北汉国主刘继元,应该都在太原府了。 大军开拔,这天路上就遇到一群百姓。竟是宋人。 赵德昭挥手命军马停下。 百姓们立刻跪拜祈祷。 一位上年纪的老者走到近前,深深鞠了一躬。 “大宋帮我们出兵杀敌,还不向我们要钱要粮,真是活菩萨啊。” 其他人也都纷纷说: “小王爷,你是保卫我等的大英雄!” “小王爷大慈大悲,把我们从北汉贼军手里拯救出来。” “我们以后就跟着您了,您可比刘继元好太多了。” 赵德昭微笑招手,“大家都去我隆德府吧,我那里有粮有田,第一年不收税,免费给粮吃。” “这……王爷这么大的恩情,如同再生父母,请受我等一拜!” 这些百姓田地被毁,粮食被抢,曹溪却如同不见,赵德昭此举,真的是恩同再造。 方正奇和蒋安看着淳朴的百姓,也都暗暗自责,觉得殿下做的实在对极了。 赵德昭叹了口气,“让你们百姓流离失所,如同乱世,错在父母官,我要是成了你们父母官,发誓绝不让百姓吃苦,挨饿,我要让你们都过上好日子。” “多谢王爷!” “王爷千岁,千千岁!” 告别百姓,宋军的军士们都觉得自己的人生不一样了,肩上有担子,自己人民的爱戴使得他们对自己的责任也有了认识。 如果说之前上阵舍命冲杀,只是为了军饷和士兵的天职,那么现在,他们每个人都感受到了作为士兵的真正意义所在。 而此时的赵德昭,也得到了他想要的。 宋军这晚宿营时,全体将士的心都是冰冷的,同时也是火热的。 造成这场劫难的北汉,必须要付出更高的代价。 “报!启禀殿下,启禀各位将军,我们的人已经哨探了,北汉军虽然退出了隆州,但是并没有远走,就在前边丰原镇,就有一股北汉贼军,大约一两千人。” “再探再报,把眼线撒到更前边。” 听完了哨探报告,赵德昭和石元亮对视一眼,脸上都是笑意。 有鱼吃了,虽然不大,有吃总好过没吃。 赵德昭对于操练新军,还有很多前世的新想法,不过现在时刻不对,等大功告成,再和石元亮慢慢探讨。 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拔营起寨,向前方进军。 哨探来报,那支北汉军依然盘踞在前面丰原镇。 赵德昭与石元亮商量一番,令旗一扬,兵分两路,将安顺悄悄围了起来。 丰原镇内,一支巡逻小队打着哈欠,扛着武器,没精打采的沿着镇子巡逻。 这支北汉军马,正是之前被蒋安秒杀的督粮官冯大伟的属兵。 因为冯大伟被杀,加上北汉军折了不少将领,很多队伍成了无主之兵。 郡马陈力和刘有虎大帅,在北汉朝中各有势力。 胡乱吞并会引发势力间的大冲突,所以这支无主之兵就被派到丰原镇戒备。 这支督粮队,原本有两千人,几仗下来折损了些,还有一千五百人左右。 “我还说到了督粮队是享福,没想到现在是在受苦啊。” 一个小头目边走边抱怨。 “原以为跟着冯将军,吃香的喝辣的,谁成想他会被人家宋将给秒杀掉。” 这是另一个小头目也说: “要说中华上国,就是厉害,我原以为以冯将军之勇,就算到了华夏,也该是上将之选……” 第二百五十三章 伏击 “别提了,现在咱们是没主的苦孩子,给别人当炮灰,人家都回了太原,就咱们还孤军陷在这里,说什么前哨……你还有心思提别人家的将军。” “我那天晚上在吊桥旁看到过那位威猛胡子将军。太吓人了。” “我也看到了,真威猛!好比天神下凡啊。” 十二个人的巡逻小队,一边聊闲篇一边松松垮垮的走着。 忽然,一阵隐隐约约震动人心的声音,慢慢传来。 “咦?那是什么?地震了?” “啊,不对,难道是……” “骑兵!骑兵!是大队的骑兵……” 这士卒还没说完,一支箭斜斜飞来,正射在他咽喉上,他叫都叫不出来,一头栽倒在地,鲜血瞬间染红了大地。 “马队!有敌人马队来袭!啊……” 几乎是一瞬间,赵德昭的大宋禁军就杀到了近前,刚刚没有中箭的几个巡逻兵,马上就被骑兵们的长刀劈为了两半。 另一边,蒋安率领的人马也绕了个半圆,从镇子中间杀了过来。 这一边是步兵,欺得更近,杀的也更狠。 整个丰原镇被完全包围,宋军也就毫不手软,五千人对一千五,加上双方武力的差距。 一时间北汉军被杀的鬼哭狼嚎,丰原镇成了屠宰场。 “我投降,不要杀我啊……” “我从小就仰慕华夏,我爱大宋啊,别杀我……” 越来越多走投无路的北汉军卒跪倒投降,哭得撕心裂肺。 石元亮不屑的撇了撇嘴,忽然担心赵德昭会心软,转头看他。 赵德昭摇了摇头。 “这仅仅是开始,现在是惩罚阶段,还没到接受投降的时候。” 忽然提高声音,“大宋将士们!对于北汉人,杀无赦!” 前几日还残暴无比的北汉士兵,现在也遭到了同样的下场。 与此同时。汾州北汉军大帐里。 刘有虎和谋士阚军相对而坐。 由于连败加上陈力被斩,刘有虎不太敢现在就回太原府。 “大帅!咱们撤到汾州!宋军一定不知,趁着他们去往太原府的路上,我们打个突袭怎样?” 两人密语商议了一阵, 刘有虎就让手下的忠诚勇士霍岩,选了两千名北汉武士,准备偷袭赵德昭。 霍岩是北汉十八勇士之一,排在第三。 为人不但勇悍,还很阴沉,算是北汉王部族中比较有勇有谋的全能型人才了,为了配合他,刘有虎又特地派了另两名十八勇士协助他。 选定人手,当晚,霍岩就带着刘达,程杨两位勇士,及两千北汉精锐骑兵,向宋军袭来。 不过他们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其实第一时间就被赵德昭的手下情报部门全程获悉详情。 “石将军,这次可有把握?” “禀殿下,末将早已做好万全准备,敢立军令状。” 面对石元亮的慷概激昂,赵德昭还是放心的。 石元亮早就多次勘察地形,料定北汉军的落脚点和进攻点,早早就做好了准备。 aiyueshuxiang.com 这一战不动骑兵,全是步兵出战,一来避免自家骑兵和战马的伤亡,二来也为锻炼步兵破骑的战术战法。 北汉骑兵,可不比赵德昭的陌刀步兵。 傍晚,北汉军就到了,他们的落脚点,刚好就是在石元亮选好的地点。 赵德昭和石元亮对视一眼,赵德昭心里充满了对军神的敬佩。 威名不是瞎传的,石元亮的本事,确实是非常了不起。 赵德昭想起刚刚他过来时,自己心里多少还对他有些觉得不够高,现在才觉得错的有多厉害。 北汉人这处落脚点,是在隆州城外三十里,山麓的一处凹地中,四周都是山石树木。 只有这一处凹地,可以藏人。 远道而来的北汉骑兵,肯定要先找地方修整,补充水草吃喝,这地方必须隐秘而不被人知。 不然被宋军来个守株待兔,岂不是成了送上门的人头。 如果有落脚点,能保证不被人发现,打扰,修整后的北汉族骑兵就是两千匹野狼,能所向披靡,无可阻挡。 但如果行踪被人得知,老百姓也就罢了,若是被宋军得知消息,不但先手尽失,还十分危险。 此时天色将晚,两千铁骑轻装而行,来至凹地。 负责接应的人是冯志。 此人对宋军和赵德昭恨之入骨,所以自动领缨成为带路人。 “霍岩将军,此地就是休整之处,趁着天还没黑,速速叫武士们起火烤肉,休整一晚吧。” 霍岩点了点头,传下令去。 早有他的亲兵送上早就烤好的肉干和水壶,请他享用。 霍岩身高八尺五,体重两百斤,使一柄五十八斤重的宣花大斧,他是北汉刘有虎手下最武勇的勇士之一。 二十年来霍岩纵横北汉与大宋之间,杀人无数。 其中尤以隆德军汉人及北汉人居多。 在他眼中,汉人将军毫无实力,全凭专营取巧当官,打起仗来如同土鸡瓦狗,一击就溃。 所以此次出兵,自然是稳操胜券。 “刘达,你先带一百骑兵巡逻警戒,程杨,你和我陪冯志将军一起聊聊明天的奇袭。” 冯志感激涕零,和程杨一起坐下来,边拿酒囊喝酒吃烤肉,边谄媚的吹捧霍岩。 刘达心中骂骂咧咧,却不敢出声,带着人来到谷口处。 他的一名亲随道,“刘将军,刘大帅明明知道您和程杨不对付,偏偏要把他和您派在一起,今天只好忍忍,等立了功回去再说。” 刘达气哼哼道,“都知道汉人军队如同土鸡瓦狗,完全没有战斗力,我立了功难道他就不立功嘛……” “不说这些烦心事儿,来人,拿酒囊和烤肉来。” 一个手下道,“将军,要不要先装模作样巡视一遍?” “不需要!我们这一路行来这么隐秘,我就不信大宋人会发现,再说了,发现又怎样,大不了屠杀提前一天而已。” 刘达把一肚子气都撒到烤肉和酒上。 命令一百手下就地休息,就着凉烤肉吃喝起来。 北汉军向来生长在草原,对这里的山林树木地形完全不熟悉,居然也不就近侦察一下。 全体坐地大嚼起来。 四周林地中,渐渐多了无数双眼睛,所有人屏住呼吸,慢慢接近。 第二百五十四章 大胜 蓦地,一支北斗七星箭,裹挟着劲风,闪电般从树丛中划过,箭矢不偏不倚,正正命中刘达的咽喉,直穿过一半还多。 tsxsw.la 刘达脸色霎时红透,捂住喉咙,慢慢软倒在地。 一代北汉名将,居然就这样被人一箭射死。 “将军!” “不好,敌袭!” 一百名北汉骑兵都惊叫起来,刚要上马抵抗,一片箭雨就射了过来,如同乌云遮月,密密麻麻,无可闪避。 可怜一向以精通骑射著称的北汉骑兵,就这样都惨死在宋军的箭雨之中。 有几匹战马也被波及,倒在血泊之中。 这一百名北汉巡逻队的覆灭,动静虽然不大,却还是惊动了北汉的大队人马。 “什么事?外面这么乱,程杨你出去看看。” 霍岩并没有在意,北汉武士一向都目无军纪,经常在军营自己打架,打过便算,他以为这次也不过如此。 谁知道程杨刚刚出来不久,忽然旁边林坡之上,滚下几个巨大的铁丝网球。 这些铁丝网球虽然边缘比较锋利,不过小心点的话也伤不着人,不过它的作用本来就不是伤人,而是隔断。 程杨和他带着百十名亲随骑兵,就这样被和大队人马隔离开来。 “有埋伏!” “汉人狡猾,我们中计了。” “快告诉将军,我们被伏击了……” 看着山坡下混乱的北汉骑兵,赵德昭多少觉得有点儿可惜,山坡上地形受限制,不能随意滚下铁丝网球,要是砍倒树木又容易暴露。 所以这一波没有隔到足够的北汉人。 “宋军随我杀啊!留马不留人!” 一个个铁丝网球滚下,两千北汉骑兵被隔离的四分五裂,尤其是战马,大都被单独隔开,其实这个地形,不分隔也不利上马厮杀。 赵德昭不过是为了要马而已,不然麻木不仁的北汉人,此时早就该死伤一半了。 宋军战术相当好,四千人团团围在外围,每每针对一个小隔离区,就出动千人左右,一拥而上,手刃敌军。 局部优势使得战况完全一边倒。 “奸猾汉人,吃我一刀!” 程杨怒不可遏,挥起马刀劈倒了两个大宋军,回身看看,身后已经没有人跟随,正想自己突围,一杆银枪忽然刺了过来。 程杨挥刀侧挡,却没挡住,银枪重重砸在他肩上。 “哇!想不到大宋也有如此能人……” 一念未了,银枪撤回,毒龙般刺了过来,将程杨左腿刺穿。 “你,你是谁?”程杨嘶声惨呼,望着面前英俊的青年将军。 “败军之将,何能问我姓名?来呀,给我捆起来。” 石元亮收回银枪,从后背摘下天地日月弓,弯弓搭箭,射翻一个个北汉骑兵。 北汉骑兵虽然也都有弓箭,但都是骑兵弓,在这么近的距离内,根本伤不了人。 方正奇箭不虚发,瞬间射倒几十名敌军。 营帐内,霍岩发觉不对,大步出账,一眼看到的却是地狱一般的惨景。 狭窄的凹地上,北汉武士被一个个铁丝网球分割包围,到处都是他们的断臂残肢,每一瞬间,都有北汉骑兵在惨呼死去。 “冯志!你这奸猾的汉人,想不到中了你的诡计!” 霍岩眼中怒火冲天,千不该万不该,又去听汉人的话,被他带到这绝地扎营,这个地形简直就是骑兵的死地。 “这……霍岩将军,这不是我告的密,我不知道为什么有埋伏。” 冯志看着满地的鲜血,到处的北汉尸体,也懵逼了。 霍岩脸都扭曲了,抢过亲兵手中的宣花大斧,狠狠一斧劈了下来。 “冤枉啊!”冯志拔出佩剑一挡,佩剑立刻被震得脱手飞出,不过他也顺势逃出,向着身后山坡跑去。 山坡上虽然有宋军,但总比霍岩的大斧子好对付些。 冯志跑上几十丈,果然有宋军的军士来抓他。 冯志赤手空拳,和那士兵斗了几回合,终于找机会把他一脚踹翻,正要夺刀杀人,忽然一道疾风袭来。 一口碧玉刀带着一抹艳丽的绿意,拍在他膝盖上。 要是横削,冯志的双腿就断了,蒋安意在抓人,一刀横拍,拍断了他的膝盖。命人捆起来带了下去。 “哇呀呀呀!该死的汉人,我和你们拼了。” 霍岩目眦欲裂,眼红似血。抡起宣花大斧,向着宋军杀来。 对面却冲过来一条大汉,比他还要莽壮,倒提一柄七星金背砍马刀,刀上滴血似水流,却毫不能沾刀身。 “你,是什么人?” 方正奇理都不理他,抡起长刀,刀身上金光闪耀,七星宛若一朵刀花,锵然作响。 一刀劈下,犹如山岳崩塌,风声激荡,草木俱伏。 “啪!” 两刀相交,霍岩被震得虎口开裂,单手脱刀,若不是右手还拉着刀柄,就被人一刀震飞了。 “这……好强的气力!”霍岩望着方正奇,惊惧不已,万万想不到华夏汉人,也有如此勇力。 之前,只是自己没碰到而已,所以自己才能活到现在。 方正奇哈哈大笑。 “还不错,挡得住我一刀,爷爷大宋方正奇,你下去也要记得害怕老子!” 说完,又是一刀劈下,这一刀,不愧是黄金级无双神将的一刀,仿佛借到了天地之威,连风云都为之变色。 刀风呼啸如雷。将四周碗口粗的小树都带的摇晃不已。 霍岩无力反抗,被一刀从头顶到裤裆,劈成了两半。 秒杀!这就是黄金级武将对阵青铜级武将的结果。 嘶—— “方将军神勇!” “方将军真神人也!” 宋军如见天神,身体里都涌上了好战的血气。 北汉骑兵却被亲眼所见,自家将军的被秒杀而彻底击溃。 军心尽失,沦为被人宰割的牛羊。 这一战,人喊马嘶声中,凹地血流成河,两千北汉轻骑被全歼,宋军却只伤亡了不到二十人。 赵德昭生擒了程杨和冯志,命人把他们关进木笼,每天只给两口水喝,熬磨锐气。 对于刘有虎这番暗算偷袭的战法,赵德昭早已有了应对之法。 第二百五十五章 攻汾州 从俘虏口中得知刘有虎逃往了汾州,赵德昭令旗一挥,全军转向汾州。 “报!启禀殿下,,面前已是北汉汾州城。” 一名哨探,单腿打千禀报军情。 “知道了。” 赵德昭和赵元佐骑马上前观看。 只见前面就是一座大城,城楼上旌旗招展,人影闪动,显然是已经有了准备。 tsxsw.la “元佐,汾州城有多少军马?” “殿下,据我所知,这里原有北汉军八千左右,私军四千,前段时间攻打我水洛城,折损了三千左右,现在城中军兵不下九千人,” 赵德昭叹了口气,汾州军人数并没比隆州军差了多少。 虽然没马,但是人家是守城,也不需要马,看来这趟差事不大好办呐。 赵德昭笑道,“元佐不必叹气,这城中有我的细作,要破城也不是什么难事,我们还是先看刘有虎的态度吧。” 赵元佐闻言,又恢复了几分豪气。 大队人马来到汾州城之下,将城门团团围住。 城楼上北汉军士十分紧张,大声喊道,“城下何人?何事?” 立刻有禁军大喊道,“我们是大宋京师的禁军,随同两位大人前来此地下旨,快让北汉刘有虎出来开城迎接。” 城楼上阚军探头大喊道,“胡说八道,你们分明是大宋派来的军马,吃我一箭。” 说着张弓搭箭,向下射来。 这一箭由上向下,速度极快,直冲赵元佐面门而来,赵元佐吃了一惊,蒋安拍马上前,挥起一刀将箭枝拍落。 方正奇大怒,“班门弄斧,贼子敢尔!” 取下背后天地日月弓,搭上一支北斗七星箭,开弓如满月,一箭射去,正中阚军手臂。 宋军声威大震,一起喊道:杀!杀!杀! 北汉军却是士气低落,闭门不出。 赵德昭传令下去,一颗焰火冲上了天际,这是给城里内应的信号。 接着宋步兵在两侧围住城池,马军则是罗列阵型,在城门前来回驰驱,威势惊人。 目的却是引人耳目,给内应偷城作掩护。 北汉军并不知道赵德昭的宋军已经有这么多马匹,只以为朝廷派大队骑兵来讨伐,都很惊惧。 过一会儿,忽然城门打开,几个军士喊道,“大军快入城,我等是内应,” 立刻有军士从后面冲来斩杀他们。 蒋安呐喊一声,率领宋铁骑向城门冲去。 几个内应军士瞬间被杀,城里的北汉军却已经来不及关城。 方正奇马快如风,威猛无比,瞬间已经冲到城门,手起刀落,将要关门的军士斩杀。 宋铁骑蜂拥而进,追着城内的守军大肆砍杀。 “朝廷前来颁布旨意,降顺的放下刀枪,反叛的杀无赦!” 石元亮拍马进城,与反抗的军士杀在一起。 方正奇冲在最前,刀光挥出,如同闪电,煞气直冲云霄。 每每就是一刀斩落,就带走一条生命。 一时间杀气四起,宋军与北汉军杀在了一起。 滔天的血光四处激荡,股股狼烟冲天而起。 杀气弥漫,血光映天。 瞬间北汉城里就已经是死尸遍地, 大队北汉军倒拖兵器,连连后退。 嗜杀好战的宋铁骑,如狼入羊群,横冲直撞,每一刀带走的,不是血肉就是生命。 吓的北汉军连连后退,不敢直撄其锋。 忽然一员将军纵马冲了过来,手中大枪连连舞动,刺翻了好几名宋铁骑。 方正奇大怒,冲上前迎战。 那将军凛然不惧,高举长枪,如一条蛟龙般迎头刺来。 枪光闪烁着一层淡淡血色,给人一种无比锋利的感觉,随着枪光的,是滚滚无形的锐气,破空而至。 “来得好。”方正奇一声爆喝。 他身体仿佛忽然涨了一圈,手中长刀如同一轮烈日,绽放着璀璨夺目的刀光,迎着那位将军,劈头而下。 那枪光锐气直接破碎,人也被震得喷出一口鲜血,坠落马下。 蒋安哼了一声,却没斩他。 立刻有人将那将军绑了。 “谁敢绑我徒弟?” 忽然,随着一声断喝,在场所有军士,身上忽然起了一阵阴寒。 居然就连方正奇也不在例外。 只见一道凌厉的身影,挡在了前面,这人黑发敷面,看不清楚面容,浑身上下都透 着一股死气。 “王友章大人!终于出现了。” 几个北汉军士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北汉城的最大依靠,终于肯出手了。 这人就是名闻天下的王友章。 这王友章,是北汉太原府人,看上去才四十岁左右,却在三十年前就与刘有虎交好。隐隐中成了北汉的守护神。 不过近年来刘有虎骄纵奢靡,利用职权做了不少恶事,尤其上次无故进攻宋朝,以致兵败。 据说王友章深为不喜。 所以此次大军屠城,北汉区景及城内居民已经不敢奢望他能来帮战。 没想到是人就有弱点,王友章的一个徒弟是北汉军的一位新任小将。他来看看徒弟时,恰好遇到了宋军攻城。 方正奇打伤他的徒弟,他立刻挺身而出,要救援徒弟。 “你是何人?” 蒋安察觉出这人居然是位高手,不得不重视起来。 “太原人王友章。” 王友章说完,拔剑而出。瞬息间,十数道身影横飞,宋军士来不及闪避,被杀翻了十几个,鲜血洒满了当街。 连方正奇都来不及救。 方正奇微微一震,面容上也露出一抹惊异,好可怕的实力! 宋军有方正奇在此,却也不惧,还是把王友章的徒弟绑上带了下去。 王友章冷目扫视四方,到处都是疯狂冲杀的宋士卒,到处都是火光,喊杀声不绝于耳。 方正奇道,“现在投降,免你不死。” 王友章冷冷一笑,仗剑冲来,他浑身的杀气猛然爆发。 立刻有冰冷的血雾弥漫虚空,煞气冲天。 王友章一剑飞来! 蒋安七星金背砍马刀也挥了起来。 长刀刀芒闪耀,似乎与天上的太阳相辉映,带着万丈的杀机, 一时间附近十几丈内,卷起层层血雾。 两边的十几个军士都被二人的武器劲风卷入。 一具具尸体向外倒去,每个人临时前都露出满眼的不相信。 第二百五十六章 舍命相救 双方士卒都是满脸惊愕,看着漫天血雨, 死去的尸体跌落,完全被残忍的场面所震撼。 方正奇吼道,“你们后退!” 王友章趁他回头,长剑一撩,几百点寒光直刺而来,速度快如飞矢。 剑光还挟带着夜雨门的独门剑气,点点闪耀,如同毒舌。 方正奇身上不禁一冷,这一刻的王友章简直就是化身魔鬼,剑意阴森。 他甚至感觉到,剑意挟带的冷空气,迅速侵入,让他浑身僵冷! 王友章这一剑,就仿佛在向他喊话,挡我者死! 方正奇眼中嗜杀的光芒狂热的燃烧起来。 召唤过来之后,少有这样认真干一架的可能。 而今的王友章,给了他这样的机会。 方正奇七星金背砍马刀也出手了。 这一刀之威,如同天河倒泄,威势无匹! 锵啷一声响亮,七星金背砍马刀与王门长剑撞到了一起。 丰富地球撞上了火星,震耳的嗡鸣响彻天地。 两边居然都有军士捂耳倒地。 这一声劲气十足,震得的人气血翻涌。 方正奇却纹丝没动。 王友章虽然也没有动,他的上身却明显晃了一下。 这挫折使他愤怒,他狂吼一声,手腕一翻,剑光再起! 方正奇微微一怔,他实在没想到,王友章在接了自己一刀之后,居然还能这么快的恢复。 却没注意到,王友章原本苍白的脸庞,已经隐隐泛红。 破血大法! 王友章能够称雄一时的独门大法。 可以使人短时间内实力提升一个档次,不过后遗症也很厉害。 不但伤身,还能折寿。 不过现在王友章已经顾不了许多。 为了汾州,为了自己,为了徒弟。 他愿意舍身成仁。 方正奇微微摇头,横起刀头, 刀光也起,如同火星当空,化作一团火热的星团,凌空砸下。 火神刀! 当年,方正奇曾经以此刀法斩杀过七员上将。 这一刀璀璨无比,看上去都会有一股暖融融的热意。 与此同时,刀身与方正奇之间仿佛出现了一道浩瀚的长河,以七星形状排列。 “呀!这……” 赵元佐刚好和赵德昭也赶到了这里。 一眼就看到了方正奇的威武身姿。和他身后那七星长河的异象。 就连赵德昭也吃了一惊。 砰!! 刀光长河与弥天剑气轰然相撞。 剑气散去。 王友章身体摇了一摇,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怎么会是,这样。” 他当然不服气,他已经使出了自己最大的力量,却依然不能与之匹敌。 这一剑太过用力,破血大法已经提前开始反噬。 自己却依然没有获胜。 王友章可以死,但是却不能败。 他咬牙,将口中残血,喷在剑上。剑光又起。 锵! 刀剑再次碰撞,王友章甚至不能站稳,血已经喷了满胸。 “来呀,将他和他徒弟,都带下去,关在一起,要好好对待。” 方正奇吩咐道。 “你们,休想,过来。” 王友章以剑拄地,摇摇欲坠。 “倒!”方正奇上前,一指点在他额头。 这才发现,他居然已经面庞泛红。 “原来是旁门左道。” 方正奇遗憾的摇了摇头。 “方将军真神人也!” 赵元佐真心真意的赞道。 没想到就在这时,方正奇大喊一声,“不好。” 他掂了掂手中长刀,却没敢动。 赵元佐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 身旁忽然站起一个满脸是血的军士,手持利刃,向他砍来, 口中喊道:“狗宋军!你死了才能一了百了。” 赵德昭一眼看出,这人就是之前在城楼上,被方正奇一箭射穿手臂的汾州谋士阚军。 他刚才被方正奇的刀气所伤,扑在死人堆里装死,眼见赵元佐在眼前经过,忽然暴起伤人。 方正奇最早发现,但是距离太远,想掷刀杀他,却又怕刀气杀了阚军的同时,也会伤及殿下和赵元佐。 幸好此时的赵德昭,身手已经敏捷了许多。 他右手拔剑,左手把赵元佐往自己身后一拉。 举剑迎上了阚军。 不过阚军怎么说也是位武人,虽然在方正奇面前若有若无,但面对此时的赵德昭,却还是碾压的局面。 照面一剑,就格飞了赵德昭的佩剑。 “哎呀王兄快退!”赵元佐连忙大喊。 阚军狞笑,“想不到我阚军临死前,还能杀了大宋的王爵,刘有虎大人的大恩,我也算……” 他话还没说完,一支北斗七星箭忽从远处射来,直直穿透他的咽喉。 阚军丢了宝剑,捧住脖颈,张口想要说话,喉咙处嘶嘶作响,什么也说不出来。终于一头栽在地上死了。 方正奇,蒋安齐齐赶到,蒋安生怕阚军没有死透,挥刀在他身上剁了一刀又一刀。 这才说道,“末将们救驾来迟,殿下降罪。” 赵德昭哈哈大笑,“我现在也算是个战士了,将来还会更强。” 赵元佐跟在赵德昭身后,满眼含泪,哽咽不止。 刚才赵德昭身为齐王,竟然能舍命相救。真正触动了赵元佐的心。 他已经暗暗发誓,以后就以赵德昭为主,为之侍奉一生,绝不反悔。 这时有方正奇的大宋铁骑来报, “启禀殿下,刘有虎从后城门逃跑了。” 方正奇怒道,“快追!这是罪魁,不能让他跑了。” 蒋安拍了拍大腿,“糟了,后城门忘了派人围住,要是石元亮在就好了,一定不会漏掉。” 这时又有军士喊道,“那刘有虎被砍伤了一只胳膊,一定逃不远的,快追!” 哦?赵德昭心想,怎么回事,上马赶到刘有虎府。 原来刚才在刘有虎的府里,也发生了一幕好剧。 得知被赵德昭和赵元佐围城之后,刘有虎立刻召集了城内所有文人武将商议对策。 xiaoshuting.org 文官全部要降,就连武将也是大体同意。 刘有虎气的跺脚大骂。 “如今大宋以为我们设计埋伏他们,大宋是早就起了吞并之心,现在直接来侵犯,你们这是想置我于死地嘛。” 众人见他发火,都不敢吭声。 刘有虎大喊道,“我命令,全体出城,拼命死战,每杀敌一人奖励一百两。” 第二百五十七章 逃窜 没想到他这番话惹恼了一位老将军阚奎。 阚奎是刘有虎老婆和城中主将阚军的亲叔叔,乃是汉人,年近六十,须发花白。 他听说刘有虎居然下令反抗,气的马上骂了出来。 “刘有虎你个狗贼,契丹屡次犯境,你却与之勾结,里通外国。” “现在我大宋的齐王来了,你却要我们出城决战,不死不休。这样的反贼怎能做我汾州的官,我不如先杀了你,交给赵元佐大人回京谢罪。” 说完拔剑就来砍杀刘有虎。 其他文官武将眼睁睁看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刘有虎的亲随一半跟着阚军去守城了,还有一半跟在身边,见状都来拦阚奎, 被阚奎拔剑砍翻了几个,再没人来上了。 刘有虎一辈子不怕别人,就怕老婆和老婆的这位亲叔叔,不敢还手,吓的绕柱而跑。 被阚奎追上,一剑砍伤了左臂。最后是刘有虎老婆出来,近前抱住了叔叔。 刘有虎才得以跑出王府,在几个亲随的簇拥下奔出城门,向北方契丹方向跑去。 他自知现在在不得汾州人心,兵将没了。无论曹溪还是别人,可能都会对自己不利。 所以还是直接投降北汉来的安全。 等到赵德昭,赵元佐等人赶到太守府,就只剩下一些不相干的人。 赵元佐立刻命人封了这里,要来名簿,逐一点名,把上下全都抓了起来,又把文官武将,被人的举报通敌的,抓了几个。 这时赵光义担心儿子有危险,想尽办法,让赵匡胤撤下赵元佐,立刻回家。通报赵德昭,准备明天回京。 赵德昭正在受降汾州军。 一场攻城战,杀了一千多反抗的军士,抓了几百人,其他两千人左右都归降了。 赵元佐就请求赵德昭代管汾州。 赵德昭点头答应,两人把汾州府抄起家来。 汾州积财甚广。计得黄金万两,白银二十万两,其他珠宝首饰难以计数。赵元佐让人把府库都封上,等待圣旨发落。 自己却和赵德昭把其中珠宝美玉等等,都私分了。 “王兄,要没有你刚才舍命相救,就没有现在查封刘有虎的我了。这些东西都留给您吧。” 赵德昭笑道,“贤弟说笑,你此番回京吗,还有多少大事要做,以后咱们同气连枝,做一伙人就是,此时何必客气。” 硬是把东西分成两份,一人一份拿了。 赵元佐只好收了,两人对坐喝了一晚上酒,把酒言欢,聊得非常尽兴。 赵元佐答应赵德昭,以后就作为他在京里的一个接应。有什么事相互提醒。 第二天,赵元佐带着一百名御林军,十名御前侍卫启程回京。 赵德昭命人把刘有虎家眷都装进了木笼囚车,一路上晓行夜宿,回到了京城。 此时赵匡胤忧心国事,身体有些不舒服,但还是立刻召见了赵元佐。 赵元佐把这一趟的经历,全都讲了一遍,除了自己和赵德昭的结交和分赃之外,基本都是实话实说。 赵匡胤听到刘有虎被砍伤胳膊,大快人心。 又听到阚军临死前暴起伤人,居然是赵德昭舍命救下了赵元佐,不由得也是大为惊异。 赵匡胤命人接受了汾州刘有虎的家眷,和汾州库府的登记簿子,就让赵元佐回去休息,自己明天早朝再做主张。 “陛下,今天可好些了?”养心殿内,太监王继恩俯伏床头,满脸戚容。 这倒不是装的,公里大大小小的太监,可以说都是为了皇上一个人活着的。 皇上要是没了,太监也就没有意义了。 尤其是这排名靠前的秉笔司礼监,太监王继恩。 要是换了皇上,小太监也许还不受影响,太监一个都留不下, 谁还不用自己的亲信呢。 “朕今天感觉好些了,你去帮朕拟一份旨意,就说念齐王劳苦功高,暂时统管汾州之地。记着,把这旨意先送去晋王那里看看。” “哦……领旨。” 汾州无主,目前最适合的,只有赵德昭。京中现派人去,要很久,人到了也不一定会有汾州人捧场。 如果赵德昭来管汾州,旁边的晋王系必将不悦,让他们斗一斗,消耗一下实力,也很好。 可惜的是赵匡胤没有情报网,不知道赵德昭已经和赵元佐建立了很好的交流渠道。 这一次赵德昭功高,却没有任何其他奖励,那是因为单单汾州一郡,远远胜过任何奖励。 yyxs.la 旨意传到汾州,沁州。万众欢腾,别说大宋军民高兴,就连汾州人也是万分高兴。 曹溪不理正事,刘有虎多年来不得民心,而上次北汉军入侵,正是赵德昭奔赴边疆救援,已经撼动无数民众的心。 赵德昭整合汾州军兵,不算曹溪的势力。 现在共有九万一千名军士,一万三千匹马匹。 汾州百姓,也不再不算北汉燮的势力。共计八万余户,二十八万多人。 赵德昭与大家等商议多日。 将原汾州百姓,分田供粮,让百姓有事做,有依靠。 除农户外,其他木匠,工匠等匠人,都迁入城里,包吃供住,打造军器,缝制军服等等。 上次俘虏的太原人王友章师徒,都已经释放。 砍伤刘有虎胳膊的老将军阚奎,恢复原职,成为汾州城守备。并赏银千两。 府库的银钱,赵匡胤并没有回收,加起来也有几十万两。 有了钱,不但可以招兵买马,最费钱的情报部门和商业部门也能够正常运转起来了。 不过现在赵德昭还有一个挠头的问题,汾州的大批粮食被北汉军劫掠,即使有大宋的粮食贴补,看来也是熬不过这个冬天。 其实受到粮食问题困扰的,又何止赵德昭的汉地呢。离此向南二百里,绵延广袤的地方,北汉人也在为粮食发愁。 刘有虎讨回北汉都城太原, “少主!大帅,我的部族只有三天的粮食了,没有粮食就只能吃草了。” 又一个小首领来和北汉首领刘有虎抱怨了。 北汉皇帝刘继元此时还是个十八岁的少年。人称少主。 刘有虎皱起了眉,也是无计可施。 第二百五十八章 设伏 自从不久前,霍岩率领的两千精骑全部覆灭后,刘有虎曾经好多次想要发兵去复仇,都因为粮食不足被迫停止。 刘有虎很担心,刘继元会听信某些人的谗言,也来削弱自己的权利。 “再等等吧。”刘有虎看着小部落的首领。 “如果没有不好办法的话,我们再行动。” 北汉和契丹缺粮,抢到了便宜的大宋倒是很滋润。 汾州被劫掠的大量粮草,足够他们吃用大半年了,那时候本国庄稼也该收成了,刚好接的上。 不过既算如此,刘继元过得也不幸福。 先是抢粮之战折了霍岩,接着自己的爱妃又得了重病。 这位爱妃,是刘继元最宠爱的妃子,曾经与他患难与共,承继王位之前差点被暗害。 不但通情达理,人又貌美如花。 这次得了重病,北汉全国最好的医生又被找来,却也治不好她的病。 原本这事儿换在以前,大可上表请契丹王朝派一两个御医过来帮皇妃治病,毕竟北汉一直都是东汉的属国。 可是这次为了抢粮解决饥荒,攻打大宋,契丹居然做事不顾,算是与辽国宗主国的关系彻底告吹。 据说辽国皇上也得了重病,不然只怕已经发兵来讨伐了。 刘继元正在忧虑,侍臣忽然来禀报, “少主,大帅刘有虎前来求见。” 刘继元皱了皱眉,“他来干什么?让他去前殿等着。” 刘继元来到前殿,刘有虎立刻施礼请安。 “少主,皇妃病情可曾大好?” 刘继元又皱了皱眉,这位刘大帅的老婆是他姐姐,大帅一个做姐夫的,老来问弟媳妇的病,这样真的好嘛? 何况皇妃还算是你的主母大人。 “大帅来此何意,不妨直说。” 刘继元根本不搭腔,直接给他怼了回去。 “哦……臣以为皇妃病重,既然国内无医可治,不如就由臣率一支兵马,去把大宋打下几座的城池,拿来换大宋的御医,来给皇妃治病,不知少主以为如何?” 刘继元看了看他,心想,自本王继位以来,你一直在打兵权的主意,当本王不知嘛。 不过若是真能打下大宋的城池,换来御医治好权妃的病,也算是好事一桩。 “大帅,你上次出兵汾州,虽然押回了粮草,却折损了郡马陈力,可算不得有功啊。” 刘有虎老脸一红。 “少主,上次是兵分两路,郡马那一路并不听臣的调遣,臣也很无奈啊。” “大帅的意思,这次你来主掌兵权,就能得胜而归了?” “必不辱少主的任命!” 刘继元冷冷看着他,“你想带多少兵马呢?” “臣以为,十万兵马,五员上将足矣。” “上次折损了我两万人马,这次想要十万?” “少主,这次必能夺取城池,换来御医!” 刘有虎声音洪亮,一躬到地,显得信心十足。 刘继元思忖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也罢,大帅就做一次兵马元帅,拿下几座城池,换来御医,我必有重赏。” “遵旨!”刘有虎眼神闪亮,喜不自胜。 三天以后,刘继元拜大帅刘有虎为兵马元帅,领军十万,起兵攻打大宋城池,想换御医来给皇妃治病。 刘有虎选了国内五员上将,十二员将军,即日起兵,来打汾州。 其中的先锋,正是五员上将之一的洪培元洪将军。是北汉顶级的武将。 刘有虎命他领军两万千,充为先锋。 又配了两位副将,赵玄亮和齐士德, 这两人都是有名的将军,在北汉,也算的是猛将了。 北汉大军兵马一动,赵德昭就收到了情报。 如今赵德昭的情报工作,有了长足的长进, 北汉缺粮,北汉发兵,他都是最快知道。 “殿下!这次北汉军来势不小,我们该如何对敌?” 王子兴最先发声,这段时间,他和学了不少韬略,已经算的是个不错的谋略者了,虽然还算不上谋略家。 但是王子兴和大家都有信心,在赵德昭的带领下,成功击退北汉。 “王子兴守沁州,蒋安守汾州,我带领五万人人和其他将领,前去迎战北汉军。” 赵德昭一声令下,大军备足粮草开拔。 方正奇领三千大宋铁骑做先锋,石元亮带五千精骑居后押粮。 赵德昭和蒋安稳居中军。 “将士们!北汉本为我大宋属国,竟敢公然背叛,今天起我们大宋军定要打败北汉,收回属地,教训叛徒。” “是!” “尊令!” “必不负殿下之命!” 一万多大宋军,几个月来已经被王子兴训练的十分强悍,行军都显的格外有精气神。 大宋军和北汉军同一天出发,但是北汉境内山路险峻,所以晚了一天。 大宋军第二天就赶到了上次的小镇。 说是镇,自从被北汉军血洗之后,就没人在此居住了,已经彻底荒废。 赵德昭心念一动,“就在此扎营,我要在这里设一个埋伏,给刚进汉地的北汉军一个下马威。” ddxs.com 蒋安道,“殿下,这里一看就很古怪,你不怕北汉军识破你的计谋?” 赵德昭一笑,“我已接到情报,北汉军的先锋有勇无谋,身边又没有谋士参谋,我赌他中了我这招。” 赵德昭先接见了本地的情报官,确认北汉军至少要明天中午才能到达这里。 立刻就下命令,挖了一个大陷阱。然后去四周树林,捡了很多枯枝败叶,覆盖在陷阱之上。 直到看来看去,看不出是埋伏,这才让大宋军埋锅造饭,吃饭之后扎营休息。 第二天上午,哨探报北汉军已经出发,中午即将赶到这里。 赵德昭既命令方正奇在左,蒋安在右,自己则和石元亮埋伏好。 一切以焰火为号。 中午,北汉先锋洪培元领军来到。 “将军,且慢,这地方到处透着古怪,要小心埋伏啊。” 一个头目喊了一句。 洪培元一愣,随即骂道,“小心个屁,宋军的人都还不知道老子已经进军到此,怎么可能派人来下埋伏。” 纵马单独一人,冲上了空地。 回头叫喊道,“看见了吧,老子给你壮一个胆,还不信吗?” 第二百五十九章 静待 洪培元手举长枪,大声叫喊,耀武扬威。 北汉军看看确实没埋伏,这才一涌而上。 没想到,踩上去的人多了,这才触发了陷阱。 只听一片惊呼的声音传来,几百人同时掉进了陷阱。 刚刚还大喊没事的洪培元,就是第一个掉下去的。 “可恶!难道大宋军已经事先来到这里?有本事,出来与我一战!” 这边赵德昭把手一起,一股焰火蹿起,升入天际。 “冲啊,杀!” 两边伏兵四起,一起向北汉军杀来。 中了埋伏的北汉军大惊失色,互相踩踏,把陷在陷马坑的人踩死了不少。 洪培元纵马一跳,跳出陷阱,挥起长枪爆喝一声,一道实质般的音波就在空中炸响。 “北汉军闪开,我来杀敌!” 他是要拼命了。 枪光一起,枪尖仿佛挽着一颗颗寒星,向着一个大宋军士脖颈刺来。 蒋安一刀劈出,砍在枪杆上,把大宋军士救下。 洪培元眼眸中闪过一丝恶毒之色。手中大枪忽地爆发出一股神奇的力量,毒龙般向蒋安刺来。 蒋安信手一刀刀劈开。 忽听一旁一声断喝,接着有人头飞起, 方正奇已经一刀把北汉武将赵玄亮的人头,砍了下来。 洪培元痛叫一声,眼神愈发凄厉,自己在北汉身居高位,处处为人尊重,想不到刚到东汉汉地第一天,就被人家拿捏的死死的。 难道北汉人真的不行嘛! 拼了! “呀!”大喝声中,长枪的枪尖再度爆发出点点寒星,洪培元目中杀机也再度暴涨, 枪影纵横,把蒋安整个人都罩了进来。 嘭!刀枪相交,蒋安身躯一震,自己的长刀居然差点脱手。 这个北汉人还是不可小觑啊。 蒋安打起精神反客为主,一刀刀凌空劈下, 论力量,是洪培元略强,但要是论起二人的真实本领,还是蒋安的刀法更胜一筹。 渐渐地,洪培元只能招架,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身边大宋军杀声震天,而北汉军却是节节败退。 赵玄亮被斩,洪培元自顾不暇,另一位副将齐士德见势不妙,拨马就逃。 远处石元亮看见,弯弓搭箭,射向齐士德,也是齐士德命大,一个逃跑的北汉军卒斜刺里撞出,刚好替他挨了这一箭,哼也不哼一头扑倒。 xiaoshuting.org 石元亮再搭箭时,齐士德已经跑出了射程。 这时,蒋安和洪培元的较量也已经分出了结果。 蒋安越战越勇,忽然间爆发一股强大的气势。把对方牢牢罩住。无处可逃。 蒋安瞬间连砍下八刀,洪培元竭尽全力,也不过堪堪躲开了七刀,最后一刀再也躲不过去。 噗的一声,洪培元被一刀砍断了脖子。 北汉军却已经懵懂不知,其他人都已经转身奔逃。 双方是八千对八千,大宋军是不可能围住北汉军的。 只好借着马队众多,追杀了一阵。 将八千北汉军,斩杀将近三千人。 其他五千北汉军,都跟着齐士德狼狈而逃,逃回了北汉境内一座小城云州。 大宋军缴获了北汉军丢下的大量粮草辎重,查检人数,自身损失了不过三十几人。 “启禀殿下,探马探到北汉军逃回到北汉境内的云州城,距离这里60余里” 赵德昭奇怪道,“怎么北汉也有云州?” “殿下,这北汉处处模仿我国,他们不但有云州,还有光州,定州等等,就连方位也都是按照我国城池的走向而设。” 这里齐士德带头跑回北汉云州,检点人数,八千先锋军居然一仗就折了三千。 大宋军太勇猛了,那位高大的将军居然一刀秒杀了赵玄亮,主将洪培元看来也是凶多吉少。 齐士德只好勉为其难,做个临时大将军。 最要命的,是北汉军沿途丢弃的辎重。 居然一个照面就都丢给了敌人。 没有粮草,就算北汉军再厉害也是寸步难行。 “来人,去给我问问云州有多少粮草?” “报告将军,云州并没有多余粮草。” 齐士德愣住了,没有粮草就不能行军打仗,八千先锋军被人一个照面打散。 再这样坐守孤城,非被大帅大人点了天灯不可。 齐士德思来想去,忽然有了一个好主意。 “传令下去,先锋军今天早点吃饭,然后就地休息。” 齐士德想起今天是中了对方一个埋伏,加上大宋军有勇猛武将,才吃了个败仗, 自己何不今晚也照猫画虎,还他一个偷袭, 趁大宋军不备,必可奏功。 这样将功折罪,大帅不但不会降罪,反而会夸奖自己会打仗。 他下令军士都早早睡觉,睡到半夜,将大家都叫起来,要悄悄赶回,杀大宋军一个回马枪。 不过齐士德实在命苦,这座边疆小城里,居然也有大宋军的密探。 北汉军先锋军前脚刚刚出发,后脚他们就快马加鞭,把情报送了出去。 赵德昭听说齐士德要带队来偷袭,立刻下令喊起军士,按照白天的样子,又设了一个埋伏。 静候北汉军来到。 黑夜之中,风云涌动。 齐士德亲率500北汉精兵冲在最前边。 眼见小镇就在眼前,才示意大家蹑手蹑脚,匍匐前进。 “大宋军,赵德昭,屡次害我北汉军兵,今天必让你们死不瞑目。” 夜凉如水。 齐士德带领的500精兵已经踏进了埋伏的埋伏圈内。 赵德昭却还没下令动手,他要把后面的北汉军再往里放一放。 这次既然这么多北汉军卒不怕死,不妨就多放进来一些, 可不能再让他们像白天那样都逃跑了。 月光之下,齐士德已经摸到了大宋军中军大帐的营帐外。 此时一丝细细的荧光忽然一闪。 好像是刀刃的反光。 齐士德心里一动,好像是哪里不对。 已经考得这样近了,大宋军为何还是一点动静没有。 他们真的是毫不准备的嘛? 还有刚刚那丝荧光,难道不是埋伏军将的武器在月下闪光。 齐士德越想心越寒,立刻有了警觉。 低头仔细看脚下,只见附近土地都被翻新过,找个地方用配刀刮刮,一股血腥味立刻散了出来。 第二百六十章 屠戮 “不好,有伏兵!快撤!” 话音刚落,周围忽然多了百十条火把。瞬间就把大宋军的中军照的透亮。 接着外围又是几声冲天的焰火。 “杀无赦!” “北汉军快快投降,你们已经被围了。” 这次大宋军终于把北汉军分散包围起来。 本以为前来偷袭的北汉军,忽然就变成了再次被埋伏的角色,所有人心里都发毛了。 北汉军立刻炸了营,几千人全部向后转,想要原路返回。 赵德昭一挥手,身边亲兵放起了钻天爆竹。 “呲——啪!”一个小火球钻入天际炸响。 爆竹声就是信号,爆竹一起,四面大宋军齐声发喊,冲了出来。 北汉军情知中了埋伏,四散奔逃。 这时,马蹄声骤起。五百骑铁骑也从树林中冲出来。 马匹身体沉重,五百匹马一起冲锋,声势大的了不得,整个丰原镇都被笼罩在了地震般的踏地声中。 方正奇身先士卒,一刀一个,杀的非常痛快。 “大宋军!听我号令!杀无赦!一个不留!” 赵德昭拔出佩剑,向天疾呼。 “齐王有旨,杀无赦,一个不留!” 五千名大宋军也跟着赵德昭疾呼,手中家伙毫不留情的斩向北汉军。 不过谁输谁赢,还是要手底下见真章。 两股力量撞到一起,杀声喊成了一片。 “嘭!嘭!” 一道道刀光剑影,在月色下穿梭飞舞。 每一道刀光闪过,伴随的就是一一道鲜血飚出。 每一道剑影闪过,就是一声惨叫传出, 赵德昭手持长剑,站在圈外,看着眼前的血火战歌,心中却没有半丝怜悯。 一个原因是他来自异界,对于这里的感情比较淡薄。 另一个原因就是,身为统治者,是要不得半点同情 心的,所谓眼前的残忍就是将来最大的仁慈。 今天的北汉军士兵,已经陷入最大的困境,不可谓不拼,但在明显准备更足,训练更好,士气更旺,战意更高的大宋军面前,依然显得是不堪一击。 原本,肯玩命的北汉军似乎应该会给大宋军带来些伤害的,但是在大宋军几大武将面前。 这些伤害都被减到了最低。 方正奇,蒋安,石元亮。 三人仿佛是三个千人队,纵横全场,所向披靡,都向着北汉军前锋的齐士德汇合过去。 燃文 很显然,齐士德已经被他们三个当成立功的梯子,谁先斩杀功劳就是谁的。 齐士德何尝不知道,不过却也无可奈何。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即使今天不在这里战死,只怕也会被大帅降罪杀掉吧。 “杀!” 齐士德爆喝。 “尔等闪开。” 方正奇命他身边的大宋军士卒闪开,不要再增加不必要的牺牲。 当最后一名大宋军撤回后,齐士德身边已经有了个很大的空场。 方正奇还在数丈外,就飞起一刀,斩落下来。 齐士德知道自己命将不保,也大喝一声,奋勇上前。 起码,他在临死前也表现了自己的勇敢,和永不服输。 不过,在碾压式的实力面前,勇敢一文不值。 刀光闪过,齐士德的喊叫戛然而止。 一颗人头冲天飞起,飚出几缕血花。 北汉军若是开始就组织顽抗,或许会给大宋军造成些伤亡,但是他们选择错误,一门心思想逃,把后背完全留给了敌人。 一阵摧古拉朽的砍杀,北汉军已经完全没有了斗志,能跑的继续飞跑,很快被大宋铁骑一一诛杀。 不能跑的跪在原地求饶,却还是被一个个砍死。 终于,五千高丽军被屠杀殆尽,除了八九匹马,再无一个活口。 赵德昭命令,就在白天埋北汉军尸体的地方,继续填埋,用这八千具北汉军卒的尸体,在此地筑了一道京观。 京观就是古代为炫耀武功,聚集敌尸,封土而成的高冢。 将敌军的尸体堆在道路两旁,盖土夯实,形成金字塔形的土堆。 筑土封压,上书:尽杀北汉军卒八千人于此。 “殿下,这京观以后就是给北汉人的一个见证,再要是敢反我中国,伤我子民,京观就是他们的下场。”石元亮道。 “没错,这也正是我的想法。据说这次北汉招兵买马,建起了几万的大军,凭我们现在的实力,是杀不绝的,不过我们会发展的很快,一点点的磨他,早晚把他们全都干掉。” 赵德昭命人打扫完战场,筑了京观。 又给丰原镇死难的百姓们立了作碑。 查点军兵,前后两战,损失了不到五十名士兵,还是很令人满意的。 “方将军,此去一路上,可还有山匪?” “回殿下,此地荒凉,又是两国边界,并没有土匪。” “那我们现在离最近的北汉城池还有多远?” 王子兴查了查军用地图,“大概二百里,至少要走一天,不过我们的粮草不够了,此去北汉,如果再打一天仗的话,来去需要四天,我们只有两天的粮草了。” 赵德昭叹了口气,那就只好班师了。 大宋军开拔,赵德昭和方正奇,石元亮走在最后,边走边谈怎么建军。 忽然身后有人喊道: “殿下!曹溪派人来找茬了。” “哦?”赵德昭和方正奇等讶然回头, 只见己军一个小校领着十几骑飞速跑到身前,他身后,一支灰色旗帜的曹溪军正急急追来。 赵德昭邹起了眉头。 王子兴连忙问那小校道,“不是派你去劝沿途那些百姓迁居嘛?这是怎么了?” “我来告诉你。”追来的曹溪手下武将脸上全是不屑。 “我是曹溪大人座下大将刘进,你等居然拐骗我郡百姓,实乃罪大恶极,我奉大人之命,来拿你们回去问罪。” “大胆,这位就是齐王,现在也是代汾州牧,你不来拜见,还在那里胡说八道。” 方正奇皱起了眉头。 那刘进一愣,上下打量了赵德昭几眼,见他年纪轻轻,没什么过人之处,脸上轻蔑神色不减。 第二百六十一章 结怨 “我们各有主仆之别,拜见还是免了吧。再说汾州是我们自古居住的地方,为什么要你们来任命我们的官职?这些都不说了,今天我只问你这拐骗百姓之罪……” 沧琅琅—— 方正奇挥出长刀。 一道刺目刀光冲天而起,璀璨耀眼。 这个曹溪的手下将军竟敢蔑视殿下,令他万分愤怒。 “刘进,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跪下拜见我家大人。” 刘进也怒了,一挥手,身后两百多名曹溪军齐声呐喊,各举刀剑示威。 这时大 宋军大部已经开拔,留在后面的只有百十名赵德昭和方正奇的亲兵护卫。 刘进自恃手下三百五十人,自己也很英勇,根本没把他们看在眼里。 “拜见?可笑,我家大人还等着你们去拜见呢……” “你找死!” 王子兴一声暴喝,如同半空中打了一个劈雷相仿,暴如猛狮。 只见他双手握刀,猛地一挥,刀光纵横,一道血芒也似的劲气横贯长空,直击刘进。 刘进大惊,手中狼牙棒想要格挡,又怎抵得过刀光。 只听嚓的一声,刀光劈过,刘进斗大的头颅高高飞起,伴随着激飚而出鲜血的,是他那双还在半空闪动的惊恐目光,和半声啊呦。 “不好,刘进将军被杀了。” 曹溪军的军卒全都慌了神,不知道是上前厮杀还是转身逃命。 “曹溪无视我大宋牧大人,骄纵犯上,今天必要教训教训尔等。亲军护卫,与我杀!” 方正奇冷漠的语声一落,身后数十道亲军的长刀,如林般挥起,一起冲向曹溪的军兵。 数十道刀光闪过,就是数十颗人头落地,血芒飚射,惨叫连声。 赵德昭拔剑在手,冲上去也砍翻了一个军卒。眼中杀意浓烈。 自己现在不缺别的,就缺武力值了,要是把武力练出来,不求太多。普通武将水平就可以。 那时候就可以直接上阵,过一过将军的瘾了。 方正奇的亲们军长刀纵横,道道刀光掠过,都有人头飞起。 曹溪军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杀到只剩最后一个人时,方正奇喊声“停,让他回去告诉曹溪,有本事,自己来找我们大宋军报仇,再敢这般无理,一律杀无赦!” 亲军收手,那名曹溪军卒崩溃大哭,打马遁去。 一日后,曹溪的府邸。 “什么?赵德昭竟然杀了我的大将刘进?” 曹溪闻报大怒。 “大人,我早说过,不该养虎遗患,我们上次把他做掉就好了。”手下谋士黄定说道。 “哼!说得简单,赵德昭年少有为,手下人才济济,要兵有兵,要将有将,你去杀杀看。” “何况,他加起来不下十万大军,比我城里的军兵还要多,杀他是那么容易的嘛?” “大人息怒,末将倒是有个办法,能让赵德昭彻底灭亡。” 黄定见曹溪居然少见的发火,连忙劝慰,灭火。 “快说,最好不要是个馊主意。” 黄定伏在士燮耳边,说了一通。 “大人,赵德昭现在势力强盛,我们又僻处边疆,虽然您是节度使,全权管理这里军事财政,可是依然不是他的对手。” 曹溪点了点头,“我觉得,无论何时何地,我们都永远不是大宋的对手,和赵德昭的争执,派刘进去,不过是提醒他们一下而已,让他们不要忘了,这里原本是我们自己的地盘。” 雅文吧 “大人,既然打不过,就不要打,但是他们势力渐渐做大的话,我们依然会危险,为今之计,我看不如挑拨契丹和大宋的关系。” “大宋人杰地灵,人口多经济好,当今圣上虽然年纪大了,但是手下有好大臣,他们与北汉,辽国相邻,眼看对方坐大,必然是相互猜忌,我们不如将计就计,两下里煽风点火。” “运气好了,契丹就把大宋灭了也说不定,就算打不起来,两边针锋相对,我们这里岂不就清闲下来,坐收渔人之利。” 曹溪点了点头,“主意倒是不错,就算不知道施行的起来不?既然是你出的主意,就由你来施行吧,需要什么跟我说,我尽可能的支持你。” 于是黄定支了一笔钱,暗中运作起来。 赵德昭胜了北汉前锋,因为军粮不足,只好临时回头撤军。 另一边,北汉大帅刘有虎也遇到了相同的问题, 加上刘有虎前锋尽失,也不敢班师回撤,怕被刘继元怪罪,只好就驻扎在北汉云州。 他手中还有八万五千军马,尚可一战,准备熬到有了军粮,再来和赵德昭军决一死战。 赵德昭筹备军粮的过程中,发现了这里的特产高粱。 这可是后世酿造白酒的好东西。 因为战乱,田地里大量高粱即将收割,可是百姓都跑光了。 按照赵德昭的品味,这个异界的所谓酒,大概是前世米酒的味道和度数,还带着浓浓的米酸味,口感实在不佳。 如果自己要是能酿出前世的中高度白酒,起码有两个好处,一个可以靠卖酒赚钱,一个可以解决战斗中需要消毒的酒精问题。 赵德昭虽然前世没有酿过酒,但是他看过一个当红的美女网红做的酿酒视频,因为美女拍的简单易懂, 赵德昭又因为迷恋看美女干活,结果看了无数遍,以至于把每个细节都记了下来。 所以感觉自己应该能够完成这个过程。 另一个促使赵德昭决定酿酒的,是现在地里的粮食。 新收的粮食可以用作替换。 想到就做,第二天,赵德昭就命人买了不少用具,开始先行制作大曲。 白酒要行销全国,主要用于黄酒酿造的小曲肯定不受欢迎。 唯有喝一口能烧起火来的烧刀子才适合。 说起来这个异界的北方,是有烧酒的,也比南方饭酒,甜酒度数高,但是和赵德昭前世的蒸馏酒还是有很大差别。 赵德昭几乎可以肯定,自己这正宗的纯蒸馏白酒一旦问世,必将在北方,甚至全国,都掀起巨大波澜,包括可能会火到契丹和大理。 第二百六十二章赚钱技能 制作大曲是用纯小麦,粉碎度刚刚好,没有过细也没有过粗, 制曲坯的时候,由于没有合适的机械,赵德昭只好命人从府中选出几个处女,来进行人工踩曲。 选处女的理由很简单,就是将来自己喝酒的时候不至于想起这事儿就恶心,而且还能给整个制酒过程增加神秘性和权威感。 制好曲坯开始入曲房培养,经过高低温两次培养,就已经过了十天。再过了十天生香期。 wucuoxs.com 赵德昭终于可以酿酒了,对于他这一番折腾,蒋安,石元亮和王子兴等人都很感兴趣。 尤其是蒋安,听说赵德昭要酿酒,这些日子简直就跟定来了他,大有酒不出来不死心的意思。 接下来是一系列连轴转的步骤, 泡料,蒸煮,打量水,进过一个充分的糖化过程。 那种白酒特有的酒香开始减价浓郁。 蒋安耸了耸鼻子,已经开始馋了。 把粗糠垫底的原料吸收够水分,立刻降温,加曲,进行一段日子的发酵之后,就可以蒸馏白酒了。 这是收获的一天。 赵德昭尽量把蒸馏设备搞的密封而且卫生。 蒸馏开始,酒香愈发浓烈,赵德昭拿了几只大碗,笑对蒋安说, “蒋安,这酒味道浓烈,后劲十足,喝一次最多两三碗,不可多喝,多喝误事。” 蒋安点了点头,这酒香中就已经带着浓烈的酒精气息, 作为天生好酒的人,他也是有预感的,这酒的味道肯定不是寡淡的饭酒可以比较的。 看看蒸汽,赵德昭知道时间差不多了,开了出酒口开始出酒。 最先的几碗不能要,都留起来作为酒精。 第五碗开始换了个桶接,顺带就接了几个半碗,递给身边几人。 石元亮一闻到开酒的味道,就知道不得了啦。 接过碗,慢慢喝了两小口,细细品尝,立刻赞道, “殿下,好酒啊,这才算是真正的酒吧,味道辛烈,入口甘醇,喝下去肚子里面暖暖的。” 赵德昭点点头,“这酒在此地冬天,可以御寒。” 蒋安默不作声,已经喝完了半碗,只觉胸腹中一股热气火焰一般烧起来,非常舒服。递过碗道, “殿下,再来一碗,味道真的妙极。” 赵德昭哈哈一笑,“等我接够一坛,咱们桌上去喝,菜已备好,就差这酒了。” 王子兴也品尝了一口,觉得气味很呛,有点不喜欢,不过大家都是将军,蒋安和石元亮说好,自己也不能说不好,于是也夸了几句。 赵德昭听出她心不由衷,也不说什么。女孩子口淡,这是事实。 接够了酒,大家来到备好的席上,赵德昭和蒋安,石元亮喝了个一醉方休,王子兴也喝了一碗,虽然没醉,也是俏脸通红。 第二天,蒋安揉着脑袋打着哈欠,涩声道,“这酒虽然好喝,确实上头,以后每顿两碗最好,嗯,其实三碗应该也可以。” 石元亮和赵德昭对视一笑,两人睡了一晚,基本恢复,想不到看似彪悍勇武的蒋安,却是三人中最不能喝的。 三人说笑一会儿,石元亮道,“殿下,这酒既然如此好味,我觉得可以大做文章啊。” 赵德昭目光闪动,正合心意,点点头,“你觉得怎样做文章?” “殿下,这酒酒度高,只要保存得当就不易挥发,不像之前村酒,大都现喝现酿,不能保存,米酸味还很大,我觉得装瓶售卖,大可使得。” 蒋安也大声道,“不错,装瓶带着,打仗的喝几口,冲劲更足。” 赵德昭点点头,“我造这酒出来,就是为了卖钱筹集军饷,契丹,北汉,西夏,大理甚至回鹘,都可以卖。” “这酒又不是战略军备物资,不必顾忌,只是卖给国内价稍低些就行了。” “一贯钱一坛,这个价不低了。”蒋安喊道。 赵德昭摇摇头,“还是低,国内卖三贯钱一坛,国外卖四贯钱一坛,一坛二斤。我们这是卖方市场,我不信卖不掉。” 石元亮想想,确实如此,所谓物以稀为贵,这酒的味道和质量,尤其是保质期,都是目前的酒类不能比拟的。 于是赵德昭特意拨了一百名亲军,换下军服,专门长途贩卖白酒。 一是为了白酒的安全,二是保证金钱不至于外流。 找陶匠特制了二斤装的坛子,运到四面八方各地的商肆,每家每次只供货五坛,现场付讫,绝不拖欠。 正所谓就好不怕巷子深。 这酒一送出去,只须揭开盖子,酒香立刻飘溢,大家再一品尝,无一不为之倾倒。 虽然价格死贵,但是各处商肆基本都咬牙吃下,再加价两贯售卖。 有的把二斤酒分拆十六份,每份二两,价钱就低了好多,合500文一份,价钱可以接受,量也刚刚好,不至于醉。 所以后来这二两装的小包装白酒,开始在全国范围内流行开来。 赵德昭也不是不想细分,不过包装费成本太高,反正自己是个批发商,没太揪细节。总要给底层分销商一点实惠吗。 这酒一旦推出,立刻大卖特卖,赵德昭还专门起了个名字,叫刘伶醉牌烧刀子。 为了保证供应,他除了把酒曲和原料的配比自己掌握之外,其他所有制酒过程,都分步骤,教给不同的师傅,十几个过程,由十几位师傅负责。 大家不分白天黑夜,加班加点的酿造。最后统一将酒装到二斤装的陶制酒坛中。 由亲军四处售卖。很快就赚到大笔的金钱。 酿酒车间,每天都能出酒两百斤左右,而散在四处的禁军,就每天把这一百坛上好质量的白酒,化为四五百贯大齐铜钱。 按大齐汇例,每贯钱大概合钱一两,也就是说,赵德昭现在每天就能赚进四五百两银子。 一个月就是一万五千两,看起来虽然还不算多,但是养军倒还够了。 其实酿酒在大齐,算是专卖,不过赵德昭贵为州牧,有自己的属地,在自己领地上造酒卖酒,还是没有问题的。 第二百六十三章 明镜 从开始酿酒曲到向各处卖酒,不过短短三个多月,就从完全靠封邑农户的农产品辛苦积攒微弱财富,转化到有自己品牌,自己专卖的专业商业体系。 这等造血功力,石元亮和王子兴都是睁目结舌,想不到当初懦弱,懵懂的青涩半大小子。 仅仅几个月,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造酒之余,赵德昭对于汾州的其他改革,也没停止, 蒋安掌兵房,石元亮掌刑房,王子兴掌管工房。 领导层定下来,整个汾州和沁州都掌握在了赵德昭手中,他的心也就定了下来。 wucuoxs.com 下面想的,就是如何稳步发展,进而逐步争霸了。 由于记得此时的发展走势,可以想见自己身边能臣武将会越来越多,加上足够的兵马就可以逐鹿天下,但是爆兵的前提还是要花钱。 眼看酿酒这样赚钱了,赵德昭开始琢磨,还有什么其他的赚钱好办法,双管齐下,甚至多管齐下。 每天吃粗盐的赵德昭,第一时间想到了制造精盐,南海有一部分疆域靠着海边,有海盐可以利用。 用海盐造精盐,难度很低,赵德昭可以做到。 接着就是造肥皂,这个世界有皂角可用,但是较比肥皂,还是差了好多,而赵德昭自己前世就亲自造过香皂。 在一个就是制作玻璃镜子。 这个有一定难度。 但是赵德昭觉得,玻璃镜子这个产品,如果一旦制作成功,推出之后,价钱绝对会远超前两者。 甚至会直追白酒生意也说不定。 赵德昭基本记得流程,但是把握不大。 不过土法造镜子的好处就是成本非常低,所以大可再次尝试一下。 派人从海边运回沙子,高温烧制,形成玻璃液,然后倒在特制的容器中冷却。 但是冷却过程大概有问题,赵德昭的玻璃液始终不能浇筑成玻璃板状的东西。 经过多次试验,就在赵德昭想要放弃的时候,有一次总算是形成了碎裂不规则的一些玻璃残次品。 玻璃面也不均匀,有气泡。 不过赵德昭觉得这就够了,他本心也没想造个方方正正的很大镜子面的玻璃, 只要是能够反光造镜子就足够了。 虽然有点碎片巴掌大,有的才拳头大。 重要的是比青铜镜清晰,好用就可以。 由于不能造出电解铝,就只能用笨法子浸泡水银,虽然增加了成本,但是终于成功了。 赵德昭用镜子照着自己这一世的面孔,感慨万千。 一共造出了大小几百面镜子,形状好的镶上镜框送给亲近的人,王子兴,王子兴,蒋安,刘诗诗都得到了赵德昭的友情馈赠。 其他的统统拿去卖钱,每面镜子卖白银十两。 有了产品,但是还缺些专门来打理生意的正经生意人,王子兴现在显然不能全力做卖白酒的事情了。 赵德昭暂时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从亲军中暂时挑几个精明的先干着,就算买卖做不好,总算能护住这些值钱的东西吧。 这段时间除了赚钱,种田的事情也进展的不错,荒田开了上万亩,就算今年收成不会好,到明年只要没有天灾,绝对就会大丰收。 “殿下,争霸天下,最重要其实不是兵将,而是粮草银钱,有了钱粮,兵随便招,就连一些有眼光的军将,也会主动上门投靠。” “若是无钱无粮,就是殿下无能,那些有抱负的军将,怎会明珠错投?所以那些传说,只是传说,刘备要是无钱无粮,诸葛亮傻了也不会甘心辅佐。” 对于石元亮的话,最有发言权的王子兴连连点头。 “不错,卫将军说的对。” 赵德昭之前的境遇,自己就多了一分好强之心。 于是召集一众武将说道,“最近大家表现的都很好,我已经和军师等人商量过了。本郡打算选出五位偏将军的人选,作为将军,今后的带兵数可以达到三千人。” “然后再选出五位管军校尉的人选,每人带兵一千。” “为了公平,我打算搞一次比武大会,对了,以后我们每年都可以搞两次比武大会。” “胜利者有官衔,有奖励。大家觉得怎么样?” “哦?好呀。这个行。” “每年都举办比武大会嘛?我同意!” …… 武将嘛,最喜欢这种氛围,几乎没人反对这个建议。 于是赵德昭决定,三天后开始举行本年度第一次比武大会。 现在的汾州城,武将武官是人才济济,文官却只能说勉强够用而已。 徐直负责城市管理,巩秋负责农田建设,刘姚负责水利灌溉,赵范负责商业经济。 赵德昭也没闲着,负责全局把控和间谍的培养,指挥。 赵德昭现在已经把侦察队一分为二。 一半是军队专用,一半则上升到国家层面,负责打探敌国消息,和商业密辛。 既然要争霸天下,这些都是早晚要用得到的,早开发早受益。 人员全是王子兴和赵德昭亲自挑选的,忠诚性第一,有头脑第二,再有胆识和武力就是最完美的间谍人选。 这个隐秘的部门,就只有王子兴和赵德昭两个人掌握,王子兴也偶尔参与一些行动。 因为赵德昭知道,王子兴是自己亲自救下的,忠诚度最高,头脑和武力值也足 够。 最忙的就是赵德昭了,不但要搞发明。还要抓军事,关注农业和商业。 现在赵德昭的发明还只局限于升级原材料和开发农业上。 比如提高了冶铁技术,使得刀枪更锋利却更坚韧,还提升了农作物的产量,改良了农具等。 其他的发明暂时还没有搞,一个是忙不过来,再有就是底层发展不够牢靠的话,直接搞高大上的东西,效果反而不好。 所以文官勉强够用,武将却是堪称发达了,搞个大会折腾折腾,还是有资本的。 比武大会分为三个项目,综合成绩最好的就是第一。 三个项目分别是,射箭,举重,比武。 评定级别是优、良、可、劣、四等,每等又可细分为上、中、下、三级。 上午是射箭,举重。 第二百六十四章 较量 成绩出来之后,方正奇位列射箭第一名,成绩优上。 蒋安是良上,石元亮是良,王子兴,赵德昭,陈应都是良下。 其他人都是可。 举重成绩,石元亮,方正奇,王子兴,蒋安,成家父子和王玉川,都是优。 其他人是各种良。 这样暂时领先的是方正奇,石元亮,蒋安,王子兴。 中午吃了饭,歇息一会,开始最热闹的比武。 武将都身穿黑袍,手持木刀木枪,兵刃上涂上白灰。灰点多的判负。 大家公认实力最强的石元亮,方正奇,首轮轮空。 由王子兴,蒋安,王玉川,成海,对阵赵德昭,成风,韩鑫,和杨铁。 结果自然是王子兴,蒋安,石元亮,方正奇四人,毫无悬念的胜出。 然后败者组的四人,再来一场复活赛,胜者进八强。 结果王玉川,成海战胜了赵德昭和韩鑫,成功晋级。 不过他们的成绩也就定格在此。 下一轮石元亮胜成海,方正奇胜王玉川,王子兴胜盐铁,蒋安胜赵德昭。 接下来最强战,石元亮胜王子兴,方正奇胜蒋安。成功晋级夺冠战。 大家看的张口结舌,“方正奇将军真是厉害,我以为蒋安王子兴已经是一等一的武将,看来还是不如老将军啊。” 赵德昭微笑,所以现在的方正奇,和石元亮一战的话,胜负还真是难料。 夺冠战一番较量,终于还是石元亮赢下方正奇。 综合成绩汇总,石元亮,方正奇,王子兴,蒋安,获得前四名。都得到了新版百炼精钢打造的新武器作为奖励。 石元亮得的是梅花亮银枪,方正奇得到的是二石神臂弓,王子兴得到的是锯齿七宝刀,蒋安得到的是一柄打将神鞭。 其他蒋安,邢道荣,陈应,鲍隆,各自得了一匹不错的战马。 赵德昭和杨龄,各得了一身锦袍。 其中石元亮,方正奇,王子兴,蒋安,王玉川,晋升为偏将军,日常带兵千人。 其他人依然官居管军校尉。日常带兵五百人。 赵德昭等众将一起躬身拜谢之后,说道,“今后咱们齐王军不但一年要搞两次比武大会,年终还要搞个年终评比,综合各位将军的练兵效果和一年的战功,评选第一武将。” “所以比武大会的第一名,不一定就是年终的第一武将,这次失败的武将,未尝就得不到年终的第一武将,大家加倍努力!” xiaoshuting.cc 赵德昭一番话,大家都备受鼓舞,就连孔融都觉得心潮澎湃,想要弃文从武了。 经过这次比武大会,诸人更加信心十足,相互飚着劲儿抓训练,搞练兵。 汾州,沁州的战力是迅猛上升。 不过即使这样,依然有人不老实。 这天,赵德昭与石元亮对坐饮酒。 “那契丹皇帝雄谋大略,早晚是我宋室大患,现在他北上平定辽东,后防空虚,殿下,现在从后面打他一下子,北汉必然也会出手,加上辽东残部......” 赵德昭摇了摇头,“我担心吃多嚼不烂啊。” “殿下的担心确实有道理,不过若等我们平定辽东,实力更加坐大,那时候恐怕掉转身来对付咱们......” “不妨,那时候咱们也早该更加壮大了。子仪,现在我汾州,沁州,常备兵不下五万,振武军也有两万之多。” “其实,现在的钱粮人口,就算征兵到十万,也尽可支撑的住,但是我觉得还不是时候,要等到再过个两年……” “报告!” 门外忽然传来探报的报告声。 “北汉降将张刚,冷敦,又在长子县反叛,沿江乱杀百姓,抢了好多民财。” “这两个混蛋!反复背叛,真是可恨!” 赵德昭气的咬牙切齿。 张刚,冷敦这两个人,早年是契丹将领,被刘有虎收服,不久后,两人立刻反叛。 不久,二人立刻又反叛,可以说是反复无常,确实该死。 “来人,给我点三万精兵,蒋安为前锋,石元亮为中军大将,随我一起出征。我要亲自去征讨这两个该死的家伙。” 赵德昭领了三万精兵,来到长子。 张刚,冷敦正闹得无法无天,居然也没把赵德昭放在心上。 两军在石阳对阵。 长子叛军势头也很大,张刚,冷敦集聚了三万多人,就在江边与齐王摆开对战的态势。 “这匹马可是名马啊!” 赵德昭看着张刚跨下的那匹骏马,非常喜欢。 只见那匹马膘肥体壮,神骏无比,与普通战马截然不同。 “殿下喜欢,等下抢过来就是。” 蒋安大咧咧道。 石元亮仔细看看对面,见贼军阵势散乱,叛军们虽然气势很足,但是并没有什么值得可怕的地方。 “殿下,依我来看,贼军不足为奇,我们可以一战胜之。” 赵德昭点了点头,对于石元亮他还是非常相信的,不但武力值高,还有一定的智谋,算得上是智勇双全的名将了。 “等下如果对方将挑,那就省事多了。” 将挑就是双方将军相互单挑,对于手下有两员超级战将的赵德昭来说,那是最喜欢的了。 “将挑?”石元亮也笑了。那对方简直就是送死。 万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真的就要将挑。 而且还是双将挑。 对于一向在长子呼啸来去的张刚,冷敦来说,俨然已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真正的家。 加上几万贼兵的欢呼拥戴,他们竟然真的以为自己有多么的了不起。 完全没想一群无知无识的地痞二流子,能有什么见识。 张刚拍马在先,冷敦打马在后,二人居然双双向赵德昭军前冲阵。 赵德昭笑了。 石元亮纵马提刀迎了上去。 蒋安见他对的是前边的张刚,自己就打马挺铁蒺藜迎向后面的冷敦。 “赵德昭!宋贼!长子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就算刘备,曹操,到了这里也得喊老子一声老大。” 张刚边喊边挥动手中月牙戟,拨马想要躲开石元亮,直接去杀赵德昭。 石元亮怎能让他得逞,斜刺里冲上前,要把他拦住。 张刚跨下马确实神骏,差点就冲了过去。 第二百六十五章 平叛 好在石元亮的马虽然算不上名马,却也还过得去。 终于被他赶上了一点点。 石元亮风驰电掣般抡起了银枪,“噗——嗤!” 张刚躲闪不及,被石元亮从斜后方一枪刺了个透明。 死尸栽倒地上。 石元亮打马追上那匹“黄骠马”名马,将它牵了回来。 对面几万名正在鼓噪大叫的长子叛军,见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霎时间鸦雀无声。 冷敦一愣,这才好像想起来,对面的似乎是以武力著称于世的超级将军。 不过他还是心存了一丝侥幸。 石元亮是超级武将,对面这个年纪不大,又黑又憨的半大小子,未必就一样厉害。 摆开双刀,冷敦对上了蒋安,刚要先喊两句场面话。 对面蒋安性子急,丈八长铁蒺藜更急,毒蛇般疾刺过来。 冷敦急用双刀招架。 丈八长铁蒺藜毫无阻碍,磕开冷敦双刀,直直捅进他胸腹之中。 可怜冷敦,连句场面话都没交代出来,就被蒋安瞬间刺死。 汾州军霎时响起雷鸣般的欢呼。 赵德昭趁机举起双股剑,向天一指,拍马向对面长子叛军杀去。 轰! 三万汾州军,不约而同,发出震天怒吼,向着叛军碾压过去。 叛军两员主将同时殒命,而且是被人家将挑秒杀,气势立刻弱了。 面对来势汹汹,战意十足的汾州军,长子叛军没了刚才的骄横嚣张,纷纷转头逃跑。 赵德昭提军掩杀,从石阳一直追到西陵,将三万多叛军斩杀大半,其余也全部驱散。 汾州州大帅府,临时州牧府中,赵德昭,方正奇,王子兴,蒋安,四人对坐议事。 说是四人议事,其实就只有赵德昭和蒋安发声而已,方正奇实在也没什么好说的,王子兴则是资历太低,最多也就提提意见,不敢再蒋安面前多说什么。 “那刘有虎虽然逃道太原,不过离我汾州不远,而且契丹也虎视眈眈,料想北汉也打不进来。我们正好可以伺机发展。”赵德昭说道。 “殿下,此次收缴区家钱财甚多,米粮无数,更有良田万顷,当真要分予那些百姓嘛?” 王子兴是军户世家,天生有些瞧不起平民百姓,不过他所在的时候,军户多为贫户,对赵德昭的决定,还是很感动的。 xiaoshuting.info “自然要分出去,钱财是赚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粮食是种出来的,不是屯出来的。” 嘶—— 赵德昭这短短两句话,使得在座三人尽皆震惊不已,深思之后都连连点头。 “我赵德昭志在天下,岂可为这区区几十万两银子,失了民心,误我争霸大业。” “现在城中不过十万众,不足以支撑将来发展的敷出,要发展,必须要安抚民生,高筑墙,广积粮,多招兵。明天诸位随我上城楼。” “我要放钱,分田,免税,纳贤。” “属下王子兴!肝脑涂地,誓死效忠殿下!”王子兴感动之下,拜伏于地。 慌得方正奇,蒋安,也连忙跪下施礼。 第二天,城楼下万头攒动,数万百姓聚在那里仰望城楼。 赵德昭大声宣布,即日起,每户放银五两,无田者分田五亩,第一年免税种植,无粮民众可以向州牧府买粮过活。 非农户也放银,也免税,无粮也可买粮。 第二年起农户收成百分之三十为税,商户百分之四十为税。 宣布完毕,百姓们山呼千岁,久久不息。 赵德昭的民望,就这样迅速建立起来。 城中很快贴出了两张告示,一张是征兵,一张是纳贤。 由于当兵的待遇明显高于种田,前来应征的每天都挤得满满的。 不过负责招兵的王子兴,把关却很严格,不但要年满十八以上,还要家中至少二子以上,身体健康,身高体重不得低于规定标准。 甚至连智力也要考察,招兵之后要练兵,规矩都记不住的人,怎么指望他上阵打仗。 为不影响农垦种植,在赵德昭的参与下,最终王子兴只招了三千五百名新兵。 并且对他们展开了基础训练。 而方正奇,赵德昭则安排他带着2000名士兵,四处去扫荡土匪。 不久后,汾州城方圆二百里之内,所有土匪尽皆扫平,还缴获了一些金银,粮草等等。 也招降了几百名土匪。 渐渐的汾州城安定下来,内无隐忧,外无匪患,所以城中即使仅有500名禁军铁骑,也是安然无事。 慢慢的,汾州安定繁荣的信息传了出去,于是不时有四面八方的贫民,无家可归者来归附。 赵德昭来者不拒,安排住处,给吃给喝,最后都分了土地去耕种。 后来城内外的现有土地不够分了,赵德昭就号召大家开荒,种植荒地者,两年免税,还由州牧府分发粮食。 于是种者踊跃。 这时的赵德昭,在汾州有兵卒40000+,又招纳了七八个文人武官。慢慢就有了新气象。 而此时,大宋京城。 朝堂之上,赵匡胤听着阶下众臣的议论,眉头紧皱不已。 “圣上,汾州州牧虽为皇族,可是骄纵暴虐,无故抄家,逼走良民,这样下去,只怕对于汾州州的圣望,大为不利啊。” 说话的是主簿卢毅,他受过赵光义的贿赂,自然要替晋王说好话。 “圣上,岂止啊,汾州州牧他,他杀良冒功,还把大量土地直接分给农人,长此以往,皇家规则何在啊?” 这次说话的是晋党向杰,他与卢毅向来交好。又都是晋党的核心人物,有事情一定相互帮忙。 “胡说!汾州州牧是我等看着长大的,自幼宅心仁厚,这些事情就算是他亲手做的,那也一定是地方的土豪劣绅做的太过分了,他反击而已。” 一位方冠垂髯的老将军,开始反驳,他是二品伏波将军贺闯,女儿幼时曾是赵德昭的玩伴,一直都有联姻的心思。 另一位大臣何廷伟,出身亲君派,是朝中亲君派长老级人物。 而刚刚的卢毅,向杰,就都是晋党的人物 他也开口说道,“圣上,州牧身为皇族,既算杀富夺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州牧他派人发回来的情报,可确确实实是真的。” “边关有人密通域外,勾结异族,想来不在少数,长期容忍下去必成大患,我倒觉得,汾州州牧这次的决断还是十分正确的。” 第二百六十六章 跋扈 “嗯……?”赵匡胤看了他一眼。“说下去。” “是,陛下,既然齐王有本事,有地盘,就不愁有钱粮,有兵马,尤其赵德昭这种有地盘,有野望的……” “陛下,臣罪该万死啊……” 这种话,是天大的死罪,即使是皇上最亲近的大臣,何廷伟说完了也是一身的冷汗。 “哼,你们想的还是不够远啊。”赵匡胤不屑的哼了一声。 “传旨下去,说朕论功行赏,赏赵德昭黄金千两,白银十万两,朕的衮龙御袍一件。命他继续勤勉爱民,多多帮助临近的城郡。” bqgxsydw.com “哦……领旨。” 赵匡胤微微闭上眼睛,他是最了解的,这些内外的大宋皇子们,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赵德昭能挣得外藩的封邑,也算他的本事。 下面群臣各有各的拥戴,这是正常的事, 何况赵德昭若真能在北方搞起来,对于对抗契丹有莫大的好处。 赵匡胤白天在朝上故作举棋不定,但是一下朝就把旨意宣了出去,其实是早就打算好的。 既没人能够及时擎肘,又能保持群臣们在朝上遇事争斗的好习惯。 第二天一上朝,皇上褒奖赵德昭的消息就传扬开来。 一时满堂赞颂皇恩浩荡之词,毕竟君无戏言,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只是齐王派的大臣们都暗自惊喜,自认赢了一场。 而晋党则都很沮丧。 至于中立派派,那是甘苦自知,没人了解了。 赵德昭收到黄金白银,还有衮龙御袍,心中也很高兴。 虽然是穿越过来的,对这一世的亲人,感情并不算深,但本体身上心上,毕竟还是有感觉的。就算将来一定要崩,那也事到临头再说了。 这些日子,由于方正奇四处剿匪,汾州越来越安全。 这几天,赵德昭的感觉就越来越明显。 相比刚刚来这里时,已经有了很大变化,虽然比京师还不如,不过进步还是明显的。 最近,汾州已经前前后后收了两万多人进来,赵德昭全都给他们安排了吃喝住宿,并且分配了荒地让他们开垦,两年不用交税。 并且又在其中招了六百多人,参军入伍,现在赵德昭的军队,已经有十万人左右,除了一半驻扎在沁州,这些人每天的吃喝,都不是一个小数字。 好在城里原本还有不少粮食,加上这次缴获,以及附近山贼的粮草,料想捱过这一年还是没问题的。 赵德昭来找方正奇,想趁着自己身子健壮了不少,来跟他学几手战场上用得着的绝技,不求杀敌,但求保命。 石元亮现在每天训练士兵,忙的脚不沾地,方正奇虽然想帮忙,但是他武技虽高,却不怎么会教人,而且脾气还暴躁,一时半刻教不会,就恨不得动手教训人。 石元亮就不同了,他的附带能力就是可以提高在他手下训练的士兵们的领悟能力,而且他智力,耐力,都比方正奇高,也愿意教导士兵。 两个人在院中比划了一会儿,赵德昭觉得确实有长进,兴致勃勃的还要继续练。 忽然一个人慌慌张张跑了进来,正是原本沁州的司马魏含。 司马是官名,大约等同于县城的县丞,不过沁州是大城,城守是殿下而不是县令,所以这个职位也不叫县丞,而是叫司马。 这个司马魏含上次押解俘虏进京立了功。他能力还可以,不至于误事。 赵德昭就把他带在身边。 “殿下!不好了,之前曹经常联系的那些北汉人,又进城了,刚刚还好好的,现在在城中心一带把人打了。您看是不是从石将军哪儿调些军兵过去。” 赵德昭撇撇嘴,“石将军练兵是大事,不要劳动他,我和蒋将军去看看就可以了。” 竟然有不长眼的来惹上门来,赵德昭横晃着膀子,城中心而去,方正奇老老实实在后面跟着。 魏含看见方正奇,心就放下了一半,那几个来的北汉人,虽然都是身材高大健壮的,但是跟方正奇一比就矮了一截。 “魏司马,这些北汉人跟曹家是什么关系,你可知道?” “殿下,据我所知,咱们和北汉并没有通商,原本,北汉想和咱们在边境搞个通商口岸,可是,,,” “可是原本的曹溪将军当初并没有允许。 他只是准许北汉贵族,隔一段时间就派一些人进来和咱们以货易货。” 原来是这样,无利不起早,曹溪肯定是有利可图。 可是再怎样你不过是一个靠亲戚的笨蛋,居然把手伸到这么远的城里来,赚了我该赚的钱。 下一眼赵德昭看到了那几个北汉军汉,以及他们牵着的战马。 一看到这马,赵德昭立刻眼睛亮了起来。 汾州城除了主力军营,虽然也有几匹马。可是加起来不过百十匹,连租个巡逻队都困难,马种也很差。 可是这几匹马嘛…… 只见几个穿着简陋衣服的汉子,各骑一匹马,又牵了五六匹好马,马背上驮的都是各色山珍杂货。 这些马都是南马,能驮善跑,不像本地的驽马,善跑的不多。 赵德昭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这时街上这几个北汉人,已经再次和周围汉人大打出手。 汉人围上来十几个人,却都被这四五人打翻在地。 “汉人,太弱,我北汉人,勇士。”为首的北汉人,见到汉人没有一个能打的,得意的大笑起来。 当他目光看到方正奇,不由愣了一下,见方正奇比自己所有人都要高大,不过再看,方正奇身边并没有汉人士兵,立刻又放下心来。 赵德昭手里人还是不够,前段时间方正奇领着2000名军士四处剿匪。 石元亮则在校场训练新兵。 只剩下其他大宋铁骑,还有40名在守卫城门。剩余10名在守卫殿下府。 所以赵德昭身边已经习惯了不带兵卒。 “你们这群北汉人,好好的来我汾州做什么?为什么要打我的百姓?” 那为首的北汉人,看看赵德昭,又看看方正奇,说道,“我们此来是找曹家人做交易的。不料你们这里的百姓都太不懂礼貌,不给我们指路,还要笑话我们。” 第二百六十七章 勾结 赵德昭点了点头,看来曹家兄弟逃走之前他们就已经出发了,双方没碰过面,所以他们不知道曹家已经被自己荡灭。 “你做交易的,我本来可以放过你们,但是你们错就错在,说我汉人太弱,所以饶你们不得。” 说着赵德昭向方正奇打了个手势,“每人割一只耳朵,山珍杂货全部没收,两人一骑,放他们回去,告诉他们,下次再来做交易,只需多骑战马来就是了。” “殿下!如您所愿。”方正奇早就不耐烦了,大步上前,一手一个就抓起了两个北汉人。 “哇,这大汉,你放开我……”两个北汉人挣扎不开,被方正奇抓在手里相互一撞,都晕了过去。 还剩四人立刻跳开,警惕的抽出蛮刀,看着方正奇。 赵德昭又摇了摇头,“告诉他们,以后深入我汉地,佩利刃者死。” 方正奇点了点头,忽然也抽刀出来。 他随身佩刀,没有七星金背马刀那么长,那么重,但也比普通军刃重得多,不想在他手里,却比菜刀还轻。 方正奇随手一挥,只听几声惨叫,六只耳朵血淋淋掉在地上。 那六个北汉武士,竟完全没有抵抗之力。 方正奇将他们一个个塞到三匹马身上,将赵德昭的话大声嘱咐了一遍,用刀背连拍三下。 三匹马受惊,立刻蹿了出去,向城外疾驰。 “再来的话,多带马,别佩刀,找我家殿下交易!” 一日后,曹彬的将军府内,六个缺耳的北汉武士,狼狈的站在庭院中。 他们面前,一个三绺长髯的中年汉人将军,和一个越民打扮的北汉贵族,都皱着眉头在听他们说话。 “曹大人,看来这位赵德昭,胃口不小,而且,摆明了要绕开你啊。”这位北汉贵族四十来岁,汉话说的十分流利。 那位颇有威仪的中年汉人将军,就是曹彬最小的弟弟曹溪了。 他冷哼一声,追问那缺耳的六人,“你们在城中盘桓了很久,看他城防如何?” “他们,城里,没有防卫。” “四个城门开了两个,每个城门有十名兵士看门,加上休息的,也不过二十人而已。” “胡说,我的情报明明显示,赵德昭招了几千新兵在训练。”曹溪眉头皱的愈发深了。 “并没见到,有人练兵。” “我等发誓,确实没人在练兵。” “哦?”曹溪与那北汉贵族良明对视一眼,目光闪动。 “既如此,你们可差五百轻骑,轻装简从,从两军交叉口进入,去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好了。” “你确定?”良明眼中杀意弥漫,“敢斩我武士耳朵,北汉勇士已经多年未曾受过这等侮辱。” 曹溪看了看他,“三百人好了,轻装简从,马蹄裹布,至于到了汾州城,生死与我无干,之后我将紧守边境,控制进出。” 良明点了点头,领着六人出了将军府。 这良明,乃是北汉族中,一支部落的头领,部下不过六千余户,两三万人。 不过他早年在汉地厮混,会说流利汉语,所以渐渐成了大宋与北汉之间私下交易的代表人物。 大宋不准两边有任何贸易,是担心铁器,盐巴等战略物资流入蛮地。 而曹溪却一直私下和北汉交易,一则为了边境不生事,二也是赚取不少费用,以资军用和家用。 如今赵德昭得罪了良明,他倒不介意良明立刻去除掉赵德昭,毕竟,本就不宽阔的北汉,放一个汾州,一个赵德昭,再加一位北汉将军。 从绝对权力的层面来说,太挤了一点。 而且最重要的,北汉军驻扎在外军营,并没有北汉人所要的物资,之前都是直入汾州,与曹家兄弟做交易,每次进出,曹溪都收取费用。 如果赵德昭直接接管这些交易,自己的资金来源就会出现大问题。 所以他允诺给良明一次机会。反正现在大宋和北汉表面看上去很和谐,这种情况下,漏进去一支小队伍,也算正常。 雅文吧 之后无论赵德昭死活,这口子必须要扎住了。 当然,有一点可以确定,曹溪私通北汉,并不是投靠北汉,背叛大宋,而是结合当前情况采取的一种措施而已,既能保证北汉必需,北汉不生乱,还能赚点钱花。 一旦双方起了战事,他自然还是百分百为士家而战。 曹溪深知,现在的北汉还是种群部落生活,如果某天,有个能人将他们完全统一整合起来,将是大宋的一大眼中钉。 良明得到曹溪的承诺,立刻回到自己的部落,点起三百骑兵,命他们轻装简从,马蹄裹布,去汾州对付赵德昭,给曹家兄弟报仇。 “这个良明,倒是乖巧的很,知道本王要教训汾州王,就抢先下手了。情报都说,那赵德昭手下不过数十骑兵,两三百步兵而已。” “必然不是我北汉精骑的对手,如果他这次能得手,不妨将他提上十八首领的位置,可惜他的部族太小了。”北汉王不无遗憾的想。 实力决定了情报的价值。 良明以为,赵德昭剿灭曹家兄弟后,城里只剩下不到一百的战力。 曹彬和曹溪都知道赵德昭还有其他兵力,只不过曹彬认为北汉人能够解决,而曹溪根本就不关心良明的输赢。 又是两天之后,三百轻骑到了汾州城城下。 自从上次六个北汉人轻松进城,公然在大街上殴打汉人,赵德昭就下了道命令,以后外族人未经允许,不得放入。 守门的大宋铁骑,也换上了石元亮的禁军步兵。 大宋汉子上阵威武,用来守门实在是勉强了些。 这天他们一看到城外有烟尘靠近,警觉性大起。立刻就关了城门。 头目上城一看,竟是几百轻骑兵临城下,马上派人飞报石元亮和赵德昭。 赵德昭倒是不意外,有汉人勾结北汉,不是一天两天,这么久曹溪不可能毫无察觉,他有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为了利益就是为了铲除异己。 不过曹溪坐拥万人大军,驻守要塞,战力强悍,自己现在还奈何他不得,大家心照不宣,谁也不说话,甘苦自知罢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上当了 还有城下这三百骑兵,赵德昭更是毫不在意,只要给方正奇拎起七星金背马刀,骑上铁脚枣骝驹,运起浑天战威,只怕还不够他一个人杀得。 石元亮倒是另有想法,“殿下,我手下新兵,训练日久,今日不妨也让他们出城,长长见识。” 石元亮练兵有加成,这半个月来,约等于别人练一个月了,正好该出来见见成效。 赵德昭欣然允诺,“我只有两个要求,第一,北汉人全部杀光,我要立威。第二,战马最好全部留下,我要建立骑兵队伍。” 石元亮点头答应,立刻回去指挥起来。 方正奇一听要马,就知道今天杀不痛快了,赵德昭却是非常期待,有马才成军。 而且必须要歼灭敌人有生力量才行。 眼前这300名北汉轻骑,是开局以来遇到的最好战士,奖励一定不会少。 城下,良明的妻弟陶历,是这队骑兵的统领,耀武扬威的在城下叫骂,让汉人出城来受死。 不一刻,郡城城门缓缓打开,陶历大喜,正要率队冲锋进城,却马上被下面的一幕惊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一队队汉人士兵,排列整齐的走出城来,手中拿着各种各样的军器。 这些军器都是赵德昭花重金打造,还没见过血,今天正好都来开开荤。 第一队步兵出了城就排开了阵势,接着又出了一队,前后共出了五队,每队千人。 等到全部出齐,城外居然排开了五千多人的队伍。 前两队都是手持狼筅,专门用来冲垮敌方的防御和阵型。中间一队是队长,尽皆手持五尺长的禁军,居中指挥。 后面是两队主力,一队每人都双手持长牌,一队每人手持藤牌和标枪,腰间悬挂腰刀,攻守兼备。 陶历看傻了,不是说城内兵不过百嘛。怎么一口气出来了好几千。 石元亮在城头吹起号角。五千人立刻变换阵型,将陶历等三百骑紧紧裹在了中间。 陶历大惊,驱动手下向外冲击,可是每每到了对方面前,立刻有无数丈许的狼筅伸过来,骑兵冲上去就是送死。 “下马归降,违者立死!”几千新兵齐声吼道。 陶历又惊又怒,在包围圈中左冲右撞,象只没头的苍蝇。 而石元亮只是在城头,打个旗语,吹个号角,战阵就随之改变。 陶历奔了半天,筋疲力尽,长叹了一声,“汉人真特娘的狡猾。” 正要率众投降,忽然,又是一声号角,城外新兵们立刻又起了变化。 包围圈逐渐紧缩,把三百骑兵越包越紧,忽然,几柄狼筅顶了过来,将几个北汉骑兵顶落下马。 接着立刻有套索甩出,套住战马,将马匹拉入阵中,而马匹一旦闪开位置,立刻有标枪长刀,将落地的骑兵刺死。 虽然大家都是新兵,但是这样套马,杀人,都是好多人一起动作,距离又相对稍远。 所以感官刺激并不怎么强烈,时间不长,北汉人的三百骑兵,被石元亮五千步兵分割包围,尽皆歼灭。马匹一匹不少,全部缴获, 这种杀敌方式,别说赵德昭睁目结舌,就算方正奇也是看的神旌摇荡,啧啧称奇。 石元亮的训练大获成功。 而五千兵士人人沾血,也算开了光,个个进入了成熟境界。 有了马,方正奇向石元亮要了三百人,开始了骑兵的培训。 第二天,赵德昭忽然接到侍卫报告,说是有一位姓韩的,派人来密会殿下。 赵德昭叫人让他进来。 来人进来就跪倒大哭。 原来他是大儒韩毅平的家人,曾经得过韩毅平的密嘱。 韩毅平当年求赵匡胤写了三封血书,一份给了赵匡胤,一份给了柴荣,一份要给高怀德。 可惜不久事发,被杀。 临死前,韩毅平把这个家人叫到身边,把第三份血书交给他,让他伺机交给高怀德。 家人含泪出发,可惜后来路上发病,又被裹在难民之中,越走越远,居然到了南方。 xiashuba.com 他在途中奔波了两年多,早就没钱了,没能回到北方。 不过他最近听到赵德昭名声大振,决定把这份衣带诏交给赵德昭,完成韩家未成的大业。 赵德昭点头,韩毅平贤德之名传遍天下,若把他请到身边做帮手,于国于民于自己,都大有好处。 于是厚待来人,又写了一封信,派人亲自送去水洛城。 高怀德看了,大为惊叹。 原来几年前,曹溪的老爹曹待退休回家,当时的水洛城守将。为了巴结曹溪,派部下都尉何阳带五百人马护送。 没想到曹待贪污太多,钱多到淹脚目。 穷人的孩子何阳,一时见钱眼开,直接下手杀了曹待,抢了钱去北汉投奔 。 。 当时引起曹溪震怒,讨伐陶谦。高怀德,刘备,都曾出手援助过陶谦。 后来刘有虎发兵攻打曹溪背后,曹溪回师,这事儿才算不了了之。 但实际上曹溪的大仇始终没报。 那个何阳正好就是青州本地娃,虽然现在淮南做官,但是偶尔还是会回来青州探亲。 “大人!您若是肯离开这里,去大宋追随赵德昭殿下光复汉家大业,眼下正是机会。抓了何阳,送给曹溪,曹贼一高兴,肯定要回敬,那时候就说北海气候不好。要去北汉,必能成功。” 高怀德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里离中原很远,在那里潜心发展,将来必成大事。” 见他同意,王子兴立刻命带来的小型侦察队进行侦查。 很快就有了消息。 近日何阳就要回乡探亲。为了低调,不引人注目,他带的亲随不过三五个人。 “机会来了。大人,你选两个最亲近的人,一人带一队,每队十人。一队是抓人,连带护送进京。另一队是侦察队,便服跟着,起个保险作用。” 高怀德点了点头,“谭将军,既然如此重要,为什么不让你的人去呢?岂不是更稳妥。” 王子兴连忙摇头,“曹溪在领地,别人也有类似的侦察队,若是被他查出有外人参与,咱们岂不是悔之晚矣。” 高怀德这才明白过来,连忙派了两个自己最信任的手下,去安排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密函 果然,三天之后,何阳回家,他只带了五六个手下。 结果当天就被王子兴,高怀德的人给抓了,而且当晚就日夜兼程,解往振武军。 高怀德更是事先早写好了一封信,交给手下一起带去。 这件事做得非常机密,并没有泄露。 不几天就把人送到了许都。 曹溪听说当年的杀父仇人被高怀德抓了送来,大喜之下,连哭带笑。 亲自审问何阳,问得明白,就把何阳绑到树上,直接剐了。祭告亡父的在天之灵。 曹溪看过高怀德的书信,知道高怀德其实并不是不习惯气候,而是他生性正直廉洁,与周围人打不成一片。 也好,北汉贫瘠,可不如北海这么多人惦记着,高怀德一走,反倒多出个肥缺。 于是答应了高怀德的要求,还给他加了个右将军的虚衔,又赏了一千金。 消息传回来,高怀德,王子兴等人都是大喜。 高怀德,王子兴都更加信服赵德昭,真是算无遗策,好像猜到了每一步棋。 高怀德是世家,本来就不缺钱,又多了这一千金,更加豪富。 于是就把一百多人的亲随,全都带着,只是让他们全都换便装跟着就是。 一行人星夜启程,赶往大宋。 半路,王子兴又回了次老家。他老家就是附近。 刚好路过,探了探家,结果王子兴听到一个消息。 堂妹王珺为了一圆军旅之梦,居然去汾州找他了。 王珺今年刚满十八岁,也是一身武艺,非常不俗,她从小就喜欢军旅生涯,不过因为是女流,不能参军。 最近她听说堂哥在赵德昭赵德昭手下做将军,干得相当不错,就留封书信给家里,自己男扮女装,偷偷上路去投奔堂哥。 王子兴听了很是紧张,叔叔就这个宝贝女儿,真出了事自己可担不起。 他答应家里人,把高怀德送到就亲自去找妹妹。 由于现在赵德昭常驻汾州城,所以王子兴,高怀德一行也是千里迢迢,直接到了汾州。 赵德昭非常高兴,大设宴筵款待高怀德,并把手下一众文臣武将都给大家相互作了引见。 然后才把高怀德送到水洛城。 王子兴这几天也没闲着,找遍了汾州城,也没找到堂妹王珺,可把他急坏了。 赵德昭听说也很焦急,立刻派几条情报线同时出动,打探王珺的下落。 情报线到底不同凡响,很快就得到讯息。 原来王珺已经到了汾州,但她想走从军路线,没有即刻来找王子兴,就去应征入伍。 结果大家都不信任她,说没招过女兵,要想成为女将军,必须要有军功才行。 王珺一气之下,直接去了汾州和北汉的边境,说是要是要去杀敌立功。 可是这一去之下,就再无消息。 石元亮,小青等人都不放心,可是王子兴既然也同去,他可是不逊于关羽张飞,赵云方正奇的存在,加上北汉实在算是个小国,大家也就无奈放行了。 赵德昭,王子兴一行,一天半就赶到了边境。 这时候接近秋收,两国的人都不少。 大家刚刚到了一处小镇,正赶上附近罗牛山上一群北汉强盗下山来抢粮食。 农民辛苦一年的收成,怎么肯轻易放弃,结果这群山贼就大肆杀戮。 正好赶到的赵德昭大怒,他现在经过历练,身手也可以上战场了。 立刻带着手下向山贼杀了过去。 双方交战起来,赵德昭看准一个山贼,一枪下去便穿过腹部。 赵德昭抽出长枪,北汉强盗一声惨叫,随即倒下,血流不止。 “全体都有,用鸳鸯阵!” 前头的北汉强盗也停止了手上的抢掠,回过神来,抡起大刀准备回击。 可这群乌合之众怎是这有过规模、合理训练的赵德昭一干人等的对手。 也更是比不上那凶残北汉军。 再加上石元亮设计玄妙的鸳鸯阵。小队为首的兄弟用长枪毫不留情地直中要害,侧旁的兄弟用长盾挡住突然出现的攻击,一刺一挡,北汉强盗还没回过神来自己怎么死的,便接连倒地。 一柱香的功夫,北汉强盗便多数倒在了血泊之中,唯有几个瘦弱胆小的被赵德昭留了性命,跪在地上,不断念叨着“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你个狗娘养的,残杀村民的时候,村民喊饶命,也没见你们手里落了活口!”王子兴说完便要了结这个北汉强盗,却被赵德昭拦下。 xiaoshuting.org “饶你一命也不是不行,你给我们带路去山寨,如果你敢耍花招吗,我直接取你性命。” 说着就将北汉强盗拎起来交给王子兴。 赵德昭、王子兴对视一眼,只好将心中的怒火暂时放下。 “多谢壮士,多谢壮士救命之恩啊!!” 只见村中仍留活着的男女老少纷纷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 赵德昭一个箭步冲到为首的村民面前扶他起身,“大爷快快起身!正逢乱世,北汉军南下,流寇作乱,我们出手相助也是应当。” 老者看了看赵德昭身后的人,颇有军队的规模,便意识到可能是汾州里的汉军队伍。 “村庄内青壮太少,尽是老弱病儒,继续留在这里也就是任人宰割啊!也恳请壮士能收留我们!”随即老者身后传来阵阵哀嚎。 赵德昭低头想了想,若是放任村民不管,同自私狂妄的区景有什么区别! “好,且跟我们走,去县城!” 赵德昭转身对王子兴说道,“子兴,你领着这小北汉强盗,带着两支小队去山寨里取财物,搬到县城里。” 而后又对王珺说,“你和我一同带领余下的村民回县城,安置好他们。” 三人点头会意,便开始了行动。 村民开始各自收行囊,而后跟随军队向县城走去。 在赵德昭的带头下,其他兄弟也纷纷将战马让给老弱村民。 归途中不免闲谈,得知赵德昭是县城的头领后,村民也不由得更加佩服这位戍守边防的将领。 第二百七十章 投靠 一众人等一同回到了县城,看着有更多的村民投靠,但是也带来了耕作的器械,牲畜,还有从山寨拿来的吃食财宝, “看来今年冬天能安安稳稳地过个好年的了!” 县城里的县令久违地欣喜说道。 “还要劳烦县令为这些村民一一登记,好能安排住所。”赵德昭徐徐地对县令说道。 夜晚,无论是最初流落到县城的难民,残余的士兵,还是刚到县城的村民,都和乐地围坐在一张张的大桌前,吃着晚饭。 王子兴仍是那杨豪爽的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还不停地叙述今日击杀北汉强盗是多么的酣畅淋漓,鸳鸯阵又是多么地变换巧妙, “你们可是没看见老子手起刀落斩杀北汉强盗的神气,那是……”。 赵德昭笑着摇了摇头,喝了一口酒,环望四周。 这样和乐的场景,一定要维持下去, 第二天一早赵德昭可不顾王子兴前夜连饮三大缸酒宿醉的现状,拉着他从床上起来,走到县城训练场,一群新集结的队伍面前。 fantuankanshu.com 不难发现,这里多数都是昨日新营救回的难民。 “今日大家跟我一同去县城西边看看,能不能开一块地出来。” 县城占地虽然不小,粮食却是有限,不指望有另一块“肥厚”的山寨等着去打压,还不如“自力更生”! 村民世世代代种地为生,这粮食在这土里种不种的出,一看便知。幸运的是,西边的土地果真不是全然的荒地。 接着,赵德昭便把耕地分配给难民的任务交给了王珺。 拍了拍王珺的肩膀,便带着王子兴走回了训练场。 “刚才你也看过了,新来的村民多数都是老弱妇孺,扩建军队怕是有些困难。”赵德昭一边走一边对王子兴说。 “殿下,这事,我也解决不来啊!”王子兴一边挠头一边说道。 他们二人还没走多远,就听见身后传来妇女吵嚷的声音。 “大人给你家画好的地方,凭什么还要多占我家的一块!” “凭什么?就凭着我家人口多,要的粮食多!” “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给我让开!” 一穿着青褐色粗布衣衫的年轻女子正在拉扯一个拿着耕地工具将要耕地的人。 只听“诶呦”一声,工具便被猛然地丢在一边, “我的天爷啊!快将这两个娘们儿拉开!” 众人合力将扭打在一起的两个农妇拉开。 事实上,是在制止青褐色衣衫的女子对另一个妇女的毒打。 “好了,好了,不要打了。刘大人来了!都听刘大人的!”难民里有长者发了话。 赵德昭看了一看,发现王珺仍专注地安排耕地的分配。显得这场争执打斗是多么地无厘头不值得他分神。 只能他自己出面处理了。 “才打斗的二人,还有帮忙拉架的几位,跟我到军帐中来。” “奴家名叫陆娟,这农妇占我耕地,蛮不讲理,我便动手打了她一拳。青褐色衣衫的女子愤愤地说道,好似还没打够。 被打的农妇衣衫不整,头发凌乱不堪。若不是知晓只是两个妇女的打斗,说她和别人发生什么有辱家门的事,也是有人信的。 “一拳?一拳能给她打成这样?”没等农妇哭诉的更加厉害,赵德昭先失声笑了出来。 “谁让她给脸不要脸!”陆娟更是没什么好语气应答着。 “嗯!”在一旁的王子兴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也不由得闷声赞同。 “耕地原是由玲珑划给谁的,就是谁的,不服也要拿出理由找到玲珑,他认为的合理,也要按照他的安排调换。私自决定都是莫不作数的。” “虽然农妇强占耕地不讲理在先,但这也不是你陆娟给农妇打的鼻青脸肿,如此严重的理由。” “凡事讲不清的,却还有我能出面做个决断的,就不应该随意动手打伤他人。” “我的定论是你们而二人都有过错,罚你们各自分别连续三日打水到练兵场给训练的将士送水。” 赵德昭说完后,就带着王子兴离开去了练兵场。也让他们回到耕地忙农活去了。 赵德昭、王子兴二人刚走到练兵场,就看见陆娟提着两桶水从远处走来。 “惩罚是从明日开始的,安姑娘你今日本不用来的。”赵德昭对着陆娟说道。 “我力气大,体格好,这样的小活根本累不到我。就是让我跟那婆子再打一架,我照样能让她趴地求饶!” 听罢,赵德昭心中顿时开朗,分别看了看王子兴和陆娟,说道,“看来我们能有一支新的军队了。” “在哪啊?殿下,我怎么没看见啊。” “就在眼前啊,我们已经有了关银屏,小青,玲珑一些好手,令妹也是能打的,加上陆娟这样的强壮农妇,我看就交给她们,搞一支娘子军出来。” 王子兴不置可否,“那也得先找到人再说。” 安顿下来,他们立刻询问了王珺的消息,并没有任何信息。 现下,难民们生活也能有个些许的安稳,不至于风餐露宿,更不会横尸荒野。 赵德昭明白,此时离开县城意味着什么。 他的意识来到了这里,他所做的一切,是因为内心的一腔热血,不像之前的“赵德昭”那样憋屈的活着,为了能够进他所能扭转局势,不让历史悲剧在眼前出现…… 赵德昭把王珺和王子兴二人叫到了自己的军帐里。 “现在县城里,不但有训练有秩序的青壮军队,还有身手矫健的女子。生计上,难民自给自足根本不成问题, 明日我还会在县城的东边空地上弄一个可以进行买卖交易的小市场,这样难民手里的物件也能有一个相互的使用, 看来县城里的各种,都能走上个正轨…… 但是我这么晚叫你们来,就是想请你们辛苦些,照顾这里。 赵德昭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内心是无比的空洞。 穿越以来,还是能用的手下人太少,自己经常要为没有得力的战友而劳累。 第二百七十一章 改造 赵德昭看着县城里,原是前来避难的难民,这一刻却是一个能够安稳和乐的生存,还能够买卖物品,很大一部分是得益于现代制度管理理念, 生而平等的时代的快乐与自由,眼前的他们却是没有机会体会的…… 赵德昭尽他所能让这个小小的边戍之地,能有这片刻的平静。只不过,他现在要离开了。 此时二人都是没有再说话,从王珺的角度来看,一个本应该处在深闺之中的女孩,如今面对残忍的北汉军,也是想尽办法,贡献出自己的力量,这也让赵德昭感慨万分。 正如即将建立的女子兵营而言,赵德昭自然对她们十分看好,正如关于花木兰的戏曲中所唱:谁说女子不如男? 但是在一千年前的宋朝,依然讲究的是男尊女卑,所以哪怕赵德昭再看好女子兵,但是手下的士兵难免不看好,毕竟每个人都没每个人的看法,这也无法勉强。 爱好中文网 回响自己当初的时代,男女地位平等,女孩子也有当兵入伍,她们在军队中,担任着与男子担任的职务,一样肩负着保家卫国的职责。 而如今,陆娟与王珺,及其其他有抱负的女孩子,很多时候也不过只是空有一腔热血,却始终报国无门。 这时,一个简单又复杂的想法在赵德昭的脑海中涌现出来:自己虽然无法改变整个朝代的格局与对女子的看法,但是自己却是眼下这些士兵的领袖,所以可以实行自己所属时代,新中国的政策:以点示面。 就是先创立一个小队,先让自己军中的将领与士兵接受娘子军,然后再扩散到整个军中,然后再扩散至整个天下! 赵德昭也是将这个想法转身便告诉了王珺,王珺听了之后,也是表示震惊,毕竟自己是头一次听到男女平等观念,尽管只是一个想法,但是却将王珺感动。 王珺听到赵德昭所说,思考了一下认真说道:“殿下,如果你真可以在军中做到,让所以将领、士兵抛出对女子的成见,那我可以帮你将这个观念推广至天下!” 赵德昭以为王珺是开玩笑,逗自己开心,让自己施展抱负,但是看着王珺认真的面庞,他选择相信王珺,郑重的对着王珺点点头,便不再说话,仿佛略有所思。 王珺此时也不再打扰赵德昭,因为她也知道,真想实现这种观念,若是和平年代还可以实现,但现在毕竟是两国交战,炮火连天的时代,所以一定是很困难。 但是她又想起刚才赵德昭所说的:信仰,信仰是指引他生存的光。 大宋世间男男女女多数都信菩萨,诸事不顺找菩萨,祈祷怀孕找菩萨,如愿以偿找菩萨,对于普通人而言,菩萨就是他们的光,指引他们生存,前行的光。 对于和尚而言,佛祖是他们前行的光、对于道士而言,太上老君是他们的光、但是对于武将而言,武侯是他们的光、或许吧,对于赵德昭而言,信仰就是他的光! 对于赵德昭而言,此时的主要,就是建立一支更为强大的队伍,虽然现在的禁军军很强,纪律很严明,但是他需要的是一支奇兵,能够在关键时刻给予对方致命打击的队伍。 而娘子军就是他不二的选择,此时的社会对于女子的偏见可想而知,一般的人对女子的看法更大层面上的含义只不过是生孩子的工具,女孩就得在家,男子就要主外。 所以,赵德昭想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来造成谁也想不到的效果。 赵德昭看着身旁不再说话的王珺,这丫头也是睡着了,赵德昭心中万分感慨,杀敌报国本是男儿所为,但是自己却认识了这么多想报效国家的女人,赵德昭心想,一定要成就她们! 于是将王珺打横抱起,将王珺送到了房内。 赵德昭回到休息的营中,看到王子兴也没有休息,于是便进去与王子兴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王子兴没有说话,赵德昭知道王子兴在思考。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子兴义正言辞的说道:“殿下!说实话,我不同意你的做法,因为你得冒着失败的风险,成功了你会名声大噪,但是失败了你知道等着你的是什么吗?” 赵德昭这时喝了一口桌上放的凉茶,皱眉说道:“怎么能没有想过,可我不在乎。” 王子兴听到赵德昭说完后,站了起来,拉着赵德昭往外走。 赵德昭也是不解,慌张地说道:“王子兴,去做什么?” 王子兴也不解释,拉着赵德昭继续走,面对营地中大大小小的帐篷和熟悉的拐角方式,赵德昭知道了,这是要拉自己去议事厅。 王子兴虽然不看好赵德昭的做法,但是自己理解赵德昭的想法,他也希望自己可以帮到赵德昭,这样大宋在战场上的局面将是扭转性的胜利。 到达议事厅后,王子兴也是提起两个水壶,泡上一杯浓浓的田间蒲公英,这东西虽然常见,但是有清热解毒,下火的功效,浓煮蒲公英味微苦,可以解除疲乏。 赵德昭心想,这或许就是自己那个时代的咖啡,但是咖啡豆植于非洲,这会应该还没有传过来,所以先用这个替代也是极好的。 不过熬夜对于作为教师的赵德昭不算什么,毕竟自己当然批改作业也是动不动就是一个通宵。 赵德昭拿出来张纸,在最上面题字,写着:娘子军。 王子兴看着赵德昭所写,也是笑着点了点头,因为他也知道,这是可以实施的。 此时的赵德昭将陆娟、王珺等女子兵的名字竖着写上之后横着排列, 说实话赵德昭还真没有完全适应古代的书写方式,所以也是在王子兴的多次提醒后才写了这么点东西...... 赵德昭此时又在另外一张纸上写着自己的名字,年龄,身体素质,身高,特长等信息,因为娘子军的信息赵德昭不清楚,所以这些只能留白,让她们明天自己完成填空。 第二百七十二章 连弩 再说回到营地中的王珺,此时她也是醒了过来,或者说,在赵德昭抱着她的那一刻她便已经醒来,只不过碍于不好意思,没有马上睁开眼。 此时的王珺也是久久不能入眠,在睡觉的地方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因为他心中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施展抱负, 赵德昭给他一股特殊的魅力,但是这种时候,大家的眼中哪有什么儿女情长,国家是最大,自己的事肯定要先往后站一站。 此时的赵德昭也是完成了自己的部署,填写完成自己的信息作为模板,明天发放给娘子军的士兵,让她们自行完成,然后赵德昭也是重新制定一种阵法,希望可以给北汉军带来意想不到的突击效果。 等到赵德昭忙完这一切,也是前往营中休息,等到了营中之后。发现王子兴也在自己的营中,原来这夜没入睡的不止他二人。 爱好中文网 王子兴看到归来的赵德昭说道:“殿下你还能不能想出什么比较厉害的兵器?这样咱们禁军军可以给对方残酷的打击,咱们战场上的优势可以扩大。” 这时赵德昭也是怼了王子兴几句说道:“你以为想弄武器,在大菜市场挑白菜呢?一个火铳的威力已经令北汉感到害怕,他怎么还能想出别的,给他点时间,让他先休息。” 王子兴此时也觉得是自己鲁莽了,向赵德昭道歉时被赵德昭制止住了。 赵德昭说道:“是自家兄弟道什么歉,等我明天我重新想一下,我看还有没有什么比较强悍的武器。” 经过王子兴这么一说,赵德昭也是突发奇思妙想,也可以做一批奇特的武器,让娘子军的女子带在身上,既要面对北汉军的时候,也不会手无寸铁。 这是他连忙思考自己曾在现代见过的武器,但是他回想却怎么也想不出来,直到他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本书籍《三国演义》。 他完全可以将古代与现代相结合,将诸葛亮的诸葛连弩为超级诸葛连弩。于是他又拉着王子兴,王子兴前往议事厅,希望可以画出这种图纸。 它改变了传统的诸葛弩的做法,而是诸葛弩的基础上,在后方加了一个可以削尖的缝隙,这样哪怕女子兵手中没有弩箭时,也可以在地上随时捡到树枝或者石头来进行攻击。 石头本身威力大,攻城是用的就是巨大的石头,因为那是巨大的铁门,所以小石头无法击破,但是当面对肉体的普通士兵时,一颗小石头足以要他们的命。 这时赵德昭是想起了刚才,公主抱王珺回到房间时的瞬间,他想到她的手上带着一个手镯,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手镯和戒指都是女子常带的东西,想必这也不会引起过分的注意,,所以,用这些东西制造武器会不会好很多? 于是想起古人,制作家具的方式,就是在一个木块上镶上一个孔,在另一个木块上,打上孔样式的形状,这样两个木块就可以完美的贴合在一起,若是在手镯与戒指上,贴合这样的状态,那也可以随时用,随时拿,随时不用,随时放。 赵德昭又将这样的想法告诉王子兴,王子兴听后也是大吃一惊,这是什么样子的鬼人操作,竟然能想到如此契合的鬼点子。 王子兴说道:“真有你的殿下,这一点敌人肯定是预想不到,所以你这打算,一定会发出奇效,再加上你的娘子军,一定是奇效中的奇效,一定能给敌人带来巨大的打击!” 赵德昭听后也是话不多说,便开始了自己的制作。 女子手中带的戒指可以不用金子做而用铁做,这样可以减少成本。 在戒指的一圈,两个外边儿上各种的小圆珠,小圆珠在脱离手中后便会自动分离,造成整个戒指的散开,而那种小珠子,由于超高的转速,便会造成巨大的伤害。 这就相当于现在的轴承,轴承可以用最小的力产生最大的速度,用最大速度甩出那些轴承附近的小圆珠,便是造成巨大的伤害。 女子手腕上的那个手镯,完全可以用嵌入的方式将它取下,那样将会变成一把小匕首。手无寸铁的女子手中突然长出一把匕首,这样也会令北汉军措手不及。 当赵德昭画出这几张图纸,并向王子兴介绍这种这种装置的用途时,王子兴看了也是震惊万分,这就是天人的思维。 若是真正的战争中,敌军如果拿出来这武器,禁军军一定会损失惨重,但在禁军军拿出来后,敌军也一定不会好受。 而这时王子兴走出议事厅又走进议事厅说道:“殿下你画的这都是什么戒指手镯呀,这都是女人用的东西。“ 赵德昭也没有解释,因为这确实是给自己娘子军装备的武器,而对于男兵他此时有了更加完善的想法。 两军对弈时必定是,针尖与针尖,针锋对针锋,针芒对针芒,但是若是在武器的边圈,加上可以散开的开关,一按按钮将会造成莲花式的绽放,那样武器将会发出最大的效果。 试想一个火尖枪,他如果强行展开,此时若再对弈,那本来对抗的效果便会打破造成新的局面,而此时由于4周绽放的火尖枪,4周全可以造成伤害,将火尖枪也可以发出自己最大的威力。 而这是王子兴说道,若是己方有擅长用戟或者用斧、刀的士兵,那怎么办? 这是赵德昭说道,你可以在戟的尖尖上放上一个小孔,这样对战时,用近战武器你可以打出远战武器的效果,那敌人定然是想不到。 至于这斧头,加上增加重量的东西,这样斧头的重量会增加,但是由于人拿到后方,所以斧头抵断然是一头朝着地面,当人在挥起砸下来的时候便会增加重量,这样的力道,一般的枪身还是承受不住吧。 王子兴点点头,说道:“整个军营中不管是禁军军还是边军,一般都没有几个拿纯铁作为枪杆的。所以,这东西砸下来,一般的人是挡不住的。” 第二百七十三章 培训 赵德昭这是说道:“至于刀我还是想不出来,刀剑这两个兵器作为兵中之王,兵中之后,所以我也没有很大的办法将它进行改善。” 王子兴此时表示理解赵德昭,因为瞬间让你想那么多东西一定是难为他,所以选也是选到让你先休息。 赵德昭忙完武器的事,忙完娘子军的事之后又忙武器的事,所以赵德昭此时也确实有些疲乏,于是便和王子兴两人回到房中进行休息。 而此时的王子兴看了眼女子装备图纸,便向军械处走去... 待赵德昭睡醒,天还是微微亮,此时赵德昭哪能睡大觉,所以也是在天微微亮时醒来,将昨晚画好的图纸交给王子兴,让王子兴带到军械处,对男子的兵器进行建造与改造 此时赵德昭又将陆娟叫来对她讲述昨天制定的娘子军的规划,陆娟听了之后也是很开心,因为这是对她们娘子军的一种肯定,这是对她们女子赢得一种信任。 所以她也是向赵德昭承诺,定会不辱使命,于是便将这些赵德昭的样本与这些没有填写的稿子拿回去给她的士兵们填写。 xiaoshuting.cc 这时王珺也是带来了一些食物来给赵德昭进行使用。王珺昨晚睡不着,走出营门进行走动,但是当她看到议事厅灯亮后。 便来到议事厅的附近,当她听到赵德昭在里面讲述自己的计划与规划时,她也十分感动,所以也是起了个大早,给赵德昭盛了一碗饭。 这个饭可不是小灶,因为赵德昭与士兵同吃,士兵吃什么他们吃什么,所以他这个军中没有所谓的小灶。 王子兴的行事速度也是可以,赵德昭一碗饭喝到一半,陆娟便将表格递给赵德昭,说道:“娘子军已经填写完成。” 此时赵德昭也是放下手中的饭碗,因为制定计划比他吃饭更为重要,因为越早的,完成制定的计划,娘子军的士兵便可以尽早的进行训练。 娘子军中没有王珺的名字,而王珺此时也是站在赵德昭身旁看到没有自己的名字便质问赵德昭。 赵德昭向王珺打马虎,说还有更为重要的计划给你做。 按照身高将女子进行三组,按照特长将:力气大,跑得快,不知道特长,又分别进行了分了三组。力气大的可以拿起武器,跑的快的可以负责侦察追杀,而不知道特长可以发掘她们的特长。 又对众人的体型再次分别进行了两组。因为有一种计谋叫做美人计,一般人都是喜欢体弱瘦小长得漂亮的女生,而长得五大三粗的女生,很难遭受男的青睐,所以她也是将这些女人再次分开。 虽然总共进行了三次分组,但是她们还得进行统一的训练,只不过这三个分组是给他们派任务不同所进行分组。 赵德昭分组完成后,通知陆娟,将这些女子兵全部召集在一起,自己要有话对她们说。 陆娟的形式真不是盖的,雷厉风行,行事果断,而这时,赵德昭也是带着王珺到达了现场,王珺也自识趣的走下台,站到娘子军之中。 赵德昭在台上气势磅礴的说道:“你们都是娘子军中的士兵,你们也一定想让别人看得起你们吧,你们选择了入营的目的就是为了保家卫国, 而我便给你们这个机会,你们一定要认真训练,这样你们才能对得起自己的付出与我对你们的信任!” 娘子军此时也是散漫,没有一点纪律可言而言,赵德昭并没有因此愤怒,看着对着众人咆哮的陆娟, 赵德昭便将她拦下说道:“刚开始男子营口号比这还乱。” 而此时的娘子军,这些女士兵看着赵德昭与他将她们与男士兵进行比较,心中也是有所不满,因为他们自认为比男人强,只不过是没有用武之地。 但赵德昭这么说她们也没有丝毫办法,她们也知道这次自己确实喊得不齐,一个队伍强不强,便是看他们口号喊的齐不齐,喊的响不响。 所以在赵德昭下一次说话时,她们心想一定要喊得齐喊得响,有一人开口便众人齐喊。 当第2次赵德昭说完话时,大家确实好了很多,但比起现在的禁军军来说却依然有比较大的差距,毕竟男子营他们训练已久,女人也是还没有开始训练。 赵德昭讲完话后,就跟大家说道:“今天你们的第1次任务就是把你们的口号喊起,口号喊响,而陆娟就是你们这次的教练。” 陆娟作为教练,大家自然是没话说,因为人家的实力在那里放的,算是女人中最强。 在娘子军喊口号时,有不少的男士兵,男的站岗士兵围在那里笑,因为他们看娘子军喊不齐而发出嘲笑,他们确实是不看好,认为女子无法当兵。 但是奈何赵德昭是首领方面只能遵从,但是赵德昭也不希望用自己的官位来压他们,他也希望女子也可以更厉害,用实力让男人看得起。 而这时,王子兴便赶来,对着赵德昭的耳朵轻声呢喃说道,北边发现一小支敌军部队,大概有四十人左右。 虽然是一小支部队,但也有40人可见敌军的人数之优势,大宋虽然人数多,但参军入伍的并不多,加上还有一些扣军饷的首领,自然是没有人愿意来当兵,赵德昭他们虽然是首领,但他们手中拿的兵却不多。 赵德昭让通知王子兴,再通知十名禁军军士兵,人集合完成后便带去向敌军进行突击。 40人的敌军也不知为何突然停了下来,坐在原地进行休整,40人休整很快,但是他们却依然在那里休整。 王子兴拿出来三个给女子准备的戒指武器交给赵德昭,赵德昭也是诧异,但是很快戴着这个武器,疯狂在那里旋转,利用小球之间带来的摩擦给予外圈比较大的压力,扔出时,便会触动,收线按钮,是活扣变成死扣。 当小球变成死扣是证明小球可以飞出。但这也需要对外力进行比较大的评估,一般很难,所以也是很难做到真正的击杀。 第二百七十四章 实战 但是赵德昭他是这种武器的制造者,所以他也是对自己有信心,若是连自己都不会使用那种武器也算是白造。 王子兴昨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熬夜赶出了三个,此时全在他的手中,他也希望这些武器可以发出巨大的效果。 笔趣阁 赵德昭此时拿着三个戒指在手中旋转,当他将戒指拿下,死扣已松散,便是已扭开,当戒指在空中飞时便会有大量超高移速的小球向外散落,而到达地面时,小球子会尽数散落,它不是平面绽放,而是向四周扩散! 看着赵德昭手里突然向着四周发散的小球,众人开始用手臂遮挡自己的头部。还好大家站的离赵德昭都不是很近,所以小球打在身上,并不是很重,但被攻击到的女士兵也向后退了一步,才招架住这个出其不意的攻击。 王珺等人看见这个小巧玲珑但是又不缺乏攻击力的武器惊讶极了,直接上前问道,:这又是什么新研制出的武器,真是厉害。“ “攻其不备,近距离了,还能让敌人直接受到重创。“王珺接着夸奖道。 “名字我还没有想好,不过初次尝试就能有如此的攻击力,王老弟,你又是功不可没啊。“ 赵德昭一边说着,一边眼睛注视着手上的那个指环。 随即装头看向了王子兴,“看来这个武器的攻击力还是可观的,只需要我们后期在精进一下,就能投入作战之中使用了。“ “不过看这个戒指的尺寸,男将士们是带不进去的吧。“王珺盯着戒指说道。 ”没错,他们是带不进去,因为这个武器是给女兵营的将士准备的。“赵德昭此话一出,他面前的女将士们瞬间都开始议论了起来。 “太好了,终于有适合我们的武器了。“”是啊,上次上战场杀敌的时候,北汉军没砍几个,拿着那个大刀轮了好几回倒是给我累够呛,还好老娘身子骨算是硬的,不然也到地上起不来了……“ 赵德昭心里叨咕着,这群女将士们没有别的什么不好,就是这个嘴啊,太碎了……不过也不能全怪她们,毕竟这么新奇的武器,世上也不会有几个,而且专门是为了考虑她们女人作战而制作的。 赵德昭转身对王子兴说道,“王兄弟,你这个做的真心不错,这几日有四十左右的北汉军在附近,我打算直接让女兵营的将士们直接把他们干掉。“ “所以在她们出去厮杀的时候,我们直接多量制作,这样,她们凯旋之时,便能将这个武器投入他们日常的训练之中。“ 事实上,之前赵德昭派遣王子兴带领的十名禁军军组成的小队已经前去突击,看着对面一直按兵不动,王子兴就回来传递消息,说北汉军的人一直再休整,并未前行, 赵德昭也就直接把王子兴留了下来,制作之前设计的兵器。 “看来这是给我们的女将士们一个展示身手的大好机会!“赵德昭在心里说道。 又过了一日,赵德昭便拿着一个看起来像一个银质的手镯,走到了 女兵营的训练场前。远远的看到现在的女兵营已经不像过去那样的散漫,取而代之的则是有规矩有纪律的士兵队伍。 这让赵德昭不禁想起之前的那一句话:谁说女子不如男!的确,站在此处的她们,仅仅只是经过了两天的军事化训练,远远的看过去就是如此的规整, 一顾欣慰的感觉从赵德昭的心底里出现。 当然,现在的而局面和陆娟的认真训练、调动其他女士兵的积极性,督促她们训练,离不开关系。 随即赵德昭走到她们面前,对她们说,“今日你们大展身手的机会就要来了。虽说之前你们也和北汉军作战过,但是知道的人很少,甚至从沙场归来后,也不是很多人承认你们的实力, 而现在又有了一个机会。有一股北汉军在不远处埋伏,约摸着只有四十个人, 因此,派遣陆娟率领一支十人的队伍,前去和王子兴率领的十名禁军军的小队回合,将这小股北汉军一举歼灭!“ “末将领命!“说着,陆娟单膝跪地行了军礼。 赵德昭将他自己的手伸了出来,众人围了上去,看了看没什么奇怪的,之时手腕上多了一个银色的手环, 只见赵德昭用力的将自己的手腕往左手的手掌上一砸,只听“嘎嘣“的一声,原先被弯成手环的物件瞬间变成了一枚锋利的匕首。 “这个比昨日的那个戒指做起来容易多了,“说着王子兴便从训练场的入口抱着一个大布包远远的走到中心。 “这个东西戴在你们的手上,看起来就是个银镯子,只要用力的砸一下这个机关,他就能变成一个小匕首。“王子兴不慌不忙地从布包之中拿出了一个手环,展示给众女士兵看。 看着手环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匕首,众人自然惊讶不已。王子兴直接把一个变成匕首的手环交到了陆娟的手中。 陆娟便拿起匕首随手挥舞了几下。果然是轻便顺手。 在赵德昭的指导下,把匕首回弯过去,就又变成了最初的手环的模样。 王子兴听从赵德昭的安排,把手环一个一个的发了下去,“大家把手环带上,适应一下,晚上天擦黑的时候,你们就可以前去攻击北汉军了。“ “是!“众将领行军礼领命。 陆娟带着一支只有十名女士兵的小队,以及王子兴,一众人等前去和之前派去的十名禁军军回合。 这几人十分隐蔽地藏在草丛中,只听王子兴一声令下,众人冲了出去攻击北汉军。 我们的人数只有对方的一半,但是却没有任何的畏惧和退缩,哪怕对面的北汉军是凶悍常年在草原上奔走的身手强健迅猛的男人。 可是转眼这种劣势,就将要消失。 陆娟等女兵自知硬碰自是没有多大的胜算,直接利用地势和相互配合,上蹿下跳,攻击的对方是出其不意,一不留神,北汉军的身上就多了一处刀伤。 第二百七十五章 大胜血液 从伤口之中不断奔涌而出,最后再趁着北汉军无力回击之时,给对方致命一击。 看到陆娟他们的作战方式,几位禁军军的士兵瞬间觉得自己累死累活横冲直撞攻击对方的方法是多么的愚蠢! 笔趣阁 而就这一不小心的分神 ,只见一个北汉军大刀砍了过来…… 王子兴一个不注意,就被一个北汉军迅猛的大刀攻击,咫尺距离就要砍到自己的脸上。王子兴匆忙的把自己手里的兵器架起来,才没让大刀真的落在自己的而脸上。 但是时间还是有一些晚, 之间王子兴单膝跪地,危险之时,只见陆娟一下窜到北汉军和王子兴之间,把手环冲着地面上狠狠的砸了去,瞬间,原本是在手腕上的手环,直接变成了手里的匕首。 陆娟看北汉军脖子上的动脉,毫不留情地挥动右手翻身划了过去, 北汉军的血液瞬间喷出。陆娟这一刀划得太长太深,大面积的血喷涌而出像雨一般,而翻身悬空的陆娟直接落在王子兴的怀里。 血水洒下来,洒在陆娟和王子兴的脸上,但是两人没有任何的惊恐,而是在对视之后命相互帮助站起来,继续战斗。 只是那一个对视,让两个人心底的情感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伴随着众人疲惫的呼吸声音,泪水早已打湿了各自的衣衫,大家站在原地上,环顾四周,北汉军都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没有留下一个活着的北汉军。 看着这几个出战的女兵,全然不像他们印象中的女子,那样的柔弱而不堪一击,“一切只能依附于男人”……、 现在的他们,发现原来女子不仅仅可以相夫教子,还可以征战四方,甚至在关键之处,还有着能够救自己一命的能力。 经历过这场战役的人,内心一直铭记着这些场景。抛头颅洒热血不再是只有男人才能做的事,女人也可以,甚至也可以比他们做的更好。 赵德昭更是清楚这一点,只是现在的这个社会没有给女子机会,让固有的印象抹杀了她们 的无限可能。 “辛苦各位将士们了!”赵德昭一早在城口迎接着众人。看着没有一个人员丧命荒野,同时她们手中一个个的都拿着不少从北汉军那里夺来的物资,赵德昭的内心,对他们能够做到这番摸样感到骄傲。 这份骄傲很简单,流芳百世从来都不是薄弱的传说,而这种可能性就摆在我们的面前。 女兵营一次又一次地胜利,摆在众人的眼前,质疑她们的声音也是越来越来小。 取而代之的,是对胜利的欢呼。 可与此同时,王珺和赵德昭之间的危机却悄无声息地出现。 “殿下,如果你不信任我,我可以就此离开,自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王珺毫不留情面的平淡说道。 赵德昭听出这句话之中愤怒和不甘心。“我相信你的智慧,也相信你的能力,但是我不想让你去冒这个险。” “可是我的家已经没有了,难道让我上战场为我军出谋划策都不可以吗?”王珺看着赵德昭的眼睛,而赵德昭一时语塞竟也没说出话来。 王珺看着发呆的的赵德昭,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 “我想护着你一辈子。我不需要你什么在沙场上出谋划策,我只要想你,被我保护着,安稳的度过这一世。”赵德昭解释说。 “可是为什么我只能在你的保护下躲着,不能够自己去保护自己。”王珺终于不再克制自己的情绪, “难道不是你自己说的,女人也可以拿起兵器杀敌救国,自己保护自己。”王珺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已经不妥,满满的开始恢复平静。 赵德昭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矛盾,他可以支持陆娟他们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可以做印象里女人不能做的事, 但是他不能够放手让王珺去做,准确来说,是不敢。 “因为我不敢,我怕你离开,我怕我极力保护的人,就是那样突然离开,我怕我承受不了。”赵德昭决定把心里话说出来。 王珺听到了这个话,竟然就下了泪来。 赵德昭走进了一步,离着王珺更近了。 赵德昭伸手想要抹去王珺脸上的眼泪,手停在半空中却犹豫了。他想到,这可能不礼貌…… 王珺看了看赵德昭悬在半空中的手,又看了看赵德昭,转身离开。 赵德昭想要张口说些什么,但是还没有说出去。 一大早,赵德昭便收到了石元亮派人传来的消息,石元亮想要赵德昭安顿好百姓以后赶紧回去, 赵德昭便去通知了王子兴。王子兴很是困惑,“怎么会这么着急?” 这一件事,赵德昭作为一个现代社会来的人,早就知道了这个结局。 但是赵德昭能够做到的,只有尽全力去杀掉能解决的北汉军,保护自己能够保护的人。 想到这里,赵德昭不自主的就已经走到了王珺居住的地方。 在门口,赵德昭在犹豫着该怎么和王珺缓和关系。 但是让赵德昭意想不到的是,王珺主动出来,跟赵德昭开口讲,“消息我听说了,你放心去吧,我还是会像过去那样等你回来。 只不过,无论你是否支持我,我都会去做我认为正确的事。“ 这一刻,赵德昭意识到了自己思想的狭隘之处,王珺她不再是那个需要别人全方位保护的金丝鸟了。 经过一系列的变故,虽然是不得已的变得更加坚强,但是她总归和过去不一样了。只是过去的赵德昭忽略了,也许一开始就存在王珺骨子里的坚强。“ 赵德昭从内心的感叹中回过神来,想起了此番来找王珺的一个重要的事情, “这个给你,“说着,赵德昭从怀中拿出来一个戒指和手环。 这个戒指和手环同之前的不太相同,这个指环要比之前做出来的更宽更沉。而那个手环要比正常的也要大上很多, 赵德昭亲自为王珺示范,该如何操作。 第二百七十六章 比试 他带给方秀宁的手环,打开的时候,变化更快,匕首也是更加的锋利纤长,如果能够瞄的准,一击毙命根本不成问题。 而那个戒指,则是在触发机关后,能够四散发射出更多的小珠子。 方秀宁对着赵德昭致谢。还是像之前那样,“等我回来。”赵德昭留下这样的一句话,便转身离开,带着队伍上路去找石元亮等人会合。 赵德昭等人快马加鞭,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同石元亮等人汇合成功。 就在夜晚安营扎寨的时刻,赵德昭向石元亮等人介绍自己新制作的兵器。 赵德昭不单单做出了适合女士兵的指环和手环,同样和王子兴等,众兄弟还研制出了适合远距离作战的武器。 为了看出此兵器的威力,赵德昭让石元亮同蒋安比武一番。 “还费什么事找其他身手好的将士,我同他打一场不就好了!”说着,石元亮就让声旁的士兵把他放在军营里面的长枪取来。 蒋安也使用一把长枪,而且是赵德昭最近用的那一把。 “石老弟,我记得你是用大刀的,怎么今日也用起长枪来。是瞧不起我文某人的枪法吗?“ 蒋安似笑非笑地说出这一句话。 “大哥,你可别逗我了,我只是想跟殿下看齐而已。“石元亮道。 “哦,原来是这样。看枪!” ,蒋安看石元亮一个没有回过神,用脚挑起长枪冲着石元亮的胸前就是一刺! 虽然石元亮一个不留神,长枪便刺了过来,但是他怎么说也是一个练家子,直接一个转身,抡起长枪,勉强也能接住。 “今日大哥我就教老弟一招,‘兵不厌诈’。”蒋安嘴上说着话,手里也没听着,直接一个下压接着一个箭步,就拉进了他与石元亮之间的距离。 石元亮也不是个喜欢弄虚作假的人,趁着蒋安想要拉近距离,直接拿着长枪在前面比划着,来了临时和王子兴学的”宛若蛟龙“,从蒋安的身侧绕了过去,距离再一次被拉大。 xiaoshuting.cc 只见石元亮不知道在长枪末尾的位置按动了什么机关,长枪的枪头大开,变成了一个锋利无比的、一个铁质的花朵长在枪头! 这个出其不意的兵器,就在石元亮和蒋安擦身而过的瞬间,直接划破了蒋安的衣袍。 衣袍是深色的,所以看不见割破之处的血迹。 蒋安丝毫没有因为受伤而感到丢了面子,而是想要知道,这个武器还能有什么自己猜测不到的花样! 蒋安架起长枪,丝毫没有第一回合的放松而是多了很多的警惕,和对战敌军的时候相比,只是没有那种能够流露在眼神之中的杀意。 石元亮首先开始进攻,蒋安以守为攻,瞬间,石元亮就处于了下风。 赵德昭不得不在内心赞叹,蒋安的枪法精进程度自己根本无法匹敌。 一时间,一个不留神,这场对战,石元亮马上就要败下阵来。只见石元亮转动长枪的尾部,从枪头“花蕊”部分射出许多的小箭,让蒋安无法在压制着石元亮,赶忙挥舞着长枪躲避。 第二回合结束,蒋安的斗志似乎被点燃,还想要再战。 赵德昭赶忙站在了两人中间,对蒋安说道,”蒋将军,元亮的确不是你的对手,何况他用的兵器还是长枪,在枪法上,他已经输了,在场的将士都看得出来。“ 这不是赵德昭在阿谀奉承蒋安,而是每每石元亮被压制着快败下阵来,都是靠着长枪里的机关,才扭转了局面。 将士们在战场上撕杀了那么久,尽管没有训练是用长枪,但是也能看得出个所以然来。纷纷发言赞成赵德昭的言论。 况且石元亮也开口道,”长枪作战,我连现在的殿下都打不过的,更别说能够打得赢将军你了,这场比武,我早输晚输都是输,要不咱们个大刀试试?” 果然是石元亮,不管对方是谁,都是一味的恋战。 赵德昭听到石元亮的话,赶忙把石元亮从从中央拉到了一旁。 赵德昭拿过石元亮手中的枪,一点一点的给士兵们介绍各个机关的所在之处,以及他们是如何巧妙的藏在长枪里面的。 一时间,众人对使用长枪作战有了极大的兴趣。 入夜,赵德昭进入了蒋安的军帐内,因为赵德昭记得在自己给士兵们介绍设有机关的长枪的时刻,蒋安并不感兴趣地走到了最边缘的地方,把靠近赵德昭的位置留给了别的士兵。 蒋安坐在案前,用着一块抹布细细的擦拭自己长枪的枪头。 赵德昭看的出蒋安对自己长枪的爱惜和同情,以及不甘心和愤懑。 对于每一个征战沙场的士兵而言,自己的兵器早已是如同自己兄弟一般的存在,而对于一种兵器执着而钻研的人,他与兵器之间的情谊就更深了。 “蒋将军,你好像对我研制的长枪不感兴趣。”赵德昭说道。“是哪里有缺陷吗?”赵德昭虚心地问道。 “殿下研制的长枪很好。”蒋安的语气里有一丝落寞。 “你的长枪在对战敌军时,对我方将士很有利,但是,我更喜欢我手里的这把。” 说到这里,赵德昭内心的酸楚被瞬间触及到了。 蒋安仍选择普通枪尖,或许这是对传统武道的一种信仰,一种追求。 但是对于战场而言,士兵所看重的,不是所谓的武道精神,而是能否活命,能够活着见到家人,就是他们最大的愿望。 所以赵德昭嘱咐工匠对武器进行了改装,但是嘱咐士兵们,不到性命攸关,不许使用改装的武器,一是怕北汉军立马做出来对应的防具,二也是这次的改造只是小规模的,没有全面试用,这也是赵德昭不让在战场上使用的原因。 而此时的女子士兵也是在经过多日的训练,女子士兵已经完全将自己当成了战士,而不是正常的刺客,刺客在战场上的威胁比战士要大很多。 毕竟,伟人曾经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 第二百七十七章 消息 “殿下!我妹妹有消息了。” 这天一大早,方正奇就兴奋来找赵德昭。 “哦?在哪里!” 情报线传来消息,方秀宁在北汉边境纠集了十几个健壮妇女,又收编了七八个男兵,在一个乡镇收集粮草,结果被北汉兵发现。 据说现在北汉已经发兵要去攻打她们。 可是这个地方要进入北汉境内几十里。 方正奇已经等不及了。 赵德昭何尝不是如此。 云州郡外南朝军主帅大帐内。各部将士齐聚一堂。赵德昭握剑肃然。高声大喝一声道。“方正奇!” “末将在!”方正奇一脸兴奋。当即握剑出列。半跪抱拳着地回话道。 “与你一千兵马,去安平镇救下小妹!”赵德昭取出一枚令箭。 抛到方正奇身前。沉声下令道。 “末将尊令!”方正奇眼中闪耀着激动地火花,浑身一股热血沸腾起来,憋住了火气长达半月,终于有了释放的机会,若不是在众大将齐聚之时,恐怕早已仰天长啸起来了。 “王子兴!”等到方正奇捡起令箭退后,赵德昭随手又抽出一根,当即又高声喝道。 “末将在!”王子兴大步跨出来,同样抱拳半跪着地应道。 “与你一千兵马,一个时辰后,强攻云州,务必全力以赴!”赵德昭将令箭一抛,冷声肃色令道。 “末将尊令!”王子兴沉稳的将令箭拾起,恭敬一礼也再退入队列中。 “陆娟!”赵德昭扫过其余诸将,又再令道…… “军令已下,我军今日起,当全力以赴,昼夜不休,攻取云州,今日之功,诸将当奋勇相争,若有怠慢,定斩不饶!” 一道道军令飞速传下,人手各有所职。 赵德昭终于拔剑在手,高声喝道,“云州天险,若为诸位将军所破,必为天下传唱,天下何关,敢挡我南朝强军!?我虽身在汾州,但却翘首以盼我军捷报,攻取云州郡,攻取北汉,成就不世之功,全赖诸位之力!” “必为殿下效死!”诸将一身热血沸腾,齐声应诺,一时间,整个营帐弥漫着杀气腾腾,半年来沉默,终于被赵德昭彻底点燃,一发不可收拾,如同火山爆发一般…… …………………………………………………………… 就在大宋与北汉一触即发的时候,本不相干的北方草原上,也上演着一出血腥的厮杀。 熊熊燃烧的大火,飞速的吞噬着一顶顶帐篷,大火 整个天际,照亮了整个草原,与之相对于的,却是>野,鲜血流淌,大地也仿佛染红。 密密麻麻的大军,无数弓弩相指,围着中央那最后一股抵抗地人马。 “萧鞑濑!我北汉已经臣服于你们,每年上供无数骏马,毛皮,药材,还传授你们骑射,听从你们调遣,我们已经放下了北汉的尊严,你们为何还要如此对我北汉!?” 北汉王刘满乐脸上早已经扭曲,充满了无边的怨怒煞气,看着一个个族人接二连三地倒在弓弩之下,双眼早已经血红,盯着对面敌军中那个威严男人凄厉的吼叫道。 “你这些年暗中勾结大宋人,想要联合大宋人摆脱我契丹,还妄想将河套重新夺回去…… 更还暗中和高怀德等人取得联系相约反叛,你以为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么?” 萧鞑濑冷冷一笑,道,“我希望的是一个听话的北汉族,而不是一个随时想着反咬一口地恶犬! 刘满乐!契丹的威名早就在了,大草原也早是契丹人的天下,你们北汉族四分五裂,你还想有所作为!? 痴心妄想!契丹人现在内乱不止,我中原也开始爆发大战,你便以为,你就有机会了?” 萧鞑濑举起手中的马刀,抹走上面还残留的血渍, 冷笑道,“我再说一次,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听话地北汉,需要的是一个听话的王,你现在已经丧失了资格,那就只好再选一个出来了!” 刘满乐眼中的仇恨火花越发浓烈,但比起对萧鞑濑,而看向他旁边的那个北汉人,却是更加咬牙切齿, “羊丹!你忘记了你身上流着我北汉人地血了吗?竟然放弃了我草原雄鹰的尊严,甘愿成为辽人的走狗,和辽人合作,你只会将我大北汉带往深渊!” “刘满乐,若不是你妄图背叛北汉皇帝,这些族人怎么可能会死?我只是不想因为你地野心而毁了整个北汉族,各家族长都是这个意思,才支持我起兵反对你的!” 对于刘满乐地愤怒,羊丹不加理会,摆在他面前的,将会是一条通庄大道,北汉的王,这个掌权丞相承诺给他的王爵,他又有什么理由再去在乎刘满乐的生死? “哈哈!哈哈……!羊丹,我们大北汉最后一次崛起的机会,就被你这个叛徒给毁掉了,如果再给我两年时间,等到汉人内乱,河套控制力衰弱的时候,我们大北汉一定可以再次夺取这块肥美的土地!” siluke.com “羊丹!枉费我对你如此推心置腹,你这条狼,等到东汉统一了整个汉土抽出手来,他,不会放过你的!”刘满乐仰天惨笑,在熊熊火光中,分外狰狞。 羊丹的心脏陡然一跳,显然也因为刘满乐的话而感到一些担忧,不由偷偷看了萧鞑濑一眼。 萧鞑濑仿佛感觉到羊丹的眼神,当即对着刘满乐冷冷大笑道,“刘满乐!你到死还想要挑拨离间! 不怕告诉你,等到羊丹成了北汉的王,将会迎娶我们大汉美丽的公主,延续我们两族数百年的友谊,你以为我们大汉会如同你一样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吗!?” 听到萧鞑濑的话,羊丹心中却是立刻松了下来,是啊,那个汉人公侯已经答应他的,不单单是北汉的王之位,还有汉人皇帝的册封。 还要让他如同以前所有北汉王于一样,迎娶美丽的汉人公主,这三样,都足够让他稳稳当当的坐上王的位子…… 有了这些,什么都值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恶战北汉 “羊丹,不要再和他废话了!由你来亲手做个了结吧!”萧鞑濑将目光放在羊丹的身上,冷冷道。 “好!放心,我不会心慈手软的!”羊丹点了点头,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丝毫犹豫和怜悯,变成了狰狞,抽出马刀举起,领着一干依附他的北汉族人向着刘满乐冲了上去。 在他的眼前,已经不是流着同样鲜血的族人,却是那高高在上的王宝座,而那流淌在地上,染红了草原的鲜血,也不是他的族人洒下,而是一片金光闪闪的未来黄金之路。 为了王位,为了大汉的册封,为了美丽的汉人公主,羊丹肆虐的大笑着,舞动起手中的马刀,向着刘满乐的脖子割去…… 却不知道萧鞑濑领着剩余的汉人大军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同族相残,嘴角挂起森冷的笑容,“想娶我们汉人的公主?就凭你们这群肮脏的野蛮人?等着我,们收拾了南面的赵德昭和高怀德……你们北汉人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这一晚,北汉人自相残杀,伤亡四万多人,刘满乐部十万人全歼,而新王羊丹登上了王的宝座,北汉在刘满乐手中好不容易恢复的元气又再消亡…… 留守在河套的五万汉军在萧鞑濑的带领下,终于脱开了梏,足可分出力量用于南方…… 赵德昭!等着我! ……………………….. 终于到了安平镇了!”当方正奇带领的一千人马听过路况非常差的艰难小道。踏上了那平整的土路的。浑身仿佛都要松弛了不少。 “妹妹!秀宁……” 看着遍地的狼藉,方正奇又紧张起来。 “哥哥?真的是你嘛?” 一处拐角,闪出十几个男女来,正中的正是方秀宁。 “你……你安全就好。” 方正奇一眼见她无恙,心就平静下来,本来想要埋怨她两句。 可是身前身后都是人,也就算了。 “不是说北汉人来攻打了?没有来还是被你们打败了?” “是没有来,我们索性就占了这里的营盘驻地,看来北汉军走的很急。” 方秀宁有些洋洋得意。 看着那已经人去楼空的简陋营盘。还有不少帐篷不曾烧毁。旗帜杂物四散丢弃。分明便是北汉军走的匆忙来不及处理。 空空的营盘。如今恰好成了这一千人马入驻的最好地点。 一连数个时辰的奔走。疲倦终于也让方正奇忍不住有些挺不住了。 “兄弟们。你们辛苦了!今晚。就好好休息一下。明日。便抢占云州。为我大军扫开道路!”方正奇从马上一跃而下。对着其余军士高声呼喝道。“现在!大家。埋锅造饭。好好享受一下!” “噢!~~”方正奇的话。让其余众人都欢呼雀跃。纷纷卸下了身上的装备。 取出了随身携的干肉干又或是各个小队中专门负责携带锅碗的兵卒。选取方便的地方准备生火加热。 经过几日的奔波。一碗热汤。一块加热过的面饼。 都足够让这些饱尝军旅风霜的兵勇们甘。其实这看似简单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一种难的的奢求。 方正奇看着众四散开去。享受那难的的短暂的休憩时间。自己也在亲兵的帮助下。脱掉了身上的衣甲。脸上也多了几分如释重负的笑意。 “哥哥……方将军!虽然云州守将昏|无能。放弃了安平镇这艰险要的。被我军不费吹灰之力夺取。 但毕竟此的太过紧要。若敌军最后反悔领兵再来夺回。或是打定主意趁偷营。却是不可不防……您看……” 而却在这时。方秀宁见主将有些放松又见了周围诸人一下子松懈了起来。不由当先出声谏道。 “云州驻军闻我军兵威。闻风丧而逃。应该不会有那个胆量来偷营的!呵呵。你却是杞人忧天了吧?” 方正奇也不能无视她的意见。但却还是微微一笑道。 “我随家父学习兵书许久。每闻大军行所至。纵是全军疲惫急需休息但大帅军从不放松半分警惕。所以斗胆劝谏将军注意三思……” 那方秀宁却是不口半句。道。“军行走几个时辰。固然身心力疲但正是如此。反而是我军战力最弱之时。任何突逢变故。 都可能对我军造成巨大伤亡所以。还请军约束诸人。行布置好营防备再放松歇息为上!” 方正奇深深看了那方秀宁一眼。见她寸步不让。终叹了口气点头道。“好吧!你所说也尝没有道理。依你便是!” “那样吧。你便带我亲兵三十人放哨。唔…-半个时辰一轮休息如何?”马沉吟了一下。对方秀宁道。 “哥……将军从善如流。殿下以将军为先锋。真是慧眼如炬!”方秀宁显然很高兴。 本以为要多些口水或者搬出张合出来。却没想竟然这么快就应承了下来。 按照他的想法以堂哥这么年轻的年龄正是傲气十足的时候。听不进别人的话也是应该。 beqege.cc 而念及到此那方秀宁也不禁感慨家世代名将。却果然名不虚传。南朝后俊小生也有这般才干。不统一天下都难。 “传我军令!诸兵兵甲不可离身。不可偷饮酒不可私自离营。不可喧哗闹事。不可轻疏怠慢。不可玩忽职守!违令!斩!” 或许南朝其余诸位大将。甚至自己引以为傲的兄长对于方正奇未立寸功。以散人身份居然身居高位而暗中蔑视鄙夷。 但方正奇自从被赵德昭调到麾下。见过他治军之人。都是深深佩服不已。 所以。当被方正奇亲自任命为他助手的方秀宁提点之后。大家收敛了心中那股懈怠之情。转而向着方家兄妹的治军方式而渐渐靠拢。一连几个军令下来。却是强硬无比。 毕竟是精挑细选的士。五百人固然因为可以休息而有所放松。当方正奇这严苛军令下来。心中微微有些不喜。 但也没有任何人胆敢去试试军法的权威。很快也只能听从方家兄妹''的调遣。默默的开始吃喝休息。又或是被选中的哨塔守己的职责。 “好了……这下应该没问题了吧!”方正奇摇了摇头。最后松了口气。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严防 看着眼前开始变的冷清的营盘。苦笑一声。“只盼殿下早日让这个天下平定。兄弟们也不用这样劳苦奔波了……不过。殿下素来对军士宽厚。 赏罚分明。能够成这一大功。这些人少不也博下了一番功名吧!” “云州……哼!”方正奇眼神闪烁。从亲兵手中接过一碗热汤。充满了杀意。“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 就在方正奇军令全军养的时候,却不知道南面一拔兵马几乎在同时。也抵达了不远处。 疾驰了一昼。三千兵马疲惫不堪。就算是北汉郡马成元令这样征战多年打下的精壮身体。也觉有些吃不消。 “……报~!~将军~!~”却在这时。大军前面一骑飞马绝尘而来。高声呼唤道。 成元令眉头微微一挑。从那令马的声音分明听出一些急躁。“恩?是前面的游骑返回了?怎么回事。莫非出了什么状况?” 成元令一勒马。停下来。等着那令马飞速靠近。正见那马上骑士脸色有些难看。 “报告将军!前面,突然出现一支兵马占据了当地的营盘。挡在我军之前!” “什么?!”成元令心一惊。动动马鞭。急切问道。“先前不是说云州士家兵马已经撤退了。怎么又一拔兵马出在前面!?你可看清是否是云州守将去而复返……?” “不……不是!将……!那不是北汉军!”马骑士慌忙摆手。声音也带着几分躁色。“小人看支兵马……仿……仿佛是南朝军!” 成元令脸色终于大变。“南朝军!?来的么可能这么快?!你确定你看清楚了是南朝军!?” “不了!那军旗。衣甲分明是南朝军的装束。小人曾在苍梧郡与南朝军对峙过。故而印象深刻!”那马上骑士铿锵肯定道。 “南朝军……南朝军……”成元令连着念了几。额头青筋鼓起。一股怒气直冲脑门。 “妈的。该死的士武鼠辈!拿了老子那么多钱,竟然让南朝军如此轻而易举的就在安平镇扎下了根基!混账。混账! 难道给个情报也不行吗?本将领兵一连奔袭两日。昼夜不停。竟然还是晚了一步!” “那南朝兵马有多少人!?领军者多少!?大概是什么时候抵达安平镇的!?还有!对盘防备如何!?” 成元令深深吸了口气。一连串问题噼里啪啦的问了出来。语气中充满了压抑的愤怒。 而同时那捏着马鞭的手。仿佛再加点力气。便会让他断裂扳碎。 那马上骑士自当初追随他起兵。便做起斥候工作。多年来的经验丰富无比。 当成元令的话问出来。便没有半分犹豫回禀道。“卑职先前去时。正见本该空无一人的营盘升起营火。人头攒动。 我心中惊异。不敢靠近。在外围侦查许久认出是南朝兵马。但以卑职所观。南朝军在营内兵马。应该不足千人。 敌军主将沉稳。周围游走放哨守夜之兵没有丝毫放松。整个营的防备似乎颇为密。时间仓促。卑职不曾探明敌军主将。但却能借火光看军旗上书一个“方”字……至于敌军何时抢占安平镇营盘。卑职却无法的知了……” 成元令皱了皱眉头。然对的到的情报并不满意。但也深知以对方的能力在骤然变化之中到这样的成。已经是十分难的。也不会有丝毫怪罪之意。 但南朝军突然占据安平镇。已经全是打乱了他的布置。甚至可以说。这一番变化。如果处理不好。几就让他奔走两天两夜变成了流水东逝。甚至。可能让他这两千兵马变危局。 不过事实上。成元令仔细推论一下。口气。事情总算还没有坏到彻底。 敌军兵马不满千。而自己这方总是有三千骑士。在数量上具有绝对的优势。 南朝军固然强大。但成元令也不认为江东猛士会差多少。 而另外一个最重要优势便是。显然那支南朝军不曾料到自己已经如此接近了安平镇。 敌军在明。我军在暗。其中可以操作的东西。也便不少…… 但最后一个问题便是。自己这三千骑士奔走了那么久。几乎人人疲惫不堪。若用于仓促作。战力最起会跌掉三成。甚至四成以上…… 南朝军既是偷袭安平镇。想必也是疾驰不停。而能够左右战局最后一点便是。敌军到底是什么时候抵达的安平镇。体力到底处于什么状态!? 战。还是不战!? 这方面看,南朝军的领军大将应该不是什么鲁莽的人。 几乎可以肯定南朝军也是如同他们一般经过了几日的紧急奔驰,用体力换取速度抢先抵达的安平镇,但是还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住必要的警惕性,显然难能可贵。 成元令更可以确定,这支兵马人数虽少,但绝对是南朝大军的先锋军,后面的援军必然正在赶来增援的路上,一旦后方的援军赶到。 bqgxsydw.com 那么安平镇将会彻底的被南朝军牢牢把握住,要再抢夺回来,显然难度无限扩大中。 看了看身边所有人疲惫不堪的模样,成元令的眉头皱得更紧,他无法确定对方的援军会在什么时候抵达,也无法确定对方是否知道他们的到来。 也便是说,每拖上一会时间,也就多添加了无数的变数,只是如果强攻,肯定伤亡是不小的,在后面于禁暂时无法再派遣更多的兵马前来。 那么这三千北汉子弟已经是他可以利用的唯一资源。 原本成元令做的打算,便是收拢散落四周的北汉军卒,将他们拧成一股绳子,抢在南朝军还未出太原的时候,先行布下防御工事,沿路埋伏袭击,最大程度的杀伤敌军。 以云州郡的险恶,整合了云州守军,加上本部三千兵马,完全可以抵挡住对方两三万人! 而这一切的前提,却是云州守军能够为他所用,而安平镇不会被南朝军抢先得到。 唉!真的好难啊! 第二百八十章 担心 假若,赵德昭在南朝军那支兵马出发的时候,用云州守军将他们赶回太原,等到他的增援,一切都可以继续进行下去。 但士武的不战也就罢了,毕竟他名义上还是东汉的人,但是一声招呼都不打,以至于北汉将安平镇拱手让人,一下子便让他处于被动之中了。 尤其是成元令完全不知道的,敌军什么时候将会大举出击,完全占据这个要冲之地。 就算这个时候再掌握住云州守军。那么必然也要面对一场正面地厮杀。 胜利。也将会是惨胜。减员严重地话。也怎么能够抵挡住南朝来自后方地第三波。第四波地冲击?! “不能等了!”成元令地眼睛已经开始泛起了懊恼痛恨的血丝。 无论他怎么去推演。显然一场血战不会难免。 敌军已经抢先占据了地势之利。就算拥有绝对地数量压制。伤亡恐怕也不会少。更何况南朝军一直以善战闻名天下。 “传我军令!全军就地下马。兵甲不得离身。马缰不得离手。半个时辰内。吃饱喝足。整军。备战!” 成元令一声令下。当先跳下马背。敲打着马鞭。往着北面。 忽而成元令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嘴角不由浮起了一丝苦笑。 “呵……不就是区区数百人而已么!?为什么我竟然会有这么多地想法!?南朝军强又如何?威名再大。又能如何?数百人便能吓到我。岂不是让天下人嗤笑我江东无人?成元令啊!莫非你真是老了!?” 想到这里。成元令挺了挺腰杆。一下子扫除了一身地阴靈。 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追随先王南征北讨。从弱小到强大地征途上。那个永远不曾服输的大将! “战吧!” …………………………………………………………… 大军已经偃旗息鼓,马也无意再让自己精神继续紧绷下去,毕竟明日还要有一场大战,养精蓄锐才是此刻最重要地事情。 安平镇营地本是云州守军为了把守太原而建立的,但后来士武私人敛财,整个营地的作用已经从当初的防御体系转化为行乐的场所。 许多帐篷都是用上好地牛皮缝制,而外围处本应该狰狞坚固的栅栏鹿角都被清空了许多。 南朝军士在方正奇的严令下,也顾不得浑身地酸痛,开始重新的修葺整个工事,该拆除的拆除,该添增的添增,忙地如火如荼。 而整个营地中最大的那顶军帐乃是偏将所住,士武军走得仓促,许多军帐也不曾被烧毁,倒是便宜了南朝军。 方正奇自然当仁不让的住进了士武军偏将那顶军帐,刚吃过属下送来的晚膳,他的心思却早已经飞到了别的地方, “想必殿下那边也开始了吧!就是不知道那云州的北汉守将能撑到几时?” “也不知道东面地孙权军和我南朝大军合兵如何了?这里战斗已经开始拉开,殿下的布置也已经开始展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将萧鞑濑彻底打垮…… 唉!真想早些将北汉彻底平定了,赶去西北面和曹贼决战,士家地鼠辈,就算是厮杀也提不起兴致啊!希望能够赶到东面决战的末尾吧,也好见识一下孙曹麾下的英雄!” 方正奇多了一丝遗憾,也多了几丝兴奋,不由的勒了勒身上的衣甲。 “……报~~~将军!有急变!”正当他准备熄灯躺下的时候,一声急促的声音忽而从帐外传来,方正奇闻言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高声道,“快速速进来!” 天气微寒,纵然是他身体强壮也不禁一个哆嗦,但显然此刻他的心思却不在这里,将目光放在那进营的副将身上,高声问道,“有何变化?莫非是云州守军真敢趁夜前来袭营地?” “将军!适才小人领了小队兵马出外巡哨,察觉有骑兵在营外巡探,末将心中有,正要追查,却见那骑仓皇南逃,末将追之不及,但却感觉,恐怕,是有兵马已经暗中注意我军了!” 那副将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忽而想起,又慌忙递上了手中一枚箭矢送到方正奇身前,道,“末将领兵追时,那骑反身射了一箭,若不是末将闪避即时,恐怕已经中箭身亡了……将军,这枚箭矢,并非与安平镇营地士武军遗留的箭相同,您看?” 当南朝军占据了安平镇营地后,的确是缴获了一批士武军的制式弓箭,手下有人送来马看过,但这些箭矢做工简陋,粗糙不堪,甚至有不少箭杆都已经腐朽断裂,无论是箭簇的杀伤力,还是本身的箭矢坚韧程度,都远远在南朝军的制式装备之下。 方正奇只看过一些,便失了兴趣,只能当做临时的消耗品来用。 事实上,以前南朝军便有人暗中走访调查过士家军的军备问题,显然士武这个地方诸侯并不重视军械的重要,以至于士家军所使用的一些武装都很落后。 但眼前这根箭矢显然不可能是士家军所具备,箭簇是仿南朝的三菱牙尖,甚至用上了精钢! 就方正奇所知,整个天下间,有能力模仿南朝军备和野心的也就那么两家,除了萧鞑濑,便是孙权。 aiyueshuxiang.com 方正奇的阅历不足,也不是铁匠,若是有经验丰富的人,恐怕能够看出着箭簇便是吴钢越碳所造,那么自然而然便会直接想到江东上面。 这是士武围北汉军从江东高价买来的。 但方正奇的心思缜密只用到这个程度已经足够,一支小小的羽箭,已经足够让他将所有谨慎都拿出来。 他将箭矢丢在一边,慌忙喊来亲兵高声道,“快,取我衣甲来!还有!传我军令,让所有人都起来,整顿军备! 若我所料不差,敌军本应该准备等三更我军熟睡再偷袭,但若那游骑返回,敌军恐怕立刻就会发动攻击了!” 方正奇想到这点,额头已经开始冒汗了,这个时候军营中大多数人已经开始休息,奔走数日的疲惫,正让人的身体处于松弛阶段。 第二百八十一章 突袭 若突然受到攻击的话,恐怕比起刚到安平镇浑身肌肉紧绷的时候还要差太多。 军令很快很快下达,当方正奇将一身战甲穿上,整个营地所有大宋将士才陆陆续续的从营帐中钻出来。 方正奇越发急躁,但又无可奈何,从他严苛的军令来看,这些将士已经做到最好了,而将人从好不容易休息的时间里重新召集,已是不近人情。 再用上一些严苛的话,恐怕真会将所有人的底线都踏破,引起哗变了。 “兄弟们!如今有强敌在外窥探,随时都可能发起攻击,现在不是休息的时,都给我快快打起精神!否则……” 他从亲兵手中接过长枪,马缰,跨上马后,正要鼓舞士气,但话音还未落下,就能感觉到整个大地发起了剧烈的颤抖。 北汉的骑士名动天下,大宋本身便是骑兵故里,这些来自大宋的精兵们,也只是刹那便能够判断出那剧烈的震动到底是什么原因。 “骑兵!大股骑兵!妈的!有敌人来了!” “我的刀呢!?我的头盔呢!?” “妈的!快,快去大寨营门!” “大哥!大哥……” 方正奇脸色脸色有些惨败,他不知道对方有多少骑兵杀来,但如今营地内,已经开始有了乱像,纵然占据了地利,但这个时候士气的低迷,显然是致命的。 他已经顾不了太多了,沉沉吸了口气大声喝道,“不可喧哗,不可混乱!敌军虽到,但我已早有准备!各部方秀宁,伍长,约束好自己本队!若有骚乱者!斩!” 方正奇一扬长枪,飞马越向南面,“麾下亲卫督战,尽快分拨人马防守营门!” “妈的!该死的。” 杀~”当那一条火龙亮起,夹杂着无比杀气,震天吼了出来,迎面而上的,是北汉骑兵们,猛不可挡的冲击。 方正奇所在的营盘乃是曹家军用于讹诈商人所设,偏重在于威严和外表的壮观,但实用性大大不如。 营地圈占的是安平镇外一大块空地,也搭建了无数帐篷,单单看上,这个营地恐怕就算驻入五六千人也绝对不是问题。 可恰恰是这样,手中只有一千人马,完全用不了这么大的地方,而外围的防御设施又异常简陋,即便是此前下令修缮,仓促之间,许多地方都检漏异常。 甚至不少木桩栅栏,都根本没有稳稳的扎进土地深处!而因为营地修建的太大,太华而不实,单单营门就根本没什么作用,这在面对骑兵冲杀的时候,根本就仿佛大门洞开一样。 成元令,也正是认准了这一点,才胆敢堂而皇之的直接冲击而来。 这并不能算是偷营了,成元令在了解对方竟然在一路顺风,势如破竹之下便还能保持警惕,便知道普通的偷袭,肯定是不成的。 事实上,成元令亲自领兵靠近安平镇的时候,也为那曹溪完全不懂兵法乱修营寨而气得火气乱冒,但也总算多了几分欣慰。 要是曹溪真的把这个营地修建的固若金汤,恐怕自己这回肯定要牺牲诺大才能攻破他吧。 成元令自然不可能再给方正奇修补完善营寨的时间,当他派遣出去的探马被发现后,他自然而然便知道所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是完全不多了。 现在他只能选择,以力破巧,强攻营盘,凭用自己最大的数量优势,彻底压垮对手。 经过了半个多时辰的休息,身体是绝对不可能恢复多少体力,但是因为自己占据优势,北汉三千兵马的士气还是相当旺盛。 这些勇士都是成元令一手调教出来的本部兵马,跟随他南征北战多年,亦如同他们的主将一样,一眼便看出了那华而不实的营寨对他们根本没有多大地威胁。 拒马,鹿角,荆棘刺,沟壕,甚至连箭塔都是寥寥不多的几个,而且看上去,那些摆在外面的防御工事根本就是大宋军新建的,因为时间紧促的关系根本就没有完善整理。 如此,他们有着数倍于对方的兵力,有着能够飞驰冲撞的战马,还有他们引以为傲的北汉主将成元令率领,大宋军?有何可惧!? 当先百骑飞驰在前,他们的目标自然是想先行抢占营门。 战马飞跃,那些粗糙地木桩只是一撞便被顶出了地面,滚到一边,为身后的袍泽清开了障碍,而大宋军新建的拒马,也在前面那百骑的拉钩下扯开摔到一边。 而这个时候。当营寨大门敞开在他们面前地时候。也就只有那大宋郡临时搭建的箭楼时不时带走他们身边地兄弟外。便再无了障碍! “杀~”百骑高声大吼。手中火把纷纷陆陆续续地丢进了营寨中。而随即空出地右手很快又从马鞍上把挂着的长枪拔出来。 上百个火把很快便点燃了营寨中空余地帐篷。饶是在这样的季节。依然很快地燃烧了起来。映照起了大宋军那在混乱中的惊怒。 成元令在后军中并没有亲自上阵杀敌。但看到大宋军还未组织起来有序地抵抗。眼睛不由微微眯起。露出满意而如释重负地笑意。 “看样子。大宋军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让这些刚睡下的兵勇即刻提起战力吧?” tsxsw.la 成元令盯着营寨大门。已经被自己麾下的骑士攻破了进去。 大宋军显得混乱的阵型并不能有力地抵挡。依照他的视线判断。如果没出现什么意外。很快这些抵挡也将因为强勇地冲击而溃散开来。 正当成元令决定再添加第二队兵马彻底压垮正面防守地那些大宋兵卒时。 这个时候大门口。却又突然产生了新地变化。 却见一队人马突然从营地后面杀将出来,人人衣甲严正,为首一员年轻将军,手持长枪,猛不可挡,杀入混战人群之中。 却见那长枪刚猛有力,人挡时,只是枪影一闪,挡者披靡。 “妈的!这人是谁!”成元令咬起了牙。生平第一次心中升起了惧意。 第二百八十二章 唯有死战 距离太远,又当天色暗淡,成元令看不清楚那员将军的面容,但也能察觉到他只一出现,便让大门口外的兵勇渐渐开始了进退有序的结阵。 而随同那员将杀奔出来的几十人也很快的替换下了刚才那些凌乱抵挡的先头兵,可以给他们抽出暂时的时间来重新整队。 突然出现这样的变化,并没有出乎成元令的预料之中,但也显然让他颇为惊愕。 在他原本想来,对方治军颇有章法,怎么也该是个大宋军成名许久的人物,而显然那个用枪勇猛的将军并不在成元令的印象之中,何况,他的年纪也实在太轻了。 事实上,刚才那百来骑士能够如此轻松的就逼近了前门,成元令还觉得大宋军的带军将领不过如此,但现在一看心中已经明了。 原来却是对方主动放弃出面抵挡,而抽取时间让后队可以整顿战力,如果一下子出来指挥作战。 但几百人的混乱固然可以将北汉军暂时的堵截一下,后续血拼肯定会很快被北汉击败。 而现在有了一支队容严谨的人马,足可以稳定住局面,届时是撤退还是死战,都足够让北汉军付出足够的代价! “好个枪法,好个大宋!”成元令心中不禁微微一叹,这时不禁感叹大宋的强大,却并非是占了时运。 lingdiankanshu.com 那分明只是初出茅庐的年轻面孔,却也有这般才能,大宋如今的顶梁柱如赵德昭,如黄忠,如卫青衣,哪个都是赫赫威名,大将之才。 本来成元令感到自己能和江东如孙权,如周瑜这些年轻一代朝气蓬勃,能力非凡的人才一较短长的时候还自鸣得意。 但如今看来,不单单是北汉未来后继有人,大宋也从不缺乏那些还未成长完全的明珠啊! 只有自己的北汉方始终都是愚昧多过智慧。 毕竟是两军对垒,成元令还是很快甩掉了脑海中的感叹,眼看着大宋军已经在前面站稳了脚跟,成元令也无法再容忍那大宋小将再有足够的时间将剩余人组织起来。 想到此处,成元令当即将高高举起的马鞭猛力麾下,不容置地下令道,“让中军也上去吧!侧面,趁着大宋军队形还未完全结阵起来,集中攻击侧面,突破绕道敌军后方!正门破不破,不要紧,但务必不能放走敌军一人!” 这么有潜力的年轻新秀,成元令已经萌生了杀意,固然不知道他未来可不可能会成为北汉的阻碍,但能为北汉减少一些威胁,便减少一些好。 毕竟……就算此战能够击败大宋,但是要彻底打消他们对北汉的吞并之心来说,是绝对不可能办到。 这样下去,大宋必然依旧会是北汉的未来大敌! 成元令的军令很快便被执行了下去,中军有五百骑兵蓦然分离出去,马蹄飞扬而起,从左面绕过坎坷高丘,直向地势偏高的营寨左侧冲击了过去! 另一边,方秀宁冲杀出来,只是片刻,浑身已经浴血不止,北汉兵马的悍不畏死也让她心中震撼无比。 饶是用起了她兄长方正奇亲自传授的枪法,也不仅杀得艰难无比,有几次都险险被敌方攻击刺伤,要不是身边亲兵协力杀来,恐怕还真就被敌兵得手了。 “方将军~这里已经可以稳定,交给我们吧!您可速速退回后军,重整我军队形!”这时一名亲兵摸了一把脸上的血渍,奋力砍死一名敌兵,慌忙对方秀宁高声道。 方秀宁点了点头,她亲自出面,就是为了鼓舞士气,显然刚才的奋勇地确让周围不少人马都稳定住了心神,全心全意的去抵挡敌军。 门局势暂时得到控制,她也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完了,当务之急是立刻整顿那些其余还处于混乱的兵马立刻凝结在一起。 否则当敌军从侧面发动攻击,一旦突破营地的话,那就什么都晚了…… 方秀宁正要勒马退后,眼睛扫到那还在后方压阵的北汉中军那“黎”字军旗下,脸色蓦然变得一变,异常难看。 正是她担忧什么,偏偏却出现了自己不想看到的事情。 只见北汉军那五百人马从北汉军分离向营寨左侧绕去,却仿佛是一柄锋利的宝剑向她的胸口刺来一般,却偏偏让他无能为力。 “成元令!”方秀宁眼睛血红,咬着牙齿愤怒无比的看着那杆黎字军旗,不禁仰天大吼一声。 重新勒马回头,长枪所指,正是成元令方向。 而这个时候,刚才的亲兵脸色大变,顿然明白了她的想法,不禁猛然拉住马的马缰,厉声道,“将军想要干嘛!?不可鲁莽!” “滚开!若营侧被破,我军皆无路可逃,必死无葬身之地,不若险中求胜,还能换一命相搏!”方秀宁一脚向那亲兵踢去,脸上已经充满了壮士断腕的悲壮。 是的,她在瞬间已经做下决断,想要冲阵敌军,擒贼先擒王…… “左右!胆敢与我去那敌军帅旗走上一遭否!?”方秀宁环顾左右,只不过三十来人,心中却有死博之意,倒也没有多少恐慌。 三十来人面面相觑,显然心中已经有了怯意,半晌却只得几人敢出声高亢回答。 “大宋军南征北讨,只有敌军闻风丧胆,岂会有你等懦夫在我军中!?辱我军风!” 方秀宁大怒,却也不再说别的,只对那几个出声符合他的人道,“你等才是大宋真壮士,可随我来,好男儿,当洒热血灌沙场,饮血百斗,马革裹尸不悔!” “将军稍慢,我等愿与将军同去,誓死不退!”被她一声厉喝,众军人人一脸羞愧不已,当即群起激昂请命道。 “好!这才是我大宋真男儿!”方秀宁心中终于多了一份欣慰,不禁重新将目光放在了成元令所在。 正门混战厮杀惨烈不已,大宋军初时混乱抵挡,伤亡不少, 纵然是因为营寨外地势坎坷不平对北汉军造成了不少的障碍,但是此时此刻,还能抵挡住敌军也不过百来人而已,同时,地上也躺下了百来具大宋兵卒地尸体……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万人敌 方秀宁的决定无疑是疯狂的,事实上,这个时候,最好的打算便应该是趁着敌军还未完全突破营地而赶紧纠结剩余兵马撤退回太原。 但是若这样地话,安平镇营盘必然为成元令夺走,假若等曹家军闻讯而来,两家兵马合并一处,将安平镇重新修整防备,纵是后面还有机会,但绝对不可能再冲出云州了,甚至……可能赵德昭后方的数万兵马要通过,都无疑难上加难。 一旦曹家士燮曹溪等人,得知这边的变化,集中兵马堵死这条路,赵德昭大军,必然就会全部交待到这里了,而大宋的大计…… 方秀宁虽是女流,但是有眼力,有热血,她不想死退,当退后的结果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更不可能退了。 兄长方正奇威名赫赫,纵是在大宋军中,也无人不服,她一直以父兄为目标,初战退怯的耻辱,他是断然无法接受的。 于行军大事,于私心自尊,方秀宁都无法认可自己就这样败北,即便……她心中知道,用着几十个人去冲锋敌军主帅旗下,只可能是有死无生,但她还是下了这个决定…… “将军!我有方将军军令,若全军受挫危难,不可让你玉石俱焚,速退!”被马踢开的亲兵,却在这个时候又爬了起来,从怀中掏出一支令箭,急声对方秀宁道。 “我非是玉石俱焚,乃是杀敌,我现在还没有正式加入大宋军,你家方将军的军令与我无用!滚开!”方秀宁浑然不顾,操起长枪,一跃马便率先杀将了出去。 那亲兵看着这三十来个士兵绝尘而去,陷入了呆愕。 半晌便疯狂的奔走到营内,对着已经开始军心溃散的兵马厉声做吼道,“女将军身先士卒,尔等还在这畏畏怯怯,可还有何面目再见我大宋父老!?有壮士,敢与我尾随将军杀敌否!?” lingdiankanshu.com “退,则遗臭万年,进,或可拼命纵是战死沙场,也胜过返乡受人唾骂的懦夫!” 见居然有人准备逃命,那方秀宁一时热血上涌,猛然抓住一个准备逃窜地士兵,长刀挥舞便将那首级斩下,凄厉大声吼叫道, “将军若战死,而尔等退去,就算芶且逃生,又岂不受军法?若战死沙场,也总算能够留福家里!” “吼~~”见有人被斩,又听那方秀宁叫到实处,上百来人终于开始缓缓聚在一起,终于开始有了拼死的决议。 “随我来!”那方秀宁身先开道,看着她冲杀出去的背影,其他人不禁心中长叹一声,很快心中也没了对死亡的战栗,只留下拼死的决议。 这时的方正奇终于接到了那个亲兵的哭喊着的报告,连忙上前一看,只见堂妹方秀宁已经带着人马去远。 他长叹一声,心中却也升起一股豪气,这才是我方家好儿女! “将军!你看!”营盘中的变化,却并不曾瞒过成元令军中,当即便有亲兵遥指马方向,对成元令高声道。 “哦?”成元令看去,正见营寨右方蓦然冲出数十人,直向他这里扑来,不禁动容赞道,“好胆色!” 左面营寨已经被五百兵马冲破,正和大门口数百北汉兵马形成合围之势,安平镇营寨被夺已经成了板丁事实, 成元令的目的已经达到,却本以为对方见事不可为便会想方设法后撤,为此他还又分出了两百来骑兵继续绕道前往堵截安平镇。 如今留在他身边的,只有六百兵马,但纵是如此,只用区区几十人前来冲阵,成元令也不知道该是赞叹对方的勇气,还是轻蔑对方的不自量力。 但那带头冲来的马,显然还是让成元令颇为欣赏,为将者固然需要心思沉稳,进退有据。 但那股血性也是必要地,不管对方是否是不自量力,但既然有了这份胆量,便确实值得他尊敬了。 “取我枪来!”成元令一挥手,当即令道。 “那大宋小将不自量力,将军何必与他一般见识,我中军数百人,便可抵挡,等营地被扫平,前军回援合围,必然让他插翅难飞,将军不若就在此地稍等,且等我等将他首级取下送来将军麾下!” 左右有人当即出声劝道。 “敌军既知我军强盛,亦面无惧,便是壮士,总算该让我给他一些尊重!”成元令眼睛闪烁,不容置道,“拿枪来!” 左右无奈,很快便有亲兵将长枪送到成元令手中。 “可惜了这样一个年轻人啊!”成元令眼睛炯炯有神盯着马冲来的身影,叹了口气。 很快成元令摇了摇头,甩掉这些不必要的想法,当即令道,“随我来!” 当方秀宁靠近北汉军主营时,便能够清楚看到那帅旗下的主将,魁梧壮实的身体,仿佛山一样地厚重,这是经历了无数战事才能够培养出来的大将气度。 “成元令……”方秀宁眼睛微微一缩,却见成元令竟然亲自挺枪领军迎了上来,心中狂跳,“没想到!你竟然敢亲自前来迎我,天助我也!” 方秀宁一时间信心百增,他有信心凭借自己的枪法能够战胜成元令,若能战胜成元令,那便能立刻扭转一切局面! “来将,可通姓名!”成元令跃马飞驰,深吸了口气,顿然中气十足的高声喝道。 “曲阿方秀宁,来取你性命!”方秀宁握紧了长枪,没有半分惧色当即回话道。 “狂妄~”随在成元令身边地两员副将顿时怒声做喝,一跃马抢在成元令前头,高声道,“不劳我家将军,我来取你首级!” 几乎同时,两员副将冲出马头,直指向方秀宁而来。 一刀一枪,左右双双强攻而来。 方秀宁眼神微凝,战马势不见半分衰减,反而一踢马腹更迎了上去,长枪顿是横在胸口,一抖枪花。 “死!”三马交错,她枪锋一指,身形灵巧躲过,那柄大刀卸过头盔上的红缨,却无法给她半点伤害,但她手中地枪尖却已经直直的刺向了那来将的胸膛。 鲜血飚洒,一枪便让那将重伤落马。 第二百八十四章 对决 “混账~!~另外一名冲出的武将见袍泽落马,顿时大怒,举枪便刺将出来,带着马力加速,威势赫赫。 而方秀宁刚收回长枪,身形不稳,对方枪势刺来,让他根本就没有躲避的空间。 眼神闪过一丝凛冽的狠辣,她只是反而直面迎了上去,在她的眼睛视角中,那长枪的来势仿佛变得异常缓慢,轨迹清晰无比。 方秀宁猛然伸出左手一把抓住长枪枪尖,鲜血顿时从手指流淌出来,但刺痛并不影响她的狠厉。 左手握住枪尖的同时,早聚集起浑身力气猛力一甩,刺来的必杀枪头,顿然偏离了原先的轨道…… 而这个时候,方秀宁手中的长枪,也几乎在同一时刻,狠狠地扎进了那来将的腰间! 第二将,再度落马! 这个时候,方秀宁和北汉军的接触,只不过区区百来米的距离! 方秀宁连败两将,只是电光火石之间,虽没有当场将他们杀死,但也显然彪悍无比。 只让奔杀过来北汉众人心中凛冽,却看她浑然不顾左手的伤势,早前厮杀留下染红的衣甲更让她仿佛煞气腾腾。 “什么?这么俊秀!难道说……居然是位女将军不成?” “杀~~”一鼓作气,马借着刚才连败两将的威势顿时一声高喝,再踢马腹加速,又冲将上前。 而身后,那跟随方秀宁而来的数十人本是抱着必死之念,眼看主将如此勇猛,一时间,那股拼命的想法更加浓烈。 要死,也要多杀几个北汉贼人! “我乃北汉成元令,小将,莫要不知天高地厚!” 成元令好像浑然不在意自己两员副将的战败,见识了方秀宁的狠辣,果断,壮勇,胆略,反而浑身也难得的热血沸腾了起来。 将军!我来助你!”正当方秀宁要继续冲将上去,那位亲兵也汇合了百人放弃了护营盘,奋死从北汉军中杀出一条缺口,向着方秀宁的后方支援过来。 本来已经渐渐被包围的残余二十来人骤见援军到来,顿时也鼓起了剩余气力大步追随着方秀宁一往无前。 方秀宁并不回头,这个时候她的眼中只有成元令,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趁着自己还有一些体力,将对方主将擒杀,方能挽回颓势! 营盘已失,北汉骑士已经开始从后面汇聚断绝大宋军的归路,退入太原的最后机会已经失去,而麾下的千余大宋兵马,此刻也已经伤亡惨重。 不成功,则死。 方秀宁大喝一声,双眼赤红,跃马冲前,而前方成元令已经决定了自出战,自是凛然不惧,同样大吼一声,跃马冲前,随身在后的数百北汉军汹涌向前,迎面而上。 一方抱着最后歼敌的狠辣,一方却是抱着玉石俱焚之心,大宋军百人随后冲杀带来的短暂停顿并没持续多久,便又是刀光血色的弥漫,喊杀声再度震破苍穹。 但是…… 方秀宁身边毕竟只是有百来军士,纵然是他骁勇无比连挑两将士,也无法改变两军的巨大军力差距。 安平镇营盘已经基本上陷落丢失,而在马面前的成元令却是北汉赫赫有名的战将! 即便是他亲得兄长方正奇的指点,成元令多年的沙场纵横依旧不是他可以比拟的。 她企图擒贼擒王,对自己枪法的信心以及年少气盛,终于在成元令的面前被击破得支离破碎。 先前便已经是用了搏命的打法身上带了不轻的伤势,当成元令凛然不惧的纵马迎上。 方秀宁咬紧牙关,竟是毫无还手之力,成元令的每一枪都让她的战意,一步一步跌落了谷底。 天下英雄何其多,也岂会只在大宋一隅? 项王八千子弟便敢横扫天下,孙坚起兵逐鹿割据一方,勇猛虎。 北汉王麾下北汉猛士岂徒有虚名? 成元令的枪法凛冽,完全秉承了南派枪法勇猛的气势,若说西凉是盛产狂妄不羁的汉子,那么此刻的北汉子弟,却正当得刚猛二字。 方秀宁自小便崇拜父兄,便连修习的枪法也是向着方正奇看齐,抛开了花哨的灵巧却更加注重枪法的力道和硬直,与成元令的枪法却是大为相近。 但正是如此,以强攻强却更让战斗简单化,身负轻伤,加上真正的生死厮杀的经验天差地别,两马相交,只在成元令暴风骤雨般的强攻下,方秀宁便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不过区区十回合,方秀宁已经开始力穷,成元令窥准了她的一个破绽,长枪猛挑,自下而上,硬生生将方秀宁的兵器拨飞…… 染血的长枪在空中划过一条暗淡的弧线,带走的也是方秀宁最后的希望…… 失去了兵刃,她自知自己今日怕是在劫难逃,不等成元令将长枪刺来,顺手便向腰间的佩剑探去。 而成元令却是看出了方秀宁的想法,心中却又有了几分犹豫,本刺向她咽喉的枪势陡然一变,想要拦腰将她扫落马下。 然而就在这时,方秀宁身后马蹄声响,接着就是大宋军士激动的大呼。 只见一条身影蓦地出现,接着,一杆银枪神龙般闪现出来。 第一枪,挑开了成元令的枪杆,第二枪,直刺成元令的面门。 成元令措手不及,一个大翻身,勉强躲过了这一枪。 只见对面又来了一位大宋将军,年纪也不到三十岁,英俊的外貌,身躯雄伟。 tsxsw.la 听大宋军的喊声,应该就是他们的主将来了。 成元令刚刚已经看见他过来,所以想将方秀宁抓过来做人质,万没想到对方马快,霎时就到了眼前。 只这两枪,成元令就知道自己不是对手。 也幸亏方正奇要照顾堂妹,并没有追着他下死手。 成元令二话不说,趁机打马就转身跑了回去。 而方正奇也不追他,带着自己人马,扶着方秀宁,回到了安平镇营盘。 “报告将军,敌军开始撤军!” “哼!再不撤,我直接杀进他中军,看谁拦得住我!” 方正奇命手下重新关好硬盘大门,把堂妹扶进自己的中军帐。 “哥哥!敌人退了?” “退了!妹妹,今天这一仗,你居功至伟啊!我要向殿下为你请功!” 第二百八十五章 将才练成 却说成元令刚刚退回了中军,本来还不是想退军。 他只是想避避方正奇的锋头,因为情知自己绝对不是对手,既然已经胜利在望,自己可犯不上搭上一条命。 可是刚刚回到中军,就听到了传令兵一个惊人的消息。 大宋军为了偷袭北汉腹地,竟然足足动用了两万人军力这样大规模的调度,一切甚至毫无预兆! 成元令已经无暇去想。这两万人到底什么时候偷偷地潜入进云州。也根本不理解。大宋军在东西两线布下了重兵后。又如何还有余力再调度两万正规军来到这里。 现在摆在成元令面前地。却是让他感到恐惧地反差。 就在刚才。他还恃强用三千人马淹没了对方一千大宋兵卒。 而转眼间收获地消息。却是更加天差地别的军力对比。无疑让他口中一阵发苦。 尤其让他感觉无力的是。本是三千人前锋的主将。而刚才一战只杀敌五百。也就是说。要不了多久。 这一刻成元令无比懊恼着被北汉军摧毁了大半地安平镇营盘。只觉得脸颊地肌肉也在惊颤地抽搐。 大半损坏地防御工事报地滞后。军力地差别。曹家军地毫无作为。逐渐明晰的敌情。 刚才的胜利和险些被敌主将击伤都在顷刻间便浇得成元令一身冰冷。 这仗该怎么打?这仗又如何打赢? 若早知道这些事情,他定然会再抓紧时间奔走北上在曹家军退守回去云州前,抢先控制住这里的几千守军; 若早知道这些事情定然会力求保护住安平镇营盘,纵然多花些伤亡也不会像这样摧毁般的占领营寨; 更重要的是早知道这些事情,他或许就根本不应该仓促只带三千骑兵前来,应该将这些情况给送回北汉大本营中…… 当然,这些东西现在都只能是后悔,他已经到了这里,再撤走已经于事无补。 早前和北汉王已经定下了策略,现在这支兵马已经暴露了行踪,若就这样退却,无只会让云州郡失守得更加快速。 同样……只有他才知道的真正使命,显然也无法再完成了。 没错,成元令前来并不单单是为了防御云州而已,而是先行观察防备,看大宋军士调度。 力求稳住保云州郡和大宋军死扛,区区云州郡,区区曹家,根本就只是为了吸引大宋的注意力而已,曹家,同样对于北汉军来说,也只是一个弃子而已…… 而成元令这两千兵马的作用,却根本就是从云州偷袭潜入苍梧,再北上行五百里,可到江夏,趁着大宋大军陷入了蜀道之中腹部空虚时,一举夺下长沙或者江夏,扰乱大宋腹地! 成元令的职责无是异常凶险的,但是却是异常有效。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真正和大宋开战的布局,他这样也是弃子。 可惜,成元令是没有机会再偷袭太原了,巧合让大宋军看到了这个绝佳的隐秘天堑。 当两军同时相遇的时候,军力的差别却是天差地别。成元令能够挡住对方,便已经是难上加难。 成元令在仔细斟酌了这些信息之后,细细回顾了一下天下大局,有几分不安,又带有几分庆幸。 大宋与刘曹两家对峙,光屯兵攻打云州郡已有了万之数,而东面和孙曹主力对峙的更有整整十万人! 还不加上青州所统帅的数万兵马随时可能南下攻略兖州土地,也就是说,就单单是现在还在对峙状态中的大宋兵马,竟然已经具有了二十余万的数量。 而反之观测一下大宋敌对方的军容,萧鞑濑收缩了徐州,青州的兵马稳固在衮州以下。 不过也只得十余万之数目,就算加上了刘有虎的十万北汉子弟,总和也不过只有和大宋一致。 虽然如今两军只处于对峙阶段,也只是小摩小擦,还未到真正的大军对垒。 孙曹军也并未伤筋动骨的行倾国之力。 此前北汉王和他商议计较,本是推算了大宋可动用的兵马便也只可能会是二十万人而已。 不过,此刻,蓦然间又冒出了两万精锐之师,却着实让成元令不安了。 成元令只道是苍梧郡又招用的新军,并不知道那些新卒固然贪生怕死。 告诉了他大宋大军的军力虚实,却未曾告诉他这两万人其实是从赵德昭那偷偷潜入过来。 这固然就是成元令的不安根源,他不知道大宋到底还有多少兵马可以调用,也不知道东面战线自从他离开后又变成了什么模样。 自从抛开了生死接下了诱饵扰敌的军令,成元令的脑中也只有祈求能够让孙曹军真正的杀招一帆风顺,借此击败整个大宋重新让天下来次洗牌。 而成元令的庆幸,却也是因为云州郡那两万大军前来。至少在他看来侧面上也反映了对方对曹家的看重,也暴露出了大宋内部可能的空虚。 而这一切自然将对于他的国家大事很有裨益。 一想到此处成元令不禁多了几分斗志三千兵马能够挡住对方两万大军,其功何其雄壮! 而这一切也并非没有资本, 够控制住云州可以动用的全部三千人,凭借自己现在手中剩下的两千多人,加起来将近五千。要是能将对方完全堵死能够拖延个十天半个月,已经足够! 成元令仔细推算了一下和北汉王所率领的三万真正精锐恐怕已经开始逼近了虎山镇,苍梧已经近在眼前。 tsxsw.la 而大宋空虚,成事的几率将又将提高了三成以上! 成元令既已有了定夺,当即便命令副将统御剩余部队立刻向云州郡退军。 这一次成元令是抱着煞气腾腾而去的,云州的守将已经让他失望透顶。 若非如此,他又岂会损失八百多人才能够从安平镇败退。 若非如此,安平镇的营盘又怎会如此简陋粗糙非如此。 要知道安平镇这战略要地,乃是阻挡大宋军从太原偷袭来最重要的屏障! 既是不将自己放在眼中,那云州守将又犯了军法,成元令自是抱着必杀之心,杀人从而兼并对方,毫无妥协的可能! 只要还有他在,和将近五千人的兵力,想守住云州郡。已经足够。 第二百八十六章 爬索 与此同时,赵德昭还留在汾州城。 这里距离太原还有段距离,应该是安全的。 赵德昭打算趁着钱牛儿也到了这里,让他帮忙,自己在研究几样新武器出来。 钱牛儿精通算数,又会画图,还懂一些傀儡制造,正是自己的好帮手。 而此时的钱牛儿也是没有休息,跟在赵德昭身后也是来到大厅,二人又开始了密谋,希望可以再次造一件传世的武器。 这次武器的选择依然是给女子营而不是男子士兵,因为男子士兵因在战场上他们可以发出自己的优势,他们是正面对抗,而女子营士兵她们则是在身后,在战场上比力气,女子自然是没有男子有优势,所以她们最好是选择在敌人的后方。 也就是为什么现在的狙击手是百里挑一的原因,因为它需要良好的身体素质与身体技能,它也需要有技巧有好的心理素质。 他对于平常的士兵而言,狙击手,刺客这类角色,他们需要更多的专业知识与比较专业的技能,而且还需要更好的技巧,这样才能真正做到杀人于无形,不露出身形,才能杀人于无形。 把女子作为杀手,比男子作为杀手更有一点优势是女子的身形较小,可以更好的进行伪装,而男子,他们身材比较硕大,进行起来突击也是相比女子来讲比较困难。 赵德昭前世曾经在一款名为“流星蝴蝶剑”的游戏中,专用飞镖,一般来讲飞镖是禁止进入PVP模式中,因为飞镖进去决斗模式只会被人认为是混子的存在。 而赵德昭的飞镖不同,赵德昭前世是物理老师,所以赵德昭的飞镖在它精准的计算之下,往往可以打出最高的伤害,而此时赵德昭又是将向心力等物理元素转化为实际,而他也打算真正的教女子物理知识。 而物理知识在根据抛物线的原理下,或许你只利用最少的力气就可以发挥最大的作用。可以击杀更多的敌人,就如那天赵德昭所展示的一枚戒指轻轻松松就可以击杀数10名敌军。 此时只是赵德昭打算做的是一个攀爬装置,利用这个攀爬装置,女子营地的士兵们可以利用这个装置爬到高处进行,高空上的突袭,利用自己改造研制的诸葛连弩,给敌人造成神兵天降的打击效果。 现代中式热武器战争,坦克飞机,弹药,导弹大炮,甚至拥有核武器,而古时候只有冷兵器,一刀一枪,一人一马,若是此时拿出一个热武器参与到冷武器的战斗中进行打击,那边是碾压性的胜利。 正如清末时期,洋人拿着火炮对清朝的洋枪队进行打击,洋枪队手中的火枪是单发释放,甚至太平天国、义和团,还拿起刀与洋枪进行对抗,凭借所谓的大法与信仰和洋人对抗。 没有武器的先进怎么拿得胜利,所以武器是胜利的关键,日本偷袭珍珠港,为何美国敢反打,就是因为有核武器作为底牌。 燃文 所以赵德昭也是为北汉军队想造出一批拿着先进武器的军队,这需要两个步骤,训练出有涵养的女子营士兵,仅仅是第一步。 钱牛儿到了议事厅之后也是没有说话,这时他也是去泡了两杯浓浓的蒲公英茶,希望可以给赵德昭带来一丝丝的清醒,但是赵德昭此时还不太困,没有去喝蒲公英茶。 稻禾此时也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自己帮不上忙,自己只有提意见的份,毕竟此时对于武器全部的构想都在赵德昭的脑袋里。 稻禾是上次离京的时候,王修芝一定让跟来的,为的照顾赵德昭的饮食起居。 这时,睡去的陆娟也来到此时的议事厅,陆娟询问赵德昭半夜不休息的原因后,也是不再说话坐在身旁,因为他觉得这时的自己确实没什么用。 名将很少有可以正常时间参与就寝的,因为自己不是一个人,而是肩负着国家,也要抵挡狡猾的敌人来进攻。 此时赵德昭研制的武器虽然对于陆娟个人没有什么特大的用处,但是对整个战局却有扭转性的变化,所以她非常支持此时赵德昭的做法。 毕竟这是为了整个战局的着想,北汉战局虽然没有很大的劣势,但谁也不大刀阔斧施展抱负的话。此地将危已! 所以她也是希望自己的国家可以回到曾经的荣耀。 但是士兵怎么想?原来是保家卫国,现在是收复汉威,可真是令人忧伤! 谁人不想在前线痛痛快快的杀敌,而不是在后方拼命的休整,休整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没有粮草没有军饷。 此时经过赵德昭他们的调整,他们的食物补充影响,但是他们却拥有很少的士兵眼睛。 他们首先要顾家,顾家乡,然后才能是大宋,是此地。 赵德昭当然没有自己兴兵的想法,他只不过想训练一只完全听命于自己,那样自己的战斗力才能发挥最大的战斗力。 所以这装备女子营士兵便是第一步。 这些女子都愿意拿起长矛,拿上长戟上前方作战,但仍有男子在家中卖国。 这也难怪,毕竟家国情怀不是每个人都有,他们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 此时想起这些不堪入目的事,赵德昭也是愤怒不已,这就犹如前世抗日战争时期的汉奸,拿着中国的钱挣着中国人的利益,却在拼命的为外国人做事。 说实话,外国人能给予他们的东西并不多,仅仅只是一个名号而已,而若是他们有这样的功绩,放在为祖国的事业这边,他们现在一定比当初过得好。 赵德昭他在心中想:大宋被灭也不是没有道理,当国之丞相,居然也不爱自己的国家,那也就没什么办法了。 赵德昭此时手中画图纸的手不断颤抖,因为他此时身为一个大宋人,就像是当初身为中国人被日军践踏的人,他们也是用自己的愤怒,但他们敢怒不敢言。 那些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第八百八十七章 试验品 和赵德昭此时不一样,赵德昭此时手中所画的正是能够挽救大宋生命力的东西,所以他也是极力恢复自己的平静,在众人不解的问答之下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因为他突然无法将这段历史告诉别人。所以有些时也只能赵德昭选择自己承受。 此时的赵德昭也是大概勾勒出了,可以攀爬装置的大概模型,但是也在心中独自思考细节,细节是一个图纸的关键细节,一旦稍微有点错误,稍微一点纰漏,那么这个东西便是白费。 古代可不比现代,他们画图没有铅笔,没有修改的机会,所以也只能一次成型,而赵德昭也是认真的拿出自己当老师,教学生的那股热心劲儿,生怕自己出错。 此时陆娟,稻禾,钱牛儿三人也是没有任何打扰,而是识趣的走到门口,三人在门外,小声交谈,谈自己对目前形势的看法。 赵德昭一人在军营中画着自己的设计图,也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有数个时辰之后,兴奋的说道:“画完了。” 而这时,陆娟,稻禾,钱牛儿三个人也是急忙跑了进来,他们也是等得便是这一刻。等了大半个夜晚,看着天都蒙蒙亮,赵德昭也是终于画完了。 这一晚上三人之中没有一人去催赵德昭,因为他们也知道,赵德昭先前设想出的武器对于作战有绝对扭转性的作用。那么赵德昭这次设置的武器必然不会弱。 赵德昭此时见三人进来,便耐心的指着图纸对三人说道:“这个可以攀爬的装置,我也暂时没有想过它叫什么名字,但是我想给你讲讲它的用途吧,她也是女子用的武器,和女子的手镯类似,手镯为左手,而这个攀爬装置用右手,因为它可以发出超强劲的拉力,钉在墙上之后,女子便可以顺着这个向上拉,所以右手也是比较有力,更容易向上爬。 这是钱牛儿说道:“你是打算让女子营士兵去参加暗杀,她们可以顺着墙壁爬到高处。” 赵德昭说道:“这正是我的意思,但是,这个装置还不太完善,我需要一种可以嵌入墙体之中,而且不发出任何声响的那种钩子,那样她们才能真正做到暗杀,也是对她们最好的保护。” 钱牛儿说道:“这好办,早年间我由于无趣,作出一种攻城的东西,因为攻城是比较难搞的一部分,但是我没想到堂堂北汉没有一次攻城,所以我做的武器也是没有用上,这次因为你,我的武器有它的用途。” 赵德昭一拍手说:“这东西很好。” 他对钱牛儿设计的东西有着绝对的自信,因为钱牛儿,他是铁匠出身,世代都是铁匠,所以钱牛儿他是铁匠之中比较有实力的一种。 赵德昭此时接着说道:“爬墙装置这个钩子你看,这也是类似于一个护腕那种,也是不容易引起人发现的,但是护腕它下方有一个板机。” ”扣动这个扳机时,上方便会发出强劲的绳索,将手腕一圈所缠绕的绳索全部发出,刻在墙上。从而达到飞檐走壁的效果,做到来无影,去无踪,做到真正的暗杀!” 当赵德昭说到这里连一向沉稳的陆娟说道,这样好的窗子一定要先给我来一套。 “你放心,尺寸我自己私自给你改,我就给你做一套。” 赵德昭此时也是笑笑,没有反对,因为陆娟要的东西一定是为了抗击敌人,所以他也是可以给陆娟单独设计一套。 这东西可不能乱改尺寸,一旦改尺寸的所有绳索的数据都要发生变化,本应该承担的拉力也会发生变化。 beqege.cc 陆娟说道:“若是你还要设计那就算了,你这几个时辰我们可都看着,为我一个人设计这一套,我可吃不消啊!” 赵德昭也说道:“你跟我客气啊,时间算什么?设计出男子用的男子士兵也可以用呀,大家都可以用,而且男子营的士兵,将领都可以手拿一套。” 陆娟此时也是问出了比较关键的话,说:“主公!那这个的费用高不高?需要消耗什么材料?能不能寻找?制作难不难?若是难咱们不要了,只给女子营刺客暗杀便可。” 赵德昭说:“说实话这个我也没有考虑到,我只不过将它需要的常见的材料列为一张清单上,兵工部先制作几套,看看成果,再看看消耗。” 此时陆娟有没有说话,而是接连着点头。 而这时赵德昭接着说道:“这种装置使用也非常方便,将下方小扣钮向左滑动,到标志开的那边,然后向后边儿有个小板机,扣动板机,就可以直接将绳索发出。” 吸了一口气,说道:“而这时人便可以手使劲一拉,这个发射装置向上收的同时,仍由于绳索的变短人自然也是向上的,所以它可以达到翻山越岭的状态。” 这时,陆娟,稻禾,钱牛儿三人都不禁拍手叫好,因为这个装置确实是解决了人难以翻山越岭,飞檐走壁的状态,这可不比武侠小说。 赵德昭再次讲起这套攀爬装置的内部设计,有强韧绳索,绕着内部的轨道缠数圈,最长高度可达30丈。 30丈在古代而言差不多是极高的墙,所以飞檐走壁自然是不在话下,而现在赵德昭最大的问题是,钱牛儿有没有水平可以将钩子做的又尖又快,而扳机也可以发强劲有力。 赵德昭又拿起昨晚画的诸葛连弩。再次尤为细心的向钱牛儿讲述了,可以现场制作兵器的那一小部分功能,这一部分是诸葛亮的诸葛连弩没有的那部分,所以这部分也是必须要小心。 钱牛儿当然理解此时赵德昭的心态,若是这部分没有,那可没办法自主提供剑羽,没办法提供弹药之后,女子营士兵面对的危险也会增多,因为她们随时面对着弹尽粮绝,她们面对的不是一人,刺杀失败后必定面临的是成千上万的军队。 钱牛儿这时提议,可以专门在后面设置可以储藏石头的一小部分。也可以将单次发射改成单次多发,是共同发射,可以发出3~5枚石子这样 第二百八十八章 无敌千机 而石头正好选的那些可以,4周都是有棱有角的,可以造成快速击杀的效果。 赵德昭心想,中国古人的智慧真是不一般,这就相当于现代战争中的散弹枪,而古时候的发射方式只不过是弹射的方式发射,而不是现在的火药发射, 赵德昭知道此时古代的技术低,断不可能做出成千上万供军队使用的这种武器,所以他也是可能在自己的女子营中使用。 这时陆娟说到,“主公把你这些武器想一些名字吧。” 说实话赵德昭早有这样的想法,但是一直忙着没时间说,此时既然所有设计都已做完,天也不过微微亮,但是没法再睡觉,于是便也想起了自己做的这些武器的名字, 赵德昭看着样品手镯说道:“这手镯可以当作手镯,也可以拿出匕首,嗯,那就叫他蛇刃吧,因为它可以像蛇一样盘旋在人的小臂之上” 赵德昭再拿起手中的戒指,说道:“她可以像个华丽的装饰品,但是她射出的却是钢珠,可以给人造成其他的钢珠。那就叫它致命风华吧,因为从表面看他确实是长得挺精致的,也挺符合女性的审美,但是它可以造成性命危害,所以就叫它致命风华。” 赵德昭再次看着图纸上的那个,可以令女子因攀爬的装置说:“这件可以让人飞檐走壁,它是用于击杀或者刺探军情,一旦被发现将会使敌军内部大乱,点起烽火狼烟进行通报,那么叫他吹角连营即可。” 至于最后一件弩箭,在钱牛儿的设置之下,早已不是普通的诸葛连弩,而是携带更为方便的发射器,那叫它无敌千机吧!因为它的材料仅仅是地上的石头,若是到了山林之中,便是有着无限的弹药,那么叫它无敌千机也合适。 三人一听也是纷纷点头,这些名字符合自己的韵味,也有自己的特殊的含义,特别是最后的无敌千机,让别人一听也有一种无敌千机降临的感觉,因为它确实是无限子弹。地上有石头便可以发起攻击。 而吹角连营是进入敌方内部,一旦被发现确实会引起敌方躁动,而敌方也会相互通知啊,通知的方式在古代来说正是吹号角,所以每个营地的人听到都会一直连着吹,从而到到传递信息的效果,所以叫它吹角连营也是最合适。 稻禾、钱牛儿、陆娟听了也是纷纷拍手叫好,因为这些名字确实是复合,这时天也是亮了起来,各部门都开始了自己的分工,做好了自己该做的。 研制了一宿武器制造,赵德昭也是感到疲乏。 毕竟人员数目在那里放着,自己选择在这里休整,只不过是搭得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如同北宋时期的梁山好汉一般,寻得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赵德昭清晨召集女兵,给陆娟下了死命令,要求她在短期之内,使女兵力量和速度得到双提升,而赵德昭给她最迟的时间,是一个月,而这一个月,她可以选择训练精英,最少有五人可以达到自己预期的效果。 赵德昭这么苛刻,也是有他的原因,因为不就他就要随陆娟将军。去南下阻击北汉,阻止北汉的北上,而这些时间,正是给女兵成长的机会! 安逸只能让人沉迷。 想想中国古代历朝历代亡国之时,都是上层开始先行崩塌。 当各界军民同仇敌忾,抗击侵略者之时,他们却在宫廷之中戏妃子,写软字,导致前线军饷吃紧,对于谏言的忠臣给予贬职处理,对于阿谀奉承,夸自己文笔好的奸臣却大大有赏。 ranwen.la 这也是为何两宋民不聊生,导致北有金频繁入侵,西有夏进行骚扰,而宋朝在中始终无作为。 三国鼎立局面结束后,大宋名将霍去病,卫青等武将将匈奴打的体无完肤。 唐朝时期更是迎来大唐盛世,周围国家纷纷成为属国,以减免更多的人员伤亡,宋接手之后,却屡屡遭受侵犯。 宋太祖赵匡胤杯酒释兵权,俗话说的好,以什么当时得来的,越怕以什么方式失去,所以他大大强化了中央集权,导致权力过分集中,自己所以不二,而且也滥杀无辜,导致权力过分失衡。 而越往后传位,问题自然是越大,北汉文景之治,光武中兴,却依然引来王莽乱政,私自为王,若非刘秀,很难得到延续。 每个朝代的开国皇帝,都有着过人之处,不然也不会拿下国家的统治权,但是立太子却导致有能力的皇子没有发挥自己的才能,而皇子斗争过于凶残。 唐太宗李世民是一代明君,但是却依然引发了玄武门之变,逼得自己的父王李渊退位,李世民的众位皇子也是在杀戮之中争夺权位,老爹都这么做了,自己为什么不做? 此时,稻禾打断了赵德昭的思考,稻禾说道:“陆娟说,你要求的五名特殊的女士兵已经训练完成了。” 赵德昭也是震惊,自顾自呢喃说道:“这么快的吗?这个陆娟是怎样的魔鬼教练?” 而这时,稻禾疑惑不解的问道赵德昭:“你最近总能整出来许多让人疑惑不解的话...” 赵德昭也是无语,因为自己说的是白话文,和比较前卫的话语,所以稻禾不理解也是正常,但是他也没有解释,摆摆手,示意这件事过去了。 二人相处已久,稻禾自然也是知道赵德昭有着自己的秘密,不然他也没办法计算的那么到位。 二人到达陆娟训练女军营女士兵处,这里赫然站立着五位及其有气质的女人,而他们此时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是一身夜行衣。 稻禾看出了赵德昭心中的困惑,说道:“这都是村子里大多人家所剩下的布料,女兵中正好有家中原先是开染坊的,所以她们拿来染了染,做了这几身不怕脏的衣服。” 陆娟看着赵德昭的困惑的表情,说道:“将军,若是你不愿意士兵穿成这样,我带着她们换了便是。” 赵德昭此时赶忙做了一个手势,手掌向下轻拍两下,示意别忙活,这样就可以。 第二百八十九章 制作成功 但是陆娟哪里知道是什么意思,半天没敢动弹,赵德昭过了许久才缓过神了,看着陆娟困惑的样子,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说道:“不用换,这次大家得穿着,正好符合这次的行动!” 这时,赵德昭在稻禾耳畔旁边说道:“去喊钱牛儿,带着六套装备过来。” 稻禾一听,看来赵德昭要进行试验了!于是跑着就去找工匠处的钱牛儿。 因为军中禁止骑马,他尽管身为将领也必须遵守,因为这正是他们立下的规矩,若是军中允许骑马,那不就成了马市? 稻禾跑的极快,在赵德昭吩咐众人坐下等候时,稻禾拉着钱牛儿,背着两兜子东西就来了。刚坐下的赵德昭只得再站起来。 这时,赵德昭也是把旁边的石块搬了过来,女兵都震惊不已,平时陆娟训练她们,就是计算她们能将石块抬起的时长,而此时的赵德昭竟然拿起石块走了过来。 正当女兵崇拜赵德昭的大力士本领之时,陆娟也来了,陆娟看着赵德昭搬来的石桌与钱牛儿,稻禾二人背着的框,也是明白了怎么回事,毕竟他也是昨晚的参与者。 这时,稻禾说道:“主公,我们以为你忙了一夜,休息了,就没敢再叫你......” 正当赵德昭想接话时,陆娟直接说道:“不会,熬一通宵指定战术也是常态,能熬得住。” 这时女兵也是更加崇拜这几位将军,为了国家大事,整晚整晚的研究方案,指定战术,她们一定要更加努力才行。 赵德昭此时从框中取出“致命风华”、“吹角连营”、“蛇刃”、“无敌千机”这一整套装备带在身上时,陆娟这个大马虎也是立马问这些新东西的作用。 这时钱牛儿也是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个你们没见过的,吹角连营是进入敌方内部,一旦被发现确实会引起敌方躁动,而敌方也会相互通知,通知的方式在古代来说正是吹号角,所以每个营地的人听到都会一直连着吹,从而到到传递信息的效果,所以叫它吹角连营也是最合适。” 然后指着自己改装的诸葛连弩说道:“这个叫做无敌千机,是我改造的,他可以利用石子进行发射,别看是石子,但是你可别小瞧他。” 说着就上石子扣弦进行示范,而他打击的目标则是赵德昭刚才搬来的石头。 上了五颗石子,扣动扳机,瞬间打出砰砰砰的声音,而且只有一声! 此时看到“无敌千机”攻击这块巨石的威力,大家不免都大吃一惊,经此一役,可见,“无敌千机”威力巨大,别的不说,单单是这点伤害,打到人的身上,非死即伤! 这时候一位女子营士兵说道:“钱牛儿将军,这是近距离作战,但是战斗中这样的机会微乎其微,远距离或者超远距离‘无敌千机’还能打出这样足够可观的伤害吗?” 钱牛儿一听,也是没有应答,因为他知道,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所以这次他也是减少了“无敌千机”中上弦的石子数目,将五颗改为一颗,虽然经过赵德昭、钱牛儿二人的设计,“无敌千机”中已经有着五根弦! 这也是钱牛儿一次可以发射五颗子弹的原因,而这次,钱牛儿选择单发操作,为的就是掩饰“无敌千机”的远距离,超远距离的威力! 钱牛儿在众人的围观之中,挑出棱角最分明的一颗石头,因为石头越尖锐,突击力道越强,钱牛儿也是熟练地上弦,只见他标准百米之外的大叔,缓缓扣动扳机。 “嗖~”的一声发射而出,可见的这颗石子飞行速度之快。 而此时赵德昭一直在想着,做一个类似于现代打磨机的工具,虽然没有电力控制,但是可以脚踏发力,用打磨机的原理来对石头的形状进行打磨。 但是一声“嘭”的撞击声之后,众人的震惊声也是打断了赵德昭的思考,只见百米之外的大树上有了一片白。 众人走进后发现,树皮已经被打碎,留下的只有木心,而木心也是被打碎了许多,因为石头没有做成锋利的样子,所以无法击穿大树。 这时赵德昭再次想到利用现在的知识技术来改造古代的武器装备,这样可以大大提升战斗力,“无敌千机”中所需的石块,就可以用现代的钢珠代替。 现在的手枪中有很多都是拿钢珠进行代替子弹珠,别看它不大,但是它的伤害就非常高,古代虽然没有好的模具,但是他可以设置成比较尖锐的样式,造成攻击更加突然。 赵德昭身为一个前世的物理老师,自然是知道这些东西的制作方法。此时若是语文老师来穿越,估计什么也不知道,而他物理老师则可以利用从现在的设备来进行古代的维持,杠杆原理什么的呀、向心力等等都可以运用的非常流转。 aiyueshuxiang.com 赵德昭心想,也可以发动一个类似于永动机的装置,虽然永动机不存在,但是他却可以类似于永动机,只不过可以让人来额外提供外力,那样永动机也会带来,意想不到的能源供应。 在众人纷纷惊诧“无敌千机”的威力的时候,赵德昭这时带他们来到一座山坡,这座大山是比较结实的山,并非是现代社会所看到的山,因为现代社会大部分山都已经被开发,留下的只有土山,,而众人此时见到的,则是一座类似于矿山的大山。 古人眼中的矿山,也就类似于现代景区石头山,石头自然是比较坚硬的,因为城墙大部分都用石头来代替,铜墙铁壁只是后来为了战争,进行的加固而已。 而此时赵德昭他们大部分所处的山都是矿山,大部分城市都是石头所造,因为成本低防污性高,而赵德昭这次准备拿这座矿山,来掩饰自己的暗杀神器“吹角连营”! “吹角连营”本身就不是具有伤害的武器,但是,他就可以带人在空中自由的穿梭,就像美国大片蜘蛛侠一般,赵德昭身材比较纤细,所以女子的“吹角连营”他便是可以使用。 第二百九十章 实战 此时赵德昭也是着左右手各套一幅“吹角连营”,因为一般来讲,女子身材纤细,所以给她们准备一只,赵德昭这次则是戴上了两副,一是为了保险起见,二则希望她们可以看清自己中间连贯的方法,怎样飞的更高。 因为赵德昭也是第一次使用,所以他也是十分的谨慎、小心。 赵德昭这时看到那个矿山也比较高,而且也比较陡峭,一般人是没法上去,接着是用右手的“吹角连营”开始启动发出绳索,“吹角连营”瞬间射出,而赵德昭也是被带飞了起来。 带飞的同时赵德昭的左手也没有停下来,右手的“吹角连营”带着赵德昭飞檐走壁,当右手的绳索马上就要收缩时,赵德昭卡准时机,左手又猛的再次发射“吹角连营”,接着连续发射,又是一个绳索发射,让赵德昭身体再次向上飞跃。 一幅“吹角连营”可以使赵德昭飞跃大概三十丈,而赵德昭连续发生两次,虽没有到达到达六十丈,但是也已经有了大概45丈左右的样子,已经比一般城门楼高。 这时赵德昭站在高处向下,众人眺望时,因为是在百米之上,所以众人的影子也只有一点点,但是他们却可以听到赵德昭的喊话,因为这里是山谷,没有什么声音的阻隔,所以声音传播的很好。 但是赵德昭此时却看到了远处的尘土飞扬,这不是别的,一定就是士兵践踏过的样子,因为凭现在的技术很少有人力可以做成这样的样子。 张飞曾在长板坡吓退曹军,就是人为荡起灰尘。但此时,敌军具有优势没有必要这么做,而大宋军也没时间这么做。所以赵德昭深知,这一定是敌军! 但是赵德昭自知此时别无办法,远方的那一阵阵尘土一定是敌军,此时也是赵德昭着急慌忙的将绳索放下,自己溜了下去。 到达地面后,赵德昭才对众人说自己在山上所看到一幕,那一敌军队伍大概是有五六百人的样子,不然不可能造成那种程度的尘土飞扬。 这时女子营士兵也是比较慌张,他们此时只有带着赵德昭、稻禾、钱牛儿、陆娟他们算上女子营地中的6人,也不过只有十人而已,面对数百人的敌军他们怎么能抵? 所以一个女子营士兵说道,她请求回去搬救兵,赵德昭说怕是没有机会了,他们此行的目标估计就是自己的大本营! 赵德昭此时也是赶忙想着计策,虽然赵德昭和钱牛儿还算都比较沉着,女性中除了陆娟,稻禾,陆娟。 其余的五名女子士兵也是慌了神,毕竟面对估计约摸五六百人的队伍,他们也是觉得自己没有一点胜算,此时若是强行作战,自己没人要击杀五十名敌军士兵 虽然这些女子士兵也是上次听说了“致命风华”的威力,但是此时钱牛儿身上带着多少个“致命风华”,他们并不知道,虽然她们女性士兵每人手上都有一枚“致命风华”。 但是,这仅仅也只有6枚,大约只能击杀数百人,所以他们觉得自己没有战斗的胜算,但是此时赵德昭发话了。 赵德昭看着这些女子营士兵说道:“这战全靠你们了,你们现在立马使用“吹角连营”上到山上去,上了大约二十丈的地方,你们在那里强行用“无敌千机”开辟一个可以让人进行俯卧状态的平台。 xiashuba.com 军中军令如山,虽然女性士兵,自知自己没有可以一战的勇气,但是她们也是听从赵德昭的,因为赵德昭她们女子营的信仰。 这时,陆娟带头冲锋,带着女子营士兵上前去使用“吹角连营”上到山,而她们到达了半山腰,在山上不断使用无敌千机时发出“砰砰”的声音。 因为无敌千机这时装备的石子都是那种属于比较坚硬的,因为这是赵德昭精心准备,给女子展示所使用的,自然是比所谓的石头山更加的坚固,石头山上的石头是天然的。 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淋,也是有了损伤,所以这些“无敌千机”在山上打出一些空地,可谓是轻而易举。 这时,那边的敌军士兵定然也能听到赵德昭这边的响声,这也算是吸引注意力,将敌人引到此处,反而给自己大本营给予喘息的时间。 虽然此时没有人通知大本营敌军来犯,但是大本营也能听到这种“砰砰”的声音,门外的守卫定然会汇报,看着主帅不在军营时定然会实行防备状态。 很快,陆娟从山上溜了下来,对着赵德昭说道:“主公,此时山上的栖息地已经开辟好了,可以让人俯卧的状态,请问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赵德昭说道:“山上的矿石你们可以利用并且使用,将矿石保存下来,等会有你们用的时候,你们只管待在上面,我一个人来应对,等会你们只要见到敌人, 在我发出信号是再进行攻击,空中来莫名的攻击,敌军自然不敢乱擅自行动。” “陆娟你先上去,将山上的所有的‘吹角连营’全部扔下来,之后,其他人再上去。” 稻禾此时见赵德昭让自己后撤,也是说道:“不行,我上去躲避,你一人在这下方与敌军对抗,我不是那种人!还是我也在下面,还对你有个接应。” 赵德昭说道:“你若此时再不上去,你觉得陆娟和其他人会上去吗?你上去他们才会上去,相信我,对我有点信心。” 就在此时,“吹角连营”从天而降,而此时陆娟也是没有下来,只是“吹角连营”全部丢了下来,百米的高空虽然外边用女子营士兵的衣服包裹,但是摔下去竟然也是没有丝毫破绽。 可见赵德昭的制作能力是多么的精致,这也对,赵德昭就是对他有信心,不然也不敢让陆娟全部抛下来。 因为赵德昭在操作时,发现赵德昭连“吹角连营”的细节都做的十分好,所以也是更有信心。 这是稻禾、陆娟、钱牛儿三人,拿着女子营士兵的“吹角连营”上了山,因为赵德昭怕他们中途出意外,所以也是每人准备两个,另一个应对不测。 第二百九十一章 千机无敌 所幸没有意外,看来自己的设计“吹角连营”承受的重量比预算多,这时十个人之中,只有赵德昭一人在地上。 陆娟刚才上去的时候就将女子营士兵所有的“致命风华”全部交给赵德昭,因为赵德昭是他们此次的主力,而钱牛儿也将自己身上存着的三“致命风华”交给赵德昭。 就是上次他准备去演示威力的,此时却真的派上了用场,但是此次发现的敌军的队伍人数未免过于强大,有数百人,而他们只有赵德昭一人。 而此时山上再次发出“碰碰”响的声音,钱牛儿在干什么呢? 大概是钱牛儿觉得石头数目不够多,怕赵德昭出危险,所以此时也是临时抱佛脚来做石头来保护赵德昭。 山上此时算上刚才钱牛儿带的两套无敌千机,女子营士兵每人一套,一共有七套无敌千机,而钱牛儿额外带的两套,此时也是交给稻禾和陆娟的手中。 钱牛儿此时专心在后面,用蛇刃拼命的找石头,希望可以再制造多一些的子弹数目。 这时稻禾忽然碰了碰身旁的钱牛儿,钱牛儿向下一看,果然大批人马来了。 这次钱牛儿也是停下了制造石头的动作,而是满满的担忧,担忧都写在脸上了,他紧张的看着事情的发展,生怕赵德昭出什么意外。 而此时赵德昭看着面前的这位敌军将领也是没有丝毫的畏惧。 哪怕对面是有几百人,自己只有一人,但是他没有害怕,因为山上的队友变成他最好的后盾,无敌千机便是他最好的保护伞。 而手中的9枚“致命风华”随时都可以绽放,是给予他信心的保障,是给予他信心的源泉,是可以给他生命带来延续的神器! 此时来到了敌军首领坐在马上,嚣张的问道赵德昭说:“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是不是汉军派来的奸细?” 赵德昭听他说汉军,再看他军服,就知道这是北汉军,而不是曹家军。 对于北汉军居然已经前突到这里,赵德昭还是很奇怪的,不过并没什么担忧。 第一,他对于自己之前的战略部署,还是放心的,加上现在的大宋军,军备优良,训练有素。 将军也都骁勇善战,不会打不过北汉军或者曹家军。 第二,他已经看出,这批北汉军,其实已经有意换了轻便装束,战马也没有太多累赘,也就是说他们注意了引人注目的细节,说明他们是一支偏师,是有特别作战目地的特种兵。 思路客 担负特殊任务的敌军,证明不了北汉已经打赢了前线的战事,反而很可能恰恰相反。 他们是前线作战大败,才派偏师来特种作战,希望挽回败局。 然而,看来他们的运气不太好。 赵德昭听着这北汉军将领的三连问,也是很不舒服,说道:“北汉蛮劣,居然敢掠我家园抢我河山,今日不报此仇,我赵德昭必将难以咽下这口恶气气。” 敌军将士听了也是纷纷笑道说,凭你一人也想吃下我们吗?想什么呢? 敌军的首领此时说道:“你就是赵德昭吧,好气魄。”招手转身对着后方的士兵说道:“动手!” 此时敌军士兵也是纷纷向前,希望出手抓住赵德昭,应该都是军中好手,再加上已经有一圈人将赵德昭围住,这时向前的人数大概是有六七十人。 这六七十人,虽不说是普通士兵,但必然是小头目,因为他们此时敢向赵德昭围来,必然有着自己的自信。 赵德昭也是微微一笑,手指上戴着7枚“致命风华”此时也是转动中指上的一颗。 这时,“致命风华”在赵德昭手指上疯狂的转,发出了嗡嗡的声音,敌军士兵也是以为赵德昭在做无谓的反抗,没有将这事此放在心上,但是下一刻他们就后悔了。 因为赵德昭给他们上了一课! 赵德昭腾空一跃,跃出一些高度将“致命风华”向脚下一甩,“致命风华”在脚下绽放。 肉眼可见的几十枚小球,“嘭”的一声撞向了周围人的身上,而此时当然也有人没有撞到,这并不是运气问题,还是概率问题,每个人都有可能不被致命风华所创击中。 因为旋转的“致命风华”只有五六十枚钢珠,赵德昭此时面的敌军有70人左右,自然是有人活了下来,当然也有人承受了两颗。 看着倒下的五十多号人,赵德昭也是微微笑,看来这是出其不意的手段,还是可以,虽不说成功击杀敌方全部,但是造成重伤是没有问题。 人体的硬度自然抵挡不住钢珠,旋转的铁珠伤害更高,而且是里面放的可是钱牛儿苦苦打造的小球。 钱牛儿为了使小球的纯度更高,没日没夜打造,所以此时“致命风华”里的小球没有击杀50人,钱牛儿觉得这都不给他面子。。 这是敌军将领都看蒙了,看见瞬间瞬间躺下的50人,在看着自己派出人中,只有20人站立,此时也是疯狂怒吼,说把他给我抓起来, 这时敌军士兵看赵德昭,认为他已经使出自己的底牌,便向前果断扑去。 赵德昭此时也是抽出这个精致的手镯,将“蛇刃”绽放了出来,“蛇刃”虽说没有“致命风华”那样的迅速打击,但是它却有着出其不意的效果。 当众人以为赵德昭赤手空拳之时,赵德昭突然拿出了两把匕首。 面对赵德昭有着武器,而自己赤手空拳,对方也是抓紧了机会,争取在赵德昭没有熟练掌握武器的情况下想要将其拿下。 但是赵德昭对于武器的熟练度是比他们高得多,物理老师的手段也使它绽放许多。 赵德昭此时匕首在手中疯狂的旋转,像扇子一样的手中旋转,而且也能成功的命中对方的喉咙。 这时山上的稻禾看着都比较震惊,因为她都没有这样的实力,赵德昭每次说打不过,不打,此时稻禾知道了,赵德昭是在谦让自己。 看来这段时间,赵德昭的武技是大有长进的。 敌军将领是怒气冲冲,向赵德昭跑来,看着赵德昭此时收起来的“蛇刃”,他就不信赵德昭还有后招,这次他也是看着赵德昭,对全军发出进攻的手势,希望靠人数优势想要拿下赵德昭。 第二百九十二章 奏效 因为他也知道赵德昭是汉军中比较重要的人物,赵德昭的事迹他听说过不少。 这时赵德昭的手也在天空中放下,正当敌军没有看明白时,自己的士兵又是一个接连一个倒下,每次击倒的不是一个,而是直接数人数十名士兵倒下。 击倒他们的不是别的,就是小石块! 此时敌军的将领和士兵还没有弄明白时,一个小石头就向他袭来,这个小石块发动者不是别人,正是稻禾。 正当其他几人用“无敌千机”单发命中距离赵德昭最近的士兵时,稻禾没有动作。 稻禾对较远处的敌军将领进行瞄准,稻禾在军中是射箭的老手。 此时也是使用一枚比较钝的石头击中敌军将领的胸部,因为他胸部虽然有胸甲,但是胸甲虽然可以抵挡伤害,但毕竟抵挡不住这个力度。 这才导致他的使胸甲震荡,猛吐一口鲜血,也是令敌军将领足以疼痛。 稻禾他们也知道此次的目的并不是成功的击杀这些北汉军,因为他们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 兔死狗烹,临死反咬一口,这些都能做得出来,临死拉一个垫背的说的这是一个道理。 敌军将领没有脑子也该知道,刚才若是那枚石子直接刺中自己的面部,或者从自己的手腕或者小腿部,任何没有防具防卫的地方射击自己,那么必有重伤。 而对方选择攻击自己的胸甲,则是让自己感到知难而退。 此时他为了自己的性命,他怎么能不明白? 于是他恶狠狠的看了赵德昭一眼,发起全军撤退的口令。 但是赵德昭不会善罢甘休,这些人可能就是自己战场上的对手。 然后在敌军还看着自己之时,飞快的跑向前去将手中的“致命风华”,再次旋转起来,而他此次跑的地方不是别的地方,而是敌军将领的马下。 他的马此时也是受到惊吓,疯狂的向后撤退,他这一撞可不要紧,但是撞了许多敌军士兵,再加上赵德昭此时手中的这枚“致命风华”丢下,必定会造成极大的伤亡。 而赵德昭已经在手中开始旋转“致命风华”,而他此时旋转不是一枚,而是三枚。 2k小说 赵德昭只是微微一笑,在北汉军士兵不敢对自己做出动作的同时,赵德昭将手中的三枚“致命风华”取了出来,他丢的方向,不是在自己的脚下。 他是希望敌军将领,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士兵死去,正如汉军将士眼睁睁的看见自己的家人在面前死去一样。 他分别将三枚“致命风华”抛去三个地方,此时手里拿着两把“蛇刃”,敌军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因为此时的天上,依然有石子发出。 依然有石头向他们射来,依然每时每刻都有不少的敌军士兵倒下,因为他们只有五六百人,因为刚才赵德昭先前抛出的致命风华所消耗的50人。 还有天上不断发出的石子,大概又是有五六十人死于非命,而此时赵德昭又是丢出三枚“致命风华”。 因为此时敌军士兵是人挤着人,他们消息传得没有那么灵通,所以他们对于这小东西没有看法。 看着从天空抛来的小东西,有的人甚至还拿手去接,但是却造成更大的损失。 “致命风华”在他们的头上绽放,头上呀,人体最薄弱的地方,而那一颗钢珠从头上略过,他们又怎能抵挡得住? 三枚致命风华,一次又造成将近200人的死亡,五六百人的军队此时只剩下一两百人。 敌军的首领骑在刚恢复平静的马上,看得清清楚楚,别的没有骑马的士兵或许看不到自己军队的伤亡,他骑在马上,他站的高他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来时带了六百人来,此时他只剩下一百多名士兵,所以他这次也是下令急忙后撤,他带领军队后退的时候,甚至连这些将士的武器都来不及收拾。 看到此时敌军撤退了,赵德昭也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毕竟人家敌军来袭六百号人,他不可能不紧张,他刚才只不过是强装镇定罢了,不过索性狐假虎威。 但是,他赌赢了...... 此时女子营士兵也是纷纷的从山腰上下来。 因为这些“吹角连营”本身就是给她们准备的,所以他们下来“吹角连营”自然是没有什么压力,若是三位男性将领下的很可能将这“吹角连营”所压坏。 所以说让女子营士兵先下来,然后陆娟在上去,把这些女子营士兵的“吹角连营”再拿上去递给三位男子,先让三位将领中的两名下来之后自己也跟着下来,然后她再上去一次。 这样就可以每个人都可以从半山腰安全的下来。 稻禾、钱牛儿、陆娟三人手中有两套“吹角连营”至少可以保护他们的人身安全。 众人到达地面后,看着地面的敌军士兵也是久久不能发出声音了,因为实在太震惊了。 凭自己十人之力击退对方六百人的军队,每人击杀了将近四十名敌军士兵左右,这可是多大的实力。 他们自然也知道,没有赵德昭这些利器必然是做不出来,但是这种装备材料过于消耗。 钱牛儿三天之内就只做出了6套,所以就没办法供军队使用,所以只能放在女子营士兵的身上用于暗杀或者突击。 众人此时回到大本营。 陆娟吩咐士兵前往这边去收取敌军的尸体,并且在尸体上搜刮有没有值钱的物件,因为此时他们正在休养生息,搜出点军饷来说对他们也是好事。 但是有士兵在敌军身上发现了一些北汉条,乍一看这些北汉条明晃晃可见敌军的富有程度与对士兵的作战态度。 而汉军这边对士兵可谓是极度克扣,朝中大臣养尊处优,整日游山玩水,而士兵在前线奋力作战,军饷迟迟不到位,饭甚至都吃不饱,他们怎能耐心打仗呢? 这时稻禾说道:“现在大概咱们可以去前线参战了,因为前线战事吃紧,虽然咱们人数不多,但是去了可以帮助石元亮,方正奇这两位将军抵抗敌军的入侵。 第二百九十三章 参战 听从前线退下的士兵说,因为曹家的各种克扣,所以汾州这边原来曹家的军士们军饷不是很及时的发到位。 但是稻禾等人,他们都不算是汾州军队,很难融入到正常的边军之中,所以也是只能打游击来发挥自己的作用来参与保家卫国,因为古代对于门户之争可是相当看重。 还有许多人他们都相当于是赵德昭前世的保安团,因为保安团,所以也是北汉子民对入侵者的反抗。 虽然没法翻盘,但是有一点点微弱的作用,因为北汉时局太乱。 动不动就会有起义者来反抗,还会参与保家卫国活动,而北汉他没有,他只有正规的士兵来作战。 历史上两汉的名将还是很多,但是有很都多类似于赵德昭前世的保安团,在前期没有得到重用,就如刘备等人,所以,两汉的先后灭亡虽然是意料之外,但也是是情理之中。 1200ksw.net 就是由于收集了众多北汉人的物资,所以此时,赵德昭的队伍是富裕了起来。 他们准备今晚休整好之后便开始往前线赶去,但还是留女子营士兵在这里参与继续参与训练。 而陆娟则主动申请继续留在这里训练女子兵,更多的是她亲眼看到这次装备的可怕性,她也是留在这里训练,训练更多的好手。 钱牛儿没有选择跟着,前线有供应的装备、铁匠,所以他留下继续打造装备,普通的铁匠无法完成这些任务,只有他这个技术和知识兼备的人来监工才可以。 赵德昭发自心里的说过,钱牛儿监制出来的锻造技术确实很高。 它可以将普通铁块锤烂捣成比较成熟的铁块,都看不到任何瑕疵而且坚硬无比,这也是他的“致命风华”中的小钢珠都可以发挥最大原因的之一。 这是方雯来找到了赵德昭,方雯是王子兴的未婚妻。希望跟着赵德昭一同去参与作战,因为此时的她没有任何地方可去。 其实说白了,她还是担心王子兴的安全。 赵德昭当然会说不行,但又知方雯的倔强与脾气,还有就是谁去前线带家属了,所以他只能先答应方雯,等到随后准备出发时,找个机会将她抛开便可。 虽然赵德昭不忍心,但是看着去前线比较危险,自己也没办法随时保护方雯的安全,所以将她留在这里是比较好,毕竟陆娟等人现在的实力也是超凡。 赵德昭也是希望将方雯留在这里也可以锻炼方雯,找点实际上的帮助,让她也变得像这些女士兵一样拥有自保的能力,毕竟身处乱世,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本来是次日清晨开始走的路程,赵德昭傍晚便开始叫士兵们准备行李,多次重复强调不要惊醒休息的女兵,更重要的是他是不想让方雯醒的。 方雯的个性一定会闹得天翻地覆。 赵德昭的意思没人能猜测,但是只有陆娟是真正的明白。 钱牛儿选择留在这里,是因为钱牛儿做出更好的装备来投奔前线,而陆娟选择走,她总是关键处选择帮助赵德昭。 因为赵德昭身上肩负的使命太多,别说现在的大宋所处的环境,就是经济的能力,甚至都没有完全抗争的实力。 南有曹家和北汉,东有孙权,北有曹操…… 大家收拾好心情准备出发,而且陆娟等人也在门外等候,希望可以送他最后一程,虽然陆娟、稻禾、赵德昭等诸位将领都有着自己的马匹,但是他们却没有一人选择乘坐。 因为这样他们才是真正的与民同心,虽然此时不会经历战斗,但是士兵走路,他们坐马,士兵也十分不爽,毕竟此时的经济不会让每个士兵都有自己的马匹。 方雯此时也是早已睡去,因为赵德昭在晚饭时向她饭菜中偷偷了一些蒙汉药。 赵德昭同时也向方雯留一封书信。 方雯,此时我已赶往前线的战场,你大可没必要赶过来,不让你来,是因为我,们想保护你的安全。 但是我现在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实力,前线战事吃紧必定是一番腥风血雨,你若去找王子兴,我担心你会受到伤害。 你安心留在此处,陆娟会照顾你,你也可以跟她学习武艺来保护你自己,但是现在我却没有保护你的能力,方雯,你一定要等王子兴回来。回来后我相信他会要娶你! 这次赵德昭他们也是开始踏上征程,但是他们夜里的火把看不清前方的路,火把此时也是忽暗忽现,赵德昭知道,有危险要来了。 赵德昭她们奔赴的是太原战场,因为此时的太原战场,已经被此时的大宋军团团包围。战场的守卫士兵极少,所以他们前去支援西北战场,赵德昭此时身后跟着5名女子士兵。 因为到哪里都有百姓,所以身后的女兵也是一直收到众人的瞩目,因为在这个年代中,除了赵德昭是一般是没有人敢轻易动用女兵。 百姓们很难相信,这些女子士兵是经过怎样的训练才能站在这里,而且他们身上每人都有几副所需要的装备,意思就可以完成三次暗杀。 “致命风华”是三套,以备不时之需,“蛇刃”每人是两套,“吹角连营”每人拿上两套,只是为了对她们不时之需,生怕有什么危险,“无敌千机”也是每个人戴着两副而来,因为他们此次的任务不是正面对抗而是暗杀。 夜里,赵德昭的士兵也停下休整,虽然士兵没有过问赵德昭为何执着于这一晚,没有带他们在军中再住一晚的原因,但是他们却不敢过问,因为赵德昭心里所想的一定是前方战场。 前方战事一定很吃紧,此时双方的的士兵虽然他们之间没有什么斗争,但是他们为了保护身后的家人,也是只能拿起十二分的勇气来作战。 肩上担负一些东西时也会发挥无限的能力,而此时的士兵,他们肩负着国仇家恨,自己家人的安慰,虽然他们是强行的入伍,但是他们也会拿出自己的骨气来给国家争一口气保护自己的家人。 第二百九十四章 继续前行 入夜,赵德昭也是靠着树旁好好的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便开始了,赶路的征程,毕竟这里到西南边塞,可不算近。 此时醒来的方雯看到赵德昭的书信没有难过,而是跟随着陆娟训练的节奏,努力的提升自己,因为她知道现在这个程度的自己去了,恐怕只能是王子兴的软肋,她要做王子兴最强大的支援。 三天后...... 赵德昭众人来到西南战区,但是此时战区异常宁静,赵德昭心想毕竟不是天天战斗,毕竟双方战斗时并不是每天都会战斗,还是几天打一次,几天打一次,直到哪方被打得不行之后,便向前追击或向后退。 赵德昭此时也是气宇轩昂的诵道:“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北汉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而且北汉的战士往往是自己硬件的缘故,因为这边没有比较有智谋的将领,没有足够才智的军师,所以也是被对方压制。 因为北汉人本身就很矫健,加上北汉始终粮草不足,将士使不上饱饭,自然是没有力气作战。 赵德昭命大军在此休整,虽然大军中只有数百人。但在他心中这就是他心目中的大军,因为正是这支军队陪他在汾州起家。 赵德昭自己带着5名女子营士兵前去,往前大概走了有三里路,翻过山丘,能看到两方正在交缠的身影,因为大宋这边的将领也是在前方拼命的厮杀。 而北汉的将领他身后的车子上,喝着酒,吃着肉,因为他有这样的自信,因为他是比较有优势的一方,所以他有实力与有能力赢这一仗。 这是赵德昭指了指坐在敌军车子上的首领说道:“你们几人,前去将他刺杀掉。” 女子士兵也是没有任何含糊直接答应,因为她们有着那样的自信,虽然说“吹角连营”只是可以在墙壁上使用,可是它一旦动用到人身上,那巨大的打击,及时攻击在人的身上也会造成一次击杀。 此时敌军多数士兵是在前方拼命,而他身后人并不多,所以这个将领周围一圈并没有多少人。 女子营士兵决定先用“无敌千机”将他击杀,再用“吹角连营”直接取回他的尸体。 刚作出决定,这几名女子营士兵直接动了起来,说真的,这些人跑起来,没有任何一点声响,就仿佛,黑夜中的鬼魅。 当她们到他人身边,他似乎没有任何差距,敌军将领与女子暗杀队之间的距离只有数百米,但是说实话并不太远,是肉眼可见的距离。毕竟这戈壁沙滩可是辽阔。 当她们掏出自己的无敌千机,因为第一次出任务担心失误,无法射敌军将领的头颅,所以也是五幅“无敌千机”齐齐摆好发射位置。 众人几乎是在同时对敌军将领进行发射,五枚石子在空中打出华丽的血线,击中了! 五幅“无敌千机”发射的弹药,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到达了敌军将领的头颅处,连他身后的人都被击杀了,这可是石头啊! 可见,赵德昭的设计与钱牛儿打打造,二人是花了多少心血呀! 试问五枚石头所发出的冲击量相当于一把狙击qiang,可见二人是多有智慧呀,而远处的赵德昭看到此时击杀的敌军首领却没有很震惊,这也是在实践之中,他发现了“无敌千机”的毛病。 虽然成功的对敌军首领造成了击杀,但是它却能暴露自己的位置,所以,赵德昭也是想着将来把石子的大小变得稍微小一点,更好的保护女性士兵的安全。 此时由于对方的首领被击杀,前方作战的士兵不知道,但是首领身旁的人却知道,一传十,十传百,后方的恐慌造成大军的溃散,整个敌军都知道首领被杀,他们是拼命的后撤。 因为他们知道首领被暗杀,而且没有暴露出身份,那是怎样的手段,对方没有杀他,只不过他不够重要,但是若是他们此时在作战,那么被暗杀的可能就是自己。 想到这里这些敌军士兵也是拼命的后撤,他们来到这里无非是为了钱,没有人是愿意打仗的,作战只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国家,而他的国家没有受到侵害而是侵害别人的国家,他们想必也是为了自己家人的安危,所以他们此时有退的机会为何不退? 而女子暗杀队看着手中的无敌千机,想不出这竟然是它的威力,威力居然巨大,可以轻易的击杀百米之外的人。 想的时候她们也是直接使用“吹角连营”,一下跃到刚才敌军首领所在的地方,一下子割下敌军首领的头颅. 此时敌军众将士看着此时的台子上的五名黑衣女子割下自己主帅的头颅,而自己却无力对抗,因为他们知道,刚才击杀主帅的人,可能就是眼前的五名黑衣女子。 她们没有给人柔弱的印象,而是惊艳! 此时逃跑的敌军中有人起了色心,逃命的同时伸手搂向其中一名女子,而这女子营士兵经过残酷的训练,此时的敌军普通士兵怎么能抓住她们呢? 那位即将被抓的女子营女子也是一个回身,一脚踢中那名想轻薄她的那名北汉军的手臂,只听到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 仅仅是一脚,便差点要了这个北汉军的性命,若是此脚踢在他的头上,这会是怎样的后果? 此时,这名女子营士兵大声说道:“你们的主帅已经被我们的主人击杀,主人此时远在百里,但是举手投足之间便击杀了你们的将领,我希望你们好自为之,从此卸甲归田!” 这时,仍然有北汉军表示质疑,于是,女子营中的一位身材更为纤细的女子,从这个高台之上一下落地,瞬间便到达了一名北汉军的头上。 踩着他的肩膀,在敌军众逃跑将士的肩膀之上,如履平地。 这时,已经有北汉军相信了这女子惊为天人,只见这名女子营士兵凭空取出一把长刃, xiashuba.com 还大声问道:“汝等听好了,日后若是再为兵,侵犯我大汉大宋领土,千里万里,吾必诛之!” 第二百九十五章 石元亮的手下 北汉军中立刻一阵骚乱,中华上国,历来是北汉这种边疆蛮夷们心中的圣地。 现在他们能够悍然入侵,无非是两个原因,一个是自己国内种种问题,导致粮食等生活必需品紧缺,另一个原因就是交趾势力混乱,缺乏对外防御。 当这名女子营士兵说完这句话,也是右手操纵“吹角连营”,瞄准四名女子营士兵所在的平台,扣动“吹角连营”的扳机,身体在巨大的牵引力之下,一下飞到了目标所向之处。 而这时,正当敌军的将士以为这件事情结束之时,在以为这五名黑衣女子会走开时,这五名女子并没有走开。而是冲着他们问道:“谁是现在你们这里的最高统帅?” 这时,诸位逃跑的士兵的目光都聚向一处,而那个目标所聚集处那位将帅也是有点胆怯,没有立马承认。 此时女子营士兵也是用“吹角连营”发出的绳索勾中他身后的地面,然后抖动手腕收回,收回之时也是直接勾住这名将领的小腿处直接给他拉到了面前。 在座的士兵也是震惊,这是女人的力量? 这就相当于长鞭缠住人之后直接将人拉过来,还没有穿越时,赵德昭也看到过前世电视中所演,没想到在自己面前展示了出来。 而这名女子营士兵也是瞬间把这名敌军将领放下,而且捏着他的喉咙说:“你便是今天这里目前的最高统帅吗?” 这名穿着不一般的男子也是捏着嗓子说道:“是我,我是最高将领,我是刘安。”虽然他被控制住,早已吓破了胆,但他还是回答到。因为不说话,可能就是死路一条。 这时女子营中控制住敌军将领刘安的女子说道:“现在,立刻,马上解散你们的队伍,并且你手中掌握的所有机密告诉我。” 刘安这时也是大声的说道:“现在咱们一营的所有士兵听令,从此一营解散,并且从此不得再参与战事。” 赵德昭虽然此时在小山丘之后,但他依然听到此时所发生的事与所说的对话,他今天对于女子营士兵的所作所为,很是欣慰,毕竟这是铲除后患。 而他也是佩服刘安的智慧,毕竟没有一把刷子是很难做到二把手的。刘安这样成功消除了五名女子对他的一些小看法,认为他是真正的投诚。 而这时犹豫不决的士兵听到主将这样说,也是果断的将头盔与板甲和武器扔在了地上,而大宋军他们此时不知道什么情况,此时他们也是不敢向前追击。 所以此时的敌军士兵部分都已经丢弃武器装备之后也是便快速离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大部分士兵离开之后,此时刘安便问道:“两位女侠,那么我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这时天空又突然降下一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赵德昭。 这5名女子营士兵赶快俯下头叫做主人,而且赵德昭也知道这是她们的计谋,所以没有直接打断她们的计划,也是做了个动作,拍一下手,示意自己听到她们的问候。 而这时的刘安此时也是赶忙跪着走了过来,跑到了赵德昭的面前抱着赵德昭的腿一脸委屈地道:“大人,大人,我现在能不能走了,我已经遣散目前我能管理的所有士兵。” 此时赵德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45°角仰望天空说道:“她们似乎还问你了一件事吧!怎么不说?” 这时刘安也是一惊,这人是从天而降,自然不可能在附近,所以他是怎么听到这些女子盘问自己的事儿了。 但是这时候他没有办法来思考,而是一五一十的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军事机密全部告诉赵德昭。 yyxs.la 赵德昭听了,也不能判断出对与错,但是这些消息确实属于比较有用的。 所以赵德昭打算先带人回军营再作打算,说道:“麻烦你再跟我走一趟。” 就在此时看到敌军撤退的过于匆忙汉军士兵也是急忙追赶,希望可以收集战利品,因为敌军为了逃跑得快,也是没有负重,武器,盔甲他们也仅仅是丢在地上。 所以此时的大宋军士兵他们自然是有许多收获,赵德昭看到来了两名士兵已经拿起武器,摆出作战的样子,赵德昭也是感慨,看来士兵还是敢战的,训练的不错。 赵德昭此时也是收起了高傲的模样,说道:“我是附近县城的,稻禾将军在我营中,你们此时带我去你们的军营,我要去见你们的将领。” 毕竟战争中在敌人的后方见到自家的统帅及其女子随从也是很难遇见,所以这两名士兵也是没有相信赵德昭。 而赵德昭此时将女子营士兵手中刚才砍下的敌军军将的头颅。拿在手中给他们看,这两个普通的士兵不信赵德昭,但自然是知道敌军将领是谁,他们看到这个头颅,不是别人,正是与他们作战的这支敌军的最高统帅,所以赶忙带着赵德昭前去自家军营中,参见他们的主帅。 汉军营中这位主帅,也是立马召见了赵德昭,毕竟赵德昭是一个帮他解决困惑的,若是没有赵德昭,他们此战必输。 这人是石元亮手下一个偏将,是原本老大宋的人,之前一直在江夏做校尉。 他并不认识赵德昭。 赵德昭作了一个揖,而且这员将领并没有回礼赵德昭,作揖在大宋是普遍的行礼方式,而他此时的行为也是引起了赵德昭的心中的不满。 但是,为了国家安危与山河社稷,赵德昭也是将这些私人的事情放在身后。 赵德昭率先说道:“我叫刘玉奇,大宋稻禾将军现在是在我的营地之中,或许你们没有听过我刘玉奇的名字,但是你们一定知道将稻禾将军吧! 赵德昭此时提到稻禾的名号,营中不免传出议论的声音,稻禾虽然此时的官位不大,但毕竟是将门虎女,而且在军中挺有名号。 但此时大宋军军营中这位将领没有作出表态,仿佛这与他无关,仿佛赵德昭帮助的不是他,也是敷衍的说道:“首先,很感谢你能帮我们出此次危机,若是没有你们我们必然失败,但是……” 他这个但是也是引起赵德昭的不满 第二百九十六章 立规矩 赵德昭此时也是愤怒,我帮你你不感激,反而将错误推到我的身上,怪不得边军一直被欺压,就是因为这些有问题的军营长官! 虽然生气,但是赵德昭并没有将火气撒到石元亮头上,因为赵德昭清楚记得, 石元亮现在手下的很多官兵,都是当初自己分派给他的,而来源就是当初的新兵。 这些家伙即使到了北方边境,战事的前线,依然没有经验! 这时这位校尉似乎也看出赵德昭心中的不满,不屑的说道:“在军中除了本人的副手,其他士兵见到主将都要行军礼,而你对我没有行军礼,你是什么意思?” 看着赵德昭没有说话,他接着说道:“你是觉得你可以与我平起平坐吗?别看你是突如其来的救星,但是我依然是校尉,而你只是一个没有名号的小兵,行军礼,是你该做的!” 他慢悠悠喝了一口淡酒,继续说道:“别拿别人的名号来压我,我是在边军屹立多年,虽然我打仗有失败有胜利,但是,我依然是这里的主将,证明上面看得起我,而你到了这里你却对我三五喝令!” 这位校尉的话,确实引起了军中大部分有志之士的不满,这人当然包括其中的赵德昭,也包括他的副手,虽然副手追随他多年,但是心中并未真正服过他。 因为在好多时候因为他的决策失误,带来的失败,他自己不承担责任,而是将责任推到士兵能力不足的身上。 他的士兵大部分是抓的民间壮丁,不得不服他,但是奈何众人都是没有办法,因为没有合适的人替补他。 虽然有人与他顶嘴,但他依然毫不收敛,因为顶嘴的人以奸细的名称被处死。 副官也知道,虽然自己的这名主将人品、行事都不行,但是在作战方面自己真是不如他,所以他也是没有直接与对方起冲突。 而此时,有了赵德昭这个可以在万军之中取敌上将首级的人,他觉得他的时机到了! 如同水浒传中的林冲一样,看到晁盖等人一来,直接火并王伦,而此时的校尉副官也是一样,直接拔刀将他主将的人头砍了下来。 校尉此时虽然人头落地,但是他的眼睛还睁着,嘴巴还张着,似乎有没有讲完的话要讲,但是他没有机会。 副官及其士兵辛辛苦苦为你卖命,你将成果归于自己一身将责任至于他身,这怎能赢得人心呢? siluke.com 赵德昭此时看着眼前的场景也是久久没有说话,这虽然有些残暴,但是对于大宋的未来而言是极好的。 虽然他很不愿意这样的事发生,但是没有机会,因为除了这样的办法之外自己在西北战场不能建立功勋,更别提保卫整个国家了。 这时那名副官说道:“殿下,这名校尉我已斩首,希望上面追查下来一定要将责任推于我。” 击杀朝廷命官,击杀军中主将都是属于诛九族的大罪,赵德昭自然不能让他承担这个责任,看着此时身边的刘安,赵德昭此时心中一计。 而刘安虽然此时的俘虏,但是也看出了赵德昭的意思,赶忙说道:“殿下我一定会做好。” 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被抓了,除了臣服没有一点点办法。 虽然他曾是北汉军的高阶,但是他是也感受过被更高阶,无理取闹的压制着。 也有过被一把手将责任归于自己,将军功归于他,当然心中也是颇有不满。 所以他对于此事还是心有体会,感同身受。 这时这名叫刘安的北汉军将军,也是拿起他的弯刀,在此时已经倒在血泊之中石元亮的校尉身上刺出几个血窟窿,而拿着就是他们将领的佩刀。 因为这种刀刃造成的伤害,一般刀刃没办法模拟。 这样一来刺杀石元亮校尉的,就是北汉军中的刺客刘安,而并非这名校尉的副官。 副官此时也是感恩的看着赵德昭,抱手对着赵德昭说道:“殿下,军中不可无帅,要不您来做我们的主将吧,我们军中目前无主将。” 赵德昭自然也是看出这人想强拉自己上位,打了个迷糊,努努嘴对着帐外说道:“稍等你们的主将马上就来了。” 话说完之际,陆娟、稻禾等人从帐外走了进来。 陆娟此时笑呵呵的说道:“殿下,可以呀,千军之中取敌首级,还能毫发无损的将北汉军的副将带出来,这也只有你了吧。” 赵德昭赶忙摇手说道:“当然不是,听说刘皇叔手下的张飞,能于万军之中取敌首级如探囊取物,我这些不过是利用了一些小的技巧罢了。” 稻禾看着此时的北汉军副将刘安说道:“殿下,这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刘安一听连忙说慌了神,紧张腿直哆嗦,连话都不敢多出,声也不敢大喘,说道:“殿下,我为你做这么多事,您可千万不要处理我呀!’’说完也是直接坐在了地上。 赵德昭自然也不是滥杀之人,看到这样的一幕只能圆场说道:“你既然已经将北汉军情报给我,但我没办法判断真假,你安心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若是情报为真,我自然就会放你归家。” 这是稻禾和刘安都明白了。 原来赵德昭留在这里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刺探情报的真假,若是提供的是假情报。 刘安恐怕......将命不久矣,若是为真情报刘安还会得到赵德昭的释放。 虽然两军对战,各自为各种的国家,但是私人之间还是可以建立关系的。 而此时赵德昭看着那名砍了主将头颅的副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名副官也是行了一个军礼说道:“我叫罗元。” 而赵德昭此时对这名叫罗元的官员说道:“这位便是你们的新主将.” 说完赵德昭将手搭在了稻禾的肩膀上,稻禾看着赵德昭,赵德昭也是对他点点头。 稻禾当然知道赵德昭是不愿意过问这些事。 那军官立刻恭谨的向稻禾行礼致敬。 第二百九十七章 考验 毕竟是赵德昭只是愿意保护国家,所以他将这个主帅赐予自己,也是一定想让自己更好的屹立在南方边境及其附近地区。 将众人都安排妥当之后,赵德昭带着女子五名女子营士兵到了门外...... 赵德昭开门见山的说道:“你们这次做得非常好,我都没有想到你们会有如此完美的临场发挥,演的天衣无缝。” 赵德昭此时没有再和颜悦色,而是铁青着脸说道:“这次是北汉军溃散,若是下次是北汉军中的比较强悍的部分,你们便不可如此鲁莽的上前去.” “这次他们不敢动你们,是因为他们主将突然的暴毙,而下次如果别人看出主将是如何被击杀了,你们又该如何是好?” 赵德昭说到这里,五名女子营士兵也是没有再说话,因为她们知道赵德昭教育的确实很对,他们这次是遇到这样的情况,因为北汉军的主将在众人眼皮底下被击杀,他们北汉军中的士兵明显失去斗志。 所以也是没有探究主将死去的真相,而若是碰到比较清楚的一个人,哪怕军中有一人是比较有头脑,如果判断出主将的死亡方式, 发现攻击者用的是石头或许他们会震惊,但是一旦发现你们五人的攻击方式,那就是大反转! 他们一定不会再害怕,一定会抱团寻找击杀者,两军对战中,什么都不多,就是将士多。 而女子营士兵想着自己今天使用“吹角连营”上到敌方高地,才拿到人头,方法确实不太理智。 而此时赵德昭也是,拍了拍手示意众人停止下思考, 接着说道:“但是你们今天任务完成的非常好,提出褒奖,还有就是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啊?你们没有给我说名字我也对不上号。” 这时那位在北汉军众将士面前。将他们主帅人头取下的女子说道:“殿下,陆娟管事已经交代过我们了,我们就叫巾帼五姐妹。 日后若有其他姐妹来相见,便可将她们归于我们的带领下。 赵德昭小声呢喃说道:“这个陆娟还真是很会行事。那就这样吧,你们就叫“巾帼”! 记名字其实对于赵德昭来讲真的是难的事儿。 当初他对于班上的那些同学的名字便是记得不太清楚,每次见面都不知怎么称呼同学,所以他也是干脆在同学对他打招呼之后假装没听见,这样假装的老师可绝对不少。 每个老师每天忙的事情又太多,而且他们现在也不会只带一个班级,一个班级有多名同学,若是带的班级多,学生自然是叫不上号的。 siluke.com 赵德昭看着此时正在偷着笑的众女子认真的说道:“你们不要以为离开了陆娟,我便会更加严格的对你们进行训练,而你们则是仍然要紧张紧密锣鼓的训练。’’ 这时的诸位女子也是郑重的点头,赵德昭看到“巾帼”所有的女子如此有自信, 接着说道:“你们也看到刺杀这件事对于你们行事的要求比较多,而女子确实是比男子适合作刺杀,先不说女子可以使用妖媚,而是女子的身形更容易隐藏在黑夜之中不容易暴露。” 说到这,赵德昭也要不禁打趣自己的老朋友:“你看方正奇,石元亮,他们五大三粗你看他怎么去做刺客,他们只能在前排当战士。” “巾帼”这时都没有笑,因为她们知道,赵德昭是为了让她们可以更好的保护自己。 赵德昭说道:“我希望你们可以一定要加油,你们一定要对得起自己这份决心,你们既然已经选择来了,那你们一定是做好决心的, 你们不能半途而废,而是要比男性需要更加倍的努力,因为那你们可以成为顶尖的刺客!” 赵德昭说到这,“巾帼”的众位也是齐刷刷的喊道:“是!” 赵德昭看到了大家的默契,随即接着说道:“另外我觉得你们今天使用“无敌千机”的操作有误!” 赵德昭说到这话时,“巾帼”现在的五位也是一惊,因为她们五个人使用“无敌千机”生怕出纰漏,而她们确实也做到了采取最保险的办法,所以她们才做了五重保障。 但是此时她们也是没有说话,等待赵德昭将他们的错误指出。 赵德昭自然也是知道这是“巾帼”的纪律,因为士兵断然不可没有意见乱插嘴,她们也是在等着自己指出问题。 这时赵德昭他说道:““无敌千机”它确实是威力比较大,但是超远距离,因为我们也没有试过它能否真正击杀敌人,你们今天选择用“无敌千机”便是一个错误!” 赵德昭愤怒的说道:“你们没有真正的实力考验过“无敌千机”的威力,你们便将“无敌千机”使用而出,你们是不是太过于倚仗对它的信赖? 若是此次刺杀没有达到你们的预期效果,那你们是不是会被敌军发现?” 赵德昭说道这里,“巾帼”众人也是心生内疚,的确,她们确实没有经常操作“无敌千机”,对于“无敌千机”的认识确实是在赵德昭的口中。 赵德昭接着说道:“而你们觉得凭你们五人如果没有击杀敌军主将,你们可以全身而退吗?虽然说“吹角连营”可以带你们跨越地形的障碍,但是敌人在你们的身子后面穷追猛打,你们又怎能使用出“吹角连营”真正的威力呢? “你们对“无敌千机”的认识,似乎仅限于我们对他的描述,从今天开始你们每个人从去山中寻找子弹来,操作在“无敌千机”之上!” 这时一名女子名士兵提出问题她便是刚才那名的巾帼大姐,这是巾帼大姐说道:“主人那什么叫做子弹呢?” 赵德昭这次也意识到自己说了现代化的术语,她们并不知道子弹是什么, 他说子弹就是往你们这“无敌千机”中放了一些武器,类似于石头,我想你们应该知道什么比石头更合适吧。那就是子弹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教导 这时刚才那位踢碎北汉军士兵骨头的巾帼五妹:“当然是铁块儿,铁块它的重量比石头要强大许多!” 赵德昭说道:“没错,那你们先去快速侦察战场,将战场上有铁的物件全部寻找而来,你们这时已经算是军中的功臣,你们可以去找那些铁匠,提供铁块,让他们帮你们打造,给你们搭到“无敌千机”之中,那样威力是不是更为巨大?” 这时“巾帼”众人也是震惊,听到赵德昭所说也是比较震惊, 毕竟对于这种武器的理解,她们其实并没有这么深刻,或许也是她们是女人吧,女人便对军工了解的比较少,她们只是在战场上保卫国家,保护自己想守护的东西罢了。 赵德昭嘱咐完此时“巾帼”中仅有的五名杀手后,也是直接返回到主帐中,继续商讨军事,而对于刘安他自然是比较相信,因为刘安此时还在军中,这个时候刘安还有没有请求见赵德昭,那刘安就说的一定是真相。 若是真的是假消息,他必死无疑! 而此时他们也是针对于刘安所说出的事情做出比较紧密锣鼓的部署,因为他们听刘安所说,入夜之后,北汉军的突击营便会有一场偷袭军营的动作。 而赵德昭他们也是进行部署。 这是赵德昭又忽生一计,马的蹄子下面,他们必会放铁来保护,因为这样马的脚趾不会受伤,马在行走时不会被石头所伤。 但是,用什么东西可以与铁抗衡呢,那便只有铁,如果在地上放上铁,比较突出的铁块,那马匹的蹄子自然会打滑,这样的话,他们的铁骑便会无从施展。 但是从哪里寻找这么多的小铁块呢?这时有士兵将收集来的北汉军枪杆上的枪全部拆了下来说,如果对这些枪尖加以改造那是不是可以使用,进行抵抗? 赵德昭看到说道:“现在制作过于缓慢,你们召集工匠,你们也帮忙,将它们全部丢进火中,不需要进行冶炼,直接融化成铁水之后,直接抛出!” 现在社会中有一种面条扯面儿,扯的同时也会向下方的案板一拍,因为那一拍规定面的形状,质地更加的圆厚,因为它会利用惯性将面从上拍到下方。 所以要想使面揉得更好,而摔则是一门技巧。 此时赵德昭让锻造师将铁水摔到地上,不是让他用许多一起摔到地上,而是利用小一滴,一点一点的摔到地上,那样的话地上面可以有许多类似水珠样式的铁块,铁块受冷凝固之后便会变成铁滴子。 铁滴子如果竖着插到地上,便定然会与马蹄处带的护具相碰撞,导致打滑,便会导致马摔倒,若是在凶猛的铁骑战队中,一马摔倒在全军都会受到影响。 biquge.name 而此时赵德昭也是活学活用,利用这一点,立马向前往铁匠部,希望可以做一个示范,但他等了一会儿,因为铁匠铺此时没有成熟的铁水。 铁水在古代冶炼方式挺麻烦的,需要不断的向锅炉中添加可以燃烧的原料,所以制造铁水也挺费劲儿,毕竟冶炼技术比较传统。 赵德昭此时等了许久终于有了一点铁水后,赵德昭将铁水泼到地上,虽然他的技术不娴熟,泼的比较多,但是他只不过是给诸位铁匠演示。 而众位铁匠也发现那些个由赵德昭由泼的铁水,看着就像是水滴,若是插在地面上,正好可以与马蹄穿戴的护具相抗衡,实现打滑。 此时赵德昭首先做了示范,而且铁匠看到这种简单的打铁方式也是比较惊奇,但是这种打造方式对于对抗铁骑的时候来说确实比较好,若是日后不用可以再回收利用。 而这些个比较小的铁滴子,它也可以做成“巾帼”操作的“无敌千机”中的武器,赵德昭确实是有私心,他确实也是为了自己的“巾帼”队员好, 但是终归而言,毕竟也是为了大宋抗北汉的大业。 赵德昭此时再次回到议事厅,他将这些方法告知陆娟、稻禾后,他又企图去研究一些比较突进的方法, 若是这些铁滴子没有成功阻止铁骑的突击,自己又该如何应对呢?万事做两手打算,这这也是赵德昭为何能够一直没有被击败的原因。 刘安此时也是被安排去了一个营帐中,说是让他休息实际都知道,是软禁,这点刘安自然也是知道, 作为北汉军的将军,他自然也是软禁过别人,虽然在军中有主将的压制,但是他在军中仍然是高阶。 高阶可是极高的地位,可谓在军中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普通的士兵自然是不敢与他抗衡,就连主帅也要给他三分薄面,除了在利益之上。 天色渐入微,赵德昭终于也是制定好计划,此时北汉军突击队,若是真按照刘安所说,北汉铁铁骑将在半夜众人休息进入突击。 众将士也是在赵德昭到来之后才终于吃到一顿饱饭,因为之前的主将他比较克扣,也并非他克扣是因为上面不来的军饷不多, 而他,为了军中的日常开销,所以,他也是委屈士兵,要求士兵少吃点饭,但是打仗中的男人怎能不吃饭? 没有饭哪来的力气与北汉军中整天吃肉喝酒的那些士兵进行对抗,北汉军他们人少地多,从小就开始锻炼,所以身体素质自然是好,加上北汉以放牧文明,所以汉人自然吃亏。 而原云州军那边的士兵没有良好的补给,也没有良好的身体状态才能与对敌人进行对抗的。而赵德昭此时也是慷慨解囊,将上次在自己的大本营附近击杀的北汉军身上搜的一些钱财,此次在路上全部换成了换成粮草。 为的就是可以让此时前方作战的将士吃一顿难得的饱餐! 而粮草此时便是为了前线战士可以吃到第一顿饱饭,赵德昭也不知道自己能够支持多久。 不过无论如何,都要熬过眼下这一关,才有希望。 第二百九十九章 陷马 但是,士兵不饿肚子是自己最好的打算,毕竟今晚还有一场骑兵突袭,若是将那批战马统统抓去贩卖,或许又能换来一些北汉钱,毕竟人家的马吃的也很好。 士兵也都知道军中的难处,所以每个士兵也都不敢再放开了吃,因为自己一旦吃饱便有人会饿肚子,而且大家知道,今天这顿饭是赵德昭自己的粮草,所以大家也没敢多吃。 军中军饷不多,因为还要花钱去购买作战的器材,所以粮草不充足,所以士兵也是比较懂事,在这种环境之中互相体谅才是得以长久的办法,唯一的办法。 此时月色又更深了一点,皎洁的月光洒在大地上,此时的铁滴子也是就位,已经被插在各个的地方,此时铁滴子插在地上也是泛出莹莹的白光,将月光映的更加透彻,此时地面月光仿佛可以照清人心中的雾霾。 但是也没人能想得到这片白色的净土上,在几个时辰之后便会变成血河。 营地中的火把也是熄灭,因为众人此时正要休息,只留出几处比较需要照明的,毕竟士兵都需要休息,来搞夜袭的比较少,若非刘安所说,赵德昭他也断然不会想到,会有人来袭击,不让士兵休息,不把士兵的的性命当回事儿。 这是铁骑踏地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嗡嗡响,而此时宋军士兵也是在赵德昭的安排之下装作惊慌,这样可以使对方的骑兵觉得自己成功达到恐吓的目的,让对方以为自己可以厮杀时而被反杀。 很快,铁骑到达宋军军营中,因为他们铁器上都装了类似于北汉戈铁马的东西,一般的刀枪很难入,但是若是频繁踩中铁滴子便会造成铁的打滑,而马也会侧翻,侧翻之后,他们之间便比较危险,因为马可不懂人情世故。 或许没有什么人能够不向往自由,当然马也一样,此时脱了缰在营中四处跑,而他们却不知,眼前白处的地方正是他们被捕之时。 很快这些被装备好的战马,也是即将到达赵德昭布置的铁滴子处,而此时由于地面一片光白,马上的士兵也是比较震惊,因为他们觉得这就是陷阱。 但是,马又怎能有思想,他们想要控制住马的行为,但是马怎能如此听他们的话,虽然战马训练得到,但是到了开阔的地方,没有人的地方,它们又怎能不进到处跑呢?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很快这些战马将它们驮的人带到了大宋军安排的铁滴子阵的正中。 这些铁骑成功的跑到了铁滴子的正中间,因为赵德昭为他们留了一条安全的路, 而这条路,在他们众人全部进入阵型中后,便有人将他围了上来,此时马上看到人在的地方,自然也是受到了惊吓。 因为原本没有人的地方就突然许多马自然是比较愤怒,但是他们又不可能向人袭来, 因为北汉军的士兵早已将他们的性格打磨殆尽,他们面对人只有恐惧,所以它们只能叫四周而逃,它的四周此时全部的铁滴子包围之处。 马儿踩上一颗两颗铁滴子无所谓,但是全部是铁离子时,它们脚开始打滑, 而且很快,就时一匹战马横倒而下,有了一匹马匹便会绊着下一匹的倒下,哪怕没有铁滴子,主人也是难活,因为马蹄踏在人身上,怎么能受得了? 此时赵德昭等人虽然没有立马去抓人,但是仅仅在马的铁蹄之下,便有着不少北汉兵因此而丧命,而这时北汉军的一个人也是赶忙从马上跳出来,可见他身手非凡。 但是这又如何,因为是他脚底下全部是铁皮子,他也受不了,马儿可能是脚底下装了铁蹄,所以它会打滑,不会疼痛,而人踩上去变成疼痛。 刚才一个凌空飞越成功从马背跃起,虽然马摔下,他成功越了起来,若是没有贴地在在脚下,他是成功的。 但是当他到地上时,他也是踩到铁滴子上,一下就跪了下来。因为脚底遭到数枚铁滴子直穿而过,哪怕是神仙也受不了这样的疼痛。 而他一个肉体凡胎,所以他也只能是跪下,跪下是用膝盖着地,所以可以减少脚的疼痛。 赵德昭出来也是为抓活的,因为别的北汉军骑手已经是连人带马倒在地上,而他仅仅是跪在地上,可见他虽然被算计,但还是实力非凡。 tsxsw.la 赵德昭此时也是将他直接提起来,带到议会厅,赵德昭虽然身体比较瘦小,但是赵德昭的力气却出奇的大。 这也不知为何,或许是重生之后,这个身体的主人身体素质比较好,虽然他作为当初作为物理老师的时候,可是连桶水都拿不动。 赵德昭到达军营之后,也是连忙吩咐军医,将此人的伤势治疗一下,便开始了对此人的问话。 事已至此,这个人也是赶忙说出事情的真相, 他们确实是北汉军派来突袭营地的,若是胜利之后,他们便会向天空发射自己特制的烟花,而且听说此时的赵德昭也是疯狂的在他身上寻找。 这种烟花拿到之后便向天空中燃放,而这个人自然也知道赵德昭的意思,只是身在军营中的刘安看到这一幕他也知道,这北汉军的铁骑突袭再次失败。 这时的刘安心中难免不了对赵德昭有比较敬畏之情,因为这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这个北汉军骑兵中的好手看到了赵德昭的所作所为,也是明白了其中含义。 赵德昭是想替自己发出胜利的消息,估计他等会便会要求自己带着他前去吧,毕竟这是每个军中人常用的间谍手段。 过不下久赵德昭回来之后,看着这个骑兵士兵也是没有说话,这个骑兵士兵身手不凡,不是北汉军中的将领,便是比较受重用的人。 这个时候赵德昭也是在身上寻找一番,便喂他吃下一个黑色的药丸,一本正经的说道:“这是断肠散,若是每日没有我给你的解药,你便会腐蚀而死!” 第三百章 石元令 因为古代对这种毒药的研制并没有那么先进,所以他也是相信赵德昭的话,实际上这是赵德昭从自己的身上抠下了一粒泥丸,因为在军中,多日未洗澡,所以泥丸也是比较大。 而旁边陆娟自然是知道赵德昭的意图,她也自知赵德昭,自然是没有毒药,更别说解药,而这个东西只能是身上的泥丸, 但是北汉军士兵也知道此时性命攸关,他也不得不相信,因为这个事,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所以他答应赵德昭的要求。 今天他带来10名士兵,所以赵德昭,他们也是选出了10名比较干练的士兵来冒充这个10名骑士,而赵德昭也带领自己的“巾帼”中的五人作为俘虏前去。 偷袭一次还带回五名国色天香的女俘虏,这个北汉军小士兵也定会受到重视。 但是苦的可就是这位北汉军头领了,这不是普通的女子,而是夺命玫瑰! 赵德昭也是好生招待这名北汉军将领后,便带着许多兵器便打算前往北汉军营帐中,因为这些兵器就是他们象征他们这次胜利出征所谓的战利品。 酒足饭饱之后,赵德昭也是跟着这名北汉军士兵准备前往军营,赵德昭问之后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做石元令。 石元令也是带着赵德昭众人骑着战马到达了北汉军大营门口,门口放哨的守卫挺多,是大宋军的四五倍,此时也是由石元令与门卫进行亲密互动之后,众人便进到了营中。 而且是石元令的前方,坐着两名被绑住手的两名女子, 虽然被绑住手,但是这对于“巾帼”中人来说可谓是一挣脱便可以解开,只不过是个形同虚设的摆设罢了,迷惑北汉人,迷惑石元令。 而赵德昭的前方则是有着三名“巾帼”刺客,因为他再不放心将这三名女子放在别人手中,因为别人很难保证她们的安全,赵德昭对自己实力则是有足够的信心。 即将到达北汉人帐篷中,石元令也是提前向赵德昭等人嘱咐,一定不要跪下来,只需要右手放在左手肩膀,因为是他们最主要的一种方式,北汉人便是这样的习俗。 进到北汉军大营中,最中央做的那位真是“苗条”。 他如果自己低头看的话,都看不着自己的脚穿了什么鞋。 因为肥大的肚腩完全挡住了自己的目光。 这人就是北汉军在这里的总指挥,也是一位将军了。 他的级别比之刘安还要高上一阶。 所以生活也就更加优渥,因为北汉人很少有肥胖的,而他就是一个例外。 他没有注意到赵德昭等人看他异样的眼神,他只不过看着汉人女子也是顿时心花怒放, slkslk.com 因为北汉女子比较豪爽,他也是觉得有些无趣,简单的进行赏赐后,直接宣布自己要休息,让众人后退。 而此时的赵德昭又带来几名汉人女子,他更是比较开心,将这五名女子带来,他也比较顺心,比较开心。 让石元令、赵德昭等人退下之后便直接离去,还安排门口的守卫将这五名女子带到自己的营帐中。 到了门外之后,石元令小声的问道赵德昭:“这五名女子不会有什么事儿吧?我们将军虽然没有才能,但是会折磨女人!” 赵德昭微微一笑说道:“有事的怕只会是你们这个将领。” 对于“巾帼”刺客的实力,他是有着绝对的自信,因为这5名“巾帼”刺客是她们女子营士兵中最尖锐的矛,所以她们也是有足够的信心与足够的实力。 此时北汉军将军也是喝完酒之后,便直接回到自己的营帐中,准备大肆玩弄一番。 而五名“巾帼”刺客此时也是已经被带到了北汉军将军的营帐中,处于谨慎,她们也是带着“致命风华”与“蛇刃”,没有选择带“无敌千机”与“吹角连营”,所以此次,她们只能成功! 而此时的石元令将赵德昭众人带到自己的营帐中,对他们说道:“其实我是石元亮将军安排来的卧底,只不过情报不知道向谁传递, 所以才一直滞留在北汉军骑兵中,混到了比较高的官位。” 他此时说这种话,自然是没有人会选择相信的,虽然他刚才帮助了赵德昭等人,但是这也不能轻易改变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的看法。 因为对一个人的看法可以是根深蒂固的,除非特别感动的一件事,但是很显然这件事并不能改变他们对石元令的看法。 石元令看着众人不信,也是舒了一口气,说道:“这才对,如果你们这么轻易地相信我,我真怀疑你们的专业水平,不过,我会向你们证明的。” 此时,石元令走出营帐,将门口的两名北汉军士兵叫到营帐之中,让他们将营帐里的箱子抬出去,正当二人走过身之际,石元令使用门口放的一把长枪,直接将这二人刺杀,没有使他们发出一点声响。 其余的人只是愁眉不解,而赵德昭则是向前和石元令握手,因为石元令施展的不是别的正是石元亮的枪法! 石元亮虽不算武力及其高强的人物,但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特点。 石元亮的枪法还是自成一路的,尤其上次,石元亮曾经和蒋安为了试验新式武器,二人比试过一番。 所以赵德昭对他的枪法还是认得出的。所以说,石元令确实就是东汉人没错。而且还由石元亮传授过石元亮特有的枪法。! 可谓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但是此时众人也是没空寒暄,这事,只看到一个士兵快步走了进来,石元令刚想动手,赵德昭将他拦下。 因为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巾帼”刺客,因为很少有人走路没有身形,而且纤细的身材,一看就是女人! 待她摘下帽子,果不其然,是“巾帼”中的巾帼大姐! 而此时巾帼大姐开口了,说道:“殿下,北汉将军已被击杀,接下来怎么做?” 赵德昭想也没想,说道:“那就把他们的粮草带出去。” 第三百零一章 定计 这时身后的一名大宋军中的好手说道:“这么多的北汉兵,咱们如何是好?” 这时,石元令说道:“这不是有我呢么?你们跟我来!” 因为近期没有战事,所以将士比较闲,石元令此时走到平时将军喊话的地方,大声说道:“你们都撤出营地,将军觉得不够尽兴,汉人女子声音不大,已经杀了一个,将军觉得军中人多,你们都撤出!” 此时北汉人士兵也都是议论纷纷,因为主帅平时没少这样,所以他们尽管有怨言,但是也只能撤出营地,只能出去露营。 此时等到守卫也撤了之后,石元令此时也跟了出去,因为这样才最安全,才能更好地限制那些士兵。 但是此时,赵德昭他们的机会到来了。 行动! 赵德昭见机会出现,立刻就要命“巾帼”动手。 石元令连忙道,“我已经与石元亮将军约好,只要这里得手,发出焰火信号,我大宋大军就会里应外合,那时候北汉军群龙无首,必定溃败。” 赵德昭点了点头,示意女兵们动手,不一刻,那个肥胖北汉军将领就被砍下了头颅。 石元令眼见赵德昭和几个女兵都是身手不凡,保护大家自身安全绰绰有余,就拿出焰火放了起来。 霎时,北汉军营帐外围,响起了惊天彻地的喊杀声。 不久前迁出去的北汉军士们才刚刚安稳下来,就被折腾的全都惊乱起来。 “什么情况?敌袭吗?” “长官在哪里?我们该怎么办?” “将军!快去通知将军。” “将军……现在正在快活呢……” 战况不等人,石元亮的精兵冲进北汉军营盘的时候,北汉军士兵们却还在等着将领的命令。 结果将令没等到,等到却是无情的长枪和刀刃。 北汉的四万大军,有一万就在这里,结果被赵德昭和石元亮里应外合,只用三千精兵就冲破了北汉军的大营,展开了一场屠杀…… 赵德昭在远处人马中,已经遥遥看见石元亮的身影,不过,他现在还不想见石元亮。 aiyueshuxiang.com 一来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自己的来到反而会影响将军们的发挥。 二来他也不放心留在大营的稻禾,陆娟等人。 这一次自己算是真正的远离安逸之地,来到前线危险的地方,自己一个大男人倒还罢了,她们女孩儿就完全不一样。 赵德昭要赶回去守在她们身边才安心。 于是他和石元令说了几句话,交代他接下来怎么做,就把五位巾帼全都留下,自己带了另外五名男军士离开了。 回到大营,稻禾,陆娟,陆娟等人都在,钱牛儿却回去汾州了,不过临走时亲自去了趟水洛城,调来了两千精兵和几十个身手高强的近身侍卫。 这样加上现在这里的千余军士,总算是安全了很多。 赵德昭倒是不怎么在意,因为他现在有了新式武器,可以以少打多,扭转战局是够呛,但是明哲保身还是没问题的。 钱牛儿虽然走了,但是留下了经常跟着他干活,给他打下手的几个徒弟,对于赵德昭的几种新式武器的制造,也基本上都掌握了。 所以赵德昭倒也不是很想钱牛儿了。 只不过,眼见方正奇和石元亮在这边大的虎虎生威,却不知道谭子仪兄妹那里如何了。 大宋军为了偷袭北汉腹地,竟然足足调动了两万人军力这样的大规模! 幸亏自己和北汉王阮成早就有了准备,不然恐怕就此被大宋军一战搞定。 恶战之余,又是一夜的疾驰。 凌晨十分,终于,成元令见到了云州城的残破败落的城墙。 成元令不禁是一阵摇头叹息。 昨晚的一夜疾驰,他已经想好了策略,既然大宋军发动要攻击太原的事态。 那么自己这支偏军,并不会对战事起到太大的帮助作用,不如就此转道太原旁边的云州城。 这县城现在是曹家势力的范围,现在是曹江占领着。 如果在太原旁边树立一个和大宋敌对的点。即使攻下太原,大宋军也始终会觉得如坐针毡。 浑身上下不得劲的。 曹江军非常散漫,战斗力很弱。如果自己到了他不服,大不了取而代之。 所以成元令连夜向云州城转进,同时派快马连夜驱驰,告知曹江,让他出城迎接,其实就是就是要看曹江的反应而已。 看着横七竖八站在城门外的几百名曹家士兵,成元令更是只能摇头苦笑。 只见士兵们个个无精打采,眼睛无神,身上军装破破烂烂,估计这还是他们能穿的出来的最好的衣服了。 而这些士兵的身体,也基本都是瘦小枯干,一个个向天天挨饿的样子。 北汉人虽然大半也都是瘦小枯干的样子,可是正因为生活窘迫,他们才一个个的非常有侵略性,恨不能没有吃的就去抢来吃的。 可是这些曹家军的士兵,却像是没有灵魂的人一样,在他们的脸上,完全都是无谓,无奈,无能的体现。 他们可能甚至连反对的心思都没有,完全是看自己主子的心情赏饭吃。 多给一口就吃个饱,少给两口就挨挨饿。 成元令非常不理解,这就是曹家割据一方几十年,给当地人带来的影响吗? 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几十年在这里做土皇帝的。 看来这个时候正好,要是没有大宋军来捣乱的话,自己的北汉国正好可以拿下此地,作为防范东汉的桥头堡。 如果经营的好了,可以以此为据点北上占领更多汉地,如果遇到强烈抵抗,可以选择彻底撤回北汉,反正这也不是自家固有的土地。 看着曹家军和大宋军士兵们的巨大反差,成元令真是无奈的很。 不过这也更加增加他就此霸占此地的决心。 “成将军!成将军大驾光临,小城真是蓬荜生辉啊!” 曹江大踏步迎上前来。 曹江是个四十岁左右的油腻中年人,保养的极好,身体健壮,满面油光,身上是一身昂贵的真丝袍子。 第三百零二章 占城池 他佩的剑是价值不菲的宝剑。就连脚下的靴子,也是中原最新款的样式。 他对着成元令态度恭谨,简直可以是卑躬屈膝了。 而他身后的那些挺胸腆肚的将领们,也都是一个个不断的说好话,说的成元令听了都接的不好意思。 要知道北汉千百年来都崇尚中华文明,高中层人士,向来都已学说中国话为荣。 而底层的北汉人,只要是条件允许,也都会自觉的学习汉话。 所以曹江及手下的丑态,别说成元令,就算他带来的这些北汉精骑兵,也都是冷眼看着这些可怜的人,非常鄙视。 不少人心中暗想。 这么好土地,就为这样一群废物所把持,占领?要让这样一群家伙成为他们的同行和战友,这简直就是是对北汉的耻辱。 成元令现在心中更觉得不是滋味,他虽然原本也认为曹家不堪大用,但是却也不曾料想到,亲眼所见的反差竟然如此之大。 就连眼前这些为了迎宾专用的曹家兵卒,很多人连像样的衣甲都没有,只有破旧丑陋的常服。 几乎所有人不少人的兵器都是看到锈迹斑斑,甚至还有人拿的木制的刀枪。 成元令大摇其头,非常的不屑一顾。 眼前马上大战在即, 曹家军这样的兵士除了给大宋军多送些荣誉之外,到底还有什么作用? 何况他们现在名义上还是汉军汉地,虽然平时答应给北汉人做盟友。 但是成元令却深谙曹家人的阴险狡猾。 可以预见,一旦北汉和大宋真刀实枪干起来,曹家必然会保存实力看热闹,然后选更强大的一方投效。 这是成元令和北汉都不乐于见到的。 要么做我的奴隶给我卖命,要吗就死! 成元令看曹江那一身光鲜的穿着,心头越发不悦。 曹溪既然能够派遣人来占据西山乡的营盘,就没理由不好好经营,唯一的可能,就是被曹江这些人私自克扣,都贪污了。 siluke.com 这可是成元令所了解到的,很多汉人的通病。 “此人不杀,九真的军心就好不了。” 曹江的奉承话自动的被成元令所过滤了,心中也早已泛起了解决他的狠意。 成元令本身在北汉,算得上是改革派的人物。 毕竟在野蛮蒙昧的北汉,像他这样有头脑的上层人士并不是很多。 他一向在北汉军中,就是以法度严谨来治军,平衡四最恨曹江这样的败类。 贪了士兵的钱自己逍遥,完全不顾保家卫国的军士的心情。 曹江这里说了好多奉承拍马屁的话,却完全得不到对方的回应,不由得有些懵了。 “大……殿下!我已经在县城府内备好了酒宴,还请殿下进城享用。” 成元令微微一笑,“进城?那时候都是你的了,你的地盘你的兵,你的人民,我看,还是就在这里吧。” “什么?什么意思……”曹江一头雾水,不过,多年的官场经验,让他隐隐觉得,一股不祥的预兆涌上心头。 “来人!把他和他身后这些将官,都给我抓起来。” “啊!为什么!成将军,我们是同盟啊……” 曹江面色大变,立刻大叫起来,可是如狼似虎的北汉军哪管他说什么,二话不说就把他和他身后的十几个将官全都抓了起来。 “你……成元令,我不得不提醒你,这里毕竟还是汉朝的土地,我是汉朝的官,你北汉人凭什么到我的地盘抓我?” 曹江不屈大叫! 哼哼!果然! 成元令一声叹息,什么盟友,都特么是假的,一旦有事,第一时间就以自己的身份推脱。 “曹江!你拍着良心想想,这些年,你们曹家兄弟,拿了我北汉多少钱?事情虽然也办了一些,但毕竟不是我们的人,其心必异啊。” 这时那些曹家军士兵也出现了一些骚乱,有些人想反抗,有些人不动声色,也有人居然帮着北汉军捆绑自己的上司。 成元令都看在眼里,把手一挥,“那些反抗的,统统给我杀掉。” 霎时,刀光闪烁,鲜血飞溅。 几十人被当场砍杀,这一下,那些世家军士兵都老实下来。 再没有人赶反抗,其实这些人,对曹家根本就只有服从但完全没有为之拼命的意愿。 就算那几十人有反抗的想法,但是装备,能力,身体状态,都完全不是北汉精骑兵的对手。 尤其是看见满地鲜血之后,都更加老实了。 “殿下饶命啊!我曹家对你们,一向是很配合啊!” 曹江已经知道不妙,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求饶不止。 成元令冷冷看着他,“你拿钱不办事,是该死罪之一,身为盟友,不报情报,陷我们于险地,死罪之二。你身为汉人,终究是不保险的,死罪之三。这个地方我要拿下来抵抗大宋军赵德昭,死罪之四。” “所以,你死定了!” 成元令说完,那手一挥,“杀!” “不要……”刀光一闪,人头落地。 曹江被成元令当场砍掉了脑袋。 其他那些将官,也都被北汉军杀了,然后草草埋了。 至于其他几百名士兵,倒是没有难为。成元令想好了,这些人非常服从,为啥呢么要杀。 “你们给曹家当军士是当,给我北汉当军士也是一样,唯一不同,我不会克扣你们的钱,还会给你们像样的军服,像样的武器。” 安抚了这些士兵,成元令挥军入城,直接住进了曹江的府邸。接管了全部事情。 九真城的百姓虽然知道换了人,但是并没有人赶坑声。 成元令把城内的几百名军士都招安了,真的每个人都换了衣服,换了武器,还一次性发了三个月的军饷。 只是操练发时候,身边多安排两个北汉军士兵而已。 这样一来,九真这个原本是汉地的县城,就被北汉人彻底侵占。 而另一边,因为北汉人有了准备,攻打太原并不理想。 北汉人明知不敌,所以只是坚守不出。 而赵德昭的攻城器具都在大宋,太远了,搬运不易,重新打造费时费力。 所以双方就暂时形成了攻守态势。 第三百零三章 站队 其实主要也是因为南方天气原因,易守难攻。 但是赵德昭也没闲着,在研制火器武器的同时,大型攻城武器正在制造当中。 他已经做好打算,这次打下了北汉城池,就再不会还回去了,我要把这些过去中国的土地,统统永远的拿回来,永远不在丢失了。 这个决心不但是为了现在,也是为了前世! 自从出兵太原一来,方正奇,石元亮分头行动,各自带一万大军兵临城下。 与北汉人打了三仗,每次都轻而易举的胜出。 其中方正奇单挑北汉第一名将韩亮的一战,吸引了无数北汉人观战,可是韩亮不争气,与方正奇只战了三十几个回合就破败而逃。 这一战可以说彻底摧毁了北汉人的士气,自此后北汉人再不敢与大宋军对面开战。 他们死守城内,坚决不出战。 搞得大宋军两万人马,一时也无法可施。 直到北汉郡马成元令悍然杀了曹溪的弟弟曹江,一切才开始慢慢改变。 当时在场的起码有两千人,成元令信息捂得再严,也不可避免的泄露了出来。 曹溪大怒,直到信息的当晚就宣布与北汉彻底断交。 他作为城头草,已经两边随风起舞的好久,原本报的是两边都不得罪的心,到头来却发现实际上两边都得罪了。 大宋军认为他是汉奸,北汉人认为他拿了钱不办事。 在金钱面前,曹溪本来都可以不计较这些,但是弟弟的死使他看明白了自己是终究要选择一方站队的。 而且,这一方也只能是汉朝,只能是大宋军。 另一边,北汉王阮成对于成元令虽然有诸多不满,但是对于他这一次的决定,倒是没表示什么意见。 因为他也知道,现在的大宋军如日中天,与之对抗是必然的。既然要对抗,那么怎样的形式就完全无所谓了。 虽然之前一直保持和曹溪的友好关系,但是此时是北汉国的危急时刻,赵德昭大名名满天下,偏巧北汉也是几百年来最好的时刻。 阮成基本统一了北汉大小部落,人民也是空前团结,除了偶尔缺粮之外,北汉现在是兵多钱多。能否真正崛起,就看此一战了。 所以成元令杀曹江,占九真,为的是声援太原,阮成一点儿也不怪罪他。 反而是曹溪,阮成也是恨得咬牙切齿,难怪汉话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曹溪一家大小五兄弟,我们年年送钱送粮送女人,结果就换来个这样的盟友。 真是杀的少了。一家大小全杀尽才好。 这边曹溪不顾老迈,要亲自面见赵德昭。 却被赵德昭拒绝了。 终于到你被迫要选边站了,而且因为杀弟之仇,你也只能选站契丹,大宋。 那么我就要考虑了,鉴于你曹家一贯的出尔反尔,言而无信,勾结北汉,里通外国,你今天能背叛北汉,谁知道明天又会不会叛我大宋。 赵德昭派钱牛儿出面,直截了当告诉曹溪,要想从新依附汉室,和大宋重修于好,第一,先捐一万斤铁,再捐一万斤硝石,一万斤硫磺,十万斤木炭。 东西送到之日,可以直接面见刘大宋刘殿下,不然就退回老巢在家等死好了。 曹溪倒吸一口冷气。 赵德昭这个竹杠,敲得虽然不算太重,可也不太轻。 这些东西不算难找但是费时费力费事,算上人工,加各项杂费,合计也要花不少的钱了。 而且时间很紧,曹溪知道,就算赵德昭暂时不找自己的麻烦,北汉王阮成是一定会找的。 因为这时的云州,曹溪占据的几个大郡,都是险要的军事重镇。咽喉要道。 现在既然两家翻脸,北汉只怕随时都会发兵来攻打。 要是没有曹江被杀这事儿,自己大可北汉军一到,立刻投降,但是现在亲弟弟被当众砍头,自己已经不是报不报仇的事儿了,而是自己如果再投降,会不会依然再被斩头。 反正脸面已经撕破,地盘肯定要被夺,曹溪本人活不活着,实在关联不大。 而赵德昭恰恰是看透了自己的这些问题,才敢如此相待。 曹溪考虑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立刻名人开始发动领地内的所有民众,去挖,去买,哪怕是去抢,这几样物资,必须在十天之内凑齐。 木炭最多,却也是最好搞的。 撒开人马去办事,曹溪这才和其他的几个兄弟关起门来说话。 “现在看,我们确实是策略失误啊,我早就说过,手里有兵才是最关键的,看看现在,被人家两面都挟持,死了人还是被动的局面。” 曹家老大曹海很不满的说到。 “哼!兵我们并不算少啊,我们几兄弟,加起来的兵不下两万,可是完全没有战斗力,连人家一万人只怕都打不过。” 曹湖也很不满。 “还不是你们吃人不吐骨头,明明已经捞了那么多的钱,就是不肯多花一点给那些军士。看看我们的兵,每天吃的什么,穿的什么,连兵器都不能保证,怎么能保证战斗力?” “不要喊了!你不也是一样,当初我早就说过,我们几兄弟,各自招各自的兵,一个出钱置办装备,一个出钱请人训练,一个……唉,不想说了,现在老二已经死了,说这些都没有用了。” 曹溪叹了口气。 “确实,如果当初我们把自己的部队整顿的好一些,现在也不会寄人篱下,被人看不起,老二也不至于死,好后悔啊。” “然而……”曹溪的儿子曹山,考虑了一下,终于还是插嘴了。 “然而父亲殿下,几位叔叔,当初我们不搞穷兵黔武,也是顺应大宋和北汉对我们的期待吗?我们故意不搞军备,大宋才一直对我们很放心,北汉也是如此。” “事已至此,我们再把这些搞起来,也不算太迟,毕竟我们有地盘有人口,有钱有粮。孩儿不才,也曾学过几年兵书战策,愿意今后把我云州的武备问题抓起来。” “大堂兄这话说的在理,几位伯父叔父,侄儿也说过兵书战策,愿意追随大堂兄也出一份力。” 第三百零四章 攻城炮 说这话的是死去的曹江的儿子曹岭,他也一向很觊觎云州的兵权。 “嗯。”曹溪点了点头,对于宗族内的年轻人积极的态度表示安慰。 不过嘴里却依然说,“这个必然是要搞的,不过要等一等先,现在直接搞,死得更快。” “现在我们最先要做的,就是满足赵德昭殿下的所有要求,十天!不能再多了,不然北汉人一定会再有新动作的。” 赵德昭在汾州的最后研究,终于大功告成。 这次他研制出了一种小口径的火炮,由于这个年代炼铁技术的低下,铸铁炮的功能受到了很大的限制,不过聊胜于无。 毕竟口径小,而南方的城墙,尤其是北汉的城墙,更是跟北方完全没法比。 三寸的口径应该足够了。 完成之后吗,就需要大量制造火药了,所以才让曹溪去完成那些个见面礼,作为曹家回归中华的敲门砖。 yawenba.net 赵德昭这段时间,已经研制出了大量的新花样,但是,对于当代东汉的影响力,却不是很大。 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现在时代的所有工艺水平,都跟前世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比如炼铁,比如制药…… 现在除了造酒,其他发明的效率虽然比原本的东汉的水平大有提高,但是跟赵德昭的前世比起来,简直没法看。 尤其是上次他研制的专为女兵设计的几种兵器,由于原料的问题,已经基本停产了。 毕竟资源是有限的,如果把那些有限的铸铁拿来造大炮,作为攻城利器,显然作用更大。 回到苍梧的赵德昭,联系了庞德,把大宋和水洛城已经训练成熟的军士们,换防到了苍梧。 他准备在一个月内解决掉北汉,然后背靠大海,面向中原,开启统一之战。 十天后,曹溪亲自押着六十大车的物资,浩浩荡荡来到了汾州。 刨去路上的两天,他只用八天就完成了收购任务。 让赵德昭觉得,留下曹溪不杀,也许还有点儿用。起码可以配合陆娟的商帮赚钱。 赵府大厅里,曹溪半爬半跪,向赵德昭行了大礼。 赵德昭嘴上客气,行动上却半点而没有拉他起来的意思。 “老太守远道而来,辛苦了。我派人查验一下物资,过关的话,咱们再说下一步。” 说完,赵德昭就缓步出了大厅,把曹溪一个人晾在了那里,起也不是,继续跪也不是,非常尴尬。 好一会儿,赵德昭才走了回来,累的瘫坐地上的曹溪连忙恢复半爬半跪的姿势。 “很好,东西都是新鲜可用的,等我破城大炮造出来,老太守功劳不小啊。” 曹溪听不太明白,只管一味赔笑。 “起来说话!”赵德昭自顾自做到主位上,看着曹溪辛苦的爬起来坐在客位。 “自从我就任大宋牧一来,和老太守做了邻居,可是一路听到的信息,仿佛都不是太好的啊。” 赵德昭看了一眼曹溪。 “他们都跟我说,曹溪原本是北汉人,跑来云州混差事,一混居然还混上了太守,还差点成了整个云州的州牧,不过,可不是汉人州牧……” 曹溪满头大汗。 “冤枉啊!殿下!我曹溪是本地人。十代可考啊!” “那你和北汉人,怎么走的那么近?这次成元令要不是为了救太原,强硬拿下云州,只怕你还是亲北汉更多于亲大宋吧。” 赵德昭直截了当,一针见血的说出了实话。 “曹溪……确实是前期瞎了眼,居然亲近了异族。这次是真心前来投靠,再不敢有异心!” 赵德昭年纪虽然不大,但是风格太过豪横,完全不给曹溪面子,把曹溪的信心底线彻底打乱。 他开始的想法还是要为曹家的墙头草行为辩解的结果被赵德昭当头一棒直接打懵,只好端出了最后底牌,这一下从谈判角度来讲,可以说是输的很彻底了。 赵德昭不吭声,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这才慢悠悠说道。 “老太守也不必慌张,好饭不怕晚。既然你肯再次依附,也不是不可以,谁让你们曹家在南疆有实力呢,只要你做好几件事,我担保你曹家依然可以稳居云州,做你们的大官。” “请说……殿下请说,有何吩咐,我们立刻照做!” “第一,北汉已经对你曹家动手,我大宋军一出,小小南蛮必将土崩瓦解,所以这出兵的费用,你曹家是必须要出的。” “多少?”被敲竹杠曹溪是有心里准备的,不被敲才更麻烦,所以他连忙追问。 “多少你都得出!这是前提条件!现在还不忙说。” 赵德昭声色俱厉,下的曹溪立刻低下了头。 “第二,以后云州兵权,统统由我大宋兵收回,每郡排兵五千,将领必须有我大宋军将领担任,但是军费必须有你们曹家承担。” 曹溪脸上立刻变色,这一点可是太苛刻了。自己花钱养兵,养出来确实别人的,兵权在赵德昭手上,岂不是想杀自己就杀自己。 没想到赵德昭还没有说完。 “第三,把曹家这些年来收集到的北汉情报,两天之内给我汇总成一份情报交上来。我知道你也很为难,需要考虑的话我给你两天时间。” 送曹溪出门的时候,赵德昭又说了一句,“不论你说什么选择,这都是你最后的一次机会。如果你能全部答应,我保证你们曹家可以继续在你们的任地任职,除了军事这一方面,其他的一切如旧。” “老太守!这是你们曹家的最后一次机会,我以后不会再给同样的机会!” 回到客栈,曹溪的身子也是一直在抖。 悄悄随之而来的曹家子弟们连忙围上来追问消息。 曹溪一字不漏的把赵德昭的话都说了一遍。 “什么!兵权要交给他们!这也太过分了吧!” “听上去像是除了兵权,其他一切都没改变,但是实际上……” “哼!实际上兵权就是一切,只要他赵德昭一个不满,驻地的军士把我们府邸一围,那就又什么没了……” “这简直欺人太甚,我们坚决不能接受!” “哼!你不接受又能怎样!只怕明天就人头落地,一刀两断!” 第三百零五章 被迫妥协 大家吐槽了半天,最后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对呀,你敢不答应,只怕都回不去云州。 “而且……”化装成富商的曹山说到,“人家也说了,这是咱们曹家的最后机会。也就是说要是敢不听的话,那就没有曹家了。” “唉!我思考了半天!我们没办法,就只有接受了!” 曹溪闭起眼睛,无奈又痛苦了说出了这句话。 其他曹家子弟立刻沉默了。 第一,在曹家,在云州,还没有谁敢撼动曹溪的权威。 第二,其实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人家赵德昭已经把话说白了,曹家只要接受,没得选择。 否则,就将同时面对北汉和大宋的两面进攻。那样死得更快。 既然早晚要和其中一家翻脸,当然是选择杀了自己家人的北汉为敌了。 汉人汉地汉臣,就算投降北汉,说不定哪一天,也会和曹江一样的下场,只不过来早来迟罢了。 所以无论赵德昭多么强硬,他们都只能接受。 两天后,一份写满北汉情报的折子悄悄送进了刘府。 第三天开始,赵德昭的手下随着曹溪进了云州曹家势力范围的其他几郡。 每个城都有专门的将领,将领自带训练有素的大宋兵两千,并接受当地曹家的杂牌军三千。 将领整顿军备,军费由曹家负责。 好在赵德昭说到做到,不准武将干涉曹家的统治,曹家人算是多少方下一些担心。 不过他们也收敛了许多,再不敢向从前那样盘剥百姓了,因为他们很清楚兵权在人家手里,随时都可能把刀加到自己的脖子上。 于是,北汉人对大宋的摊牌,决战,直接导致了本来事实上割据的曹溪家族,正式完全归顺了东汉。 确切的说,是归顺了大宋赵德昭。 赵德昭也凭着每个城池派驻的大宋军,完全彻底的控住了云州。 现在他的领地有大宋,水洛城,云州三州的全部,以及部分青州和部分豫州。 虽然人口上还不算很多,但是面积上已经隐隐成了全中国最大的地盘,也就是只有更加地广人稀的西凉可以与之相比了。 这还不算完,赵德昭借着占领云州,又从大宋和水洛城各调了五千军马。用来补充驻防云州的缺口。 接下来,就将是灭亡北汉之战了。 攻城炮已经造好,火药材料已经到位,也就意味着,没有大宋军拿不下的城池。 与此同时,北汉人也在紧锣密鼓的为和汉朝开战做准备,这是也是北汉最好的时刻,能否北上占据更大的土地,奴役更多的百姓,全靠这一次的战争能否取胜了。 顶点小说 曹溪交上赵德昭要的材料之后不久,就又筹集了一批硫磺,硝石,木炭等物,虽然没有上次多,但是也还算不少了。 为了亲近赵德昭,表达忠心,曹溪再次亲自出马,押着材料来送给赵德昭。 这时的赵德昭还是在合浦的前线,因为大炮火药都已搞好,他在做最后阶段的试验。 合浦城并不大,不过赵德昭是大宋之主,所以还是有三千人马驻扎在这里。 这次的跟随武将是石元亮魏文长。 曹溪进了城,亲自来拜见赵德昭。 两人聊了没一会儿。 稻禾忽然急匆匆的闯进来说道,“殿下!城外来了一队蛮军,公然向城上张望,看军服貌似就是北汉军。” 说完,怒气冲冲瞪了曹溪一眼。 曹溪大惊,自己怎么这样倒霉,上赶着来巴结赵德昭。想不到屁股后面居然还跟着一支北汉人马。 看稻禾这神色,表情,是把自己当做引贼入境的同谋了吧。 “哦?”赵德昭也看了曹溪一眼,表情怪异。 “北汉军在城外?这么巧,老太守来的时候有没有碰到啊?” 曹溪除了一身冷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殿下!在下冤枉啊!我根本不知道后面有北汉人马,我我,我要是合谋,现在岂不是送死吗?” 赵德昭一笑,亲自出手把他拉了起来。 “没错,你要是进城发现我在这里,然后立刻出城,那就是合谋无疑了,可是现在北汉军来了,你却没走,显然不是事先商量好做下的陷阱了。” 曹溪,抹了把额头的汗水,长舒了一口气。 稻禾却忽然道,“那些北汉蛮族,向来脑筋不好使,把时间搞差了提前出来也有可能。还有一种可能,他们只想得知殿下现在是否在合浦这个前线小城,得到确切情报后,不顾曹溪的死活也是可能的。” “啊!天呐!不是这样的!”曹溪吓得再次跪倒,仰天大喊。 赵德昭微微一笑,再次把他拉起来。继续问稻禾,“有多少人,打头的将领是谁?” 稻禾摇了摇头,“都不知道,北汉军没有正规的旗帜,看不出领兵的是谁。至于敌军人数,等下才能有确切情报。” 赵德昭道,“我们出去城楼上看看情况再说。” 三人出门上马,来到县城正门城楼上细看。 石元亮 此时已在城头了,看见赵德昭亲自前来,连忙躬身施礼。“殿下!” “敌军有多少人?是谁带队?” “启禀殿下!敌军大概两三千人,没有旗帜,不知道谁带队。而且,这些北汉军有些奇怪,都在探头探脑向城上张望,并没有立即攻城的意思。” “哼!他们在确认殿下到底在没在城中。”稻禾依然是斜视曹溪,重重哼了一声。 曹溪浑身发抖,面如土色。 赵德昭笑道,“文长将军,银屏将军说,是士老太守和北汉人合谋,要来探我在不在这里,在的话就来攻打城池,你觉得是这样吗?” 石元亮看了曹溪几眼,见他浑身发抖,吓得不轻,脸上露出鄙夷之色。摇了摇头道,“末将觉得不会是这样。这位士太守,就算有此心,也绝没此胆。” 赵德昭继续笑道,“稻禾将军说,是北汉蛮子不会算时间,出动早了,另外,他们也根本不在乎士太守的生死,他出不出城完全不重要,只要我在这里就够了。” 石元亮一愣,随即又摇了摇头,“还是一样的道理。北汉人不在乎士太守,只在乎殿下在不在。可是到了士太守身上,那就恰恰相反,他不会在乎殿下在不在,只会在乎自己能不能安全。所以,这个买卖,就算有人逼着他来做,他也不会做的。” 曹溪抹了把头上的汗水,看着石元亮,脸上都是钦佩和感激。 稻禾听了石元亮的话,也愣了愣,觉得有道理,看向曹溪的目光,终于不再那么敌视了。 第三百零六章 围城 几人看着城外的北汉军,见他们确实从军服到战马,再到兵器,确实是混乱的毫无章法。 也没个将军统帅,都是骑着马围着城墙小跑,不时向城头观望。 赵德昭看了一会儿问道,“石将军,现在军士们的弓箭领的多吗?” “回殿下!按殿下的话,算是多了,每个弓箭手都有5袋子的箭枝。每袋四十支箭。比之前多了一倍有余。” “那就让弓箭手上来,这么多现成的箭靶子,这时不练什么时候练,告诉他们,有射死射伤的,晚上加餐。” 石元亮立刻命人去招弓箭手来。云州城三千驻军,其中有五百名弓箭手。 少顷弓箭手上城,对着城下围墙奔跑的北汉军士兵,开始展开实战训练。 这可真是既是实战又是训练,因为既能伤敌,自己又没任何危险。 可惜几轮箭雨下去,北汉军就立刻跑远了。 城墙下留下了四五十具北汉军士兵的尸体。 曹溪看得敬佩不已,不但佩服弓箭手的高超箭术,更是佩服赵德昭,到底是我中华上国的军士,不接敌就能建功。也就只有赵德昭这样大胆又有实力的人,才敢在北汉人身上找便宜。 云州城原本是个很小的城市,因为地处边疆,城防还算坚固,尤其是赵德昭来了之后,更是做了不少发明。搞了不少改造,肯定是更坚固了。 而北汉军不过两千来人,攻是肯定攻不进来的。 在吃了弓箭手两轮齐射之后,这些北汉军索性离开了城墙,坐到不远处的树荫下, 这种看热闹似的打法,更加让人看不懂了。 赵德昭和石元亮对视一眼,都觉得看不透北汉人的用意。 陆娟忽然又惊呼道,“等人!他们在等大队人马来,然后好一起攻城。” 赵德昭道,“回去吧,我要查查这两天情报线的情报。” 查情报的结果,果然这几天北汉军有些轻微的异动。 晚上,赵德昭和石元亮,以及本城的情报负责人一起研究了一下,一致认为,应该是北汉军注意上了曹溪,发现他押送东西来云州时,猜到了赵德昭也在此地,所以准备调集大军来围攻。 “最近的援军有多远?” “两百里。不过路况的关系,至少要走一天!才能到达这里。” “嗯,看看他们来多少人吧,两万以内,守一天我看问题不大。” 石元亮也点了点头,“殿下!情报线说北汉一共也不过有总兵力七万人而已,能够调动到这里的,肯定不会太多。” 三人研究之后,都还没有太过担心。 可是情况在第二天就发生了变化。远处出现的北汉军越来越多。不过半天时间,石元亮预测就达到了万人以上。 这些北汉军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将云州遥遥围住。 看来陆娟还真说对了。 石元亮注视着城外情况,忽然说,“殿下,我若是此时带八百子弟兵出城击杀,应该可得一胜。” 赵德昭摇了摇头。“不必,你多在城上安排滚木礌石还有火油,只要守个一两天,这里就会成为诱敌深入的好战场。” 石元亮领命去了。加强了城楼的守卫,又训练士兵们的战阵击杀。和赵德昭交给他的鸳鸯阵。 在石元亮的亲自指导下,军士们进步都很大。 到了下午,有人飞马来到,“报殿下!北汉军主帅到了,有一面帅字旗出现,打的是黎字。” “又是这小子!” 城头上,赵德昭果然见到城外的敌军越聚集越多。 空档中已经多了一面大旗。看旗下,一个蓄着胡须的中年人,拎着皮鞭耀武扬威的指手画脚。 要不是距离有点远,石元亮真想一箭射死他。 赵德昭扶着半人高的城墙,忽然大声喊道,“成元令!过来说话。” 成元令忽然听到有人大喊,仔细一看,不由得笑了出来。 “这位想来就是赵德昭刘大人了,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一向身体可好?” 这小子中国话居然十分流利。 “成元令,你带了这么多的人马,来包围我云州,满的是什么居心。” 成元令哈哈一笑。 “刘大人,我听说大宋之主就在这里,心里非常想认识一下,这不就来了。请大人开城咱们一同进去说说话。” 赵德昭冷笑说, “这云州城我上下都安排的很久了。你们攻不进来。” 成元令嘿嘿一笑。 “既然刘大人这么自信,下午的时候可不要害怕啊。” “黎郡马!你今天为了此战,调动了多少北汉军?” 成元令见赵德昭直截了当的这么问。也就不再隐瞒。 “三万人!刘大人,我北汉军精骑兵,三万,今天下午愿意接受您的检阅。” 赵德昭听了,倒吸了口气,三万人!这可能要在撑破防卫的边缘上疯狂来回了。 自己只有三千兵马,双方的差距十倍以上,若是北汉军攻城,只怕超出了大宋军的防卫限度。 石元亮也是冷汗直冒,喃喃道,“但愿他只是说大话而已。” 赵德昭却摇头道,“事情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没必要说这种大话,这架势十有八九就是真的。” 又大声喊道。“成元令!算你狠,你今天动静搞得这样大,要是你赢了,我恭喜你,但你要是达不到目的,嘿嘿!我会给你留个全尸!” 成元令听了又气又笑,刚要哦反驳,赵德昭已经离开了城墙。 “死到临头还在嘴硬!看看是谁最后不得好死!” “来呀!现在人马到了多少?有没有到齐?” “回郡马!现在已经到了两万八千五百人,还差最后一千五百人就到齐了。” “不要等了,按照既定的顺序,现在就开始给我攻城!” “是!” 那传令兵开始疯狂的吹动哨子,拼命摇起手中的小旗来。 立刻,漫山遍野的北汉军开始动了,有人张弓搭箭,有人抬起云梯,开始向云州城发起疯狂的攻击。 ddxs.com “全体军士!开始反击!” 石元亮也是大喝一声,指挥部下开始抵抗。城头上,滚木,雷石,火油一鼓作气泼了下去。 第三百零七章 攻城 也幸亏赵德昭大驾,来到这里后,文官武将都一再把城池的防御等级提升。 防御器械也没少准备,不过对方毕竟是号称三万大军,一旦疯狂进攻起来,局势非常紧迫。 一时间双方相持不下,场面很焦灼。 不过看起来当然是北汉吃了大亏,一个时辰下来,北汉军已经在城墙外留下了一圈上千具的尸体。 与此同时大宋军的伤亡还不到十个。 主要就是这些防御器械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材料充足,威力强大。 一根滚木扔下去,至少砸死砸伤好几个北汉军士,然后为了避免被北汉军把滚木拿来当做攻城的梯子,立刻会有人泼下去几碗滚烫的火油。 运气好还是能烧死烧伤几个北汉军,即使是烧不到,火油引燃了滚木,燃烧起来,不但北汉军搬不走,还会被炽烈的温度和浓烟包围。 2k小说 而几丈高的城墙上,这些威胁就减小了许多,所以大宋军非常舒服。 至于西瓜大小的雷石,则是定点直投的紧要武器。 石元亮要求,每块石头丢下去,至少要砸伤一个北汉人。 驻守这里的大宋军,全都是经验丰富,训练过硬的精兵。能被派来保护赵德昭的,自然都错不了。 有了这些英勇的军士和充足的守城器械,第一天的战事非常轻松。 北汉军损兵折将后撤入城外的树林中,不过依然四面围困着云州城。 石元亮派人用绳子栓着军士,下到地面把滚木礌石重新搬回城上,以备明天再用。 他不敢派人出城去捡这些,因为担心一旦北汉军趁机杀过来,来不及关闭城门,而用绳子就安全多了,敌人过来,赶紧把绳子收上来就是。 第二天一大早,北汉军就抬着昨晚匆忙伐树造出来的攻城树前来撞击云州城的城门。 不过大宋军早有准备,先是弓箭手精准射击,把北汉军抬大树的军士射杀,然后泼火油,用木头砸…… 总之北汉军折腾了一上午,都是白费劲,人倒是又死伤了几百人。 他们倒是也做了不少攻城梯,不过做工很粗略。而且一旦靠上城墙,立刻被一瓢火油浇下来,燃烧的热油把所有和攻城梯有接触的人都烧的大呼小叫。 而人一旦离开梯子,火油就把攻城梯整个烧了起来。 很快就化为一段段的木炭。 慢慢的,北汉军就被折腾的没了力气和士气。 赵德昭一直在城墙上观察,只见这些北汉野蛮的军士,虽然勇猛,但是智力好像确实不怎么样,很多情况下可以免死免伤,他们也一股脑的涌上来送死。 而大宋军在自己的发明和先进战法的指挥下,就打的聪明的多。 在损失近千人之后,成元令再次暂时退兵。 赵德昭这边的大宋军,因为大家经验比昨天丰富了,只不过伤了五六人而已,并没有人战死。 成元令开始挠头起来,他本以为仗着自己人多,汉人就算吓也该吓死了。 这小小的县城应该轻而易举就拿下的,没想到大宋军战法很多,军士也很勇敢,自己一方损失有点大。 当然这一两千人他还损失的起。 赵德昭!大宋军!等我杀进城去,看你们还有什么可拿来抵挡的,我要你们一个个都死! 城墙上,赵德昭叹息一声,这些低智高勇的北汉蛮人,其实就是最好的战士,而且,就算死了也不必伤心,要是能把这些人都为我所用该有多好。 转头问石元亮道,“石!援军何时可到?信鸽可有回信?” “殿下!西路援军今晚可到,东路援军明早可到,虽然人数不多,各自只有五千人,但是相信反败为胜是没问题的。” “再次飞鸽传信,让他们到了先不要出现,按我的命令,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遵命!” 石元亮听了赵德昭的计策,眼中闪出钦佩的神色,“可是殿下…...此计虽妙,你可是比较危险啊。” “无妨,我正是要以我为饵,来一场大胜!” 安静了一个时辰,对面北汉军休息之后,再次发起了进攻。 这次北汉军玩了新花样,先是几千名弓箭手,在刀盾兵的掩护下,进出到很近的距离,对着城楼上发了几个轮次的箭矢。 这些南蛮军士箭术还是不错,因为平常生活的需要,他们为了谋生,不用训练就都是一手精妙的射术。 这几轮箭雨过来,大宋军虽然防守严密,可还是死伤了十几个军士。 之后,就是大队的北汉军士抬着攻城树和攻城梯,冲了上来。 石元亮立刻也开始忙着指挥起来。 但是这次北汉军冲上来的人数太多了,只怕有一万多人。 把个小小的云州城,整个一面的城墙完全包围了。 那景象看着都是触目惊心。 而在北汉军冲上城楼之前,那些弓箭手不断的开始轮射,箭矢陆续射上城头,不断有大宋军中箭死伤。 而大宋军士一旦死伤,他所负责的那一面的城墙就出现了很大的漏洞。 已经有北汉军士开始攀上了城墙。 好在,大宋军幸运的是,一旦北汉军士冲上了城墙,后面支援的箭雨就停了下来。 北汉军担心自己的箭矢射杀自己方好不容易攻上城墙的勇士。 可是城楼上毕竟还是大宋军士多,而且这些大宋军士训练非常好,单兵杀敌的本事,可不必任何人差。 所以不出片刻,勉强杀上城楼的北汉军,就被屠戮了个干净。 这是些石元亮安排的长矛手,每个城垛中间都站着个长矛手。 一旦发现有敌军抢上城头,二话不说,立刻一矛刺去,势大力沉,中者立刻当场死去。 城外,成元令的脸色再次阴沉下来。 他本来以为这次肯定能够占领城头的,可是一轮下来,还是个惨败。 前后损失了近三千人人马了,却还是不能攻占这座小小的城池。 这不由让人想起之前北汉进攻水洛城的那次。 不过,忽然一个新的发现,再次使得成元令生气了希望。 第三百零八章 对决 他发现,对于新的攻城梯,大宋军不再泼火油了,也不再丢石头了,只是偶尔还有几段木头砸下来,不过分量也都轻了好多。 “他们要撑不住了,没有东西往下砸了,勇士们,继续冲啊!” 这一句也是及时给了北汉军一个极大的鼓励。 其实北汉军士们也已经发现了这个现象。 于是乎,蛮军们的攻势,也再一次加强。 “殿下!滚木礌石热油,都不多了……” 其实,赵德昭一直在城楼上,这个情节如何不知道呢。 他莫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表示了解,脸色却更加暗淡了。 “石将军,你去城门下,带一千军士,摆开鸳鸯阵,如果一旦城门告破,必须要以鸳鸯阵法挡住敌军。这层楼上,我来防!” “是!”石元亮答应一声,立刻领兵去了。 为了造成场面上的优势。成元令把主力都放在了这一面,也无暇去其他三面城墙围攻,所以城里的军士勉强还算够用。 赵德昭命令石元亮带一千人去城门处守护,又留着一千人休息,做预备队,自己就带着领一千人,死守城头这块。 守城石头木头的用尽,直接影响了战局,攻城树已经不能兼顾到了。 军士们只能不断与不停冲上城头的南蛮军殊死战斗。 而下面,无数北汉军扛着一颗颗大树,不断撞击着城门。 石元亮调来三百盾牌手在前,七百军士在后,一千军士组成鸳鸯大阵,牢牢守住了城门口。 “殿下!现在情况不好,不如你先去下去骑上马,一旦撑破,我和石元亮将军保你出城……” 陆娟话还没说完,赵德昭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厉声喝道,“退后!” 陆娟心脏一阵剧痛,霎时满眼都是泪水,却也只好一声不吭的退了下去。 赵德昭看在眼里,心中不忍,却也说不出道歉的话。 这一幕,是谁也不愿发生的,但却又是必然要发生的, 心疼情郎的陆娟,自然不希望他战死,而爱着陆娟的赵德昭,本来也不忍心当众呵斥她,但是局面如此,这事情却不可能不发生。 “军士们!今天是我们为国为民拼死的时候了,无论如何,我赵德昭和你们同在!” 赵德昭拔出长剑,舍死忘生,直接冲上了城楼。 上千大宋军也是暴雷般一阵怒吼,声传数里。 “我等愿为殿下死战!” “我等愿为殿下死战!” 城外的成元令,听到这阵雷鸣般的怒吼,眼皮也忍不住跳动,心中戚戚。 如果聪明智慧的中华人,都这么不怕死的话,那谁还可以战胜他们呢。 城楼下的石元亮,听到之后,眼眶也有些潮湿,他还以为城楼被攻破了。 可是眼前城门也被破在即,他恪守军令,一眼都没往城楼上看。 只是全神贯注这眼前。 殿下万金之体,为了诱敌,不惜冒死血战不退,自己一个做将军的,怎么能这时候离开最要紧的岗位。 片刻,城楼上又是一阵欢呼。赵德昭,陆娟,身先士卒,舍死忘生,终于带领大家把攻上城楼的北汉军全部歼灭。 大家情不自禁的爆发出欢呼! 然而,几乎与此同时,刚才头顶上一直由攻上城头掩护的城下攻城树北汉军们,终于撞开了原本坚固的大门。 虽然城破,上千北汉军也是欢呼着丢下巨木,乱哄哄涌进城来。 “杀光他们!” “一个不留!” “可恶的汉人!老子要把你们一个个都杀光……” 蓦地!硝烟散尽,忽然涌进北汉军士眼前的,居然是一个多达千人的巨大阵势。 人数虽众,却是没有一点声音,所以根本没人留意到。 这支队伍非常奇特,前面是盾牌刀斧手,中间是长矛兵,后面是弓箭手弓弩手。 城门一破,北汉军一冲进来。 这些人立刻动了。只见前排的刀盾手和中间的长矛手猛然一起蹲下,闪出后面的两百名弓箭手,其中一百名弓箭手,一百名弓弩手。 先是弓箭手放箭,然后重新拔箭装弦。而弓弩手则是立刻发弩。 这弩却是赵德昭和诸葛亮共同研究出来的诸葛弩,每弩十支箭矢。 劲道非常强劲,当先冲上来的上千名北汉军,迎面就迎上了这一千枝弩箭,几乎一点儿都没糟践,十有八九都命中了目标。 因为城门本身就很狭小,而北汉军有多,大家几乎是紧挨着一起冲进来的,弩的覆盖面积,刚好把整个大门包含了。 霎时,一大片惨叫声响起,几百名北汉军同时中了弩箭。 一半以上当场毙命,剩下的想转身跑都很难,因为哪怕是挨着死尸,转身也很费劲。 aiyueshuxiang.com 这是石元亮一声唿哨,刀盾手依然蹲着不起,长矛手却都站起身来,抢上一步,把一丈二尺长的长矛,纷纷刺入尚未毙命的北汉军身上。 又是一阵惨叫。 即便如此,还是有几十个北汉军士没死。纷纷踩着同伴的尸体,想要逃跑、 石元亮又是一声哨子,于是刀盾手纷纷起身,追上那些北汉军,从后一刀砍死。 只是片刻,城门告破之后,涌进来的上千北汉军,就全部被歼灭。 最后一丝战火灭去。 映照在成堆死尸上的阳光无比的鲜艳,刺眼。因为阳光下就是尸堆和殷红的鲜血。 不远处,成元令和无数北汉军,看着城门内惊人的一幕,都情不自禁的发起抖来。 这汉军究竟是用了什么妖法,把刚刚还骁勇无敌的北汉勇士,在一瞬间就全部消灭。 “赵德昭!你……你敢不敢出来决一死战!” 成元令目眦欲裂。 “有什么不敢!成元令,我乃汉将石元亮,你可敢与我一战?” 成元令一听石元亮,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大宋方,方正奇和石元亮的大名,即使是远在北汉,也是人尽皆知的。 反倒是高怀德等人,名望没那么大。 因为按地域关系,方正奇石元亮才是能时刻危及到北汉的宋军大将 成元令听到石元亮的叫阵,一时沉默了,这情况很尴尬,自己是认定赵德昭不是自己的对手,所以才敢直接叫阵。 第三百零九章 土匪 而石元亮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自己也是不敢答应,除非这时再有一员己方的将军,接下石元亮的挑战。 可惜石元亮在北汉大名鼎鼎,成元令身前身后鸦雀无声,除了北汉第一将刘元诏,只怕无人敢迎战。 而且就算刘元诏亲自来,也未必敢说能赢下石元亮。 成元令尴尬片刻,干咳了一声。“城门已经破了,给我杀进城去,第一个把我大旗插上城头的,给100金,两个婆娘!” 一声令下,立刻又有上千的北汉兵涌了上来,争先恐后向城门冲来。 可惜城门太小,每次能涌进的军士实在有限,而勉强涌进来的那些人,面对石元亮这一千精兵,都是人数劣势。 于是每一波进来的北汉兵,都被痛快利落的杀光,城门口很快就被山一样的北汉军尸体遮盖了。 成元令大怒,眼睁睁看着自己族群的勇士,一批批被可恶的汉人杀光,屠戮,太令人伤心气愤了。 但是面对石元亮手下的先进战法,他完全无能为力。 大宋军每次都是先由箭弩手造成一波无差别全覆盖的伤害,然后是盾牌手拒敌。 然后是长矛手收割生命,最后是刀盾手处理残局。 好几次北汉军甚至一个残兵都没逃出。 搞得他们已经开始有了心理障碍,很难想象如果成元令再次下令,还会不会有人奋不顾身向城里冲锋。 这时候如果转换城门,还要从头再从破门做起,而且人家其他士兵也可以在城内跟着转换阵地。 难道,除此之外就再无他法了吗? 难道北汉人世世代代就要被汉人压迫不起了吗? “用火攻!来呀,给我烧,把这城门给我烧出个大豁口来!” 立刻,上千名北汉军士拿着火油,火把,抬着些树木树枝,准备往城门前放火。 石元亮及手下不免有些紧张起来。 现在赢就赢在地势,傍城门而防,如果一旦出了城门,那局面立刻倒转,就该成了人家的活靶子。 可是如果不动,那就只能坐以待毙,被对方活活烧死。 好在这时候,城头上已经恢复了优势。 弓箭手的箭雨密密麻麻覆盖下来,北汉军损失惨重。 成元令胸口起伏,双眼已经血红。 三万人居然不能拿下一个小城。真是耻辱。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背后,已经有两支大宋军马,悄悄靠近。 消息很快传到汾州,赵德昭听到消息大喜。 一场胜利固然重要,但是一场战斗同时发现两个可造之材,就更加令人高兴。 赵德昭手下一直缺人才。尤其是能指挥作战,上阵杀敌的将军。 他甚至一度自己想练成个能文能武的全才。 现在一次就发现两员合格的武将,怎么不让他高兴。 而与此同时,一场恶战,正在丰原镇的战场上展开。 自从方正奇方秀宁兄妹占领丰原镇这个战略要地,北汉人就一直对这里虎视眈眈。 笔趣阁 当方正奇调走之后,他们觉得是来了机会。 现在驻守丰原镇的,是蒋安的父亲蒋虎仁带领的人马一千人。 原本守卫这个已经经过加固的营盘,一千人算是不少的了。 但是,这次来攻打的敌人太多了。 首领是前土匪头子常凯,有他自己的三千土匪。还有北汉人派来支援的两千北汉军。 没错,土匪头子为了前途,已经投靠了北汉。 常凯率领五千人马围攻丰原镇营盘。 蒋虎仁率众拼死抵抗。 幸亏方正奇派人加固了这里的防御,不然也坚持不到这时候。 “副将,现在情况怎样了?” “蒋将军!大概还能支撑一个时辰,只怕就要破城了……” “最近的援军在哪里?” “没有……最近的援军,最快也要明天这个时候才能到……” “决死时刻!敢死队该出动了!把人集合好,我要亲自带队!” “将军……您不必亲身冒险。” “什么时候了?既然没有援军,这就是最后的机会。” 蒋虎仁大手一挥,“将士们听好了,敌我悬殊,援军尚在百里之外,生死一线,这是我们自救的最后机会,大家跟着我,冲啊!” “杀!” “拼了!” “死了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二百敢死队,在蒋虎仁的亲自带队下,冲出寨门,向敌军发起反冲锋。 远端,常凯不屑的撇了撇嘴。 敌人的一千人中,至少已经死了两三百人,出来这二百人,里面最多还有五六百人,只要吃掉他们,营盘就基本到手了。 “给我杀!统统杀光!” “头子!不,将军,对方来的好快瞬间已经冲破了我两层防御!” “胡闹!区区二百人而已,怎么都拦不住?” “将军他们有盾牌手和长矛手开路,而且都很拼命。” 常凯皱起眉头,“张超,马武,限你们两个各带三百人,两刻钟内,把人给我解决干净!” “是!将军。” 张超和马武是常凯手下最得力的两员干将,土匪时期就跟着他,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大盗。 二人各带手下围了上去。 常凯的神色恢复了平静,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结果。 其实这里根本就不算是他的目标,云州才是他的终极目标,据说赵德昭就在这里,如果能一战擒获赵德昭,哪怕是当场格杀也行,那自己就算是立下了一大功。 而这个丰原镇,不过是个开胃菜而已。 远处,蒋虎仁手舞双刀,抢在敢死队最前边,身后二百人个个生龙活虎一般,席卷而来。 随即,张超和马武也领兵杀到。 双方火星撞地球一般较上了劲。 “嘭!” 火花四射!两股人流的碰撞激荡出蓬蓬的血花,霎时就有十几人连死带伤。 “我武陵将军蒋虎仁在此!谁敢拦我!” 蒋虎仁老当益壮,一遇到劲敌,血性被激发的更加激荡。 他一声暴喝,当时砍翻了几个土匪,直撞入山贼群中 “某家马武拦你!” 马武手持一支八尺铁矛,迎了上来。 “马武算个什么东西!无名之辈,看我斩你!” 蒋虎仁一言未必,双刀已经砍了过去。 第三百一十章 将陨 第 三百一十章 将陨二人在阵前激烈交锋。 马武欺负蒋虎仁年老,招招都用铁矛硬架双刀,意欲要靠膂力取胜。 没想到蒋虎仁五十岁年纪,力气并不比他小。 双方战了十几个回合,反倒是马武撑不住劲了,蒋虎仁双刀飞舞,虎虎生风,战到酣处,一刀将马武人头砍下,死尸倒在地上。 马武带来的二百人一见主官惨死,立刻乱了起来。 这一下惊到了常凯,他的土匪纵横十几年,还没有这样败过。 “蒋老将军!你能杀我手下马武,算的是英雄好汉,我不计较,你投降吧,跟着我,我让你坐马武的位置!” “呸!你算那个什么东西!老子做将军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这时候充起老大来,你也配!” 常凯被蒋虎仁怼的满脸通红,这老家伙,不肯投降,马武可是已经死透了,难道真像那那天那个算命先生说的,自己已经开始走下坡了。 “来呀!给我杀!取下这老东西人头的,我赏百金!” 一听到这个赏格,土匪们立刻蜂拥而上。 不出片刻,蒋虎仁就感到了敌方老到的作战经验。 心里就更感觉到危机。 从将军到大宋将军,他这些年来什么没见识过,很显然,今天遇到的,可不是普通的土匪。 土匪中,其实大部分都是流民。战斗以围殴和起哄为主,像今天这般战力爆棚的土匪,是绝对难得一见的。 而且土匪军应为全部都是兵,所以战术上,战斗力和听命令的能力都达不到效果。并不可怕。 看来,今天遇到是土匪中,最精锐的一支了,看来对方真的是想把自己这支军队一网打尽了。 不过,只要由我蒋虎仁在,不会让你轻易得手的。 他知道今天只怕已经是凶多吉少,但是自己营盘里还有兄弟,凭着自己的努力,杀伤更多的敌人,让家乡的人能够逃得一条生路吧。 “杀!更我一起去杀了敌军的主将!” 蒋虎仁一向平易近人,在手下中享有非常高的声望,大家现在也都感觉到事情的危机。 还剩下的一百多位勇士,一起大喊一声,戮力同心,向常凯的指挥地点冲杀过去。 常凯微微皱眉,“全部包围起来,一个都不要放过。” 敢死队虽然肯拼命,但是人数毕竟太少了。 面对实力并不差与自己多少,但是人数是自己数倍的土匪,开始越来越吃力。 也幸亏赵德昭大幅度提升了大宋军的武器装备,使得两边比起来,还是占了很多便宜。 基本上每杀掉两三个土匪,自己才会死掉一个。 即便如此,敢死队也在急剧的减员。 而常凯也是心疼的不得了,这可都是自己的最强大的依仗。想不到在蒋虎仁敢死队面前,竟然这样的不堪一击。 “沙将军!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你的手下也哥哥都是英雄,我可以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一起投降吧,包你比现在做大宋军强。” “姓乌的你来和老子单挑,你赢了怎么说都行,打都不敢打就不要再丢人了。” 常凯终于大怒,“你个老不死的东西!给脸不要脸,你们已经踏入死路,没有我的话一个也活不了,赶快投降吧,不然全部杀光!” 回答他的,是一颗颗土匪的人头被砍掉。 常凯心疼死了,把手一挥,又有三百人围了上来。 这下敢死队再也撑不住了,最后剩的不到八十人很快被包围起来杀光,蒋虎仁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依然死战不降,然而他力气终有用尽的时候。 xiaoshuting.org 常凯此时已经恨他入骨,接过手下的弓箭,拉的满满的,一箭射去。 可怜蒋虎仁,听到弓弦响的时候,再要格挡已经来不及了,被常凯一箭穿胸,终于英勇就义。 营盘内的大宋军看到主将为了大营活活拼死,无不群情激昂。 反抗的更加猛烈。给常凯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为了剿灭这二百人的敢死队,常凯前后动用了一千二百人,死伤七百多人。 而且还都是军中主力,这一下也算伤筋动骨了。 为此还特地多歇了一晚,直到第二天,才集合全部兵力,强行攻克了丰原镇的大营。 这一战大宋军一千人,连同主将蒋虎仁全军覆没,而土匪这一方,五千人居然死了两千五百人,伤了也有五百人之多,最后攻占营盘时,所剩还不到一半的兵力。 而当天晚上,王子兴既率三千轻骑疾驰来援。 这时候常凯人困马乏,伤亡过半,已经没有一战之力,加上丰原镇营盘防御,已经大部分被他自己所破坏,所以只好在夜半悄然撤出。 没想到王子兴料到了他会有这一出戏,安排人马边追边打,又歼灭了他七八百山贼。 常凯经此一战,不但功劳没有建成,反倒把自己的主力全都搭了进去。 真是陪了夫人又折兵,这也直接导致他接下来在几天后,被誓要报仇的蒋安杀了个全军覆没。 云州城内,气氛沉重,全城都竖起了意在哀悼的白色旗帜。 蒋安双眼通红,其他人也都很难过,这可是大宋军几年来少见的一次折损。 赵德昭下令要厚殓蒋虎仁。 蒋安却摇了摇头,人依然已经死了,怎样入殓他已经不在乎,他只有一个要求,要替父报仇。 “殿下!我只要求无论如何,这土匪首领常凯的人头,只留给我好嘛?” 赵德昭沉重的点了点头。 “将军,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打探情报了,这个忽然出现的土匪常凯的所有情报,这一两天就能搞到,到时候我给你一支五千人的军马,由你亲自做主帅,去给沙老将军报仇。” 王子兴低头叹了口气,“怪我了!我若是早点出发,也许还有救。” 蒋安惨笑道,“文叔叔说哪里话,这常凯是算准了时机,以优势兵力忽然猛攻,神仙也猜不到这件事情的,不过我既然已经知道了仇人是谁,就绝不会放过他。” 赵德昭开口道,“这件事情确实如将军所说,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是也必须要承认,最近我大宋军确实产生了一些骄傲的风气。这时候情势严重,丰原镇还只是派了一千人,就是个问题。” 第三百一十一章 报仇 “我也有责任,至少应该把这个点加到两千人,虽然不能保证不被围攻,但是起码可以保证能够拖到援兵到来。” 第二天晚上,常凯的大营,“对面什么情况?” “回将军!已经把蒋虎仁下葬,表面看并无异样。” “失误啊!”常凯叹息,“本想建立个盖世奇功,想不到单单是拿下个丰原镇营盘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丢人的是,拿下了也受不住。” “这大宋军,现在还真是被赵德昭搞得风生水起了。” “将军,他们的武器和军装也大不一样了,比我们的好了很多。” “我知道,不然我的人怎么会死了那么多,他妈的,一千人而已,害我死了一半的人,早知道不打了,真是建功,简直就是自杀。” 常凯后悔不迭,由于并没能守住丰原镇营盘,这次突袭显得非常没必要,折损了一半人马不说,还得罪了对方。 而自己这边,北汉只不过是口头表扬了一下。 没骂自己就算不错了。 “这蒋家父子,原本不是武陵的将军吗?为什么居然会投靠管家?” 常凯这件事始终没搞明白,难道不应该是按照自己说的那样,投靠自己? 武陵蛮虽然不算百越人,但是与百越的关系,起码要比和汉人深吧。 “传令兵出发了吗?赶紧向北汉王要人要马。” 北汉王原本给了他两千人马,可是上一场就折损了一大半。 这时候,可就看得出资本雄厚的好处了。 常凯现在很是担心,赵德昭据说还没吃过这样大的亏,他心里很清楚,永不了多久,复仇的火焰就会降临的。 给我派双岗,两明两暗,一有动静,立刻吹号。 北汉王已经答应了给他补充兵员,但是还没到位。只要坚持过这两天,应该就是真正的安全了吧。 常凯忧心忡忡的想道。 “现在,那个该死的常凯在哪儿?” 帅帐中,赵德昭看着情报员。 “殿下!确切消息,那个常凯已经随北汉军撤到太原郡下属云州县,现在他的手下还剩下大约两千人马。成元令答应给他补充北汉兵做手下,但是现在还没到位。” 一旁,蒋安听到情报,眼中透出渴求的目光。 赵德昭问一旁的钱牛儿,“这云州必须要拿下太原才过得去嘛?有没有无名的小道可以绕过去。” 西红柿小说 钱牛儿早有准备,拿出一张赵德昭亲自设计的最新版十万分之一军用地图,说道, “殿下,这里有条小路,可以通往云州,之前没有拿出来当做军用计划,是因为即使绕道偷袭拿下来云州,不拿下太原城的话还是守不住。但如果只是去杀人立威,得手就撤的话,那么这条小路完全可以用的上。” 赵德昭点了点头,看向蒋安。 “将军!自从你父子跟了我,已经快一年了,你也从十五岁的半大孩子,到现在可以算是成年了,我现在就把你们当初跟我起事的时候,带着的武陵蛮族军士编为一个武陵营,你来担任主将,满额三千人,人数不够的话随你去各营挑。” “三天之后,我要你出发偷袭云州,杀了常凯,给你爹报仇,你可敢保证做到?” 蒋安感动不已,跪地重重磕头,“我敢答应!多谢殿下的恩情!” 赵德昭让他起来,又对石元亮说道,“丰原镇惨败,你云州的主将也有责任,我命你三天后带两千人马。去通往云州的小路口接应。” “是!”石元亮连忙点头答应。 蒋安响头叩地,磕的额头都肿了,看向赵德昭的目光,充满了感恩和崇拜。 回到府中,陆娟有些担心的说,“将军虽然充满仇恨,战斗力爆棚,但他毕竟还只是个刚刚十六岁的半大孩子,武陵营主将这样的重担,也不知他担不担的起。” “将军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潜力巨大,十六岁,也不算小了,蒋虎仁阵亡,这个时候如果将军不快速成长,那么将来成才的可能性更低。” 赵德昭道,“放心吧,我安排了石元亮跟着他,应该不会有事的。” 陆娟不再言语,男人的成长,她还不懂,不过她选择相信赵德昭。 丰原镇惨败这件事,其实对于赵德昭来说,也是一个重大的教训,穿越以来,他走过的路未免太顺,顺到他几乎不相信自己还会有失败的可能发生。 上次的云州保卫战,是他自己甘愿冒险以身为饵,不能算失败。而这次蒋虎仁败亡,就不能不正视这个问题了。 老话所谓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这种事情也许以后还会有,甚至自己只怕也难说就不再会遇到。 所以,让将军们尽快成长起来,就是当务之急。 一个城墙不过两丈高的小城,常凯的人马却不在城内,而是直接就在城外建的军营。 这一点常凯倒是没太在意,毕竟这里算是后方了,而且自己手头还有两千人马。 今天让他生气的消息是,成元令答应好的给自己补充三千北汉军,可是直到现在人员依然还是没到位。 这让这几天内都对自己自视甚高的常凯不满意了。 自大宋军与北汉开战以来,丰原镇这一战,应该算是一场难得的胜利了,虽然是惨胜,但毕竟是斩杀敌方大将的一战。 纵观整个北汉,还没有人取得过这样的战绩,就算是据说声望甚高的成元令,也不过是几场脆败。 可是北汉居然就这么晾着自己,也不给自己褒奖,也不给自己补充人马。 虽说前段时间成元令斩杀了曹江,但是那曹江是汉人汉官,可我常凯是正经的土匪人,而土匪又和北汉一样,是百越一家人。 他们不该拿我当生人看待啊。 “将军,我听到个信息,还不确定,但是,确实有人这么说了……” 常凯的副将张超,急火火的凑上来。 自从马武被蒋虎仁阵斩,常凯的亲信也就只剩下他了。 “什么事!有事你就快说。”常凯有些不满的说。 第三百一十二章 夜袭 “……”张超犹疑了一下,凑到常凯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什么……他们要收编老子的土匪兵,全部换成他们的人?” 常凯又惊又怒了。 这特么的摆明了是要老子交兵权了。 “凭什么?老子亲自带过来的人,自己还不能指挥了!” “头子!这个消息还没有证实,但是的确有人开始这么传了,这次的投靠北汉,我觉得有些唐突了……” 常凯眼都红了,“妈的老子为了他们拼死拼活,他们居然还要算计老子……” 与此同时,通往云州的山间无名小路,蒋安轻装简骑,正在问跟随的情报员。 “蒋将军,情况依然没变,常凯的兵员还没有补充到位,他们现在驻扎在城外,大概两千人,两个营盘,都在城南……” “知道了!”蒋安转身看向石元亮,“魏将军,有劳你给我断后了,我这就去偷袭了。” “保重!小心。”石元亮拍了拍蒋安的肩头。 夜色中,三千刚刚组建起来的武陵营,无声的通过了小路,路上有遇到的乡民,统统被一起带走,以免暴露消息。 两个时辰之后,云州县城就在眼前,这时候夜色已经渐深,几乎没人活动了。 蒋安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派侦查小队四处侦查了一番,确信无虞,这才挥手下令。 三千人分作三股,两股承包了两个兵营,另一股居中策应,既能望风,又能两端支援。 此时的常凯土匪军,基本已经都睡觉了。 安排的岗哨也都滑水严重,这倒也不奇怪,毕竟这里算后方了。 太原都还安安全全的,云州紧张个哪门子呢。 武陵营人员到位之后,迅速拿下几个岗哨,把两个军营全都掌握,随着一声喊。 大家动作起来,顿时,血光四溅,惨叫声不绝于耳。 第五百九十四章 云州复仇战 武陵营中至少还有八百名当初跟随蒋家父子投军的武陵蛮军士,大家对蒋虎仁都是感情深厚,现在见到杀害沙老将军的土匪,没有二话,就是一个字,杀! 小书亭app 睡梦中的土匪们完全防备,霎时就被斩杀过半。 “怎么回事?”常凯在睡梦中惊醒过来,边穿衣服边大喊,他身边赤裸的随军小妾被他一脚踢开。 “头子!不好了,貌似武陵蛮来劫营!”张超踉踉跄跄冲进来。 “武陵蛮劫营?你说胡话嘛?这里可是云州,离前线远着呢。” 常凯说完,自己也后悔了,这里确实是后方,可是现在也确实是受到了偷袭啊,武陵蛮不可能,那别人也一样没道理啊。 此时的军营中,火光冲天,土匪惨叫不绝,满营的血腥气,武陵营杀气冲天,已经完全掌握了局面。 常凯顾不得其他,抓起佩刀,出营帐来看情况,只见火光中,蒋安宛如一尊天神,满身浴血,头上缠着白布,身边跟着几十个武陵蛮的老人。 这些人都是过去和土匪有过交集的,认识常凯及他身边的一些人。 常凯和张超一露面,立刻就被这些人认了出来。 “在那里!” “就是他!在那里了!” 蒋安眼神一亮,把手一挥,立刻大批人围了上来。 常凯嘴里发苦,这时候再要转身已经晚了,常凯的几个亲兵刚一出来,霎时就被武陵营的人砍成了烂泥。 张超一看情况不对,趁乱想跑,被一个军士一刀劈断了一条腿,立刻倒地不起。 常凯想要装的光棍一点,可是腿却不听话的抖个不停,眼见人围到身边,不由自主就跪了下来。 “你就是常凯?”蒋安双目尽赤,拿过手下递过来的短刀,狠狠一刀背,敲在常凯头上。 常凯立刻满脸是血。 “我要让你们全体土匪,给我爹陪葬,来呀,先把他四肢都打断了。” 常凯也知道,此时自己求饶也是没用,于是破口大骂。 “小兔崽子!就是老子杀了你爹,怎么样!” 蒋安皱眉,挥手道,“拔了舌头!” 立刻有人拿来钳子,夹住常凯舌头,活活拔了出来。 常凯惨叫连连,满口是血。 一名小校过来,伏在蒋安耳边,“蒋将军,云州城里似乎已经察觉到了动静,不过看来城内确实没有军队,现在他们闭门不出了。” 蒋安点了点头,心想,今天是殿下开恩,情报准确无误,送我来报仇的,我可千万不能出了岔子。 转头命令道,“把这两营土匪,一个不留全部杀光,副将张超,吊死在营前旗杆上。这个乌镇,我亲自动手。” 常凯此时身上血已经流干了一半,看看人就不行了。 蒋安将他拖到军营内的旗杆下,挥刀将他四肢砍下,又把头也砍下,然后用绳子把尸块连起来,吊在了旗杆之上,向着埋葬父亲的方向拜了几拜。 挺身站起,命令将军营中值钱的有用东西都带走,然后放火烧了军营,集体上马启程回家。 这一战占尽了先手,所以几乎没有人员伤亡。反倒抢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武陵营连夜回程,赶到小路口的时候,石元亮见蒋安得胜而回,没出意外。不由得松了口气。 殿下交代自己的事情,算是完成了。 二人并马而行,都很高兴。 赵德昭其实心里也一直很紧张,这是他第一次完全信任蒋安这个刚满十六岁的半大孩子,成功自然是好事。 出了岔子可就追悔莫及,毕竟武陵蛮蒋家,就这一根独苗了。 所以赵德昭一直没敢睡,熬夜等着消息。 直到蒋安和石元亮并肩回来,这才放心。 蒋安还要跪地谢恩,赵德昭一笑,“免了!记你们两个一功。早点回去休息吧。我猜,明天北汉人一定气得要死,吓得要命。” 果然,第二天,成元令就得到了云州县的加急消息,说是驻扎在云州县城外军营的常凯,及其两千土匪军,被人连夜偷袭,杀了个干净。 其中副将张超被打断四肢,活活吊死在旗杆上。 而主将常凯,更是被砍断四肢,活拔掉舌头,又砍了头,然后被绳子穿在一起挂上了另一根旗杆。 第三百一十三章 坚守 成元令听完瞠目结舌,久久无语。 自从北汉国力膨胀,对大宋用兵一来,加上这次,他已经经历了三次这样的及其打击军心,打击士气的大事。 第一件就是在丰原镇,几千北汉军士被全歼,然后被筑成京观,永远保存在与交州接壤的地方。 第二件就是整个北汉人的希望,第一勇士刘元诏,被大宋大将方正奇二十招就杀败,狼狈奔逃。 所有人都知道,要不是他怕死逃了,只怕数招内就会被方正奇一刀劈死。 而今天上午听到的,就是第三件了。 来投诚的土匪军头子常凯,在上次以优势兵力,强行攻下丰原镇营盘,并当场斩杀蒋虎仁之后,只剩下两千手下。 成元令把他撤到了云州,没想到反而送了大宋军一个大礼。 赵德昭居然派人不远几十里跑来云州,将常凯和张超当场格杀。 这一下北汉丢了个大脸,以后谁还敢降顺呢,北汉居然连降将都保护不了。 更有甚者,还有人传说自己把常凯的兵权削了,导致他生闷气,喝多了酒,而被大宋赵德昭军夜驰二百里,夤夜砍了头颅。无论如何,这一波北汉输的比较多。 而自己又无可奈何。 如果连刘元诏都不能赢的话,那么将挑是没希望了,就只剩下阵战。 可是对方谋士,名将众多,几乎么个人都有文化,学过兵书,这一点上,北汉人差的更多。 难道是,殿下选错了开战的时间?可是这时候分明是几百年来北汉最强的时候。 那就只有一个答案了,虽然成元令不愿意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 其实不论何时何地,北汉都不是大宋的对手,也就是说不是大中华的对手。 可是北汉又不得不战,谁让北汉也有国民。也要追求地位呢。 既然开了这个头,就要坚决打下去。 成元令站起身来,背着手走了几圈,现在云州被偷袭,有功的土匪降将常凯被大宋军夤夜偷袭斩首。这件事已经发散开去,北汉如果再不动作,就太丢人了。 看来准备许久的大战,终将要拉开大幕了。 成元令下令,派部将韩子琮带领五千人马,攻打再度被大宋军夺回的丰原镇,自己亲率一万人马,在云州与西山之间设伏。 因为西山被围,云州必然会出兵相救,自己就埋伏在这里抗击援军,同时派勇将刘元诏,带五千人马,直抵云州。攻城。 如果一切顺利,很可能三线作战全部大胜。 因为成元令已经计算过,大宋军在这一带的驻军虽然人数也不少,但是如果自己先发制人,赵德昭一定不可能反应的过来,这样三线作战很有可能都是自己局部占优。 等到对方反映过来,自己应该已经取得三线的胜利。那时候再合兵一处,对抗一波赵德昭,以胜利姿态对战失败的一方,士气也占优势,很可能两国之间的态势,就此逆转。 拂晓,阴天,雾霭茫茫。 丰原镇营盘前,韩子琮看着对面戒备森严的王子兴以及他手下兵强马壮的两千人马。也是有些挠头。 这里北汉已经打过两次,每次都是损兵折将,伤亡人数远超对方,然后虽然勉强拿了下来,但是很快就又丢了。 而这次,这个苦差事轮到了自己,攻击人马没有变,但是对方的防御人马却凭空多了一千。 韩子琮不是降自己的士气,实在是觉得自己运气不好。 营盘内,王子兴已经组织起五百骑精壮的骑兵,准备先发制人。 韩子琮是佯攻部队,不是主力,而且是攻击营盘吗,马军没用,所以五千军士都是步卒,五百精骑杀出,扫荡一圈,杀敌千八百人不算难事。 可是就在王子兴亲自带队,想要开门杀出时,韩子琮后面又来了一支人马。烟尘滚滚,足有几千人之多。 王子兴脸上变色,立刻改了主意。 “不好!北汉又增援军,将军,这一下我们人数相差悬殊,可不好办了。” 听着副将的话,王子兴眉头也皱得深了起来。 自己本来想先发制人,来个骑兵破步兵,把人数差异拉近,可是现在对方增兵,再要贸然杀出,那就是送死了。 “死守!殿下那里会有办法的,我们只需死守就是,要不了多久,北汉人就会自己崩溃。” biquge.name 对面的北汉军却是欢腾起来。 “胡将军,成帅派我来帮你攻打丰原镇营盘。”北汉援军带队的是一个叫何启的将领。 韩子琮连忙问他带了多少兵来。 “三千人!成帅听说大宋军的驻防人马提高到两千人,所以特别派我来增援。” 韩子琮大喜,现在自己有了八千军士,那就不怕了。立刻发起命令,让手下开始进攻。 派援兵成元令也是迫于无奈。 北汉现在兵威最盛,也不过是七万出头的总兵力,比赵德昭的三州总兵力差得远。 可是偏偏打仗还要玩儿人海战术,这样下去怎么拼的赢。 可是不拼就更没得赢,战力不如,军器不如,军士多寡不如,不拼就只有死,只有灭亡。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的云州城外,赵德昭正在整肃人马准备出发。 赵德昭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灭亡北汉,而今天,现在。就是灭亡北汉的正式开始。 “报!殿下!探到成元令亲自带领一万人马,埋伏在前边路旁,准备偷袭经过的我军,” “报!殿下!探到北汉将军刘元诏带领五千人马,藏在云州城外五十里,准备我军出发就偷袭云州城。” “报!殿下石元亮将军已经准备好,正在待命。” “殿下!方正奇将军正在待命!” …… “很好!传令下去,各将军,开始按计划行动吧。” 赵德昭一声令下,三路人马开始进发。 此时的大宋军和北汉军都是信心百倍,究竟鹿死谁手,还要打起来再说。 “王将军!敌军离我营盘一百丈,正在发起进攻。” “知道了!准备御敌!” 王子兴面色冷静,目光更是冷静的吓人。“我大宋自殿下主政以来,还没有打过败仗,相信殿下,在胜负大白之前,我们能做的,就是坚守,坚守,坚守。” 第三百一十四章 将决 丰原镇营盘攻防大战,正式爆发。 杀! 冲啊! 双方将士的鲜血,霎时洒满了疆场。 王子兴见敌军太多,正门很是吃力,决定冒险单挑,看看能不能挫挫北汉军的士气。 “压住阵脚,开寨门,我要出去搦战!” 寨门内忽然射出一阵箭雨,将正面的北汉人射死了一大片,接着,几百只火把砸了出来。 北汉兵正要捡起来再砸回去。却又被一阵强弩射的死了一大片。 压住阵脚的大宋军,居然打开了寨门。 一员猛将带着二百精骑冲了出来。 “我乃大宋王子兴,现在认大宋五品中郎将!尔等可有人敢与我,决一死战?” 嘶! 北汉军士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王子兴,那是大宋有名的旧将,名声仅次于方正奇和石元亮。 而且眼前这情势,算得上险急了,人家居然敢单挑、这是什么勇气和力量。 韩子琮心道,要是刘元诏在这里,那就没问题了,可是刘元诏现在不在,自己是没信心能战败王子兴的。 他吧目光看向了何启。 何启拍马上前,“那是王子兴嘛?我来会会你。让我看看大宋这些有名的武将,都有什么本事。” 何启使得是一杆长杆苗刀,王子兴使得是一杆丈八的点钢枪。 王子兴的这枪,枪长可和张飞的长矛不一样,张飞的是丈二长矛。长一丈二尺。 而王子兴的枪是一丈零八寸,短了一些,轻了一些,但是打人杀人,都是一个样子。 cxzww.com 二人照面对冲,枪刀相交,战在了一起。 也不过三个照面,何启就觉得吃力。 再战了四五个回合,王子兴忽然发力,将何启的苗刀挑落。 韩子琮大惊,不好! 韩子琮都看出不好了。何启本人更是吃惊,不过他吓得喊都喊不出来,拨马转头就走。 王子兴怎能放过,纵马追上,抬手就是一枪, 一枪穿透何启的前胸。 人都没来的及叫上一声,尸体就栽倒马下。 北汉军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王子兴果然不同凡响,这场单挑也太快了吧。 全体大宋军一声爆喝,声震数里。 此刻,云州到丰原镇的管道上,成元令和北汉军士一样,躲在路旁树林中,等待着赵德昭的进攻。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成帅,大宋军来了!” 有人急报。 众人纷纷回头看去,只见赵德昭一袭青袍,夹在军士中,纵马而来。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不要管,直接冲!。” “ 大宋每逢有大事赵德昭都是身先士卒,他的每一句话。都具有感染力。每个动作,甚至于每一个眼神,都会让陆娟等下属紧张的心安定了下来。 成帅,要不要打?” 成元令刚要下令,忽然,“什么声音……” 此时,埋伏树林中的北汉军身后,忽然出现两只人马,一左一右。都是看不出来的装扮,人数分别在两三千人左右。 这些人看着并不像军士,但是个个身手敏捷,一看就是会家子。 “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的仇人!士壹将军,就是被这群畜生杀害的,曹家弟子们,给我杀!” 有人大声高呼,两支人马立刻高呼响应。 原来,这就是曹家的子弟,和他们雇佣的保镖护院等人,由于曹家是个大家族,所以手下私军加来也不少! 北汉军都愣住了,原本想要打埋伏,原来小丑是自己嘛? 这一下偷袭与被偷袭之势已然逆转! “不要慌,不是军士,跟他们拼了!” 成元令大声喊道。 他们这一被夹击,大道上的赵德昭军再也没人拦阻,直抢丰原镇而去。 而成元令明明看见也无可奈何。 “敌人只有三四千人人,给我杀,头功我赏100金!” 成元令这么振臂一呼。 北汉军立刻来了劲头。 “架盾!” “放弩箭!” 嘶!嗖!啪啪!嗖!啊! 随着曹家的带队人士奇的一声令下,至少有一千人拿出了一具漂亮的手弩来。 无数支箭矢,激射而出,全部射入北汉军中。 一时间,北汉军士被射的鬼哭狼嚎,加上之前的损失,这一下折了五六百人。 “冲!快打!” 这些保镖,护院若在平时,不过是一帮欺软怕硬的乌合之众,仗着人多,才敢打打杀杀的。可是因为不远处就有赵德昭的大队人马,现在倒是毫不害怕,冲了过来。 其中一条大汉,肌肉纠结,赤膊着上身,手提一柄大铁锤,杀人如入无人之境。 几十斤的铁锤,挨着死,碰着伤! “杀!” 成元令见到曹家的人这时候居然参合进来,局面开始有了失控的意思。 身后又是一阵杀声震天。 另一只曹家军由士韩带领,在成元令身后冲杀,让他顾此失彼,。 场面大乱。 北汉军早已经乱了阵脚,乱哄哄一片。 而被曹家斤的踩踏,伤者无数。 与此同时,丰原镇营盘。 “上!第一个冲进营盘的,赏200金。” 丰原镇营盘,韩子琮高喊。 一阵低沉紧急的鼓声突然从后方响起。 密密麻麻地箭矢从营盘激射而来,黑压压的覆盖向北汉军。 “前门先不管了!攻两侧!” 韩子琮紧急下令。 发箭,压制他们 王子兴将手中的点钢枪挥舞地密不透风,硬生生地将羽箭全部格挡了回去。 射杀最多的,自然是目标无限大的寨子外的北汉军。 “来呀!精骑队,全体上马,随我再冲杀一圈!” 少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营盘方响起,这一队五百骑的精骑兵疾奔而来。 这就是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 劣势的大宋军,居然不退反进,向敌方的数千名步兵冲杀了过去。 骑兵的进攻势头一开,步卒完全拦不住。 王子兴已与成元令的手下混战在一起,难解难分,北汉军苦不感言! “不要与敌将乱斗不停,快点攻入营盘才是真啊!” “敌军乱了!乘胜追击!” 王子兴大喝一声。 正在此时,韩子琮身后,一阵喧闹, “天!大宋军援军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成帅在埋伏嘛?” 第三百一十五章 破敌 而另一边, “殿下来支援了!” “殿下果然从不负我大宋军!” “杀啊——” 赵德昭率领的一万军马眨眼间已经逼近,距离韩子琮已经不足百丈! 百丈对于骑兵而言,跑起来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 “怎么办!” “赢了!” “杀!” 大宋军齐声呼喊,大局已定! 北汉军无比惊慌失措。 这时北汉军后方突然出现两队小股人马,从左右两侧包抄过来。 所有的北汉军正在前方全力攻丰原镇营盘, 于是被这两队奇兵瞬间冲乱了后方阵型。 “全体将士听着,给我杀!包抄北汉军!” 只见瞬息之间,两队奇兵,不过几百人,已经从北汉军中冲杀了出来,直指韩子琮身后。 “危急关头,不要退缩!大家合力杀进营盘!” 韩子琮急的眼睛都红了。 然而,王子兴单枪匹马,冲了上来。 擒贼先擒王! 眼瞅着对方已经冲杀了过来,韩子琮明知不敌,拨马要跑! 最前方的北汉军,却转头退了下来。 正在这时,营盘里追出几百步卒,都举着丈许长的长矛,将最后面的几百名北汉军挑落! “杀啊!杀出去!” 一声震天响的呼号声从营盘里传出。 一千多名身披铁甲的大宋军步兵冲杀了出来,前排的手持盾牌钢刀,后排的手持长矛。个个气势如虹。 北汉军顿时陷入到进退两难的境地。 现在还剩了五六千人, 但是还在不断地有人被砍翻,韩子琮知道自己败了。 他转过身,准备和王子兴硬拼一番。 “你就是王子兴?我和你拼了!” 王子兴一声不吭,拍马过来,举枪便刺! 不过三回合! 王子兴一枪,挑落韩子琮于马下! 哗! 王将军威武! 我们胜了! 大宋军必胜! 从云州赶来的一万名大宋军,加上丰原镇营盘的两千人马,双方的数量差距瞬间逆转。 而且,还是成倍的差距。 因为这时的北汉军,原本的八千人,已经剩不到五千人了,反之大宋军的折损则不大。 而且,北汉军的两员主将,韩子琮和何启,全部被阵斩。 这可是最伤士气的形式。而且都是被人家一员将阵斩。 现在北汉军军心彻底涣散,没了主将,没了争斗的心气,一窝蜂的向来的方向奔逃,完全不管其他。 甚至不少军士被自己人践踏至死。 自从招惹了东汉大宋,就一直都在输的北汉军士们,觉得从来没有一次比今天还要惨,因为他们觉得原本主将应该去堵截,埋伏对方的增援部队。 但是现在看,显然自己是被欺骗了,大宋援军很快就到场,和驻军里应外合,还阵斩了自己的大将。 现在看,只有跑,才是最保险的。 已经有人边跑边脱掉军装,意思很明显,一直跑回国内。以后再也不当兵了。 王子兴从里向外杀,赵德昭引军从外向里杀。二人很快会师中间。 赵德昭看看胜局已定,拉过王子兴,小声说道,“我还要去救援曹家军们,你就处理这里的事情吧,记住,能杀就杀,最好全杀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王子兴一笑,心想这位殿下原来跟我一样,喜欢斩草除根。“懂了殿下,我记得了,你放心。” 赵德昭留下两千军士给石元亮,自己带了另外八千大宋军,又赶回了刚刚成元令埋伏的地方。 这时的曹家军,还在和北汉军苦战, 双方人数相差一倍有多,但是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曹家军却并没有吃亏。 这全赖赵德昭把伏击的地点选在了树林里。 在树林中,曹家军的敏捷和战斗力,更好的发挥了出来,加上人都是一名将军带领的,所以贯彻指挥很鲜明。 而北汉军从来没再树林里战斗过,被个个都是武行出身的的曹家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曹家军始终汇集在一起,行动时也在一起,可以说到哪儿打哪儿。 不但战力,人数上也一直都是优势,北汉军成元令等到明白过来,一切都完了。 不到两刻钟,赵德昭已经带队赶了回来。 身上征衣染的血还在。 曹家军见赵德昭说话算话,也都宽下心来。两股人马合在一起,先把成元令及其北汉军,都赶了出来。 然后大宋军展开阵法,把曹家军裹在中间,风扇一样一圈圈的碾过去。大宋军作为底座,曹家军就成为屠刀,把一个个北汉军士卒挤压,碾碎在刀下。 成元令懊悔不已,他是学过汉语兵法的人,是知道中国兵法的,确实有记载说逢林莫入,就是树林中地形复杂,非常不适合大兵团作战及转移。 最开始成元令本来也么想会在树林里打仗,只不过处处被赵德昭料敌机先,直接堵在了这里。 他已经隐隐觉得不对了。虽然现在大家人马数量差不多,但是战斗力显然是自己北汉方太差。 而且,看样子,丰原镇的情况也不妙。 成元令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立刻吓得身体都颤抖起来。 赵德昭简直可以说运筹帷幄,那么,难道我安排的另两路人马么也都会遭遇不测不成? 1200ksw.net “来人啊!撤军,先回丰原镇看看。” “成帅,丰原镇撤不得啊!赵德昭浴血而回,显然是得胜而归,我们再去只怕也是送死……” 成元令摇了摇头。事已至此,必须要去看一眼,人马还在就合兵一处。人马被人打散,那就只好走一步说一步。 这里起码能够保持安全,他现在更担心的是另一支,刘元诏率领的人马。 此时,云州城外,刘元诏率领的五千人马已经赶到了。 刘元诏及其前几排的军士,也已经换上了大宋军的军装。 来到城下,刘元诏让几个会说中华话的人员喊起话来。 “我们是大宋的属下,刚刚去支援丰原镇回来,开门。” 城门上几个老年守军听到后,都不耐烦的嘀咕了几句什么。慢悠悠的把城门大开。 刘元诏纵马直入,心中无比欣喜。 什么大宋军这样那样的,又如何,连敌我都分不清楚,还不是把老子也放了进来。今天不杀他天翻地覆,人仰马翻,算你命大。 第三百一十六章 单决 这支人马足有五千人,放在任何一座城里,都是有巨大威胁的。 刘元诏特意叫人收起了所有带有北汉标志的东西,以免被人发觉。 “将军!云州不是说只是一个小城,怎么也这么漂亮?” “将军!情况好像有些不对,这是白天,可是成了貌似一个平民都没有……” “什么……”刘元诏也觉得不对,抬眼四下观察。 果然,整个云州大街。寂静的不行,没有人出来,甚至连一只猫一只狗,都没有出现。 “糟了,怕不是个圈套!” 刘元诏一言未了,忽听远处天际一声惊人火炮响,接着就是潮水般的喊杀声冲天响起! 继而,身后也是喊声响亮,跑出一排排的刀盾手,封住了退路,之后是一排排的长矛手,跟在刀盾手之后,在之后是弓弩手,把五千北汉军,牢牢堵在那里回不去身。 而身前,一声炮响后,则是一千铁甲军骑兵,踏着整齐的马步拉在了前边,为首的人,身高体健,满脸虬髯,手持一口赤血长刀、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上次二十招击败刘元诏的大将方正奇。 嘶! 这个人,所有北汉军全都记得,这是戳破他们北汉军神神话的人物,今天他又被委以重任,来对付刘元诏。 看来,今天大家都是凶多吉少啊。 不单是军士们个个心慌,刘元诏自己也是瞠目结舌。 这个亏吃的太大了,自己和成元令,千算万算,没有想到这是人家的一个圈套。 双方兵力看去并不悬殊,但是谁知道哪条巷子还藏着几千精兵。 而且,方正奇一人在此,足以当北汉军千人。 看来,今天真是智商武力被人家双双碾压啊。 “胡将军!我先上去消耗他的体力,你之后机会更大一些。”刘元诏身边,一员北汉偏将胡戈手持双刀催马越众而出,迎向方正奇。 胡戈自认武力超群,并不太相信方正奇怎样厉害,在他眼里,刘元诏也不过如此,只不过是自己运气不太好而已。 今天面对方正奇,胡戈认为这正是一个给自己证明的好机会,当然,话却不能说的太明,就只说这是帮刘元诏消耗对方体力而已。 在胡戈的想象中,方正奇将在苦战三十回合之后,被自己双刀斩于马下。 然而实力是不能骗人的,胡戈心中自以为的本事,在方正奇面前完全就是一层窗户纸。 ahzww.org 看着疾驰而来的胡戈,双刀舞起的刀花,方正奇眼睛都没多眨一下。 赤血七星宝刀直直飞起,斩向胡戈面门。 “北汉胡……”胡戈双刀遮挡,然而,赤血七星刀如同捅破了一层窗纸相仿,将双刀轻而易举击落,宽而且长的刀刃,直劈胡戈面门,将他一刀砍成了两半。 胡戈临死甚至都来不及把自己的名字说完。 哇!刘元诏痛叫一声!心如刀割。 他并不知道胡戈内心深处,是看不起他的,只以为胡戈真的是为了国家,为了北汉军,甘愿先去做个炮灰。 人家小将都有这样的觉悟,自己做主将的,怎么好意思逃避呢,刘元诏正要催马往上冲,身后又是一声北汉小将的喊叫。 这次冲上来的是他的副将柳大邦,柳大邦到没有向胡戈那样瞧不起刘元诏,更不是伟大到为了北汉甘做炮灰。 相反,柳大邦是头脑很清醒的人,他认为目前这个困局,唯一的解法,就是帮助刘元诏战胜方正奇,提升全军的气势,这样才有可能杀出埋伏,回到北汉。 刘元诏是全军唯一有可能战胜方正奇的人,当然,就像胡戈说的,刘元诏需要人的帮助,而自己的武器是链子锤,可以在远端与方正奇缠战,消耗他的体力。 不过还是一样的,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计划都是空想。 唯一不同的,这次柳大邦先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北汉柳大邦!特来挑战方……” “噗!” 方正奇又是一刀力劈华山。将柳大邦劈头盖脸,砍成了两半。 死尸落地,血花才四溅开来。 北汉军士鸦雀无声。 刘元诏面红耳赤,抡起手中狼牙棒,高声喊道,“方正奇!今日有你无我……” 方正奇哈哈大笑,拍马轮刀,杀上前来,也是高喊一声,“如你所愿!” 二人斗在一起,刘元诏心情受到很大冲击,武功和心情都收到很大影响。 打了不过十个回合,被方正奇抓住一个破绽,兜头一刀,将刘元诏头颅砍下。 刘元诏死尸栽倒在地,一颗人头却还在空中飞了好远,眼睛眨了眨,这才落地死透。 北汉军士再次鸦雀无声。 己方主将,副将,偏将,皆被对方一人阵斩,群虫无首,半晌,大家才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随着大宋军的逐渐接近,北汉军士们才逐渐明白过来。 有人立刻跪伏于地请降,却被人一刀砍了脑袋。 “三位将军以身赴死,你却下跪投降?” 北汉军自己乱成了一团,大宋军却将他们都包围起来,开始屠杀。 没错,就是屠杀! 赵德昭倒不是有多残忍,只能说凑巧,这次他的穿越之路从南方开始,他希望背朝大海,开始征服天下。 而身后有一个安全,稳固的大后方,是征服天下最重要的一步。 因此,这个时刻怀有异心的残暴之族,必须要处理掉。 国与国之间,能讲理当然讲理,讲不出理来,拳头才是硬道理。 刀剑才是真正的和平使者。 片刻,云州街上血流成河。 北汉军士们拼命抵抗,但是根本无法奏效。 大宋军先是刀盾手将他们团团围起,然后就是后方弓箭手,站在简易高台上,向卑微仔核心的北汉军士一圈圈的放箭。 北汉军士死了一片又一片。 接着就是长矛手,从刀盾手的缝隙中刺出长矛,将还未倒下的北汉兵卒们统统刺翻。 最后就是刀盾手一个个检视尸体,没死的立刻补刀。 整个过程下来,也费了不少时间。 就算是五千只鸡,杀也要杀半天。 第三百一十七章 转进 方正奇看看没有事了,叫人打扫战场,清洗血迹,掩埋尸体。 自己则带了三千骑兵,赶往丰原镇的战场。 此时的成元令,已经率部转战至丰原镇,只见韩子琮早已被杀,这里的北汉军也已经剩不到两千人,而成元令本部的一万军马,加起来,也不过还剩了三千出头。 虽然如此,苦战之下,成元令还是逃了出去。 赵德昭倒也并不如何遗憾,一来自己兵力还是不够。这次已经是借用了曹家军的力量,才能拖住成元令,率先完成对丰原镇的增援。 如果再能有两千兵马,在成元令回城的路上设伏,就算不能完全大获全胜,相信也能北汉基本上杀个所剩无几。 二来成元令此时死不死,也都和以后无关,接下来大宋军还是会继续扫荡北汉的。赵德昭这次铁下心来要整编北汉军军马。 有了这个理由,除北汉的普通百姓外,其他人都留不得。 “来呀!给我介绍一下今天战事的情况。” “殿下!今天丰原镇之战,共计歼敌五千多人。逃走三千人左右?我方战死一百二十四人,受伤者两百六十五人。” “殿下!树林之战,北汉军士共被歼灭三千多人,逃走一千人不到。我方伤亡共计四百多人。” “殿下!云州城伏击战,歼灭北汉军五千人整,无一人漏网,我方十七人轻伤。” 方正奇这个战果明显是所有人里最好的。 所以赵德昭把首功给了方正奇。 这一战把北汉军的一半军马给歼灭,对他们的心里也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另一边,成元令带着拼揍起来的四千左右的北汉军,狼狈逃回了北汉。 “什么?” 北汉王听到如此惨败的结果,气的差点儿背过气去。 “成元令!你哦当初跟我夸下海口,现在就这样回来见我?” 成元令满头大汗,默然不语。 “不说过去了,现在你告诉我,我们怎么办才好?” 一听这话,成元令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王上!我们还有一个办法,可以和大宋军抗衡。” “什么办法!你说!” “原本的曹家军还算是我们的盟友,可是一旦涉及宋朝,他们就一直的缩手缩脚。臣以为只有那些现在一直在宋朝各地起事的土匪人,才是我们北汉的强援,联系他们,招安过来,为我所用,必能和宋朝一争高下。” 北汉王嘿嘿冷笑,“成元令!你在和我开玩笑嘛?那曹家原本与我北汉十分交好,是你擅自杀了曹家的顶梁,以至于平白无故和人家结怨,现在还来抱怨曹家临时反水?” “再说那汉地的各家土匪人,每一股都有自己的想法,现在我北汉军力已经减半,人家大宋必然乘胜攻击,你还有多少时间去联系土匪同族?” 这北汉王不愧是是几百年来,把北汉建到最好的明君,看问题是相当犀利。 成元令额头汗水滚滚而落,跪地请罪。 “算了!现在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是没有用了,你能想到的,就赶紧去做吧,我怕你我时日都不多了。” 赵德昭云州大胜不久,已经是隆冬时分,好在南方气候温和,并不算难过。 很多地方,即使是夜晚下过一场薄雪,第二天照常温暖如春。 偶尔还能看到穿着短裤草鞋的山民,在雪地上自由来去的奇妙景象。 这一天,云州城内,赵德昭召集了各位文武大臣开会。 大厅之上,赵德昭坐在主位,钱牛儿等文官在左,方正奇,石元亮,王子兴等武将在右,陆娟侍立身后。 “殿下!最近练得马军,效果很好,可堪上阵了。” 钱牛儿躬身说道。 “说起来,我们的马匹,现在能有多少了?” “殿下宏福!我们现在大小马匹已经有一万之数,其中可做战马的八千匹有余。” 赵德昭点了点头,“的确可堪一战了。诸位对于现在的情况,都有什么看法?” “殿下!我们早已准备好了,一鼓作气,南下北汉,灭了他的国,稳固大后方,即可转头北上经略。” 石元亮大手一挥,气势磅礴的说。 方正奇立刻也说了一句,“然!” 王子兴也挺胸腆肚道,“殿下!我也是这么想的。” 赵德昭和钱牛儿相视而笑。 “殿下!现在云州州和大宋日渐稳固,水洛城虽远,也还在控制之中,唯独这太原,日久必然多事,我也觉得应该一鼓作气图之!” 钱牛儿做了结语陈词。 “好!”赵德昭大手一挥。 “既然诸位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我宣布!即日起大举进攻北汉,力求二十天内覆灭此国!” “我就亲自坐镇云州,带队攻打北汉,现在这里的人马虽然不算多,但是三万人也尽够用了。” “石元亮听令!” “末将在!” “命你带三千铁骑做先锋,一路南下,攻城略地。” “是!” “王子兴听令!” “末将在!” “领两千人马,压粮运草,顺便做个监军。” “是!” 压粮官是很重要的工作,因为古往今来,很多打仗的主将都善于断人粮道,粮食一断,这仗就没法打了。 西红柿小说 所以压粮官必须要有勇有谋,挨得住寂寞。 但是有本事的将军自然愿意亲自上战场,压粮官虽然重要,却没几个人愿意干。 而监军就不同了,他有个万金油的意思,哪里有事就去哪里应急,比较自由。 赵德昭让王子兴压粮兼任监军,就是给他个甜头,以免他不愿意。 王子兴听了,也就同意了。 “我与方将军带同其他人马,给你们做坚强后盾!” 第二天,大军陆续开拔。 石元亮带着三千铁骑做先导队,所到之处,无不望风披靡。 大军陆续收复占城,象山等地。 北汉军则是先不接战,只是一味退缩。 北汉王与成元令也有算计,就是不敢硬碰,先一再退缩,将大宋军的战线拉长,让大宋军每打下一处地盘,都要留人坚守,这样就消耗了他们的兵力。 第三百一十八章 进击北汉 然后同时对汉地的多家土匪人,各路土匪进行联络招安,希望他们能在赵德昭身后发动奇袭,扰乱视线。 不过现在的土匪人,早已经是一盘散沙,各自认知不同,有很多土匪人认为,自己就是大中华的一份子,只是在造反求关注,或者要求获得好东西而已。 真心肯支持北汉的并不多。 不过到底也还是有几家小势力答应了下来。 好在这些变动,都在赵德昭和钱牛儿的算计当中, 赵德昭特地建立了两只机动部队,都是铁甲骑兵队。人数都是一千人。 陆娟带领其中一支,由校尉陈应做副将,专门负责剿灭后方暴起的造反贼。 这些土匪都是势力不大,多说也就是三五百骑兵,一千左右步卒,而且基本都是没有盔甲军器,士卒也是完全没有训练和战法,基本上就是农民临阵磨枪而已。 陆娟剿灭他们,连一天时间都用不了。 另一支机动部队,也是铁甲骑兵队,由陆娟率领,一个校尉做副将,专门负责在刚打下来的后方巡视,镇压。 一旦有人敢不听话,搞事情,立即发动进攻,给予剿灭。 这一招非常管用,对于北汉而言,一些已经算是颇具规模的叛乱,在反应敏捷,力量强大的大宋军的回应下,基本上持续不了两天,就会被剿灭。 如果他们脱离城镇,转向山林,那就失去了在后方搅乱的效果。 毕竟政权都在各个大小城中,而这些小打小闹的造反,一旦被逐出了城市,再想打回来,力量就远远不够了。 哪怕是城墙只有两丈的最小的县城,只要城内有三五百名县兵,这些虾兵蟹将就无可奈何。 因此,北汉的小伎俩虽然得逞,但是作用却远没有当初想象的那么大。 这一年的腊月初八,北汉境内合川城。 合川已经是深入北汉百余里的位置,再往南百余里,经过一个北宁城,就到了北汉的京城了。 最近两个月,开始北汉还频频向宋朝用兵,北汉人满心欢喜,自以为了不起,结果不但寸土未多,竟然这么快就被推进到了自己境内。 合川的地理位置虽然不算重要,但是现在成了抗拒大宋军的前沿,加上前两个月从北地汉境劫掠来的粮草,物资等,使得现在的合川变的无比重要起来。 这城中有一座豪华的大院落,占地很大,房屋众多,建筑风格是非常汉化的,可见强汉对于中华四周的巨大影响。 这大宅子的主人,原本是个客商,现在主动把家让给了成元令,作为指挥作战的场所。 “那大宋军现在何处?” 成元令眉头紧皱,目光冰冷。 “成帅!石元亮的先锋营已经到了城外三十里,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中午就能兵临城下了。” “他的先锋营有多少兵马?后面的大队人马又有多少人?” “石元亮的先锋营是三千铁甲骑兵,装备的都是大宋军最精良的武器装备,防御强攻击高,我军没有机会,很难取胜。至于他们后面的大队人马,倒也不多,估计在两三万之间。” 成元令咣的摔了茶杯,破口大骂。 “马上兵临城下了,连对方的兵力都搞不清楚,还他吗的估计,估计,要你们有什么用,吃干饭的东西!一群笨蛋!” 若是在以前,他是不会为这点儿小事儿发火的,因为他很清楚,在戒备森严的大宋军面前,想做到精准侦查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现在他的心情很不好,他已经意识到前几天北汉王说的那句话,你我的时日都不多了。 也就理解了他闯了那么大的祸,为什么也没收到惩罚的原因。 真的是时日不多了,如果想不出更好的办法阻止大宋军北侵,那么用不了多久,别说这个小小的合川城,加下来北宁,甚至京城太原,也即将落入敌手。 北汉王是把宝压在了自己的身上,希望自己能够挽狂澜于既倒。 可是,自己真的有这个能力嘛! “来的太快了!石元亮!要是刘元诏还在的话……” 成元令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原本刘元诏就是北汉的武力保证,可是,据说他在云州城中埋伏那一战,连十五回合都没挨过去,就被大宋军的方正奇劈为了两半。 石元亮虽然未必强过方正奇,但是,刘元诏多半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成元令曾经大派人手,去寻找当初苍梧的赖雄父子,但是总也没能找到。后来居说他们父子也根本不是方正奇的对手,被人几招之间就击败了。 成元令更加懊恼。 现在的情况,无论比军士数量,装备,武器,战马,甚至后勤保障,北汉完全被大宋军碾压,他思来想去,唯一可能扳回败局的,可能就是将挑阵斩了。 如果自己手下有一两名武力值超群的大将军,在两军阵前阵斩几员大宋名将,双方士气和实力倒转,那就算有救了。 但是,仓促之间,去哪里寻找这样的勇将。 就两国的实力来说,看来北汉是没机会了。 不过,刀剑临头,挣扎一下是必须的,何况…… 成元令倔强的扬起头颅,这些年来,老子的运气一直不算差,万一这次运气依然好呢。 beqege.cc 他双眼中爆出一缕不甘的光芒,无论如何,我也要再拼上一拼! 合川城北,三十里,平尔河畔。 石元亮亲自拉马饮水。 这是一匹玉花骢,是半年多前殿下亲自送给他的。 殿下赵德昭曾经说过,好武将必须要有一匹好马,好马可能是武将的第二条命,石元亮深以为然。 作为名将,他叱咤十几年来,始终缺少一匹好马,直到遇到了殿下赵德昭。 他石元亮需要的,想要得到的,几乎都得到了满足。 他成了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他有了属于自己的豪宅,有了漂亮娇媚的妻子和乖巧听话的子女。 现在,他也有了被誉为第二条命的宝马良驹。 如果有可能,他缺的就是功成名就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启用攻城炮 就连这个机会,殿下也给了他。 如今,击破北汉就在眼前。 作为前锋军的先锋大将,破北汉第一人,这个使命,他即将完成! “哨探的消息可回来了?” 石元亮将马缰递给亲兵,问小跑过来的斥候将。 “来了!合川城是个小城,人口不过三万,城墙高不过三丈,不过里面的北汉军倒还不少,因为他们的主帅成元令就在这里。据说城内有五千左右的人马。” 石元亮点了点头,结果斥候将递过来的军用地图。 这是殿下赵德昭的发明,地图的精确度是十万分之一,图上有各种标点,符号,代表各种地形地貌。 和绝大多数将军一样,石元亮开始并不能接受这种新东西的训练,不过真学会了也就习惯了,并且能从中发现确实的好处。 “可惜了!”他发现这座城因为地貌的关系,并不能绕到后面去,起码现在不能,因为现在就出发,等绕过那座山,到达合川城的侧后,至少要三天以后了。 “那就不绕了,直接攻!大不了他跑了,跑到下一座城再抓!” 石元亮胸有成竹。 大军出发前,殿下赵德昭专门给他们这些将军们演示了攻城炮的效果。 这种看着并不太起眼的铁疙瘩,惊到了所有现场观看的将军们,也印证了殿下的那句话,“从此后,在我们大宋军面前,就没有攻不下的城池!” “准备出发!命人把攻城炮维护好了,等会肯定要用的。” 石元亮潇洒的挥了挥手。 一刻钟之后,先锋营全军出发。 虽然只有三千人,但是看起来声势很浩大,不单是全是骑兵的原因,而是赵德昭整个改良了军制。 现在大宋军的军队,对比之前的汉军军制,有了相当大的不同。 就以石元亮的先锋军来说,赵德昭把先锋军也划分为好几个部分。 这次是三千人的编制,那么斥候队一百人,都是轻装快马,是侦查,通讯的作用,轻易不许交战。 斥候队之外还有个一百人的开路队,随身携带利斧绳索和特制的组合木器。作用就是逢山开路,遇水叠桥,是个工兵建筑队的作用。 再就是五百人的先锋队了,领军的是刚刚从九真郡调过来的新晋将军陈子敬。 陈子敬武力很强,资格也不算低,无论他本人还是赵德昭,都觉得长期干校尉有些屈才。 刚好前几天有了个游击将军的空衔,赵德昭就给了他,把他直接调到先锋军,做石元亮的副将。 无论武力还是资历,智谋还是韬略,石元亮都能够碾压他,也是大宋军少数的能够镇住陈子敬的人物,所以赵德昭很放心。 这先锋队就是先锋军中的先锋,非常适合陈子敬的武力和性格。 再然后,就是石元亮亲自率领的两千正式先锋军了,全都是兵强马壮的人尖子。是石元亮自己亲自从全体大宋军中挑选出来的。 战力爆棚,一个顶得上三五个普通军士。 之后,就是二百人的后勤队。这后勤队可不只是后勤,不但要保障三千人的吃喝拉撒,还有个一百人的炮队。 炮队有三门最新造出来的攻城炮,都是三寸口径的炮筒。 虽然口径不大,但在这个年代,攻城拔寨是足够了,毕竟这个年代没有水泥混凝土。 就算有石墙,但是用来粘合石墙的填充物,都是攻城炮能够对付得了的。 赵德昭曾经做过很多次试验,即使是有很厚石墙的城墙,经过多发三寸攻城炮炮轰之后,石头间的粘合物被震碎,石头也就自行脱落了。 这火炮非常娇贵,需要经过特殊培训的专业人员,进行专业的维修,保养,才能保持功能。 所以即使被偷走,被缴获,甚至炮手也被抓,还是不能保证就能拿去用。 因为炮弹都被赵德昭掌握着,而制造炮弹的方法和材料,也只有赵德昭知道。 事实上,三寸炮也是无奈之举,现时代的冶炼技术,使得炸药只能在这个口径才能自由应用。 口径再大就会炸裂,炸膛。 当然,这个小口径也有好处,就是重量不算大,可以在现有条件下进行运输。 这攻城炮,为了保密和便于运输,赵德昭特别命令,每次出兵,每门炮的炮弹携带量,不能超过十发。 三门炮三十发炮弹,足以轰开大多数城池的城门了,如果有特殊的大城,赵德昭会根据情报线的情报来多配火炮和炮弹。 两个时辰后,中午时分,先锋军来到了北汉合川城的城外。 不出意外,合川城城门紧闭,北汉军一如既往的没有派兵在城外应战。 而是高挂免战牌,只是有些人在城墙上偷偷观察军情。 石元亮派人字城下喊话,让里面北汉军开门投降,或者出来应战,如果不投降也不应战的话,一个时辰后将开始攻城。 成元令当然不可能投降,应战暂时也不敢,他只是在城墙上偷偷看了几眼,就布置了防御计划,在他眼里,合川城虽小,终究是有城墙的,你能奈我何。 城外,石元亮已经下令后勤队埋锅造饭。半个时辰以后开饭,一个时辰以后开始攻城。 成元令此时也草草吃完了中午饭,再次来到城墙上查看情况。 不看则已,这一看吓了一大跳。 成元令隐隐约约觉得,石元亮刚才派人喊话,喊得都是真话,并没有再开玩笑。 他看到吃完了饭,休息了一会儿的大宋军先锋营中,慢慢推出了三门炮来。 小书亭 这火炮北汉也有,虽然都是从宋朝买来,但是他也知道火炮的功用,大多都是用来发声助威,或者是轰击有限目标。 还从来没有过火炮攻城的情况发生过,因为几个原因,比如火炮的射程,火炮的重量和运输,以及火炮的仰角,炮弹的威力等等。 确实有一些火炮是有轰击城门的能力的,但是考虑到这种重型火炮的重量,以及它炮弹的重量和运输问题,达不到长途跋涉跟随军队作战的条件。 第三百二十章 见威 中型火炮的仰角不够,如果底座垫高,大不了一炮也就震塌了,而且没有坚固的地面承受开炮时的动能,炮口大概率会炸膛,这也是千百年来,火炮一直存在,但是古今中外却一直很少用它来攻城的原因。 直到赵德昭前世的几百年前,才慢慢破解了这个难题。 但是经过几个月与大宋军的接触对抗,成元令可是隐隐觉得,这次大宋军先锋营敢于这样推出火炮,只怕还是会有他的道理的。 莫名的,成元令的心脏狂跳了起来,他已经预感到,可能会有很不幸的事情发生。 远远看着对面,穿着奇怪上下衣的军士把炮衣除下,开始维护炮口,然后有人搬出炮弹,进行装填准备,接着又有专人,半跪余地,拿出一根奇怪的东西,对着合川城门瞄了又瞄。 成元令的心跳的雨来越快,不对!这件事情绝对不对。 他猛地起身离开城墙,拼命向城下跑去。 “离开,全都给我离开城墙,快下城!” 边疯狂奔跑的成元令,边下了离开城墙的命令,几个刚刚还云淡风轻的手下,都蒙住了。 有人立刻跟着他跑下了城,不过也有人摆出了迈步的样子,却没有立刻下城,只是奇怪的看了看成元令,又转头看了看城下那几尊奇怪的火炮。 “成帅为什么……”一个家伙奇怪的挠了挠头,跟身边的人小声说,“难道这炮还会打上城头不成?” “怎么可能?”另一个人无声的笑了。 不过,为了怕被成元令听见,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这玩意儿咱们北汉就有,怎么可能打到城墙上,要是能,咱们早打过北朝去了,还能被他们欺负到现在这样……” 他的话音还没落,就听见城下的大宋军方向,传来了奇怪的鸣哨声。 几个还没下城的北汉人,惊奇的扭过头来看,只见三发圆圆的弹丸,从大宋军的方向掠了过来,看着没啥感觉,但是速度显然是极快的。 因为几乎是一瞬间,那三个最初小小的弹丸,就到了眼前,几个人都清楚的看到了它的大小,色泽,甚至能闻到它呛人的火药味道。 当然,接着他们就又听到了它们动人而震耳欲聋的声音…… 然后,对于他们来说,就再没有然后了。 三颗馒头大小的圆弹丸,霎时就落到了合川城的城头。三声巨响,虽然有先后,但是间隔非常短,然后就是炮弹轰起的无尽烟尘。 以及被巨大威力炸得四散飘落的尸块。 城头上因为好奇始终没有下来的六七个北汉人,被炮弹炸得支离破碎,肉屑横飞。连惨叫声都没能发出来。 一个类似脾的人体器官,拍在了成元令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然后坠落了下去。 也许他们死的时候叫过,不过声音被巨大的爆炸声遮住了。 成元令打了个哆嗦,感受到脸上被人肉击中的疼痛,以及刺鼻的血腥味道。 他控制不住的吐了出来。 “成帅……成帅!” 侍卫们蜂拥而至,想把他拉走。 “开后城门,撤军……” 成元令擦了擦嘴角。 这一刻,他已经完全没有刚才还有的万丈雄心。 就在刚才,他还在和属下说,我们有五千人马,对方最多三千人,城门就那么大,就算他们破了城,我们也死战不退,我就不信他们三千人就能翻了天去。 “粮食什么的不要拿了,把那些金银细软带上,赶快撤军!” “……是……” 城外,石元亮也在仰头看着这神奇的一幕,几天他就看过,火炮的威力对他来说不再陌生了,但是应用在真正攻城上,不但对他来说是第一次,对所有人看来说都是第一次。 霎时,他甚至有些骄傲。骄傲殿下把这神圣的一刻派到了自己头上。 他相信,火炮攻城拔寨这一刻,就算殿下和那些亲手造出火炮和炮弹的人,也没亲眼看到。 “都记下来!”石元亮转头对身边的几个殿下称为“技术人员”的人说。 这些炮弹的飞行轨迹,每一颗的威力,爆炸后的效果……还有很多,都是殿下亲口要求过的,石元亮是没记下来,不过这不耽误他监督这些“技术人员”完成这个使命。 大概在发射了五六轮炮弹之后,城门已近完全破损。 炮击立刻被叫停。 目标已经达成,赵德昭亲自吩咐过,这些炮膛都非常娇贵,达成目标就要停止使用,不要过度浪费。 还有宝贵的炮弹,据说一个弹丸的造价,就值十几金。坚决不能滥用。 合川城门,已经肉眼可见的被炸毁。 石元亮接过亲军递过来的缰绳,看向身边早已在等待命令的陈子敬。 他把大手一挥,“入城攻击!” “得令!”早就等的心焦的陈子敬,十分响亮的大喊一声,抡起了宣花大斧,带头向合川城冲去。 “先锋队跟我来!冲啊!” 五百精骑,像是刚刚离弦的箭头,笔直飘向城门。 城门前已经没有北汉的军士守门。 他们大都被大宋军狂暴的轰门火炮的威力所震撼,加上成元令撤军的命令,早就一窝蜂的逃向了后门。 西红柿小说 算上他们裹挟细软的时间,陈子敬入城门的时候,正是他们冲出后门的时候。 等到石元亮的先锋军兵不血刃占据合川城,成元令已经跑出了好远。 不过,他却始终处在那强烈的震撼之中。 难怪,两国开战初期,在经过一段对峙之后,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的风平浪静,那一定是赵德昭在等待这种武器的出现。 成元令虽然没有看到,但是可以想象到,谁有了这种霸道无敌的力量,都会有耐心等待它完美的完成。 这他妈简直就是神器啊,有了它,这世界上就不会有打不开的城门。 无坚不摧,席卷天下…… 成元令仿佛看见了赵德昭的未来!可惜拥有这未来的不是我。 加上手下那些武力值超群的武将,这天下只怕没有能够阻挡赵德昭的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摄敌 成元令私下扫视一眼,心中居然暗暗盘算起了此时,还有没有投靠赵德昭的可能性。 对于他来说,这无敌大炮的出现,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在北汉王面前,不用在找任何打不过的借口了。 这是一种神器!我们真的打不过! 你现在可以不相信!但是你一定会相信的! 这就是成元令想对北汉王说的话。 合川城,石元亮已经彻底控制了全城,除了主城门破损,其他一概没有改变。 石元亮骑着马在城里转了一圈,没有一个人敢出门,所有百姓都吓得闭门不出。 不过安民告示已经贴了出去。也许一两天就能恢复正常来了吧。 慢悠悠的看着小城中的情况。石元亮发现,这里和中华南方的城市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在主城区的一所庙宇前,他看到了庙门上斗大的汉字,以及两侧的楹联。 这他妈就是我中国的文化,几百年来,这里一直都是我们的地盘。 还想着什么自建国度,甚至还敢来攻打宗主国,真是可笑。 石元亮想道,殿下说的对,这类小小的附属国,就应该全部灭掉,取消附属的地位,改为直接归属,这样才是最安全的。 不然不知道哪一天,一个混人出现,就会造成现在这样两边都有无辜百姓受罪,甚至惨死的事情。 这种情况必须制止,这种城市和百姓,根本不需要融合,他们就是全盘传承来自我们大中华的文化。 所以,简单地说,对于双方来讲,最直接,最有效的就是合并,向从前那样,彻底归于大汉就对了。 “安民!回报殿下这里的情况。向后方请求补充炮弹。我们两天后就继续起兵,去攻打北宁城!” 石元亮下达了命令。 说起来,这里的地名都是完全仿造宋朝取的。 像什么合川,北宁,这都是宋朝本身就有的城池名字。 北宁城离合川,百二十里。 北汉京城太原至北宁,百五十里。 可以说,拿下了合川,距离北汉的都城,就只有北宁一道防线了。 不过从合川到北宁,可不是像中原那样,一马平川,这里是亚热带温带雨林气候。 虽然现在是隆冬季节,气候依然不算寒冷,甚至偶尔还会飘雨。 搞得整个空气都是潮湿的,道路更是泥泞不堪。 石元亮多留了个心眼,自己孤军,又不了解地形,又到了敌军的重要地段,还是不能大意,万事小心为妙。 于是他有意放慢了行军速度,同时给殿下赵德昭发去消息,说明情况。 赵德昭深以为然,石元亮不愧是名将,不贪功不冒进。值得夸奖。 很快赵德昭的中军大队人马也赶了上来。 成元令逃到了北宁,连夜给北汉王发消息,告知了全部情况。 北汉王也是忧心忡忡。立刻整顿全部人马,发兵北宁,要把大宋军抵御在都城之外。 成元令这才松了一口气。 对于合川城之惨败,完全没有抵抗就弃城而逃的事实,成元令统统没有隐瞒,不过实话实说了对方火炮威力的强大。 这一次他完全没有隐瞒,北汉王上次对他的态度,就给了他提醒,没错,现在已经算是北汉的危急时刻,一个不小心,灭国在即。 没理由在关键问题上隐瞒,希望降低罪责,北汉王现在也没心思跟他计较。 情报准确才是最重要的。 现在的情况,赵德昭已经不再隐藏野心,也不再因为准备工作而拖拖拉拉,他已经完成了前期投资,现在就是收取利益的时候。 不过成元令并不算是非常忧愁,他已经接到了北汉王的回信,提兵三万,举国来援。 这,已经是北汉最后的家底了。 除了在南方各地还有五千零散人马守卫各个城池,再有就是拱卫京城的五千精兵没有跟来。 其他的三万北汉军,全部被北汉王带了过来。 加上成元令现在手头整肃的七千余兵马,接近四万人,成元令自认还可一战。 尤其常年在都城守卫的这几万兵马,装备都算很好的。不比赵德昭的大宋军差多少。 在这里,北汉人算是有先天优势,不但天时对于他们来说很合适,地利更是独一无二,沼泽,雨林,潮湿,泥泞…… 而人和同样不差,现在已经算是北汉的最紧要关头,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危机! ahzww.org 成元令可不相信在这样的环境下,还会打不赢大宋军。 即使真的打不过,他也可以翻身投靠其他的土匪族。 这些就是想想,他当然不会真的当回事。 第二天,北汉王就带兵来到了北宁,两人合并,足有三万八千之多。 而对面的大宋军,赵德昭也来到了北宁,和石元亮的先锋军隐隐成为犄角。 石元亮在左前,赵德昭在右后的位置。 他们前脚到达,后脚赵德昭也就到了。 与此同时,消息也传到北宁。 北汉王在得知大宋军只有两万多人时,高兴了。“什么?就这点人马就是打下我们北汉,真是痴心妄想。” “殿下说的是!咱们这里的地形,别说他两三万人,就算再多一倍,也没有用。” “大宋现在实力很大,赵德昭他要是把大宋,益州等所有地盘的人员都收集来的话,只怕十万也不止。但是那是不可能,在我们南地,这已经是他的最大兵力。” “这次我们一定要把握机会,争取把这几万大宋军,全都留在这里。” “王上!我愿意带一万人马出城,去会一会他,就算不能斩将,也争取把他的兵力损耗一下。” “可以!你自己小心!”北汉王即使到了这个时刻,依然选择相信成元令。 这也令成元令非常的感动。 带了人马出城,奔驰在路上。 这里的地势,已经非常险恶。 北汉是个狭长的地型,东边是大海。西边是山脉。 山路又高又陡,没山的地方,大都是草木植被。 赵德昭带着大军小心翼翼的沿着几乎看不见的小路行走,对于突然出现的成元令还是吃了一惊。 第三百二十二章 对阵 两军在平而河的河西对阵。 成元令看着对面赵德昭惊恐的样子,忍不住得意的大笑起来。 “赵德昭!大宋少主!你不守边界,来侵犯我国,叫你来的去不得。说起来。那次在云州,要不是你命大,我早破城片刻,你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赵德昭冷冷看着他,“那次是我以身做饵,诱敌深入,你作为军中主将,俩这个都看不出来,还在好意思说三道四。” 成元令老脸一红。 “败军之将,还在抵赖……”成元令不想再让赵德昭说些散漫军心的话,把手一挥。 身后一万北汉军,忽然高声唱起歌来,声音洪亮有力,惊得身后丛林里好多鸟兽四散而起。 赵德昭摇了摇头,叹道,“蛮夷就是蛮夷!当初我还想着和他们和平共处,想不到他们居然也还要有野心,连合作多年的曹家人也要杀,真是不可救药了。” “殿下!多说无益,把他们统统杀光,以后就做不了恶了!我看到了他们在边境抢掠我大宋百姓的惨样了。连手无寸铁的妇孺老弱也不放过,简直就是野兽一样。” 方正奇抡起赤血七星刀,就要突击。 “汉升!不急先。”赵德昭连忙拦住他。 现在的情况,明显成元令仗着地利,想激怒自己,让自己贸然进兵,好被他们包围。 成元令见赵德昭不上当,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在侧翼一直跟着赵德昭。 偶尔也派人过河骚扰一下赵德昭。 不过赵德昭大多时候都置之不理。 反正他们也不敢真的过河来厮杀。 道路的关系,速度根本提不起来,也就做不到所谓的兵贵神速。 说起来,到底还是北汉军,因为更熟悉地形和更加在适应气候,而行动自如。 好在,大宋军也有少量的当地土著人做翻译,对这里的风土人情,都有一定的解释作用。 不然,大宋军根本就摸不到他们的边。 而另一边,先锋军的石元亮和陈子敬,也遇到了赵德昭差不多的情况。 石元亮就没有赵德昭那么强的定力,被北汉军骚扰几番,就生起了真气。 可是等他攒着气,追着对方的屁股撵着打的时候,才发现根本就摸不到对方的影子。 这些北汉蛮军,太了解附近的地形了,而且身手也都一个个很敏捷。 追了半天,不但没找到几个人,反倒把自己累的够呛。 而且还由十几个先锋军中了对方的毒箭! 北汉军的箭上有毒,这是大宋军早就了解的,也幸亏事情发现的早,准备的时间也就早,后来华佗华神医也特意研究了北汉的毒。 于是研制出几种行之有效的解毒剂。 其中就包括了今天的这些病例。 内服外敷,总算是把这十几个大宋军的性命,救了下来,不至于一来就有伤亡。 不过这下一来,北汉军就占了上风。 成元令见这一招好用,立刻命令全体马军,集体对着大宋军放箭。 这个糟糕的地形,导致大宋军的马军根本就冲不起来,而且深处明处,也回敬对方,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一来二去的,自己这边被杀伤的越来越多,甚至慢慢的还出现了伤亡。 暴怒的石元亮和陈子敬,亲自上马狙杀。二人马快,刀急,别说普通的北汉军,就是将领,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就这样冲杀了十几次,杀了十几个北汉军。 这才把北汉军的嚣张气焰,打击了下去。 而赵德昭也注意到石元亮这边的情况。 其实,北汉的地形和气候,赵德昭不是没考虑过,不过他的想象都是正常范围模式下。 像这种非正常模式,就没有想到。 所以大宋军自两国开战以来,第一次出现了吃亏的现象。 既然情势对自己不利,如果继续让石元亮的和成元令的用这种方式交战,大宋太吃亏会吃大亏,赵德昭想了想,叫过方正奇,跟他说了几句话。 “方将军,石的战法不能对付成元令的北汉兵,咱们中军有箭弩手,给他们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方正奇点头。 确实先锋军虽然都是骑兵,但是弓箭手很少,非常吃亏。 而赵德昭手下的弓箭手,其实也有三千多人。 方正奇就是这些弓弩手的教官,这些弓弩手的射术,都是他手把手叫出来的。他自认还是可以用来对付这些北汉兵马的。 片刻,弓弩手调动完毕。 赵德昭和方正奇,个带着一班人马,向两边展开反冲锋。 而一旦北汉人退散,那么大宋军也不追,但是他们都是矫情的贱人,有时候翻回身来叫骂,就会立刻被弓弩手击杀。 其实这时的赵德昭,倒是并不在乎多杀几个北汉军,他要做的,就是打击北汉人的信心,只要信心没了,北汉军就算留下条命,也会终生对宋朝汉人留下巨大阴影。 燃文 几个回合下来,大宋军不再伤亡,北汉军却越来越难受。 看看差不多了,赵德昭亲自带着自己的一千名亲军,来到了成元令的栖身之地。 在赵德昭的和他的亲军,往这个方向冲杀过来的时候,成元令也终于是发现了赵德昭的目的。 看来这小子还是警醒的,自己本来想着和他打游击战,消耗战,想不到到头来还是被他识破了。 成元令还是有一些焦急的,最后的机会,自己还是没有利用的太多。 他连忙也调动手下的得力将士,护卫中军。 开始全力阻拦赵德昭的精锐,于是之前一直躲躲闪闪的北汉军,终于和赵德昭的大宋军在正面战场上交战了起来。 这次的正面交战,总算是让赵德昭看到了这些北汉军将士的特点的。 其实因为野蛮的关系。这些北汉士卒的单体,并不比大宋军差多少。 甚至有一些人还更要强一些。起码骑术箭术不差。 而且,特别是在这样的地方作战,他们天然就占据了优势,所以虽然人数落下风,但是一时两边是均势的。 第三百二十三章 得胜 赵德昭皱眉。见到冲锋没有结果,无法击溃这些北汉兵马,赵德昭这才鸣金收兵,没有让石元亮的人马继续冲杀,我们的军士生命是宝贵的,无法取胜就没必要多费事。 本来,这一次赵德昭也没打算用骑兵扫荡的方式取胜。 就像石元亮说的,那震耳欲聋的大炮才是最省力的战法。 赵德昭见不能一口气拿下成元令这个北汉军主将,就带着人马,后退了几里地,找了个干燥的地方落寨。 成元令胆子再大,也不敢以万人对抗他的三万人。 埋锅造饭,吃过饭之后, 赵德昭喊方正奇,石元亮等人过来议事。 “诸位将军,今天这些北汉人的实力,你们现在也看到了,这不是他们的本事,只是因为地形和气候的原因,让他们立于不败之地罢了。 当然,必须要曾任,就是他们也有狡猾的地方,吃过亏后,他们不和我们正面交战,而是一味和我们玩这种迂回游击战术,大家说我们怎么办才好?” 石元亮在这一次的战斗之中,损伤几十个人,虽然损失不大,但是很生气。 “殿下,这些蛮子,真是又胆小又狡猾,要我说,我们直接利用火攻,夜间偷营,直接一把火,把这些猴子全部烧死。” “呵呵?石,那些人可是长了脚的,可以跑啊,外面不堵住了,也就急不来里面。没那么容易把他们烧死的。” “这样。把大炮加起来。那就正面冲,说他们种种不是,直接硬杠。” “不妥。可是现在是他们防守,这种地形,我们强攻的话,风险太大,虽然最终我们有把握打下这里,但是损失也少不了。” “殿下!说一万到一千,我觉得我们还是要用上我们的大炮啊,那玩意而太好使了。我亲眼见到的。” 赵德昭苦笑,“这是后招,实在不行就用,石!现在我们一是要省钱,二是要低调。你刚才下命令的样子,如果被地方探马探到,可就搞笑了啊。” 石元亮脸一红,低下了头。 因为赵德昭已经多次说过,咱们有情报线索在他们。而他们对于自己也仅仅是同事而已,不能泄露的太多。 这时倒是站在石元亮身边的方正奇说是。 “殿下,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赵德昭眼睛一亮,方正奇很少出主意,偶尔出一次都是有用的。 “什么办法?” “现在的情况很明白,那些蛮人不敢我们打,怕我们在他们的地盘摧毁他们的信心。我们就把他们围在营盘里,架大炮往里轰他们。” 这是个好主意,炮也完全可以这么uong。 这些蛮人正面和赵德昭手下的大宋军交战,虽然不差,但是他们现在明显已经开始失去自信心,这才是让赵德昭最为头疼的。 “方正奇将军所说的倒是可行,至少不会那么被动,我们的目标就是消灭北汉军。” 赵德昭知道这些家伙的野心,不过对付他们,赵德昭也有办法。 在大帐里商量了一些对付成元令的办法之后,赵德昭便让自己手下的这些将领下去好好休息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大早,赵德昭就起来安排技战术。 这将是赵德昭针对成元令的一场最大的行动,大宋消灭北汉就从今天开始。 上午十点左右。三万大宋军集结完毕,鸦雀无声。 赵德昭率领三万大军,完成对成元令的包围。 成元令也没闲着,早就派遣人马,远远的监视赵德昭这边,现在有了一点行动之后,马上就将带着人出现在了赵德昭的面前。 不过这次不仅仅是成元令的一万兵马,还有北汉王带来的三万大军。 幸亏赵德昭也有准备,那就是三寸炮! 双方这算是第一最大规模的兵力对战。 “赵德昭,你不在大宋,敢来这里和我们交战,你的野心是不是太大了?” 百盟书 北汉王冷冷看着赵德昭。 “哼!北汉宵小!上一次在云州县城是我大意了,差点被你们抓获。这一次,我一定会把你留在这里的。不要再顽抗了!” 虽然敌军的人手多了,赵德昭有些奇怪,但也没在意,毕竟是大炮的人。 他没有太惊讶,反而是在成元令开口跟他说起这些的时候,有了一些和成元令聊几句的兴致。 “成元令,我倒是真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么多的兵马,看来我杀的还是少了。不过你以为依靠这样就能保你的北汉嘛?你以为,这样就能够和我斗了吗,我劝你立刻偷袭!。” “哈哈哈!大宋主,你给我挺好了。有本事手底下见真章。” 成元令显然也是根本不害怕赵德昭,至少在武力值上,他可能好一些。 然后他不知道的是,此次赵德昭随身带来的大炮,才是最给力! 双方开始正式对决! 方正奇提刀出战,北汉方是一名牙将,官衔不大,但武力貌似不错。 两马交错一瞬间。方正奇就把他劈死马下。 北汉王脸上变色,这人是他的御前侍卫的水平,结果一个照面就被斩杀,看来之前的成元令并没有扯谎。 看来阵仗将挑,不是对手,那就是不能硬来了。 “回营盘!闭门!” 看着坚决回撤的北汉王,赵德昭也没想到,他之前准备好方法,在这个时候居然都没能派上用场。 看来。上大炮是最好求战方式了。 派人推出五门火炮,下面垫了东西,以确保角度够。 赵德昭还专门用梯子做了下转换。现在更合理了。 不过赵德昭一开始打的注意就是以防守为主。让对方来攻。 既然他们不攻。那就我来攻! 想了想,赵德昭命令,炮弹可以约定为三十颗,每门炮六发。 营盘内,成元令看到了赵德昭的人在架炮。汗立刻下来了。 “王上!大事不好!” 之前的战斗,本来在短时间里,北汉还可以不至于落败。 几万大军的对决,声势浩大。很好看的。 但是,北汉军临时退缩了。 确实。这里的地形不适合大兵团作战,战术不好施展。 第三百二十四章 炮之威 可是。不打仗不意味着让你拿大炮轰。 成元令立刻冲过去,拉着北汉王就往营盘的后门跑。 本来大规模的战场,多少年也并不一定有一次,像今天,两边加起来六七八万人。 还只是强汉的一部,和小北汉国的全部了。 赵德昭坐在侍卫准备好的大椅上,既然对方退却,就不需要亲自出手去和这些蛮族兵马交战,他现在只想看看,自己督功造出的这些火炮,威力究竟怎样……。 “唿……哨” 五声哨音,五颗小小的弹丸,呼啸着,唿哨着,飞进了北汉的军帐中。 化作了惊天动魄的一声混合巨响。 “这……这就是他们的……那种攻城炮……” 成元令依然心有余悸。 上一次和赵德昭的交战,靠着人多从赵德昭的身上找回了一些自信,现在,自己用四万万大军,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北汉王君臣都被大宋的炮火击溃。 前后的三十颗炮弹,楔进了人满为患的军营,炸死的北汉军无数。 成元令脸都白了,然而脸更白的,是北汉王。 太他妈恐怖了!这已经不是人类的力量! 要嘛大家一起来。要嘛就让大宋灭亡,可是老天爷太偏心啊! 这样下去,整个天下都将是大宋的了。 不行,看来要出动暗侍了。 暗侍是北汉王的一个武力高强的侍卫,因为面貌普通,举止很安静,所以成为暗侍。 但其实说他暗侍,哟能力斩杀任意一位郡主。 现在,赵德昭就是北汉王的第一目标。 他想要在最快的时间里,让暗侍干掉赵德昭,不然,再打几发炮弹,北汉军的人就要死光了。 小书亭 可是他忽略了一点,就是现在是白天。 暗侍再厉害。也不妨碍别人也能看到他。 想要突破大宋军的三万人马,成功杀死赵德昭。难度可想而知。 就在这个时候,这战场的附近,又传来了轻微的哨声。 这些哨声,对于大宋军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是对于成元令来说可就不一样了。 “王上!快趴下!” 成元令有忠君之心,可是动作太慢了,还没出发的暗侍抢先一步,把北汉王按在了地上。 炮弹炸裂,结果暗侍被炸死了。 “王上!王上……”成元令把北汉王拉起来,好在人还没事,就是有点吓傻了。 那暗侍身上的血,还淌在北汉王的脸上。他都懵然不知。 “来人啊!架着王上回城,这里呆不得了。” 赵德昭炮轰军营,这种情况之前成元令和北汉王也不是没考虑过,只不过没想到,这等复杂的路况,大宋军居然也能把这几门火炮带在军中。 没有办法,只能撤军了。 成元令下了死命令,自己带着北汉王先撤,其他人半个时辰后再撤,目的是为了避免自相践踏和引起大宋军的注意。 赵德昭当然注意到了北汉军撤军的情况,不过他并没有下令追赶,主要还是因为路况,和担心埋伏。 如果北汉人玩儿个战术,追的近了的时候忽然转身来一波弓箭齐发,然后反攻一波,那就得不偿失了。 因为地形不利运动战,即便吃个小亏,赵德昭也会觉得不值。 对于这群异族蛮夷,死在他们手里哪怕一个大宋军卒,赵德昭都会觉得亏。 反正有火炮在手,大不了你退回城里我再炮轰就是了。 能够建城的地方,地势都不会太差吧,总比这南方丛林的荒郊野外要舒适。 于是北汉军全军退回了北宁城。留下了营盘中横七竖八被火炮轰死的上千名蛮兵。 大宋军却并没有乘胜攻击,而是慢条斯理的缓慢行军,看似给了北汉无尽的缓解空间,实则是心里有底气。 当然,更主要的,赵德昭也确实需要时间。 火炮每天都要维护,以保持射击精度,而炮弹也要每天运新的上来。 因为这里的气候普遍潮湿,为了保持弹药的干燥。他在云州专门修建了大型的干燥型地库。 如果炮弹裸露在这种气候中两天以上,就可能受潮而产生炸膛,甚至自伤的事故。 辛苦训练的专业炮兵及保养维护人员,轻易不能有损失,浪费时间和金钱不说,真要出了事故,大家都知道搞这个有生命危险,谁还肯来干。 第二天,大宋军姗姗来迟,终于到达了北宁城下。却意外的发现,这已经是一座空城。 城中别说北汉守军,就连原本的五六万百姓,也基本都被北汉王胁迫着去了京城太原。 留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实在走不动的废人。 赵德昭和众将面面相觑,这北汉王和成元令,还真都是狠人,料到这里守不住,直接把城都搬空了,意思要在北汉的京城太原决一死战嘛? 进城扎营,赵德昭把众将招来开会。 关于北汉的都城太原,倒是真的听过一些人说过,是怎么样的易守难攻。 因为这个地方,它是个关口,三足鼎立的地方。 城门之前,还有个二鬼把门的天然屏障。 这就不是火炮所能解决的问题了。 要想拿下太原,除非是绕道背后,从南面攻打,不过要绕山了,没有三天时间下不来。 还有可能就是城里面有内应,找机会开城门放人进去。 总之,要拿下太原,很难。 更何况这里还有安越最后的家底,大概四万人的人马。 赵德昭在北宁城休整了两天,就是在找寻解决这个问题的答案。 虽然还没有打到太原,但是没必要到哪儿才开始为这个问题发愁。 赵德昭的想法就是,不解决这个问题就没必要过去。 等我大军到了,那必然就是有了解决办法了。 不过就在第二天,一些汉人找了过来。 太原其实也有很多汉人名士。这些人在赵德昭的势力慢慢渗入太原的最初时刻,并没有出来说话。 现在,所有人都看到了赵德昭代表的大宋朝,收复附属国,统一北方的决心和能力。 于是,一些人终于开始逐渐露面,说出心中想法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诡计夺城 其中不少人,别说在太原,就算在整个大宋时代,都可以说是很有些名气的。 赵德昭很高兴的接待了他们。 并且和每个人都谈了很久。在赵德昭的心中,这已经不仅仅是为了眼前的问题,更多是希望从他们身上听到对于整个太原,甚至是全国的看法。 赵德昭手底下很缺人,他衷心希望这些人才都能留下来,为自己,为太原,为大宋,为汉人,多做一些有益的事情。 正所谓博采众长,听了很多有见地的看法,赵德昭对于怎样解决安越问题,终于有了个明确的想法。 其实对于解决北汉问题,这些文人名士的看法十分多样。 有人说劝降的,有说见好既收,教训一番即可的,也有说除恶必尽,建议直接灭国的。 小书亭 对于这些看法,赵德昭本人比较倾向于后者。 作为有着前世穿越经历的赵德昭,是深知那些无耻者的无耻的。 你觉得仁义治天下,但是他们眼中根本没有善,过分的仁义反倒成了戕害生灵的推手。 不过赵德昭为了留人心,不和任何人争议。自己却暗下决心。 北汉必须灭,有些人必须死! 不过灭的方法,大可商榷。赵德昭觉得,有时候大可坏那么一些。 反正对方就是坏人,把坏用在他们身上,也就不会有什么愧疚。 当然,当你代表一个国家的时候,确实仁义还是会青史留名的,不单单是为自己,也是为了自己身后这个国家。 不过赵德昭自诩现在还没有这个能力,要仁义,还得多等等,等到自己的实力真正能做到碾压一切的时候,赵德昭也愿意仁义一下。 当然不是现在。 很快,一个个消息就传出了北宁城,传到了太原。 “什么?赵德昭要撤兵了?”北汉王铁青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喜色。 “早就该撤了!一支孤兵。潜入我北汉境内这么久,不撤还等什么?我的太原可不是那种两丈高城墙的小城!” “可是……王上!昨天他们还说,赵德昭要招安咱们呢。” “哼!想得美!招安老子,” 北汉王这里和成元令每天听着北宁传来的消息,跟着消息上下沉浮,一会儿大骂不休,一会儿又齐声夸赞赵德昭有眼光,好像赵德昭真的做了什么似的。 一晃过了十天,这天终于有据说是大宋军的使者,来到了太原。 昨天北汉王刚刚听到的信息,是说赵德昭打算狠敲一笔竹杠,让北汉王出一大笔钱做军费,就自行撤兵了。 北汉王心中虽然不喜,不过却喜怒不形于色,让进使者,见礼之后大家谈了起来。 使者说刘大宋已经决定,要北汉王交出一万金子,把势力彻底撤出这里,然后亲自负荆请罪,就可以既往不咎,撤回全军。 但也希望北汉王以后就恪守本分,不要再进犯大汉边境。 北汉王心中喜不自胜,这其实也是他自己这些天来在脑海中盘旋的最好打算了。 他知道赵德昭的野心。 但是赵德昭现在实力日渐做大,在征服的征途中,以后一定也会遇到看见很多类似的问题,所以他会从自己这里学会收买人心。 今天北汉及北汉王的下场,也会决定以后那些犹豫着要不要投降或者归顺赵德昭的人的想法。 汉人一向都讲究个大度,要面子。 基于这一点,北汉王认定赵德昭这次不会向自己下死手。 至于什么负荆请罪什么的,南野王表示绝对可以做到。 他当然也嫌丢人,但是相对于失去生命来说,被人绑上磕几个头,那还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不过成元令对于北汉王的想法有意见,他甚至觉得这会是赵德昭的一个诱敌之计。 赵德昭的使者似乎也是认准了北汉王会同意,直接就谈起了后续的其他问题。 两人说了半天,基本上把去城外请罪的地点和方式订了下来。 就在明天中午。地点太原城西。 送走了使者,成元令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不过北汉王态度坚决,他也就不敢说设么了, 这种事当然还是要话事人亲自做决定才行。不然以后出什么问题,谁来负责,谁又负责得起。 于是第二天,北汉王命人带着金子出了城,快到地方的时候,才让人把自己绑了起来。 因为面子问题,他带出来的人不多,只有成元令和少数几十个亲信。 他还存了一份心思,出城投降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样自己的威信就不会降低。也就不会影响将来的统治。 然而,到了城西的投降地点,北汉王才发现自己这次错的是多么的离谱。 没错,一向大度,守信用的宋朝,这次居然用了个诡计! 赵德昭带着一群精兵强将出现,二话,就把北汉的所有人都捆了起来,送来的金子当然全盘接受,但是却绝口不提受降的话。 赵德昭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利用他们赚开城门,然后杀进城去。 该怎样就怎样,没有撤军,没有受降。 “你们这些人,全都得死!” “你……不要脸!枉称什么大汉神威,什么大度,你们……” 北汉王目眦欲裂,破口大骂。 “我可没想代表大汉,我只能代表我自己。”赵德昭淡然一笑。 “再说了,大宋神威,那只有是打出来的神威,杀人杀出来的神威,以后,我们不会再大度了!因为你们不值得让我们大度!” “对待你们这群野蛮的蛮夷,没有仁慈!只有鲜血!” 赵德昭大手一挥,立刻有人上来,拔去了所有人的衣裤,换到突击队的身上。 很快,几十人的队伍,回到了太原城城门前。 其实城内早就有了赵德昭的谍报人员,只不过人数太少,不足以拿下城门。 这次有了很好的由头,那几个人二话不说就开门放人。 而化装的突击队一旦入城,立刻就控制了城门,等到北汉人反应过来,已经迟了。 城外的大宋军早已经快马加鞭蜂拥而入。 第三百二十六章 北汉灭亡 不过他们进了城却不急于占领全城,而是仅仅在城门处圈出块不大的地盘来,不断引诱北汉军士前来反扑。 城里毕竟还有四万北汉大军,得知北汉王被擒,城门被占,于是不断有大股小股的北汉蛮兵前来反击。 然而大宋军是有备而来,就在这里设下了陷阱,利用地形地势,前进的战法,和精良的装备,把一拔一拔的援军杀得是有来无回。 等到北汉军醒悟到这是个大宋军设下的杀人圈套时,已经前后有八千多名士卒被杀死在城门的陷阵之中。 这也是北汉军中最顽强,最不易投降的一拔人了。 大宋军见前门战事渐渐停止,已经没有北汉人来送死,就又让城内的接应,打开了太原城城的后门,也就是南门。 这些天来,大宋军已经一批一批的暗暗派遣了五千名铁血士卒,绕道太原城城后,占领南门后,仍然是照着前门的做法,设下陷阵,利用地形地势,前进的战法,和精良的装备,把一拔一拔赶来的北汉援军杀得是有来无回。 后门杀得不算多,大概三千多人。 这时候的太原城,群龙无首,城内虽然有三十万的百姓,还有两万多的北汉军,但是没人统领指挥,加上被大宋军杀得血流成河,再没人敢反抗。 这时的赵德昭,才让大军开始入城。 入城的第一件事,不是安民,而是抓人。 城内的谍报,早就拟好了名单,上面有详细的人名,住址。 赵德昭命人把这些人全部抓了起来,大概有三百多人。 接着就是把城内残存的北汉军卒,全部缴械,剥夺军籍,逐回老家务农。 然后又将北宁城被胁迫迁到太原城的百姓,每家发放一贯钱,命他们迁回原籍。 接下来就是任命各地的太守,用的全是汉人,每城配备三千到五千的军队,军权由武将管辖,但是由太守监督,没有大事不得擅用武力。 同时赵德昭下令,在北汉全境,抓了一拔话多又不服大宋管制的文人。也就是前世的那些公知汉奸吧,连同第一拨抓的三百多人,加起来五百来人,一口气都杀光。 至此,北汉全境尽归华夏统治,再也不是什么附属国,而是成为了彻头彻尾的汉地。 确切的说,是华夏大宋的属地。大宋齐王赵德昭最近打下来的地盘。 安稳下来后,才将北汉王,成元令等死不悔改的死硬派,以战争犯的罪名,就在太原城闹市区,当众活剐。 经过赵德昭事先的大力宣传,连北汉国的人民自己,都对北汉王和成元令深恶痛绝。 都说要不是他们异想天开,想要占领汉境,哪会有现在的惨败。 北汉王和成元令这些天虽然没有遭受折磨,但是没一天能吃饱饭,每天饿的半死不活,行刑日连半点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盼着早死早托生。 于是北汉全境,三郡,十一州州,四十多个县,两百多万人口,自此彻底成了赵德昭的属地属民。 北疆僻壤这番大事,在人口众多,经济发达的契丹辽国,却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反响。 在契丹皇帝萧鞑濑等人眼中,不外乎是赵德昭以大国的智力和武力,夺得了一块领地而已。 而且那属地是穷乡僻壤,穷山恶水出刁民,地盘看似大了,将来只怕不好管理。 归根到底,他觉得北汉太穷,将来不但没有帮助,可能反而会拖累自身。 西夏国,丞相乜先正在和西夏国国王李成思对话。 “王上!赵德昭以后背朝大宋,后顾无忧,只需向北发展就可,论地理优势,比咱们可是大多了。” 李成思的地盘,地势是很不错的,人口也不少,商业农业都很发达。 但是美中不足的是,他夹在萧鞑濑,赵德昭,段学全之中,向哪里发展都不难,所以早早就进入了瓶颈期。 也就是乜先惊才绝艳,才勉强维持着目前的局面。 李成思默认不语。 前几天,李成思因为很久没有骑马,于是想去郊外跑一圈,结果发现小肚子已经有了肥肉,上马都很费劲了。 他不由的十分感慨,自从起兵一来,二十年转瞬即逝,自己别说理想抱负,连地盘都没怎么扩大,人却已经渐渐老去。 “丞相!大宋已经慢慢发展,我却依然一事无成,实在是愧对子嗣啊。” 乜先老脸一红,当着和尚骂秃子,这是说我这丞相不称职啊。 “王上!赵德昭刚刚平定北汉,中原腹地现在略为空虚,不过,赵德昭这次平定北汉,据说用了一些很是为人所不齿的手段。这孩子我们看着长大的,现在变成这样,不知道是祸是福啊。” 西红柿小说 李成思一怔,“丞相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出兵萧鞑濑腹地,只怕赵德昭就成了我们身后的威胁?” 乜先给他来了个不吭声,默认。 李成思皱眉道,“不会吧,我们毕竟是同盟,萧鞑濑,段学全,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就算真要翻脸,也应该是到了最后,灭了他们……” “不然,王上,远交近攻,是千百年来的规矩啊。” 李成思倒吸了一口凉气,赵德昭这次灭北汉的手段,他也是听说了,心狠手辣,阴险狡诈,这些词都不算过分。 而且听说他研制了专门攻城的大炮,手下又有众多名将。 如果赵德昭再要发兵扩张,只怕现在最合适的对象,还真就是自己了。 现在早已经不是当年的诸侯乱象,大的诸侯就这么几家了。 而无论是萧鞑濑还是段学全,地盘和势力,都要比自己大。 嘶! “丞相!你不说还好,一说起这个,我还真的马上自危起来,那咱们现在,该怎么才好?” 乜先沉吟半晌,“王上可以派韩峰去大宋恭贺赵德昭,并且说咱们马上要北进进袭萧鞑濑,顺便向他寻求支援,人马,大炮,金银,什么都好。” “他若是痛快给了,那么暂时可能还不至于生变。他若是由于推脱,那我们就不能发兵,反而要小心提防背后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遣使 李成思觉得不对,“丞相,那他要是表面答应支援,背地里却来些调动人马的事情,我们岂不是腹背受敌?” “所以,王上!我们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能对萧鞑濑用兵,说也只是说说而已。对萧鞑濑,我们只采取守势,反而要撺掇赵德昭去打段学全,无论双方谁输谁赢,我们都暂时利于不败之地。” 李成思重重点头,“丞相说的有理。我这就去和韩峰说。请他明天动身去大宋。” “王上!我觉得咱们还要再派一位使臣,去劝说萧鞑濑。就说前段时间,曹丞相发兵西凉的时候,段学全曾经数次来找我们,要和我们共同发兵,进袭曹丞相的后方,我们当然婉拒,不过还请曹丞相多加小心!” 李成思面色一喜,“丞相!这个主意好。把事情推到段学全身上,我们还要个萧鞑濑的好,如果在劝赵德昭对大理用兵的话,看似最危险的我们,反而成了最安全的,而段学全可就倒霉了。” 乜先微笑,“这封信我来草拟,到时候王上亲手抄写一遍就行了。” 于是第二天,韩峰就带着礼物出发了,来到大宋拜见赵德昭,祝贺他拿下了北汉。 然后又由乜先写了信,李成思手抄一遍,派孙乾送去给萧鞑濑。 这叫二石一鸟,既算打不下段学全,起码自己是安全了。 于是三天后,韩峰带着礼物,经过长途跋涉,来到了大宋。 亲自出征北汉的赵德昭,也是刚刚回到了大宋。 听见韩峰前来祝贺,立刻接待了他。 “韩峰辛苦了!最近的情况如何啊?” “大人!萧鞑濑势大!前段时间他打西凉的时候,我们本打算暗中偷袭他后方,可是这时候段学全却来使者,询问我们可有和他们联军,攻打大宋的意愿。” 赵德昭一惊,“段学全要联合你们攻打我?” “正是!”韩峰一本正经的点头。 “当时大宋正在攻打北汉,无暇他顾,我家王上担心你被偷袭,只好放下了北进的事情,一心监视段学全,唯恐他对你不利。” 赵德昭点了点头,心里八成不信,不过却也不是完全不信。 毕竟国家之间的利益,大于一切。 无论是李成思说的,还是段学全说的,都只能听其一而已,不能全信。 赵德昭和韩峰亲切的交谈了好久,气氛非常融洽。 看看时间不早了,赵德昭请韩峰去馆驿歇息。然后自己坐下来冥思。 经过这段时间的诸侯争天下,局势已经渐渐明朗起来。 南汉,北汉,南唐等的败亡,使得现在的中原大地,只剩下了几家大小国度。 那就是占据了西南及南方的大宋,占据西南的段学全,占据北方大部的萧鞑濑,这三位大诸侯,以及李成思,回鹘等三位小诸侯。 从占据区的人口来讲,当然是北方的萧鞑濑最多,从富庶程度来说,那就是以物产丰富的江东居首了。 而论起地盘大小来,却是后起之秀的赵德昭。 西羌这次被萧鞑濑所灭,中间的缓冲地带没有了,那么就把西凉,和汉中的佟庆辉联接了起来。 李成思又和佟庆辉有少少的地盘连接。 这三家要是并成一家,足可和赵德昭,萧鞑濑,段学全抗衡,可惜,利益之下,那是不可能的。 目前赵德昭和李成思是同盟,而和契丹的关系也还算可以,虽然作为大宋的赵德昭,与同样年轻的段学全没有什么大的联系,但是私底下和的关系还是相当不错的。 所以现在让赵德昭去打李成思,段学全,都有点放不下面子,和萧鞑濑又有点儿远,所以赵德昭打算从益州方向,对佟庆辉用兵。 不过他觉得李成思也不能闲着,他老占着西夏不动的话,将来就是自己攻略天下的绊脚石啊。 于是第二天,他又请来韩峰,告诉他,我大宋可以支援十万石粮食,一千匹战马,请无论是北面还是东面,随便动一动,我赵德昭要打汉中,咱们大家一起努力。 韩峰听了是又喜又愁,喜的是大宋不但愿意保持同盟,甚至还借出了战马和军粮,真是钢铁同盟啊。 愁的是萧鞑濑段学全,都不是好惹的,自家的实力实在是有些勉强了。 带着赵德昭的礼物,韩峰回到西夏,李成思和乜先听说了赵德昭的要求,也都有些无奈。 十万石粮食,一千匹战马,可真是很大的支援了。最重要的,人家赵德昭根本就没提什么时候还,拿什么还。 李成思看了眼乜先,心想和大宋的联盟还是牢不可破的,不存在什么背后偷袭的问题。 二人商量了一番,觉得既然赵德昭说了,要让他们动一动,怎么也要意思意思,二者相比较的话,还是打大理好一些,而且自己开了头,那么作为同盟,将来大宋和江东,也自然就成了敌对关系。 fantuantanshu.com 订好了基调,李成思立刻给赵德昭洋洋洒洒写了封信,大意就是感谢大宋的支援,我决定向大理用兵,虽然打好打坏两说着,但是咱们大家一起努力吧! 赵德昭曾经想过,要不要给大理一个消息,让他们注意一下。 不过终于还是忍住了,让他们在大宋之东开战吧,自己去益州之北,天各地远,谁也不帮。说起来也公平。 无论他们谁输谁赢,都要消耗实力。这是赵德昭愿意看到的。 益州因为连年无战事,那些益州军都快成了老爷军,赵德昭把他们和太原军换防,让他们来太原吃苦。 而这大半年来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振武军,则调入西川,要去对决佟庆辉。 大宋军是主力,北防萧鞑濑,南据大理,还是不动的好。 赵元佐已经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将军,赵德昭很满意,他让高怀德全面接手太原,让赵元佐配合高怀德,管好大后方。 而其他人则都跟随自己,前往征战汉中,对抗佟庆辉。 这次赵德昭并没有多带人马,还是只带了三万人马,其中一万马军。任命蒋安为先锋,方正奇为左翼,王子兴为右翼,石元亮跟随自己在中军。 大军即日开拔,出益州,北进阳平关。 第三百二十八章 佟庆辉 佟庆辉的地盘在汉中,是由一条汉水连接起来的三个州郡组成。 汉中南联巴蜀,北接中原,东南则是和李成思的上庸相邻。是著名的咽喉要地。 佟庆辉的前半生,也是和巴蜀系系相关的。 当初回鹘王由北方调任巴蜀,佟庆辉就是回鹘王的部将,在拿下汉中后,自己割据。转瞬就是二十年过去了。 因为这里是关隘,地势险要,只要把关门一闭,千军万马也进不来,而佟庆辉采取了只许进不许出的策略。 二十年来,吸纳了很多上到人才,下到庶民的人口。把个汉中搞得是风生水起。 时至今日的汉中文化,大部分都是那时候就开始建立起来的。 不过现在的佟庆辉,也开始逐渐有了不安全感,首先就是萧鞑濑打败了汉中身后的屏障,西羌。 使得汉中与西凉,与中原的缓冲带消失了。 然后就是诸侯减少,能存留下来,都是危险人物,可能下一个被攻打的目标,就是自己了。 其实汉中的文武群臣,比如言复,羊嵩,佟衢等人,都曾劝过佟庆辉,说现在的诸侯中,就只有西夏的李成思实力最弱,不如我们攻打李成思,一方面扩充地盘,一方面也能壮大实力。 但是佟庆辉思来想去,并没有同意。 他觉得既然李成思也弱,那么别人也可能会先打李成思,自己有千年雄关,可以据守。 那李成思也不是白给的,如果别人一时三刻打不下来,自己再捡个现成便宜,这才是成本最小的。 可是谁知道算来算去,李成思没人打,大宋赵德昭居然来打自己了。 不过佟庆辉对此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 二十年的长期经营,汉中现在不但有百姓百万,兵甲也有八万之众。 手下有言复,羊嵩等文臣,佟朗,佟兴等武将。 其弟佟衢更是号称有万夫不当之勇。 “王上!这次大宋的赵德昭,亲自引兵三万来打我们汉中,这可把我们汉中,看得也太小了。” 朝堂之上,佟庆辉的内阁会议,羊嵩对赵德昭的轻率哈哈大笑。 其他人也都微笑不语。 丞相言复却皱眉道,“此事怕也没那么简单,赵德昭,原本不过是刘表的废子而已,电脑上不知道怎么,这一两年,他好像是转了性,忽然就强的不像话,治死刘琮,打败蔡氏,平定了大宋。” “这还不算完,居然又巧计得了益州,王上!我们与益州相邻几十年,可从未发现益州是这么好得手哦。” 言复这番话一说,在座众人都是面色一红。 没错,大家在巴蜀之侧几十年,也未能得到巴蜀一寸土地,而赵德昭兵不血刃就得了巴蜀,这可能只靠运气就能做到的。 言复在汉中,威望仅次于佟庆辉,他一说话,羊嵩佟衢也只好听着,原本的骄纵都化为了无有。 只听言复继续说道,“这都还不算完,最近赵德昭居然又拿下了太原,据说还把在南边逍遥了几百年的北汉一举拿下,变成了太原的一部分。” “大宋西南有段学全,北有李成思,他都不去打,专门来打我们的汉中,那只能说,要嘛他早就有了对付我们汉中的办法,要嘛就是完完全全的看不起我们!” 佟庆辉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暗暗称赞,丞相就是了不起,一番话,就把手下文武的雄心壮志调动了起来。 果然,言复话音一落,大将羊安拍案而起,“他娘的赵德昭!看不起咱们汉中,这次就给他个厉害的瞧瞧!” 昌奇也大叫道,“王上!我昌奇愿做先锋,去应战赵德昭,誓要砍了他的头来见王上!” 佟庆辉微笑不语,只是看着言复。 言复见佟庆辉依然是对自己无比的信任,心中也很感动。 “王上!我觉得,既然益州军大举来犯,对我汉中势在必得,我们也没得说,只好仓促应战,我军虽弱,但是军心可用,也未必就怕了他赵德昭。” 佟庆辉深深点头,“我知道丞相已经胸有成足,就请丞相下令分派吧,我对这些并不拿手。” 言复鞠躬致意,这才走回几案前,严肃说道,“王上既然有令,我就安排一下,命!羊安佟兴为正副先锋,领军一万,南出古松关,正面御敌!” “命!羊嵩为监军,领军一万,绕道明月峡与先锋军成犄角之势,夹击益州军。我与佟衢将军领军两万,随后策应。务必将赵德昭挡在阳平关之外。” “得令!” “得令!” “得令!” …… 言复一番安排调动,将八万汉中军的一半,都派了出来。 佟庆辉作为一方之主,自然轻易不会出动,因为毕竟,北有萧鞑濑,南有李成思,还都是潜在的劲敌呢。 yawenba.net 不过大家深信,这四万对三万,而且还有言复丞相的临阵指挥,必然不会让赵德昭攻打汉中的计划得逞。 军令下达,众将分头去准备,言复和佟庆辉坐在一处,却是都有些忧心忡忡。 “王上!这次大宋王赵德昭的阵势不小,虽然发来兵不是很多,但是帐下都是名将。我觉得,他这次来者不善,我们不好对付啊。” 佟庆辉何尝不是如此,其实他们俩都早就已经得到了情报,这次赵德昭虽然只是发兵三万,但是都是在南方身经百战,千锤百炼的勇士,而且,无论方正奇,蒋安,还是王子兴,都是赫赫有名的超级战将。 “丞相!你在前线辛苦了,我亲带佟朗,昌奇,三万精兵,悄悄绕至益州军后方,给与雷霆一击,得手便罢,不然嘛……怕是我汉中危矣啊!” 三天之后,古松关下。 益州军先锋大将蒋安,座下玉花骢,手中金纂三停刀,身后是三千先锋军。 “某乃大宋蒋安,尔等可敢出城一战。” 此番出蜀,先锋军并没有配备攻城炮。 蜀道难,远甚于北汉。 以攻城炮的娇贵,不等开炮,自己就先碎了。 不过蒋安倒也不在乎,将军嘛,搏命冲杀才是最重要的。 大宋军诸将中,很明显石元亮和方正奇的本事,都在蒋安之上,可王上依然坚定任命蒋安为先锋大将,就这份信任,就值得一员武将拼死效劳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关口之战 古松关关口,城头之上,羊安佟兴都争着要下城一战。 监军羊嵩就在他们身后,所以一声也没坑。 虽然大家都姓杨,可并不是一家,羊安佟兴是同乡,从小就是很要好的朋友,但并不是亲兄弟。 羊嵩更是和他们连老乡都算不上。羊嵩是文官,他弟弟佟朗倒是武官,现在正在和佟庆辉一起,在绕道益州军背后的途中。 羊嵩和羊安佟兴,虽然共事多年,但是并没有多少情谊。 现在看着两人争着要下城迎战,不免嘴角露出些讥讽的笑意。 人家可是大宋数得着的大将,放眼全国也是一流武将,就凭你们两个,只怕加起来也不是对手。 思路客 不过他并没有劝解,言复虽然命他为监军,但是军权可是大家各自管各自的。 羊安佟兴的一万兵马,由他两个先锋官共管。而监军羊嵩的一万兵马,却是他自己说了算。 所以羊嵩不管,也是因为自己无权管,羊嵩是有私心的,他也认为自己计谋无双,本来就不该在言复之下,做个副丞相。 “二位将军何必推诿不决,我看不如二位一起出城,这位蒋安将军,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羊安佟兴相互争执,其实就是担心蒋安的声望那么大,自己不是对手,接受是人都要面子的。 羊嵩这么说,两人无论如何也只能下城一战了。 “兄弟!不如我们一起出去,双战蒋安如何。”二人边下城,羊安边对佟兴说。 “哥哥!你先给我掠阵,我看看这蒋安到底有什么本事。” 佟兴坚持要单挑蒋安。 羊安没办法,只好在后面给他掠阵。 蒋安见汉中军要出关,于是下令将士暂时退后,让出城门位置。 只听一声炮响,汉中军下关出城。 佟兴出了城,二话不说,手中点钢枪一指蒋安,“汉中佟兴,前来讨教魏先锋!” 蒋安也不多话,拍马迎上去,挺刀就砍。 不到十个回合,佟兴就已经招架不住。 回马就跑,蒋安也不追,羊安连忙开门放他进来。 二人败回古松关。 羊嵩忽然道,“来人,先下了羊安将军的武器,然后请他去监军处。” 羊安脸色一变,“羊嵩!你什么意思?” “杨将军,我没什么意思,你的情况我也没权过问,还是等你有时间,去和王上说吧。” 羊嵩说着,坚决让人下了羊安的佩剑,带去监军处。实际上就是变相的夺了他的兵权。 “杨先生!你这是……”佟兴也是无比诧异。 “佟兴将军!我怀疑这家伙暗通大宋,对我汉中未尽全力!” 佟兴一愣,看了羊安一眼,“副丞相!是我出战落败,并不是羊安啊,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将军莫急!我也只是随心办事,不敢不公啊……” 羊嵩一指羊安,“他刚才假意和你争执,但是下了城就不争了,你奋勇作战,虽败犹荣,这些大家都看在眼里了。可是这位羊安就不同了,你落败之后他不思进取,居然就跟着也回城了。” “而且你们刚才也都看到了,我们的残军入城,羊安并没有试图去阻止,也不继续挑战蒋安,这些本来都很值得怀疑了,可是蒋安看见他出来,就下令停止追击,难道不是配合他嘛。我现在有理由怀疑,这是羊安被大宋收买的证据。” 羊安啊的一声,愣住了。居然还有这么串联的。 羊嵩继续道,“当然了,也许是我们矫枉过正了,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现在我宣布,羊安暂且收押,他的五千人马。我来暂时带领。” 羊嵩以不可质疑的雷霆手段,暂停了羊安的指挥权,却并没有控制佟兴。 一来这是显示自己没有疯,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二来现在也是他有自己的想法, 他打算继续让佟兴作为前锋,当个诱饵。 而自己的主力则在后面乘势掩杀,制造个大胜利来。 关下,蒋安不知道这些,不过也看出来汉中军只怕会忌惮自己的勇武,不再开关迎战。 于是他叫过高满福来,耳语了几句。 第二天,先锋军再次围城,不过这次出马交战的却不再是蒋安,而是新任的先锋副将高满福。 这一下给汉中军也是一个措手不及,羊嵩的计划被一下打乱了。 这个高满福谁也不认识,还不知道结果会是怎样呢。 佟兴再次出城,与高满福将挑。 高满福的本事,比之蒋安是差了一块,不过佟兴还是打不过,二人战了三四十个回合,佟兴渐渐的手上吃力,有些招架不住了。 羊嵩立刻命人开城们,让他回城,同时却是把手一扬,释放了一个信号。 立刻,身前身后,冒出无数的汉中军,要把高满福留在中间。 没想到大宋军似乎早有准备,也涌上来反包围,大家混战在一起。 羊嵩虽然手下人数总多,但是奈何城下地方太小,容不下那么多人,两军混战半日,各自守军。 这一战蒋安的先锋军损失了三百多人,羊嵩的汉中军损失了七八百人。 羊嵩皱眉不展,本以为可以轻松取胜,可是一来地势限制了自己的人数,二来大宋军居然如此神勇,如果双方是一万对一万,自己方损失只能更大。 他想来想去,忽然又有了一个主意。 立刻大步来到关押羊安的地方,把他放了出来。 羊安仍然是满腔怒火。 羊嵩赔笑道,“杨将军,这是我的一计。你不必生气。你听我说。我听人说,赵德昭军的情报人员非常厉害,经常混入对方军中刺探情报。我知道咱们军中就有他们的情报人,只是不知道是哪个而已。” “这次我故意装作和将军有纷争,就是为了做戏给他们看,我现在悄悄放了你,你带三千人,夜里悄悄出关,绕道蒋安背后,明天白天由佟兴将军和他们阵挑,无论胜负,那时候你听我这里想跑,立刻掩杀出来,咱们里外夹击,可操胜算!” 羊安被他说的将信将疑,不过既然放了出来,总比还在里面关着的好,于是点头答应了,先去吃饭休息,待到半夜,果然照羊嵩说的,悄悄溜出了城,埋伏在对面不远处一座小山里。 第三百三十章 挑战 第二天,蒋安在此挑战。 果然就像羊嵩想的,佟兴出战,对战高满福,不久之后佟兴不敌,回逃城中,蒋安驱兵掩杀。 正在此时,羊安忽然带兵杀出。 蒋安一时腹背受敌,不过让汉中军奇怪的是,蒋安的先锋军居然并不慌乱。 原来他们也是有准备的。 只听大宋军也是一声炮响,在羊安身后,居然也杀出了一支人马,来了一个反包围。 蒋安军回身杀来,反倒把羊安军围在中间乱杀。 双方混战,由于武器和单兵素质的差距,汉中军又是吃了亏。 被大宋军杀得是落花流水,损失了两三千人。 而蒋安手下,今天也伤亡了七八百人。 在羊安身后出击的,正是右翼王子兴的队伍。 由于地势的关系,大宋军人马到的有先有后,方正奇和赵德昭还没到,但是王子兴却已经到了。 吞噬小说网 不过这两天白天的作战,蒋安和王子兴觉得对方一定有问题,虽然看不出来,但是猜想他们暗中有诡计,所以王子兴始终按兵不动,隐藏在侧后。 那天晚上羊安出城,王子兴都看到了。不过并没有声张。 直到羊安杀出,王子兴才来了个反包围。 结果汉中军再次大败。 不过这天接到佟庆辉的信息,佟庆辉率领的两万人马,不日就将到达。 于是羊嵩假做不知,继续白天和蒋安交战,晚上就暗暗布置埋伏的事情。 第三天,佟庆辉军到了,大家坐下里商量了一个计策。 佟庆辉绕道从关上的一个小道下山,羊安依然埋伏在上次的小山中。 羊嵩佟兴,这天一起出城,看似要和大宋军决一死战。 打到热闹的时候,羊安,佟庆辉纷纷杀出。 尤其佟庆辉军,佟朗和昌奇各带一支奇兵,从背后把蒋安团团包围。 可是万万没想到是,他们身后也是跑声响起。 左路方正奇,右路赵德昭,也是大队人马杀到,双方一共七万人,乱战到了一起。 这场大战是不多见的,几万人把古松关前的空地几乎填满。 汉中军虽然人多,但是训练差劲,技战术落后,虽然占据地利,但是反而被大宋军占据了上风。 若不是关口拥挤,好多战术用不出来,大宋军的优势会更大。 佟庆辉被人反包围过来,局势瞬间危急,心中着了慌,拼命向关口奔去。 大宋军随后追来,关下一时乱了套,佟庆辉的卫兵为了保护他,逆势强行冲击,把自己家的军士冲的七零八落。 阵型更加乱了。 随着主将逃命,其他汉中军也慌乱起来,跟着涌进关口,几万人瞬间就把古松关的关隘冲垮。 赵德昭立刻挥军掩杀,汉中军大败,逃跑的途中,大量自己的士卒被践踏而死。 由于山道过于狭窄,大宋军一旦占据了古松关,赵德昭就命令停止追杀。 一来避免了大宋军也发生踩踏事故,另一方面也没给汉中军制造更大压力。 大宋军不追,汉中军这才慢慢安稳下来,放缓速度退回了山谷,没再发生大规模的践踏。 蒋安,方正奇,王子兴等人都暗赞王上仁义。 就连那些逃的性命的汉中军,心中也都感念赵德昭的恩德,如果他命令大宋军乘胜紧追,那么汉中军脊背留给了人家,死伤不知道会有多少。 而且,踩死的会比战死的多。 大宋军也都感慨不已,这也算是;赵德昭给予了参战的士卒们,留下的战士的尊严吧。 拿下古松关,整顿兵力,这一战大宋军损失了千把人,汉中军则是损失了四五千人,而且大半是被踩踏而死的。 “王上!古松关既然拿下,前边就是定军山了,如果拿下定军山,就是汉中大城上庸,对方必定戒备森严。” 说话的是随军丞相郑行,郑行是赵德昭平定北汉时,在太原收下的名士,赵德昭发现他不但文采出众,谋略也是很高绝,就命他做了此次北上汉中的随军丞相。 “而如果绕过定军山,走西路,打下西城后,就是汉中的郡治南郑,这两个城池是汉中郡的最重要的城池了。” 赵德昭点了点头,汉献帝初平二年,佟庆辉占据汉中,改汉中郡为汉宁郡,郡治设在南郑县。 下属九个县,分别是:南郑县、成固县、西城县、褒中县、沔阳县、安阳县、锡县、上庸县、房陵县。 这其中南郑是汉中郡的首府,也是平常佟庆辉常在的地方。 而上庸就是汉中的第一大城市,人口三四十万,在当时的规模,属于全世界都数的上的大城市了。 而且佟庆辉几十年来励精图治,把汉中经营很少富庶,尤其上庸,繁华程度不下于中原或者江东的大城市。 这两个地方肯定会是佟庆辉守卫最严密的地方了。 “丞相之见,我们先攻哪里最好呢?” “王上!我觉得,佟庆辉新败,定军山必定守卫严密,不如王上亲自带兵佯攻,牵制佟庆辉,令一位将军绕道西城,可直下南郑。上庸是汉中首府,若能取下,佟庆辉必乱。” 赵德昭点点头,“和我想的差不多,就这么办!” 蒋安连忙请战,“王上!我愿绕道西城一战!” 赵德昭摇摇头,笑看郑行。 郑行也笑道,“文长将军,忠勇可嘉,但是既然说了要佯攻,牵制佟庆辉军力,你这先锋大将忽然不见了,谁还想不到回去哪里?” 蒋安稍稍一想,果然是这样,不禁红脸退下。 方正奇正迟疑间,王子兴大步抢上,“王上!某愿往西城一战。” 赵德昭点了点头,“仲业辛苦了,就有劳你往西城一趟了。西城若能拿下,你不必留兵坚守,可直接再下南郑,我自会派人去接手。” 王子兴领令,立刻去准备了。 王子兴也是大宋的肱股之臣了,名气威望,都很高,不过对比方正奇蒋安,还是要弱了一些,到了这汉中,知名度就更弱了一些。 所以很适合做这种不引人注意的闪击战。 赵德昭派给他五千人马,命他去占西城,然后又命王子龙领兵一千,随后去接应。 如果王子兴攻城受阻,王子龙就地支援,如果王子兴得手,则王子龙就留守驻扎,固守城池。 第三百三十一章 恶战 王子龙年纪虽然不大,却也是大宋老臣了,文武双全,虽然都不算出色,但武能提枪上马杀敌,文能识文断字,治理城池;也算全才了。 第二天,大军开拔,直抵定军山。 这定军山也是一个关隘,历史上大大有名。 佟庆辉在古松关惨败而回,士气大伤,不过就连佟庆辉也不得不承认,赵德昭确实是仁义之人,那天如果不管三七二十一,纵兵在汉中军身后狂攻,只怕这几万人马至少要折损一半。 “王上!定军山是上庸的屏障,定军山若有失,则上庸危矣,恳请王上亲自再次驻守,以状军威!” 思路客 羊嵩恳请佟庆辉不要后退。 “然!”佟庆辉慨然应允。 这上庸是富得流油的大城,一个城池比的上整个汉中一半的财富,自然不能拱手让人。 “王上,如果赵德昭的大宋军绕道西城,一路直下,南郑也危矣,我们必须派兵将回去协助丞相大人守家。” 佟庆辉点头,命佟兴速回南郑,协助留在那里的言复守城。 有命羊安领军三千,速速赶往西城协助那里的守军守卫。 第二天,赵德昭亲自顶盔掼甲,出营来定军山前搦战。 佟庆辉,羊嵩,见方正奇,蒋安等名将都跟随在后,这才放了一半的心,认为赵德昭并未转移战线,去试图攻打西城或者南郑。 以为大宋的名人名将都在这儿了,很难想象他会派个默默无闻人的前往西城攻城。 赵德昭亲临,蒋安出面骂战。 佟庆辉等人见识了那天大宋军将领的高强武艺,没人敢出城接战,只是闭门不出。 蒋安骂了一天,汉中军只当没听见。大宋军只好回营休息。 第二天,却是方正奇骂战,汉中军依然装作没听见。 骂到后来,方正奇气的索性躺在阴凉处休息,由小校骂战。 汉中军依然是闭门不敢迎战。 赵德昭倒也不急,这样也算给绕道西城的王子兴争取了时间。 这天晚上,情报线的人来提供了情报,赵德昭更加的放心。 这半年来,赵德昭征讨北汉的时间段,手下的情报线愈发的强大,三条线都引进了不少人才。保密工作也做的更好。 加上加强了的安保系统,现在的情报线更加的强大安全,小青每天也忙的不亦乐乎。 不但刘诗诗也跟着她忙起来,就连关银屏有时候也要分身去帮忙。 而刘玲珑忙着在太原镇压山越贼,所以赵德昭还是觉得人手不够。 情报线的人来报告,说定军山还是有大队的人马驻守,佟庆辉也亲自指挥,昨天派出了一小队人马去支援西城。 不过赵德昭自己也派了王子龙去支援,所以基本上还是均势。 第三天,方正奇,蒋安休息,由高满福继续骂战挑战。 汉中军已经被骂了三天,关上关下,几万人同时受气,不过碍于对方大将强悍的武力,不敢硬接。 现在换了个完全陌生的武将,居然也来骂阵,汉中军终于有些耐不住劲了。 “王上!我们忍了三天了,不如下去和他们见一仗吧!” “就是!眼前这个宣化大斧的,一看就是徒有虚表的混子,不然以前怎么没听说过他。” 众将异口同声,说的佟庆辉也动心,羊嵩是副丞相,于是佟庆辉问道,“杨丞相觉得怎样,打还是不打?” 羊嵩眼珠一转,“既然大家全都请战,就下去见一仗吧,贺伟难得请战,就派你做先锋。” 这贺伟是佟朗手下的一个偏将。 羊嵩见他很积极,就让他先出战,既算是失败了,也不至于伤了汉中军的根骨。 那贺伟也是跃跃欲试。 于是佟庆辉命令整军,开门出关,和大宋军将挑。 高满福这时早就骂烦了,让手下军士继续骂阵,自己在大树下休息,喝茶。 忽然就听的关上一下子嘈杂起来。 只见上万的汉中军整装排队,下了关口,显然是要开门迎战。 高满福大喜。 还是王上神算,料到黄将军魏将军名满天下,汉中军不敢迎战。 我高满福他们就瞧不起,想来占个便宜。 爷正等的心焦,就让你们瞧瞧,大宋军中,没有不能打的将军。 他立刻正盔整甲,拎起宣花大斧,重新上马。 手下军士们也都紧张起来,列好阵势,严阵以待。 只见定军山关口洞开。成千上万的汉中军涌了出来,在城楼下雁翅排开,中军拥出两位大人物。 正中的就是汉中太守佟庆辉,他身后随侍的就是副丞相羊嵩。 接着汉中大将佟朗,昌奇也都骑马而出。 最后却是一员悍将,手持双刀,飞马杀出,直奔高满福。 边跑边喊道,“某乃汉中贺伟,来将通名!” 高满福微微一笑,“大宋高满福!你可记住了!邢某今后将让你汉中无人不识。” 贺伟再不说话,奔驰靠近,一刀砍了过来。 高满福大斧一接。两人都是微微一怔。 贺伟虎口欲裂,差点把右手单刀脱手飞出。 高满福也是暗暗赞叹,这汉中军还算不可小觑,一员普通的偏将居然也能接的下我的大斧。 再来!高满福割开贺伟双刀,劈头盖脸就是一斧。 贺伟双刀上迎。接的非常吃力。 高满福喊一声好,“再接我一斧!” 抡圆了又是一斧砸下来。 贺伟吓得躲也不敢躲,只好又勉力接了一斧。 其实贺伟膂力过人,并不算很差,只不过他用武器是雪花双刀,要招架高满福的宣花大斧,实在是费力了一点。 而且高满福这一斧格外的大力。 贺伟勉力硬接,就觉得嗓子眼发甜,感觉是受了硬伤。 高满福哈哈大笑,他知道这斧子太笨重,唯恐对方闪过,回上自己一刀,那时候大斧收不回来,肯定吃亏,所以才故意使尽全力,以免对方能回手一击。 不过见贺伟依然能够接下,还是由衷赞美了一句。 因为高满福知道,自己这一斧子用了多大的力气,换成是自己接,用双刀的话,只怕也接不下来。 “好小子!真有你的,你再接这一斧!” 第三百三十二章 开关 高满福说着,使足力气,又是一斧,带着呼啸风声砸了下来。 贺伟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过这一斧又不敢不接,抖丹田气,大喊一声,又是硬接下来。 不过这一次可就吃不住劲了,贺伟直觉的嗓子眼发咸,一口老血支撑不住,狂喷了出来。 高满福侧身闪过,满脸的惋惜。 “你很不错!能接咱老邢三板斧,不容易,我不难为你。你自己回去吧。” 思路客 贺伟被震到内伤吐血,连双刀都拿不住了,丢下双刀,拨马往回逃去。 后面,佟庆辉,羊嵩等人都是震惊的难以附加。 这手持宣花大斧的将军是什么人?根本没听说什么高满福。 居然就这样三斧头把阿强砸到吐血。 好强悍! 佟朗大喊一声,“高满福!我来会会你。” 高满福目送贺伟回阵,这次不屑道,“来将通名!我高满福手下不杀无名之辈!” 佟朗大怒,喊道,“汉中佟朗!”催马挺枪来战高满福。 高满福不屑道,“无名之辈!我会杀了你,以你之血,成我之名!” 佟朗二话不说,与高满福杀在一起。 佟朗的武力,在汉中是略低于佟兴,羊安的。 虽然高满福先过了一阵,可是武力值依然是高于佟朗。 二人战了二十几个回合,佟朗自知不敌,借着二马错位,直接向关上逃去。 高满福冷笑,紧紧追上就是一斧。可惜偏了一毫。 这一斧将佟朗所披的斗篷看破,佟朗却终于是逃回了本阵。 羊嵩大惊,这佟朗是他的亲兄弟,若说损失了贺伟羊嵩完全不当回事,但是自己兄弟是坚决不能死的。 “收兵!”不待佟庆辉说话,羊嵩就下了收兵的命令。几千大军立刻开城回关。 不过高满福看出来问题,那就是败军阵型散乱。 高满福立刻大斧一挥,“来呀!给我杀!” 身后三千大宋军立刻跟着掩杀上去。 汉中军想要放箭压住两边的阵脚,可是已经晚了。 高满福的三千人马衔尾急追,把汉中军杀得七零八落,只追到城门下,这时汉中军已经全部进城。 上面立刻砸下来滚木礌石。 大宋军没办法,这才撤兵回营。 这一战,大宋军损失不过一百,汉中军却伤亡了上千人马。 有了这一次,汉中军再也不敢轻易出城迎战了。 连大宋军无名的将军,也能轻易打败汉中军的大将佟朗。这将挑是挑不下去了。 而且高满福放过了贺伟,无疑再次把大宋军的仁义,大度,在全汉中军中宣扬开来。 好多汉中军的士卒已经有了主意:这大宋军如此仁义大度,是真正的仁义之师,如果有一天汉中守不下去了,不如就索性投降他们好了。 佟庆辉非常失望,下令以后不许再将挑,就全力守城好了。 而另一边,赵德昭却是得意洋洋。 因为让方正奇,蒋安休息,派高满福出阵骂战,正是他的主意。 果然又赢了一场,接下来如果佟庆辉军再不应战,就要进行攻城战了。 可惜,因为蜀道艰难,并没有带着攻城炮。如果派人从大宋运来,又太遥远了,误事不说,维护和保养都是问题。 而战场的另一边。 王子龙带着一千大宋军也是星夜赶往西城,去增援王子兴。 没想到中午时分,只见一条岔路上,也是过来一支人马,貌似也是要往去往西城的路上去。 王子龙仔细一看对方的旗号,见是斗大一个杨字。 得,汉中军将领,大半都姓杨,虽然不全是一家,但是眼前这支人马,显然是佟庆辉派往西城的援军了。 王子龙大声下令,“全军听令,全速赶上,把他们截住。” 此时的王子兴,应该是刚到西城,如果被这支人马在背后出现,王子兴腹背受敌,别说攻城,生存都是问题。 对方果然就是佟庆辉派往增援西城的羊安军。 羊安的想法也是一样。他已经看到前边路口杂乱无章的脚印,身边这支人马还未过去,脚印显然是前边已经有人去攻打西城了。如果被他两军合兵,西城更危险了。 于是两只人马压住阵脚,就在三角岔路口摆开了阵势。 “我乃汉中军大将羊安!来将通名!” “大宋王子龙!”王子龙见对方不是汉中名将佟兴,心中觉得或许还有胜机,拍马挺枪来战羊安。 羊安也抡刀拍马相迎。 二人大战二十回合,不分胜负。 二马交错的时候,王子龙看到对方人多,大概是自己的三倍。 心想若是不能阵斩此将,两军交战我军人少,必然吃亏,只好用计了。 于是又斗了三五个回合,诈败回了本阵。 羊安纳闷,对方枪法未见散乱,为何诈败而回,难道是想赚我? 立马不追,心中不住计议。 只见王子龙引军退到路边林畔,注视着这边。 羊安要是引军来追赶的样子,他就率军后撤,羊安要是不理他,走大路往西城的话,他就要跟着。 这一下羊安立刻明白了。 对方这是在拖延时间啊,前面肯定有人马去攻打西城了,我若过去就是前后夹击,所以他不肯放我过去。 羊安想明白,立刻让大部分士卒先行,急速向西城增援,自己则领着一千人马压阵,监视着王子龙,一边缓慢的行军。 王子龙倒也不急,总之是打定了主意,我紧紧缀着你,大不了大家一起到西城城下。 如果王将军得手,你就是被我们夹在中间的馅饼,如果西城还没有拿下,那也无非再来一次包围与反包围,胜负还难料。 于是两军紧紧相随,衔枚疾进,心中都很焦急,不知西城的情况是怎样的。 此时的西城,战事正酣。 西城因为前有古松关,及定军山等关隘,佟庆辉原本对这里的守卫并不森严。 现在是一位叫做甄志友的文官在守,也就是西城县的县令。手下有一千人马,由西城县尉农坎率领。 西城虽然有城墙,但是紧接着山根,如果攻打的话,从远处上山,慢慢爬行到山根处,就可以跳入城中,所以算不得防卫坚固。 因为这里不是战略咽喉,所以多年没有战事。 第三百三十三章 较量 今天王子兴忽然领兵来打,西城也是一阵慌乱,因为之前佟庆辉已经快马派人传消息过来,所以甄志友,农坎,都是全身戎装,督率县兵迎战。 “黄大人,你可带衙役,民夫,守在山根处,如有人想跳入城中,就地砍杀。我带县兵守城头,相信王上的援军很快就到。” 农坎不愧是县尉主管军事,见甄志友一介文官,已经慌了手脚,就立刻出主意。 甄志友六神无主,只好答应了。 他本来就是羊嵩的姻亲,没什么本事,靠着行贿当上了县令。 一旦有事,心慌的不行。 这里王子兴带领五千人马,很快就赶到西城,一看西城的情势,心中立刻有了大概的判断。 这西城的城门城墙,都不算坚固,应该是很好攻破的,不过王子兴却不想硬功,那样自己损失会比较大。 接下来还要直下南郑,正是用兵之时,他决定巧计破城。 王子兴喊过来两个亲随小校,让他们各带一百精兵,轻装简从,手持圆盾单刀,背上各自插上一根油松火把,去两边山坡上,向山根处爬去。 自己则带着大队人马,在城头下叫阵。 农坎毕竟是武职,王子兴的大名还是听过的,不过如果两边人马差不多的话,他是想下城一战的,可是看着下边黑压压的一大片大宋军,没有一万也有五千,心里就怯了。不敢出城迎战。 王子兴也不着急,就让军士们鼓噪,吸引注意力,只等两边的军士跳城破门。 城中甄志友也看到了城根上有人靠近,立刻组织人去镇压,可惜到底经验不足,看到了东边,就忘了西边。 结果他带着手下衙役和民夫,与东边一百名跳城的大宋军打成一团,结果西边的小校就带人直接潜入了城中。 农坎还在城头和王子兴骂阵,忽听脚下一阵骚乱。 等到明白过来,才发现城门已经被大宋军杀了士卒,开门放人。 “甄志友,你真是……” 农坎气急败坏,王子兴已经打马入城,迎着农坎,一枪刺来。 城门一开,王子兴身先士卒,拍马直入城内,迎面就见到一个武官打扮的汉中军头目,满脸懊丧的在指挥人抵抗。 王子兴二话不说,纵马向前,举枪便刺,农坎也见到了王子兴,虽然米见过王子兴,但是一看气势,衣甲,以及身后的大旗,立刻知道不妙,闪过一枪,拨马就要跑。 王子兴哪能让他逃跑。催马赶上,一枪刺中农坎后背。 农坎一声惨叫,坠马而亡。 西城守军大乱,被王子兴及大宋军纵马砍杀,西城易手。 甄志友被抓了起来,押到王子兴身前。 王子兴问了他几个问题,甄志友为求活命,言无不尽。 王子兴点了点头,心想这家伙既然对汉中军比较了解,不如我就押着他直下南郑,让他做个向导兼谋士。 命令队伍原地休整,吃一顿饭,然后就要继续进军南郑。 不过饭还没有煮好,忽然有军士来报,“文将军!城外有烟尘四起,似乎有人马前来。” 王子兴皱眉,“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马前来西城,是王上派来的援军,还是佟庆辉的援军呢?闭城!再探!” 传令兵转身离去,王子兴则直接来到城头,向远方望去。 只见烟尘渐近,竟然貌似有两支人马,一前一后在向西城靠近。 王子兴仔细看了看,很快就看出了是什么情况,立刻下令,“开城,全军杀出,帮助霍将军杀敌!” 城外,脚前脚后赶到的羊安和王子龙两军,其实心中都是没谱。 不过王子龙比羊安要好一些,因为王子龙知道王上派了五千军马前来攻打西城,就算是一时半会儿拿不下,五千大军,也不可能全军覆灭。 就算五千头猪,杀也要杀了几天吧。 而羊安就完全是一头雾水,西城有没有遭到进攻,结果如何,都只能是猜测。 两军先后来到城下,只见城门忽然打开,一对对军士列队而出,再看旗帜。正是大宋的文字将旗。 羊安不由慨叹一声,“终于还是晚了一步。” 王子龙却是哈哈大笑,挥枪道,“杀!” 六千大宋军将三千汉中军围在中间,乱战起来。 羊安见情势不妙,带着三百亲兵拼命冲杀,要从王子龙身后杀出一条血路,逃回定军山。 王子兴和王子龙拼命拦截,不过还是被他跑了,三千汉中军,只跑了四五百人,拼命从王子龙军的身后逃了回去。 其他两千五百人,要嘛被杀要嘛被俘。 王子兴与王子龙拉手入城,一起吃了顿热饭。聊了一会儿,王子兴就催动人马,向南郑进发。 另一边。定军山下,赵德昭与佟庆辉两军对峙。 佟庆辉军绝不出城,赵德昭一时也下不了强攻的决心。 任谁有了攻城炮的利器之后,都会觉得再来强攻城池,伤亡太大,太不划算。 这晚,赵德昭与方正奇蒋安,郑行等人对坐饮酒。不免有谈起了这蜀道之难,难于运火炮的事情。 郑行忽然一笑。 赵德昭眼神闪烁,笑道,“看许丞相的样子,必有破敌之策,是什么,不妨说来听听。” 郑行笑道,“王上,我今年虚度四十岁,在益州,在江东,都曾做过事,事事不如意,这才到了太原瞎混。说起汉中,我在益州的时候就早有耳闻。” “汉中佟庆辉手下,文臣武将虽然不多,本事也都不是很高,但是守在汉中这里,也算尽够用了。只不过这些文臣武将,各有特点,其中能称为破敌之策的,我恰好知道一点。” fqxsw.org “其中文臣羊嵩贪财,武将佟衢无智,破敌之策,就在此二人身上了。” 赵德昭,方正奇,蒋安都是大喜,“许丞相你继续说下去。” 于是郑行继续道,“佟庆辉手下,本来文臣数言复为第一,智谋,忠诚。无出其右,不过言复为人死板,不善变通,所以汉中的财政这一块,都是羊嵩来搞,羊嵩对于赚钱颇有一套。” “汉中的财政,大半是羊嵩赚来了,所以才有了副丞相一职,既然接触钱多了,自然就变得贪财起来,汉中所有来钱的路子,羊嵩必要抽几分折扣。大概就是百分之三,或者百分之五的样子。” 第三百三十四章 用计 “佟庆辉为人精明,其实都知道的,不过他爱惜羊嵩的能力,假装不知道罢了。” “而佟庆辉武将之中,应该以其弟佟衢为最,据说三年前辽军进攻上庸,夏侯渊与佟衢大战三十余合,后来汉中军鸣锣收兵,当时双方未分胜负。” “佟衢很英武,但是脑子很笨,做事情飞扬跋扈,仗着武力高,哥哥又是汉中之主,经常做些违法的勾当,没人敢和他认真计较。现在他在南郑和言复一起守城。” “我认为,南郑与这里,最好一起攻下,因为汉中有四万大军,我军只有三万,又是分兵,汉中军固守不出的话,很难破城。即使先攻下一城,佟庆辉聚兵死守另一城的话,我们也很难办。” 赵德昭奇怪的道,“两处一起攻下,那不是难度更大?” 郑行道,“不然,两处同时用计,定军山这里,对羊嵩用金钱计。南郑那里,对佟衢用激怒计……” 他越说声音越低,赵德昭等人却是连连点头,后来更是开怀大笑。 “许丞相妙计!我看肯定能够成功。” 第二天。定军山城寨,羊嵩的一位家人悄悄钻进了羊嵩的帐篷,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羊嵩眼神一亮。 片刻之后,羊嵩出现在了佟庆辉的军帐中,和佟庆辉也耳语了一番。 佟庆辉皱眉,心中很是不悦,心中正逢战事,一败涂地的话汉中则危矣,所以对羊嵩现在居然还在想着赚钱很是不爽。 不过仔细想一想,如果自己能够侥幸过了赵德昭这一关,守城成功的话,那么赚钱还是必要的,何况羊嵩于文于武,对自己都帮不上什么忙,还真不如放他回去给自己赚钱。 于是点头同意,让羊嵩即刻回上庸。 而这次,正是郑行买通羊嵩搞得一个无中生有的生意,骗他回上庸,好继续用计。 羊嵩是无利不起早,已经中了第一步的计。 郑行的计其实也是需要条件的,恰好大宋的情报线非常发达,已经覆盖到了汉中,所以郑行的计策才能施行。 这计策就是小青的商盟中,一位汉中背景的商人,要跟汉中做一笔大生意,不过却是逃税的生意,不能见光,不然就没了利益。 羊嵩根本不在乎,羊嵩这半辈子就没做过几回正经八百的生意,偷税漏税,坑蒙拐骗,是羊嵩最拿手的经商之道。 这生意前边都很顺利,到了最后,货要从定军山进入上庸,羊嵩这才觉得不对劲,背的不说,汉中之主佟庆辉就在定军山关隘,被他知道,战时还在高偷税漏税的生意,肯定是过不去这一关的。 羊嵩只能另想办法。因为商人说了,可以先发货,货到付款,这么真诚的生意,羊嵩也就没多怀疑。 他想了一个大胆犯忌的主意。 就是趁佟庆辉不在的时候,偷偷下令开关,放进那批货来,然后再悄悄运回上庸。 反正是货到付款,人家这么真诚,他也就没什么好说的,至于会不会开关的时候出现大宋军的探子,他倒也不是没想过,但是整个过程他肯定是全程亲临,完全有把握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aiyueshuxiang.com 但这么做显然是冒很大风险的,即便实行人是他羊嵩,被王上佟庆辉发现,肯定也不会轻饶。 除非是羊嵩先实话实说,跟佟庆辉事先讲明,但那样羊嵩就拿不到这次的百分之十的分成了。 思来想去,羊嵩准备冒一次险,只要别被佟庆辉当场发现,就算事后露馅,汉中钱赚到了,城池关隘也没事,佟庆辉也就不会发太大脾气。 却不知赵德昭早已经把五百大宋军分数次混入上庸,又在商队里安插了一队“影子”女兵。 商队的人羊嵩都亲自见过,自觉没有危险,他却怎么也想不到,最后要了他命的,正是这五个当初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女人。 而如此同时。在南郑,同样的事情也在进行着,只不过过程不大一样而已。 却说那天王子兴和王子龙告别,立刻带兵直下南郑。 南郑是汉中的首府所在,虽然人口和经济不如上庸,却也是汉中的第二大城了。 现在是汉中丞相言复,和佟庆辉的弟弟佟衢在守卫。 佟衢这人粗莽无智,但是整个汉中,他最服气的,就是哥哥佟庆辉和丞相言复两个人。 所以佟庆辉言复,必须有一人在他身边,不然在汉中,就没人管得住他。 而郑行这次用的计,就是把汉中和佟衢不和的佟朗身上。 佟朗本来和佟庆辉在一起守卫定军山,但是前天部将贺伟被高满福打败,佟庆辉觉得很伤士气,又觉得佟朗的武力不如佟兴,就把佟朗和佟兴换了个位置,让南郑的佟兴调来定军山,把佟朗调去了南郑。 汉中郡的人都知道,佟朗和佟衢,向来不和。 佟朗是羊嵩的弟弟,也算是有靠山的人,哥哥是汉中的钱袋子,总觉得就算是佟衢,也该对自己客气点,因为汉中之主佟庆辉,每次见了自己也是笑眯眯,你佟衢有什么牛气的, 这次的摩擦点,就设在了这两个人身上。 王子兴兵临城下,虽然只有五千人马,但是南郑现在兵力也不多,全汉中四万人马,却有九个城池要守。光是定军山,现在就聚集了两万大军。 所以南郑就只有五千人马,佟衢要出城迎战,言复不允,言复是知道王子兴大名的,知道起码不下于佟衢。 如果是佟朗请战,言复倒是愿意同意,因为死活都是战事,很寻常。但是佟衢是王上的弟弟,交在自己手上,被人将挑而亡的话,就说不过去了。 可惜佟朗却不敢出战,言复也就只能严禁佟衢出战。 佟衢倒是听言复的,最多也就是嘀咕几句。 于是南郑也成了和定军山一样的局。 守者死守,围者不攻。 这一天傍晚,佟衢从城上下来,搂着侍妾喝了两壶酒,正要早点入寝。 忽然家人来报,“佟将军!太气人了,被人欺负到家了!” 佟衢睁着半醉不醉的眼,豪气道,“哪个王八蛋敢欺负老子的人,你说!” 第三百三十五章 美人计 原来下午在商业街,佟朗的家人看上了一个美女,上前搭讪,那美女含情脉脉,很是听话。 可是不一会佟衢的家人过来,那美女却又去主动搭讪佟衢的家人。 佟朗的家人大怒,不过见是佟衢的家人,也没敢怎样,就是狠狠给了那女人一个耳光。 这一下美女又哭又闹,佟衢的家人觉得没面子了,他没看到之前女人两边勾搭的事实,只以为佟朗的家人当着自己的面殴打自己的女人。 于是两下就发生了冲突。 佟朗的家人气上加气,何况人多势众,就把佟衢的家人一通暴揍。 佟衢听了大怒,“老子在城上坚守,你居然在背后殴打老子的家人,抢他们的老婆,这南郑城还有王法嘛?” 二话不说,立刻提刀上马,带着家人就奔佟朗的住宅而来。 佟朗的家和哥哥一样,都在上庸,这次是临时在南郑找的住处。 他和佟衢一样,也是喝了点小酒,正要搂着侍妾上床,忽然就听外面吵吵嚷嚷乱了起来。 “他妈的!到了南郑,我姓杨的就好欺负了嘛?被人家只闹到家里来。给我看看,是谁来闹事?” 只见他平时最看重的一个家人,满眼泪水,跪着进门,“杨将军!是我惹下大祸,你杀了我吧。” 佟朗惊讶,“什么事?你说清楚,我给你做主!” 于是这家人就把下午在商业街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是小的没有眼色,居然惹了张家的二将军,您把我捆起来,送出去给二将军赔罪吧,我不敢坑害了杨将军。” 佟朗脸色忽青忽白,若是佟庆辉在南郑,而哥哥羊嵩又不在的话,他多半就听了这家人的话,把他绑出去送给佟衢,大不了将来再补偿他一些什么。 可是现在佟庆辉没在,而言复向来是公正严谨著称,佟衢又听言复的话,加上佟朗认为自己家人有理,所以火气也是大了起来。 “送个屁!你当老子是什么人,自己人有理还要往外送人的话,老子还算是将军吗?来人,给我准备衣甲,我去和这个二霸王说理。” 佟衢脾气火爆,又是汉中之主的亲弟弟,所以在南郑人称二霸王。 佟朗虽然也是喝了酒,可是位置还是没敢歪,只是说出去说理。 没想到一出来,就被等在外面的佟衢一通暴骂。 “你个下作的东西,仗着你哥哥能赚几个臭钱,你也胡作非为起来,谁不知道羊嵩那贪赃枉法的道道,都是见不得人脏东西。想不到你也跟着狗仗人势,居然纵容家人在街上胡乱打人。” “打别人也就罢了,居然连老子的家人也敢打,这南郑还有没王法了,你是要造反了嘛?” 佟朗被佟衢一顿喷,火气也上来了。 “二霸王!明明是你家人的不对,我的人已经一让再让了,你还想怎样?再说了,家人的一点纠纷,你拿着我哥哥说什么事儿,没有我哥,汉中哪来的这么富裕?” “呦呵!”佟衢瞪圆了眼睛。“按你的说法,这汉中没有你杨家还活不下去了,所以你杨家就敢当街欺负人了。知道是我张家的人,你们也照打不误,这汉中看来是装不下你们了,如今大宋来攻打汉中,你是不是要投降大宋,反了我汉中去?” biquge.name 这个话就说重了。也就是佟衢敢说,就算佟庆辉本人在这里,也绝不会这么说。 佟朗酒气上涌。怒火彻底爆发。 “都他妈说了是你家人的不对,你这是赖到我头上了,还说什么反叛……佟衢你这是逼我嘛!” 佟朗一把抓过身边家人的腰刀,就要往上冲。 佟衢哪里肯让着他,提刀也要往上闯。 两边的家人嘴上劝着停手,暗中其实是在拱火的。 张家仗着的是有势,杨家仗着的是有理。 双方就大闹了起来。 好在佟朗这是新找的住所,离言复的住所很近。 言复本来有自己的府邸,不过最近战事紧,就把指挥所搬到了离城头很近的这里。 早有人见大事不妙,飞报言复。 言复一听是又急又怒。 立刻赶了过来。 只见佟衢和佟朗已经彻底失控,两人摆脱家人,打在了一起,佟朗虽然穿了盔甲, 但是并没拿惯用的兵器,拿的只是家人的腰刀。 而佟衢却是拿着自己上阵常用的九环大刀,刀刀直奔要害,佟朗招架不住,只好绕着院子跑,两边家人谁也不敢出手帮忙。 佟衢不熟悉杨家的院子,一直在后拖刀追赶。 这时言复赶到了,大声喝骂! 佟衢折腾了一会儿,见了汗,酒气渐散,他一向又服气言复,就借坡下驴,停了下来。 佟朗也是如此,一见到言复,说不尽的委屈。拉着言复说个不停。 然后佟衢也要说话。 言复统统不听,只叫两边的家人说话。 说话之前,言复厉声道,“这件事关系重大,你们必粗实话实说,谁要是敢胡说八道,在我言复面前,你们的主子可护不住你们!” 两边的家人都是诺诺连声,谁都知道,这汉中,除了佟庆辉,就是言复,什么羊嵩佟衢,都是小打小闹。 于是两边谁也不敢隐瞒,把下午街上那点事,都清清楚楚说了一遍。 言复一听,脸色大变,立刻指着身边家人,“你赶紧传我的命令,告诉城上,任何人不得接近城门,违者格杀勿论!” 下完命令,言复又听了一遍家人的说法,更加觉得不对,明显是有人做好了圈套,在拉两边的人进陷阱。 “那个女人呢?立刻带她来见我!” 那女人最后是跟着张家人走的,可是闹到后来,忽然消失不见了。 张家人怎么也找不到。言复连连跺脚。指着佟衢佟朗怒道,“你们两个笨猪,这明显是着了人家的道,还不跟我一起上城,若是此时有失,你们加起来也担当不起。” 佟衢佟朗满头大汗,这时候酒醒了,也都觉得这件事非常蹊跷,只怕真是被人家下了套,中了计。 几人二话不说,一起上马,直奔城门,还没到城门下。就见一批残兵败将抱头鼠窜而来。 口中都喊道,“敌军进城了,大宋军杀进来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拿捏 言复大惊,拦住几个军士问道,“怎么回事?我刚刚离开一会儿,发生了什么?” 军士们说道,“就是丞相大人您离开之后,有人拉着守城的弟兄们聊天喝酒,片刻就有人偷开了城门……” 言复急道,“杀啊!几个人管的了什么事,敌军都在城外三里扎营……” 军士道,“岂止几个人,几十个也有了,而且城门一开,立刻就进来上百人。敌军看似离城三里,其实有人一直就埋伏在城门外,只等城开……” 言复连连跺脚。“完了!完了!毁于一旦,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趁敌军落足未稳,把他们杀出去,难道让我亲自上吗?” 佟衢佟朗悔之晚矣,纷纷纵马上前,却发现真的晚了。 只见城头上越来越嘈杂。城门外更是不断涌入大量大宋军,把陆续赶来增援的汉中军杀得片甲不留。 “混蛋!”言复眼见局势不妙,只好又上马,向城里退去,想从新阻止城内汉中军防御。 可是城门一旦失陷,城内就彻底乱了套。 人家大宋军是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占领城门,杀杀杀! 汉中军就心态复杂,哪个城门失守?该去哪里增援,接下来是退守还是组织上城门白刃战,丞相在哪儿,几位将军在哪儿…… 不得不说大宋军机会抓的是稳准狠,就在南郑城中将帅失和的那一瞬间,就破了城门,南郑此时再想反攻,已经不大可能了。 言复叹了口气,“整顿人马都去东门集合。到时候听我将令……” 不过这命令发出去,只能影响到一部分人,因为现在大宋军在四处进攻,目的只有一个,而汉中军四下防守,心却各自不同。 等到言复军令下达,执行完成后,汉中军才发现,东门也已经守不住了。 他们只好一口气向城外跑去,这汉中郡的首府南郑,算是交到到了人家大宋军的手上。 王子兴这一计最重要的在于时间点的拿捏。 晚一点儿佟衢和羊安冲突结束,言复回来早了,可能会及时控制住城门的局势。 早了的话,言复还没走,就及时发现城门变故,立刻就会知道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而这一切,取决于城内情报线人员的时机把握。 不用说,街头美人计就是他们安排的,然后有人分头持续跟踪两边的情况,甚至在张杨两边的家人中,也有情报线的人在,就是他们分头怂恿自家的人和对方死磕。 总之这次情报线的人再次立了大功,一等言复离开,立刻夺门放人,最开始只要百十人进城,但是城门汉中军群龙无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导致大宋军越来越多,终于彻底占领了城门。 城外大宋军越进越多,以至后来即使言复回来,也不能挽狂澜于既倒。 大宋军沿着城门,潮水般蔓延开去,逐渐铺平了南郑大街小巷,越过街道向其他城门强攻。 双方士卒人数其实差不多,但是大宋军是万众一心,汉中军则是分散四处。 跟着言复,佟衢,羊安等人弃城而逃的,只有七八百人,其他的都陷在了南郑城中,被大宋军逐一清除,后来也被迫逐渐退出城去。 这一战打了半夜,终于汉中军五千人被全部清除,有两千人逃出城去,其他人都被斩杀在城内。 王子兴第一时间招来城中情报线的人,挨家把汉中军各位有头有脸的文官武将的家眷们控制起来。 这里面不但有佟庆辉佟衢,言复等人的至亲家眷,还由汉中其他文臣武将的家眷。 有了他们在手,王子兴可以说掌握了汉中一半当权人物的命脉。 言复带着佟衢羊安等人败逃至安阳城,收拾残军,加上安阳城原本的一千人马。 也只是凑齐了三千而已,想要反攻回去明显不够用。 立刻派出人去通知上庸和定军山,却不知定军山也遭遇了相同的境遇。 佟庆辉有信仰,对自己的自控力很强,不但不贪恋女色,生活反倒非常有规律。 最近战事紧张,他的休息时间都少了很多,这天在城头看了一天,终于打算像之前那样,早点休息。 羊嵩仿佛知道他的心意,立刻派人送上一壶好酒,几样佟庆辉平时最爱的小菜。 佟庆辉也挺高兴,喝的半醺,就去睡了。 他一休息,整个定军山关隘,就是羊嵩说了算了。 羊嵩立刻下城,让人给城外的客商发信号。 客商说已经和赵德昭军打好了招呼,就等羊嵩的暗号。 若是别人肯定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假,但是羊嵩一辈子从商,深知需要不走寻常路,在他的认知里,商人贿赂赵德昭军将领也是可能的应该的。 而且,羊嵩也不是傻子,商队入城的时候,他就在城头守着,人多绝对不开门,入城的商队,每个人他都要亲自检查的。 信号一发出,城外立刻有了回应。羊嵩吩咐把城门开那么一条缝,陆续放进商队,也不过将近二十人,十几车货而已。 其中还有五六个女人,羊嵩亲自一个人一个人看过,才放心让他们入城,交割货物。 羊嵩阅历丰富,一眼就看出这些男人,要么是肥胖白嫩的商人,要嘛是粗手粗脚的庄稼人,完全放心。 至于几个女人,都是商人们的家眷,羊嵩看都没看一眼,在他眼中,女人只能算半个人。 命令一百名军士带着商队入关,把他们安排在一个戒备森严的院子里。明早全体出发上庸。 连羊嵩也一起走,全程跟随,这安排不得不说严密。 然而羊嵩的意思是怕里面有赵德昭的情报人员传递消息,终究还是猜错了大宋军的想法。 混入商队的五个“巾帼”女队员,才是此次的大杀器。 夜深人静,所有人都歇息了,商队下榻的院子中,几条矫健苗条的身影陆续蹿上了房脊。 下书吧 羊嵩调来看守的汉中军士卒们,早已入睡,少数几个值宿的,也都困的上下眼皮打架,根本就没想到园中居然出现了能够飞檐走壁的蜘蛛人。 几位“巾帼”女队员,手持赵德昭设计的爬墙和杀人神器,蹑手蹑脚在城中的房脊上行走自如,很快就到了关隘的城门下,这里本该有大队人马值宿的,可是几天的安宁已经使得人们放松了警惕。 除了少数几个人,其余大多数人都进入了梦乡。 第三百三十七章 巾帼破门 几个女勇士悄悄靠近,迅速控制了城门下的活人,来不及捆绑,都是直接抹脖子杀掉。 然后就蹑手蹑脚的轻轻开启了城门,依然是只开了一条门缝。 而城墙外,早已有几十个隐蔽已久的大宋军精兵在等待,看见女兵亮起的火折子,立刻向城门靠拢过来。 因为城门处安排的汉中军太多了,足足五百人,难免就要人会起夜,上厕所什么的。 一个军卒就大半夜的起来要方便,忽然看见城门居然又开了条缝,刚开始他还以为是商队,不过立刻觉得不对,大声吆喝道,“是什么情况?为啥又要开城?” 女兵大惊,一个手弩发射,结束了他的性命。可是他这一嗓子,还是惊动了一些人。 尤其有个校尉,因为责任重大,睡觉的时候也在担心,城门出了漏子自己会被全家斩首。 睡得一点都不踏实,被这人一嗓子喊醒,连忙起来查看情况。 “不好了!城门真的出事了!所有人听命令,立刻集合杀敌!” 他这一喊,惊醒来了更多的汉中军守卫,城门下立刻乱了起来。 几个女兵也急了,索性把城门大开,然后全都向那校尉杀来。 他们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自身本领高强,手中的武器也都十分趁手。几个人就挡住了几十个汉中军的反扑。 尤其是赵德昭专为他们设计的群攻型暗器,一出手,对面就是十几个人的大范围中招,汉中军纷纷倒地不起。 城外,几十个精兵也终于杀了进来,牢牢守住大开的城门。 双方一场混战。城门下五百汉中军,全都清醒过来,陆续投入战斗。 不过汉中军虽然只有十分之一,但是群战型武器太牛了,一打一大片,而且几个人同时用,面前的几十人无疑能够幸免。 成功把城门守住。 城外,赵德昭等人一直就没睡,现在看见城门洞开,赵德昭大手一挥,千军万马向关隘冲击过来。 而此时的城门内汉中军,整个军营也终于大乱起来。 都被惊醒,佟庆辉迷迷糊糊爬起来,套上衣服追问侍从,“大宋军是怎么破城的,有多少人?” 侍从苦着脸道,“现在一概不知,只知道城门是破了,正有大批大宋军杀进来。” “他妈的见鬼了!固若金汤的城门,怎么就漏了人进来开门,让我查出来,诛他满门!” baimengshu.com 这时羊嵩也被惊动了,立刻担心是自己带进来的商队惹了事,不过他的营帐是在城门附近,离商队院子有点远,不能查证。何况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还是守城最重要。 城关外的大宋军,除了派去西城和南郑的六千人,还有两万四千人在,而定军山的汉中军,经过分兵,现在只有两万人左右,人数上先占了劣势。 加上大宋军准备十足,人吃的饱,马喂得好。休息充足,战意无限。 而汉中军都是在睡梦中醒来, 毫无准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源源不断涌进城的大宋军,把汉中军直压到了二里外。 佟庆辉眼见对方势头太猛,叹了口气,只好下令向上庸放向撤兵。 羊嵩经过商队的院子,正要命人去把人都提出来带走,身边一个卫兵忽然惨叫落马,被后面的大宋军射翻。 他也只好叹了口气,跟着佟庆辉向上庸逃命了。 这次赵德昭可没客气,挥动全军在后面毫不留情的斩杀汉中军。 一场追击,将汉中军斩杀不下五千人,大胜收兵,把定军山变为了大宋军的关口。 佟庆辉打马向上庸逃窜,狼狈至极。所有军需辎重全都被迫扔下,这还不说,关键是这些辎重军需还都被迫留给了赵德昭。 佟庆辉越想越气,发誓到了上庸一定要查出丢关是怎么回事。 可是倒霉事还没到尽头,败兵行到中途,离上庸还有十几里的时候,大宋军已经放弃追杀,撤回定军山关隘。 这时南郑方向通往上庸的岔路上,却来了两个传令兵,看见这边是汉中旗帜,立刻大呼小叫的过来。 佟庆辉叫人带他们过来问话。 “王上!大事不好!南郑城中了大宋的奸计,已经丢了!” “什么!……我……” 佟庆辉一夜之间,遭受重创。大叫一声,从马上摔了下去。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到了上庸。 言复,佟衢,羊嵩羊安等文臣武将围聚在他左右。都是满面愁颜。 羊嵩背上插了个草标,一见佟庆辉醒来,立刻跪倒在地,默然不语。 佟庆辉心中已经明白了大半,挣扎着坐起身来。 “这一夜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谁能说个明白,也还让我死不瞑目!” 大家沉默半晌,最后到底还是言复低声说了起来。 言复的智计,在场所有人都是敬佩的,这一夜所发生的的事情,虽然好多事情他并没有亲临,只是听说,但是他根据自己的理解,一一分析了当时的情况,如同亲眼所见,大家听了都十分佩服。 佟庆辉脸上忽白忽青,缓缓点了头,指着佟衢和羊嵩道,“想不到我在汉中辛苦耕耘几十年,到头却败在了最亲近的两个人身上。” 佟衢和羊嵩都是脸色苍白,低头不语。 “王上!事已至此,多说不宜。起码现在还有七城在我们手上,我们整顿兵源,先从坚守做起,日后未尝不能收复失地。” 言复劝说道。 佟庆辉苦笑,“丞相!谈何容易啊,我四万大军,如今已经折损了一万五千以上,杀敌两千还不到。这样下去,无论智计还是战力,我们都是全程被碾压啊。” 言复老脸一红,“那王上的意思……难道是要求和嘛。” “唉!现在的战局如此不利,想求和对方也很难答应啊,不过这路子倒对的,就算不能真正求和,阻止一下大宋来势汹汹,给我们争取一点时间也是好的。” 众文臣武将纷纷点头,心想王上脑子还是清醒的,说的非常有道理。 其实佟庆辉现在还有个想法,那就是为什么赵德昭现在这个时候要来攻打自己。 李成思势单力薄。比自己还弱,为什么不去打他。而且现在萧鞑濑势大,自己亡了,赵德昭马上就要直面萧鞑濑,这些关键问题,赵德昭都是怎么想的呢,他想不透。 言复也想不通,他的智计和佟庆辉接近,二人想法经常重合。 第三百三十八章 谈判 “王上!那你觉得这个使臣人选,是派谁去好呢。” 佟庆辉叹了口气,“丞相!能不卑不亢,又能控制情绪不发火,还把事情给我说清楚的,咱们整个汉中,也就是你我吧,你觉得是我去还是你去的好。” 言复苦笑,“王上看着办吧,需要我去我义不容辞。” “你去!”佟庆辉坚决的道,“能多谈两日就多谈两日,为上庸争取一点儿时间……还有,家眷们也要打探一下消息。” 言复点头, “我这就回去准备,明天一早就出发。” 佟庆辉点头,闭目不语。 言复离去,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接下来如何是好。 佟衢性格粗莽,大声说道,“兄……王上!我佟衢犯了大错,你尽管惩罚吧,我男子汉大丈夫,绝不逃避,不过你最好能留我一条命,不是我怕死,我宁愿死在对阵大宋军的阵前。” 羊嵩虽然一直没说话,但是默然不语的跪了半天,也算是表明了悔罪的态度。 而且在他心里,犯错丢座关口,这罪过怎么也打不过丢了首府南郑吧,而且自己就和佟庆辉在一起,这指挥不力,王上也该多少担一些责任的。 佟庆辉看着佟衢,羊嵩,冷笑一声,又苦笑一声。 “你们都起来吧!事已至此,再说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我只期望,接下来咱们大家合力同心,再别做这种傻事了。” 佟衢松了一口气。 羊嵩也是一样,不过这个结果早在他的算计中。 南郑失守,难道正丞相言复就没错嘛?只不过他不是首错,佟衢大事化小,言复小事化了而已。 不过这次,自己的威望可是大受影响。 因为原本就暗中存在的文武不和,今天之后只怕更严重了。 尤其是羊嵩的所有家眷,资产全在上庸,可以说没有半点损失。现在王上又原谅了他。 而好多武将的家眷,资产,包括佟庆辉本人,以及言复的,都在南郑,他们不但心疼家眷,还要心痛资产,而这些都和自己多少有关, 看来接下来半辈子,都很难过去这一关了。 所以其实这次谈判,羊嵩是很想自己去的,怎么说也是建立个功勋,给自己在将来博个前程,可是王上安排言复,自己也是毫无办法。 看来,以后言复这个阴影,不但消解不去,反而会越来越大。 羊嵩和羊安同路回府,羊安道,“想不到兄长那里也出了事儿,辛苦我运气好,是佟衢那憨货在闹我,要是我起头闹事,麻烦就大了。” 羊嵩道,“以后你可多点心思吧,一个不注意,就被算计了,哥哥我精明了半世,不也被几个女人耍了。对了,你等下去我那里,多拿些金银珠宝回去,替我给那些文官武将发发,给我挣个好儿。” 羊安点头,不过这次在南郑有了些许的损失,自然要从哥哥这里找回来了。 第二天晚上,言复以使臣身份出现在定军山关隘。 赵德昭命人带他进来,见言复四十几岁年纪,粗手大脚,相貌普通。不过一股内敛的书卷气,倒还是很浓的。 ahzww.org “两军交战之际,言丞相单身来见,胆识过人啊,不知道此来何意呢?” 言复苦笑道,“齐王殿下战场上高歌猛进,我汉中招架不住,言某此次来,自然是求和的。” “求和?”赵德昭一笑,“正如言丞相所说,我大宋军现在高歌猛进,你汉中招架不住,从我的角度讲,大可不必吧,我继续一路向前杀就是了。” 言复一窘,心想这大宋之主好不厉害,自己一个客气的开场白,就被他抓住把柄一顿怼。年纪轻轻,脑子可真是好使。 难怪这一两年来火力全开,大肆占据地盘,这一个豪气,就不是一般人所具有的。 佟庆辉已经算是奇才。可是跟这年轻人比起来,只怕还是大大不如。 一瞬之间,言复居然有了良臣择主而事的想法。 “刘大人说笑了,汉中能惹来大人的兵马,自然是哪里得罪了您,您请详情告知,我汉中必然全心竭力解决。” “呵呵!”赵德昭淡然一笑,“我的想法,自然就是尽早统一中华,言丞相若是不了解,我愿意多说一点。” 言复脸色一僵,心想对待这类人精,最好就有话直说,多说无益,反而可能被他陷到话术里。 “齐王殿下!南郑多有财富,不过现在既然到了大人手里,自然就是你的财富了,汉中不敢多想,不过家眷无辜,刘大人若是能够开恩放回,我汉中愿意出多南郑财富的一倍,予以赎回。” 赵德昭听了这话,心头多少还是跳了一跳。 南郑所缴获的资产,大概在十几万金之巨,王子兴发来的信息,小青的商盟亲自来人在点查,结果数字可能还会更大。 如果佟庆辉愿意拿几十万金来交换汉中众文武的家眷的话,那可真不是一笔小财了。 “这个数字足以显示汉中诚意了,我很高兴。但是然后呢?就请我大宋军撤军?从此后两家和睦?” 赵德昭摇了摇头,“我倒不这么想,要是我继续一路攻打,占了上庸的话,上庸的财富资产,只怕还是言丞相说的几倍吧。” 言复脸上变色,“言某有一事不明,还请齐王殿下指教,那刘王上在豫州,只能保持现状,多年不能存进,刘大人为何不去攻打他,别和我说什么皇族之情,我只是想不明白,汉中怎么也比李成思强大吧。我汉中拼死抵抗的话。就算最终还是陷落,恐怕大人您的损失也不会小。” “那时候我汉中军不存了,萧鞑濑却直接面对刘大人了,萧鞑濑那人,想必刘大人也知道的,岂能不趁大人立足未稳,又有损失的时候,占个现成便宜。” 赵德昭点了点头,“原来汉中方面是这么想的,那也难怪。俗话说远交近攻,大宋打汉中,可不算新鲜吧。而我和刘王上,也确实是同族同盟,至于萧鞑濑,我倒也想好了对策,只不过现在不方便给你说。” 赵德昭把球又踢了回来,我打汉中当然有我的理由,只是没法和你们说清楚就是了。 言复叹了口气,看来求和是不可能了,还是花钱赎人吧。 第三百三十九章 赎人 “既然如此,还请齐王殿下考虑一下我刚才的建议,汉中愿意拿三十五万金,换赎众文武的家眷,不敢求大宋军撤军,只求给我们赎了人,大家继续交战就是。大人不答应的话,我们即刻再加十五万金,转求萧鞑濑出援军,共同对抗刘大人!” “喔!”赵德昭惊呼一声,这一手他还真没想到。 言复这招玩儿的很绝。 你不是说只要你们继续打,占领上庸财富资产就都是你们的? 现在我先把它花了,而且是花在萧鞑濑身上,买他们来派兵和我们并肩作战。 虽然只是现在说说,但是萧鞑濑一旦答应,那么倒霉只怕就是大宋了。 别说对付汉中大宋还要耗费实力,单轮军阀实力,现在的萧鞑濑还是独一份。 大宋肯定敌不过实力强劲的萧鞑濑,和为了家眷拼死抗击的汉中联军。 “言丞相这一招很绝啊!不如你暂住两日,容我考虑一番。” 言复蹭的一下站起,“刘大人,你要是想用缓兵之计,把我留在这里,暗中派兵去攻打上庸,那就太过卑鄙了,我宁愿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赵德昭又吃了一惊,这言复还真不白给,自己这个缓兵之计,刚一说出来,就被他识破了。 “那好吧!看在言丞相忠心耿耿的份儿上,我就答应了,不过,我要提醒言丞相一句,两军实力悬殊,今天放了,我明天又能抓回来,就不知道汉中有多少金银珠宝来换人!所以汉中归顺投降我大宋,才是正道啊,言丞相回去,这话可不能不说。” 言复脸色一沉,并不接话。 双方很快商定,言复留在这里,派人回去准备金银珠宝,三天之后,汉中带着金银来换人。 这是皆大欢喜的场景。 言复不但成功赎回被俘的家眷人质,最重要的,还为汉中赢得了喘息的机会。 这几天,汉中不断调动人马。誓要守住安阳和上庸,守住这两个点,汉中就稳如泰山。 而上庸这座大城只要不丢,汉中就始终抱有希望。 黄忠等诸将对于赵德昭将俘虏的汉中头脑人物的家眷释放都有些不理解。 “王上!这些家眷在手,汉中军投鼠忌器,对于我们继续攻克汉中,才有莫大帮助啊,为了几个钱,我看不划算,打下上庸,这些钱不还是我们的?” 魏延直接表达不满。 其他人也点头赞同。就连许靖也觉得不太理解。 赵德昭苦笑道,“之前我何尝不是也这样想,可是言复这人长的虽然讨厌,脑子还是有的,他居然说,咱们要是不答应赎人,他就加价十五万,去雇萧鞑濑来跟咱们打架,那时候别说钱了,架也未必打的赢,鸡飞蛋打,还不如换点现钱划算了。” 众人都是失笑,觉得这人这个主意还真是够狠,貌似也只能换人了。 许靖也笑道,“他找曹贼助拳无疑是引狼入室,不过人急眼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要是真这么做了,还真是不好搞。” 赵德昭道,“赎人就赎人,我也当面和他说了,今天我能答应放人,明天我就有本事在抓回来,就看你们汉中有多少钱赎人了。” 众人大笑。 三天之后,佟庆辉派人运来十车金银,赎回了汉中军各头脑人物的家眷,言复也回到了上庸。 赵德昭看着言复的背影,心里大叫可惜。这么有智谋又忠诚的人,偏偏是忠于佟庆辉,不是自己的手下,太可惜了。 佟庆辉这人,个人魅力还是有的,据情报线的人说,汉中文臣武将,对他都是百分百的忠诚,就连羊嵩这样猥琐贪婪的人物,对他也是死心塌地的效忠。 这次南郑,定军山关隘双双中计被夺,佟庆辉依然是大度的原谅了犯下滔天大错的羊嵩等人。 当然,也有人说佟庆辉是因为不想治罪兄弟和言复,才选择也放过羊嵩羊安,但是据情报线的 人,佟庆辉此次的处理,基本是符合他之前的人设的。 lingdiankanshu.com 所以羊嵩等人这次之后,忠诚更加提高了。 看来,要打下汉中,从佟庆辉内部下手是没希望了,那就只能在战场上见真章了。 赵德昭和众人商议,大家都觉得,现在,南郑,西城已经在手,只要一鼓作气打下上庸,那么汉中最大,价值最高的两座城池易手,佟庆辉就很大可能投降。 所以赵德昭命令王子兴继续带他的五千人马守南郑,赵德带一千人马守西城。 其他两万三千人马兵临上庸城下,随时准备攻城。 大宋的火炮若想运过来,还需要一些时日,不过赵德昭还在犹豫,因为这里地势很差,运来只怕也用不上。 汉中郡,本来就原属于益州,而益州就是蜀地,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李白的诗说明直到唐朝,地形仍然是困扰百姓的硬伤,何况现在还只是东汉。 赵德昭虽然兵临城下,却迟迟没有动静,上庸的佟庆辉及手下文武,也早已经蓄势以待。 汉中四万人马,如今只剩下两万五千左右,佟庆辉派言复,佟衢,张肃,领军一万守卫,自己则守在上庸。 虽然和大宋军有人数上的差异,但是守城有先天优势,倒也还算够用。 便在此时,豫州李成思的使者到了。 李成思派韩峰不辞辛苦,来到了定军山,面见赵德昭。 赵德昭万万也没想到,韩峰此来,是代表李成思来给佟庆辉说情的。 原来上次赵德昭敲打了李成思之后,李成思也已经操练人马,准备对大理出手。 可是不久传来赵德昭攻下汉中郡郡治南郑的消息。 李成思和孔明对望一眼,都是心中震撼。 两人一样的感觉,现在的赵德昭,无论实力还是胆气,都已经今非昔比了。 看到佟庆辉,就仿佛看到了自己。 这比自己强不了多少的诸侯一旦倒下,下一个会不会就是自己。 既算赵德昭不来算计,面对强大的萧鞑濑,厄运怕也不能避免。 于是李成思想了个主意,看似给佟庆辉说情,实则想搞清自己在赵德昭眼中的地位,如果真能奏效,救得下佟庆辉,那么自己身边多了佟庆辉这样一个分担危险的人物,将来还能得到他的回报,何乐而不为呢。 如果赵德昭顾左右而言他,或者干脆置之不理,那么李成思肯定就会有新的打算了。 第三百四十章 来信 这一波算是探探虚实,成功失败都无所谓。 所以就有了韩峰此番前来相见。 “这佟庆辉,早在三年之前,曾经与王上有恩,借过我们三百套盔甲,五千金,三千石粮草。所以这次他有难,也请了我们王上来说情。” “刘大人若是肯给面子,王上感激不尽,日后必有重谢,若是大人也有难处,王上也决不强求,一切以大人自身利益为准,王上只有感谢,绝不敢妄言。” 佟庆辉帮助李成思,这事儿确实是有的,但是这次请李成思帮忙说情,却是没有的事。 在佟庆辉眼里,李成思是比自己还要弱小的存在,他要是有能力帮自己,为什么不帮帮他自己呢。所以韩峰这次是主动前来,当然前提还是保护自身,再转求保护别人, 赵德昭沉吟片刻,说道,“韩先生先请歇息,我要好好想想,明天在答复你。” 李成思这个人,在历史上,还是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的。 也是前世从小就看三国的赵德昭,一个仁义君主的梦。 虽然目前和赵德昭算是同盟,但是赵德昭知道,这人不是久居人下者,只要自己想要争霸,李成思这一关,是早晚都要过的。 也就是说,终究要坦诚相见,既然早晚有这一步,赵德昭倒是并不排斥,只不过希望能有个过度,让自己心安,也能够了却前生对于三国的一缕追思吧。 所以赵德昭考虑再三,决定答应李成思的要求,暂停对佟庆辉用兵。 现在的李成思还有用,而且很有用。 毕竟王上的大名,是全国皆知的。 现在赵德昭对他作出万分敬仰的样子,攻城略地的大事,因你一句话就戛然而止,算的是给足了面子。 就算日后因故翻脸,有了这次的过度,也算的仁至义尽了,不单对于李成思,还是全国百姓来说,甚至是对于前世而来的赵德昭自己来说,都算是个绝佳的交待。 反正就像自己之前说的,我现在能放你,将来就能再把你抓回来。 佟庆辉,早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了。 第二天,赵德昭把韩峰请来,当面答应他,可以即刻退兵。 但是有几点,要事先说明, 第一,下午就请韩先生移驾上庸,给佟庆辉说明。是刘王上这个和事老,帮汉中立下这次大恩。 佟庆辉不得不知。 第二,打下的西城,南郑,就不还了,作为退兵的代价。 以后佟庆辉不得觊觎此二城,韩先生算是个保人,如果佟庆辉有异动,即刻发兵来打,那时候我调全州大军,相信随时可能拿下汉中,到时候就别怪你不仁我不义了。 如果佟庆辉答应,第二天就在城头竖起白旗,我当晚便退兵,佟庆辉若不认可王上的调停,执意打下去,要拿回西城南郑两城,那就不是我赵德昭不给王上面子了。一定打他个血流成河。 韩峰惊喜莫名。 这次前来。根本就没打算成功,只是来讨个赵德昭的态度,好自己回去做最坏准备的,没想到赵德昭居然就答应了,而且还提出了条件。 这提出的条件,不但凸显王上对于佟庆辉的恩德,也侧面证明,赵德昭是真的给了李成思面子。 “齐王殿下之恩德,如山似海,我替汉中百姓多谢大人了。” 韩峰说完,纳头便拜。 赵德昭连忙扶起,“韩先生何必客气,你可去佟庆辉处试着说说,他自觉能反夺南郑二城,不肯答应我撤军,也说不定呢” 韩峰大笑,“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口里说着,自己也坐不住了,即刻就要赶往上庸。 赵德昭亲笔写了一封书信,交予韩峰,请他代为转交佟庆辉。 然后派了两名军士,护送他到上庸城下,叫开城门,送了进去。 佟庆辉听说李成思的使者求见,有些懵逼。 第一反应是,难道赵德昭找他们来劝降? 这大诸侯之间的战争,你们小诸侯来搅合什么呢。 若是言复在身边,到可以和他商议一番,现如今言复远在安阳,他也懒得和羊嵩等人商议,直接说道,“请他进来。” xiaoshuting.org 佟庆辉盯着笑眯眯进来的韩峰,皱眉说道,“韩先生远道而来,不是代为那赵德昭说项,劝我汉中投降的吧。” 韩峰一愣,鸡儿哈哈大笑,“张太守说哪里话。我此次是奉王上之命,来为汉中解围。没想到齐王殿下大仁大义,居然真的满口应允,真是无尽恩德啊!” 佟庆辉越听越懵,就凭你家王上,派你来拿嘴说说,就能说的占尽上风的赵德昭答应退兵?那也太简单了吧,怎么可能。 韩峰见他还是不信,袖筒里取出赵德昭的亲笔信,递了过来。 佟庆辉打开一看,这才信了,不过还是没搞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韩峰微笑道,“自从三年前,太守大人慷慨支援我军三百套盔甲,五千金,三千石粮草。我家王上对此念念不忘,总想找机会报了太守大人的大恩大德。刚巧齐王殿下正在攻打汉中。” “王上忧太守大人之忧,苦汉中百姓之苦,依然修书派某家来劝解齐王殿下,幸好大家都是同族,刘大人愿意费王上面子,这才答应下来。” “不过如果太守大人答应,却也要答应刘大人的两个要求,这信上也都写了,西城,南郑,那是不可能还了的。太守不要再觊觎这两座城池,也不要试图趁刘大人的退兵,再找机会拿回这两座城池,那样的话,一切协议作废,刘大人会尽全力攻打汉中,不打下就决不收兵的。” 佟庆辉连连点头,“答应答应,这有什么不能答应的。想不到王上大人还记得三年前的小事情,我都快忘了。来呀,快摆酒,请韩先生一醉方休。” 这下佟庆辉信了,对韩峰的态度也是大为改变。大排宴筵,把城内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请了过来,就为了让韩峰有面子。 这佟庆辉还是会做人,三年前不经意的小恩小惠,三年后就派上了大用场。 自己想想也是感慨。 韩峰也是十分的骄傲,既为刘王上,又为自己,在宴会上酒到杯干,喝了个尽兴。然后沉沉睡去。 第三百四十一章 撤军 佟庆辉也没还到哪儿去,第二天一早,带着酒意醒来,立刻就命人把城头都立满了白旗。 远处赵德昭军传来声声号角,示意听到了。 不久,就见大宋军开始收帐篷,拆锅灶,开始了撤军的准备。 黄忠许靖等人,都来问赵德昭,难道真的要撤兵嘛。 大军兵临城下,汉中唾手可得,现在撤兵未免可惜。 赵德昭摇摇头,“李大王是我极为敬仰的前辈,他说佟庆辉曾对他有恩,我们不妨就给王上一个面子,反正……” 赵德昭压低了声音,“这汉中在我眼中,就是一块肉而已,想要的话,随时来拿。” 众将满眼放光,也都点头,于是各自督促将士收拾东西,准备退军。 到了晚上,大宋军果然拔营动身,正式退兵了。 佟庆辉大喜。命人飞马去请言丞相来商量。接着又是对着韩峰嘘寒问暖,请问刘王上现在还缺什么,但凡我汉中有的,绝不犹豫。 韩峰却不敢张口要,这面子是刘王上挣来的,赵德昭大人给的,他一介小文官,可不敢擅自多说什么。 赵德昭说走就走,留下王子兴,王子龙,赵德三人,带一万人马守南郑和西城,自己率大军回转大宋。 这一次也算满载而归,不但得了南郑,西城两座城池,还得了三十五万金银珠宝,还卖给了刘王上一个天大的面子。 而代价仅仅是损失了一千左右人马。 可说是大赚特赚了。 他刚刚回到大宋,忽然就接到消息。 收复交趾,以及荡平南越的事情,已经传到了京师,萧鞑濑说通献帝,居然要赵德昭同时领大宋,益州,交州三州的州牧,并且请加爵为秦王。 圣旨已经颁了下来,不日即到,护送钦差大人的,是萧鞑濑手下的名将萧天佐。 这个消息一出,整个赵德昭的阵营是皆大欢喜。 这说明赵德昭已经得到认可,这也是大家全体文武的努力。谁人能不高兴呢。 “王上!这下您成了真正的王上了,可喜可贺!” 钱牛儿也亲自赶来道喜。 “三州之天下,还不够,我们还要更多。”这是赵德昭手下号称第一勇将的谭子仪说的。 有了这一文一武的肯定,大家更加意志坚定,这一生,是跟定王上了,将来都混个封侯荫子,也说不定。 赵德昭却是微笑不语,只有两世为人的他,才知道,自己心中的豪情,有多壮烈。 三天后,钦差到。 是一位须发花白的老宦官,看着头发花白,真实年龄其实也不算很大,五十多岁的样子。 姓程,赵德昭亲自迎接,上前施礼道,“老大官辛苦了!快请进来坐。” 程大官细声尖笑,“殿下您客气了。我在宫中久闻大名,却没料想是位这么年轻的少年俊杰,真是难得啊。” 两人互相客气几句,程大官道,“我还是先颁圣上旨意。之后咱爷们再慢慢聊。” 于是赵德昭命人摆设香案,下跪领旨。 程大官颁旨。果然是命赵德昭领大宋,益州,交州,三州州牧,并兼管前南越诸地,封秦王。大将军。是在世最年轻的公爵衔。 赵德昭谢恩,起身正要安排程大官酒宴,后面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既然旨意颁完,我萧天佐也来恭喜刘大人,秦王之位,您可是在世第一了。” 听到是这个声音,程大官立刻拘谨起来,老老实实退到了后面。 赵德昭转头一看,只见一位高大健壮的威武将军,大踏步走上前来。 这人三十八九岁,相貌堂堂,正是萧鞑濑手下大将萧天佐,乃是能文能武名将的典范。 程大官一听见是他的声音,立刻就变得噤若寒蝉,显然内心里对他及其惧怕。 赵德昭满脸堆笑,和萧天佐互相见礼。 他现在是秦王,萧天佐理该向他跪拜,可是萧天佐也仅仅微微躬身而已,眼中不说没有半丝敬畏,也差不多。 赵德昭霎时明白,萧鞑濑派他来,而他又敢这般在赵德昭的地盘肆无忌惮,就是为了要让赵德昭明白,你的爵位,是我给的,你要明白,别说你赵德昭,就是当今天下,当今天子,也都在我萧鞑濑的控制之下。 程大官闻声变色,足以证明,萧鞑濑的想法没有错,即使是远在大宋的赵德昭,也脱不开这个诅咒。 现在的契丹,何尝不是萧鞑濑手中的玩物儿。 而萧鞑濑这次让萧天佐护送程大官来颁旨。一是提醒赵德昭注意你的身份来之不易,是曹公给的,另一方面也是派萧天佐来近距离了解一下赵德昭,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萧将军一路辛苦!萧大王可还安好?” “回殿下,丞相十分安好,还托我带给殿下一封书信,殿下请自启。” 萧天佐说着,取出一封信来,递给赵德昭。 赵德昭打开一看。只见萧鞑濑写得一手龙飞凤舞的好字,心中无非就是问候赵德昭,又提了些当年与刘表的私交。语气相当亲切。但却始终没说什么正事。 赵德昭心想,看来就算有话,他也是有时间让萧天佐亲口跟我说,并不想在书信里留下什么把柄。于是让人准备酒宴,先陪程大官喝了一会儿。 这程大官年老体衰,一路走来,早就累了,吃喝一会儿,就在案边睡着了。 赵德昭见他并没有什么和自己秘密说话的意思,就知道汉献帝并没有单独嘱咐他说什么。 或者是怕他年老误事。或者是他本身就是萧鞑濑的人,献帝不放心,才不敢对他说什么。 1200ksw.net 赵德昭让人把程大官抬到房内床上安睡。 又命人重摆了一桌酒宴,这次却是陪萧天佐。 萧天佐果然借着酒酣耳热,和赵德昭深聊了几句,无非是说丞相非常看中殿下前途无限,这才说动皇帝的封赏,希望殿下将来在朝中,和丞相相互帮衬,等等意思。 赵德昭自然是一口答应,还请萧天佐转告丞相,说他非常感谢丞相栽培,将来必定报答大恩等等。 看着萧天佐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赵德昭就知道,萧天佐根本也没信。 不过无论如何,自己是要演出来的。 临了。萧天佐终于提出了要求。 “齐王殿下!丞相看重您有前途,在圣上面前为您请了这些爵位,官职,不知齐王殿下可否愿意为丞相大人也尽尽力?” 赵德昭心道,“那话儿终于来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契丹来使 “萧将军有话就直说,丞相对我大恩,我岂能不报。” 萧天佐盯着他,慢慢张口道,“不知道齐王殿下能不能也为丞相大人晋上一本,就说丞相大人功勋卓著,可加九锡之礼!” 萧天佐说完,牢牢盯着赵德昭,看他怎样反应。 赵德昭微微一笑,这些故事,他前世就听说过,想不到这一世却临到了他的头上来开这个口。 “萧将军!我实话说。” 赵德昭故意压低了声音。 “本来嘛,我觉得萧大王是配不上的,现在提这些,明显不合适,不过现在嘛,既然丞相为我的爵位,职衔,出了这么大的的力。那就什么都配了。不过,我觉得我现在不能说,因为现在我刚刚升了丞相帮我争来的职衔,就反手点赞回去,人家一看就是我们两个合谋啊,那样吃相太难看了。我建议,等半年之后,我在亲自上本,说这个事情,保证一本通过。” 萧天佐两眼一眯,皮笑肉不笑的道,“齐王殿下开玩笑了,这秦王的位置,也不是现在必须就要有的,我家丞相费尽心力为刘大人争来这个职位……” 赵德昭忽然大笑三声,打断了萧天佐的话,“萧将军喝多了,喝糊涂了。这秦王的位置要不要有,岂是你萧将军能在这里乱讲的,就算你家萧大王,也是有心无力。来人!把萧将军掺下去,让他早点儿休息。” 高怀德,王子龙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把他架了出去。 萧天佐满脸怒意,还想要挣扎,但随即发觉,沙,邢都是浑身的力气,自己竟然挣扎不脱,终于意识到这是人家赵德昭的地盘,只好把火气吞到了肚子了,回去休息了。 萧天佐在大宋呆了三天,带着满肚子气回了上京。 萧鞑濑听了他的汇报,心中也是暗暗生气,想不到这赵德昭捡了便宜就卖乖,居然不知恩回报。 “小混蛋!等老子收拾你的时候,看你还敢不敢这么对老子。” “丞相!赵德昭不识好歹,我请带一支人马,去征讨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 萧天佑愤然请命。 “我主!九锡这件事,还是请自家人说吧,外人都不靠谱,那大理段学全,居然对咱们的使者冷嘲热讽,说这儿说哪儿,真是不识抬举。”谋士荀彧说道。 “段学全小儿也和老夫作对?” 萧鞑濑大怒,“灭了西凉,老夫正愁没有对手,下一步就打大理好了。” 看了众谋士一眼,“众位怎么看?” 立刻有人赞同,可也有人提出不同意见,说是打李成思比较好,还有说先打佟庆辉的。 不过最后到底是希望讨伐段学全的最多,占了上风。 “准备整军!不日随老夫南下大理!” 萧鞑濑威严的下令。 大宋,赵德昭刚刚安稳了几天,忽然接到了报告,一批入川的物资,居然被人劫夺了。 益州拿下之后,因为是天府之国,赵德昭一直在为益州的发展搞建设。 但是这个时代的交通问题很多,这个建设搞起来费时费力。 这次被劫的是成都行宫的修建物资和钱粮。 说是行宫,其实就是赵德昭准备在成都建一套规模很大的高级住所。 因为州牧就是土皇帝,所以也有人称为行宫。 钱牛儿最近一直在忙这件事,结果就被益州东北,刚被萧鞑濑杀散的西凉前军官蓝一云带领的散骑游勇给劫掠了。 蓝一云蓝一海是西凉的骑兵将领,前段时间被萧鞑濑击破之后,聚集一些残部在西凉,益州,汉中等交界地流窜扰民。 由于都是骑兵,来去如风,益州居然拿他们毫无办法。 赵德昭听到这个消息,想起了前段时间交给山越贼归降者王子兴训练的那支万人骑兵队。 现在时日不短了,不如自己带着这批新训练出来的合格骑兵去剿灭这支西凉骑匪。 他立刻下令,高怀德,王子兴跟随自己,率三千骑兵,去益州剿匪。 现在的交州,南越,都已安定下来,高怀德也得到了一定的锻炼,赵德昭准备把他带在身边,去见识一下更广阔的世界。 赵德昭并没有多带人马,他觉得三千骑兵足够用了,其中高怀德带的千人队,成为振武军,王子兴带的千人队,成为王字营,他自己亲自带的千人队,叫做亲卫营。 三支千人队,都是清一色的轻骑兵,风卷残云般向益州东北部进发。 蓝一云劫夺的都是建造成都行宫的紧要物资。 为了建造者规模宏伟的建筑,每天都有大量的相关物资需要进川,而与之交换的,就是同样大量的钱粮。 蓝一云原本的目标,就是钱粮,可是情报有误,居然错劫了物资。 惹起的风波他是不知道的,但是这些物资不能当饭吃他是知道的,所以现在的蓝一云也很着急,他甚至有心想用这些物资换区那些钱粮队押运的钱粮。 于是很快,居然真的有人主动联系上他,称想用钱粮换回这批物资,让他在黄河渡口的沙津渡等着。 蓝一云到底是个胡人,脑子简单,信以为真的去了沙津渡。 当然,他不是完全就相信外人的,他更相信的,是自己的实力。 手下原本有五千骑匪,分给哥哥蓝一海一半,自己这一半,相信在这三不管的地带,就是最强大的存在了。 而且蓝一云也有自己的暗哨,分布在四周,一旦益州军来围剿,他马上回直到风声,大批官军从益州调动的消息,传过来还是很快的。 至于汉中,前段时间差点被赵德昭灭了,而且骑兵数量也有限,相信不敢对自己有什么过格的想法。 但是他想不到的是,赵德昭也有自己的情报线,而且更有效,迷惑他去沙津渡的,就是益州情报头目董雯的手笔。 他更猜不到,赵德昭的三支骑兵队是从背后,也就是大宋方向过来的,直接导致他的暗哨失灵。 笔趣阁 这天黄昏时分,沙津渡夕阳西下,残阳如血。 已经等了三天的蓝一云心急如焚,没钱倒还好说,没有粮草,别说人受不了,马更受不了。 这时候春草未成,秋草已尽,可是联系好的赎货人还是没有消息。 他领着等了一天,再次落空,只好押着物资返回居住的山林。 忽然间,前边转角处,冒出了一支精壮的骑兵队伍。 蓝一云一惊,开始他还以为是哥哥的那支人马过来了,不过马上就一眼看出,衣服不对,对方是清一色的橙色盔甲,和西凉骑匪的灰黑色完全不同。 从阵势上,气势上,骑兵的威势上,蓝一云都能一眼看出,这支骑兵队,可与以往遇到的完全不同。 “列阵!防御!”蓝一云摘下长枪,挥臂喊道。 “对面是什么人?哪里来的?” 第三百四十三章 弓箭手 对面的人马并不回答,反倒也列起阵来。 只见刀盾手居前,长矛手居中,弓箭手纷纷退后,拉起了满弓。 完了!蓝一云下意识的想道。 骑兵队最怕的,就是这样结构的对手,刀盾兵,长矛手,弓箭手,这样的战斗组合,就算是纯步兵,西凉骑匪也会损伤不小,更何况人家也是骑兵。 对于纪律涣散,兵种单一的骑匪来说,这样阵型,结构的骑兵,对上自己,意味着很小的伤亡,就能带来巨大的伤害。 当然蓝一云也有部分骑弓手,不过相比于人家已经拉满弦的弓箭手来说,已经是来不及了。 “退!快退!散开……” 蓝一云的喊话还没有喊完,对面的刀盾手和长矛手,忽然齐刷刷的或趴伏马背,或列成单排,给身后的弓箭手让出了位置。 立刻,一串箭雨劈头盖脸的射了过来。 这是王子兴的王字营,一千骑中只有两百骑弓手,不过一共射了三轮,就是六百支箭,骑匪们的阵型又很密。至少有两百多骑匪中箭,撞下马来。 “变阵!冲击!”王子兴挥手下令,立刻,王字营的阵型又变了,三百刀盾兵在前,冲撞过来,五百长矛兵在后,专心杀敌。 二百名骑弓手则绕道后出,在另一个方向出现,还是弓箭射出的距离,但是保留了面对刀枪的安全距离。 三百刀盾手疯狂冲击装备普通的骑匪,西凉骑匪被冲击的毫无招架之力,频频后退。 双方马种,骑术都在一个档次,但是大宋骑兵的装备完全碾压骑匪,战术更是使得骑匪完全落在了下风。 刀盾手撞开防线,就把失去防御的西凉骑匪让给身后的长矛兵,五百长矛兵疯狂收割着被冲的七零八落的骑匪。 “全军,冲啊!”蓝一云目眦欲裂,挥枪要拼命。 纵横来去的西凉骑兵,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现在只有硬拼了。 王字营看到骑匪摆出搏命的气势,居然立刻怂了,放慢了冲击的速度,为两军拉开了一些距离。 蓝一云本能的升起一丝希望,可是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蓝将军!身后又有骑兵杀来了。” 蓝一云蓦地回头,果然,身后河滩上,绕过来另一支几乎一摸一样的骑兵队来,战马,军服,阵势,装备,战术,几乎完全一样。 这是要和刚才一样再来一波嘛? 蓝一云心底里升起一股巨大的绝望感。 他手下的其他西凉骑匪也是一样。还从没人带给他们过这样的感觉。 完全被碾压,毫无抵抗力的感觉。 这支骑兵队是高怀德的振武军。 高怀德喊起和王子兴一样的号令。 刀盾手俯身,长矛手列队,弓箭手在后面放箭,又是一波三连的箭雨。 人数少了很多,但是依然密集的骑匪再次大批的倒下。 “呼—嘶!”高怀德撮唇再次发出哨音。 刀盾手开始冲锋,撞入蓝一云的后队,闪开,交给长矛手…… “啊……”蓝一云急疯了,两千多的骑匪,经过这两轮的碾压,已经倒下了四分之一,而自己给他们造成的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冲啊!拼了!” 西凉骑匪的悍勇,在这种绝地一样的气氛下,被点燃了。已经没人奢望能生还,但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没想到,振武军根本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他们一要拼命,振武军也和王字营一样,立刻放缓了压力,保持了距离,而西凉骑匪一旦脱困,拼命的劲头也就消减了。 不过,蓝一云的绝望却来的更浓郁了。 他已经看出来了,对方其实只是两个千人队而已,还没有自己的骑匪多,完全是靠装备的碾压,和战术的压制,就取得了完全绝对的优势。 看来西凉骑兵天下无敌的老脑筋,要改一改了。 和人家比起来,差的太多了。 就在西凉骑匪松了口气的时候,却又都全体大叫了起来。 而且,全是绝望的惨呼。 原来,只见淋漓的怪石丛后,居然再次转出了一支骑兵队,看起来和前边两支一模一样。 居然是三支千人队。而此时的西凉骑匪,已经不到两千人了。 “跟我冲啊!”蓝一云废话不说,两脚一夹马肚。斜刺里向着看似空隙的地方蹿了出去。 蓝一云兄弟,是纵横西凉的强势人物,在血海里杀出来的悍将,今天却居然带头逃跑了。 西凉骑匪们愣了愣,也都一窝蜂的跟着涌了过去。 连赵德昭也愣住了。 他带着亲卫营上来,就是想包饺子的。 可是看着以蓝一云为首的西凉骑匪们决一死战的样子,他还是退缩了。 但不是别的,正是刚刚几乎兵不血刃的大胜,使得他开始心疼起自己的骑兵来。 雅文吧 既然有了能轻易战胜西凉骑匪的战法,又何必在他们穷途末路的时候,逼他们拼命呢。 双方马的品质,骑术和单兵作战能力,其实差别不大。 如果西凉骑匪拼起命来,自己骑兵的损失也小不了。 还不如想放他们一条生路,下次遇上,再来上这么一回,这支骑匪基本也就被剿灭了,而自己的伤亡却能做到最低。 又不是守城的消耗战,赵德昭真不想损失太大。 所以三支骑兵队象征性的追击了一下,六百骑弓手毫不客气的收割了一圈人头。 最后,大概一千出头的西凉骑匪逃出了包围圈。 至少一千人被永远留在了沙津渡。 沙滩上,到处都是失去主人,没头没脑乱跑的西凉战马。 赵德昭领人收拢无主马群,自己则带着人去看被劫的那几十车物资。 基本上都没有动。 毕竟这些东西不能当钱花,不能当饭吃。 所以骑匪们基本没有动。 “把物资压回去!派人跟好了骑匪,看看他们驻扎在哪儿,下一步就是彻底清缴了他们。” “王上!刚刚明明可以把他们包围彻底清缴的。” 高怀德过来说。 赵德昭尴尬一笑,“我当然知道,但是我发现咱们前两轮基本没有伤亡,可是包围清缴就是拼命了,伤亡肯定大,我就含糊了。” 高怀德也是一笑。“我也有同感,只从我发现攻城炮攻城最有效果之后,我就觉得城下强攻太不划算了,死人太多,完全不如攻城炮那么痛快,还没啥损失。” 第三百四十四章 西凉马匪 王子兴轻叹一声,敏感的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 “王将军!你是怕咱们的军士们以后再有搏命的场合,都会惜命了是吧!”赵德昭一笑。 “其实两军相逢勇者胜!如果真到了该搏命的时候,和以前也没什么不同,只不过经历了生命的美好时刻,我觉得当你觉得即将要失去它们的时候,你可能会更加的搏命了。” 王子兴一愣,王上这话说得也没错,我知道我过的多好,多幸福了,你要是让我死,我肯定会更加的拼命了。所以自己的担心,可能还真是不成立的。 “把物资交给沙津县的县丞,就近扎营,我所料不差的话,今晚不会是个安生的夜晚。” 赵德昭这话不是白说的,他已经接到了董雯的情报,蓝一云的哥哥蓝一海最近也刚刚流窜道这附近。 如果这对难兄难弟合兵的话,未必不会来偷袭自己。 他登上一个山坡望去,找了个易守难攻的位置扎营。 命令人马快些吃饭,快些休息,为今晚可能的劫营做准备。 他找的地方是一个南北向的小山丘,坡度虽然不大,但是易守难攻。 他为部队宿营设计了非常完善的装备,从埋锅造饭到驻扎安歇,都是方便,坚韧,适合的新花样。所有将军都非常喜欢。 高怀德和王子兴也不例外。 下午这一战,剿灭了一千二百多名骑匪,总共收拢战马一千匹左右,都已经送到了沙津县。 赵德昭让人草草掩埋了战死的西凉骑兵,就让大家安歇。 他自己则带着几个贴身亲卫,四下巡视了一番。 根据地形地貌,做好了防卫偷袭的准备。 另一边,蓝一云放弃了抢来的东西,逃窜到原本的驻营地,东侧三十余里之外,山林中的一片矮丘。 在这里,他意外看到了多日未见的哥哥蓝一海。 “兄弟!你们这是……”惊喜刚刚还挂在脸上的蓝一海,看到只剩下一半的骑匪,和满身狼狈的弟弟,不由得吃惊的张大了嘴。 “被……被大宋来的精骑兵偷袭了……上当了。有机会我一定杀了那个骗我要换物资的混蛋!” “大宋军?有多少人,哥哥和你合兵,给你报仇去!” 蓝一海大怒,居然敢在西凉铁骑头上撒尿,真当全天下都是萧鞑濑嘛。 要不是萧鞑濑几十万大军,西凉铁骑也遭不住,换别人,早被我们灭掉了。 “我今天惨败,也是跟粮草不足有关,大哥你来的正好,我吃饱喝足了,今晚就去灭了这群狗日的。” “好!我这里带得有足够的粮草,大家快吃,吃饱喝足,我陪你去杀光这群混蛋!” 蓝一海命令手下埋锅造饭,把多带的草料分给蓝一海的手下。 大家吃饱喝足,休息了一会儿,等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一个骑匪的暗哨凑了过来,“两位蓝将军,已经查明了那支大宋精骑兵的动向,他们就驻扎在沙津城外十五里的一座小山丘上。” “这可真是天助我也!”蓝一云欣喜高呼。 蓝一海却有些担忧。 “他们既然已经取胜,为什么不夤夜回城?” “他们或许就是为了剿灭我而出兵的,明早出发,可能目标还会是我,不达目标自然不会回去。” 蓝一云拒绝理性,他就是要报仇,最好就在今晚。 蓝一海和兄弟一样,虽然骁勇,智慧并不是很高。 两兄弟合兵,将近四千铁骑,即使放在被萧鞑濑打败前,这也算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xiaoshutingapp.com 卯时。西凉铁骑出发了。 这时的大宋骑兵已经休息了两个时辰了。 赵德昭却一直是亢奋状态。 直到哨探来报,“王上!西凉人马过来了。距离这里还有二十里。” “嗯,让军士们都起来,收拾妥当,准备迎敌。” 月光如水,山丘上军营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 远处,静悄悄靠近的西凉骑匪,不住打量着这座军营。 为了避免发出声音,他们的战马马蹄上都绑了布条,但是因为人马众多,在靠近肯定会惊醒大宋军,所以他们就远远停在两箭地之外。仔细观察着这里。 大宋军分为了三个小营盘,每个营盘就是一个千人队。 现在看上去静悄悄的,毫无声息。 可是西凉骑匪们的心里,却总觉得怪怪的,有股说不出的不祥的感觉。 “大哥!你看我们怎们打?” 蓝一云问蓝一海。 蓝一海也是没什么主意,两兄弟都一样,上马打仗是家常便饭,但是之前都是听别人命令的,今天忽然自己做主,就莫名觉得心里发慌,特别的没谱。 “要不……”蓝一海伏在兄弟耳边,低语了几句。 蓝一云点了点头。招手将手下带到前边百余丈外。 算是正北的方位,而蓝一海及手下,就算是西边的方向。 他决定现学现卖,把今天下午赵德昭打他的战法,用到今晚的偷袭上。 自己先佯攻,等到大宋军糟乱起来,蓝一海的人马再从西方杀上去,混乱之中,赵德昭必定会吃亏。 当然,这些都只是他们自己的想象。 因为是马队,所以不可能做到抵近偷袭。 蓝一云决定尽可能近的靠近大宋军军营,然后全体上马,集合冲营。 然而,同样的,这些也都是只是他的想象罢了。 巳时整,西凉骑匪已经隐蔽前进到距离大宋军一百丈的地方。 上千匹战马的呼吸声,已经不可避免的传出来了,蓝一云上马,举枪,后头看向身后上千名的西凉勇士。 见大家都准备好了,于是大喊道,“西凉铁骑!冲啊!” 霎时间!大地震颤,山河鸣响。 静寂的夜色中,这惊人的声音愈发的响亮。 然而,西凉人已经马上要冲进营盘了,大宋军方向却依然没有一丝动静。 这就诡异的很了。 蓝一云久经战阵,这时的他再次预感到,完了! 这次只怕是彻底的完了! 只见一刹间,三座愈来愈近的大宋军营盘,忽然瞬间全体灯火通明起来。 明晃晃的亮光,照的扑过来的西凉骑匪都是一愣,连马群都是不适应的眯起眼来。 另一侧,蓝一海的心和兄弟一样,霎时凉了个透。 第三百十五章 蓝氏兄弟 “圈套!陷阱!中计了!兄弟快回来啊!” 然而,对于西凉骑匪来说,现在发现中计,已经晚了,即使他们想撤退,休息充足,精力旺盛的大宋铁骑,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悠扬的号角声响起,三支千人队骑兵同时动了。 高怀德的振武军,迎面冲向了蓝一云的残军。 而赵德昭的亲卫营和方秀宁的赵家营,则是一起扑向了蓝一海的队伍。 大宋军目的很明确,只要是西凉骑匪,一个都不放过。 血战立刻展开,由于是夜晚,精准度达不到要求。大宋军的弓箭手只是在两军交锋前肆虐了一回,射翻了两三百名西凉骑兵。 接着就纷纷拔出短刀,冲上去进行白刃战。 反正大宋骑兵是全方位训练,近战,骑射,都要学习,不准有不会的,不行的。 西凉骑匪在发现偷袭变成中埋伏之后,也只能在无奈中迸发出拼死的决心,咬紧牙关和大宋军死磕。 好歹现在他们还有将近四千的人数优势,又是骑兵,四周地势开阔,如果打不过,还能够即使逃走。 血战!西凉骑匪的主要武器是长四尺的西凉刀,类似于中原的马刀或者朴刀,对比之前的东汉军队,可以说占尽了优势。 但是遇上经过赵德昭精心改良的大宋骑兵,就落在了下风。 大宋骑兵的刀盾手,仗着小圆盾可以保护自己,能够轻松的欺近身去,用短刀对付他们,长矛手的长矛则可以在一丈外就展开攻击,根本轮不到西凉骑匪伤到自己。 骑弓手则躲在刀盾手和长矛手身后,有机会就射箭,没机会就补刀,也能很好的保护被贴身的长矛手。 胡氏兄弟的骑匪,延续了下午就被彻底压制的命运,很快就伤亡惨重。 只不过绝境也激发了他们的凶性,和大宋军进行殊死决斗。 血腥气在黑暗中蔓延。 高怀德的铁蒺藜在黑暗的狭小场合施展不开,就抡起了父亲沙师陀留下的双刀。 他的肩头被砍了一刀,虽然只是皮外伤,但是血液也是不断的在流淌。 高怀德视如不见, 伸手揩了一把不知是血是汗的液体,指着拼死酣战的西凉骑匪,厉声喊道,“杀!西凉恶贼,十恶不赦,人人得而诛之!” “杀!西凉恶贼,十恶不赦,人人得而诛之!” 大宋铁骑也跟着齐声大喊。 在中原,西凉的恶名,已经不是一代人两代人。 他们抢劫,杀人,弓虽女干,灭门,烧房子,烧粮食……无恶不作,真正的十恶不赦! 今天能够汉地汉人报仇雪恨,出一口恶气,是所有大宋军内心的真实写照。 双方都杀红了眼,这是这个时代战场上很普遍的一幕,唯一有点不同的,就是历来只能以步兵以多为胜,或者奇谋智取的汉军,今天却强硬了起来。 西凉骑匪的感触是最深的,他们深切的感觉到,今天面对着的汉朝大宋军,是难得一见的精兵强将,几乎在各方面碾压了西凉骑匪。 论体质体力,论骑术战术,论单兵素质,论武器装备……大宋铁骑几乎都能占上风,西凉骑匪成排成排的倒下去,再也不能站起来。 很快,蓝一云蓝一海预感到今天不妙,开始有意识的组织撤退。 赵德昭看了看自己一方的损失,还在可接受范围内,而西凉骑匪至少还有两千人以上,要是给他们逃了,将来还是会给益州周边百姓带来巨大伤害。 所以不打算放手,继续缠住对手,力争全歼。 说起来,高怀德和方秀宁的英勇善战也是他的底气之一,高怀德足可以一当百,虽然拿的不是最趁手的兵器,但是双刀也被他使得如鱼得水,西凉骑匪完全没有一招之敌。 可以说沾着伤,挨着死。 也许胡氏兄弟或可一战,但是这两兄弟都看出了高怀德不好惹,谁都不敢主动上去招惹。 bidige.com 而方秀宁虽然比不上高怀德那般强势,但是也足可以一当十。 她还像过去一样,全身上下罩着重甲重盔,模样清丽,不仔细看认不出是女人。 正是这两位勇将的身先士卒,使得本就占上风的大宋军,损失更加小了。 赵德昭看得热血沸腾,抡起自制的三尖两刃刀,也冲了上去。 身边的亲卫营慌了神,连忙抽调出最强悍的十个侍卫,仅仅跟着他身后,唯恐他有了闪失。 赵德昭自从想要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能文能武的完人的时候,就不住的在研究自己上阵时该用什么兵器。 刀枪剑都很好,但在他眼中,也都有缺点,戟到是个好东西,但是又长又沉,操作起来难度也非常高。 然后自己武力值又不算高,用戟实在有点装13。 思来想去,赵德昭最后决定用此前就很喜爱的三尖两刃刀。 这件兵器,看怎么制造,如果兵器头轻巧些,也可以交三尖两刃枪。 赵德昭命人按照自己的设计,精心制造了两把武器,一把就是重十九斤的三尖两刃枪,长八尺九寸,枪头三尖两刃,可刺可砍,可挡可砸。 现阶段用着极为合手。 另一把就是重达二十四斤的三尖两刃刀。长九尺二寸,依然是三尖两刃,可刺可砍,可挡可砸。 赵德昭试过,步战用三尖两刃刀比较合手,但是骑马作战,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坐骑,都还是用十九斤的三尖两刃枪比较顺手。 比之谭子仪的一丈二尺长的亮银点钢枪,和张飞张翼德的一丈零八寸的丈八蛇矛。短是短了些,但是感觉一样的趁手。 赵德昭亲自下场,亲卫营自觉担子重大,也不再藏着掖着,把精英全部撒了出来,以赵德昭为中心点,开始了大屠杀一样的清剿。 前锋所致,如同摧枯拉朽,霎时就把西凉骑匪原本就散乱的阵型杀得更加破烂。 “王上!” “王上!你……” 高怀德和方秀宁见赵德昭居然身先士卒,亲自下场参战,都是既激动又紧张。 王上赵德昭亲自出战的时候不多,被他们赶上,算是荣幸。 同样的,如果在他们眼前出了闪失,那就是罪过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消灭 高怀德和方秀宁的战意立刻同时飙升,杀气弥天,连身边的将士们也感应到了。 于是,整个大宋军都被将帅的奋不顾身,身先士卒所感染。 “杀!” “杀啊!” 三千名大宋铁骑,迎着一向依仗骑射无敌天下的西凉骑兵冲了上去。如同一群嗜血的虎豹。 而原本虎狼一样任意欺压汉人的西凉骑匪,居然被杀得尸横遍地,毫无办法。 蓝一云急红了眼睛,却也无能为力,以往呼风唤雨,仰仗的是自身强悍的本领,今天被人屠狗一样宰杀,同样是因为人家有这个实力。 “大哥!并肩向东 ,突围,不然就要全军覆没了!” 同样急红了眼睛的蓝一海,也狂喊道,“你先走,我顶着!” …… 然而,凶猛强悍的大宋军,已经容不得他们兄弟情深的道别。 高怀德双刀飞舞,冲杀到蓝一海身边,“小子!你是西凉骑匪的头目?来和爷爷一战!” “呼!嘭!啊……” 高怀德正面的西凉骑匪,根本没有他一合之敌,摧枯拉朽般被杀的七零八落。 蓝一海看得血灌瞳仁! “战便战!某家西凉大将蓝一云!你是哪个?” “爷爷的名字高怀德,说了你也不知道。不过今天杀了你,你们这群骑匪就没人不知道爷爷的大名了。蓝一海是吧,今天我就送你去见你祖宗!” 高怀德双刀抡圆,将蓝一海圈在刀光之中。 蓝一海展开马刀,与高怀德大战起来。 高怀德本来就比蓝一海本领大,这一年多来,太多的实战场合也极大的锻炼了他的能力,不出三十个回合,蓝一海招架不住,拨马要逃。 高怀德哈哈大笑,拍马赶上,先是一刀劈在蓝一海的马屁股上,战马吃疼,一下人立起来。 把蓝一海的整个后背都送在了高怀德的刀锋之下。 高怀德本来就要建功,遇到这个好机会怎么可能会错开。 拍马赶上,一刀将蓝一海连肩带背,劈成了两半儿。 “啊!大哥!……” 远处,将要杀出重围的蓝一云肝胆欲裂,心疼的眼睛几乎要滴出血来。 不是大哥蓝一海舍命阻拦敌军,自己怎么可能即将脱围。 “将军!敌军势大,先尽早突围再做打算啊。” “胡将军快走啊,不然大胡将军就白死了!” …… 蓝一海目眦欲裂,恶狠狠瞪视高怀德和赵德昭一眼,拼命砍翻了眼前拦路的几个汉军,在几个随从的舍命相护下,终于杀出了重围,向东逃去了。 赵德昭也想斩尽杀绝,但是他发现西凉骑匪的阻力也很大,在占尽上风的情况下, 实在不愿意耗用太多鲜血是斩杀敌酋。 经历过前世的赵德昭,认为每个大宋军士兵的生命都是宝贵的,除了敌我悬殊的守城之外,他不愿意在任何场合,以自己手下士兵的命去换区胜利。 反正现在的我是最强大的,我可以放过任何人,却绝不会放过胜利! 一番血战,近四千名西凉骑匪被斩杀大半,只有大约一千人,或追随蓝一云逃命而去,或四散逃开。 曾经多达五千人的西凉骑匪,这次彻底画上了句号。 赵德昭的大宋铁骑大获全胜,战后清点人数,加上下午一战,大宋军也损失了八百余人。 虽然战损比高达五比一,赵德昭还是心疼的不行。 在他眼里,他的八百骑兵,能顶天立地,能做无数其他人做不了的事情,就这样和西凉骑匪活活拼死,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fqxsw.org 命人聚拢了夜幕中四下乱跑的无主战马,加上下午的战利品,但是战马大宋军就收获了近四千匹。 这个成就多少弥补了一些赵德昭的遗憾。 收兵在沙津县歇了一天,赵德昭带兵回到大宋,又等来了一位外交使臣。 随着赵德昭实力的扩大,势力的发展,地盘的扩张,现在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了,这位曾经的大宋大公子的力量。 派人来和他和谈,做生意,求照顾的人越来越多。 曹家,李成思,被萧鞑濑控制的辽国…… 这次,来得是大理段学全的使臣,汪渊汪云鹤。 汪渊一向是大理的重臣,原本是临淮郡云梦县人,早年间因为避难而进入大理,因为能力过人,被段氏父子知人善任。 先后担任庆城县长、车骑东曹掾、腾冲治中、南诏太守,直至讨虏将军。 这次出任使持节、征南中郎将。特命出使大宋。 段学全派这么重要的人物为使节,出使大宋的原因,是因为现在的局势,对于他忽然变得极为不利。 前段时间朝廷特派钦差,传下圣旨,封赵德昭为齐王,左将军的职衔。 按着赵德昭的家世,地盘,实力来说,这些并不过分。 但是段学全看了就极为不满,倒不是对赵德昭不满,而是对朝廷不满。 赵德昭是最近一两年刚刚占了汾州,云州,势力逐渐做大的。 而自己家的大理,已经历经三代,占地也算广阔,人口尤其众多。 朝廷居然到现在只给了个州刺史,前将军的职位。 在天下前五的军阀中,大理段家可以说是最低的了。 所以段学全立刻上表抗议。 当然语气要委婉多了,不过意思很明显,一是抗议,二是要官。 萧鞑濑居然先赵匡胤看到了这份奏章,就以私人的名义给他写了封信,让他上表,为萧鞑濑请下九锡的待遇。 这样萧鞑濑就会考虑给他一个像样的职位。 所以,当段学全看到萧鞑濑这封私书的时候,非常不爽,也加上年轻气盛,这时的段学全,不过刚刚二十岁,比赵德昭还小了几岁,是天下大诸侯中,年纪最小的一个。 因此段学全忍不住当着萧鞑濑使者的面,狠狠讥讽了几句。 当然面对萧鞑濑,回信的时候,他还是比较委婉的,拒绝了萧鞑濑的提议。 这拒绝本在萧鞑濑的算计中,但是使臣回来说出段学全曾经当面嘲讽,侮辱他,还是领萧鞑濑恼火。 所以给了赵德昭齐王的身份后,不但没有给段学全任何新官职,反而磨刀霍霍,有讨伐大理的意思。 第三四十七章 折中 而与此同时,李成思在受到了赵德昭的敲打后,也准备动一动,哪怕仅仅是做做样子,但是战争的意味,也是被大理敏感的捕抓到了。 瞬间,大理由逍遥自在之地,倏忽就成了无比凶险的战争爆发地。 段学全终于有些慌了。 这时候他的位置,已经非常鲜明,右后侧是大海,左侧是赵德昭,左前是李成思,正前方是萧鞑濑。 除了李成思实力一般,赵德昭和萧鞑濑的实力,现在应该说都是强于他的。 萧鞑濑就不说了,老牌大军阀,属地下的人口,经济,军事,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赵德昭,新晋窜起的后起之秀,人口和经济还比不上大理,但是军事力量已经不弱于大理,而地盘更是远大于大理。 这个地盘将来可以发展人口,发展经济,也就可以发展军事,所以说赵德昭的未来实力,至少不会逊于萧鞑濑。 而面对萧鞑濑和李成思的同时威胁,段学全觉得,赵德昭现在的作用就非常的大了。 好在他和宋朝关系密切,段学全有了和亲的想法。如果能和汉室贵胄赵德昭结为姻亲,就算不算一大臂助,起码不会成为敌人吧。 所以汪渊才来到了大宋,结盟是第一目的,如果不能轻易结盟,那么结亲就是第二选项。 如果连结亲都结不成,那么至少请求赵德昭在战时中立,两不相帮。 这是大理的第三选择。 上中下三策,大理人都做好了准备,只不过具有决定权的,是赵德昭一方。 而赵德昭也真的为难起来。 结亲,姻亲。是古代诸侯常用的方法。 经历过前世的赵德昭,这辈子却很不愿意和姻亲走的太近。 稻禾已经和他结成了牢不可破的情感关系,婚姻只是时间问题。 这是已经不可逆转的事情,赵德昭打算接受,但是对于其他诸侯的姻亲,赵德昭已经有了抵触心理,包括大理的宋朝。 相比之下,他宁愿和陆娟这类没有任何诸侯关联的女子结亲。 毕竟这是封建时代,男人多妻才正常,清心寡欲,一生一妻,只怕连军师谋士大将都会生起轻蔑之心。 不过,诸侯之间的姻亲,还是能免则免,天下,都是我的。 征服得到的不是更香嘛,何必让姻亲束缚住自己的手脚。 所以,赵德昭得知汪渊来,心里第一反应就是怕结亲,为了避免出现尴尬的事情,他特地请钱牛儿出面接待汪渊。 可惜赵元佐没在大宋,在汴梁忙着,不然由他出面,显然更好一些。 钱牛儿资格老,名气大,代为出面也算合适了。 汪渊对于见不到赵德昭,很失望,特地要求亲见一次。 赵德昭只好答应了,不过也大概猜到了大理的意图。心里多少有了些主意。 两天后,赵德昭终于出面接见了汪渊。 汪渊是个身材高大清瘦的中年人,态度沉稳,目光尖锐,一看就是个意志坚定,胸有点墨的文士。 赵德昭对他第一面印象还不错。 不过接下来,态度尖锐的汪渊就让他吃了些苦头。 因为前两天的待遇,汪渊已经知道,来之前商量的上策是达不到了,就是双方一拍即合,大理什么也不用出,大宋成为大理的坚强后盾。这种美事是别想了。 看来不下点功夫,连中策都达不到。汪渊火力全开把赵德昭之前和宋朝情投意合的事情都拿出来说事。 最后的目的,落在双方结亲上。 把赵德昭说的是一阵阵发愣。 宋朝无论相貌,才华,品德,配他都是完全般配的,但是…… 将来的天下之争,大理和大宋是绕不过去。 残酷的战争必将到来,赵德昭不想自己陷进为难,也不愿意祸害自己很喜欢的宋朝。 所以他狠心拒绝了和亲,而是提出了一个折中方案。 像李成思这种本来不如大理的势力,和大理开战的话,那么大宋中立,两不相帮,看各自的实力和本事。 但是如果萧鞑濑来攻打大理,那么大宋愿意和大理结为同盟,一起对抗萧鞑濑。 和亲的话暂时不考虑,以后也够呛,同时,希望将来大理也如此对待大宋。 顶点小说 就是说如果赵德昭和李成思或者张鲁打起来,大理必须中立。 而如果萧鞑濑来打大宋,段学全也应该和大宋一起对抗萧鞑濑。 这个提议汪渊当然同意,等于接近来时他和段学全制定的上策了,可是因为没有和亲做基础,汪渊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不太靠谱的样子。 为了回去能给段学全一个交待,汪渊强烈要求,赵德昭能给他写一封手书,把双方刚刚谈好的内容,落在纸面上。 这又是赵德昭有点儿反感的,不过没办法,这个年代的人就是这样,爱较真儿。 赵德昭本来想少负责任的敷衍一下,都不能够。 没办法,只好勉强写了一封信,把刚刚的大体意思,写了下来,交给汪渊带走。 汪渊这才略微放宽了心,有了齐王这封书信,自己这一趟算是没有白来。 至于将来他照不照信上说的内容办,那就不是汪渊所能控制的了。 总之汪渊回去之后,在大理主段学全面前没少说赵德昭的坏话。 阴险,狡诈,没有担当,算计太多…… 不过赵德昭也不亏,终究是没有答应亲事,将来的顾忌就少了很多。 虽然现在赵德昭的地盘面积天下第一,但是论起软硬实力来,比萧鞑濑还差得远。 软实力占据中原及北方的萧鞑濑,人口,经济,文化,资源,都远超赵德昭,就算段学全也没法跟萧鞑濑比。 而且,封建时代战争利器之一,马场和马种,也是萧鞑濑独有的资源。 赵德昭集齐三州之力,也不过两万来匹战马,而萧鞑濑如果愿意的话,十倍也不是不可能。 此时的人口大城,一半以上都在北方,市井繁华,商业鼎盛,农业发达,社会进步。 段学全的大理,虽然平均程度可以与之一比,但是数量上就明显不如了。 而论起硬实力,萧鞑濑更是冠绝天下。 不但有常备兵甲三十万左右,文官武将也是多得不行。 不论文官还是武将,萧鞑濑的硬件配置,都远比赵德昭,段学全要强。 第三百四十八章 起兵 此时的赵德昭,还是远远不如萧鞑濑的,其实他不断的征伐,取汾州,战云州,下北汉,中心思想就是要震撼萧鞑濑,让他轻易不要对自己下手。 这个目的基本还是达到了的。 萧鞑濑也已经听到了赵德昭最新制造出来的一些新鲜玩意,单兵武器,攻城炮等等,已经赵德昭的大宋军一些新奇的战法,都使萧鞑濑倍感新奇。 这也是萧鞑濑顾忌赵德昭,宁肯打满级号段学全的原因。 段学全虽强,还在萧鞑濑的胜算之内,而赵德昭,随着他势力渐渐地水涨船高,萧鞑濑越发觉得打赵德昭很没谱。 顶点小说 所以赵德昭得到了齐王的爵位,段学全却不能。 而这次萧鞑濑一怒发兵,自然打的也是段学全,拿下大理,赵德昭再厉害,也不是对手了。 至于李成思,在萧鞑濑眼中,都不过是小猫三两只,根本不值一提。 让他们自己相互斗一斗就最好,打个两败俱伤,自己反倒可以渔翁得利。 鉴于段学全此时的势力也不容小觑,萧鞑濑决定亲自领兵二十万,带领手下一众文臣武将,南下征讨段学全。 决定一出,令行如风,满朝文武都动作了起来。 消息传到大理,段学全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本看着最安全的自己,居然眨眼就成了被讨伐的对象。 要讲小诸侯,李成思,是更容易吞并的对象。 要讲风头十足的,作了也不死的,当然是赵德昭了,一两年内拿下两州,成为最大的地主。 这萧鞑濑偏偏两头不找,专找我这不吭声不胡闹的。 没的说,只好硬着头皮打了。 原本骄傲的段学全,认为普天之下也就是萧鞑濑比自己强了,就算他要吞并诸侯,一统天下,也应该是最后才动自己吧。 虽说绝不投降,段学全到底还是派人给萧鞑濑送去一封信,希望能化干戈为玉帛,哪怕真要打仗,也等过两年安稳日子再说。 可惜萧鞑濑性子急,出手快,使臣刚到黄河边上,契丹大军已经启程。 兵荒马乱,使臣不能自保,只好又回到了大理。 其实使臣前脚一走,萧鞑濑发兵的消息就已经传了过来,段学全料到已经晚了,这封信多半无法奏效,所以就立刻下令,动员大理力量,准备抵抗。 萧鞑濑派韩章为先锋,常元寿做副将,领军三万作为前锋,派金泉为随军谋士,跟随前锋军进军,参谋军事。 这就体现出萧鞑濑的用人之道,常元寿论资历,比韩章老,论亲疏,比韩章亲,哪怕单论武勇,也不在韩章之下。 但是萧鞑濑就是看好韩章更会带兵打仗,所以力挺韩章为先锋主将,为了怕他压不住军中老人,还特地派了金泉辅佐。 而大理军中,段学全派高成云挂帅,尽起大理十二万兵甲,做坚决的抵抗。 高成云命马堀为主将,吴宇为副将,松涛为监军,领军两万为前锋,赶往北边御敌, 大理最能打的两员武将,现在段学思是在病重,不能出战。 而芒常则被张昭张纮兄弟坚决留在段学全身边。 因为大理表面看似平静,内里还是有个别势力有篡逆之心的,上次段学全就差点出了事。 所以如今把持大理内部大权的高氏兄弟,就以安全为名,把芒常留在了段学全身边保护。 契丹大军直下腾冲,目的是南诏。 先锋军韩章常元寿,不日就赶到了威武。 马堀大惊,连忙催动人马连夜行军,希望在统矢或者中庆展开决战,拦住辽军。 因为,过了中庆就是云梦,过了云梦就是昭通,昭通一破,南诏洞开,大理也就危在旦夕。 虽然人数上落后,大理军马却并不害怕。 经过段氏两代,父子三人的打理,大理渐渐富强,百姓的信心也渐渐坚定起来。 大理子弟兵,就是大理父老的依靠。 为了美好的家园,每个人都坚信自己一定能够战胜来犯的强敌。 这天中午,终于在统矢之南二十里,契丹大军的前锋军,与孙大理大军的前锋军,对到了一起。 马堀长出了一口气,虽然连日辛苦,好在是终于把契丹大军拦在了统矢。 这就给后续的高成云都督的到来,抢到了宝贵的时间。 等我高成云都督一到,任你契丹即使百万大军,也免不了要灰飞烟灭。 五万人马在南冲湖畔列阵对圆。马蹄声都传出了数里。 契丹军副先锋常元寿勒住黄龙驹,看着对面远处严密的阵型,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谁说大理不够看,兵强马壮,很不简单嘛。 双方都是行军途中不期而遇,可是大理军反应足够快,立刻摆好架势,列好了阵型,随时一副开战的模样。 事实也的确如此,马堀若不是看对方人数比自己多,早就直接开战了。 常元寿挥起手臂,下达列阵的命令。 契丹军也开始慢慢列成了决战的阵型。 双方都是刀盾手在前,长矛手在中,弓箭手在后。 这种阵势是此时诸侯军之间交战的常势。 当然即使阵势一样,双方如果对上的是赵德昭的大宋军,则肯定都是必败无疑。 因为赵德昭的大宋军,首先装备更精良。由于冶炼技术高超,大宋军的士兵们,刀矛更锋利,盔甲更坚硬,重量却更轻。 而且因为有钱吃得好,体力更有保障,训练方式先进,战术战法奇妙。先锋军又全都是骑兵,来去如风,战力强横。 契丹军和大理军,则是势均力敌,无论哪方面,都相差无几。 双方文官武将,都是各有各的本事,唯一差别的,就是人马的数量差而已。 常元寿观察一会儿,叹了口气,因为他找不到大理军阵势的缺点在哪里。 弱点肯定存在,但是不易辨别。 常元寿想了想,还是命令一个偏将带领本部,攻击大理的侧翼。 这五百人,他是刻意舍出去的,就为了求能堪破大理的作战秘诀。 阵型会不会换,阵势怎样变化的。 常元寿坚信,自己要是看出大理军的战法,很快就能把他们搞定,也省了前锋主将韩章的事儿。 第三百四十九章 开战 由于军力庞大,韩章还在由中军往这里赶的途中。 五百辽军,在偏将的带领下,向着大理军展开了冲击。 人人都知道必死,但是人人也只能搏命。 因为他们都知道辽军军律森严,若是战场上搏命而死的话,起码死后家中还能得到一笔不菲的抚恤金。 如果瑟缩不前,不但会被军律官当初斩杀,家中也会有连坐的结果。 如果一子参军被斩,二子或者三子就要顶替入伍,而且会是死签,当兵当到死,都不准复员,谁让你家出了瑟缩不前的叛徒。 所以,这五百人知道自己被当成了棋子,也只能拼死搏杀,希望落得个悲壮死去的下场,临死也为家中博到些好处。 但是巧了,马堀也希望看看契丹军的成色,到底含金量足不足。 看看名满天下北军,在大名鼎鼎的萧鞑濑大王的带领之下,是个什么样的战斗能力。 于是他大手一挥,并没有让大理军一拥而上,包围,斩杀契丹军,而是让吴宇也带领五百大理军迎战。 于是,双方士气都大涨,真刀真枪杀了起来。 常元寿无奈的摇摇头,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希望的是,五百军士冲阵,大理军包围而歼之。 这样阵型就会散乱,能够看出破绽在哪里,是刀盾手与长矛兵之间的间隙过大,还是马军与步军的不协调。 不过大理军完全不配合,人家也有自己的打算。 碰撞!砍杀!战斗! 双方士兵像两块铁块,狠狠撞击在了一起。 开始还是均势,但是慢慢下来,终究还是契丹军略微占了上风。 因为契丹军这些年也是征战不断,经验老到,而且刚刚由必死的悲壮,忽然转为了公平的决战,士气不免涨得更多一些。 而大理军就在江南,安逸稳定,勇敢向死的决心就到底差了一些。 片刻,双方在场面上已经分出了胜负。契丹军还剩下三百来人,大理军却只剩下一半了。 马堀把手一挥,命令增援。 开始是为了试探实力,还说得过去,现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人不敌被杀,就是愚蠢的自伤行为了。 常元寿如何会死撑,也把手一挥,契丹军后续军士也冲了上去。 双方这次是真正展开了大战。 契丹军为了立威,想要全歼那五百大理军剩余的士卒,大理军如何肯答应,双方恶战。 而契丹军先头军抢的太急,楔入大理军未免深了一些,非但没能把人家全歼,反倒把自己陷入了绝地。 为了抢救他们,契丹军陆续冲进去六七百人,却也相继被大理军裹了进去。 双方锋线犬牙交错,战事十分胶着。 这时韩章到了,他是领军作战的大行家,一边打听情况一边观察,连听带看,已经知晓了大部分刚才发生的情况。 不禁暗暗不爽。常元寿按说也是行军打仗的老资格了,不约束军士,把个原本的胜局,活生生搞成了败局,甚至死局,这对军心是有很大影响的。 多两次这种指挥,士兵就会对领军的将军绝望,认为前线再能打,也禁不住将军的瞎指挥,士兵指挥白白牺牲。 慢慢就会发生令行兵不听的事情。 军心一失,这仗也就不用打了。 不过他是后起之秀,论资历论人气,都不好责备常元寿,只能换个方式说话。 “曹将军,你去后面看看粮草,我担心敌军劫粮。” “后面?不是还是金泉谋士吧,不用担心,这里我刚刚没搞好,我要盯着这里。”常元寿不甘心,不愿意去。 韩章也没办法,只好提枪向前,这时候,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主帅身先士卒,起个带头作用,输赢也不论,军士们觉得主帅冲在最前,要死也是他先死。自己就会升起愧疚之心。 军心变了,才有扳回的可能。 “我乃契丹前锋大将韩章韩铁炎,大理可有人敢跟我阵战将挑?” 马堀见大理军已经慢慢占到上风,心中高兴。 他也看到了对面军中,一员白面长须的将军,骑着雪花马,领着点钢枪冲了上来。 一听之下,居然就是对方的前锋军大将韩章,马堀立刻明白,这是韩章看到局势不太好,上来挽救局势的。 马堀也是大理名将,经验阅历不在韩章之下。怎么可能让他得逞。 微微一笑道,“说来真是笑话,我也不是大理军,你也不是契丹军,这天下还是大汉的天下,你怎么就成了契丹军的大将,曹贼之反叛,可见由来已久了。” 韩章一惊,这大理果然不比别地,人才辈出。被这人把道理占到,我的到来就显得微不足道了。毕竟现在确实还是赵匡胤的天下,说别的在军士中不合时宜。 他反应也是极快,再不说话,点钢枪挥起,直杀入大理军中。 韩章武力值爆棚,比之大理最强大的段学思,芒常,也不差什么。 在现在的两军前线,就是完全碾压的存在。 他长枪一起,杀人如麻。很快就带人救出了之前陷在大理军中的那股军士。 两军交战勇者胜,马堀说的话再多,再有理,也架不住人家用鲜血杀出来的事实。 看着势不可挡的韩章,和渐渐又扳回上风的契丹军,压力重回了马堀这边。 这时候如果能有名将,阵战韩章,将挑成功,将他斩与马下,或者生擒活抓,才能再次颠倒局势。 可是,马堀自认不行,吴宇虽然比自己强,应该也做不到。其他副将偏将更加不行。 这时不由的气恨起张昭张纮二兄弟来,仰仗权势,强行把芒常留在王上身边,大将不上战场,窝在大后方,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其实就算芒常在,也未必便能赢下韩章,可是大理军终究也是多了一个依仗不是。 双方前锋军主将一番较量,马堀胜在口舌,韩章胜在行动,这主将之争,显然还是契丹军赢了。 马堀眼见局势逆转,正在考虑是不是先退一退,让过这第一战的交锋,等来日再决胜负。 笔趣阁 今天两军都不熟悉,自己先退,韩章肯定不会缠着不放。 万万没想到,他的副手吴宇,忽然小宇宙爆发了。 第三百五十章 对挑 “某乃大理前锋副将吴宇,我来与你较量一番。” 吴宇说着,挥动象鼻刀迎上了韩章。 两边军士见要将挑,都自动闪开了一丝缝隙,给二人留出了一小片的空地。 马堀暗叫不好,以他的见识,知道吴宇八成不是人家韩章的对手,你这样等于是去送死,不但挽救不了局面,反而会更加伤自己的士气。 而且这吴宇也是王上段学全的爱将,这次派出来跟着自己,如果第一战就被人家阵斩,回去哪有脸面面对王上。 “吴将军!不可!”…… 马堀喊完,就发现已经晚了,吴宇已经冲了上去。挥动象鼻大刀,与韩章战在了一起。 吴宇是大理名将吴赫的嫡子。 吴赫是最早跟着段凌闯荡天涯的名将,资格老本事大,立过无数战功。 可是后来遇到了当时还在大宋为将的芒常,比起吴赫,芒常的本事更大,双方将挑,吴赫被芒常斩杀于阵前。 后来芒常因缘际会,也成了大理段氏的手下,吴宇与他不共戴天。 可是段氏对于吴家,也是恩大于天,所以吴赫始终夹在中间,及不能报父仇,又不肯负了段氏。 段学全为此大为愧疚,对他如对兄长,使得吴宇更加感恩戴德。 这也是段学全的驭人之道。所以说但凡为人君主,什么本事,德行还在其次,驭人之道才是第一要素。 这次张昭张纮,既然把芒常留在了段学全身边,一向在段学全左右不离的吴宇,就被赋予了副先锋的重任。 要是大理打赢了,吴宇就是首功一件。 如果打输了,那就是久在君旁,疏忽了军事,也不会把责任推给他。 何况有马堀任主将,马堀的资历,人品,都是吴宇佩服的,既能压住吴宇,不至于不听话,战败又能担负全部责任,不让吴宇顶缸。不然段学全也不敢胡乱委派。 可是吴宇偏偏不肯领情。 吴宇知道自己,也许不是大将军的料,也许不是孝子,但绝对是个真正的男子汉。 若想不堕吴家的威名,又不负段家的恩德,阵前战死,激励大理军,也许就是最好的归宿。 马堀自己不傻,当然也知道吴宇不傻,等他明白了吴宇的心意,不由的也是通红了眼眶。 他一把抢过身边擂鼓军士的鼓槌,亲自替吴宇擂起鼓来。 吴宇忽然听到身后鼓声紧密,后头看了一眼,见是马堀亲自擂鼓,就知道他了解了自己的心情。 霎时有了知遇之恩的感觉。 “杀!” 红了眼睛的吴宇,决然冲向了韩章。 此时的天下诸侯,名将以萧鞑濑手下最多,强如韩章,在契丹诸将中,也不算显山露水。 原本应该第一的李成思,因为赵德昭的横空出世,变得普通了很多。 其实,按照赵德昭前世的认知,对蜀汉李成思,是最不认可的。 反而是大理段家,虽然武将质量是最差的,文臣质量也不是很高,但却坚持到了最后一刻。 说起大理的武将,数量不少,质量不高。 除了已死的两位君主父子段凌,就是段学思,芒常了。 可惜这四位数的着的名将,前期却死了三个,现在的段学思,不日即将病死。 然后就是大理的四大元老,还有能文能武的实战派,高成云,松涛。这些才是大理能够存在栋梁。 如果说高畅的武力值是九十,摸到了真正名将的门槛,那么大理武将中除了死去的段凌段泊,就只有段学思,芒常在九十之上。 吴宇的武力值,大概就是是八十三四左右,明显不如高畅,不过还可以一战。 高畅不慌不忙,和吴宇战在了一起。 二人刀枪并举,打了三十几个回合。不分胜负。 马堀的心却一直悬着,他的武艺比吴宇还差了几分,但是眼光不差,他已经看出来,吴宇今天是有些超水平发挥了。 所以能和高畅战个平手,但是时间再长只怕就该露馅了。 果然,高畅和吴宇大战了五十几个回合,吴宇终于有些招架不住了。 或者说,其实招式上还没有输,但是体力天赋吃不住劲了,开始吃力起来。 高畅已经焦躁的心终于安定下来,长枪一靠,差点把吴宇的象鼻刀带飞。 接着枪杆一调,啪的抽在吴宇的后背上。 好在这一枪杆力量已经在前边卸去了好多,并没有对吴宇造成太大的伤害。 不过这一下强弱之势算是分出来了。 但是吴宇挨了这一枪杆,不但毫无畏惧,反倒被激发出凶悍之性。 刚刚那种宁愿战死沙场,一了百了,虽死无憾的想法更加的猛烈。 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是撕拽下自己的上衣,发了疯一样的和高畅愈发劲爆的大战起来。 高畅也是十分诧异,他的决战经验也算丰富,一般到这时候,对方肯定就怯了阵,该回马逃命了。 而吴宇却是打了鸡血一样,反倒更加凶悍起来。 真的是那种越战越强的武将。 再打了一会儿,吴宇又挨了一下,肩头已经见了血。 马堀害怕起来,立刻擂鼓让他回来。 奈何吴宇死战不退,急的马堀拍马上前,亲自去救。 契丹军自然不让他双战高畅,包括常元寿在内的好些人一拥而上,而被誓死不退的吴宇所感召的大理军,也是士气大涨,双方不约而同的围上来,混战在一起。 忙乱之中,马堀总算把吴宇给强拉了回来。 让亲军带他下去包扎。 这时双方前锋已经开始混战,而且都是士气高昂。 契丹军是将领本来就是胜利者,当然不肯让对方占上风。 而大理军也不认为自己输了,和对方战的是难分难解。 高畅依然顶在前边,他比普通军士的武力高的太多,不大一会儿,就把大理军杀得七零八落。 马堀恨得咬牙切齿。 好在过了一会儿,高畅也累了,退到身后一个土坡上,指挥契丹军征战。 马堀见这土坡比平地高出了几尺,高畅完全暴露出来,立刻招手,叫弓弩手上来。 baimengshu.com 空间有限,只上来了三百弓弩手,马堀把手一招,命他们齐射高畅。 霎时,几百支弩箭像一片乌云,像高畅罩了过去。 “突突突……” 第三百五十一章 巨盾 雨点般的箭枝射入高畅身边的护卫盾手的盾牌上,而且还一口气射死杀伤了七八个契丹军。 高畅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他早已习惯了枪林箭雨,根本不当回事,身边亲兵受伤的鲜血溅在他脸上身上,他依然是岿然不动。 因为这里地方略高,能够清楚看到战场全貌,为了便于指挥,他不愿意离开。 而这也自然招来大理军的弓箭打击,不过凛然不惧的高畅,却也因此极大的鼓舞了契丹军的士气。 大理军有誓死不退的将领。 契丹军也有甘冒箭雨不退的主将,双方互不相让,战了个旗鼓相当。 马堀四顾,想找一位手下偏将,上去冲阵,不求真的冲到高畅面前,但只要能够冲到契丹军阵型晃动,盾手的防御受了影响,就有很大可能得手。 YY小说 可惜他看了半天,手下偏将虽多,似乎并没有能够完成这个使命的人物。 他只好亲自挽弓,一箭箭射向高畅,希望有一箭能穿透盾手的防御。 作为武力七十五左右的资深将军。他的射术,力量,和精确性,可就比一半般弓箭手强多了。 高畅身边的盾牌手被他射翻了好几个,最后高畅也有点烦了,把手一挥。 身后一阵小小的躁动。 接着两面巨大的盾牌接替了他身边的防御。 这盾牌大的惊人,五尺高三尺宽,也不是木头制成,因为箭枝射上去就自动滑落,射不进盾面。 操持盾牌的,居然有四个人,两人在中,两人在侧,把个巨大的盾牌拿的牢牢的。 不一会儿,两面巨盾之下就积落了好厚一层的箭枝。 这一下连马堀亲自射出的箭也无能为力。 气的他直咬牙,不过这还没完,高畅也看出了巨盾的优势。 再次招手,立刻,身后再次出现八面巨大的盾牌。 这是高畅出发前收到的军备,不过位置不合适,所以还没有使用过。 这次高畅只留下两面在身边,其他八面命他们一起向大理军突进。 八面盾牌,覆盖了大约二十尺的面积,所有大理的刀枪,箭枝,都不能阻碍它的前进。 而盾牌所到之处,不断有大理军的死伤出现。 马堀大为挠头,强弓硬弩大理也有,但是这些东西……都没能带在身边,要不然,哪还有还没有那些老人的好看, 马堀一看不好,一面调人上去拦截,一面却也暗暗松动阵型,以免等下会有意外发生。 五百精英步兵被派过来,接替了盾牌后的防守,然而,这五百人也不过多抵挡一会儿而已,还是根本防不住对方的前进攻势。 眼见着前边大理军越来越凋零。马堀也就少了顾忌,再次回首,这次是五百弓箭手,五百箭齐发。 这局面,已经不下于后世的机关枪扫射了。 契丹军盾牌手终于不断有人被射倒,不过立刻就会有新的精锐过来补充,契丹军几乎没有耽搁,一直在不停的前进。 这个缺口要是打开,大理军就有了被强行包围的危险。 一旦围成,想要全身而退就不可能了。 马堀叫过亲近头目。耳语了几句。 片刻,几个亲兵手拎沾了火油的麻绳,抡了抡,直接丢到了契丹军巨盾之后。 立刻,有人惨叫着跌出了盾牌外。巨盾阵的阵容,终于家世了松动。 这些不怕死的契丹军,却挨不住火油淋身的凄惨死法,纷纷都躲了开去。 这些刚刚还突飞猛进的傲娇盾手,全都受了惊吓,混乱起来。 大理军看出便宜,立刻 上前,把巨盾手们杀得七零八落。 高畅大急。好容易取得的声势,又要随风而去,他不甘心,再次持枪冲了上来,想要挽回颓势。 马堀的偏将孟当,虎吼一声,抡起双鞭抢上前,要拦阻高畅。 高畅挺枪招架,没想到孟当冲的太快,眨眼就冲到了他面前。 “高畅!某乃大理偏将孟当,我来斗你!”孟当本来就是步将,力气很大,手中双鞭左手鞭十五斤,右手鞭十六斤。 高畅被他欺到身边,长枪招架不急,孟当一鞭砸了下来。 高畅一挡,没挡住,长枪居然脱手落地。 “呜哇!……”由于韩章是背对契丹军,好多人看不真切,不过还是有人发现,自家主将居然遭遇了 好在高畅也不是一般人,长枪虽然脱手,忽然伸手入怀,居然也抽出一支竹节钢鞭来。 单鞭对双鞭,过了几招,高畅让出左肩,挨了孟当一鞭,右手却将单鞭狠狠砸向孟当的胸骨肋。 孟当本来正在狂喜,却被高畅这一鞭重重砸在全胸,当时胸骨寸断。 他本来本事就不如高畅,高畅是为了节省时间,硬挨了他一鞭,不过躲开了要害,肩膀并没有大事,只是皮外伤,没有骨折。 就是皮开肉绽,流了些血。 而孟当就完了,被高畅这一鞭,砸的当场就出气多,进气少,眼看着不行了。 这边契丹军却是再度士气暴涨。 “啊!孙将军!”马堀急红了眼睛,这孟当也是段家的远亲,段学全亲自安排在他身边,今天居然在他眼前被杀,实在是有负王上的嘱托了。 他立刻派了五十名死侍,上去抢孟当回来。 契丹军不肯,双方再度恶战起来。 高畅本来还想生擒孟当,不过孟当知道自己胸前骨头寸断,肯定是活不下去了,发起狠再次抡鞭来打高畅。 高畅一闪,肩膀又挨了一下,疼的脸都变形了,这下他也怒了,结果长枪,一枪捅在了孟当的肚子上。 狠狠一挑,孟当被他一枪挑开了肚子,加上原本的鞭上,当场命陨。 马堀暴怒,亲自向高畅冲锋。 大理军也是全军愤怒,一窝风的向契丹军冲击起来。 高畅眉头一皱,聊不到大理军居然如此强悍,宁死不退。 自己这边今天算是占了上风,无论是杀敌还是杀将, 对方的战绩要了许多实在是有些累了。只怕夜长梦多,此时要是有一个武力值高强的武将来,自己就不大好对付了。 肩头挨了两下,虽然都不算重,但是也有些挥不动的感觉。 “传下去,缓慢退兵。” 第三百五十二章 血湖 他虽然有了撤退的意思,但是却也不敢大声声张,怕被对方识破,顺势一冲的,那就大败亏输了。 于是契丹军阵型越发紧缩,却是慢慢后撤,逐渐脱离战场。 “他们要退了!弓箭手!给我射!” 立刻,飞蝗般的箭雨再度飞来。 即使有巨盾,契丹军还是死伤不轻。 因为那个密度来说,是全覆盖式的,不断撤退的前军,再怎样也挡不住所有飘过来的箭矢。 一大片契丹军士倒了下去。 于是高畅也发出号令。契丹军弓箭手也是准本起来,这边巨盾手忽然全体躺倒,把巨盾覆载在自己身上。 而与此同时,身后,上千的契丹军弓箭手立即向着缺口内不断的齐射。 好惨,几百名大理军士卒被射成了箭靶子。 几轮强射。契丹军终于把两军交接处射出了空白,两军开始有了距离。 大理军士卒肝胆欲裂,把满地刺猬一样的自家士卒的尸体搬在了一起。 既然有了弓箭手压阵,再强行冲锋无疑于送死。 马堀连忙命令停止追击,在死尸堆中找出了孟当的尸体,非常沮丧。 这一战,双方死伤都在三千人左右,南冲湖畔血流成河,人们三年不敢喝湖水,五年不敢吃湖鱼,生怕被这血腥气冲撞了,诞下厄运。 tsxsw.la 马堀派人厚殓了孟当的尸体,送回来后方,同时让人传话给高成云,要求排几名武将过来协助。 当晚过去,第二天,两军再度交锋。 这次没有将挑,没有骂战,直接就是大兵团混战。 几万人在统矢展开了大厮杀。 契丹军的目标是南诏,大理军的目标自然就是救南诏。 一时间,宽阔的战场上,血光冲天,刀枪如林,血汗飞溅…… 马堀站在昨天高畅指挥的土坡上,观察着整个战场的情况。 昨天,他离这里不过一箭之地。 今天,经过一整天的厮杀,他终于占领这块地方,付出的代价,是不下于两千命大理精英士卒的性命。 当然,今天的契丹军也不好过。 大理军加强了火油绳方攻势,烧的契丹军巨盾手鬼哭狼嚎,效率大打折扣。 那些人宁肯被刀枪戳死,也不敢让火油烧死,因为那股滋味,实在是难以忍受。 所以契丹军的损失,也大概和大理军相等。 马堀转头,看向身后的两千铁骑。 这两天来,骑兵一直没有用上。 而昨晚,因为双方都十分疲劳,所以大家谁都没有玩儿劫营这一套。 已经是仲春,江南的天气,中午时光慢慢的热了起来。 马堀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预感到今后,只怕将无休止的陷入到契丹军这种压迫般的攻击之中。 他不甘心,看着远处的战局,他迫切希望,前线能够出现转机,给予他派上骑兵的机会,只要骑兵一阵突袭,那么大势定矣。 他已经安排两员偏将军,各带一支千人骑兵队,只能机会正好,就发动奇兵突袭。 远处,高畅依然在指挥战斗,但是今天他大概忽略了地形问题。 马堀能够确定,今天契丹军的后方,不适合拉开骑兵。 只要被大理军两只千人队一阵突袭,那么必可大获全胜。 契丹军,高畅也遥遥看见了马堀,以及他身后几箭地之外的骑兵。 他也想过动用骑兵,但是,昨晚他接到情报,后续大队人马即将来到。 所以,今天他特地压缩了阵型,既是想给大理军做个圈套,也想给自己加大压力。 压力破了,就是极致。 忽然一阵嘈杂,前边大理军的阵型乱了起来。 常元寿亲自压阵,把大理军的尖兵包围歼灭,渐渐杀进了中央。 马堀挥手下令,两侧立刻有人马增援上来。 然而高畅依然应对下来。 马堀很佩服,这人简直是大将的勇武,元帅的统率力。 难怪萧鞑濑手下那么多能人,却只让他来做前锋主将。 马堀开始考虑,要不要现在发起总攻,步军的总攻,如果能一鼓作气压到对方阵中,那时候再发发动骑兵,稳操胜券。 契丹军很可能有后手的,但是马堀也有后手。 对方远道而来,对结果必然很看重,而自己这边,刚刚折了一位皇亲国戚,如果不拿点成绩出来,王上哪里不好看。 “传令!前军,全军出击!” 前军就是步军,大概一万人左右,目前已经损折了两千人左右。 不过八千人,依然算是一支强劲的力量,何况对方也有很大的损失了。 马堀披上重甲,决定亲自压阵。 忽然蜂拥而上的大理军,让契丹军一时也手忙脚乱起来。 要不是高畅武力值高,只怕就被一波拿下。 高畅硬顶住了这一波攻势,亲卫上来保护住他。局势暂时又安稳下来。 马堀皱了皱眉头。不过心里反倒安定了一些,刚才要不是高畅武力高强,已经可以有结果了。 这说明,要嘛高畅自恃武力高,没用底牌,要嘛干脆就没底牌。 而他手里还有骑兵和后手可以用,今天,看来要玩儿个尽兴了。 马堀远远看去,只见契丹军后方,几骑马忽然靠了过去,马上人和高畅说起话来。 马堀再次皱起眉头,这个情况不太好,难道说,对方居然也来了援军? 他立刻派探马,命令他们往远处去探查,腾冲方向如有大股契丹援军,立刻回报。 高畅说完了话,挥动令旗,指挥契丹军,向大理军步军包抄过来。 苦战两天,高畅下的命令一直都是防御,难得现在居然下了进攻的命令,契丹军的情绪,立刻全体亢奋起来。 他们是了解自己主将的,没有把握的仗不会打的。 既然让自己方进攻,那就是有把握了。 鼓声响起,双方开始了对冲。 由于主将都是下的攻击的命令,已经分不清谁是攻谁是防, 不知道谁是冲锋,谁是反冲锋。 总之双方一触即发,再次展开一场大战。 只见契丹军的大旗,和大理军的大旗,不住挪动,一会儿在南,一会儿在北。 双方前军咬的极紧。犬牙交错。 前沿阵地几次易手,又几次交换。 马堀看得心急。 时间过了很久,探马依然没有回来,马堀的心越来越乱,他忽然有种不确定的感觉。 不能再拖了,如果,敌军后援先到,我军顶不住的话,刚好在援军到达前溃败,那么我这前锋军罪过大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 骑兵 大理国运甚至在此一举。 必须马上见出高下,压到对方阵地,给骑兵留出足够的空间,然后骑兵突袭,结束战事。 马堀把思绪捋了一下,套好重甲,开始出击。 主将亲自出马,他专属的亲军营也随之出击。 这才是全军最精锐的部队。 马堀亲军营,共一千五百人,其中马军五百,步军一千。 和普通大理军士卒相比,大概是一比二的战力。 马堀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一击压倒契丹军,压缩出空间,发动骑兵冲击。 不然现在契丹军的背后,抬过靠近南冲湖,不利骑兵机动。 反而容易被人把骑兵逼到湖中。 骑兵没了马,死的可比步兵快多了。 装备的武器和防御能力都差很多。只能马战才只适合。 一千步兵压上,大理军立刻士气大镇。 马堀是大理名将,在大理军也都知道,主将下令冲锋,是有必胜之意的。 嘭! 阵脚对麦芒!火星撞地球! 两只当世最精锐的步兵,对撞在一起。 人丛像一块钢板,在海面上漂浮,每一个浪头过去,都会留下遍地的死尸,和遍地的鲜血。 在马堀亲卫军加入之前,双方还算是均势, 这一千精锐步兵的加入,立刻成了改变战局的一环。 契丹军大批大批的倒下,带起的浪花越来越小。 而大理军则是越来越势大。 终于,契丹军被压缩到一块。两军阵前,空出了大片的开阔地。 这时候,傻子都看得出来,这是骑兵发挥巨大优势的时候了。 远处,身上还包扎着的吴宇,猛地举起了象鼻刀。 “全体都有!上马!杀敌!” 马堀本来命令了偏将带领骑兵。 但是吴宇耐不住性子,带伤跑了出来,坚决要参加战斗。 这也无形中鼓舞了大理军。 两支千人马队,全体上马,开始发动冲击。 霎时,正片大地都被震动,树林中鸟兽遁走,湖水中鱼儿匿踪。 惊天动地的马蹄声,震惊了整个战场。 “杀啊!” “冲啊!马军来了,来抢咱们的战功了,大家快杀!” 大理军群情激昂,口中说着骑兵来抢功劳,其实心中都高兴的不行。 而契丹军却是充满绝望。 早就说自己的援军要来,可是现在人家骑兵都要冲锋了,援军还是没来。 蹄声响亮! 两千骑兵在两员偏将带领下从两翼向着辽军中军发起了冲锋。 而吴宇也带领着马堀的五百亲卫军,从中路开始冲锋。 “全军!防御!” 高畅也慌了。底牌还亮不了,敌人已经开始骑兵冲锋。 这一波抗不下来,自己或许可以杀出去,可是自己的手下们,只怕要全军覆灭。 1200ksw.net “全军防御!” 轰隆隆! 十面巨盾再次被举了起来。 不过这次,契丹军自己都不抱什么希望,现在已经知道,浇上火油的绳子就是巨盾的破解之道,何况,对方有两千多骑兵。 十面盾牌,在两千多骑兵面前,简直就像纸糊的一样。 难道,真的凶多吉少了嘛? 巨盾一面面被撕裂,而大理骑兵却并没有太大损失。 毕竟战马的巨大冲击力,远超人力。 四人操持的巨盾,即使被两匹马同时冲撞,也会有闪动不稳,更何况十面巨盾面对的是两千五百匹战马。 “将军!我们扛不住了!” “高将军!怎么办?” “即将破阵……” 契丹军所有将士,齐刷刷向高畅看来。 高畅满脸大汗,犹豫起来。 作为有能力的武将,他知道那手底牌现在实在是不该露,太早了,而大理军却太少了。 现在暴露,等于是提前给对方警告,达不到曾经设想过的目的。 没错,现在的契丹军,有着一个神秘的武器作为后手。 这神秘武器,就是一种连弩。 连弩由诸葛孔明和赵德昭最早研制出来,一直在很多大战中保有奇效的战果。 其实就是赵德昭利用前世的记忆,激发诸葛亮的最初设计动机而已。 这一新式武器很快就引起了萧鞑濑派出各地的探子们的注意,他们立刻把这一完全没见过的战场利器的出现,报了上去。 马上得到了萧鞑濑的重视。 萧鞑濑本身就是超级战略家和战术家,对这类作用巨大的新兴事物非常敏感。 他第一时间直觉的认为,这种新式武器的出现,将来肯定会把作用无比扩大。 立刻萧鞑濑命人画了相关图纸,开始研究仿制这种连弩。 萧鞑濑手下精英不少,看了图纸就知道了大体意思,认为这个思路可行。 不过的具体的研制工作中,却出现了大问题。 因为这所谓图纸也是别人听说后才乱画的,并不是真正照着图纸就能做出来的那种成品图纸。 这些人只能是边做边改进,在不断改进中进步。 原本的诸葛连弩是一次性发射十支弩箭。经过赵德昭对钢铁冶炼的改进,和机簧的改进,发射数字变成了十六枝。 本来还可以更多,但是这个年代的基础技术限制了零件的耐久和制造。 最后也就只能是发射十六枝弩箭了。 不过大宋的连弩虽然研制出来,却不能提供庞大的钢铁产量和工匠数量。 所以这么强横的武器,却一直不能大批量生产。 好在赵德昭办法办法多多,用其他新奇的想法,照样能打胜仗。 而萧鞑濑就不同了,萧鞑濑属地人才辈出,资源足够,经济基础又好,又有钱。 加上萧鞑濑的脾气,只要想搞了,就必须要搞出来。 所以契丹军的连弩,也终于制造出来了。 只不过种种原因,契丹军的连弩,一次性最多只能够发射八支箭。 但是这已经是萧鞑濑的心头宝了。 此次南征,萧鞑濑特地命令大军,携带了五千支连弩前来。目的就是为了在正面战场上,大面积杀伤敌人。 这五千支连弩齐发,一次就是四万支弩箭, 运气好的话,瞬间射翻上万名大理军,还是有可能的。 而高畅的前锋军,就分配到了其中的一千具。 高畅迟迟没有动用,是因为当初萧鞑濑特地嘱咐过他,这是留给他救命用的神器。 第三百五十四章 千弩 如果情况不危急,就不要轻易使用。 等到大军来到,与大理军大军在战场上正面对决的时候,来个五千弩齐发,力争一次性射翻上万名大理军。 所以高畅就把这秘密武器视为绝对机密。并没有拿出来用过。 但是今天,现在,情况已经足够危急了。 “高将军!再不用的话,敌军骑兵破阵,我们全部阵亡不说,这些宝贝也就白白落到了大理军的手里啦。” 常元寿这一句提醒,立刻打动了高畅。 没错!自己即使不用,战败之后,这个秘密也会保不住了。 那就只有用了。 至于王上萧鞑濑设想的,在毫无防备的大理军面前,一次性干掉上万名敌人的梦想,就真的只能成为梦想了。 “后军!上弩箭!” “前军!拼死抵抗!我们马上能够反败为胜了。” 濒临崩溃的契丹军,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再次振奋起来。拼死抵抗大理军的马军。 成片成片的契丹军被骑兵砍翻,被马队的马蹄掀翻,骨头断折的声音,士卒临死前的惨叫,战马的嘶鸣,军刀挥舞的破空之声…… fantuantanshu.com 残酷的沙场上的声音,掩盖了连弩的装填声音。 这也是连弩的缺点之一。 赵德昭即使是十六连发的连弩,也没有大面积普及,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此。 装填很麻烦,很慢,战争进行中,发射一次连射之后,再次装填需要大量士兵和大量时间。 当然一次性的威力也足够大了,但那是相对来说。 相对于仅仅是八连发的契丹军连弩,这也依然算是一种新式重型武器。 但是对于有更多选择的赵德昭来说,就有点鸡肋了。 如果说成千上万发连弩,瞬间威力可以达到,甚至超过加特林机关枪的话,那赵德昭的攻城炮,就相当于后世的 火 jian了。甚至还要更强。 一千具连弩,八千枝弩箭。 终于在高畅的后军中,装填完毕。 高畅接到了准备完毕的报告,长舒了一口气。 上万的步军,已经被两千五百名骑兵,冲杀的七零八落。覆灭在即。 而此刻,他终于可以大声疾呼,“前军全部卧倒,后军!齐射!” 霎时,前军中残存的军士们,忽然一下子忽然向前扑在地上。 把忽然暴露出来的后军展现在对方面前。 占据绝对上风的大理军,瞬间惊呆了。 这是什么情况! 就连远处指挥的马堀,也怔住了。然后随后,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住他。 马堀正要下令大家注意。 只见契丹军后军之中,一大片黑压压,乌沉沉的箭雨,雨点般飘了过来。 还夹带着空哨一般刺耳的鸣镝声。 “糟了!是,是箭雨……” 马堀和所有大理军士卒心中,齐齐掠过这个想法。 紧接着,刚刚还耀武扬威的骑兵,就被这片乌云一般的箭雨,笼罩住了。 “啊!” “唔……” “啊……” 八千枝弩箭,毫无征兆的把冲在最前边的骑兵们,裹在了中间。 两千五百名大理精骑中,起码有一半被射中。 而且,几乎没有能活下来的。 即使有当场没有咽气的,死亡也只是时间先后而已。 而被箭雨射中的士卒中,死相都是非常的惨烈,每个人都被命中了不止一支两支弩箭。 被穿透,开膛皮肚,被射成刺猬…… 就连几百匹战马也没能逃脱厄运。 被当场射毙在阵前。 这一千具连弩之威,就连契丹军自己也被吓了一跳,甚至没人发出欢呼的声音。 每个人都看着在树林般箭枝中挣扎的大理士兵。惊呆了长大了嘴巴。 而大理军更是心胆俱寒,很浑身被汗水湿透。 “……后军!继续装填弩箭。前军,随我冲啊!” 高畅到底是将才,他虽然也愣怔了一下,不过立刻醒悟过来,发出了命令。 其实也不过是说给对面大理军听得。 因为这连弩的装填,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一具弩八支箭,没有个一时三刻也装不完。 当然,一旦装填完毕,那就又是一轮新屠杀的开始。 “冲啊!” “杀啊!” “将士们!报仇啊……”清醒过来的契丹军,终于被胜利的喜悦包围,奋勇冲杀上来。 而大理军的剩余骑兵们,还没有从刚刚超级大恐怖中恢复过来。 没人亲眼见过,仅仅是一瞬间,就有上千名精悍骑士倒在了血泊当中。 这将会是这些人一辈子的梦魇。 马匹乱跑,血腥味扑鼻,未死者完全心胆俱丧,拼命打马向回逃窜。 他们都被吓破了胆,没人知道这连弩的装填速度,所以没人不相信高畅的话。 在遍地的尸体中,马匹本来就很难保持平衡了,骑兵们更是疯狂践踏,把自己的前军步军们,撞得是人仰马翻。 然后自己打马逃走,留下身后的步军,被赶上的契丹军屠杀。 马堀只觉得心口一疼,差点吐出一口血了 , 本来稳胜的必胜之局,就这样被高畅瞬间逆转。 而且。现在看来,军心已经散了,今天再想扳回已经不可能,为今之计,就只有立刻下令退兵了。 “撤军……” 军心已乱的大理军,潮水般败了下来。 契丹军在后面穷追猛打,不过,他们追下来的人马也不是很多,所以并没有追的太远。 毕竟,今天他们的损失也非常大,要不是最后的连弩力挽狂澜。 只怕全军覆灭的就是他们。 高畅看看差不多了,就下命令停止追击,收拾战场,撤回了昨天的营寨。 第二天,双方的援军也就差不多都该到了。 傍晚,高成云坐在大军的中军帐中,看着桌上的简报,呆呆发愣。 这里是离南冲湖畔五十里的野外。 大军明天就能到达正面战场了。 今天却接到了前方惨败的军情简报,这是不好的预兆嘛。 高成云今年三十几岁年纪,省的英俊潇洒,颌下有一些疵须。 他伸手捏住一根,静静的想着什么。 战场上没有不死人的,但是今天的前线,看来损失有点大,据说居然达到了五千人之多。 大理军一共不过十几万而已,要是天天照这么损失,连一个月都撑不下去。 而这,就是天下驰名的萧鞑濑曹大王的实力嘛? 第三百五十五章 奇谋 萧鞑濑的威名早就传遍天下,然而,大理绝不会怕,因为,大理也会有这样的风骨。 “都督!马将军的亲笔简报。”随军谋士递过来一封书信简报。 高成云接过来,只有两张纸而已,但是,上面写的一切,看得周大都督也是心惊胆战。 高畅他是听说过的,虽然厉害,但是马堀也并不差。 唯一没想到的,就是契丹军居然研究出了连弩。 这一武器,大理也在研究,也有了些进展,但是离成型上阵还差了些火候。 不过,好在大理的人才也没闲着,他们也研制出了一种抵抗连弩的法子,虽然不算完美,但是应付一下局面还是可能的。 高成云已经连夜派人回去催了,命人马上造几百具送过来。 他有看了看马堀的信。 “孟当居然阵亡了?” “是的,都督!据说是和高畅拼到了最后一口气,咱们大理的武将,真不是盖的,吴将军也是和高畅大战了五十几合,要不是马将军把他救出来,只怕也会和高畅拼个你死我活的。” 随军谋士说的慷慨激昂。 高成云却没有吭声。 不怕死,算是好事,可是也不能解决一切问题。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空。 可惜,自己手下没有超级战将。 而孟当死了,却不能说完全是坏事。 这些段家子弟,人数着实不少,然后其中不少是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 像孟当这样的还真不多,这次一定要王上把孟当当做一个英雄的典型形象,树立起来,给那些平日里不学无术的纨绔们,立了规矩,做个榜样。 高成云虽然唉大理掌握着实权,但是对于这些公子哥也实在是很有些无奈。 2k小说 “这个高畅,你怎么看得。” 高成云看似随意的问随军谋士。 “嗯……这个人嘛,有韬略,会打仗,不过未必强过马将军。我军就是没有名将,不然应该不会有今天的惨败。” 高成云有些吃惊,看向随军谋士。“说下去。” “我军既然已尽到了,那么对方的大军也差不多了,将挑我们吃亏,又没有破解对方连弩的法子。我建议先不要和契丹军死磕。等到盾阵装备到了再说。” 高成云点了点头,“仲嗣,说下去。” 这位年轻的随军谋士,叫做高阳,乃是大理重臣张昭的儿子,字仲嗣。 他原本是从军的校尉,不过因为志在做名将,所以又提出要跟高成云学韬略。 这才日夜跟在高都督身边,暂时做了个随军谋士。 其实,这高阳可是位上马能提枪,阵前能斩将的勇将。 所以高成云对他也很是看重。 “都督!我看,目前的状况,我们就是暂时守住统矢,和辽军对峙。等到敌军倦了,我们盾阵到位,再一绝死战也不迟。” 盾阵,就是大理研制的破解连弩的利器。 高成云和段学全,在得知连弩出现的时候,第一反应都不是自己也研制连弩,而是如何破解;连弩。 破解方向就是研制一种盾阵,能够扛住连弩威力的百分之八十,就算破解成功。 所以,盾阵与连弩,至少在大理,是盾阵先有了眉目。 高阳看法,高成云是大体赞成的,将挑根本没有胜道。大军对决又受制于对方的连弩。 最聪明最保险的方法,当然就是扬长避短。 “你说的对!而且,辽军是远道而来,一心想要灭掉咱们大理,我们却是以逸待劳,不急不躁。时间长了,我看辽军连粮草也未必供应的上。” “说道粮草……”高阳嘴角露出笑意,“都督!我们现在是把芒常将军留在了王上身边,相比辽军的情报也打听得到。如果,我们把他秘密调到这里,带兵在辽军背后,杀他粮草一个措手不及……” 高成云又是一愣,这高阳还真是时刻让他出乎意外,很多他想到的,高阳也就马上能够想到。 “呵呵!仲嗣。这个我可坐不了主啊。你父亲和伯父,在王上面前是比我还重要的存在,他们留下芒将军,我可是要不来人的,你要是觉得可行,不妨你去试试看。” 高成云轻描淡写,把球踢回了高阳。 高阳想了想,“也好,我今晚就给父亲和伯父写封亲笔信,把事情利弊说清,请他们派芒将军将军悄悄过来。能够撼动辽军名将的,我大理只怕也就只有芒将军了。” “哦?”高成云皱起了眉头,“仲嗣!我很久没回去了,段学思将军的病情,现在如何了?” 高阳叹了口气,轻声道,“都督!我听给段学思将军治病的大夫说了,他这次的病情,可以说是非常严重,只怕是……” 他顿了一顿,“只怕是凶多吉少,既算是最后能够捡回一条命,只怕也不能上阵杀敌了。” 嘶! 高成云倒吸一口凉气。 “可叹我大理名将,本来就没有几个真正能打的,先主父子先后亡故,已经是我大理的大难了,现在连太史将军也是凶多吉少,真是……” 高成云想说一句国运不佳,可是这个话题太沉重,也不吉利,所以最后还是住了口。 “都督!孟当将军的事情,也一并说了吧。” “嗯!这件事不算小事,你我各自修书一封,给王上说个清楚。” 高阳点头答应了,又说道,“都督!这还有一封简报,是南诏发过来的,说的是郡主大人她……” 高成云皱了皱眉,没吭声。 高阳有些奇怪,不过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没有多问。 一天之后,双方的大军在统矢相遇。 高成云和萧鞑濑都正式接管了大理军和契丹军的军权。 但是高成云直接选择了闭城不战。 萧鞑濑气的没有办法。 统矢是通往南诏的必经之路,是不可能绕过去的。 可是高成云带领大理大军,牢牢守在统矢,却坚守不出战。 记得萧鞑濑抓耳挠腮。 这天,他站在统矢城对面,一个刚刚垒建起的高高土台上,遥遥看着对面的统矢城。 依然的隐在神秘之中。 萧鞑濑是有感觉的,对方知道将挑不会赢,两军对战也不会赢。所以闭城不战。 他并没有选择强攻。 这次双方兵力相差不大,而强攻城墙是伤亡最大的战法。 第三百五十六章 粮草 在萧鞑濑眼里,那就是最蠢的战法。双方兵力不是四比一,甚至更多的话,强攻城墙就是最蠢的战法。 这几天,他都在命人准备投石机,准备用它的来破城。 他带来了不少专业的工匠。这些人平时就养在军营中,平时还好,现在有需要了,自然不能让他们清闲。 契丹军已经砍了不少大树,用来制造树桩攻城锤。 当然,这东西也是会折损人手的,所以,在造攻城锤的时候还有人在同时造另一种可怕大理攻城武器。 或者说,是攻城的压制性武器,那就是抛石机。 攻城之法就是先发动抛石机,把一块块大石头,抛上对方的城头,打击守军,打击城门,打击城墙。 不求能够真正破开城门,但是只要能把城墙上城楼上的守军,打的支离破碎,打的心胆俱寒,就算达到目的。 那时候在派出攻城锤。撞击统矢城的大门,破门就指日可待了。 萧鞑濑转头,看着午后阳光中的营盘。 五六辆巨大的抛石机已经颇具雏形。 而另一个方向,三颗巨树削成的攻城锤,也以精准本的差不多了。 “高畅!什么可以攻城?” “回大王!两天之内。” 萧鞑濑点了点头,出兵以来,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人吃马嚼,已经花费不少。 biquge.name 钱不必说,粮草也已经消耗了不少。 这次出兵,是本着速战速决的战略的,所以粮草就只带了那么多,大概是两个半月的粮草。 可是谁想到大理居然坚决不肯接战。 这也让萧鞑濑很挠头。 凭自觉,萧鞑濑也知道,大理并不是没有目的的, 他们一定要等待着什么,在准备着什么。 不然,明知不敌,起码也该派人来谈判,讲条件吧。 这一切否没有,只能说明,大理是有准备的,只不过时辰还没到而已。 “子廉!粮草到哪里了?” “王上!粮草应该马上到了,按路程算,离咱们也算是近在咫尺了。” 常元寿答道。常元寿字子廉,是萧鞑濑的从弟。 也就是亲叔伯弟兄。 “天佑他,不至于误事吧。” 萧鞑濑一声慨叹。 契丹军的压粮官,是萧天佑。字妙才。 也算萧鞑濑的至亲。 他本来也算文武全才,和高畅等人不相上下,不然萧鞑濑也不敢把压粮的重任给他。 但是最近萧天佑家出了事情,他老婆,也就是萧鞑濑老婆的亲妹妹,忽然得了重病,一下子就一命呜呼了。 萧天佑和老婆感情很深,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大受打击,一蹶不振。 要不是身负压粮重任,只怕就病倒了。 但是他每天借酒浇愁,萧鞑濑也是听说了的,这个时候也没法过分责怪他,只能是往好的想吧。 辽军二十万大军南下,没如所费粮草不计其数。 如今大军也即将赶到前线,粮草更加重要。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前锋军谋士迟迟未到,正是担心萧天佑的精神状态,为他的督粮队操够了心。 这日督粮队过了马当,赶往宿豫,军师千叮咛万嘱咐,深怕萧天佑沉浸酒乡,误了大事。得到萧天佑的再三保证,这才押了送往前锋军的小批军粮离开。 萧天佑表面上点头答应,实际上并没重视。 这时高成云的前锋军在前边五十里,曹操亲率的大军在后面一百二十里。左边的南冲湖,右边是山林。 所以他到底还是放松了警惕,只行了三十里,就下令在湖边扎营,理由就是等待丞相大军。 这本来也无可厚非,毕竟,大军将至,粮草不可远离大军。 而萧天佑也是一代名将,知道扎营该在哪里扎更合适。 不过久经沙场的萧天佑,这次却忘了一件看似不起眼的小事,以至酿下大祸。 扎了营,萧天佑依旧钻在自己的小营帐中,端起酒杯,闷闷喝起酒来。 而前方,押着小部分粮赶往前锋军的军师,却是越走越觉得哪里不对。 “不好!居然忘了这件事情,这可糟了!”离开督粮队五十里后,军师才想起了自己究竟在为什么事儿担心,但是这时天色已经不早,再赶回去提醒萧天佑,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只好找来自己的一个亲信,命他快马加鞭回去报信。 南冲湖畔,督粮官萧天佑已经进入梦乡,一万名军士也都相继开始酣眠。 然而此时,南冲湖上,几十艘小型渔船,悄悄驶近岸边。 小渔船上,都是些头扎白头巾,口衔腰刀的精壮大汉。 为首的一人,身材高大魁梧,满脸的水锈,正是当年叱咤风云的芒常。 此人出身荆州,多年的水贼头子。不但精通水技,更有一身惊人的武艺。 他投降大理后,就成了大理武将的旗帜。 此番辽理大战,他本来在李成思身边守卫,不过高成云亲自来信,请他前往前线帮忙,接着高满堂的儿子高阳也亲自来信,要请他出战。 高家兄弟一番思量,觉得前方军情紧急,就奏请李成思同意。 李成思立刻拍板,芒常当晚就启程赶往宿豫。 人还没到,高成云已经亲自手书密令,让他火速往南冲湖畔劫敌军粮。 于是芒常亲自带着自己手下最得意的精英,八百精英。在南冲湖的东岸,连租带唬,连吓唬带蒙骗,网罗了三十几艘小渔船。 连夜赶往南冲湖西,只要在这里上了岸,不远处就是契丹军大军的粮草所在。 八百精英每个人的避水囊中都带着火种。此番就是来图谋劫烧契丹军军粮,让曹操大军没粮草可用,就只能退军。 萧天佑虽然喝的酩酊大醉,但是进账喝酒前,早就下了将令,一万人的压粮军卒中,安排了好多人连夜值更。看守粮草。 所以芒常也不敢把船只靠的太近,离岸三十丈,就下令大家弃船下水,在水底洑水过去,找个隐蔽的岸边,悄悄上岸。 然后趁着守夜的辽军士兵不注意,将哨卡一个个拔除。 哨卡拔多了,中间一大片连不上,好几次巡哨来查,都没人出来招呼,巡哨就知道出事了,立刻敲锣警告。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一统 然而已经迟了,八百精英已经彻底控制了粮道,一拔人在草料堆上引火,继而又把火引向了两边的粮食堆。 其他人分列两侧围护。闻讯赶到的巡哨队,肯本不是精英的对手,被杀了个七零八落。 等到大队的压粮军官兵从睡梦中醒来,穿上衣服出来助战,那粮食早已经被烧的是七七八八。 宿醉的萧天佑,被人从睡梦中叫醒时,听得是粮草被烧,霎时间出了一身痛汗,酒立刻就醒了。 “哪里来的敌军?谁带队的?粮草想怎样了?” 此时外面一片大乱,叫醒他的校尉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只是催他快点出去解决问题。 萧天佑赤着膊,拎着一口腰刀。跳起身来看情况。 只见后军粮草所在地,火光冲天,而且一股浓烈的烤粮食的香味。 “糟了!” 萧天佑一个激灵,酒全醒了。 这一下麻烦大了,全军粮草,被自己的失职给毁了,十个自己也当不起这个罪过啊。 biquge.name 连盔甲都来不及穿,他立刻喊亲兵抬刀备马,冲向火起的现场。 芒常带人正守着,眼见粮草烧的还不是很彻底,而辽军已经是大队人马围了上来。 连忙让人抢了几匹马,上马拎着镔铁大环刀,四处驱赶辽军。 刚刚斩杀了十几个辽军,忽听身后一人喊道,“大理湖贼,胆大包天!都给老子死。” 一阵刀风呼啸,几个精英哼都没哼一声,就被来人砍死。 芒常大惊,回身一看,只见一个魁伟的彪形大汉,怒发冲冠,眼睛瞪圆,看着自己,满脸的怒气。 手中截头砍刀,上面还滴着鲜血。 这人正是萧天佑! 二人现在都是没有穿着日常战阵上的盔甲,只不过骑着马,拿着军器,外表看不出什么。但是各自手中独特造型的大刀,透露出与普通军士完全不同。 “你是何人?报名受死!” 萧天佑怒喝一声。 芒常冷冷一笑,“某家芒常,你又是何人?” 萧天佑皱了皱眉,“芒常……好像没怎么听说过。爷爷是契丹大将军萧天佑,你受死吧!” 眼见火势越来越大,越来越急,萧天佑心急如焚,二话不再多说,抡刀就劈了过来。 芒常在契丹军中名气不大,萧天佑的大名,他可是听说过的,一听是契丹军中有名气的大将,心中高兴,要好好会会北地的英杰。 二人马来刀往,战在了一起。 眨眼三十回合,不分胜负。 这时四下里的辽军,围上来的越来越多了,精英的头目们见火势已经蔓延开来,基本上到了无可挽回的程度,于是连连唿哨,催促芒常迅速离开。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忽然,一骑探马飞奔而来。“大王!大事不好了!萧将军出事了,我们的粮草,被劫了……” “什么?” 萧鞑濑如同晴天霹雳,差点摔下马来。 “什么情况?” “大王!是赵德昭!大宋齐王赵德昭,忽然率领一支人马,劫了我们的粮草。” “……那么!天佑将军呢!” 危急时刻,萧鞑濑首先想到的还是萧天佑,粮草既然已经丢了,那就算了,然而人怎么样? “萧天佑将军他,中计被俘了!” “嘶!”萧鞑濑冷汗直流,这下麻烦了,投鼠忌器。 大宋人果然奸诈,尤其是赵德昭,是怎样忽然来到战场的。 又是怎么决定要和大理站在同一阵营,打我大辽的。 现在不说这些,粮草没了,人也被抓了,大辽这下不好办了。 萧天佐萧天佑兄弟俩,鞥文能武,实在是大辽契丹国的左膀右臂,也都是王爵的身份,如今落在敌人手中,可就凶多吉少了。 萧鞑濑沉思片刻,下令道,“立刻号令全军,即刻退兵。” “什么?这……”常云寿懵逼了,“王上,现在这……” 萧鞑濑不听他说话,立刻吩咐人马撤军,无数大军听命收拾,起寨拔营。 回去的路上,萧鞑濑才和常元寿说了实话。 现在大军粮草尽失,此仗已经是必败无疑。 更何况萧天佑被抓,如果赵德昭以此来要挟自己,情况会更糟糕。 不如立刻撤退,以萧天佑的身份地位,赵德昭肯定不肯把他直接杀了。 这样以后还有转圜的余地。 常元寿听了,沉思片刻,拍掌叫好。 然而,辽军撤退之后,大宋军紧追不舍,终于在汉中附近,辽军中了大宋的埋伏,损兵折将,被赵德昭一战消灭了数万人马。 萧鞑濑咬紧牙关,快马加鞭,紧急向契丹国内撤退。 然而不但大宋,就连大理也派人马紧紧跟在后面追杀。 辽军无粮,不敢应战,一直逃到契丹境内,大理才因为路途太远,不再追击。 然而大宋依然紧追不舍,沿路大量杀伤辽军。 辽军无奈,在延河南岸停下,打算与赵德昭决一死战。 然而关键时刻赵德昭却匿了。 等到辽军起身,立刻出现,再度尾随追杀。 此时的辽军,因为到了自己境内,加上军士伤亡过半,已经不再缺粮,可是士气散尽,已经彻底不是大宋和赵德昭的对手了。 就这样,辽军带着宋军的尾巴,长驱直入,一直被追到上京。 赵德昭这才停止追击。 这时候赵元佐接赵匡胤的旨意,带同五万禁军,和大量粮草,杀入辽境,给赵德昭补充粮草。 兄弟俩在延河以北胜利会师,粮草也得到了保障。 于是开始商量合并攻辽。 辽军经此一役,元气大伤,原本有四十几万人马,现在只剩了一半。 而赵德昭亲自带了十三万人马进辽。加上赵元佐带来的五万人马,也达到了十八万之多。 双方在夹山展开决战。 赵德昭先输后赢,最终一战彻底击溃了大辽。 萧鞑濑一代名王,含恨受伤而死,大辽被大宋,赵德昭一战而灭。 至此北方再无敌手。 至于女贞的崛起,还有近百年的时间,单就现在这个世界来说,大宋一直以来最大的敌手,灰飞烟灭了。 第二年,赵匡胤封赵德昭为秦王,太子。 同年,大理臣服大宋,自称儿臣。 至此,北汉,南汉,南唐,大理,回鹘,契丹,尽皆臣服,或者被灭亡。 大宋终于一统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