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 怅卧新春白袷衣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一章怅卧新春白袷衣 又是一年春天到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谢鹔鹴看着窗外星星点点的绿意,心里非但没有升起一丝的生气,反而有一种意兴阑珊之感,仿佛这不是初春,而是暮春。今年的春天来得迟,开着窗子还能够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冷意。她的卧榻就正对着窗口,冷风一直灌进她的胸膛,谢鹔鹴有些猝不及防,忍不住低声咳了起来。 她有意压低了声音,可是还是被外间守着的优璇听到了,她急急忙忙地赶进来,刚进屋子,也忍不住被窗外的冷风吹得浑身一僵。她小跑过去,伸手关好窗子,忍不住对榻上的谢鹔鹴责备道,“小姐,大夫都说了你这段时间不能见风,你怎么又不听?要是将来留下了什么病根儿又该如何是好。” “我没事。”榻上的女子挤出一个苍白至极的笑容,明明曾经是张明艳无双的脸,可是如今却变得比梨花还要凄艳。她说了话,又忍不住咳了几声,续道,“我看书看累了,想吹吹风透透气,没事的。” “这还能叫没事?”优璇转过身来,轻声责备道,“那什么才叫有事?”她走到桌边,拿起桌子上的茶壶给榻上的谢鹔鹴到了一杯茶,走到床边递给了她,又顺手将被子给她整好,“你也知道你如今的身体......”她说了一半,又不忍再说下去,转过头去,眼睛当中似乎有泪光在闪烁,不过只是一瞬,很快,她就回过头来,再看时,眼睛当中又已经是往日的那副冷静,仿佛刚才的那一点晶莹不过是旁人看错了,“你难道还要再做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么?”她说到动情之处,就伸手去握住谢鹔鹴握着书的手,刚刚碰到,就觉得一种透骨的寒意从皮肤当中一直渗透到心里。优璇忍不住心酸,曾几何时,当朝一品大员,谢大将军的掌珠,名满天下的美人谢鹔鹴,红衣红马,从京城的大街上飞驰而过的时候,那一阵大红色的风,卷走了多少少年的梦?她的手是用来拿枪执剑的,正如她喜欢的红色一样,那双手也永远炽热如火,即使是再数九寒天也从来没有冷过。可是如今......优璇不着痕迹地看了手中的手一眼,曾经的纤纤玉手如今枯瘦得宛如鸡爪,她也是女子,手并不比谢鹔鹴大多少,可是如今她却能够轻轻松松地用一只手将她的手包住。(.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优璇心下凄然,脸上却又丝毫不敢表露出来,害怕谢鹔鹴看见了,想到这些天的事情,心情更加不好,只得将它埋进心里。 优璇心思玲珑剔透,不着痕迹地放开谢鹔鹴的手,将话头转了开来,“今晚上想吃什么?你生病这么多天,还没有好好吃过饭呢。都做你喜欢吃的怎么样?”她顿了顿,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叹道,“说起来,今年的春天,可真是冷啊。都这个时候,吹出来的风还是冷得刺骨。” 谢鹔鹴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房门却已经被人大力地撞开,来人一进屋就带来一阵的冷风,优璇看向来人,忍不住埋怨道,“平惑,你什么时候可以不这么莽撞?” 来的是个十**岁的少女,她一头冲进来,伸手拉起床上的谢鹔鹴,嘴里喊道,“小姐,不好了小姐。”她越急越没用办法将事情说清楚,喊了半天的“不好了”,却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带给谢鹔鹴。谢鹔鹴忍不住伸出手去安抚道,“不急,慢慢说。” “不能不急,再慢就不得了了。”平惑脸上全是焦急之色,“小少爷经过花园来这里看你,正好碰见了出来散步的何樱,他心中不忿,说是要给小姐你报仇,所以就,就打了何樱......看样子,何樱肚子里的孩子是保不住了,”平惑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服侍何樱的那群丫鬟婆子一边去找大夫一边去找了夏语冰,我趁乱走的时候,夏语冰已经到了花园,说是要小少爷一命抵一命呢。”平惑口中的“小少爷”是谢鹔鹴的三弟谢连城,如今不过十三四岁,却是名满天下的少年公子,他六岁的时候被当今太后选作天子伴读,不仅是因为他和圣上年纪相仿,也不仅因为他是当今朝廷栋梁谢澜楚的幼子,更是因为谢连城年纪虽小,却也担得起这番殊荣。传言谢连城周岁即能识百字,四岁能作诗,六岁作赋,连他的老师,被当今天下士子视为神明的大儒薛清源都大赞谢连城文采斐然,进退有度,小小年纪就有君子之风,日后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谢连城一向进退有度,他虽然不喜何樱,但也不会冲动到当众打人的地步。 谢鹔鹴皱了皱眉,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她掀开被子,坐起身来,穿好鞋子,对站在一旁的优璇吩咐道,“拿我的那件大氅来。”优璇却有些犹豫,“小姐,你的身子......” 谢鹔鹴用手轻轻拂了拂鬓间的散发,“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看了一眼平惑,“帮我梳头。”无论什么时候,谢鹔鹴从不会将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现给其他人。她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平惑,明白她心中所想,解释道,“弟弟武功不差,这点时间他还能应付过来。”说完就走到了梳妆台前,坐了下来。 她的两个侍女都是当初嫁过来的时候从家里带过来的,跟了她很多年,将军府里养出的人,自然不同于他人,更何况,她们两个是自小就和谢鹔鹴长在一起的,说起气度教养,恐怕一般的官宦小姐都还要差几分。 不过多时,谢鹔鹴就已经收拾好了。主仆三人一起朝着花园走去,还没有走近,远远地就看见水池边站了三个人,夏语冰手里执了一柄剑,架在了谢连城的脖子上,谢连城的佩剑掉在了一旁的地上。还是十三四岁的少年,脸上还有着没有完全退去的稚气,他年纪虽小,可是如今面对着脖子上的那柄剑,却是一脸的平静,仿佛早就猜到了一般。 谢鹔鹴缓缓走到谢连城身边,伸手捋了捋他因为打斗散落在鬓间的乱发,嗔怒道,“你都是大人了,做事怎么还是这么不知轻重?别人不要紧,要是伤到了自己可怎么办?”她这般轻描淡写,又处处维护着自己的弟弟,让听的人更怒了几分。已经有人不满地喊了出来,“你弟弟的命是命,难道我家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你家夫人?”谢鹔鹴朝着说话的人看去,是何樱的一位侍女,冷笑道,“一个小小的侍妾,也能够叫夫人么?她是哪门子的夫人?”谢鹔鹴眼波一转,伸手将架在谢连城脖子上的剑拿了下来,看向对面的男人,眼睛中冷意闪动,“夏语冰,当初我肚子的孩子被何樱害死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着急?” “你休要血口喷人。”刚才何樱的那名侍女又叫道,“明明是你自己的马车出了问题,怎么要怪到我家夫人身上?你出事的时候我家夫人还在家中,怎么又会和她扯上关系?” “乱讲。”一旁站着的平惑听不下去了,站出来对那名侍女骂道,“我家小姐的马车是年前刚刚做好的,先前几次都没有问题,为什么一到她怀了孕,到庙里祈福的时候就出了事情?分明就是你们做了手脚,现在又来贼喊捉贼,真是不要脸。” “哼。”那婢女冷笑了一声,道,“平惑姐姐,我家夫人没有你们小姐那般金贵,也没有你们小姐那样大的来头,可是凡事都要讲求证据,像你们这般胡乱说话,诬陷我家夫人,除了‘监守自盗’,我再也想不出其他来。” “你说什么‘监守自盗’?”平惑朝那个婢女走近,“难道我家小姐还会伤害自己的孩子不成?更何况,我家小姐坐的那辆马车的车辕被人锯过,痕迹一看就知道,这夏府之中,除了你家的那位‘夫人’之外还会有谁不想我家小姐诞下麟儿?说是她下的手,我又不曾冤枉了她。她本来就不安好心。” 那名婢女眼中闪过几丝讥诮之色,只听她冷笑一声,道,“平惑姐姐,我还是那句话,凡事要讲求证据,就算你们是谢大将军府的人,可是万事抬不过个‘理’字,‘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句话你总算是听说过?” 这厢平惑还没有说话,优璇却已经轻轻笑了,她拍了拍掌,零落的掌声在这寂静的环境下显得有些突兀,“这位姑娘好伶俐的口齿,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应该是何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她看了一眼那名婢女,脸上现出疑惑之色,“你家夫人如今生死不知,你却还有闲心在这里和我们打口水仗,莫不是,你家夫人本就没事,不过是为了嫁祸于我家小少爷才故意将事情闹得这么大?还是,你想趁你家夫人不方便,生了勾引主公的心思,嗯?”优璇冷冷地看过去,那婢女神色之中现出一丝惊慌,但是很快就镇定下来,冲优璇喊道,“我不过是不忿你们胡乱编排,优璇姐姐你又何必处处要与我这个小丫鬟为难?” “哟,这话从何说起?”优璇抬眼,眉宇之间,言笑晏晏,“明明刚才我家小姐在和将军说话,你插了嘴进来,这可不是一个奴婢应该做的事情呢。我先前还以为是姑娘你有什么大的来头我们惹不起,可是你又口口声声说你不过是个小丫鬟,小丫鬟哪里来这么大的胆子?还是,有人授意你如此?” “你乱讲。”那名婢女脸上不由得现出惊慌之色,优璇言语之中的暗示她每一句都听得出来,勾引主公,被人授意,服侍不周,栽赃嫁祸,每一件盖下来都够她抵上一条命的。原本伶俐的口齿如今也变得有些不灵了,优璇冷笑一声,朝她走近道,“你也不看看你说的人是谁。我家小姐是当今太后的亲外甥女,圣上的表姐,先皇亲封的公主,当今天下兵马大元帅的掌上明珠,又岂会与你口中那个连来历都不清楚的‘夫人’一般见识。说是‘监守自盗’,我看今天这件事情才是你们监守自盗呢。我家小少爷如此尊贵,就算要打她,还怕脏了自己的手呢。也不看看是什么东西,动不动就蹬鼻子上脸。”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睛轻轻地扫过了夏语冰的脸,仿佛不光是在说那名婢女和何樱,更是在说夏语冰。 夏语冰皱了皱眉,却什么都没有说,身子没有半分的移动,好像是在无声地要求谢鹔鹴给他一个解释。谢鹔鹴看着他,眼睛里一片平静,看不出喜怒。 优璇为人一向稳重,她和平惑两个人,谢鹔鹴更加倚重她,如今她这样说话,显然是被气得不轻。她冷笑一声,讥诮道,“你的那位‘夫人’,说不定,连姓什么自己都不知道呢。”她这话说得极为阴损,话音刚落,就听“啪”地一声,左脸一麻,接下来脸上便传来一阵剧痛,她猛地抬头,看向了夏语冰。 夏语冰脸上的神色依旧是淡淡的,仿佛刚才打人的根本就不是他。夏语冰动手极快,哪怕优璇武功不弱也完全没有接住。只听他张口,对谢鹔鹴说了这么久来第一句话,“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谢鹔鹴微微一笑,接口道,“是又怎样?”她一手牵起身旁的谢连城,一手挽住捂着脸的优璇,转身就要走。夏语冰身形微动,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谢鹔鹴轻轻抬眼,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你想拦我?”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无边光景一时新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二章 夏语冰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淡淡道,“总要把话说清楚。” 谢鹔鹴轻挑纤眉,“有什么好说的。”她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谢连城,冷声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弟弟替我报仇,这么明显的事情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她又看了一眼捂着脸的优璇,续道,“更何况,我的人你也打了,气也出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夏语冰看了一眼谢连城,却没有做出丝毫让步的样子,“你说的,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把你弟弟留下。” 谢鹔鹴微微一笑,轻嘲道,“我要是不呢。” 夏语冰眼中光芒闪动,只听他冷声道,“那就休怪我不客气。” “客气?”谢鹔鹴一声冷笑,“你什么时候对我客气过。”她微微别过脸,对身边的平惑和优璇吩咐道,“带小少爷下去。” “阿姐!”谢连城伸手抓住谢鹔鹴的衣袖,抬起头对夏语冰道,“你如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是我打掉的,有什么不满冲着我来,不许你欺负我阿姐。” 谢鹔鹴转头对谢连城微笑道,“弟弟,你果真还是太天真了。”她的笑容极其美丽,像是一朵在晚风中盛放的鸢尾花,有些落寞,有些寂寥,少年仰头看向自己面前的女子,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容,可是他却分明地感觉到了,现在的阿姐,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红衣红马的鲜亮少女了,有些东西,已经在他们经历的事情当中将他们自己悄然改变了。谢连城只觉得眼中一酸,下意识地低下头去,他不愿意看到自己姐姐这个样子,这个样子的谢鹔鹴根本就不是她,在他的记忆当中,他的阿姐,永远都是那个鲜衣怒马,容颜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女孩子,她会骑着她那匹像火一般浓烈的火云驹从京中的大街上飞驰而过,干脆到连一片衣角都不会留给他人;她会在战场上,带着她的战衣,骑着她的战马,像一片火烧云般掠过众人的眼前,留下无数迤逦的传说。那样的女子才是他的阿姐,他的阿姐,永远都是比太阳还要灼人的女孩子。 谢连城举步上前,将谢鹔鹴挡在身后,少年的肩膀并不宽厚,连身高也只到谢鹔鹴的耳边,可是眉眼间却是一片坚毅,隐隐之中已经有了大丈夫的担当之色。谢鹔鹴看着眼前少年的身影,心中欣慰,她伸手轻轻拂了拂谢连城的肩头,温言道,“听话。”说着将谢连城的身子往后一拂,谢连城猝不及防,往后退了几步,等到他站稳,身子却一僵,被平惑优璇一左一右地扶住,往后院的方向带去。 谢鹔鹴眼中波光流转,黑白分明的眼眸此刻看去竟有些难言的诡谲。她手腕轻轻一动,一道白光就从她手中绽放出万千光彩。待到光彩渐渐散去,一柄软剑已经被她盈盈握在手中,她身穿大红色狐裘,瘦削的身形站在料峭春风之中,明明是瘦不可言,却让人有一种如临高山之感。她冷冷一笑,早已不复当初的明艳,却别有一种凄艳清丽,“我今天倒要看看你究竟要怎么个不客气法。” 她对面的夏语冰皱了皱眉,声音还是平板得没有一丝起伏,“我没工夫跟你胡搅蛮缠。打人的是谢连城,我要找的人也是他。”他说话的样子,那样轻描淡写,仿佛现在和谢鹔鹴议论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关乎人命的大事,甚至,他的语气当中还隐隐藏着一丝不确定的宠溺,像是在哄小孩子一般。谢鹔鹴心中微酸,她当初,又何尝不是这样以为,可是,哪里会知道,世事到头,竟会是这样...... 谢鹔鹴低头一笑,仿佛盛放在枝头的花朵却又不堪风吹雨打,她将手中的软剑一舞,冷冷道,“少废话。”话音刚落,手中的软剑已经如毒蛇吐信一般朝夏语冰刺了过去。 彼时偌大的花园当中没有一个人,优璇和平惑连同谢连城早就被她支开了,将军府里的下人们也每一个人敢过来。料峭的春风吹过谢鹔鹴肩头的狐裘,她分明地感觉到一阵透骨的凉意。 这世间,最难的事情便是“人生若只如初见”。 她手中的软剑是当年出师时师父送给她的。剑名“寒波”,出自陶渊明《咏荆轲》中的那句“澹澹寒波生”,剑长三尺二寸,重不过八两三钱,用的是东海玄铁,又加了天山的冰蚕丝,通体莹白似雪,出鞘之时便有一股寒气涌出,当初打造它的时候,为了好看,专门在剑身上面打造了波纹样的花纹,也算是应了它的名字。剑是软剑,平常的时候就被她缠在手腕上,远远看过去的时候不过是个女子的手镯,根本就没什么稀奇。她的师父将剑给她的时候,只说了一句“强极则折”,她当初还有些不以为然,如今看来,或许,当年师父早就料到了这一日。 谢鹔鹴手中的剑轻轻一挑,却又被夏语冰的剑给压了下来。 对面的男子一身青衣,容颜清俊,眉眼之间,仿佛是被玉细细洗过一般,长身玉立的样子,真真当得起“芝兰玉树”四个字。可是,就是这个人,带给她的,却是此生都无法忘却的痛苦。 双剑相交,溅起几分火花,但是很快就淹没在尤带寒意的风中。她想起四年前的春天,那个时候,夏语冰还不过是众多寒门士子中的一个,她带着优璇和平惑在京中一家茶里品茶——说是品茶,其实不过是府中时日太过无聊,贵族小姐又有许多规矩要守,她心中不耐,于是带了人,从家里跑到街上来凑热闹罢了——她和两名侍女呆在用帘子隔开的包厢里,下的人看不到她们,她们却将下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茶馆当中,向来人声喧闹,她为了避开熟人,特意选了一间很普通的茶寮。这些天,京中谈论得最多的,恐怕都要算重开科举一事。先帝在位之时,政局并不清明,到了后期,甚至连科举都一并废除。本朝自开国之时起,就有贵族门阀勾结盘踞,本来当初太祖不过是为了嘉奖开国功臣,安抚前朝旧臣,哪里知道,这番举动,却成为后来的一大毒瘤。太祖过后,再无人可以有此铁腕手段将他们压下来,久而久之,贵族制度,竟成了本朝的主流。这些贵族,自视清流,拉帮结派,各自培养党羽,看不起寒门之人,而一向被用来选拔人才的科举制度却成了贵族子弟进入朝廷的一块跳板,卖官鬻爵,已经屡见不鲜,寒门士子十年寒窗苦读,还没有一个好的出生来得快。儒家一向主张“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可是,如今这个“帝王家”连看也不看他们,这“文武艺”他们学来又有何用? 先帝驾崩,皇后林氏带着年仅六岁的太子在太师林晋语,大将军谢澜楚,三朝元老、当代大儒薛清源等人的拥护之下登基称帝,改年号为嘉和。嘉和四年,少帝提出重开科举,立刻引来一片轩然□。太后林氏亲兄,当朝太师林晋语甚至当朝拂袖而去。满朝文武之中,几乎只有帝师周瑾瑜和大儒薛清源才赞成这个决定。 都在众人以为此事又要因为臣子的反对而不了了之的时候,大将军谢澜楚居然也出声支持,而此后,本来称病在家半月之久的太师林晋语出奇地出现在早朝上,绝口不提科举之事。自此,废除近二十年的科举考试,终于重新开启。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潺湲写幽磴,缭绕带嘉树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三章潺湲写幽磴,缭绕带嘉树。 这可算是天下士子的一大盛事,三月初春的时候,进京赶考的士子络绎不绝。谢鹔鹴呆在包厢里,茶馆底的喧嚣闹腾几乎都没有逃过她的耳朵。议论得最多的恐怕就要算少帝重开科举一事。有叹生不逢时的,有后悔当初弃文从商的,也有人打算回家重读经书的......但是,这些所有,最后都免不了要归结到一个人身上——当朝大将军,谢澜楚。谢澜楚是当年先帝的三大托孤大臣之一,这些年来一直执掌天下兵马,领兵打仗,所向披靡。先帝在位后期,南疆不稳,谢澜楚奉命征战,大胜而归,先帝龙心大悦,彼时谢澜楚已经官居一品,再无可升的空间,先帝专门为他设下洗尘宴,酒酣之时,先帝曾笑言,“寡人天下,一半可分谢卿。”谢澜楚居然毫不避嫌,直承下来。少帝继位,谢家恩宠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谢家长子谢飞白随父出征,年纪轻轻就被封为正三品大将;谢家二女谢鹔鹴,太后亲赐名曰:凤凰,收为义女,封护国长公主,地位甚至比正宗的皇家公主还要尊贵;谢家幼子谢连城,时年不过十岁,当日薛清源的一句“慧极京华”让谢连城从此名冠京都,小小年纪已是声名显赫,假日时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谢家位居四大家族之首,所占的荣宠甚至比起其他三大家族加起来还要多。科举一事,与当朝各族联系紧密,尤其是这样的大家族。如今少帝重开科考,利益冲突,首先受到损害的便是谢家。[.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这些年,谢家荣宠无限,有些人说,谢澜楚一生戎马,战功无数,如今这一切都是他应当得的,可是也有些人说,谢澜楚身为臣子,不依君臣礼数,早就起了不臣之心,加上这些年来他把持朝政,排挤同僚,更加印证了这样的说话。所以,谢澜楚赞成重开科考一事,有些人说他是为国为民,也有些人说他不过是因为如今谢家根基深厚,再无人可以撼动,他索性就做个好人,也好成全少帝的一番为民之心,更加可以取得少帝和太后的好感——须知,当日朝堂之上,除了几个手中毫无实权的酸儒之外,就连太后的亲哥哥都不同意少帝的这种做法,谢澜楚的突然松口,无疑是给了太后和少帝一个极大的台阶。 谢鹔鹴呆在包厢里,下的那群人越说越激烈,两大阵营甚至已成水火之势,她却觉得有些无聊。于是起身唤了优璇和平惑,打算就这样回家。平惑替她打了帘子,主仆三人打算就趁着众人争论的空隙下去,却不知,她的眼角,刚好就看到了那一袭青衫。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那个男子身上穿的只不过是在平常不过的衣衫,她的眼尖,一眼就看出来了那身衣服并算不得好,衣衫的质地甚至还有些粗糙。可是,穿在他身上,就是穿出了一种别样的风度,仿佛是将那漫山遍野的青翠裁了一片,又有意做旧,披在了身上。他就在那里静静地坐着,不言不语,却让人怎么都忽视不了他。身姿挺拔宛如青竹,悠然之间又见一点儿出世之意,当真是“清翠独言奇”。他能够坐在这里,想必后面的那一句不会是“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而应该是“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她的心中,被一片清凉的绿意渐渐浸染,直到她上了马车,都还能够感觉到那男子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竹制清香。 往常的时候,她通常都是骑马,只是今天为了不引人注意,她选择了马车。车子刚刚驶出巷子不久,就停了下来。她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冷不防地马车上的小帘被人撩了起来,映入她眼帘的,却是一张雌雄莫辩的脸。还是张少年的脸,看样子并不比她大多少,谢鹔鹴自幼长在京城,天朝帝都,风姿卓越的人她也见得不少,她父亲长兄皆是声闻于野的美男子,可要说那少年容貌,她见过的人当中无论男女,都无法企及这少年身上的十之一分。天下词句万千,形容男子风华气度容貌身材的词比比皆是,可是任何的词放在眼前这少年身上都只能显得苍白而稚拙,仿佛此刻任何的形容词加诸他身上都是一种亵渎。少年眉目平和,眼睛明亮宛如天上星辰,可是,不知为什么,他眼中缺少了一丝灵光,显得极为呆滞,给他的容貌打了无数的折扣。 谢鹔鹴明白过来,这少年恐怕是个傻子。真真是天意弄人。老天给了他无上的容貌,没想到却没能够给他一副哪怕是正常人的思想,上天果真公平。谢鹔鹴注意到他掀起帘子的那只手,袖口用白线绣着精致的暗花,那片衣袖宛如一片流云,似乎有光彩从他的袖上缓缓倾泻而下。看他的打扮,应该非富即贵,可是她在京城这么多年,却不知道哪家有这样的人物。 正在暗自揣测这少年的来历,他却忽然笑起来了,笑容明净,恍若天外之人,眼神依旧呆呆的,容颜却美得不可思议,许是正是这种空洞的美才成全了他的绝世容貌。谢鹔鹴从他手中接过帘子放下,正要吩咐车夫离开,没想到,马车外面却传来了一个颇是轻佻的声音,“我当是谁?原来是谢大将军家的二小姐,元肃这厢有礼了。” 谢鹔鹴微微皱眉,马车外面自称元肃的男子,是先帝的第三子,当今圣上的亲兄弟,他母亲是清河崔家的女儿,也是贵族小姐,只是这些年除了四大家族之外,其他贵族都被打压得很厉害。当年他母亲在入宫之前也是有名的美人,曾经得宠过一段时间,可是等到林家大小姐林谖进宫后,宫中所有的格局都变了。林谖当年号称京师第一美人,其美貌自不待言,入宫之后,先帝对她甚为喜爱,加之她又是林氏嫡女,身后又有林氏撑腰,辅一入宫就集三千宠爱在一身,此后几十年都没有丝毫改变。 先帝宫妃是建国以来的皇帝当中最多的,可是子嗣却极为稀薄,他的孩子大多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不在了,即使生下来也长不了多大,尤其是皇子,如今能够平安长大的除了马车外的第三子元肃还有第二子元祀,剩下一个就是第七子嘉树。这三个皇子当中,元祀母亲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直到去世的时候连一个位份都没有,他天资平庸,难堪大任;元肃生得风流伶俐,却是个斗鸡走马的纨绔子弟,胸无大志;而第七子嘉树......谢鹔鹴看了一眼已经被放下来的车帘,已经看不见那张绝美的容颜了。只是,这个元肃,这个时候他不在自己的封地蜀地,跑到京师来做什么? 谢鹔鹴微微笑了笑,答道,“蜀王客气了。”却丝毫没有要出去见他的样子。 元肃微带埋怨的声音又在马车外面响了起来,“都是本王的错,让七弟惊扰了二小姐的座驾,还请二小姐出面一见,也好让元肃给二小姐陪个罪。只是,不知二小姐肯否赏脸?” 刚才那名少年,想来就是先帝的第七子,如今的齐王嘉树了。他的母亲,是北方游牧民族进献给先帝的礼物,传言容貌极美,只可惜,她是亡国战俘,生下的唯一一个儿子又是个傻子,在宫中的日子想来并不好过。最是薄情君王恩,就算她容貌再美又能怎样?不过是为这皇宫之中平添一份谈资罢了,就连她的儿子嘉树也因为她身份的原因并未被先帝承认,甚至连名字都并未纳入皇子们的“元”字辈。后来,不知为什么,那位异族美人触怒了先帝,被先帝处死,本该一同被处死的还有她的儿子嘉树,但是先帝在看到他容貌的那一刻,忽然就心软了,毕竟虎毒不食子,更何况他还是个毫无威胁的傻子,于是就赐了封地,让他出了宫,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他当时,还不过只是个五六岁的孩童罢了。 谢鹔鹴微垂眼帘,伸出手的停在了马车帘子旁边,却没有再进一步。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添愁想象马车容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四章添愁想象马车容 谢鹔鹴嫣然一笑,隔着帘子答道,“多谢王爷抬爱,只是谢鹔鹴一介民女,实在担不起。”她顿了顿,又道,“我家中尚有急事,不知王爷可否行个方便,将路且让一让,鹔鹴感激不尽。” 她的这几句话不软不硬,却让元肃颇为懊恼,谢鹔鹴言语之间,分明就是在暗示他将路挡住了,不让她这一个弱女子离开。他贵为皇亲贵胄,往日行为虽然一向孟浪,荒唐之事也做过不少,但是今天遇到的人是谢鹔鹴,自然又要另当别论。她的父兄皆是朝中大员,莫说他一介亲王,就是如今皇帝见了谢澜楚,私下里也要叫声“亚父”,相比之下,他又能算个什么?可是就要他就这么连谢鹔鹴一个照面都没打到就要离开,他心中也有些不甘,更何况......他看了看身边的随从,有他的,也有嘉树的。今天要是就这么放谢鹔鹴离开了,他的面子要往哪儿放?可是,对面的那个人,是谢鹔鹴啊......正在犹豫之间,却听旁边传来一声轻笑,一个蓝衣贵公子骑着一匹黑马慢慢走到他身边,在马上不紧不慢地作了个揖,脸上却是一片散漫敷衍之色,“林尚琪见过王爷。” 来人是当今太后的亲外甥,太师林晋语唯一的嫡子,林尚琪。说起这个林尚琪,倒和元肃颇有些臭味儿相投的意思。他仗着父亲和姑母的宠爱,在京中做了不少为非作歹的事情,不过弱冠之龄,家中姬妾却将近数百人,传言他还专门在京城郊外建了一处庄园,用来藏他的那些美人娇娃。这些人当中,有下面的官吏为了巴结他父亲送给他的,也有他从别人家中抢来的;有从人贩子那里买来的,也有从各大青里赎回来的;有良家姑娘,也有失了丈夫的寡妇;有心甘情愿自荐枕席的,也有从别人家中硬抢过来的......他家中的姬妾就多得数不胜数,南国佳丽,北方美人,恐怕就算是皇帝都没有他逍遥。 元肃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似乎对他这般懈怠很是不满,脸上也并不怎么热情,“林大人多礼了。”林尚琪在吏部做事,他父亲给他谋了个五品的闲职,虽是闲职,油水儿倒挺多,加上他父亲姑母的关系,到他这里来巴结讨好的人也不少,元肃这样叫他也并没有错。只是,林晋语和谢澜楚一向不对盘,连同他们的亲属家眷也不怎么互相看得顺眼,现在林尚琪寻上门来,恐是来者不善。 谢鹔鹴虽然没有亲眼看见林尚琪来,但是,马车门帘就那么薄薄的一层,她又听力过人,外面说什么也都逃不过她的耳朵。[.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只听林尚琪笑道,“我表妹是天下第一美人,这些年来无数的人倾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王爷今日作此番举动,莫不是也和那些人一样,被我表妹的绝世姿容所俘获?”他称谢鹔鹴“表妹”本也没错,谢鹔鹴的母亲是与林晋语、林太后一父同胞的妹妹,只不过,他们是正房的子女,谢鹔鹴的外婆却是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姬妾,若不是当初谢澜楚要娶她,林家自觉得罪不起谢澜楚,否则,谢鹔鹴的母亲根本就不可能进得了宗谱。林尚琪这番话,听着虽然是在称赞谢鹔鹴,但是其中语气轻浮,比起起先的元肃有过之而无不及。谢鹔鹴心里本能地起了一种反感,她皱了皱眉,却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元肃轻轻一笑,他今日不过是带了随从出来游玩,哪知走到茶馆之下正好看见了从里面出来的谢鹔鹴,四大家族的马车都有自己特殊的标志,他远远地看了一眼,于容貌看得并不真切,只觉得此女贵不可言,能有如此气质的人想来容貌并不会差到哪里去。他原本以为不过是哪家大人的家眷,可是走近了才发现马车上的标志,他虽久不在京中,但是四大家族的标志还是认得的。他为人轻浮孟浪,却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谢鹔鹴艳名远扬,他居于蜀中也早有耳闻,今日居然能够有幸在街上遇上此姝,只可惜他忌惮谢家家世,不敢轻举妄动,但又不甘心就此与她错过,正在犹豫不决之间,刚好就看见了随仆人一起出来的嘉树,于是心生一计,竟然哄得嘉树去掀谢鹔鹴的马车帘子。与嘉树一起出来的都是些寻常仆人,惧怕于他的威势,就算明白此事的后果,也不敢多言。元肃的如意算盘打得极好,他让嘉树去掀谢鹔鹴的帘子,即使到时候惹怒了这位大将军的千金,他也大可以将所有罪责都推到嘉树身上——反正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就算谢鹔鹴生气要追究,可碍于身份,也不能和这样一个傻子斤斤计较。至于嘉树,他就更不用担心了。嘉树是个傻子,就算谢鹔鹴心眼儿小,硬要追究,最后怪责到嘉树身上,恐怕他 也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责罚于他。这样一来,他既可以见到谢鹔鹴的真容,又可以借着替嘉树给谢鹔鹴赔罪的借口接近她,还可以不受任何牵连,一举多得。只是,哪会想到,谢鹔鹴像是早就明白他的动机一般,不仅不出来,还三言两语就将他堵得死死的。现在,不仅没能见到谢鹔鹴,反而还等来了林尚琪,今天他要是不将谢鹔鹴从马车中请出来,恐怕是下不了台了。 想到这里,元肃心中颇有些恼意。他看了一眼林尚琪,道,“谢小姐容貌无双举世皆闻,拜倒在她裙下的人何止我一个。元肃不过凡夫俗子,今日若得见谢小姐的真颜自是万分荣幸,若是见不到,也只能说是元肃与谢小姐的缘分未到,只能静待他日了。”他的言语之间,已经微露示弱之意,没想到林尚琪却不肯就此放过他,只听他道,“‘相逢即是有缘’,王爷能与表妹相遇,既是缘分一场,怎能又说是缘分未到?”他将头转向谢鹔鹴的马车,喊道,“今日能遇王爷已是盛事一件,表妹,你且下车来,前面不远就是天香,今日我做东,表妹你做陪,让我与王爷一醉方休。”他话说得如此露骨,竟然将谢鹔鹴当做青中的女子一般对待。谢鹔鹴眉目一动,还没有等林尚琪反应过来,一只茶杯就已经劈头盖脸地朝他飞来。那茶杯来得太快,林尚琪又是个浪荡公子哥,平常不用功,哪里又会接得下来谢鹔鹴的这一击?只听“砰”地一声,那只茶杯已经结结实实地砸到了他的脸上,杯中还有未喝完的茶叶,此刻贴得他的额上,头发上到处都是,翩翩浊世佳公子不再,换来的却是一个呆若木鸡、满脸茶叶的傻子。 “扑哧”一声笑,将林尚琪的目光引了过去。他瞪眼看过去,笑的人却是齐王嘉树。嘉树一边笑得眉眼弯弯一边开口问身旁的元素,“三哥,这个人,他在做什么?” 元肃竭力忍住笑,奈何并不太成功,他将脸凑到嘉树耳边,装作是压低了声音却用大家都听得到的音调回答道,“这个林大人呐,正在表演‘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绝技。”他说完,就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赞叹道,“果真是林氏一绝啊,当真精彩。”说完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引得林尚琪几个白眼狠狠地瞪了过去。 若放在往日,就算是谢鹔鹴本人从他面前走过他顶多看几眼,根本就不会和她打招呼,林氏谢氏不合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台面上的这点儿东西要与不要并没有什么区别。可是,今天他不光遇见了谢鹔鹴,还遇见了元肃,他虽然不是皇子,但是待遇也和皇家子弟没有什么区别。林尚琪一心想将元肃比下去,谢鹔鹴不理会元肃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元肃没能将谢鹔鹴请出来,而他请出来了,这在面子上不是比元肃这个正宗的皇子王爷还要大么。要是请不出来也没有什么关系,王爷都请不出来,他莫可奈何也不丢面子。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谢鹔鹴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人打他。 也是他被好胜心冲昏了头脑,谢林两家一向不和,谢鹔鹴就是不肯卖元肃的面子,断断也不会卖他的面子。更何况,他言语之间竟将谢鹔鹴和青女子相提并论,放在平常良家女子身上都觉得是侮辱,更何况尊贵如她?这件事情就是闹到了太后那里他都没有道理,林尚琪越想越窝囊,谢鹔鹴他奈何不得,元肃他又没有办法,只能将一切火气全都撒到什么都不懂还在那里兀自大笑的嘉树身上。 他狠狠地剜了一眼嘉树,阴着一张脸道,“齐王觉得很好笑。” 嘉树在马上笑得打跌,要不是马下有仆人扶着他,恐怕早就掉下去了。他强忍住笑,一张绝美的脸笑得通红,反问道,“难道,难道你觉得不好笑么?”说着从马鞍旁边挂着的布袋子里翻了许久,一边翻一边往外扔,扔出来的竟是一些弹弓之类的小孩子玩意儿,最后他从里面翻出一个东西,嬉笑着递到林尚琪面前,“给你。”林尚琪接过来,却是一面颇为精巧的镜子,看样子是女子所用,外面有两扇盖子盖住了镜面,旁边有一个机簧,轻轻一拨,那两扇盖子就从中间分开,露出里面的镜面来。大概是这位齐王爷觉得此物颇对他口味,留为己用,如今拿来献宝一般地给林尚琪观瞻他的“绝世姿容”,没想到林尚琪却毫不领情,反而觉得今天被这一个傻子戏弄了,将所有的怒气全部撒到了嘉树身上。他将手中的镜子用力往地上一掷,镜子的两扇盖子立刻碎成了两半,嘉树坐在马上,看到这一切立刻哇哇大叫起来,捶胸顿足,丝毫没有皇家风范,口里还嚷嚷道,“你陪我的镜子,你陪我,你陪我......”口里嚷嚷不算,还似有不甘地想要下马去拉林尚琪,却被马下的仆人拉住了,没能下来得成。 元肃在旁边冷眼看着,嘴角含笑道,“七弟稍安勿躁,林大人家财万贯,定然不会少了你这面镜子。你若是不听话惹恼了他,小心他不赔给你。”他说的是劝架的话,脸上却是一派幸灾乐祸的神色。林尚琪被他的话一激,更加觉得心中气愤,恨恨道,“好,我赔给你,我赔你。”嘴上这样说着,手却已经摸到了腰间别的佩剑上面,元肃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却依旧言笑晏晏的模样,心中早就猜到了他要做什么,却丝毫没有要出声阻止的样子。 林尚琪将剑从腰间□,劈头盖脸地就往嘉树的头上砍去,他却像是被吓傻了一般,一动不动、目瞪口呆地坐在马上,好像已经失去了避开危险的能力。眼看着嘉树就要命丧当场,一道金光闪过众人眼前,只听“叮”的一声脆响,林尚琪的剑尖却被折断了。被当做暗器使的那东西被林尚琪的剑一挡,正要往地上掉去,嘉树这才回过神来,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捞,将那东西紧紧地捞进了自己的怀中。 他拿来细细一看,立刻就像是献宝一般地举起来给元肃看,一边喜滋滋地说道,“三哥你看,真漂亮。”说完将脸转向一旁气得不轻的林尚琪道,“谢谢你,你赔我的这个比我起先的那个还要好看呢。”他手中举着的也是一面镜子,不过巴掌大小,背面隆起,雕出繁复的镂空花纹,最中间镶了一个龙眼大的红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镜子背面隆起的部分中间是空的,里面被人雕了花纹,又放进三颗蓝宝石,人从外面向里面看进去的时候,都要透过那三颗宝石,加上外面雕出的镂空花纹,竟无论从那个方向看去镜子里面的那一层都是另一番光景。镜子手柄不过一指来宽,手柄两旁镶满了细碎的红宝石,手柄的最下端用篆体刻了一个龙眼大小的“谢”,镜子虽华贵,但却丝毫不显得庸俗,反而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大气尊贵。 这面镜子,无论做工还是材料都要比刚才嘉树自己的那一面好太多,刚才的那面镜子特殊就在那两扇盖子上,现在这面镜子的背后光景不知要比刚才那面巧妙多少,那几颗宝石在阳光下光彩夺目,嘉树小孩子心性,对这样闪闪发光的东西最是喜欢,也无怪乎连他也会觉得好看了。 这面镜子本是谢鹔鹴的随身之物,颇得她喜爱,刚才情况太过危急,她来不及换其他的东西,顺手就拿起身边的镜子扔了出去。只是,东西明明是谢鹔鹴的,没想到却被嘉树认为是林尚琪“赔”给他的,恐怕刚才林尚琪的那一剑他还以为不过是别人跟他耍的戏法儿呢。 林尚琪没想到谢鹔鹴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不给他留面子,刚才她坐在马车里都能够准确无误地打断自己的剑,这份功力已是极为难得,今天再与她斗下去,恐怕面子会损得更大......林尚琪心中还在打着自己的计较,马车当中又传来谢鹔鹴的一声轻笑,“林大人,齐王虽然先天不足,但好歹天潢贵胄,就算他得罪于你,要惩治也轮不到你来。为人臣子,还是应当有为人臣子的本分,做人么,莫要逾矩了好。”她的马车缓缓走动,有风吹过,轻轻掀起她马车上的小帘一角,众人只看见一个隐约的侧脸,是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容颜,却无人能以言语描摹其二一,尊贵高华,宛如世间最不可攀折的花朵。等到都回过神来的时候,那马车却已经去得远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美人如花隔云端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五章美人如花隔云端 时在中春,阳和方起。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如今正是一年之中的大好时节,万象一新,加上如今朝政平定,比之之前几年不知好了多少。少帝年幼,尚未纳妃,宫中妃嫔都是先帝在位之时留下来的几个太妃,太后春日无聊,索性发了道旨意,让朝中凡是有品级的夫人带着自家小姐入宫赏花喝茶,也算是陪她解闷。 宴席就设在御花园当中,太后亲发请柬,又有谁敢拂了她的面子?诰命夫人们带着自己小姐们齐聚御花园,如今百花盛开,又有美人极尽妍态,人面百花交相辉映,莺声燕语宛转悠扬不绝于耳,一时之间,往常略略冷清的御花园此刻显得异常热闹。园中上首端坐一人,身着明黄色的宫装,云鬓高鬟,头上簪了几支金色的凤凰步摇,此刻正杏眼含笑地看着园中的众人。她如今年过四十,可是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只有三十来岁,林太后年轻的时候曾是京中的第一美人,如今年纪渐大,容貌比之少女时候自然是要成熟许多,可是恰恰就是她的成熟,带给了她一种另外不同的风韵。或许她已经没有了当初少女时代娇羞天真,但是岁月给予她的,是比娇羞天真更加珍贵的东西。不得不说,有些人就是独得上天宠爱。老天给了她无上的容貌,给了她万人之上的地位,甚至连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印迹都只会给她增添神秘和美丽。 她端坐上首,顾盼之间,美目生辉,再看时,已经有一派天家威仪倾泻而来。 那样美丽的容颜,硬生生地就将满园的美色给比了下去。 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嘴快,脱口就道,“都说谢大将军家的二小姐是当今天下的第一美人,依我看,未必及得上太后之万一。”她声音不大,但是夹杂在众人的窃窃私语当中显得颇为突兀。太后显然也听到了,却只是淡淡一笑,并未责怪她的失礼,“凤凰容貌之美可算当世第一,你没见到就这样以为也是自然。只是,”她低头一笑,笑中又带有无限风情,“哀家这个老太婆看来还入你们的眼。”她这般说笑,立刻引来众人的一片笑言。离她最近的,是林晋语的女儿林宜琢,听了她这话,立刻做不依之态,摇着林太后的手道,“姑母你太过谦了,谁不知道您当年的风华,如今谢鹔鹴一个小辈,如何能与您相比?”她言语之间似是对谢鹔鹴颇为不满,林氏谢氏不合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她这样说,在座的众人倒也不觉有什么奇怪。林宜琢是太后的亲侄女,原本也是容颜姣好,只是她如今坐在林太后身边,眉目之间虽有相似,但说到气韵风华却又差得太远了,居然硬生生地就被自己姑母给比了下去。 她本与谢鹔鹴是同年所生,较谢鹔鹴只长了一个多月,身世相似,年纪又差不多的两个人难免被人拿来作比较,女子总是在意自己容貌的,谢鹔鹴名扬天下,她虽有一个京城第一美人的姑母自己却是无名之辈,难免会对谢鹔鹴心存怨气。 林宜琢这般讨好太后,太后却只是微微一笑,并不置一词,看来是不愿意在这样的事情上多费心神。林宜琢心有不甘,正想继续,太后却轻轻一笑,微启红唇,“说起这个凤凰,真是没规矩呢,她也算是另一个主人,让我们等了这么久自己却连人影都不见,等她来了,可要好好地罚她。”她言笑晏晏,眉目之间一片柔和,哪里像是要罚人的样子。众人都知道她是在说笑,随声应和着。正在众人一片笑语之时,耳畔突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太后微微一笑,并不惊慌。 只听“嘶”地一声马嘶,一匹白马从天而降,马上一人红衣似火,乌发如檀,肌肤胜雪,黑、白、红,三种颜色在她身上交织出一副极其绚丽的图画,众人还来不及看她的容貌已经觉得目眩神迷,待到马停下来,再抬头细细看去,顿觉头中“哄”地一声炸响——天下之间,居然会有这般人物。 那少女不过及笄年华,巫山云鬓上只插了一只红玉做的金雀簪,满身再无其他饰物,却并不减身上丝毫华贵。有一种人,美到极处,是不需要任何的东西来衬托的,装饰在她身上反而会觉得多此一举,因为,此间再华贵的首饰都抵不上她容貌的万分之一。女子穿红衣,要么极尽妍丽,要么就轻浮风尘,可是,从来没有人能够将一身红衣穿成这种气质。她的衣服极其简单,上面没有任何的花纹,穿在她身上却丝毫不显得单调,反而凛冽逼人,大气尊贵。那样浮泛着的红,纯粹鲜亮,像一簇火焰,似乎要将这世间所有一切都燃烧殆尽。她的容貌比太阳还要耀眼,然而却并不艳,反而是雅致的,雅到了极处就成了绝美,难以用言语描述的绝美。她并不像现下的女孩子一般柔弱不堪,而是十分的有活力,那种活力,是只有她才有的,旁人只能从她身上受到感染,却不能从她那里学来。 是真正的,比六月骄阳还要灼人眼目的少女。 谢鹔鹴下了马,将手中的鞭子递给迎上来的宫女,露齿一笑,仿佛这世间所有的鲜花都在这一刻盛开,她自己却懵然不觉,“真是对不住,家中有事耽搁了,让诸位久等了。”她神态之间落落大方,似乎并不觉得来晚了有什么不好,反而让人觉得要是因此怪责于她才是真的不好。林太后丝毫不以为意,笑着伸手将她牵过来,嗔笑道,“你也知道让我们就等了啊?”她伸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坐塌,“来,和我坐一起。” 谢鹔鹴却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落座,众人早就有耳闻,太后对这个外甥女极其喜爱,甚至比自家的内侄女还要喜欢,见到今日她这样对待谢鹔鹴,心中也不觉有多奇怪。太后转头看了一眼谢鹔鹴,转过头来对众人微笑着道,“让你们久等了。”她叫来身边的苏雪静吩咐道,“可以开宴了。” 不多时,就有宫女手捧托盘鱼贯而出,只听太后笑道,“近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御花园中百花盛开,哀家一个人久居深宫,长日无事,所以做东宴请各位。”她微微抬手,“你们不要客气。”说完又看了一眼身旁的谢鹔鹴,续道,“各家小姐都是才华横溢之人,今日不仅要与花斗艳,还要与人斗才,若是谁今日能够拨得头筹,哀家,可是大大有赏哦。”最后一个字,她说的时候声调微微上扬,连同她的眉毛也轻轻一挑,无限风韵便从她身上倾泻而出。 谢鹔鹴端起放在桌子上的茶杯轻轻一抿,嘴角微微含笑,并未置一词。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新雷动天地,春驭失羲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六章新雷动天地,春驭失羲和。 谢鹔鹴手中的茶杯尚未放下,就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从花园当中传来,“姑母,这么好的事情,怎么也不叫上我?”众人循声望去,花园某处假山下面,站着的那个说话的人,正是林尚琪。林太后微微看了他一眼,旋即笑道,“你这个魔王。姑娘家聚会,你来做什么?”林尚琪笑了笑,慢慢走到林太后身边,拉着她的袖子,微微撒娇道,“我怎么就不能来了呢?正是因为有这么多的小姐我才更是要来。我要来看看,哪家小姐长得最美,好让我娶回去做娘子。”他说得一派自然,却不知道下面在座的夫人小姐们已经有人坐不住了。谁不知道林太师的独子是这京中有名的浪荡公子?风流孟浪不说,为人荒诞不经,就是有些时候连太后都拿他没有办法。此子最好美色,凡是他看中的人,不管是谁,家世如何,他都要想尽办法弄到手。林太师将他宠得无法无天,反正他做再大的错事,都有他老子担着,林太后最喜欢的便是这个侄子,他又是林家的一根独苗,更加不可能将他怎样了。如若有哪家的小姐被他看上了,除了将人乖乖地送上门去,还找不到别的办法——女子自古以来地位就极低,哪怕是出身官宦人家,也不过是比平常人家稍微好一点儿,待到长到适当年龄,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嫁了,一来为自己的下半生继续某一个荣华富贵,二来,也让父亲兄弟在官场上多了一个帮手。林家权势极大,这些“大人”们通常子女极多,根本就不可能为了一个女儿得罪林家这个混世魔王,如果得到了林尚琪的欢心,说不定还可以乘此青云直上,飞黄腾达,有些人甚至还巴不得,又怎么可能不答应呢? 这些人只顾着自己的官位,哪里会去管送到林府去的那些女孩子究竟过得怎样?等到林尚琪过几天厌倦了,平常人家的女子送几两银子遣出府去,却再也无法嫁入好人家,有些还没有等到林尚琪厌倦就被他弄死。(.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这些还算好的,只有那些官宦小姐,尚未成婚就被林尚琪玷污,娘家说起来有权有势却没有办法在林府面前讨一个公道,娘家有头有脸回不得,怕伤风败俗给娘家蒙羞,只能一辈子呆在林尚琪的别院当中,终老一生。以前的那些春闺旖梦,全都作不得数了。 太后将下面的一切收尽眼底,伸出纤指往林尚琪的额头上轻轻一点,嗔道,“你这个小子,也不看看看哪家姑娘敢嫁你。”众人听到太后这样说,知道起码现在是没事了,都不约而同地在心底松了一口气。一旁坐着的林宜琢却掩口笑了笑,对林尚琪道,“哥哥,你也真是。这么大的一个美人儿坐在你面前你怎么没看见?”她抬眼朝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谢鹔鹴看去,笑道,“谢表妹号称‘艳冠天下’,自然容貌无双,谢姑父是当今朝廷的兵马大元帅,谢表妹与你又门当户对,刚好她又到了婚嫁之年,你要娶妻,她就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啦。”她的神态一派天真,仿佛真的就是这样想。林尚琪经她一提醒,这才抬起头来向太后身边看去。只见一个红衣少女端坐上首,双眸皎若晨曦,笑容灿若芝华,只是浅浅一眼,却已经动人心魄。林尚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此女极美,若是真能够取她为妻,想必此生无憾矣。 想到这里,他果真朝着太后深深一俯首,肃容道,“林尚琪对表妹心仪已久,愿取她为妻,一生不离不弃,还请太后成全。”他此话一出,立刻引来下面众人的惊呼,京城最有名的混世魔王居然心甘情愿地娶自己父亲政敌的女儿?若不是今日亲耳听到亲眼所见,恐怕明日传至街头巷尾,自己也不会相信的。 听了他的话,太后也是一呆,她也没想到林尚琪居然会说娶就要娶,林尚琪以前也不是没见过谢鹔鹴,两个孩子都是她的子侄,在宫中碰到的时候极多,可是往常不见他来提,怎么今天这么突兀地说了出来?她马上又转念一想,往常,恐怕是没有往这上面想。她眼风微微扫了一眼还在那里兀自得意的林宜琢,转眼间脸上有出现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她也不伸手去扶林尚琪,任由他伏着身子,“婚嫁之事,哀家答应了可没用,要人家凤凰亲口说了才算。”太后一双美目当中神采流转,竟是说不出的诡谲难测。林宜琢只觉得心头一麻,再也不敢看她的眼睛,立刻就低下了头去。 林尚琪却没有看见,他又将眼神投向一旁的谢鹔鹴,那少女只是微微一笑,容颜动人之处宛如万丈光芒迸射而出,“林公子若要娶我,不知你那别院中的众多女子又该如何安置呢?”她一边说话,一边仿佛是不经意般轻轻拨弄着自己手边的茶杯,林尚琪思及那日的丑事,只觉得背上一凉。他怎么忘了,此姝美则美矣,却也扎手得很,他可没有那个能力能够将她治得服服帖帖。 正在下不了台之时,却听上首传来一声轻笑,“好了好了,你看你,荒唐事情做得多了如今连媳妇儿都讨不到。”太后伸手将林尚琪扶起来,似笑非笑地叹道,“你们的事情下来你们再自己处理,就不要在这里贻笑大方了。”她抬手,对着下面的众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不用管他们了,我们做我们的。”众人都是识趣之人,太后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面多说定然有她的理由,没道理拂了她的面子。言罢,下面又是一片笑语晏晏。 谢鹔鹴看着下面的一片欢声笑语,笑容之中却暗藏了些许的冷意。她今日来这里,根本就不是太后宴请,而是出自她父亲谢澜楚的授意。少帝重开科考,自然得罪了朝中不少臣子,“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先帝留下的子嗣并不止当今圣上一人,圣上能够登基称帝,一方面是源于先帝遗照,一方面是有太后娘家的权势和一些朝中遗老的支持,一方面是因为先帝留下的四子当中,二子元祀出身卑微,资质平庸是;三子元肃母亲乃清河崔家嫡女,出身虽然高贵,但是元肃为人放荡,做事又荒诞不经,若真的让他当了皇帝,恐怕这天下也久不了了;至于七子嘉树,且不说他母亲乃异族女子,单是他一个傻子,也不可能让他担当重任。如此思来想去,也只有十一子也就是当今圣上了。当年登基之时他不过六岁,虽然称不上是天赋异禀,但比起他的几个哥哥,不知要好到哪里。而且太后出身林氏高族,幼承庭训,圣上还是太子之时就得她悉心教导,小小年纪已有人君风范,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但是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无论这四个皇子当中谁为君,谁能够给臣子们带来最大的利益他们就拥护谁,否则,即使坐上了皇位,也是坐不稳的。 而太后今日举动,以品茗赏花之名,行安抚人心之实。当日朝堂之上,谢澜楚力排众议,支持少帝重开科考,已经得罪了很多人,谢家虽为四大家族之首,但若是得罪太多的人,一旦他们联合起来,恐怕也难以在京中立足。太后想要借赏花之名安抚众臣子,却也还需要大将军谢澜楚的支持。一来是将谢家和皇帝紧紧栓在一起,二来也是在告诉众人,他们母子,既有林氏一族的外援,又有大将军谢澜楚的支持。所以,之前太后才会在言语当中透露出谢鹔鹴也是这场赏花宴的另一个主人,就是在告诉在座诸人,她有天下兵马大元帅谢澜楚的支持,就算有人要反,也未必有胜算。而谢家也急需在这个时候向朝中众人做出安抚之态,以方便今后行事,是以,就有了谢鹔鹴与太后联手举办宴席一事。 谢鹔鹴伸出纤细的手指转着桌子上的茶杯盖,心底却不住地冷笑,从什么时候开始,政局居然已经**到了皇帝说话居然要看臣子脸色的地步了。她看着自己左侧的女子,皓首轻扬,昔年的京城第一美人果真名不虚传呐。她微微一笑,一道波光极快地从她眼中划过,快得仿佛只是天上的流星一闪。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邂逅赏心人,与我倾怀抱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七章邂逅赏心人,与我倾怀抱 天幕低垂,苍穹隐现青蓝,明星闪烁,暗夜幽静无声。[.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一匹白马宛如流星在黑色的夜中划出一道白光,马上一人,红衣似火,乌发如云,双眸灿若星辰,在月光之下竟有一种艳到极处又沉淀为清丽的雅致,清雅与艳丽在她身上结合得天衣无缝,那样的气质,似真似幻,却让人生出飞蛾扑火般的向往。 谢鹔鹴白马飞驰,去的却不是将军府的方向,而是京城郊外。今天上午林尚琪当众求婚不成,后来竟恼羞成怒,等到众人散去之后,将她拦在了御花园中。谢鹔鹴心头窝火,出了城便一路朝着林尚琪建在京城郊外的别院赶去。他不是想娶么,那这个绊脚石就由自己亲手来帮他解决。谢鹔鹴一边冷笑着,一边紧夹马腹,朝别院的方向风驰电掣而去。 林尚琪的这座别院建在山腰,依山傍水,风景秀丽。为了防止有人逃走,山下和山上都招了不少的护卫。这个人虽然是个草包,但却十分会享受。谢鹔鹴下了马,正要找个隐蔽的地方将马拴好,身后传来一个压低了的男声,“是谁?”她顿感后背一凉,微一侧身,生生错开了她身后的那柄剑。那人却不允许她有机会反应,手中剑光陡盛,瞬间就将谢鹔鹴拢在了一片剑光之中。 她避无可避,那人故意压低了声音,想来并非是这别院中的守卫。谢鹔鹴伸手在左手戴着的镯子上一按,一柄软剑就在她手中幻化而成。双剑相交,迸射出无数火花,在黑暗当中璀璨无比。 两人一触便瞬间分开,再次站定之时,对面那人剑尖斜指,沉声道,“来者何人?” 谢鹔鹴微微一笑,黑暗之中看不清楚她的容貌,对面那人看得见一双眼睛在黑暗之中熠熠生辉,便听得她用微带笑意的声音答道,“帮你的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说完,不等那人反应过来,人却已经朝着山上的方向急急掠去。 “山上守备森严,要做事情尽快。”细细的声音传至那人耳中,人却已经去得远了。那人知道谢鹔鹴用的是传音入密的功夫,心下惊奇,听声音此女不过是个妙龄少女,没想到功夫却这般出众。他知是友非敌,于是身子一纵,也跟着上去了。 “这林尚琪平素作恶多端,今日定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教训。”那人回头,却是刚才那名少女,天色已暗,他们如今正站在林尚琪的别院里面,借着从窗户透出来的灯光和天上洒下的月光,他只能看清楚面前少女一身红衣,似火如阳,还未等到他开口,又听那少女道,“他的那群守备平日为虎作伥,今晚定要好好地戏弄一番。”他正要开口问究竟怎样戏弄,抬头就看见不远处正有一群守卫朝着二人藏身处走来。一个小石子射了出去,正好从那群守备眼前略过,立刻就有人朝着他们相反的方向喊道,“是谁。”一大群人呼啦啦地就朝那个方向跑去,他只觉得肩上冷不防地被人一拍,那个少女却像箭一般射了出去。 她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刚刚跑过去的那群人有被这边的声音吸引,立刻跑了过来。等到了这边才发现原来又什么都没有。那人伏在草丛中没有出去,他感觉有一道目光一直盯着自己,忍不住朝着他感应的方向抬头看去,却见到刚才还在另一个方向的少女此刻正站在屋顶上。她的头上的一弯浅浅的月牙,红衣翻飞,在月光下似乎是要乘风而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光线并不足,他虽自幼习武,目力较常人好许多,也看不清楚那少女的眉目,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感觉到那少女似乎是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正待他定睛细看,那少女却有一个纵身,从那房顶上消失了。 几乎整个晚上,林府别院的守备们都忙着和这个根本见不到人影的“刺客”斗智斗勇,只是不管他们怎么部署,那个刺客似乎都有办法让他们手忙脚乱。就在这群守备被谢鹔鹴耍得团团转的时候,和她一起上来的那个少年已经寻到了空隙,从草丛当中出来了。他对林府别院并不熟悉,只能暗自估计着走。他本来是来救人的,可是等到他到了内院看到里面无数多的女子闺房的时候,心中就有了另外一番计较。他走到门口,细细辨别了一下这些房中人的呼吸,粗浅可闻,想来并没有几人会武。他从中挑选了一间,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将声音送了出去。 房中女子本来已经打算歇息了,可是耳畔却传来一个极其细微的男声,“现在别院守备松懈,你若想走,请尽快。”她向房中四处看了一下,并没有发现除她之外的第二人,女子强压住心中的惊惶,走到门边,抬起门闩,门外空无一人,也有园中其他女子打开门探出头来,想必也听到了刚才的那句话。隐约听见前院和后院传来嘈杂的呼喊声,细细分辩,竟是些“在那边”,“快来,在这里”之类的,想来那边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很难再分心出来管她们。这些女子纷纷对视了一眼,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那人躲在暗处,看到自己要找的人已经和其他女子一起朝着后门的方向跑去,心中正要一松,冷不防地却看见前院火光陡盛,“走水了”,“快救火”,“那边更大了,快去那边。”声音此起彼伏,一听就能想到此刻外面的人有多么惊慌失措。那人微微一笑,想必这也是刚才和他一起上来的那名少女做的。那双眼睛,此刻里面定然盛满了得意和戏谑。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肯定,明明才刚刚认识,不,甚至连认识也算不上,他连她的脸都没有看清楚,又怎么会知道她此刻眼中的神情呢?他摇了摇头,暗笑自己,却一边收敛心神,朝后门的方向掠去。 他故意落在了那群女子后面,她们弄出的动静很大,要不是现在那群守备都被前院的火灾绊住了,由她们这般大声,只怕早就被发现了。他穿过树林,又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发现那少女的踪迹,他想离开,却又觉得不妥,正在犹豫间,肩膀又被人轻轻一拍,他转头过去,等到看到来人,却觉得呼吸蓦地一滞。他幼承庭训,又有后来十年寒窗,虽称不上学富五车,但也算得上是书破万卷,可是,今日才终于明白古人口中的“倾国倾城”究竟是何等姿容。 他借着火光看去,那少女俏生生地站在他眼前,眉目含笑,果真是灿若曦光,映着火光,更让人有一种不敢逼视之美。她的一身红衣,以天上皎月做背景,眼前大火为映衬,竟像是从火中飞出来的临天凤凰,浑然不似尘世中人。 “原来是你啊。”谢鹔鹴此刻心情极好,见他疑惑,又解释道,“我见过你。”此人正是那日在茶馆当中看到的那名少年,那天他是一身青衫,今日也还是,背后火光大盛,他却一身青衫寥落,与眼前的景象极为不符,好像他生来便不属于太过浓烈的颜色和场合。见他还是一副低头思考的模样,谢鹔鹴展颜一笑,“你不记得也是自然。”她那日走得悄无声息,他没有注意到也很正常。谢鹔鹴转过身,从马鞍上拿出两只鹿皮袋子,扔了一只给那名少年,“给。”见他脸上微露疑惑,谢鹔鹴又笑道,“林尚琪美酒佳人相伴好不逍遥。我用他酒窖里的酒作引子,放火烧了他的别院,又放走了他的美人们,如今还看他怎么逍遥。”她举了举手上的鹿皮袋子,续道,“佳人我是无福消受了,不过他的美酒可不能浪费。我从他的酒窖当中舀了两壶最好的,是属国进贡给皇帝的,没想到被他老爹克扣下来,他自己舍不得喝,拿来当宝贝一般供着,没想到今晚上到便宜了我们两个。”谢鹔鹴举起酒壶,仰头大大喝了一口,琥珀色的美酒从她的唇边溢出来,流过她弧线优美宛如玉雕的下巴,映衬着身后大火,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妖艳瑰丽。 谢鹔鹴将手中的酒壶放下,看到一旁站着的青衫少年,笑道,“怎么不喝?这可是皇帝才能享受到的。你要是不喝就给我,我才舍不得呢。”说着就要伸手去抢那少年手中的酒壶,她出手极快,那青衫少年却侧身一躲,将她的手躲开了。 那少年看着她微微一笑,火光青衫,清逸容颜宛如天上谪仙,那双凤眼温润如玉,火光映入他眼中,竟像是有满天星辰入眼。他仰头,举起那壶酒似要一饮而尽。他的身子斜斜的,谢鹔鹴看着他,脑中忽然蹦出一句少年时看过的词句,“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她脸上忍不住一红,立刻偏过头去不再看他,那少年不知道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她马上就变卦了,放下嘴边的酒壶准备问她,没想到那红衣少女已经一个翻身,上了她的白马。 她坐在马上,看着马下的青衫少年,红衣璀璨,笑靥如花,“人找到了就赶快走,待会儿等他们找来了可就麻烦了。”说完,就猛地一夹身下白马,也不管身后还有个人,飞一般地冲了出树林。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绣床斜凭娇无那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八章绣床斜凭娇无那 一条淡黄色的轻纱垂下,大殿之中隐隐传来的香气,粗粗闻来,有些艳,等到细闻之时才觉得那香又顿时化作一缕轻烟散去了,只在鼻端留下一缕飘渺的香气。这个本该是宫女如云的宫殿此刻却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幽静的气氛中传来低低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让人忍不住脸红心跳。这样颓靡迤逦的情景让泛出幽冷光芒的青玉地板都染上一种别样的qingyu色彩,似近似远,似真似幻,竟让人分不出这究竟是天上还是人间。 明黄色的床幔中伸出一只染了鲜红蔻丹的纤纤玉手,明黄,雪白,鲜红,为这只手增添出一种与尊贵之下的别样迤逦情态。“小妖精,你快要将我榨干了,还不满足么?”说完,那个男人又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在这刚刚**过后的大殿中显得格外的轻佻,却又格外地勾人心魄。回答他的,却是女子咯咯咯的娇笑声,声音当中还带着□未退的余韵,既妖且媚,不看容貌,只闻其声就觉得浑身一软,更让人忍不住猜想这帘子后面藏着的女子究竟是何等媚人姿容。只听她娇嗔道,“分明就是你将精力都放在了你的那些美人身上,如今又来栽到我头上,你说,你坏不坏?”一双涂了蔻丹的手轻轻抚上眼前精壮白皙的胸膛,那上面还有刚才激烈运动后留下的汗水,女子伸出一根手指用指尖在那面胸膛上轻轻划过,接了一滴上面的汗水回来放在红唇上轻轻一抿,又有无限诱惑倾泻而出。(.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男子只觉得身下一紧,激动地抱住身边的美人儿,喊道,“小妖精,今日我非要办了你不可。” 那女子仰头,修长白皙的脖颈在幽暗中散发出无比诱惑的光芒,她轻轻启唇,又有一连串的娇笑从她唇边倾泻而出,在空旷寂静的大殿中久久回荡,竟有一种别样的诡艳之色。 谢鹔鹴白马飞驰,风一般地回到自家门前。她替自己出了一口恶气,心情正好,将手中的缰绳交给迎上来替她牵马的小厮,抬脚刚刚准备走进去,耳畔却听到一丝不易察觉的风声,她将头一偏,躲开了朝她刺来的那柄木剑。 谢鹔鹴站定,看向来人,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男童,穿了一件玄色的长衫,长得玉雪可爱,现在年纪虽小,但却不难猜出长大以后又是何等姿容。他手里握了一柄和真剑差不多大小的木剑,见到她躲开,立刻有些不高兴地嘟起嘴道,“阿姐,你怎么又躲开了?”谢鹔鹴几欲抚额叹息,“我要是不躲开,你的那柄剑可就直接刺到我脸上来了。”她偏头看了看男童,眼中升起些促狭的神色,“谢连城,你怎么学来学去还是这么不长进啊,不长进倒算 了,如今到学会偷袭了,这是谁教的你?”谢连城却没有因为他阿姐的几句话就激起心中的怒气,而是笑道,“大哥说的,‘兵者,诡道也’,你要是躲不开,那是你自己没本事。”谢鹔鹴却不再说话,嘿嘿笑了两声,直接伸出手去拧谢连城的脸。(.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她出手快如闪电,谢连城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就被她掐住脸用力地往两边拉扯,直到谢连城口齿不清地对她求饶道,“阿姐,阿姐,我错了还不行么,我错了......”谢鹔鹴这才从他脸上拿下自己的手来,眉眼含笑地看着他。 谢连城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埋怨道,“真是的,本来是来给你说个好消息的,这些被你一扯,全忘了。”刚刚说完就见到谢鹔鹴挑了挑自己的眉毛,忙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说着朝身后看了一眼,续道,“师父来了,如今正在内院和爹爹喝酒呢。” “真的?”谢鹔鹴脸上喜悦溢于言表,她正准备转身离开,想了想,又回过头来对谢连城道,“你要是骗我就完了。”说完头也不回地朝内院飞掠而去。 院中一树琼花开得纷纷扰扰,树下立着两人,一青一白,身姿卓然,言笑晏晏,却是一番良辰光景。谢鹔鹴快步走到那白衣人面前,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嗔道,“师父,什么时候来的,竟然也不先通知我一声。”那白衣人闻言转过头来,四十岁左右的样子,一张脸白玉也似,斯文温润,飞眉入鬓,又给他平添了几分英气。他衣摆微动,带起阵阵清风流离,只听他笑道,“我刚来就听你爹爹说你进宫赴宴去了,怎么还有机会先告诉你?”谢鹔鹴还要再说,却被谢澜楚拦住了,他一身青衫,明明是武将,却带着说不尽的诗书风流,样子是极儒雅的,总是带着淡淡的笑容,让人见了他心底就忍不住升起一丝亲近之意。他衣袍微动,袖上流云缓缓,好似已经随着他的动作一起动了起来,只听他那极温润的声音在这春日的夜里映衬的满树琼花低低响了起来,“今日之事,可还顺利?” 谢鹔鹴点了点头,将今天太后举办的赏花宴中的事情一一道来。 已经是晚上了,太后并没有留林尚琪在宫中留宿,他年纪大了,不同以前,即使太后是他的亲姑母也是要避嫌的。林尚琪急匆匆地往宫门的方向走去,再晚了,等到宫门关了,他就得在宫中睡一晚了。宫中事事精良,自然不差,但是一想到自己别院中的众多美人,林尚琪心中就升起一股莫名的邪火,觉得在宫中多待一刻便是暴殄天物,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正要再走,却被一个和他同样行色匆匆的人撞了个满怀。那人慌不迭地正要跪下给他磕头赔罪,却被林尚琪一把扶了起来,只听他不耐道,“好了好了,起来。”那人抬头一看,却是自己主子。 此人正是林尚琪平日跟着的近身随从,见到林尚琪,他脸上的焦急之色更甚,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发现其他的人,于是小声道,“少爷。” “什么事,说。”林尚琪只觉得心中那团火越少越烈,几乎快要将他自己焚烧致死,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快点儿回去,回到他的那群美人身边去。那随从脸色却并不怎么好看,面上闪过几丝犹豫之色,正在吞吞吐吐间,林尚琪不耐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有什么事情就赶快说,我还要回别院呢。”听到“别院”两个字,那随从立刻吓得魂飞天外,他“咚”地一声趴下来跪倒在地,不停地对林尚琪磕头道,“少爷饶命,少爷饶命......”林尚琪看也没有再看他,只提了脚向外迈出去,那随从却一把将他的腿抱住,颤声道,“少爷,少爷......别院被人烧啦......”林尚琪闻言,立刻回过头来,抓起他的衣领,也顾不得身旁还有没有其他人,大声喊道,“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烧起来了?” 那随从不停地摇头,他身子已经被吓得瘫软,要不是现在有林尚琪提着,恐怕已经倒在地上起不来了。他本来是和林尚琪一起进宫来的,林尚琪入了宫他就在宫门外面候着,等他出来,可是刚才有别院那边的人跑过来对他说别院烧了起来,什么都不剩下。他是林尚琪的随从,平日里林尚琪去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如今别院烧了,能够去给林尚琪通报的也只有他了,可想而知,林尚琪听到这个消息后究竟会是怎样的反应,可却偏偏耽搁不得。他只得硬着头皮用银子疏通了宫门的守备,加之他常常被林尚琪带在身边,宫门的守备对他也熟悉了,这才放他进来了。等到见到了林尚琪,他才发现自己刚才的勇气瞬间就全部化为乌有,只敢说别院被人烧了,多的却再也不敢说。 林尚琪拎着他好一阵,那随从只会浑身上下不停地抖,他知道什么也问不出来,索性将那人往地上重重一放,一撩衣衫的下摆,心急火燎地冲了出去。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纵横白骨余残烧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九章纵横白骨余残烧 谢鹔鹴将遇见那青衣少年的事情略去不说,其他的倒是巨细无遗。(.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她的师父莫怀虚将手中的白瓷茶杯轻轻放下——那双手,竟和他手中的白瓷分不出所以来——看向身旁的谢澜楚,沉声道,“你想借科举一事选拔寒门人才,牵制林氏外戚,林谖心中想必也清楚。可是,”他微微沉吟,过了一会儿又才道,“又是什么让她如今心甘情愿地放下身份,在大臣们面前伏低做小?如果说是为了什么江山社稷,我是万万不信的。”谢澜楚微微一哂,伸手拍了拍莫怀虚的肩膀,叹道,“看来还是你懂我啊。”他起身,走到窗前,青衫孑立,明明应该是春风得意的人,却偏偏有着说不尽的茕茕之感。窗外苍穹浩渺,高而广阔,繁星点缀其间,仿佛是被虫子轻轻啮咬过的巨大幕布,春日夜晚的凉风就从那些小孔当中灌了进来。谢澜楚微微闭眼,声音当中竟有着说不尽的沧桑寂寥,“人人都道我把持朝政,玩弄权势,哪会想到另外的?”他叹了一口气,等到回过头来时脸上又恢复了往常的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林谖虽是女子,但胆识谋略并不逊于男儿。她如今身为皇太后,万人之上,可是若真的等到林家人做了皇帝,她往哪里放?索性说得冠冕堂皇一点儿,说是为国为家,为了江山社稷,弄得好还能留下她下半生的荣耀富贵。”他说着又忍不住冷笑一声,续道,“你道她看不出来我心中所想么?如今林晋语行事越发嚣张,少帝年幼,加上又有他身为皇太后的姐姐,如果再不加以遏制,恐怕过不了多久,这天下就要改姓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林谖支持科举,一方面是想借着提拔寒门子弟来压制林家,另一方面,也是想从我手中分出些权力来。哼,她的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好啊。”谢澜楚脸上现出些微微嘲弄的神色,“一石二鸟,这天下恐怕再没有其他人比她更会使计了。”他眼中神采流转,清雅当中带着数不尽的诡谲,只听他淡淡道,“林谖给了林家无上的荣华富贵,可是,一旦有人威胁到了她,哪怕那人是她的亲兄弟,她也会毫不留情。” 瑞脑幽幽的香气从案上放置着的青铜缡龙香炉当中缓缓散发出来,青金石的地板上隐隐映出宫女们依依袅袅的裙角,走动之时,带起裙下的暗花,一片绮丽。太后一手支颐,微闭眼睛,斜靠在窗边的贵妃榻上。有一名女官打扮的中年女子手里拿着一条米白色的羊毛薄毯走上来,正准备轻轻搭在太后身上,哪知,刚刚走近,她人却醒了。 太后长睫轻颤,明明已经年过不惑,却有着别样的魅惑人心的力量。她的眼睛当中带着微微的水意,红唇潋滟,几乎要让人忍不住为她匍匐在地,倾倒于她的绝世容光之下。她睁开眼,看向来人,像是突然松了一口气般,微笑道,“原来是雪静啊。”来的女官叫做苏雪静,是林太后还在林家做小姐的时候就带在身边的,后来她入宫为妃,当时的林家家主也就是她的父亲也将苏雪静一起送了进来,从此以后,深宫沉浮,两个人的命运就紧紧连在了一起。两个人的感情早就超越了一般的姐妹,苏雪静甚至为了林太后,心甘情愿地放弃了出宫嫁人的机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苏雪静下意识地垂下眼睛,那容光太盛,她害怕自己就在那不经意间就灼伤了眼睛。只听她垂首低声道,“您若乏了就到床上躺一会儿,这样在这里靠着,小心着凉。”说着就要将手中的毯子盖到林太后的身上,没想到那榻上的女子却轻轻将她的手拂开,轻声道,“不用了,我醒了。”她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夜了。初春的夜风吹过来,虽然没有冬日的刺骨,但却有一种从心底透出来的凉意。她用手拨了拨领子上的玉扣,鲜红的蔻丹衬着身上黄色的香云纱,有一种说不出的诡丽。她像是不经意地朝苏雪静问道,“林尚琪走了么?”声音悠远,好似从天外传来,可是听在有心人的耳朵里却觉得那声音分明就来自地狱。 苏雪静听到这个名字,瞳孔猛地一缩,但是很快就被她垂下的眼睫所覆盖,如果不注意,根本就看不到她刚才那个微小的动作。她将手中的毛毯放下,那双手素净白皙,指甲上并没有如同其他宫女一样染上各种颜色的蔻丹,上面什么都没有,却透出健康的底色来。苏雪静淡淡道,“已经回去了。不过,奴婢听说,好像是出了事。”林太后将自己的手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听到苏雪静这句话,翻转的手停了下来,嗤笑一声,道,“他还能有什么事情?” “对我们来说是不大。”苏雪静掩唇一笑,“他那别院被人烧了个干干净净,这对他来讲可就是天大的事了。”她说到这里,又顿了顿,续道,“不过还好,没有伤亡。” “知道是谁做的吗?”太后听到这里,好似来了兴趣,将自己的手放了下来,眉眼含笑地看着苏雪静。她摇了摇头,答道,“不知道。不过听眼线来报,好像不止一两个人。那别院的守备忙了大半晚上,连人家的一个衣角都没有看见,看来是哪里来的高手。” 太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又拂袖道,“有人能给他个教训也好,省得他成天到晚耀武扬威。” 苏雪静笑了笑,道,“大公子出身高贵,父亲是当朝太师,姑母是当今太后,任谁在他的那个位子,也有耀武扬威的资本啊。” “你也不要替他说话了,他是什么样的东西我还能不知道么?”太后脸上露出不耐之色,似乎真的不愿意提到林尚琪,“说来也是,林家怎么会生出他们兄妹俩那样的草包。”苏雪静知道太后说的是今天上午林宜琢撺掇林尚琪向谢鹔鹴求婚一事,知道太后正为这件事情不开心,聪明地没有答话。又听太后淡淡道,“他到想得美,将这天下第一美人赐婚给他,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她的脸上有着明显的厌恶,“近来林晋语越来越嚣张了,若还这么纵容下去,恐怕我这个太后位置也坐不稳啰。”太后冷哼一声,眼睛却投向别处,苏雪静垂首听着,也不管太后是不是真的再跟她说话,“他们的如意算盘倒打得好。可是我也不糊涂。亲兄弟再重要,可也比不上自己的性命,若真让林晋语得逞,可要把我摆在哪里?天下哪有那么笨的人,放着好好的太后不当,硬是要做什么连影子都没有的‘公主’?”太后一声冷笑,随之而来的却是一声悠长的叹息,“他连我这个亲姐姐都要算计,凭什么我还要处处为他着想?”她的声音有着说不上来的高远浩渺,听到苏雪静耳里,却是另一番感受:寂寥当中带着狠毒。 等到林尚琪将别院的事情处理完了,都差不多快到深夜了。他从后门进去,走到自己住的地方,却冷不防地看见一个黑影站在那里,他吓得差点叫出来,等到看清楚来人,他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道,“爹,怎么是你啊。”那影子从暗处走出来,相貌清癯,即使已经年过四十,但也不难看出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男子,只是他眼角眉梢都透着狠戾,给他的好相貌大大地打了折扣。林晋语看着自己唯一的嫡子,也不问他这么晚去了哪里,轻轻瞥了他一眼,道,“听说今天你向谢澜楚的女儿求亲了?” 林尚琪面露难色,林谢两家一向不和,如今他没有征得父亲的同意就擅自向谢鹔鹴求亲,这就算了,更糟糕的是人家还拒绝了他。他没想到事情竟然回传得这么快,正在嗫嚅着,却听林晋语不耐烦地一挥手,道,“好了。你的别院被烧了,这我也听说了。你若是真的想娶谢鹔鹴,就要拿出点儿诚意来,起码让别人无话可说。” “爹,您,您这是什么意思?”林尚琪犹豫着要不要开口,他只是觉得有些不敢相信,父亲这样算是鼓励他娶谢鹔鹴么?连同他今日的荒唐也一起不追究了么? “什么意思?哼。”林晋语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冷笑一声,看向林尚琪的眼神中已经带了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谁叫你不争气,如今看上别人可人却看不上你。”他顿了顿,又续道,“你若真是想娶谢鹔鹴现在就给我表个态,我过几日再替你去办。”娶谢鹔鹴?林尚琪低头,想起今日在宴上看到的那少女,红衣似火,纯粹得像她的笑容,那样绝丽的容颜,若真的被自己采撷......他脑中一热,狠狠地点下头来,“嗯,好。” 林晋语听见他说“好”,微微一笑,眼中竟有着道不尽的诡谲。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春风得意马蹄疾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十章春风得意马蹄疾 寒波被夏语冰手中的长剑挑落,谢鹔鹴大病未愈,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她站在庭院之中,风轻轻吹起她的裙角,明明应该是一片迤逦,谢鹔鹴的脸上却是一片死寂,她牵了牵嘴角,扯出一个极古怪的笑容,“我们四载夫妻,到头来,也不过如此。”她的身上依旧披着刚才出来时披的那件大红色的大氅,应该是火一样鲜活的颜色,此刻却像是死人身上已经干涸的血迹。 死寂,一片久久的死寂。就在谢鹔鹴以为夏语冰不会再有什么动作的时候,她突然觉得右手上一麻,接着大拇指上传来一阵剧痛,她低头一看,一截白玉般的手指掉在青石板上,带着血迹,滚了好远。她看着夏语冰木然的脸,良久才大声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意态癫狂,竟像是入了魔障。忽然,她猛地朝夏语冰掠去,身子飘动宛如鬼魅,她拼尽了全力,夏语冰根本就来不及反应,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只纤手已经放在了他的脖子上。谢鹔鹴在他耳边“咯咯咯”地低声笑起来,她看着他,眼睛当中有着从来没有的眷恋,“你看,就算你削了我的拇指,让我此生再不能拿剑,我也有办法杀你。”她的声音轻而柔,恍若情人之间的低语,说出的话却因为她这语气而变得格外森然。 夏语冰转头,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只隔了一寸不到,他眼神微动,语气却平淡,“你一向都有办法,我不过是你们谢家手里捏着的一只蚂蚁,你想怎样还不就是随你?”他这番淡淡的模样,旁人还以为是情人之间的话语,谢鹔鹴听了,却惨然一笑,放下放在他脖子上的左手,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她的右手垂下,拇指上的鲜血流了一地,衬着青石板,竟是格外地触目惊心。(.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她本就是大病未愈,刚才又与夏语冰一番激战,体力早已透支,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上。 闭上眼的那一刹那,她好像又看到了那一日,他们成亲的那一日,那满天耀眼的红色,飞扬鲜艳,最后沉淀下来,却只沦为她心口的一块旧伤。 林晋语果然在第二日的朝堂上向少帝提出要娶谢鹔鹴为儿媳,却被谢澜楚的一句“家事不宜置于朝堂”给挡了回去,他碰了个老大的没趣,本来以为会就这样算了,没想到下朝之后他果真找到全京城最好的媒婆上了谢府,来给谢鹔鹴和林尚琪说亲。 谢鹔鹴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和谢飞白正在考校谢连城的课业,平惑跑来告诉她,给谢连城听了,一口啐道,“不要脸。”谢飞白将手中的茶杯往桌上轻轻一放,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他出身世家,家教极好,只是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放杯子被他做来都别有一番风姿。只听他淡淡对谢鹔鹴笑道,“这林晋语莫非是草包托生?他让林尚琪娶你,无非就是想让谢林两家联手来抵制这即将由寒门士子形成的一股朝堂新势力,让林谖不敢动他。(.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可是,他怎么不想想,这科举是爹一手促成,为的就是要抵制外戚,且不说你,就是爹也不可能答应这门亲事,他此番上门,不就是自取其辱?”谢鹔鹴放下书,笑了笑,“你也说了他是草包托生。林晋语上次为科举的事情已经激怒了林谖,他若安安分分地做他的太师,林氏一门起码还可以荣耀几十年,可是偏偏他要自作聪明,急着找帮手,这下,无需我们动手,单是林谖就饶不了他。” “饶不了?怎生个饶不了法?”谢飞白顺口反问,他的嘴角牵起一丝讥诮的笑容,“林晋语是林谖的亲兄弟,林谖如今能够稳坐太后的宝座还不是背后有了林家的支持?她若做出了有损林家利益的事情,林家也不是吃素的。她如今能够做的,无非就是给林晋语一些警告、小教训之类的,除此之外,你道她还能够有什么大动作?”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又道,“林晋语就是吃定了林谖不敢将他怎样才能在这位皇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动作频频。”谢飞白冷笑一声,续道,“这位林太后啊,费尽心思登上高位,做得却这般窝囊,果真是报应不爽。” “你又怎知她心中窝囊?”谢鹔鹴朝谢飞白眨了眨眼睛,“也许她还乐在其中呢。”她将目光投向远方,那里水木清华,一片郁郁苍苍,“林晋语多半还以为爹爹如今的境地和他一样,所以才这样急着找过来。只是......说到谋略计谋心机算计,他和林谖一母同胞,差得却太远了。” 他们二人猜得果真没错。几日后的早朝林晋语并没有来,说是生病赋闲在家,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为了前几日向谢家求亲的事,这般说不过是为了遮掩一下他被伤得彻底的面子罢了。 这番风波尚未完全过去,朝中科举就已经结束了。文状元是四大家族谢林王沈中沈家的公子,叫做沈秋彦,他是周瑾瑜的学生,少有才名,是京中有名的才子,也是这四大家族中少有的饱学之士。沈秋彦这个人,谢鹔鹴也认得,长得是极好看的,文文雅雅的样子,害羞而腼腆,女孩子跟他说一句话就要红三次脸,只不过,他书生气太浓,说话有些酸,为人有点儿迂腐,但却是一个极有趣的人。只是,一直让谢鹔鹴想不明白的是,沈秋彦的老师周瑾瑜为人狂傲狷介,又怎么会教出他这样的学生? 武状元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名字,叫夏语冰。名字取得极雅致,只是,“夏虫不可以语冰”,却算不得好。 但是,谢鹔鹴却并不知道,原来这个夏语冰,就是那个人。 新状元游街的那天,平惑要凑热闹,连同拉了她和优璇一起去。沈秋彦坐在马上,胸前一朵大红花,头垂得低低的,脸上的红晕比他胸前的大花还要红。他本就长得好看,有胆大的姑娘见到他已经在往他身上帕子了,他却唯恐避之不及,仿佛那不是香喷喷的姑娘手绢,而是让人胆寒的蛇虫鼠蚁。他身旁的那个,一身青衫,磊落又秀挺。谢鹔鹴离得远,那人又别着头,看不清他的容貌,不过谢鹔鹴却觉得莫名的熟悉。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锐利,让那人有了感觉,他回过头来,想要在人群中去找寻,可是等到他转过头来的时候,谢鹔鹴却忍不住一声轻呼,那人不正是那日和她一起烧掉林尚琪别院的少年?听到了她的呼声,那少年看过来,谢鹔鹴一身红衣,站在人群之中,她容貌又是极出众的,那少年一眼便看到了她。看到是她,那少年愣了愣,转眼便笑了起来。他容貌有些清冷,看上去并不太容易亲近,可是他一笑起来就是另外的一番模样,仿佛春风拂面,让人觉得十分舒服。不知为什么,谢鹔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刚刚低下头去,正好就看见那少年胸前挂着的那朵大红花,衬着他的青衫,说不出的好笑。她“噗”地一声笑了出来,那少年脸上还是愣愣的,等到他顺着谢鹔鹴的目光寻到自己身上的那朵大红花的时候,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脸上也有了些许的不自在,他伸手拉了了自己的衣襟,想将那朵大红花遮住,谢鹔鹴微微垂头轻笑,等到她再抬起头的时候,那群人已经走远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不成双梦影,翻笑杏梁空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十一章不成双梦影,翻笑杏梁空 夏语冰被留在谢澜楚身边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他朝中无人,也多亏了有谢澜楚提携,才能在这局势不明的京城之中站稳脚跟。(.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夏语冰幼年丧父,这些年多亏了母亲拉扯才能出人头地,他自然是孝顺的,想来在旁人看来他的运气不可谓不好:少年得志,朝廷重开科举便是首当其冲的武状元,进入朝廷后又得大将军谢澜楚的赏识,从此平步青云。这些都还不算,夏语冰虽是武状元,不过投身军中却无甚军功,军中将士多是粗豪之士,想让他们心服口服,必定要有过人才华,老天像是独宠夏语冰一般,他需要什么就将什么送到了他的面前。 离京不远的寻龙山上有一窝土匪,本来也勉强可以算作是绿林好汉之类的,奈何他们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甚至连手无寸铁的老百姓都不放过。他们的这番作为,俨然已经成了朝廷的一大威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朝廷忙着科举的事情,放松了京畿之地的管辖,让这群土匪有了出来作恶的机会,才让他们如此嚣张。夏语冰是新科状元,少帝为了试探他的能力,加上谢飞白的举荐,自然就将这个机会送到了他的面前。 长乐宫中,青金石上倒映出榻上人模糊的影子,隐隐的,却有些绰约的风韵。太后一手握书,一手支颐,斜靠在榻上,双腿斜斜地放在一张小凳上,有双鬟的宫女伸出柔嫩的双手替她细细锤着肩膀和膝盖,这午后时光,看起来是好不闲适。一个人影垂首进了殿内,杏黄素服,来人却是苏静雪。太后见到是她,放下手中的书,朝身边服侍的宫女挥了挥手,她们得令,转身鱼贯而出,走在最后的那个人还体贴地替她们关好了大门。 太后将支着脸颊的手放下,坐直了身子舒展了一下筋骨,对苏雪静淡淡问道,“怎么样了?”苏雪静垂首深深一伏,给她行了礼,答道,“找的都是影卫中的好手......”说到这里,苏雪静又顿了顿,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开了口,“可,要是那个夏语冰死了怎么办?”太后轻轻一拂袖,像是拂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满不在乎地答道,“死了就死了呗,还能怎样?” “可......”苏雪静刚想说话,就被太后打断了,“为了他,我是花了不少功夫,只是,如果他真的那么不济,剿个匪就死了,那我留着他也只是碍事,与其浪费我的时间,倒不如让他现在就死了,也一了百了。”她说得淡然,好似那完全不是人命,仿佛不过是地上的蝼蚁一般。苏雪静还待说话,门外却有一个太监的声音响了起来,“启禀太后,林尚琪大人求见。”太后眼中波光一转,潋滟魅惑,她微一拂袖,站起身来,朝苏雪静摆了摆手,道,“好了,不说了,你先下去。”说完又顿了顿,笑道,“哦,对了,让林尚琪进来。”苏雪静低头颔首,退了出去。 夏语冰剿匪并称不上十分顺利,自己这边虽然死了十几个人,但总算还是将寻龙山的土匪也压了下来,土匪们一个都没有走掉,全都被他押了回来。只是这土匪......好像并不寻常啊。他跟几个土匪交过手,那路数,并不像是出自山野。他起初不过以为自己多心,又或者是自己见识少,勉强将心中的疑惑压了下去,可是在得知太后要亲自召见他的时候,被他努力压下去的疑惑又翻了上来。 接下来,便是论功行赏。夏语冰不仅得到谢大将军赏识,连太后对他也是青眼有加,甚至在专门为他举行的庆功宴上代他向谢鹔鹴求了亲,而谢澜楚居然也一口答应了下来。 谢鹔鹴听到这个消息是谢飞白告诉她的。他借故从宴上退了下来,一路策马飞驰到了将军府,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谢鹔鹴。(.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谢鹔鹴眼中微闪,只是一笑,并未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谢飞白是何人?看她的神色心中已经有了底,却还是免不了要向她确认一下,“妹妹,你真的要嫁给那个小子?” 谢鹔鹴仰头一笑,明艳无双,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只听她反问道,“有何不可?” 谢飞白微微垂眼,答道,“也不是不可,只是我总觉得事有蹊跷,但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对......”他顿了顿,向谢鹔鹴问道,“你喜欢他吗?” 喜欢吗?谢鹔鹴忍不住想起那一身青衫,那样清隽的眉眼,舒缓的颜色,无不成为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那一日,他站在林家别院前,大火在他身后熊熊燃烧,却掩不去他身上那疏淡的颜色......谢鹔鹴微一沉吟,然后猛地点头,爽快道,“是,我是喜欢他。”她说得豪爽,全然不似别的女儿家般娇羞,但是如果注意去看,却不难发现,她羊脂玉般的脸上隐隐露出的那一丝红晕。似乎她的心情也感染了身边的谢飞白,他努力忽视掉自己心中的那一丝忧虑,勉强笑了笑,“你喜欢他就好。” 成婚的那一日,那明艳的大红色几乎烧掉了半边天空,谢澜楚嫁女,排场甚至比正宗的公主出降还有大,谢鹔鹴被封为公主,太后皇帝也为她准备了丰厚的嫁妆,连同谢澜楚的那一份,她出嫁一次,独独嫁妆竟然都有三份。 十里红妆,铺陈满天,一个是绝世佳人,另一个是少年名将,这般佳偶天成,恐怕连老天也要妒忌?谢鹔鹴坐在花轿之中,耳畔充斥着爆竹爆裂的喜庆之声,她轻轻掀起盖头,将轿门拉起一个缝,前面那人,坐在马上,大红衣袍,背挺得笔直,那像火一样的红色,将他身上深深的寂寥掩去不少。谢鹔鹴低头,心中是既甜蜜又羞涩,更掺了几分忐忑。她终归是女子,哪怕再惊世骇俗,在心上人面前也免不了有些小女儿的习性。那个人,他的心里,和自己也是一样的吗? 他们拜了堂,谢鹔鹴就被喜娘送进了洞房。她累极了,等夏语冰又久久不来,最后实在乏了,竟然靠在床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朦胧中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她微微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案上的那两支大红色的龙凤喜烛,手臂般粗的柱身此刻积了不少的烛泪,朦胧中看去,竟和真的眼泪一模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突然升起一丝畏惧来。幼年之时,她被谢澜楚带在身边,面对着敌方千军万马时没有惧怕;一个人在沙漠中面对着饥饿的狼群也没有害怕,可是独独在这个时候,在她一生之中最重要的时候,她竟害怕了。 一只蛇胆大小的白瓷被子被一只清瘦白皙的手放到了她眼前。谢鹔鹴顺着那只手看去,夏语冰正微笑着看着她,她这才发现她的盖头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掀开了。她脑中还没有反应过来,手却已经下意识地伸出去将那只杯子接了过来。对面的少年红绸束发,声音温温凉凉,说不出的好听,“要睡也要先喝了合卺酒再睡。”她几乎不敢去看那少年的容颜,只是低头看着手上的杯子,还未说话,霞色已经染红了大半张脸,“喝了合卺酒,我们就是夫妻了吗?”她的声音很小,小得几乎连她自己都差点儿听不到,她以为夏语冰也没有听见,可她却再也没有勇气说第二遍,哪知那少年温凉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了起来,“自然,我们是夫妻。”他的声音一向有些凉意,此刻却染上了些许的暖意。谢鹔鹴抬眼向他看去,他在席间喝了些酒,颊上也染了些红色,此刻嘴角含笑,眉目之间一派温文,在不知不觉间,轻轻拨动了人的心弦...... 那一夜,烛影摇红,却没有被翻红浪的恩爱缠绵,就好似他们这些年一样,外人看去是琴瑟相合的举案齐眉,可是触摸到的,却是相敬如冰的寒凉刺骨。 谢鹔鹴在身体的一片酸疼之中醒来,睁开眼睛,入眼的便是天青色的牡丹花暗纹帐子,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却发现自己原来躺在出阁前的谢府闺房之中,她微微皱了皱眉头,大拇指已经被包扎好了,没有再流血,可是,她这一生,都不能再握剑了。她讥诮一笑,想抬手,却发现自己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闭上眼,斜靠在床上,四周安静得仿佛不似人间,这难得的静谧却是她始终求不到的。她想起梦中的携手共度,那一夜的好时光,如今看来真的好像大梦一场。是梦,时间到了,她也该醒了。 谢鹔鹴低笑出声,想来想去,真是讽刺啊,她躲掉了林尚琪,却没能躲掉夏语冰,果真是魔障么?她正想着,房门却冷不防地被人推开。刺骨的风猛地灌了进来,这春天,竟比寒冬还要冷。她睁开眼睛,站在前面的是谢连城,连同他身后的优璇和平惑,三人脸上都是一副沉重已极的神色。谢鹔鹴心中猛地一沉,一种不好的预感升上心间,她几乎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颤声问道,“究竟,究竟怎么了?” 优璇看了她一眼又立即别过头去,她这才发现,一向冷静的优璇此刻双眼又红又肿,像是刚刚哭过,平惑脸上的表情也不怎么好看。她将眼神投向谢连城,少年面沉如水,凝重异常。他抿了抿唇,开口时声音嘶哑得不像话,“这次跟爹爹一起去的监军、太监王正的随从回来说,爹爹通敌卖国,被王正发现,大哥为了防止消息外泄,当场将其斩杀......”他顿了顿,又续道,“太后下令彻查此事,夏府为了和你划清界限,已经写了......写了休书。”他说着,将手中的书信递到谢鹔鹴的面前。 谢鹔鹴看着上面两个漆黑的大字,仿佛有两柄大锤朝她猛地锤下。她胸中剧痛,终于支持不住,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离乱人相失,春秋雁自飞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十二章离乱人相失,春秋雁自飞 谢鹔鹴死死地抠住床柱才让自己不瘫软下来,平惑和优璇急急忙忙地跑上前去想要扶她,却被她挥开了。谢鹔鹴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嘶哑得浑然不似自己的,“你......你再说一遍......”谢连城心中不忍,别过头不去看她,干着嗓子又说了一遍,末了还补了一句,“太后下旨,为了帮助爹爹洗清嫌疑,谢府众人不得离府半步,违令者,杀无赦。” 这分明就是软禁!谢鹔鹴心中大恸,但很快就冷静下来,越是在这个时候她越不能自乱阵脚。太后以此雷霆之势力压千钧,她爹爹和大哥远在边疆,如今生死不知,谢家满门,只有谢连城一个男丁。要是爹爹和大哥都不在了,谢连城就是谢家唯一的香火,她身为长姊,自然要帮父亲保住这最后一点血脉。谢鹔鹴强压住心中的痛楚,轻声朝平惑吩咐道,“你今晚就带着小公子离开,去找我师父......”谢鹔鹴顿了顿,吸了一口冷气,胸腔中猛地一阵钝痛,待到那阵痛慢慢缓过来,她又才道,“要是连我师父都不在了,那你就帮我将他抚养成才,你们两个,走得越远越好......”她还没有说完,就被谢连城急急打断,“那阿姐你呢?” 谢鹔鹴伸手,将谢连城拉到身边,用手指轻轻抚了抚少年清癯俊逸的脸庞,低声道,“你是聪明的孩子,阿姐不骗你。阿姐留在这里与林谖周旋,也为你争取最后一点时间。入夜以后,平惑姐姐带着你,去找师父,等找到了他,让他教你功夫谋略,待到你有一天力量够了,再回来给你的父亲兄姊报仇,那个时候,阿姐就算是在九泉之下,亦可含笑安稳。”她此语,分明就是做临别之言,一旁的平惑扶住她,嘶声哭道,“小姐,小姐你不要这样,我们不走。一旦走了,太后随便治个畏罪潜逃之罪,那时候,就算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就算我们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谢鹔鹴惨然一笑,道,“傻平惑,爹爹和大哥还在同鞑靼打仗,她就迫不及待地随便往爹爹身上安了个通敌叛国之罪;我不过昏迷几天,醒来时天都变了,如此雷霆手段,分明是已经部署多年。她丝毫不顾及若是没了父亲,鞑靼大军定会挥兵南下,想来早就找好了父亲的接班人,所以才敢如此肆无忌惮。以林谖对爹爹的恨意,有了这样的机会她怎么还会留下父亲大哥的命?如果这一次谢家还有后人,那以后,死的人就是她了。她故意留着父亲哥哥的消息不告诉我们,想来拖住我们,让我们不敢轻举妄动,等到她将父亲哥哥那边收了尾,就要来要我们的命啦。现在趁着她那边分不开身,你带着连城赶紧离开,兴许还能留下一条命来,若是再晚,我们就都没有命了,到时候,谁又来替父亲哥哥报仇?”谢鹔鹴脸上并不见多少悲戚,语气也平平无奇,但听在旁人耳朵里,却像是针一般地刺进心底,刺得人心中生疼。 平惑看了一眼站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优璇,突然伸出手抓住她的手,对谢鹔鹴恳切道,“小姐,那我和优璇换。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心机浅露,不像优璇一向聪明冷静,小少爷交给她,比交给我更好......”她还没有说完,就被优璇含笑打断,可是,往常优雅自信的笑容此刻挂在她那张惨白的脸上,却是说不出的苍凉,“我与大少爷早就私定终身了。”她说完,微微一低头,苍白的脸上现出一丝隐隐的红晕,在楚楚动人中又带着一点点少女的娇羞,可是,这份娇羞,却再也没有人能够来欣赏了。不顾平惑脸上略带疑惑的神情,优璇惨然一笑,又续道,“当初和小姐一起去夏府,是因为大少爷不放心小姐一个人在那边,所以才让我去照顾她。如今他不会再回来,我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了,倒不如留下来,跟小姐一起,也算是应了当初我们起誓时的那句‘生则同襟死同穴’。” 平惑往常大而化之,哪里会注意到这些?谢鹔鹴脸上却一片平静,她早就知道优璇和谢飞白相互倾慕,不过是谢飞白常年征战在外,害怕优璇一个人在家常日无聊,所以才一直没有和她成婚,这也是为何要送她和谢鹔鹴一起去夏府的另外一个原因。谢鹔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差不多已经完全黑了,她朝平惑招了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谢鹔鹴在她耳边一番吩咐,平惑得令后就转身出去了。她看着一直站在旁边紧抿双唇的谢连城,将他的肩膀揽进怀里,少年的肩膀虽然宽阔,但却并不厚实,还是在这样无忧无虑的年纪就要让他担负起整个家族的血海深仇,他那双肩膀,又能否承担得起?他这一生,本来应该是花间醉酒、对月成三人的闲适优雅,如今家逢大变,却不得不从此亡命天涯,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甚至终其一生都不能再踏入中原半步,又叫谢鹔鹴如何忍心?谢鹔鹴的母亲林微在生完谢连城之后不久就撒手人寰,她和谢飞白两个孩子还享受了几年双亲俱在的天伦之乐,谢连城尚在襁褓之中就失去了母亲,这些年来,他们兄妹三人感情一直很好,她和谢飞白两个人一向宠爱这个小弟弟,如今生离死别之际,不舍之意相较往常更甚。 谢鹔鹴替他整了整衣裳,淡淡嘱咐道,“往后到了外面,你就是一个人了,没有了谢家作支撑,记得要韬光养晦,切记锋芒毕露。”她顿了顿,心中哀意更甚,“我知道你一向懂事沉稳,只是,只是,这些话,阿姐以前也没有对你说过,今后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眼睫早已不堪重负,她却不敢眨眼,害怕轻轻一动,就会有泪珠滚落下来。有一只清瘦冰凉的手轻轻覆上她的眼帘,谢连城的声音深沉似永夜无边,“阿姐,我不会说要留下来和你一起,因为我知道,你要是能够和我一起走一定不会丢下连城一个人了,而你现在做出的决定是最明智的,所以我不会违背你......”他先前的声音还算沉稳,可是到了后来却带了哽咽之音,但是很快就被他强压了下来。谢连城顿了顿,调整了一下心绪,又道,“阿姐,如果连城今日能够有幸逃出生天,即使你我姐弟再无相见之期,我也不会忘记你今日嘱咐我的话。”他将手从谢鹔鹴眼睛上拿了下来,少年清稚的面容却有着不符合年龄的坚定。平惑已经收拾好了东西,站在了谢连城的身后。谢鹔鹴伸手握住谢连城的手,他已经长大了,再也不像幼年时候自己一只手就能轻易地将它握住。谢鹔鹴笑了笑,眼底却是冰凉的,她站起身来,走到梳妆台前,拉出平日里装首饰的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支紫金釵,那釵通体紫色,除此之外,再无精巧之处。旁边的三人尚且不明白为何谢鹔鹴突然抽出这枚钗干什么,就见她将那支釵的末梢□梳妆台上雕刻着的一朵梅花的花蕊中,轻轻一转,只听“吱呀”一声轻响,牙床上的一层就慢慢升了起来,下面黑荡荡一片,一股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谢鹔鹴用下巴点了点那条密道,对平惑和谢连城二人淡然道,“快走,密道通往城外向东十里。”说完,她顿了顿,最终只是对平惑淡淡道,“连城,就交给你了。” 平惑抿了抿唇,突然猛地朝谢鹔鹴跪下,磕了一个头,往日俏皮的脸上此刻是难得的郑重和凝肃。她站起身来,肃容道,“小姐你放心,就算是拼了我这条命,也会护小少爷周全。”谢鹔鹴被她脸上的决绝晃花了眼,她心中不忍,却终究只是别过脸,淡淡地说了一声“保重”,就再也不看他们。 谢连城深深地看了一眼谢鹔鹴和优璇,却只能猛地一转头,什么话都没有说,和平惑一起进了密道。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是非成败转头空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十三章是非成败转头空 等到谢连城和平惑消失在密道口,谢鹔鹴才回过头来。她静静伫立在那里,身上衣衫鲜红,明明还是那身红,可是就是有什么不一样了。她脸上挤出一个微笑,对优璇勉强道,“你随我来,我有东西要交给你。”说完就自顾自地转身,打开了闺房的门。她刚刚睡醒,并没有出过房门,所以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不过光是听声响就知道太后派来监视他们的人并不少。果不其然,等她拉开门,门外左右两边一边站着一个守卫,见到她出来,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却并没有阻止她。 谢鹔鹴看也没有看他们一眼,自顾自地走在前面,优璇跟在她身后,走出来的那一刻又转身将谢鹔鹴闺房的房门关好,那两个侍卫并没有跟着她们两个人一起离开。如今这将军府围得跟个铁桶似的,就算里面的人武功再高也不可能走得掉,他们也不用担心谢鹔鹴会趁机逃走。 谢鹔鹴带着优璇穿过花园,到了东院,那里数十年如一日的花影扶疏,碧波粼粼,是谢鹔鹴母亲生前和谢澜楚的居所。谢澜楚和林微感情甚笃,特意为她选了一块风景殊胜的地方作为她起居所用,后来林微去世,谢澜楚并未再娶,他为了缅怀故人也没有搬出去,林微死后,这里就是谢澜楚一个人住了。谢鹔鹴轻轻推开院门进去,优璇还站在门口微微踌躇,感觉到优璇没有跟上来,回头对她轻轻招手道,“快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优璇在门外唯一踌躇,终于还是举步走了进去。她带着优璇到了林微生前的卧室,也是谢澜楚在家时休息的地方,里面的摆设精巧之中又见大气,干干净净,一切井然有序,让人根本就看不出来这屋子的女主人已经去世十多年了。谢鹔鹴走到她母亲生前用的梳妆台前,伸手拉开其中一个抽屉,又从里面拿出一个沉香木的匣子,打开来,里面静静躺着一只碧绿的手镯,那镯子一看就知道并非凡品,碧绿的色彩连衬着它的黑色丝绸都被染上了幽幽的绿意,里面的绿色好似会流动一般,明明是件死物,却让人在看到的那一刻心中生出无限生机来。 她拿起那只镯子递到优璇面前,对她淡淡道,“这枚镯子是我娘生前留下来的,也是谢家主母之物。我现在将它交给你......”她脸上的神情哀矜不胜,又似在哽咽,短暂的停顿之后,静谧的空间当中又充满了她淡到极处的声音,“大嫂,今日我们若能逃出生天,他日......” “既然你也叫我大嫂,我们自然就是一家人了。”优璇急急地打断谢鹔鹴要说的话,将她手上的那枚镯子接了过来,却并不戴着,“一家人没有不互相帮助的理由。”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叹道,“我与大公子早已私定终身,不管他还在不在,这份誓言我总是要遵守的。他失约是迫不得已,我却要等他一辈子。”说到动情之处,她的声音中又带了一份哭腔。谢鹔鹴心中亦是难受,也说不出一句安慰她的话,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勉强算是安慰。 两人久立相望,一时之间俱是无语,正要离开,却听得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她们正要出去,没想到门却被人猛地推开,太后派来的一名守备见到屋内两人,朝谢鹔鹴双手抱拳做了一个揖,算是行礼,硬邦邦地说道,“皇上有旨,还请谢二小姐移驾前厅。”谢鹔鹴看也没有看他一眼,轻摆衣袖,带着优璇走了出去。 等到了前厅,传旨的人早就等在了那里,却是一向和太后焦不离孟的苏雪静。厅前密密麻麻地跪了一地的人,是谢府还没有离去的仆人。之前听闻谢澜楚通敌卖国,优璇就自己做主赶在太后派人来之前遣散了大部分仆人,剩下的,都是些死忠之士,无论怎样都不肯离开,优璇和平惑说了好多话他们也不肯听,最后索性就随他们去了。 苏雪静见到谢鹔鹴来了,面无表情地展开手中的圣旨,朗声诵读道,“谢府众人,跪下接旨——” 天色青冥,天空最微末的地方已经隐隐现出启明星的影子。已经是早朝的时间,众官员站在龙椅之下,勾着身子,静静听着阶上还微带稚气的九五之尊不辨喜怒的声音悠悠传进耳里,“谢澜楚父子通敌卖国在前,后又斩杀监军王正在后,此事牵涉甚大,不知诸位卿家如何看待?” 少帝话音刚落,就有一个身着紫色朝服,满头白须的老者手拿笏版从官员长列当中站出来,垂首道,“回皇上,臣以为,如今王正死无对证,谢澜楚又远在边疆,不如等到此间战事了解之后再召回谢澜楚,再行审理?”他话音刚落,他身旁站着的林晋语就一声讥笑,讽刺道,“薛大人,本官知道,谢澜楚的小儿子谢连城是你的得意门生,你又与谢澜楚私交甚笃,可是,如今事关国家大事,可也再容不得你们的私人情分了。”他口中的“薛大人”正是门生遍布天下的当朝大儒薛清源。林晋语此话,分明就是在暗讽薛清源徇私枉法,有意包庇谢澜楚,薛清源看也没有看他一眼,垂首道,“谢澜楚乃当朝栋梁,正是因为有了他,才让北方鞑靼等族不敢南侵,如果在此两国对战之时因为某些人的有意抹黑,贸然行动,恐怕后果不堪设想。老臣恳请皇上三思。” “薛卿家,你说死无对证么?”坐在帘后的太后轻声说到。不知怎么的,哪怕隔了一层帘子,外面垂首的官员根本就看不见她的容颜,但是还是感觉到心中没有来由地一颤。只听太后续道,“那赵思诚,你说。”就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跃众而出,他面目黧黑,双手黑糙,一看就知道是久居苦寒之地的人。众人并未曾见过他,自然也不知道太后此举究竟意欲何为,正在揣测间,就见那男子朝龙椅上的少帝和帘后的太后深深行了一礼,朗声道,“属下乃青阳关守将赵思诚。六日之前,王大人曾经派出心腹执他的亲笔信函来见我,说是谢澜楚大将军隐有反意,于是特来向我求援,我本曾想,谢将军乃当朝栋梁,此事也许只是误会一场,但是王大人既然有了此语,我也不得不做好准备,要是只是两位大人之间有了什么龋龉,这番准备用不到是最好,万一真有什么,我也能够撑到援军到的那一刻。哪知,晚上的时候,王大人的心腹一身是伤的向我求救,说是王大人欲向朝廷示警,没想到被谢飞白将军发现,当场斩杀,我顿觉此事不寻常,就派了人去查探......”说道这里,他似乎是面有难色,薛清源不耐道,“快说,查探的结果究竟怎么样?”那赵思诚一咬牙,面上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没想到,果真如此。”他顿了顿,脸上全是沉痛之色,续道,“我害怕事情闹大,一边将王大人送给朝廷的信函连同自己的上奏表快马加鞭地送进京城,一面联合其他各处关口的守备做好准备。哪知,也或许是王大人送信的动作太大,让谢澜楚知道了,他竟然先声夺人,朝我们打来。我们无法,来不及等到京城援军到来就和他开了战。许是他人心不在,谢澜楚统领的军队当中发生兵士哗变,他本人也死在乱军之中,而他的长子谢飞白,也被鞑靼救走。”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轻生长慷慨,效死独殷勤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十四章轻生长慷慨,效死独殷勤 那男子话音刚落,薛清源就已经冷冷笑道,“笑话。谢将军统领我朝大军数十年,是人尽皆知的常胜将军,其武艺自然不凡,又怎会无声无息地死在了乱箭之中?”赵思诚抬眼看向站在他身旁的薛清源,言语平和,可是意思却是不容置喙的咄咄逼人,“薛大人,您是天下儒生的老师,我赵思诚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也明白‘双拳难敌四手’,谢澜......谢大将军就是武功再高,可是在数万大军和数不尽的弓箭手面前他一个人又算得了什么呢?更何况,他投敌卖国,大逆不道,能够死在乱军之中已是幸事一件,还有什么资格要求其他?”薛清源连看也不看赵思诚一眼,垂手向上座的太后和皇帝作揖道,“微臣觉得此事甚是蹊跷。众所周知,大将军谢澜楚在本朝地位尊崇,无人能及,说他投敌卖国,那也要敌国出得起价钱让谢将军甘冒这天下之大不韪。更何况,他领兵数十年,京畿之地和边疆各处守将有多少是出自他的帐下恐怕连数也数不清,他若要反,为什么不在京城的时候就带兵直接逼宫,偏偏要等到了边疆和敌国正在打仗的时候来反,这不是太奇怪了吗?这个赵思诚,来历不明,满口谎话,不仅损害谢将军清誉,还有辱圣听,实在不该再留在这里......”他正要抬首唤人过来将赵思诚拖出去,一旁的林晋语却走到他身边,笑道,“诶,薛大人不要急啊。这谢大将军为人我们当朝文武可都是看见了的,不会冤枉了他。太后刚刚派人去了谢府宣谢家二小姐和三公子进宫来协助调查,本官相信,这事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哈,我们再等一会儿,哈哈哈......”他说完,就爆发出一阵巨大的笑声,宛如魔音穿脑而过,薛清源为人正直,一向看不惯林晋语,用力地将林晋语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甩了下来,正色道,“此事定然是误会一场,我相信太后和皇上一定会有所明断的。”他话音刚落,站在殿外的太监就尖声叫道,“谢鹔鹴带到——”少帝将一只手微微抬起,示意宣谢鹔鹴进殿,他身旁站着的小太监心神领会,高声喊道,“宣——谢鹔鹴——进殿——” 声音一层一层地传了出去,过了半晌,一个身材俏丽的女子被太监带了进来,那女子一身素缟,乌云如鸦,手里端端正正地捧了一个灵位,昂首阔步地走进了殿中。她身旁的苏雪静朝上首的母子叩首跪拜,太后朝她轻轻一招手,苏雪静就垂首从众人之中退了出来,绕过殿中的柱子,回到了太后身边。 谢鹔鹴刚进殿中,林晋语就忍不住朝她发难道,“大胆谢鹔鹴,见了太后皇上不跪下行礼就算了,居然还将......”谢鹔鹴将脸转向林晋语,她的目光清湛,似有实质一般,林晋语只觉得心中有一口浊气吐之不出咽之不下,正在他几乎就要被这口浊气压得快要断气的时候,谢鹔鹴眼眸一转,流光溢彩之中又带了点点蔑视,林晋语顿觉心中一舒,她却已徐徐开口道,“林大人,不管我父兄有没有通敌,也不管他们犯下了多大的错,一切的一切此刻都尚无定论,既然还未定罪,那我父亲就依然还是本朝的大将军,而我,也还是护国公主。”她嘴角勾起一丝轻嘲,续道,“既是如此,你见了我,为什么还不下跪?”她的声音既轻且柔,可是听到众人耳里偏偏就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森魅,林晋语心底陡然升起一丝冷然,他手中此刻是止不住的冷汗。以前他没有和这女子打过照面,本以为不过是顶多长相漂亮的官宦小姐罢了,哪曾想过居然会是这般:她如今身为阶下之囚尚能给人这样巨大的压力,若是以往......不待他回过神来,谢鹔鹴就轻笑一声,道,“我父亲在外征战数十年,保本朝疆土安稳数十年,战功无数。如今他老人家遭人构陷,你们居然一个个就忙着打压谢家,难道就忘了这些年,是谁保你们家国平安的吗?”她说到最后,已经忍不住轻喝出声。眼神向朝中的诸位大臣直扫而去,目光所及之处,似有实质,那些人听了她的这几句话,再接触到她的目光,都忍不住微微垂下头,不敢再看。林晋语忍不住挺直了自己的脊背,像是这样才能让他有些底气,“谢澜楚身为臣子,保家卫国是他的本分,岂有拿本分之事做邀功之请的道理?”他说得义正言辞,殿中的其他人有些心中得了些安慰,连头也微微抬了些起来。他话音刚落,谢鹔鹴就轻嘲道,“林大人也是臣子,怎么不见你为了多少臣子本分?”林家得太后庇佑,封侯进爵的数不胜数,谢鹔鹴此话一出,林晋语老脸一红,忍不住的尴尬。一旁跪着的赵思诚抬首对谢鹔鹴道,“谢澜楚乱臣贼子,又岂可与林大人相提并论?”谢鹔鹴看着他,连声冷笑,“乱臣贼子么?”她眼中闪过无数杀意,赵思诚警觉,正要向后退,谢鹔鹴抬起一脚就向他心窝里踹去,赵思诚躲避不及,被踹了个正着。谢鹔鹴这一脚运足内力,赵思诚被踢到殿中的柱子上,猛地撞了上去,然后狠狠地跌了下来,倒在地上,登时气绝。林晋语离她最近,他本一介书生,并不习武,谢鹔鹴若也像这样朝他一脚踢来那他还不知死得多难看。他一边往身旁的周瑾瑜身后藏去,周瑾瑜却轻轻一移,还是将林晋语暴露了出来。林晋语几乎银牙咬断,心中也在此时嫉恨上了这个狂生。只听他张口大叫道,“大胆谢鹔鹴——”话音未落,谢鹔鹴将手中的灵位举过头顶,狠狠地摔到地上,大理石的地板将这个木制的牌位碰了个粉碎,那灵位从谢鹔鹴一进来就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有不少的人看到上面写着的就是“先父谢公澜楚之灵位”,她如今将自己父亲的灵位摔了,是要作何举动?这厢众人还未从谢鹔鹴摔灵位的举动中回过神来,她却已经身如鬼魅飞一般地朝龙椅上掠去。 龙椅两旁的守卫想要冲过来拦住她,却被她身上的真气弹开,眼看着她就要抓到龙椅上坐着的少帝,一道青色的身影映入她眼帘,那人掌风习习朝她劈来,谢鹔鹴心中一痛,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已经涌出胸膛,却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她微微垂眸,许是害怕掌风伤了后面的少帝,这一掌来得并不算猛,只是想逼开她,她本能地想避开,可是一直站在太后身边不动声色的苏雪静踏出一步,将她的后路完全封死。苏雪静手腕轻动,一道雪亮的剑光就朝谢鹔鹴劈头盖脸地打来。 谢鹔鹴退无可退,只能用身子硬生生地将这一掌一剑给承了下来。苏雪静想是没有料到谢鹔鹴居然会拼了命也要上去,手中一顿,谢鹔鹴却寻了空隙,伸手朝龙椅上的少帝一抓,那少年就被她提在了手中。 一切不过电光石火间的一刹那,三人出手极快,那些不会武功的文臣和武功低微的武将只看见眼前几闪,等他们再看时,连皇帝都已经被谢鹔鹴挟持于手。 谢鹔鹴将少帝挡在身前,用左手扼住他的喉咙,高声喊道,“都不许过来。”那些本来想要上去捉拿她的守卫投鼠忌器,纷纷驻足。她眸光一扫,宛如利剑一般,待看到眼前的那个青衣男子时,胸中万千怨气统统只化为一个无言的苦笑。她先是小产,身体元气大伤,后来与夏语冰大战一场,身体还未恢复,刚才又被苏雪静和夏语冰两人所伤,现在外人看着她是拿少帝做挡箭牌,其实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将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在了少帝身上,如果不是有他支撑着,她恐怕此刻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看了一眼夏语冰,终究还是移开了自己的目光,无论怎样,这个男子和自己都没有关系了,现在强敌环伺,也不是她想这些的时候。她轻轻垂眼,再次抬起头时眼中已是凛然一片,只听她冷笑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我父兄是乱臣贼子,我索性今天就乱一回让你们看看,要不然,我谢家岂不是白担了这天大的罪名?”她的目光落在了林太后的宝座前,自她进殿起太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如今她的亲子性命被自己握在手中,她就不信林谖还能够沉住气。谢鹔鹴左手紧扣,一寸都不肯放开,少帝脸上渐渐泛青,似乎已经快要呼吸不过来,太后座前的珠帘微动,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轻轻打起帘子,微微低头,莲步轻移之间衣袂微动,人却已经来到了谢鹔鹴面前。 她眉目之间一片笑意,根本就看不出来像是孩子性命还被扣在他人手中的母亲。只听她轻轻启唇,曼声道,“你与哀家也算是母女,就真要兵戎相见么?”谢鹔鹴冷笑道,“哼,太后地位尊崇,谢鹔鹴身为臣女,不敢高攀。”太后听了她的话也不尴尬,只是微微一笑,道,“你这脾气啊......”语气之中似乎又有无限宠溺。谢鹔鹴脸上出现一个极诡异的笑容,续道,“我父亲与我母亲鹣鲽情深,至死都只娶了她一人,我实在记不起来他又什么时候给我找了个姆妈。”她此话一出,太后本来还带着笑容的脸上变得十分古怪,众人都不明白她们两个打什么哑谜,就听见太后冷笑道,“好,谢鹔鹴,本宫有心放你一马,你却毫不领情,那就休怪本宫手下不留情。”她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住牙齿挤出来的,“你以为挟持皇上就可以全身而退么?这世上,没那么便宜的事。”她脸上露出一个绝美的笑容,谢鹔鹴心底却因为她这笑容生出无限的冷意来。林太后轻轻拍了拍手,曼声道,“带上来。”立刻就有一群得令的侍卫押着一个满身血污的人穿过大殿中重重人群走到了御座之下。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胜者为王败为寇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十五章胜者为王败为寇 那人被侍卫押着走到谢鹔鹴面前,她看了一眼便觉几欲崩溃——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此刻应该在京城之外的谢连城。他满身血污,看来在被抓之前还和人狠斗了一场,也不知道身上的血迹是他的还是别人的。谢鹔鹴觉得自己快要昏厥,这些人只抓到谢连城一个,那平惑......她张口,声音紧得浑然不似平常,“怎么,怎么就你一个人?平惑呢?她人呢?”谢连城脸色苍白,站在阶下,嘶声道,“阿姐,平惑她,她为了护我,死啦。” “什么?”尽管早已料到平惑已遭不测,但是听到谢连城亲口说出来,她一时还是觉得有些接受不了。那个女孩子,和她一起长大,又陪着她嫁给夏语冰的女孩子,竟然就这样离开了,她曾经也猜想过平惑离开她是怎样的情景。无非就是找到了心上人,那人不一定要多耀眼,但一定要对她好,爱她重她,恨不得将她贴身收藏一般,那人派了八抬大轿来请她,将她迎回家中,从此与他生儿育女,一生安乐。可是,她无论怎样没想到,那个女孩子,会就这样走了。那身黄衫,到最后,会不会染上血污,是不是还一如当初般娇艳? 谢鹔鹴猝然合眼,再次睁开时,眼睛当中刚才还有的一片迷蒙水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平常女子没有的坚韧。似乎是他们姐弟脸上的神色极大地取悦了林太后,她脸上原本的怒气也被一片看似十分和煦的笑意取代,不了解她的人觉得这笑美得有些晃人眼,可是只有与她长期相处的人才知道这笑意的背后究竟带了多少危险。她掩口,一举一动皆是说不出的风流妩媚,却又不失端庄,轻笑道,“所以哀家说啊,凤凰,你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以为什么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可是,要是什么都被你掌握了,那哀家这个老太婆活着岂不是太没用了吗?”她眼中流光轻转,却是好一片的旖旎光景,林太后将目光移向殿中站着的谢连城,曼声问道,“凤凰,怎样?要不要放了皇上?今天就算你和你弟弟能够逃出这里,哀家既然能够将你弟弟带到你面前自然也有办法将你们姐弟两个再找回来。你如果现在放了皇上,哀家还可以留你一命,若是到时候你们逃走再被哀家找到的话,那可就不是这样简单就能了事的了。更何况,”她看了一眼四周严正以待的侍卫,肃容道,“你们觉得,现在就凭你们几个人,可以逃得过哀家这数万御林军吗?” 太后并不是危言耸听,谢鹔鹴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比一点武功都不会的寻常女子好太多,而且,看谢连城那样子,想必身上也带了伤,就算他们两个人离开了这里,走不了多远就会被再找回来的。更何况,也许他们还没有走出这里,就被蜂拥而至的御林军杀了。谢鹔鹴微垂眼睫,心中暗忖,若真是这样,倒不如现在束手;大哥被鞑靼救走了,目前来看不会有什么事,现在留一条命,到时候还有转机也说不定......思及至此,谢鹔鹴抬眼看向林太后,问道,“你说的,当真?”太后双手交叠放在腹前,微笑道,“哀家以太后之尊向你担保,更有朝中诸位大臣作证,凤凰你大可放心。”谢鹔鹴微微抿唇,左手缓缓松开,苏雪静立刻将少帝接了过来。她抬头看向太后,沉声道,“你现在可以放人了?” “放什么人?”太后微微偏头,脸上一片疑惑。谢鹔鹴大惊之下,想要去拉住少帝,可是人却早已被苏雪静挡在身后,她连一片衣角都触不到。见她大惊失色,太后发出一阵“咯咯咯”的娇笑,看了一眼谢连城,问道,“凤凰是说你弟弟么?哎呀,哀家刚才只说你要是放了皇上就放你一条命,可没说也要放你弟弟啊,凤凰你听错了......”话音未落,她又“咯咯咯”地笑开了,眼角的余光瞥见谢鹔鹴已是惨白一片的脸,心中不由得大悦,笑声也越发大了起来。谢鹔鹴扶着柱子才勉强让自己站稳,她看着殿下的谢连城,少年清俊的脸上一片淡然,似乎并不将这生死一线的事情放在心上,反而还俏皮地对谢鹔鹴眨了眨眼睛,像是在安慰她。谢鹔鹴心中愈发地痛,胸中血气翻涌也渐渐失去了控制,她的指甲死死的扣住柱子,努力让自己镇定,奈何还是无法。太后踱步到她面前,俯视她好似地上的一粒尘埃,微微一笑后肃容道,“谢连城违抗君命,当庭杖杀。”谢鹔鹴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人两眼一翻,立刻萎顿于地,再也不省人事。 谢飞白是被身边细碎的脚步声吵醒的,他幽幽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高大的大红色帐篷顶,并不像是中原的物事。见他睁眼,榻旁坐着的一个蓝衣少女立刻跳起来笑道,“你醒啦。”她眉目深邃,鼻梁高挺,一副胡人打扮,并非汉家少女。谢飞白垂了垂眼睫,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那少女立刻喜道,“太好了,你肚子饿不饿?我去给你拿吃的。”谢飞白摇了摇头,挣扎着想要起来,哪知刚刚抬动手臂就觉得身上疼痛无比,那少女见他要起来,立刻伸手按住他的肩膀,阻止道,“诶,你大病未愈,就不要起来了。”谢飞白也不拒绝,任由她按住自己,然后再替自己将被子掖好。那少女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圆脸细眉,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眉目之间甚是动人。见到谢飞白醒过来,她好像十分高兴一般,对他道,“你要什么我去给你拿,自己就不要动了,我好不容易才将你救回来的,要是伤口再复发,我也救不了你了。”她一身宝蓝色衣裙,灯火之下,更衬得笑靥如花,说不出的明艳动人。谢飞白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那日他们兵败如山倒,连一向亲信的部下居然也对他们父子反戈一击,整件事情布置得有条不紊,分明就是已经筹谋多年。林谖啊,她是想将整个谢家都置于死地,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可叹他父亲,一生戎马,最后死在了战场上,却不是马革裹尸,而是死于妇人见识的阴谋之下。 他胸中怒气翻腾,牵动肋下伤口,立刻就有一股剧痛传来。他微微皱了皱眉,林谖手段狠辣,但愿在京中的鹔鹴能够及早猜透她的目的,安排一家人离开。眼前蓝裙浮动,少女笑容甜美天真,却是去而复返的胡人少女。谢飞白看着她的裙角怔怔出神,脑中浮现的,却是另外一名女子。那女子,也是这样一身蓝裙,像是从水中缓缓走出来的水仙子,那水色在她裙上沉淀,就成了那样的蓝,沉静优雅,比之京中的大家小姐还要多几分贵族之气。就是这样的一身蓝裙,让他心甘情愿地用数年的离家征战换片刻的红袖添香。 一双白嫩的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少女甜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她虽是胡人,但一口汉话却说得甚好,除了个别的声调,让人从口音根本就分辨不出来她的来历。谢飞白笑了笑,眉间的一缕忧伤却始终挥之不去,“谢谢你救了我。”那少女嘻嘻一笑,答道,“先别这么早说谢,你要是知道我是谁就一定不会谢我了。”她神态之间一片天真,却不见丝毫做作,谢飞白被她感染,眼睛中也微微染上一点点笑意,“鞑靼扈金大王有个女儿叫做质古,年方十七,长相甚美,被人称作‘沙漠中的水仙’,说的,应该就是你。”那少女瞪大了眼睛,显得十分吃惊,“你怎么知道?”谢飞白微微一笑,续道,“你眉目高挺,显然不是汉人;衣着华丽,又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话,定是鞑靼贵族;而能到战场上将我救回来的,恐怕除了扈金大王最宠爱的女儿质古公主外,再无他人。”质古公主嘟了嘟嘴,显然并不满意他的回答,她生性爽朗,心里想到什么嘴上就说什么,“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我长得好看才猜出来的呢,原来是这样。”说完,她抿了抿唇,又道,“也是,你妹妹号称‘天下第一美人’,自然比我好看。你觉得我长相平凡也是很正常的。” 自古以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这样的妙龄少女。即使谢飞白心中郁郁,也被她的这番似嗔非嗔的话逗得一笑,“所谓‘天下第一美人’不过是好事之人所做的无聊之事,公主容颜殊丽,与小妹另有一番不同,又何必非要执着于此?”听了他的话,质古一笑,像是有万千花朵瞬间绽放一般,娇艳动人,“你真会说话。若是放在往常的那些人身上,我问他们,他们只会说,‘那个南蛮女子,定然文弱娇柔,又怎会比得上公主您?’”她故意粗着嗓子学那些人说话,嘟着嘴的样子十分可爱。谢飞白微微一笑,也并不干涉她。她自顾自地学了一会儿,谢飞白才貌似无意地打断她,问道,“公主这么关注在下妹妹,可知南朝京中在我昏迷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吗?”质古吃了一惊,像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问自己,低下头抿着唇,并不说话。谢飞白心中急切,忍不住出言唤道,“公主?” 质古看着他,大眼中一片明净,像是要将人看穿,“你一醒来就问你妹妹,你跟她感情一定很好。我要是瞒着你,你心里也不会安稳的。”说到这里,她又顿住了,过了半晌,又才续道,“你爹爹谢澜楚将军死在乱军之中,你被我救了回来。而你在京中的弟弟妹妹没能逃走,探子说,你弟弟被太后,当庭杖杀;而你妹妹被关进了天牢,生死不知。”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褰裳路踟蹰,彷徨不能归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十六章褰裳路踟蹰,彷徨不能归 质古顿了一下,偷偷地用眼角地余光去打量躺在床上的男子,见他并无太大反应,有些担心地说道,“你,你不要乱想。这些都是真的,我没有骗你。”见他向自己投来微微疑惑的目光,质古公主立刻解释道,“我父王崇尚汉学,鞑靼贵族的儿子女儿自小受到的教育和你们汉人并无太大差别。”她垂了垂眼睫,续道,“我知道你们汉人有本很出名的书叫做《史记》,里面记载了一个叫做李陵的将军,他和匈奴打仗打输了,成了俘虏,却不愿意投降,可是你们的汉人皇帝却将他的亲人全部都杀了,李陵这才投降了匈奴。”她说完,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谢飞白,谢飞白轻轻一笑,已经明白了她刚才为什么要那样说,“你的意思是让我不要误会你将我妹妹弟弟的情况告诉我,是为了让我对南庭死心,投降鞑靼?”质古狠狠地一点头,随即嫣然笑道,“你明白就好啦。”谢飞白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答道,“这本身就不关你们什么事。是太后一心想置谢家于死地,我早就知道,你又救了我,我怎么还会怪你?”他话音刚落,帐篷外就传来一阵阵喧闹声,质古放下手中的药碗,对谢飞白道,“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出去看看。”说完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她掀开门帘,外面站着几个彪形大汉,为首的正是她的大哥王子阿布花。见到质古出来,他立刻大声道,“那个南蛮子呢?叫他出来。他杀了我们那么多的弟兄,怎么可能还让他在这里安慰高卧?”质古仰起头,大声道,“你明明知道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要来找他麻烦,你安的又是个什么心?” “你问我安的什么心?”阿布花声如洪钟,“他以往杀了我们那么多的弟兄,难道就这么算了么?说起来这个南蛮子不过是个俘虏,既然是俘虏,就要有俘虏的样子。你不将他扔到俘虏营里去,反而对他好药好菜地伺候着,我才要问你安的什么心。”他说完,身后跟着的那群人立刻大声嚷嚷起来,“是啊,大王子说得很对”、“不能就这么放了他”、“让他偿命”......质古站在原地,涨红了脸蛋儿,紧皱了眉头,却咬了咬牙,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最后一跺脚,怒道,“你们太不讲理了。”就风一般地转身进了帐篷。那群大汉站在帘外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正要商量究竟要不要进去,没想到门帘却被人一把挑起,质古圆圆的小脸蛋儿出现在门帘和帐篷的空隙中,“不许进来。”说完又“倏”地一下放下帘子,消失在了门帘后面。 帘外一群大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谢飞白见到质古进来就低头做自己的事情,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貌似有些不经意地说道,“你们刚才在外面说的话我都听到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质古猛地回过头来,睁大了眼睛,“你听得懂鞑靼话啊?”谢飞白耐着性子解释道,“我谢家和你们鞑靼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多多少少也还是懂的。”质古点了点头,却没有再说话。谢飞白知道她是在为刚才的事情不高兴,这少女虽是鞑靼人,但却一派天真,谢飞白不过跟她相处一小会儿,就忍不住被她身上那种无邪之气吸引,对她心生好感来。见她为了自己不高兴,谢飞白勉强笑着开口安慰道,“其实你不用为了我跟他们吵的。他们说得没错,我本就是俘虏,自然不应当呆在这里......”他尚未说完,质古就猛地回过头来辩道,“你是我救回来的,跟他们没关系。”许是察觉到了自己口气的强硬,过了一会儿,她又开了口,这次,语气却要舒缓得多,“难道换成了你,你也要这样对待一个病人么?”谢飞白微笑着摇了摇头,道,“并不是病人与否的关系。我是俘虏,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他们都没有错。如果换做是我,多半也是一样的。”质古被他的话说得一滞,过了一小会儿,又才道,“不管,我才不管呢。你是我救回来的,什么都是我说了算。就算你应该去俘虏营,也要等到你伤好了再说。”她顿了一下,脸上露出极甜美的笑容,“真是的,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见谢飞白看她,她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别人拼了命想要留下来,你却生怕死不掉似的。” 谢飞白闻言,却是一声苦笑,“死和活,对现在的我来讲,根本就无太大的区别。我家里的人都死了,就剩下我一个,如今又被你们救走,就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了。更何况,太后有心置谢家于死地,我这一生恐怕都无法再踏入中原半步。既然是这样,那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不同?”他为人是风流不羁,甚至说是骄奢淫逸也不为过。许是自幼受到了莫怀虚的教导,行事做事大有任侠之风,与普通将领并不一样。若放在往常,他心中有事,定然不会告诉他人,更不可能跟一个刚刚认识不久的小姑娘讲心里话。可是,今晚,也许是历经巨变,心中不忿,眼下除了这个异族少女再无他人,他心中油然升出一丝倾诉的**。只是想简简单单地和人说说话,不管说什么。也许今晚过后,他再也不能开口了。 质古回过头去看他,男子青丝如玉,病中脸色尤见苍白,连颧骨都高高耸起,他眉头不易察觉地轻皱着,像是锁着一弯浅浅的忧郁。他的脸庞那样消瘦,甚至让人以为他下一刻就会被眉间的忧郁彻底淹没。这是她十七年的人生当中从来没有接触到过的男子。她的父王虽然崇尚汉学,但始终都还是地地道道的鞑靼人,膀大腰圆,身如铁塔,和她所见过的男子一样。可是,眼前的这个人,他虽然病着,人也瘦,但是即使这样病着却让人并不感到文弱。质古丝毫不怀疑,这个男子身上蕴藏着的能量并不比她父王少。 质古心中忽然就感到一丝隐隐的悲哀,或许是被这男子感染,又或者是其他,连她也说不上来原因是什么。总觉得心里凉凉的,这种凉,和往常春天草原上吹来的夜风的凉并不一样,更像是秋天雨滴到身上的凉。她睁着大眼,一瞬不瞬地看着榻上的谢飞白,不知不觉间,竟已痴了。 谢飞白这伤一养就是大半月。他自幼习武,体质自然好过一般人,来了鞑靼后又被质古公主每天好吃好喝地照顾着,好得就更快了。他是南庭中人,就算遭逢大难,如今身在敌营,也要处处避嫌。质古公主更随大军一起出征,他所在之地就是鞑靼大军的军营里,若无必要,他每日呆在帐中,并不离开。公主担心他无聊,收罗了不少书给他。谢飞白平日呆在帐中,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看书。 谢澜楚出身贵族,祖上亦是文臣,家学渊源,谢飞白是他长子,幼承庭训,受到的教育都要比平常人好上许多。他是饱读诗书之人,质古公主送来的无非就是些史书诗词,都是他以前看过的,但总归是别人的一番好意,他不好拒绝,更何况,长日无聊,有书读总比没有强上许多,是以也并未拒绝。 这日他正靠在榻上看书,冷不防地门帘被人掀起,先是一阵刺眼的白光转瞬即逝,接着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青眼高歌惧未老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十七章青眼高歌惧未老 谢飞白微微抬头,眼前已近暮年的男子衣着华丽,身如铁塔,七尺昂藏,龙行虎步,都说“英雄暮年”,可是年龄带给他的并没有丝毫的老态,反而有着年轻人难以企及的厚重感。谢飞白从榻上下来,恭恭敬敬地朝那人做了个揖,那老人也不避不闪,硬生生地将他这一大礼承了下来。待到谢飞白给他行完礼,那老人伸手微一虚扶,将谢飞白扶了起来,“我与你父亲是平辈论交,受你这一礼也是应当的。”谢飞白微微颔首,并不说话。那老人走到榻上坐了下来,看着对面清逸的青年男子,问道,“你知道我是谁?”谢飞白微微一笑,走到榻上的另一面坐下,伸手拿起小几上的茶壶给那老人奉上茶水,淡然道,“谢家和鞑靼打了数十年的仗,要是这点眼色都没有,我这个谢家长子就还真不配做了。”他顿了顿,续道,“公主收留我的时候,大王子阿布花曾经来这里闹过,结果被公主赶走了。我想,如果不是因为有大王默许,阿布花王子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就善罢甘休的,而我,就算质古公主想要保我,如果不是有大王,我也不可能在这里呆到伤好。如今身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也是扈金大王来视察自己这个决定是不是做得正确的时候了。”他将手中的茶杯移到那老人面前,“大王,请。” 扈金转过头来微笑着看他,却并不去伸手接他那杯茶,反而是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就凭这点颜色,本王的那些个儿子没一个及得上你。”说完,他又长长地叹了一声,道,“见你就知道你父亲是何等人物。可是我与他打了数十年,却没能见他一面,真是遗憾啊。”谢飞白脸上忍不住一白,笑容也带了些惨淡之色,“家父一生戎马,没想到到头来竟死在了自己人手上,世事无常,恐怕也不过如此。”扈金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似乎要将他看穿一般,谢飞白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他朝自己射来的目光,依旧淡然道,“大王究竟想说什么?” “你们中原人有句话叫做‘虎父无犬子’,果然不假。”他眼中微露赞许之意,并不恼谢飞白看透他的意思,“你少年成名,如今遭逢大难,难免心灰意冷,可是,难道就没想过要反击吗?”谢飞白心中警铃大作,扈金说得没错,养伤的这些天他虽然看似一片平和,但实则早有远遁之意,只是因为还挂念着被太后关押在天牢之中的谢鹔鹴,想要将她救出来,所以才迟迟没有行动。他自认隐藏得很好,连和他朝夕相处的质古公主都没有发现,如今却被扈金三言两语就看出了破绽,这人果真名不虚传。谢飞白一凝神后反而放松下拉,他这个人有个特点,对手越强,他就越不将成败放在心上,看似轻松,实则却往往能在言语之间将对方的攻势化作无形。既然被扈金看穿,谢飞白也不再隐瞒,惨然道,“妖后屠戮谢家满门,如今只剩下一个妹妹被妖后握在手中,身陷囹圄生死不知。而我,这一生就不能再踏足中原半步,想要反击,谈何容易?”扈金却微微一笑,像是早就知道谢飞白会这样回答,道,“我听说外面的人说你为人狂傲不羁,没想到也是个认死理的人。林太后对你们谢家不公,为什么不讨回来呢?既然你的朝廷都已经容不下你们了,那为什么不转投明君,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谢飞白脸上的神色依旧淡淡的,他抬眼向对面的扈金看去,他的脸庞拢在一片豪情万丈的光芒之中,见谢飞白没有说话,扈金又道,“我知道让你一时由忠臣良将变成他们口中人人打骂的卖国贼,一时是有些难以接受。”他吸了一口气,又道,“我也不勉强你现在给我答复,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告诉我。”说完,端起谢飞白奉给他的那杯茶一饮而尽,站起身来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 谢飞白看着扈金喝完的那只茶杯,良久,脸上浮现出一个讥诮至极的笑容。扈金摆出一副求贤若渴的样子,实则是在逼自己,若答应他或者还有一线生机,若不答应,以扈金的虎狼之性,既然他得不到,就没理由放过自己,到时候只怕死无葬身之地。若说整个南庭,最清楚各处军事布局的人非谢澜楚莫属,如今他死了,自然就只有谢飞白。扈金让他归顺自己,无非就是看中了他知道南庭的军事布局和军事能力,扈金野心甚大,心机深沉,人又有能力,像他这样的人自然不甘心蜗居一隅,向南庭年年朝贡。都知道谢澜楚一死,谢飞白逃亡,如今放眼整个南庭,再无大将,此刻正是给南庭最致命一击的时候,扈金自然不肯白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而眼下谢飞白又被他捏在手里,想要逼谢飞白就范,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谢飞白脸上笑意愈发深沉,他知道扈金不同于他人,在他面前说假话就不被识破难度不啻于登天,先前养伤的那段时间他确有就出谢鹔鹴后带着她远遁的想法,可是只要一想到那一夜,他的父亲,高山一样的父亲被人乱箭射死,被他保护了一生的那些人射死,连尸体都没人能够找到他心中就燃起一团火,一团几乎要将所有东西全部燃烧殆尽的火,可是,却最终被一种叫做“理智”的东西渐渐浇灭。他不能让父亲和幼弟枉死,这所有的一切,都应该向那人狠狠地讨回来,一点不留地讨回来。所以,他心甘情愿地在扈金面前伏低做小,用来麻醉他。他当然知道扈金没那么好骗,但是为了他的宏图大业,他必须冒险用自己。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似乎是真的很好笑,所以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腰也弯了,眼神中更是染上了一丝癫狂。昨日还是国之栋梁天之骄子,醒来那一刻便是家人惨死国之叛臣,这人生啊...... 谢鹔鹴盘腿坐在墙角处打坐调息,她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天牢之中阴寒潮湿,住下来不过短短数日身上就有多处不适。她要是现在都还不好好爱惜自己,恐怕等不到事情有转机的那一日,她就要病发身亡了。优璇和她关在一起,两个女孩子倒也有伴。如今,曾经煊赫百年的谢家,就只剩下她们和谢飞白三个人了。太后留下优璇,恐怕也是知道了她是谢飞白的未婚妻,想要将她和自己一起拿来牵制谢飞白。她一向都不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冷不防地听见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她凝神细听,是三个人,前面的那一个人功夫不差,后面的两人脚步虚浮,应当不会任何武功,而且还是读书人。 过了半晌,就看见一个牢头带着两个身披斗篷的人出现在了她的牢房前面,牢头后面的那人将斗篷的帽子掀下来,露出一头白发和一张苍老清癯的脸,却是薛清源。就见他朝牢头挥了挥手,那牢头弓着身子退了下去,走到一旁给他们把风。谢鹔鹴见到是他,心中悚然一惊,天牢是何等重地,他一个读书人,年纪又这么大了,怎么会到了这里?谢鹔鹴站起身来,走到薛清源面前,隔着窗子问道,“薛老师,怎么会是你?”薛清源一笑,笑容中有着显而易见的凄凉,但更多的是以往都不会有的洒脱和如释重负,“老夫要走了,这便是来向你告辞的。” “告辞?为何?”说完谢鹔鹴又有些赧然地笑了笑,但笑容中却带着更多的凄凉。薛清源与谢澜楚交好,更是谢家三兄妹的恩师,与他们牵涉甚深,如今谢家遭逢大难,薛清源为天下儒生之首,桃李满园,想必林太后是害怕天下舆论所指,所以才罢了薛清源的官。像是知道谢鹔鹴在想什么似的,薛清源摇了摇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的。”见谢鹔鹴脸上露出微微的疑惑,薛清源解释道,“是我自己辞了官。”见谢鹔鹴又要说话,他摆了摆手,道,“与你们没有关系,你不要乱想。”他仰头看向谢鹔鹴背后那一方细小狭窄的铁窗,淡然道,“太后为了拔出异己,自毁长城,从此以后,林家再无人可以牵制,我留与不留,并无太大的区别。与其到时候惹到了林家的那几位贵人将赶我走,倒不如现在就离开。”谢鹔鹴却道,“先生乃天下士子之首,更是天下舆论所向,林谖留你都还来不及又怎么将你赶走?” “即使不离开,我也要蝇营狗苟、仰人鼻息地活着,更何况,我们儒生,说是要‘入世’,可现今世道混沌,哪里还容得下我们读书人?”薛清源仰天长叹一声,“我与你父亲多年好友,往年他出兵征战,我总要在长亭中为他摆酒送别,可是现在,故人凋零,连一个为我送别的人都没有。”他似有感慨,眼光浮动,“你爹爹总我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如今我没法子将你救出来,也没法子将你弟弟的命留下,如今唯一能够做的便是让你在牢中待遇稍微好一点儿。”他指着身后和他一起来的那人道,“秋彦是我学生,想必你也认识,而那个,”他指了指在门口给他们放风的人,道,“那人是天牢中的牢头,与我有旧,你若有需要他可尽力帮你。”沈秋彦红着脸给谢鹔鹴做了一个揖,谢鹔鹴微微欠身,算是还礼。 那牢头转身过来,对薛清源急急道,“大人,时间不多了。”薛清源对他点了点头,他将斗篷的帽子盖起来,看着谢鹔鹴,最终只道,“保重。”谢鹔鹴对他点点头,“先生保重。”说完,薛清源一转身,和沈秋彦在那牢头的带领下离开了。 谢鹔鹴看着他们渐渐消失的背影,跪下身子,在薛清源离开的方向给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站起身来,伫立良久,却久久无语。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天涯霜雪霁寒霄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十八章天涯霜雪霁寒霄 南方的这个时候,恐怕已经夏天了。不知道府中的蔷薇花开了没有?往年这个时候,一家人都是在花园中吃饭,桌子就在葡萄藤架下,父亲和他只要不出征,会在晚上吃完宵夜后考校连城的功课,妹妹那个时候还没有出嫁,和优璇平惑三个人一起坐在旁边看他们......谢飞白想到这里又忍不住暗自自嘲,恐怕父亲通敌叛国的消息传出来后,谢府的这些,早就如烟尘一般再也不复存在了。冷不防地肩膀被人用力一拍,他想东西想得太出神,连有人靠近也没发现。谢飞白回头一看,映入眼帘的,却是质古公主那张人比花娇的脸。她的声音宛如出谷黄莺般婉转动听,却又并不让人觉得聒噪,“和我们一起过去玩,你一个人在这里,哥哥他们都在射箭呢。”谢飞白正要出口拒绝,质古公主却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手,朝另一边的人群跑去。谢飞白见她正在兴头上,不愿拂了她的意,只能跟着她一起去了。 那里围了不少的人,阿布花和他的心腹也在其中,见到谢飞白来了,阿布花将手中的弓箭往地上用力一扔,冲着质古大声嚷道,“你叫他来做什么?扫兴。”质古仰起头瞪了他一眼,拉着谢飞白朝人群中间走去,并不理会阿布花。阿布花见她并不将自己放在眼中,心中不甘,跑过去拦住质古他们的去路,对她道,“问你呢。回答我。”质古放开拉着谢飞白的那只手,不满道,“这里你们能来,他为什么就不能来?”阿布花将手臂一挥,大声道,“这个南蛮子杀了我们那么多的族人,怎么能够轻易放过他?”他怒视谢飞白,似乎要在他身上射出洞来。谢飞白却淡淡道,“大王子,昔日我是南庭中人,你们入侵我朝边疆,屠我百姓,谢飞白身为将士,自然有义务将你们赶出去。你也知道,战场之上,有人伤亡是不可避免的,你说我杀了你们的族人,你们不也一样杀了我们很多兵士么?”阿布花被谢飞白一席话堵得哑口无言,只是吞吞吐吐道,“你,你乱讲......”说完他又不知道谢飞白在乱讲什么,索性就不讲理到底,“我不管,你想留在这里不让我们寻事,可以。不过,你得向我们证明你有留在这里的资格。”说完,他伸手一指远处的箭靶,似笑非笑道,“听说你是南庭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少帅,手下功夫肯定不错,今日就让我们见识见识。”他话音刚落,身边的两个随从就向那箭靶跑去,又硬生生地将那箭靶向远处移开了三十丈。质古公主看了看那已经成了小白点儿的箭靶,冲阿布花怒道,“你怎么这么不讲理?”阿布花低头瞟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抬着下巴趾高气昂地对谢飞白道,“怎样,谢少帅?” 他分明就存了刁难之心,旁边围着的人有些是他的随从,有些是另外的几位王子的人,他们犯不着为了一个汉人得罪质古和阿布花,都不说话地站在那里,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质古公主气急败坏,正要同他理论,谢飞白却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朝阿布花微微颔首,就进了人群之中。 他当然知道阿布花有意刁难就是希望看到自己出丑,可是,无论怎样,都不能如他的意呢。谢飞白在心中叹气,伸手接过旁边小厮递过来弓箭,却不经意间看到那枚箭的箭镞早就被人动了手脚,若是射了出去,到了半空中就会因为风的原因掉下来,失了准头不说,也射不到那箭靶上。他有意立威,看见了也不说破,将那枚箭搭在了弓上,“嗖”地一声射了出去。阿布花正在窃喜之中,就等着看谢飞白的笑话,他却一伸手,又从箭筒里抽了一枚箭出来搭在了弓上,手一松,射了出去。 第二枚箭是瞄准第一枚箭射出去的,速度比第一枚快上许多,眼看着第一枚箭还没射到箭靶就要掉下去,却被后面冲上来的箭一箭划开,从后向前划了个通透。第二枚箭却没有因为这阻力而慢下来,依旧用着先前的势头向那箭靶冲去。那箭到了箭靶去势未老,猛地一冲,就从红心冲了出去。 质古提着的那颗心直到那边的小厮抬着箭靶拿着箭到了阿布花面前才放了下来,她正准备到阿布花面前耀武扬威一番,没想到阿布花却对着谢飞白重重地从鼻孔里面哼出一口气来,带着自己的人扭头就走了。质古对着阿布花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正要伸手去拉谢飞白的手,没想到身后却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果真好功夫啊。”质古回头一看,正是扈金。她跑过去挽住扈金的手臂,撒娇道,“父王,你看大哥。”扈金拍了拍她放在自己手臂上的手,对迎上来的谢飞白道,“神乎其技。”谢飞白微微一笑,道,“大王谬赞了。”扈金伸手过来拍了拍谢飞白的肩膀,眼中隐有赞赏之色,他挥了挥手,屏退左右,对谢飞白道,“那天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谢飞白脸上神色一凝,过了片刻才道,“想必大王已经知道小妹如今还在林太后手中,谢飞白如今只有她一个亲人,只要她在太后手中一日,在下就一日无法安心。”他抬眼,看向扈金,“也一日无法对大王尽心。”扈金微微一笑,像是早就知道谢飞白要说什么似的,道,“你要救出你妹妹?” “不错。”谢飞白昂首看向天边,蓝天澄澈,上面没有一丝云彩,“如今南庭不稳,正是出兵的大好时机,我若是大王,绝不会放弃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他眼中流光一闪,森魅得让人胆寒。 太后将手中的奏折猛地朝案上一扔,怒道,“你们这群饭桶,人家打到自己家门口了就知道怕了,往常你们邀功领赏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今天呢?”她少年进宫,宫中沉浮数十年,早已就练就一副雷打不动的性格,如今形露于色,看来是气得不轻。也不怪林太后如此生气,她刚刚将谢家铲除,谢飞白逃到鞑靼,谢鹔鹴被她关在天牢之中,结果还没来得及高兴,谢飞白就带着鞑靼大军一路南下,势如破竹,如今进了关,就更加难以抵挡了。下面跪着的一众大臣战战兢兢,生怕太后一生气就将怒火烧到了他们身上。太后看着心中越发烦闷,一挥手,不耐道,“算了。”起身正要离开,众人之中跃出一人,青衣孑然,垂首道,“臣愿领军,击退鞑靼,请太后恩准。”太后隔着帘子朝那人看去,许久,才淡淡道,“哦,是夏卿啊。”众人俯首,又隔着帘子,根本就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觉得此刻太后语气中有着说不出的莫测。她说了一句后又是久久的沉默,夏语冰猜不透她心中所想,一颗心越发七上八下。偌大的殿中静得仿佛只听得见青铜香炉中燃烧香料的声音,许久,太后的声音中又恢复了往常的优雅闲适,从高高的御座上传进众人耳中,“说起来,上次的事情,还没有对夏卿好好地行赏呢。这样,即日起,夏语冰调入宫中,统领御林军,再赐黄金千两,以兹犒赏。”夏语冰身形一顿,叩头谢了恩,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脸上的神色淡淡的,完全无视众人向他看来的目光。其实这里谁都清楚,太后这一招是明升实降,可心中却都十分疑惑,如今谢澜楚一死,他儿子又去了鞑靼,朝中再无可用之将,她为了什么放着自愿请命的夏语冰不用,却给了他一个御林军统领的名头?这个职位看似高,弄不好这一生就呆在禁宫之中,这个御林军统领就是夏语冰宦海一生的终点......有些不懂颜色的人还想再问,太后却长袖一拂,等到众人抬起头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耿耿残灯背壁影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十九章耿耿残灯背壁影 微风拂过,卷起殿中淡黄色的轻纱帷帐,带起点点香气。那香气有安神之用,但此刻于林太后而言似乎并不起多大的作用。她放下手中的折子,轻轻按了按眉心,对身旁一直站着的苏雪静道,“怎样?”苏雪静知道她问的是前方战况,默然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道,“谢飞白带着鞑靼大军,已经入关了。他带的是鞑靼骑兵,所到之处,锐不可当,青州守将王沛不战而降,将整个青州都献给了鞑靼人。”说到做后,她的声音也也渐渐小了下去,太后久谙朝政,自然知道这青州是何许地方。青州失守,那接下来的整个中原,可以说也都在鞑靼手中了。太后怔怔地看着离桌案不远处的香炉,香气幽幽,她眼中却是少见的茫然,“雪静,你说,我杀他,真的错了吗?”她的声音中没有了往常故意做出来的妩媚,又低又沉,似乎还带了略微的哽咽之声,在空寂的殿中回荡着,越发显得无助。苏雪静心中一颤,敛容垂首道,“您有您的道理,他若不死,死的就会是您......”她还没有说完,坐在桌案旁边的太后却挥了挥手,制止住她,嘴角勾起一丝苦涩至极的笑容,“他若真想要我的命,我根本就活不到今天。”她没有说“本宫”,也没有说“哀家”,这世上,能让她再提起的时候用一个“我”字,也仅仅只有那人了。她笑了笑,眼角眉梢都是说不尽的凄凉,“说什么他不死,死的就会是我,那不过是我用来安慰自己的说辞罢了。他从来都没想过要杀了我。”苏雪静垂着头,听太后在自己耳边喃喃自语,却依旧一言不发。太后笑了笑,摆了摆手,叹了一声,“罢了。”就站起身来离开桌案,一路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这些日子,朝廷中的大小臣子包括皇帝太后连同宫中的公主太妃们都睡不好,生怕一觉醒来,人就已经呆在鞑靼的战俘营里了。林太后带着宫女们一路到了御书房,少帝早已同大臣们议事多时了。见到太后来了,少帝带着众人给她见了礼,林太后长袖一拂,对众人道,“都说‘女子不得干政’,如今非常时刻,倒也顾全不了那么多了。如今鞑靼已经过了青州,眼看着就要到庆阳了,诸位卿家可有什么良策?”事实上,少帝登基以来,因为年幼,基本上都是太后摄政,这御书房一说不过是林太后为了让自己进来更加合乎情理顺口拿来的理由罢了。诸位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不说话,林太后微微皱眉,眼看着又要发怒,林晋语从人群中走出来对太后拱手道,“娘娘,如今鞑子大军节节胜利,士气高涨,如果这个时候再派军队同他们打,不仅打不过人家,反而会白白折损了兵力。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不妨就此与他们议和,一来好争取时间休养生息,二来也显出我们泱泱大国的威严。”他对太后作了一个长长的揖,续道,“不知太后娘娘意下如何?”一旁站着的周瑾瑜讥讽道,“太师好本事啊。那这议和大使一职非太师莫属了。”周瑾瑜为人狂傲,平日里没少捉弄林晋语,上一次谢鹔鹴挟持少帝的时候,周瑾瑜就曾经将他暴露在谢鹔鹴的刀光之下,为此林晋语一直对他心怀怨恨,总想着要报复回来。他站起身来看向身旁的周瑾瑜,装作惊讶道,“太傅大人,这说的是哪里的话?谁不知道当日薛大儒尚在朝中的时候,你与他就是我们朝中最有学问的两个人,这议和大使万万轮不到我来做的。”周瑾瑜一挑眉,转眼又正色道,“怎会?杀鸡焉用牛刀?区区一个鞑靼,哪里会要我去?我看太师去是再合适不过的事情了。”众人听了周瑾瑜的话,纷纷捂住嘴闷笑,林晋语又吃了个哑巴亏,瞪了周瑾瑜一眼,再也不说话。 林太后眼光一转,看着周瑾瑜道,“不知周卿有何良策?”周瑾瑜微微一笑,也不行礼,懒懒道,“倒是有一个办法。”林太后微一垂眸,示意周瑾瑜继续说下去,他转过身,看向书房中的众人,续道,“如今京畿之地的守备是最森严的,谢帅去世之后......”他尚未说完,一旁的林晋语就冷冷出声道,“谢澜楚乱臣贼子,周太傅莫要叫错了。”周瑾瑜冷冷地瞥了一眼林晋语,眼中幽光森然,林晋语心里没由来地一跳,正要再看,周瑾瑜脸上却又恢复了往日的那副惫懒之色,讥道,“看样子林太师对如何处理鞑靼一事甚有心得,如不,”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你来说,嗯?”林晋语又讨了个老大的没趣,剜了周瑾瑜一眼,不再说话。周瑾瑜冷冷一笑,续道,“谢帅去世之后,朝中再无大将,更何况这次领兵的还是他的长子,少帅谢飞白,打起来就更费力了。京畿守备森严,暂时不易攻破,如果立刻调令藩王带兵入京,抵挡鞑靼,倒也不是不可能。”他刚刚说完,林太后就一挥手,道,“不可。”她站起身来,纤细的身影却带了些孑立的孤独之感,“藩王入京,一路惊扰百姓不说,到时候鞑靼之患不在了,若是他们又不肯听令离去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倒无妨。”周瑾瑜微微一笑,似乎胸有成竹,“藩王带兵入京必定是自己领军,届时他的幕僚几乎都会被带在身边,京中御林军数十万,难道到时候还拿不下几个藩王么?”见太后似乎被说动,周瑾瑜又道,“割地求和与放手一搏,我宁愿选择后面一种。”太后并不言语,似乎已经陷入了沉思之中。御书房中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帝身边的宦官进来禀报道,“庆阳关守备王旭求见。”少帝一挥手,“宣。”过了片刻,一个满身尘埃年轻男子走进来,对座上的少帝和太后道,“庆阳关守备王旭,参见皇上太后。”太后一拂袖,沉声道,“你不在庆阳关守着,千里迢迢跑来京城作甚?”王旭朝太后叩首道,“谢飞白帅鞑靼大军,已经攻入了庆阳。” 林晋语一步跨进,急道,“怎么会这么快?”王旭对林晋语拜了拜,道,“谢飞白用鞑靼骑兵开道,所到之处,如疾风掠过,锐不可当。微臣该死,没能好好守住庆阳关,请皇上降罪。”少帝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到桌案上,伸手示意他起来,“算了。如今国家正值用人之际,杀了你也起不到大作用,你就留下来,将功折罪。”王旭对少帝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罪臣谢恩。”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样的东西,朝着太后的方向呈上去,垂首道,“当日谢飞白带人入关,给了微臣一样物事,说是要亲手交到太后娘娘手中。微臣不敢怠慢,这才连夜从庆阳直奔京城,将此物亲手呈与太后娘娘。”太后对身边的苏雪静用眼神示意,苏雪静微微一福,走到王旭身边,伸手拿起他手中的信件,回到太后身边,将那封信递给了太后。 林太后将信打开,匆匆扫了一眼,就将信折好,又重新放进信封里,站起身来对御书房里的众人道,“此事干系重大,你们好好帮皇上想想,多分分忧,哀家一个妇道人家实在不适合再呆在这里,就先走了。”说完,就带着人一起离开了御书房,与来时不同的是,她的脚步,多了几分稳健。 钟鼓迟迟,灯影阑珊。夏夜中传来悠远的花香,却终究被夜风吹散,只在鼻端凝成一缕,再不散去。林太后看着园中峭拔的树影,趁着殿内的灯火,却有着难言的狰狞。她轻轻抚上窗棂,似乎是在问旁人,却又更似在低语,“雪静,你跟我进宫,多少年了?”身后不远处的苏雪静敛容答道,“二十三年。”太后长叹一声,似有说不尽的寂寥,“二十三年了啊。”她透过耿耿长夜,目光穿向过去那已经渺远了的二十多年前,那个时候,她还是林家族长的嫡女,生来美貌,人人都说她是这京中的第一美人,刚过及笄,前来求亲的人就踏破了门槛。她眼界高,一个都看不上,她想嫁给一个盖世英雄。十七岁上元节那一日,吃过宵夜后,她和苏雪静偷偷跑出来玩耍,没想到遇上了同样想要出去的林璇。林璇比她小了半岁,是父亲一个小妾所生,那个小妾并不受宠,连带着林璇也不受宠。她是嫡女,母亲出身王家大族,自小受到的教育便与那些小妾所生的女儿不一样。父亲子嗣甚多,只有她和哥哥林晋语才是嫡子女,林家那么多的人,她虽然和这个所谓的“妹妹”并无多少交往,但只要一想到她的母亲是自己父亲的小妾,对她自然就没了多少好感。她急着要出去,又不想给林璇抓住把柄,索性就带了她一同出府去,出了府才知道这上元节究竟有多少人。她们和林璇没有多久就走散了,她也不想去寻,心里甚至暗暗希望林璇就要从此不再回来了好。 时过境迁,林璇已死了十来年,她回过头来再看二十三年之前,不由得暗想,如果当初她制止了林璇出府,那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呢? 可惜,人无论怎样,都无法再回到过去。 那一晚,她带着苏雪静去了河边,据说每年那里都会有不少的人放河灯,她及笄之后就甚少出府,如今逮到了上元节这么好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可是,她没想到,她却遇上了这一生最大的魔障。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酒阑歌罢玉尊空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二十章酒阑歌罢玉尊空 她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就能穿过重重时光阻隔,回到当初。[.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窗外月光扑簌而落,淡似轻纱,夜半阑珊,寒露染湿了青苔石阶,一种凉气透过脚底直直地沁入心里,她却好似浑然不觉一般。殿中幽晦昏黄的烛火将她的身影在窗棂上映出一个隐约的剪影,又被窗棂上的横木几番折射,越发显得扭曲狰狞。她正闭着眼怔怔出神,冷不防地苏雪静小跑进来,连礼也忘了对她行,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娘娘,不好了。”她睁开眼睛,眼中潋滟一片,让人不敢逼视。苏雪静心中一颤,立刻垂下头去,低声道,“蜀王带着二十万大军连同齐王嘉树一起入京了,说是要,说是要抵御鞑靼,如今就驻扎在离京城三十里地的郊外,等着娘娘宣他们呢。”太后微微一笑,苏雪静把不准她笑容中究竟是什么意思,她从小就和太后长在一起,太后林谖自有心机深沉,少女时代还能够将她的心思猜到一些,到了如今,却完全摸不着头脑了。苏雪静不敢乱猜,正垂首等着她吩咐的时候,却见太后懒懒一挥手,道,“知道了,你下去睡。”她看了临窗的太后一眼,当年艳照京城的女子,如今依然美貌异常,她直觉不妥,正要发问,却见太后的目光微微瞥来,这正是她即将发怒的征兆,苏雪静不敢再留,一低头,从太后面前向外退了出去。 偌大的殿中只余她一人,深宫沉浮二十载,从来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惊惶。她入宫这些年来,时时如履薄冰,就算是后来扶持少帝登基,贵为一国太后,也不曾觉得有丝毫的放松。她少有艳名,心气高傲,什么都要做最好的,连夫婿都是这世间最尊贵的男子。甫入宫的那些日子,她得先帝独宠,三千宠爱在一身,人前风光无限,人后的凄凉又有几人知晓?那时先帝刚刚去世,如果她的孩子做不成皇帝,那么死的就不仅仅是他们母子,那也是她人生中最艰难的日子,她却没有觉得半分的害怕,只因为有那么一个人,那个人青衫孑立,不喜言语,可是只要一看见他,自己就会生出无限的希望来。可是如今,前有豺狼,后有追兵,却再没有那么一个人能够为她出谋划策。她突然觉得心痛如绞,忍不住伸手抓住自己胸口,喃喃道,“你不爱我,你从来不爱我......所以,不怪我,真的不怪我......”她似不堪这人世重负,终于顺着窗台跌坐来,长发旖旎席地,看似还带着娇艳妩媚,背影却是说不尽的凄凉。 第二日卯时未到,太后就让苏雪静到京城郊外对蜀王和齐王宣旨,让齐王进京,蜀王带着他那二十万大军奔赴庆阳关,同鞑靼对峙。齐王嘉树是个傻子,这次受元肃撺掇着到了京城,根本就不明白元肃叫他来做什么,他只当是好玩,身边除了几十个亲卫就再没多少人。太后此举不过是为了牵制元肃,嘉树虽然是个傻子王爷,但总归是先帝亲子,他将嘉树带到了京城,自然就有义务将嘉树照顾好,他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嘉树的幕僚们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这头一个要找的人便是蜀王元肃。元肃早就称帝之心,当日他败给一个六岁孩童,无非就是因为林太后在文有当朝大儒薛清源和林家,在武有本朝兵马大元帅谢澜楚的支持,心中自然不甘。这次蜀王带着自己的人马千里迢迢从蜀地赶来,就是想趁着和鞑靼这一仗捞些好处,其意昭昭。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倒好,但却并非事事都如他所愿。当日在齐地他没能哄得嘉树带着人马同他一起上京,反而还要在行军途中照顾嘉树这个“孩子”,本以为带着嘉树终究会对自己有用,哪知太后这一招又让他始料未及。如今他要是反,嘉树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到时候他便是受到太后和齐王部下的双重夹击;可要是不反,嘉树是没了危险,但太后对他必然更加防备,到时候,莫要说做皇帝,便是活下来恐怕也难。元肃偷鸡不成蚀把米,如今却又只能带着一肚子的气,带着自己那二十万大军,一路朝庆阳关开去。 苏雪静带着嘉树和他的几个随从一路朝着宣和殿的方向走去,宫廊悠长,曲折回转,他们所到之处,有不少的宫娥太监停下脚步来伫足观看,苏雪静当然知道是为什么,却并不阻止,她第一眼看见嘉树的时候,也惊了一下:这世间,怎会有这样的人物。下一刻心中也不由得暗自庆幸起来,幸好他是个傻子。这一切,嘉树却懵懂不知,他一路上好奇地看看路边打量他的宫娥太监们还有那些花花草草画栋雕梁,他以一种毫无准备的姿态出现在人们面前,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所带来的美貌究竟有多动人心魄,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他的容颜越发的让人心颤。 苏雪静将他带到殿中,少帝和太后正在与大臣们议事,见到嘉树进来,几乎全部人都下意识地倒抽了一口气,他却浑然不觉,站在那里,既不行礼也不说话,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座上的太后和少帝。见他不行礼,少帝放在膝上本来是准备让他起身的手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道,“皇兄万里来朝,车马劳顿,必定疲乏,不如先回宫中休息......”他尚未说完,下面站着的嘉树就摇了摇头,“不,这里这么多的人,我要和你们一起玩,才不要一个人走。”少帝还待说什么,嘉树却朝着太后座前的帘子偏了偏头,道,“你为什么在座位面前垂些珠珠?一点儿都不好看,我都看不清你的脸。”太后却不生气,反而笑道,“嘉树么?是有很多年没见了,你走近些,让哀家好好看看。” “哦。”他懵懵懂懂地应了一声,就朝太后御座上走去,掀开她座前的帘子,将脸往她眼睛前凑。太后没有料到他居然会来这一手,有些不知所措,苏雪静强力压住嘴角的笑意,对嘉树道,“王爷,不是这样的。”嘉树转过头,睁着大眼睛看着她,道,“不是说走近些,好好看看吗?我照做了啊。又怎么不对了?”苏雪静还想说什么,太后却摆了摆手,嘉树将脸转过来,看着太后,道,“你长得真好看。”他此话一出,立刻引来太后的一声轻笑,凡是女子大都喜欢旁人称赞自己美貌,太后虽然年逾四十,也不例外,更何况她这些年养尊处优,保养极好,看上去与她的实际年龄还有些差距,她年轻的时候本就是驰名京城的美人,如今年岁渐长,反而有着年少时候没有的风姿。太后将嘉树拉过来,指了指脚边的小几,示意他坐下,嘉树果然听话地坐下来,太后脸上的笑容更甚,道,“你不知道,你才好看呢。”嘉树却懵懵懂懂,像是并不明白。 林尚琪站在文官的行列里,看着帘后的两人,微微低下头,眼角闪过一丝极快的光芒。他身后的沈秋彦像是突然没站稳一般踉跄了一步,身子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肩膀,林尚琪猛地回头,看到的却是沈秋彦微红的略带羞涩的脸庞。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谋谟收禹绩,四面出雄劲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二十一章谋谟收禹绩,四面出雄劲 元肃一脚将面前的矮凳踢开,气呼呼地坐在桌案前。这些天来,他的脾气越来越不好,看什么都不顺眼,众人却不敢多言,毕竟这里他最大,谁也不敢说他。他被太后摆了一道,好处没捞着,反而送到前线来同鞑靼人打仗,他也不是笨蛋,太后想让他的兵马和鞑靼的两败俱伤,好来个渔翁得利,这一点他看得通透,自然就不会落入太后的圈套,让她得逞。他带着他的人马到了庆阳关,却不出战,驻扎在那里,同鞑靼人对峙。不知道是为什么,鞑靼人这几日也并未出兵,不知道是因为有所顾忌,还是另有打算。 元肃看了帐篷中一眼,偌大的帐篷中什么都没有,据说这还是最好的了。他没有带过兵打过仗,自然不知道在外行军生活的清苦,加上他又从小在京师等繁华之地长大,边疆苦寒,自然比不得成都天府沃土,既无美人相伴,又无丝竹管弦悦耳,元肃心中越发气闷,正在他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的时候,帐外的守备却进来报告说道,“启禀王爷,鞑靼使者求见。”他虽然好美色,但是轻重还是分得清,这个时候鞑靼派人出来,看来是有什么打算呢。他一挥手,道,“让他进来。”那守备领命出去,过了片刻,就见他领了一个身材高瘦的男子走了进来。那人一身黑衣,穿的却是鞑靼族的服饰,元肃起初还没有注意去看,等到那人朝他不紧不慢地行了一个礼后他才渐渐反应过来,那人相貌清俊,身材瘦削,眉目之间一片桀骜之色,绝不似大多数鞑靼人一般虎背熊腰,鹰眼阔口,虽然是一副鞑靼人的打扮,但那样子分明就是汉人。他只觉得眼前这人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究竟是谁,在哪里见过。他想了一会儿,转而微笑起来,“元肃何德何能,能让谢少帅不惜化妆成为鞑靼使者亲自来访。”他到没有猜错,此人正是谢飞白。太后为了巩固权力,少帝甫一登基就让他去了蜀地,在京中的时间甚少,而谢飞白自幼就被谢澜楚带在身边,只要边疆有战事,谢飞白大多数时候都和谢澜楚是一起的,在京中的时间并不多,两人以往不熟悉,见的时候也不过是在一些宫中举办的宴会上,看得也不真切,元肃不认得他也是很自然的事情。谢飞白微微一笑,拱了拱手,行的却是汉人的礼,“王爷说笑了。谢飞白不过一个弃臣,‘少帅’什么的,不过过眼云烟,王爷切莫再提。”元肃笑了笑,并不说话,只是伸手对谢飞白做了个“请”的姿势,坐到榻上,对谢飞白道,“不知谢少帅大费周章地来找本王所为何事?”谢飞白坐到榻上,微笑道,“王爷是爽快人,谢飞白就不绕弯子了。”他看着元肃的脸,淡然道,“我是来帮王爷的。” “帮我?”元肃一挑眉,“怎样帮?帮我打赢这场仗么?”谢飞白却是一笑,“王爷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这场仗,打不得。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他顿了一下,又续道,“妖后行事寡毒,观我谢家下场就可知道,说句难听的,王爷如今所仰仗的无非就是这二十万兵马。如果没了这二十万兵马,恐怕,王爷也早就不会坐在这里了。可以说,王爷手中的几十万兵马,便是王爷最后的保命符。如今林谖想要让你的兵马同鞑靼大军大战一场,她好从中渔翁得利,不费一兵一卒,既可以解了鞑靼之危,又可以拔除王爷这个心头之患,难道王爷就心甘情愿地受林谖的调遣么?”这些元肃早就想到了,只可惜如今箭在弦上,他的人马已经到了庆阳关,这几天拖着不出兵就是没有想到合适的解决办法,下面已经有不少的将士在抱怨,他也知道这军中定然有不少林谖的人,如果再拖着不发兵,还不知道林谖又会使什么阴招。如今谢飞白来见他,说明已经有了法子,只等着拿来和他作交换。思及至此,元肃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道,“少帅就如此笃定?你如今单人赴会,就不怕我现在就下令,让你有来无回么?”谢飞白一笑,脸上却还是淡淡的,“不会,我知道王爷不会。”元肃看着他不说话,谢飞白看了他一眼,续道,“我说过我是来帮王爷的。”他眼中划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几乎要将人的眼睛划伤,“现在的形势很明确。王爷若是同鞑靼打了这一场,无论胜败,必死无疑。若是这场仗能够以最和平的方式解决,那王爷你还有一线生机。”元肃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反问道,“何出此言?”谢飞白淡然道,“林谖心肠狠毒,先帝的四个儿子当中,二子元祀身份卑微且天子平庸,难堪大任,林谖不会将他放在眼里;而第七子嘉树,母亲既是外族,他本人又有不足之症,根本就不可能做皇帝。而王爷你,生母乃清河崔家的小姐,身份高贵,你本人又天资聪颖,手有重兵,林谖一直将你视为心腹大患。这一场仗,如果胜,王爷必定损兵折将,班师回朝去往封地那一日,握在林谖手中的齐王定然会有性命之忧,届时,林谖只需挑拨齐王的下属,再治你个谋害皇族的罪名,借此发兵,那时王爷已无与她抗衡的兵力,就只有死路一条。若是败了,你的兵力也会有所损伤,林谖再依着害我谢家那样如法炮制,到时,王爷就成了众矢之的,也是一死。”他看向元肃,续道,“但是,如果,王爷如果肯听我谢某人一言,不但可以不死,甚至还有机会荣登大宝。”他的声音当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蛊惑,格外地让人心动,“王爷天潢贵胄,本来是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却被林谖送到西蜀苦寒之地,从此匍匐在妇人稚子的脚下苟延残喘,王爷,你甘心吗?” 元肃脸上阴晴不定,论身份,他母亲也是贵族出生,论才能,他自认是要比那个小皇帝好许多,可是,为什么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皇帝可以坐拥天下,他却要被派到蜀地,远离京师,远离权力中心,每天过着战战兢兢的生活?想到这里,他心里的想法又坚定了许多,他看了一眼对面的谢飞白,曾经这个男子是天下多少人羡慕的对象?年纪轻轻就立下无数战功,被封少帅,驰骋沙场,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每个男人都向往有那么一片天空可以供自己在下面驰骋杀敌,最后哪怕是马革裹尸也心甘情愿。可是,如今他却要在外族手下生活,被不明真相的人视为国家永远的叛徒,一生都不能再踏足故乡。元肃微微垂眸,掩去眼眸中的那一丝算计,笑道,“那你有什么好办法?”谢飞白淡淡一笑,“我说服鞑靼,自愿退还被占领的城池。”元肃睁大了眼睛,转而又有些不信,“我不相信。”他说完又觉得不妥,补充道,“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不相信鞑靼,他们会这么好,愿意将吃到嘴里的肉都吐出来?” “当然不会了。”谢飞白无视元肃发黑的脸,“可是我会说服他们。”他看了一眼元肃,笑容中带了点点的神秘,“至于怎样说服,那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了,王爷无需过问。”元肃脸色渐渐好转,他心里想到一个更好的计策,“你帮我,总要有报酬的?那你想要的报酬呢?” 谢飞白笑了笑,笑意染上他的眼睛,带了些许的凄凉,“我要王爷帮我向林谖呈一份奏折。”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白玉薄笼妖色映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二十二章白玉薄笼妖色映 已是盛夏时节。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往年的这个时候,少帝和太后都会带着宫中众人前往避暑山庄消暑,今年自从春日科举以来就大事不断,如今鞑靼大军压境,眼看着稍微处理不好就有灭国之患,宫里人人自危,哪里还有出去避暑玩闹的心情?不能出去避暑但也并非就意味着就要受暑气侵扰,宫中修有冰窖,平日里储藏着却又很少用到的冰块如今正好派上用场。太后寝宫中处处都放着冰块,上面镇着荔枝西瓜等从属国进贡来的奇珍异果,迎着对面窗外盈盈的绿意,暑气瞬间就消散了不少。 太后斜倚在贵妃榻上,夏日炎炎,她穿得薄,淡黄色的冰绡旖旎席地,宛如流云一般,在青金石的地板上拖出长长的影子。她伸出手,从冰块上面镇着的荔枝里随手拿出一颗来,放在指尖轻轻剥开,大红色的蔻丹映着晶莹剔透的荔枝肉,更衬得她的手莹白如玉,竟和那荔枝分不出所以。她拿着那颗荔枝将它伸到下首坐着的嘉树面前,轻言哄到,“来,张嘴。”嘉树看着她,笑嘻嘻地张开自己的嘴巴,将那荔枝吞了进去。他笑得眉眼弯弯,眼睛中满满的全是亮晶晶的东西,甚是讨喜,太后见了他那样子,也不由得笑起来,仿佛这几日来的焦虑全在他这一笑之间消弭无踪。她将自己的脸凑近了些,轻声道,“好不好吃?”嘉树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憨憨道,“好吃。”然后他又长大了嘴,笑道,“还要。”他本就长得好看,此刻眉眼之间一片纯净,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太后伸手摸了摸他尖俏的下巴,又从那冰镇着的一盘荔枝中拿了一颗,耐心地给他剥起来。她将剥好的荔枝放进嘉树的口中,笑了笑,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嘉树,你有多久没回来过了?”嘉树偏头看着她,眼睛当中全是疑问,好像是在说,回哪里?太后看了他一眼,又像是解嘲般地笑了笑,“你看哀家。”她看了一眼嘉树,脸上全是怜爱之情,“哀家忘了,你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自然不会记得。”她伸出纤纤玉手,摸了摸嘉树白玉般的耳朵,“你一个人在齐国,有没有人欺负你啊?”嘉树眨了眨自己亮晶晶的眼睛,情绪有些低落,“他们都不跟我一起玩,我只有一个人玩。”他顿了顿,又说,“左师傅总让我念书,可是我一点都不想念,他就打我,可是打我我也不会念啊,他就很生气。”嘉树嘟着嘴,看上去对那个“左师傅”并不满意。太后被他的表情逗笑了,又给他剥了颗荔枝,放进他嘴里,笑道,“那这个人可太坏了,你不喜欢念书,不念就是了。”她将脸凑近,低声道,“你记住,你是王爷,整个齐国你最大,谁也强迫不了你。”嘉树看着她,眼中满是懵懂,“是吗?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了。”太后笑得真切,“你姆妈呢?”嘉树看了她一眼,脸上全是满不在乎的神情,“她死了。” “死了?”太后挑了挑眉毛,脸上有些不信的神色,“怎么死的?” “我也不知道。”嘉树拿了一颗荔枝,笨拙地剥起来,“他们都说她死了,我见不到她了,所以就死啰。”他将那颗送进自己嘴里,睁着大眼睛,一脸无辜。他说得颠三倒四,意思却表达得异常清楚。太后笑了笑,眼睛当中却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死了就死了。死了我们就不提她了。”她看了一眼案上本来盛放荔枝的果盘,不过一会儿功夫,就已经被嘉树扫荡干净。她眼中出现点点宠溺,伸手拉起嘉树放在案上的手,也不管他手上满是果汁,笑道,“你还想不想吃?”嘉树用力地点了点头,“好吃,我还要。”丝丝笑意在她眼中缓缓漾开,宛如吹皱一池的春水,她牵着嘉树的手就要往帷幔后走,“后面还有呢,多得是。你跟我来。”嘉树明净的眼眸中倒映出太后雍容华贵的影子,他的脚步顿了顿,像是在怀疑太后此言的真实性,但最终还是轻轻移动脚步,跟她往帷幔后走去。 太后伸手,想要将那帷幔撩起来,冷不防地一个宛如黄莺出谷般的声音在殿中响了起来,“母后。”太后和嘉树齐齐回头,本来被关得严严实实的宫殿,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打开了宫门,殿中站着一个翠衣少女,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容貌甚是娇艳美丽,眉间一派天真模样,好似二月春风梢头将绽未绽的嫩芽,十分喜人。她站在那里也不安分,左看看右看看,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太后不着痕迹地放开拉着嘉树的手,淡然道,“你在找什么?”少女脸上全是沮丧,“我养的那只菩萨蛮不见了。”她又左右看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低声道,“我刚才明明看见它跑进来的,为什么就不见了呢?”太后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淡淡道,“自己的猫自己看好,不要让它到处跑,要是跑到什么不该跑的地方,就算你是公主,哀家也照罚不误。”她看了一眼正歪着头打量殿中央站着那名翠衫少女的嘉树,伸手撩起淡黄色的帷幔,走了进去,清渺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隔着厚厚的帷幔传进两人的耳里,“嘉树,你和雁姜出去玩,哀家乏了,想要休息会儿,你们走远些,不要吵到哀家。” 殿中的雁姜轻轻吐了吐舌头,对依旧站在那里歪着头的嘉树招了招手,一转身,翠绿色的裙子荡漾起一个令人迷醉的弧度,飞一般地跑了出去。 眼见着她就要跑没影儿了,嘉树这才反应过来,伸手对那少女喊道,“你等等我。”说完,也跟了出去。 他跑到了花园中并没有发现那翠衫少女,嘉树环视了一圈儿,依旧没有发现,他心里瞬间就觉得有些失落,嘉树自幼便有不足之症,心思近于稚子。旁人眼中是个傻子,很多人都不愿与他多言,可是小孩子的感觉往往是最灵敏的,尽管有的时候他们说不出来理由,但是别人对他的好与坏,很多时候,比心机深沉的大人还要清楚。他低着头,用脚用力地踢着花坛边的鹅卵石,一双靛蓝色的长靴出现在他眼底。鞋上用金丝银线绣着祥云图案,一看便知非富即贵。嘉树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俊美却略显轻浮的脸,嘉树偏头想了想,发现并没有见过这个人,转身就想要离开,那人却轻移脚步,将他的路挡了去。嘉树也不理他,避开了想要从另一边过去,那人却不让他如愿,他走哪边,那人便挡哪边,嘉树却并不发怒,反而十分欣喜。那人终于发现嘉树以为他在和自己玩游戏,心中一时也是哭笑不得。他伸手扶住嘉树的肩膀,轻声问道,“好玩么?”嘉树笑得眼睛弯弯,“好玩。”那人凑近脸,循循善诱般道,“那你想不想玩个更好玩的?” “真的?”嘉树睁大了眼睛,似有不信。那人微微一笑,道,“真的。”他伸手指了指,对嘉树低声道,“你往西走,再左转,见到一个写着‘天牢’两个字的地方,那就是了。”他看了一眼嘉树明净的眼睛,眼睛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那里面有一个姐姐,长得可好看了,你去找她,她会和你玩的。”见嘉树站着不肯离开,他又伸手将他一推,哄到,“去,快去。”嘉树不疑有他,看了他一眼,向西边小跑而去。 那人便是林尚琪,他见嘉树渐渐走远,讥讽一笑,一转身,就朝着太后的寝宫走去。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俛仰悲身世,溪风为飒然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二十三章俛仰悲身世,溪风为飒然 许是因为刚刚起来的原因,太后绝色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午睡起来特有的慵懒。她斜靠在贵妃榻上,明黄色的宫装,领口微敞,露出一段丰筋腴骨,往常的庄重去了不少,此刻竟带了一种别样的妩媚。两名宫女给她细细地捏着肩膀,两名宫女正在给她捶腿,她身旁还各站了两名,拿着纨扇轻轻地从盛满冰块的盘钵上方将风送过来。先帝性喜奢华,甚至一个宫中小宴启用到的乐师舞姬就达数千人,这种奢华之风到了少帝时期并未有些许好转,反而大有超越前人之势。太后出身贵族门阀,对于这种奢华早已见怪不怪,进宫后她是先皇最宠爱的妃子,自然不会让她在吃穿用度上受到些许的委屈,所以,就算是现在形势紧急,太后也没有觉得有丝毫的不妥。 她看着眼前的几名宫女好一会儿,妙目一转,对身旁垂首的苏雪静道,“齐王被林尚琪引起天牢了?”苏雪静淡淡地答了一声,“是。”太后脸上渐渐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苏雪静打量了一会儿她的表情,才慢慢道,“娘娘还是不相信他么?”说完,她又补充道,“当年他母亲死的时候他不过五六岁而已,更何况他生来便有不足之症,长大了可以装,小的时候他再怎么装总会有破绽,当初我们没理由看不出来。”太后挥了挥手,身旁的几名宫女向她微微一福,鱼贯而出。太后淡淡道,“小心些总是好的。”她眼中看着窗外绿意盎然的修竹,眼底渐渐浮现出些许的笑意。她身后的苏雪静看了看殿门外,一个小太监朝她使了个眼色,苏雪静看了太后一眼,小心地将脸凑近,在她耳边低声说道,“皇上那边的小陈子来了。”太后回头,果然在殿门外面看见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太监,她伸手朝那太监招了招手,那小太监进来,朝太后行了个礼,就从怀中掏出一份奏折,俯首道,“蜀王殿下呈了一份奏折,皇上拿不准主意,让奴才过来呈给娘娘看看。”太后招了招手,苏雪静从太后身边走下去,将那份奏折接过来,递给了太后。 太后打开那份奏折,原先脸上带着那些许的笑意,越往下看,她的笑容越大。她将那份奏折合上,对小陈子道,“你回去,告诉皇上,哀家会处理。”那小陈子得了命,朝太后行了礼,往外面退去。太后站起身来,苏雪静伸手赶紧扶她,有些不解道,“看娘娘的表情,似乎是好事。可是为什么圣上会......”太后笑着瞥了她一眼,将手中的奏折递到她面前,苏雪静垂着首不敢去接,太后将那份奏折硬塞到她手里,“看,无事。”苏雪静朝太后行了个礼,这才接了过来。太后在她前面一边走一边淡淡道,“这谢飞白啊,比起他父亲,可是差远了。看见哀家的大军,就吓得连打也不敢打了。”她又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正是当初由庆阳关守备王旭呈给太后的那封信,她将那封信递给苏雪静,笑道,“当初他豪言壮语,说哀家再不放他妹妹,就要打进京城,可是如今呢,还不是要急着来向哀家求和?”她冷冷一笑,眼眸中是无尽的讽刺。身后的苏雪静问道,“那娘娘决定怎样?” “还能怎样?”太后反问道,“如今就算哀家不答应,朝中的那群大臣们也会不依。更何况,以一人换取六座城池,无论怎样,都是哀家赢了。”她说到最后,越发地不可抑制,大笑出声,美目之间更是顾盼流转,让人不敢逼视,可是笑得越大声,眼底的那一丝凄凉却越发地明显起来,她笑中带泪,却最终只凝结成虚空中渺茫的一点,脸上一丝狠戾一闪而过,“你们想从哀家的手中逃出来,哀家却不会让你们都如愿的。” 军中生活清苦繁重,谢飞白自幼随父出征,这些年来对这里的生活已经习惯了,只是......他抬眼看了看不远处正忙着给伤病派发药物的质古公主,她贵为公主,本该享用高床软卧,却硬是要跟着他们这群大男人一起,面对这惨无人道的杀戮和血肉横飞的战场。她的笑容一如她的眼眸一般明净清澈,和她相处这么久,谢飞白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大家都叫她“沙漠中的水仙”,果真是像水仙花一样清澈的女孩子啊。那样的清澈,却是他这一辈子都无法触及到的。那一身宝蓝色的衣裙,在这满是鲜血的战场上却有着别样的风情。或许感觉到了他的目光,质古公主也朝着谢飞白站的地方看来,见是他,她会给他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放下手中的药碗,朝他走了过来。 “原来你在这里啊。”她笑道,“父王他们都在找你呢,像是有什么急事,却没想到你到这里发呆来了,要是让大哥知道了,他又要暴跳如雷了。”她似乎已经看到了阿布花被气得暴跳的样子,脸上的笑容益发耀眼。许是被她感染,谢飞白的心情也不由得轻松了起来,他笑了笑,状似无意地问道,“你想你哪个哥哥继承王位?”质古吃了一惊,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见她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谢飞白笑着解释道,“随便问问,你要是没想过就算了。”他转身欲走,衣袖却被身后的质古公主拉住,谢飞白回头看她,却看到质古公主吞吞吐吐道,“嗯,如果真的要算的话,应该是三哥。”谢飞白微微皱了皱眉,反问道,“你三哥?我怎么没见过他?” “你当然不会见到他了。”质古公主嘟了嘟嘴,“他身体不好,不随我们一起出征的,不过三哥很能干,我们鞑靼大多数休养生息的计划都是他拟定的。”谢飞白笑了笑,道,“怎么会选他呢?我以为你们鞑靼人都喜欢打仗打得好的。”质古公主不满道,“你说的是我大哥好不好。”她嗔怒似的看了谢飞白一眼,“不过鞑靼人大部分都是这么以为的,但是我觉得呢,打仗打得好固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呢,还是有能力让他的臣民过上好日子。打仗的原因也是因为我们族里没有那么多的食物,所以才要出来抢别人的,要是我们能够自给自足,那为什么还要打仗呢?”她看向谢飞白,眼眸中笑意盈盈,宛如秋日阳光下粼粼的水波,“你说是不是?” “是。”他微笑,笑容在夕阳中像是染上了血色一般,苍凉而寂寥,却在心里感叹,鞑靼满族,见识可能还比不上质古一个小姑娘。见他笑,质古笑得更开心,“就是了嘛。我以前这么说,他们都说我是小女子见识。你看,现在也有人和我一样了。”她的笑容明净澄澈,比起草原的天空还要高远几分。谢飞白看着她的瞳仁渐渐变深,“你很想你三哥继承王位么?”质古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算是。”谢飞白心中的久久未去的凉意终于被她的笑容渐渐染暖,他的声音中也不自觉地带了一丝暖意,“嗯,好。我会帮你达成这个愿望的。”他说完又顿了一下,续道,“那我走了。”他转身欲走,没想到又被质古公主叫住,他转身,有些不解地看着质古。质古公主笑了笑,晚霞漫过天空,来到她白玉一般的耳垂上,她低头,修长白皙的脖颈在傍晚的风中绽放出一朵娇羞的水莲花,“大哥待会儿要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谢飞白看着她,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朝她挥了挥手,转身的那一刻,衣带渐缓,带起阵阵清风,飒然而至,却在不经意间,让看的人痴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世间安得双全法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二十四章未妨惆怅是清狂 谢飞白到的时候,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见他来晚了,阿布花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鄙夷道,“阶下之囚就应当有阶下之囚的样子,有些人蹬鼻子上脸,还真把自己当什么了。”谢飞白懒懒一笑,并不理他,只是朝着座上的扈金行了个礼,便站在一旁不再说话。阿布花觉得没趣,正想再说几句,扈金一眼看过来,他立刻悻悻地住了口。扈金眼眸一转,看向站在一旁不说话的谢飞白道,“你让你的军队原地休息,不去攻打汉人,他们说你是想拥兵自重,我却不信,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谢飞白在心中轻轻一嘲,面上却还是带着无懈可击的笑容,答道,“如果我说我有一个办法,能够让大王用最少的兵士换来最大的领土,大王你信还是不信?”扈金微微挑眉,显然是对他的这个说法极为感兴趣,一旁的阿布花却非常不会看人脸色,急道,“父王,你不要信他,他分明就是在狡辩......”他还想再说,却被扈金唯一抬手给制止住了。任何一个君主都想着能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疆土,他看了一眼谢飞白,示意他继续说下去。谢飞白淡淡一笑,续道,“蜀王元肃早有不臣之心,如果此时攻打元肃,不仅我们损兵折将,元肃也会元气大伤,到时候得利的就是南庭的林太后。她如今是巴不得我们将她的这个心腹大患解决掉,我们和元肃打仗,林太后既可以兵不血刃地解决掉鞑靼大军压境的忧患,又可以将元肃对王位的威胁完全解除,一旦元肃从庆阳关回到京城,迎接他的必定是死路一条。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要便宜她,让她来渔翁得利?与其我们两败俱伤,到最后还让林太后各个击破,倒不如先把林太后的这个心腹大患留下来给她自己解决。元肃回京之后必定会因为林太后的种种猜忌而加紧夺位的步伐,届时林太后忙着对付他都来不及,又怎么回顾及到千里之外的鞑靼?等到她和蜀王元肃为了王位争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们再行出兵,届时林太后自顾尚且不暇,又怎么会有经历来管我们呢?” 扈金微微一笑,似乎并不为他的这番说辞心动,他虽然笑着,但是脸上的笑容却没有达到眼底,只听到凝声道,“你又怎能如此确定?”他尚未说完,一旁的阿布花就急道,“就是,你明明就是想用我们鞑靼将士用性命打下来的城池去换你妹妹。”扈金轻轻地瞥了阿布花一眼,眼里有着不易察觉的厌弃,谢飞白眼眸浮动,垂首道,“我想救我妹妹这不假,但是也并非就如大皇子所说的一般。只是因为现在并非最好攻打南庭的时机,眼下冬日将至,不如就此暂时作罢,向南庭提出求和,一来可以放松林太后和南庭众人的警惕,二来,大军远征,粮草是最重要的东西,冬日鞑靼部族自给自足尚且有问题,又怎么可能拿出多余的粮食给军队呢?不如暂时求和,换取越冬的粮草,以作来年打算。”扈金眸光微动,谢飞白知道自己这才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鞑靼大军出征已近一年,若是长时间作战就不得不考虑粮食的问题,近年来鞑靼部族内人口大增,粮食和人口的矛盾越来越大,所以扈金才想到了要向天朝发兵。他们现在所用的粮草就是以往占领那些城池后中原军队没有来得及撤走的。那日他们打下了庆阳关,里面的粮草却被庆阳关守备王旭先一步全部烧掉了,有了王旭这个前车之鉴,往后恐怕再想要得到粮草也是不容易的。位居高位者,最害怕的便是错误,因为他的一个错误决定,搭上的就会是千千万万条的人命,所以更加要谨小慎微。扈金沉吟不语,众人不知他心中在想些什么,都没有说话。过了片刻,他挥了挥手,示意大家都出去。谢飞白也跟着众人想要一起离开,没想到却被后面的扈金叫住了,“飞白,你留下来。” 谢飞白站定,转过身来回望座上的扈金,他走到谢飞白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解释道,“并非本王不信你,而是事关重大,必须谨慎行事。你定然能够理解?”谢飞白似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心里却十分明白,扈金这番举动,用意是在收买人心,如果自己是个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恐怕就要相信了。可惜啊,早在遇见扈金之前,他就已经在官场在战场上历练已久。再说,如果真的相信自己的话,那么扈金就不会有最初的那番话了。原本以为扈金是真英雄,没想到,倒是众人将他高看了。他心里通透已极,面上却越发恭敬,垂首道,“大王位居高位,想的事情自然是要比我们远,飞白能够理解。”扈金似乎是瞬间轻松下来,笑道,“那就好,我还生怕你心中对我有怨气呢。要真是那样的话,我的质古恐怕又要伤心了,而且以后我们成了一家人,心里总是有些疙瘩似乎不太好啊。”谢飞白听了他的话,有些吃惊,他无论怎样都没想到扈金居然在这片刻之间已经存了要与他们联姻的念头。见谢飞白没有说话,扈金哈哈笑道,“你看你,我的意思也不过是想让你妹妹过来后做我的儿媳罢了,无需这么吃惊啊。”他长叹一声,脸上现出些许神往,“久闻谢家二小姐艳冠天下,若是本王早生三十年,定要逐鹿中原,一睹美人容颜。”他的语气当中不乏对谢鹔鹴无缘一见的怅然,不过他又马上笑道,“我如今年过六旬,早已是迟暮之年,如果此时再娶美人,恐怕也有暴殄天物之嫌,莫说旁人,就是我自己也无法原谅我自己。”他看着谢飞白,微笑道,“我的第三子新昶斯文俊美,颇有英雄之风,你们中原人都说‘美人配英雄’,我自认我的儿子还算是英雄,匹配你妹妹再合适不过了。”他偏头看向谢飞白,笑道,“你看呢?” 谢飞白心中一跳,谢鹔鹴还未出嫁时是家中唯一一个女孩子,自己和连城总让着她,她向来是要什么有什么,如婚姻一般的大事更是从来就由自己做主,旁人也管不得。如今她远在千里之外的帝都,要是就这样被自己这样莫名其妙地送给一个连面也没有见过的鞑靼王子,莫说九泉之下的父母,就是他都无法说服自己这样做。他强硬地按捺住心中的不安,勉强笑道,“我妹妹已是下堂之妇,若要嫁与三王子,恐怕......” “诶。”扈金打断他的话,“我们鞑靼和你们中原不一样,嫁过人之后不能再嫁,那是你们中原人的规矩,我们这里不兴这个。”他见谢飞白久未言语,又笑了笑,自顾自地说道,“我知道你妹妹自小娇生惯养,听说比正经的南庭公主还要金贵几分,但是我也有把握我的儿子绝对配得上她。”他眼中闪过一丝森然,但马上就被脸上淡淡的笑意所取代,“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你真正应该想的是,和我女儿质古的婚事。”谢飞白有些无力,扈金却完全将他的情绪无视掉了,继续道,“我看质古很喜欢你,你对她也不错,索性就先在军中将婚事办了,虽然不免简单,但你也是军人,应当不会拘泥于这些俗礼的。”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谢飞白,他脸上神情怔怔的,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就那样站在那里,目光澄净悠远中带着一点木然,然而也只是很短暂的一点时间,他又马上恢复过来,正要对扈金说话,却听见门外传来一声轻响,谢飞白陡然回过神来,一回眸,沉声道,“谁?”风吹过门帘,一片宝蓝色的裙角划过他的眼前。身后的扈金笑道,“我的女儿等不及了。”他伸手拍了拍谢飞白的肩膀,“还不去。”谢飞白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犹豫,却终于还是迈开了步子,追了出去。 质古在一片山坡上,似乎是知道谢飞白会追来,所以在那里等他。谢飞白走近,看着少女俏丽的身影,想要说话,却又不知道应当怎样说起,站在质古的身后,却是带了些难得的欲言又止。质古知道他来了,心中也在想应当怎样跟他说,等了许久却又不见谢飞白出声,她回头朝身后的男子看过去,青衫迤逦,说不尽的风流。鞑靼民风本就开放,质古虽是女儿家,矜持少不了,但是很多时候也要比汉人姑娘大胆许多,她想到什么便就说什么,“你为什么不答应父王的提议呢?”她眼睛本来就大,此刻更是睁大了看着谢飞白,眼里满满的全是委屈。谢飞白心中一滞,转过头不去看她清澈至极的眼睛,质古见他不说话,脸上的表情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原来我猜的果真没错,你定然是有了喜欢的人,所以才要拒绝我父王,对不对?”她那样子,让谢飞白心中愈发不忍,质古看了他一眼,眼中水光盈盈,几欲落泪,“定然是这样了,向你这样大的人,如果不是因为有了喜欢的人,肯定早就成亲了,不会等到今天。”质古越想越伤心,脸上更是伤痛欲绝,“如果不是因为你们被人陷害,说不定你这次打完仗回去,就和她结婚了......”她眼睛一眨,一颗豆大的泪珠从腮边滚落了下来。这些天质古公主对他一直很照顾,更何况,也是质古公主将他从死尸无数的战场上救回来的,如果不是质古,说不定他今天也不能再站在这里,更不能去想他的复仇大计。质古心思单纯,又善良可亲,谢飞白看着她落泪,心中亦是难受,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皱了皱眉,终于一声长叹,道,“不要哭了,我没说不答应啊。”质古果真立刻止住哭声,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看向谢飞白,谢飞白被她的表情逗得忍不住一笑,抬起手擦掉她脸上的泪珠儿,轻声道,“傻姑娘,我从来没说不答应的。” 他的一句“傻姑娘”叫得质古脸上又是一红,正要转过头去,却又想起他的话,立刻把住他的手臂,喜道,“没说不答应的意思是不是就是答应了。”她这一喜一悲转换甚大,谢飞白忍不住一笑,嗔道,“大姑娘家也不害臊。”他这句话已经是等于变相承认了与质古的婚事,质古本就喜欢他,听了自然万分高兴,欢呼一声,放开把住谢飞白手臂的那只手,朝着远处跑去。 她张开双臂迎风而去,宝蓝色的衣裙在风中上下翻飞,那样明净单纯的颜色,正是谢飞白这一生都向往却永不可触摸的。他看着质古跑远的背影,那样俏丽的少女,难道就要沦为他与扈金在权力斗争之间的牺牲品么?谢飞白嘴边溢出一丝带着嘲讽的苦笑,就算不喜欢她,但为着这些天来的坦诚相待,还有当初的救命之恩,他也要保质古这一世平安。扈金此举,明着是想帮他救谢鹔鹴,可是天底下哪里会有免费的午餐?他让自己娶质古,是想加深自己和鞑靼的联系,也断了他的后路,让谢鹔鹴嫁给三皇子,却是用另一种方法来牵制他。如果自己不答应,恐怕不在他谢飞白一个人的命,谢鹔鹴这一辈子都再无重见天日的那一刻。只是......他眼前浮现出那个蓝裙女子娴静的容颜,这一生,终究都还是要负了她。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优璇,对不起......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夜凉明月生南浦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二十五章夜凉明月生南浦 夜风拂栏,飞檐下系着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暗夜当中遥遥传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那风并未在宫殿飞檐上停留多久,穿过深殿重重,带起飒然之声,将殿中低垂的帷幔吹得四下飞扬,映着窗外幽暗的灯火,宛如张牙舞爪的鬼魅一般。青铜香炉中的香气越发浓重,甜到发腻的味道让人的咽喉忽地一滞。帷幔后的象牙床上,重重真丝堆砌之中,露出一张含烟带月的脸,她似乎睡得并不安稳,双眉紧皱,呼吸也不如以往一般平稳。突然,她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对着那群乱舞纷飞纱帐沉声道,“谁?”锐利的美目转了一圈,殿中没有一个人,寂静得令人心惊,她正松了一口气,轻轻抚了抚自己的额头,低声自语道,“看来是做恶梦了。”这样想着,心中便也没有刚才那般害怕了,她正要躺下身子继续睡下去,耳畔却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冷笑。那笑声十分诡异,尖利却又低沉,像是从地底下发出来的一般,似远非远,像是就在耳边,却又像是来自渺不可知的远方。她放在被子里的手倏地握紧,怒道,“是谁?是谁在装神弄鬼?给哀家出来。” “你让我出来,那你就不要后悔。”那仿佛是个女人的声音,清越当中又带着几分低沉,她说的并非标准的官话,而是带了几分塞外的口音,正是因为这几分塞外口音,才让她的声音中有了有别于其他女子的刚硬和傲气。床上的林谖忽然就想到了一个人,这些年来,这宫中来来去去,也只有这一个人能够在只是简简单单地在说一句话的时候就带出这无限的韵味儿来。她忽然有些后悔刚刚叫那个人进来,正想要再说些什么,一道清瘦的人影却已经出现在了那重重帷幔之后。隔着几层帷帐,她只隐隐约约见到那人一头长发,衣衫宽大,夜风拂过,吹得那人长袖翻飞,肆虐乱舞,他微微侧着头,及腰长的头发分拂两颊,露出一个高挺消瘦的鼻尖和半张清癯的侧脸,映在纷飞乱舞的纱帐上,越发地诡异难测。眼看着那人的影子越来越近,林谖心中暗急,却又不敢叫人进来害怕打草惊蛇,正在六神无主之际,却摸到了身边的玉枕。她将那玉枕用力地朝那人影扔出去,怒道,“你停下。”玉枕砸中那人的身体,却像是砸在了一片虚空中,直直地从那个影子中间透了过去。林谖心里更加害怕,她本来没指望那人会听她的话,但是那人果真停在了帷幔之外,讥诮道,“怎么?林谖,你也会害怕么?”林太后强压住心中的恐惧,沉声道,“你不在地下呆着,跑上来做什么?” 像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那人忽然就轻声笑起来,声音低沉清越,就仿佛檐上的青铜风铃一般。风更大了,似乎要将帷幔上映出的那个影子一并吹散,她明明还里了一段距离,可听在林谖耳中却仿佛就在自己身边一般,“难道你不知道么?你害我惨死,九泉之下夜夜难以安宁,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将你挫骨扬灰,你居然还来问我?”她的声音轻而柔,但听到林谖耳中却是难以言说的悚然,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显得颤抖,“当初是你自己心存歹念,哀家不过是不小心撞破,又怎能怪到哀家头上?本宫知你心中定然苦闷,你放心,今晚过后,哀家定然会命人找齐你的尸骨,将它们送到你的故乡,让你能够安息。” “哼。”那女鬼冷笑一声,“你以为我到如今还会相信你的花言巧语么?当初若不是你,我又怎么横死?林谖,你又何必再假心假意?你,受死。”夜风咆哮入殿,带起呜咽之声,让人闻之心碎。窗外树影婆娑,宛如鬼魅,映着殿中那女子的身形,更加惊悚。林太后微一怔忪,就见那影子迅速地朝自己掠来。她吓得立刻闭眼惊声尖叫起来,“不要。”声音凄厉,宛如来自九幽地狱。殿中立刻灯火通明,外殿的苏雪静听到她的叫声立刻冲进来,急道,“娘娘,怎么了?”听到熟悉的声音,林太后这才敢睁开眼睛,眼前是苏雪静熟悉的容颜,再看刚才那女鬼站的地方,风吹起轻纱曼舞,绰约多姿,哪里还有什么女鬼?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额上全是冷汗,对苏雪静虚弱道,“你刚才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苏雪静摇了摇头,“我只听见娘娘的叫声,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了。”苏雪静话音刚落,立刻就有匆匆的脚步声传来,一个沉稳清雅的男声在帷幔之外响起来,“娘娘无恙?”正是夏语冰。 太后此刻却没有精力理会他,只见她双唇煞白,低声自语道,“难道真是厉鬼索命?”苏雪静离得近,听见她说什么,于是沉声问道,“娘娘,究竟怎么回事?”林太后朝她摆了摆手,将刚才的经历说了一遍,苏雪静听完,皱眉沉思道,“我就在外间,根本就没有感觉到有人进来过,莫说娘娘你说的那个女鬼的声音,就连你的声音我也没有听见。”她说完关切道,“莫不是做噩梦了?”是做噩梦了吗?林太后摇了摇头,那样真实的感觉,好似整个人都被悬空吊在悬崖之上,下一刻便是粉身碎骨之忧,根本就不可能从梦中带出来。她默然不语,过了半晌,突然朝身边的苏雪静问道,“你觉得是人么?”苏雪静一笑,笑容中有着万事尽在掌握的自信,也带了隐隐的不屑,“鬼神之事我一向不信,恐是有宵小作祟,夜半惊扰了太后娘娘。”她顿了一下,又才道,“武林中事我一向不太明白,但若是有人能够近我三尺之内而不被我发觉的话,此人必定轻功卓绝,也不至于是江湖无名之辈。至于娘娘所言的,你的声音我没有听到,想来是内力的关系。江湖中有一种功夫叫做‘传音入密’,那人应当就是用了这种功夫才让我不能听见她讲话。可是......”她沉吟半晌,又才道,“这样的内力,这样的轻功,在江湖上当时首屈一指的高手,但若是江湖中人,他又为什么要卷到宫中来呢?而且,当日之事甚是隐秘,一个普通的江湖人,又怎会知道?” 太后眉头一动,被苏雪静这句话触动心弦,沉声道,“齐王怎样了?”苏雪静惊讶道,“娘娘是怀疑这是齐王做的?可他......”太后摇了摇头,答道,“除他之外,哀家再也想不到其他人有这个动机了。”苏雪静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再发表自己的意见,垂首答道,“齐王今日并没有去天牢,他在路上迷了路,被送回宫里的时候已经过了戌时了,宫人说他玩累了,就早早睡了,并没有动静。”太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殿中寂静已极,只闻得窗外虫鸣唧唧,一切都再平静不过了。太后却在心中打了个冷战,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能够在自己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接近,那岂不是就意味着自己的这条命握在别人手中,随时都可以结束?她越想越气,隔着厚厚的帷幔,太后美目一转,眼中尽是冰冷的杀意。她站起身来,冲帷幔外的宫人怒道,“你们都做什么去了。御林军统领夏语冰呢?哀家的俸禄给他就是让刺客随时进哀家寝宫的吗?”殿外的夏语冰垂首道,“微臣夏语冰领罪,甘愿受罚。”太后将帷幔用力一掀,怒道,“怎么现在才来?难道哀家的这十几万御林军全都是摆设吗?”殿中的夏语冰听出她言语中的迁怒之意,向她抱了一抱拳,肃容道,“娘娘息怒,此事责任全在罪臣,是臣没有尽到为人臣子的本分,与他们无关,夏语冰愿一人担下所有罪责。”他刚才正好巡视到太后寝宫外,但是根本就没有发觉有人,见太后的举动并不像是无中生有,若真是这样的话,那这刺客,武功高得诡异。一旁的苏雪静也朝太后叩首道,“娘娘,此事甚是离奇,还请从长计议。不如下令让夏统领抓住那个刺客,戴罪立功,若是不能,再行论罪......”她尚未说完,旁边的太后就冷冷地打断她的话,沉声道,“究竟你是太后,还是我是太后?”她心机本就深沉,这些年来更是喜怒难测,就算是自幼和她长在一起的苏雪静拂了她的逆鳞她也会毫不客气。苏雪静自知失言,便不敢再多说,垂首敛容地站在一旁。她冷冷地瞥了一眼苏雪静,转头看向殿中的夏语冰,声音冷得几乎可以结出冰来,“刺客进了哀家的寝殿你们这群御林军都不知道,照此下去,你让哀家如何将整个皇宫的守备放心地交给你?哀家一个妇人倒无所谓,若是皇上因此有了什么三长两短,你们御林军尽诸九族也不能抵消掉罪孽。”她轻叹了一口气,续道,“所幸你还知道你有罪,倒也不算是无可救药。既然你自愿请罪,那哀家就成全你。”她眸光一转,眼中艳色无限,动人心魄,“夏语冰统领御林军无方,让刺客有机可趁,但所幸尚未铸成大错,即日起,夏语冰免去御林军统领之职,闭门反思,留以待用。御林军统领一职由原御林军副统领暂代。”夏语冰朝着太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转身从殿中走了出去,他的脸上一丝惊讶也无,莫说惊讶,就连一点波动都看不见,像是早就料想到了会有今天。等到夏语冰带他的部下消失在殿中的时候,太后才将胸中一直含着的那口气吐了出来。她转头看了一眼依旧垂首站在那里的苏雪静,皱了皱眉,吩咐道,“去天牢将谢鹔鹴带过来,哀家要见她。”苏雪静敛眉垂首地答了个“是”,弓着身子从殿中退了出去。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山雨欲来风满楼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二十六章山雨欲来风满 深秋夜晚的月总是凉的,那样寂寥,仿佛是在诉说一段难以忘却的故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谢鹔鹴透过狭窄的铁窗向外看去,正好看见外面的那轮月亮,不是十五,月亮没有圆,真好,反正人也还差了几个。她转头看向墙角的刻痕,那是她们从进来的那天开始就在墙上刻下的,一道就代表着一天,她们到这里已经五个多月了,从春天一直到了秋天。她一低头,雪白如玉的脖颈在月光洒进来的牢房中现出一种别样的凄美,不知道大哥逃到鞑靼后怎么样了呢。她在心底低叹一声,林太后之所以留着她和优璇不杀,多半还是为了以后拿来牵制谢飞白,这一点谢鹔鹴心中再清楚不过了。她们这牢狱生涯,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结束呢。牢房的墙角,优璇修长的身子正靠在墙边,已经熟睡了,可是眉头之间还是皱着的,或许是在担心远在千里之外的谢飞白。谢鹔鹴心中渐渐升起一丝凄凉来,昨日还是比公主还要金贵的天之骄女,下一刻就成了人人唾骂的叛国之后。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她却是不信的,无非就是夏语冰不够爱她,若是换成何樱,定然不会如此的。谢鹔鹴轻哼一声,嘴角却是比黄连还苦的笑容,她暗自笑自己,都到了这时候了,怎么还要去想那个人,要怪也只能怪她谢鹔鹴当初识人不清,但最让谢鹔鹴想不通的便是,夏语冰若从一开始就不爱她,为什么还要娶她?要说是惧怕谢府的权势,她与夏语冰夫妻四载,别的不敢多言,他却不是一个屈服于权势的人。可要说娶她是因为为了以后在官场上更有帮助,那也说不通,以夏语冰的能力,封侯拜相是迟早的事情,他对何樱那样上心,根本就不会这样做。那,他又为什么要娶自己呢? 谢鹔鹴靠着墙站着,她从初春开始就受到接二连三的打击,身体更是一天不如一天,如今更是到了站一小会儿就要休息的地步,哪里还是当初那个驰骋疆场,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果敢女子?她苦笑了一下,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现今已是如此田地,再像过去又有何用?无非是徒增伤感罢了。正这样想着,耳朵零碎地听见一些脚步声,她现在武功大不如以前,只能从那隐约的脚步声中判断出来是很多人,但究竟在什么地方,就多少人,却是不清楚了。她扶着墙站起来,下意识地将脊背挺直了,刚刚做完这一切,那群人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为首的是一身杏白的苏雪静,长袖低垂,眼中无喜亦无悲,她看了一眼里面的谢鹔鹴,对身边的狱守吩咐道,“将门打开。”那狱守将关押谢鹔鹴的牢门打开,苏雪静面无表情地道,“公主,还劳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她此话一出,谢鹔鹴就忍不住笑起来了,当初太后将她关进天牢的时候并没有将她身上的那些封号剥夺了,她依旧还是太后亲封的护国公主,可是天底下,岂会有在天牢里待着的公主?她的笑容是真心地从心底发出来的,是真的觉得好笑,天牢中的公主,从古至今,闻所未闻。谢鹔鹴用手将自己额前的一缕头发勾到耳后,淡然道,“姑姑说笑了。”也不等苏雪静叫身旁的人来拉她,她就自己举步打算出去。优璇早就醒了,见她连一点儿反抗也无,忍不住出言唤道,“小姐!”谢鹔鹴回头对她淡淡一笑,道,“不用担心,太后若是要杀我,早就杀了,最多一杯毒酒就将我送至黄泉,又怎会如此大费周章地深夜派苏姑姑前来?”听到她说起自己,苏雪静脸上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垂首道,“还劳烦公主快一点儿。”谢鹔鹴轻轻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抬头地出了牢房。 谢鹔鹴跟着苏雪静走在宫中的时候,明显地感到了今夜气氛的不寻常。宫中的守备明显比往常多了许多,巡视的频率也高了很多,连苏雪静带着她往太后寝殿走去的时候,碰见了路上巡视的御林军都会受到盘查。苏雪静跟在太后身边数十年,地位不同于一般的宫中女官,甚至连先皇的妃子也要敬她几分,平日里哪个不是对她礼让三分,可是今晚上却连她都不例外。苏雪静接受盘查的时候脸上没有半分不耐,眼中反而有一丝隐隐的赞许,谢鹔鹴心中通透,今夜必定是有了非比寻常的事情发生,而这宫中守备连番换班,定然是出自太后的授意,要不然苏雪静也不会露出此种表情。 深秋时节,夜中寒气侵骨,谢鹔鹴身体早就不同以往,如今站在飒飒秋风之中,身上更是冷得不由轻颤。可是,比起见到那个人,这却算不得什么。她跟着苏雪静走过宫中的曲折回廊,远远地就看见那人一身青衫衣袍,衣带当风,缓缓而来,月光照在他身上,给他的青衣披上一层白纱,仿佛是故意将那衣衫做旧了一般,那无数的往事,就像是被月光有意写在他的青衫上,让人忍不住就想去细细地读起来。谢鹔鹴忽然觉得眼睛发胀发涩,她却不愿意低头避开从长廊那头走过来的夏语冰,仿佛这一样一避,她就输了一样。一别数月,那人容颜依旧,她却早已不复当初年华。夏语冰显然也远远地看见了她,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脚下去丝毫不迟疑地朝他们迎了上去。他走近,和苏雪静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目光却没有在谢鹔鹴身上停留半分。 谢鹔鹴微微低着头,看着前面;夏语冰的目光从她的衣袖边错开,他们就这样分开,一个走进宫中,另一个出宫。南辕北辙,再也没有交集。 谢鹔鹴看着廊外开到阑珊的蔷薇,月光下,灿若烈火的花朵格外幽然。那样绚丽的感情,这一生也只有这一次,她耗尽所有的力量想要靠近,却独独忘记了,也许那个人并不想让她靠近。月光下,她的笑容宛如来自九天之外,有别于以往的张扬跋扈,是从来未有的安静恬然。她跟着苏雪静的步子向前走去,夜风将她的袍袖吹得四下飞扬,仿佛即刻便要临风而去,再也不复人间。正是因为她背对着夏语冰,所以她这一生都不会知道,有一个男子,站在她的背后,静静地看着那个似要回到天上的女子,连冷露沾湿了他的衣袖也浑然不觉。 风更大了,吹得路旁的树木枝桠乱摆,宛如群魔乱舞。空气中有着令人烦闷的压抑,走在前面的苏雪静看了看黑云压城的天空,忍不住低声道,“看来,是要下雨了。”她长长的衣袖垂在身侧,随着走动,轻轻摆动。谢鹔鹴却没有太多的感受,她在天牢当中带了好几个月,如今好不容易被带出来了,能够透透气也是好的,哪里还管它下不下雨。夜风吹过裙角,带起湿凉的寒气,不经意间就侵入骨髓,谢鹔鹴觉得有些冷,下意识地拢紧了衣衫的领口。她垂着头自顾自地往前走,前面的苏雪静却冷不防地停下脚步,谢鹔鹴收势不及,差点就撞到了她的背上。苏雪静冷冷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沉声道,“出来。”周围夜风寂寂,在黑暗当中胡乱窜走,让人摸不着路数。谢鹔鹴如今武功大减,感觉也不再像以往那般灵敏,前面的苏雪静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让谢鹔鹴也感到了有些不寻常。那日她挟持少帝,曾与苏雪静交过手,这个女子平时不显山不露水,根本就看不出来会武功,哪曾想,武功居然那样高。谢鹔鹴虽然自幼随莫怀虚习武,但从未接触过江湖之事,对武林中事也是知之甚少,她不明白苏雪静若放在武林中究竟算是几流的高手,但平心而论,若是当初她没有受伤,想要胜过苏雪静也不容易。背对着她的苏雪静哪里会知道她中的想法,喊了一声之后并未看见有人,她将听力运到极致,突然陡然一声暴喝,“出来。”人却如一只大鸟一般,向着旁边的灌木丛中急速地掠去。天空中响起一声闷雷,接着一道闪电划破天际,众人这才看清楚苏雪静手中提的那人,白玉般的俊脸上一片绯红,莹亮的凤目中满是惊吓,不是翰林沈秋彦又是谁?苏雪静显然也没想到会是他,脸上也有掩不去的惊讶,“沈大人,怎么会是你?”沈秋彦脸上绯红,看着苏雪静揪着自己衣领的那只素手,吞吞吐吐道,“苏姑姑,这个......男女授受不亲......虽然你大得可以做我娘,我对你也没有非分之想......但是你这样抓住我领子不放手,总归不太好......”经他一提醒,苏雪静这才发现自己还揪着他的衣领,手就像是被烫了一般立刻放开,垂首道,“大人恕罪。”沈秋彦整了整自己的衣领,摇了摇头,红着脸道,“不怪姑姑的......是秋彦不好......”这个沈翰林什么都好,就是一跟女人说话就要脸红,还掉不完的书袋,苏雪静对他这个毛病早有耳闻,生怕他又引一大堆的“圣人之言”来教化自己,急忙打断他道,“沈大人这么晚了,在这里做什么?” 沈秋彦老老实实地答道,“不瞒姑姑,秋彦今下午弄丢了一本书,因为是从藏书阁借来的,不敢怠慢,所以,晚上就来寻,正要寻到这里。”果真是书呆子性子,就连早就练就了一身冰雪之性的苏雪静心中也觉得好些好笑,脸上一贯的冷凝有了些许波动,言言语之间却没有半分的放松,“那大人怎么不点灯?” “喏。”沈秋彦伸手一指不远地上的一只八角宫灯,解释道,“我本来在草丛中找书的,谁知道一阵风吹过来,宫灯就被吹熄了,灯没了我也看不见,起来正打算离开,没想到就被苏姑姑你......”他脸上又是忍不住一红,苏雪静也微觉得尴尬,却又问道,“那刚才我喊的那声,你没有听见么?” “是那声‘出来’么?”沈秋彦脸上的神情有些惊讶,仿佛不明白苏雪静为什么这么问“可是我已经出来了啊。” 不仅苏雪静,不远处的谢鹔鹴他们一群人也听到了。谢鹔鹴嘴角忍不住轻轻勾起来,早就听说沈家公子是个书呆子,可也没想到会这么呆。她微微转了转头,却在不经意间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白色的身影,那影子飞快地从层层的绿影后掠过,快得好似一阵青烟,转眼便被风吹散了。那影子身法极快,无声无息,犹如鬼魅,若不是心中笃定是有人作怪,恐怕连谢鹔鹴自己也要以为见了鬼。她轻轻垂下眼睫,看来今夜宫中禁卫如此森严,应当就是与她看见这影子有关系了。看来这宫中,想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死的人,还不少啊。她心中微嘲,苏雪静却已经同沈秋彦说完话了,走过来,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带着她朝太后的寝宫继续走去。 谢鹔鹴斜眼看着天空中的黑云,果真是山雨欲来风满啊。这场大雨之下,恐怕也没有几个人能够独善其身。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一去心知更不归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二十七章一去心知更不归 太后寝宫中灯火通明,一片金碧辉煌,丝毫没有受到外面狂风大作的影响。谢鹔鹴站在殿中,抬眼看着御座上的那个华服女子,云鬓高鬟,珠钗环佩,步摇脆响,一举一动间全是说不尽的尊贵雍容,她淡淡地瞥了一眼谢鹔鹴,广袖下的玉手轻轻一摆,将左右全部屏退,连苏雪静也不例外。殿中的青铜十二连枝灯发出幽幽的光火,火光跳动不安,倒映在青金石的地板上,浮动不已。她从御座上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朝谢鹔鹴走来,脸上言笑晏晏,一派宠溺,“凤凰,哀家与你可是有好久没见了。”谢鹔鹴淡淡一笑,并不说话,太后却丝毫不受影响,续道,“不知为什么,今晚特别的想你,所以才让雪静连夜将你从天牢里带了过来。”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里面颇有些感慨,“哀家,可是有一段时间没和你说过话了。”谢鹔鹴冷眼瞧着她演戏,也不点破,心里顿时觉得有些无聊,淡淡地笑了笑,道,“娘娘言重了。”太后眼眸一转,立刻便是媚态横生,连谢鹔鹴一名女子也忍不住心生动摇,她不着痕迹地转开眼睛,太后脸上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显然是很满意她的这种反应,曼声道,“何必呢?哀家与你母亲是一父同胞的亲姐妹,也算得上是你的姨母。可是,说起来,这些年,哀家可从来没有听见你叫过哀家一声‘姨母’呢。”谢鹔鹴冷冷一笑,答道,“不敢。娘娘贵为太后,谢鹔鹴不敢逾矩。” “是么?”太后看着她,那样熟悉的眉眼,她可以从这张艳冠天下的脸上找出此生最牵挂的人的影子,也可以找出她这一辈子都无法释怀的那人的模样。她幽幽一笑,神色中有些追忆的模样,“哀家当年,也是这京中的第一美人呢,可惜啊,老了。”是真的老了,不管她保养得再好,眼角的那几丝细纹还是出卖了她已经不再年轻的事实,就连她一向引以为傲的那双眼睛也不复当初的清澈。窗外电闪雷鸣,太后那低柔的声音在谢鹔鹴耳边显得越发幽暗诡异,“所以啊,这第一美人的名头还是被你拿去了。”她看向谢鹔鹴,眼睛中没有了往日的锐利,却是少有的温情脉脉,银白色的闪电映在她黝黑的瞳仁里,将她绝世的脸照亮了大半,“都说‘女儿肖父儿肖母’,你果真还是长得你父亲的多一些。所以,你们三个孩子当中,哀家最喜欢的人便是你了,最讨厌的就是你弟弟连城。哀家没有女儿,是真的将你看做女儿一般,封你为护国公主,给你无限荣宠,你看,你哥哥犯了那么大的事情,哀家都还是舍不得杀你。”她眼睛中幽光盈盈,那片黑色像是即将滴下来的墨一般,让人不知不觉间就深陷其中。只听她幽然叹道,“可是,谁让你姓了‘谢’呢。”她的样子那样温柔,声音也是极轻柔的,仿佛只是情人之间的窃窃私语,一阵大风吹来,将关好的窗子猛地吹开,连同殿中的灯火也被次第吹灭。一道急急的闪电将黑暗的天空整个劈开成两半,仿佛是要挣脱这暗黑的天际,但是转眼又被浓重的乌云所覆盖。她用目光一寸一寸地抚摸过谢鹔鹴的眉眼,那样熟悉,好像那个人从未远去,可是,事实上,他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谢鹔鹴一生嗤笑,对她现在的样子颇是不屑,“杀他的人是你,现在又何必在这里假惺惺呢?”太后却没有因为她言语当中的不敬动气,反问道,“要是换做是你,你又会怎样做呢?”她眼中的温柔在这一瞬间收尽,眸中尽是锐利的精光,又还是一直高高在上的那个林太后,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南柯一梦,梦醒了,就再也不复存在了。只听她叹了一声,道,“你看你,时至今日,你还是一副峥嵘毕露的样子。”她无声地笑了笑,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我要是你,就不会在这里跟哀家逞口舌之利,这样对你,可没有什么好处。”她长叹一声,“所以你啊,都是被哀家和你爹爹给宠坏了,宠得这样不知天高地厚。以后,可不行了。”谢鹔鹴淡然一笑,“你不要提我爹爹。他要是想做皇帝,早就做了,根本就不会有如今的你,林太后。”她轻笑一声,笑容中多是不屑,“更何况,你倒真的是为了国家大义那我无话可说,自古武将就没几个善终的,只可惜,我爹爹死在战场上,尸骨无存,却只是因为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哼!”太后一声冷哼,一道闪电裂天劈来,殿中幽黑一片,太后一半身子隐藏在厚重的黑暗中,另一半身子暴露在银白色的电光之下,显得格外森然,“你不要以为哀家不杀你就会允许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哀家面前撒野。”她从袖子里面掏出一份奏折掷到谢鹔鹴脚边,怒声道,“哀家告诉你,朝廷不是缺了个谢澜楚就会亡的,这天也不是他谢澜楚一个人就可以顶下来的,没有了他谢澜楚,哀家照样能够让鞑靼不能踏进中原一步!”她字字句句,掷地有声,显然已经怒到极处。谢鹔鹴弯腰将地上的那本奏折拾起来,借着窗外的电光匆匆地翻开看了起来。这是鞑靼上奏给朝廷的求和书,上面说,鞑靼久居塞外,地处偏僻,愿向朝廷称臣,并将已经占领的六座城池还给天朝,也愿意以后年年纳贡。但是,在最后,鞑靼的扈金大王为了表示他对天朝的敬意,向天朝提出了和亲。只不过,这个和亲,不是鞑靼献上美女,而是扈金替自己的第三子向天朝提亲,提亲的对象,正是护国公主谢鹔鹴。 谢鹔鹴合上奏折,心中已是一片明透。这鞑靼言语恭敬,却暗藏要挟。太后要是将自己“赐”给了鞑靼,鞑靼求娶的是护国公主,按照公主出降的标准,自己这一趟势必会给鞑靼带去丰厚的嫁妆,他们用六座边塞城池换一个女子,看似亏了,可实际上却赚了个满盆钵。这六座城池本就不适宜农作,里面的居民和鞑靼人一样,也是逐水草而居,鞑靼本身自己族中的供给就不是很足,如果再将这六座城池纳进来,他们人与粮食之间的矛盾会更加突出。扈金这一招实在高明,反正天朝一向喜欢打肿脸充胖子,他倒不如就伏个低做个小,卖给天朝这个面子,一来平定两国之间的战事,二来将自己以和亲的方式迎去鞑靼,和谢家的关系就更加紧密,三来也可以用自己来牵制现在在鞑靼的谢飞白,实在是一举三得的好事情。倒不用担心林太后不答应,谢澜楚死后,朝中武将空缺,多是一些依附于林家的人,没有几个有真才实学,而通过武举选□的武人们缺少临战经验,根本就不可能跟当初的谢澜楚、谢飞白父子相比。林太后刚刚将多年来的宿敌谢家清除掉,朝中政局不稳,实在不宜在此时大举用兵,此时与鞑靼休战无疑是最好的选择。鞑靼主动提出求和,林太后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地将鞑靼之危解除掉,又可以安抚近些日子来因谢家的事情而变得有些浮动的人心,更可以给不明真相的百姓一个暗示:朝廷没了谢澜楚也可以屹立不倒,她林太后就算没了谢澜楚的扶持,照样能够将这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条。 太后看了她一眼,已经不再像刚才那般满脸怒色,此刻更是带了一丝丝的微笑,就是谢鹔鹴心中也不由得暗叹,太后的城府不是一般的深。狂风呜咽而过,吹倒了殿中的青铜灯器,发出钝重的倒地声。她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让人胆寒的诡异,“哀家已经决定了,将你送往鞑靼和亲,今已着手礼部准备,即日起程。” 酝酿了一整夜的大雨终于如瓢泼一般倾盆而下,风穿堂而过,带起太后明黄色的广袖,袍袖招摇,她的影子被窗外的银电映在御座上,经过几番物事的折射,显得格外狰狞。她站在御座之下,御座黑色的影子仿佛即刻便要将她吞噬,她的声音中带着不同以往的诡秘,“凡是跟哀家做对的人,统统没有好下场,你们也不会例外的。” 她虽然已经极力压制了,但是绝色的脸还是因为极度的兴奋而微微扭曲。谢鹔鹴看着她的脸,仿佛又看到那一日,那样浓重的鲜血,她弟弟在她面前被活活打死;她的父亲死在战场,连尸体都没能找到;她的哥哥远遁塞外,从此一生都不能再踏足中原一步;那个和她从小就长在一起的平惑被乱箭穿心而死,连死都不瞑目;而她自己,也马上就要被送到鞑靼,成为这个女人权力路上的又一个牺牲品......她的心没由来地抽痛起来。她和那个女人只隔了两丈,只要她一伸手,一伸手就可以了解了她,一伸手就可以掐住她引以为傲的脖子将它捏碎,让她再也不能害人,只要她一伸手,就什么都完结了......谢鹔鹴用力握紧自己的拳头,生怕自己一个激动就忍不住将她杀了。她不能这么便宜林谖,复仇的火焰从被投入天牢的那一刻开始,终于在今夜燃烧到了最高的顶点,转眼就可以将她自己一同烧掉。这个女人,亲手将他们整个谢家送上了成就她权力巅峰的断头台,成为铺就她通往权力顶峰的垫脚石,他们所有的人死得那样不值,她要报仇,要报仇......但她不能这么冲动,不能......让这个女人死太便宜她了。应该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费尽心机所得来的一切一点一点地在她面前瓦解,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那就让她死得比狗还要不如。 谢鹔鹴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将自己胸中的滔滔怒火压下去,她的嘴角勾起一个苍白的笑容,眼神中有诡谲一闪即逝,“那就多谢娘娘了。”多谢你饶我这一命,让我能够有机会向你讨回来,一丝不留地讨回来。 谢鹔鹴出嫁的那天是个秋高气爽,万里无云的好天气。鞑靼求娶的是护国公主,当初太后并没有将她的封号夺掉,如今倒省掉了许多麻烦。一切都是按照长公主的礼制来的,长公主的嫁妆本就丰厚,太后又在原本的嫁妆上面加了许多,连派出的送亲队伍也是往常和亲公主的好几倍。朝中那些依附于林府的大臣纷纷为太后此举歌功颂德,说她心胸宽广,连一个叛国之后也给予如此优待,为了让她到了鞑靼后不那么难过,甚至连嫁妆都比正经的公主多出了将近一倍。谢鹔鹴心中只想冷笑,太后多送嫁妆,无非就是在愚弄那些不懂政事的百姓:一个叛国之后都能够得到如此优待,其他人岂不是能够更加厚待。一来显示了她的仁德之心,二来也表现出天朝的泱泱气度,连她谢鹔鹴这样尴尬的身份都能够得到这么多的嫁妆,那正经公主就更优厚?其实,这些嫁妆只有一个作用,便是借机讨好鞑靼,让他们暂时不要出兵。而派出的那些军队,明里是护送她和她的嫁妆,暗里却是监视她,让她不要在这去鞑靼的路上生什么岔子罢了。一番繁重的礼节后,太后从案上端起一杯酒递到她面前,“你一去万里,今生都不可能再回来了,这一杯酒,是哀家给你的。你幼时丧母,哀家是你姨母,又是你义母,这一杯酒由哀家端给你再合适不过了。这或许,也是你喝的最后一杯故乡的酒。”她将那杯酒朝谢鹔鹴嘴边举了举,谢鹔鹴轻轻瞥了她一眼,伸手将那杯酒接了过来,轻轻撩起面前的珠帘,将那杯酒送至唇边,一饮而尽。 谢鹔鹴按照古礼,拜别太后少帝,她身后的众大臣齐齐跪下,山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身边的宫女伸手将谢鹔鹴从地上扶起来,她站起身来,大红色的裙摆在汉白玉的高台上开出一朵巨大的花朵,仿佛立刻就要燃烧起来一般。透过层层珠帘,她再一次地回望这片江山,终有一天,她会再回来,那一次,她不会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那一次,她会将这里所有人加诸她身上的苦痛十倍百倍地讨回来。 嘉和八年,护国长公主和亲鞑靼,换回之前被鞑靼占领的城池六座,史称,公主连城。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沙上行人却回首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二十八章沙上行人却回首 皓月当空,照得人满身霜华,清冷一片。 谢鹔鹴靠着车厢正睡得迷迷糊糊间,冷不防地车厢的门被人打开,西北的冷风猛地灌进来,她猝不及防,忍不住轻咳出声。开门的那人垂首道,“公主,该下车休息了。”谢鹔鹴睁开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番,那是太后临走时硬塞给她的三个宫女中的一个,名字叫做晨曦,加上从天牢中放出来的优璇,她身边的大宫女就有四个。撇开优璇不讲,另外两个这些天她注意观察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倒是这个晨曦,毫无疑问,是太后派到她身边来监视她的。至于另外两个,或许还肩负着什么使命,但是那些已经和她谢鹔鹴无关了。 谢鹔鹴轻轻避开晨曦,将手放在了车外迎接她的优璇的手臂上。那宫女也不以为意,将车门关好,跟着谢鹔鹴她们一起向内院走去。因为是和亲,谢鹔鹴作为女眷,并不在外间,通常到了驿站,她都是先和贴身宫女一起去到后院,等到护送她的将军沈青将一切打点妥当,再由宫女将饭食送到她的房间里来。这沈青,算起来还是沈秋彦的远房堂哥,后来得到沈秋彦的父亲,也是也一代沈家的家主的推荐,到了军中任职。之前声名并不显。后来谢家出事,这沈青才慢慢地被众人所熟知。 这一夜,和往常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谢鹔鹴用过饭食后便由身边的宫女伺候着早早睡下了,送亲的将士们赶了一天的路,都疲乏不堪,一行人早早睡下,可是,这平常的一夜,到了下半夜,却变得有些不寻常。 沈青走之前就由太后特别吩咐过,一路要小心,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稍微一用脑子都想得到太后是担心谢鹔鹴半路上出了什么岔子。放下林家与谢家的恩怨不谈,沈青也清楚,要是在他的护送之下谢鹔鹴没能平安到达鞑靼,到时候,可不再是两大家族之间的争斗了。这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战乱,又会重新燃烧起来。届时两国交战,牵扯进去的就不再仅仅是几个家族了。而要是谢鹔鹴在他这里出了什么问题,那第一个遭殃的,便是沈家。沈青心中既然有了这个认识,自然不敢怠慢,巡夜巡得异常勤不说,临走前,沈家家主还在这军中安插了大量的沈家暗卫,以防不测。 下半夜的时候,沈青被一阵细微的嘈杂声给弄醒了。这个差事是个苦差,半点神都不能分,生怕就是这样一个闪神就出了什么问题。他警醒地睁开眼睛,犀利的目光环视了一眼,因为害怕中途有什么突发事件,为了避免到时候手忙脚乱,这些天来沈青一直是和衣而睡,连佩剑都不曾解下来。他从床上起身来,拉开房门,走了两步,寻到正在巡逻的士兵们,沉声问道,“怎么回事?”那群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知所措,眼见着沈青的脸越来越沉,其中一个士兵朝沈青行了个礼,答道,“我们刚刚看见有一个黑影,但是......又不敢确定,正在商量要不要禀报将军您,您就来了。”沈青锐利的双眼朝那群士兵扫了一眼,吩咐道,“你们继续巡逻,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定要即刻告诉我。”说完就转身朝谢鹔鹴所在的后院急急奔去。 西北夜晚的风带着不同于南方的干燥爽利向沈青扑面而来。他提气疾奔,转眼间就到了谢鹔鹴的房间前。沈青看了一眼四周的守卫,这院中五步一哨,十步一人,而且每个都是从沈家暗卫当中选出来的精锐之士,而外间又有他沈青亲自把守,想要进来,不啻于难于登天。他对门口的守卫低声道,“可有什么不寻常的动静?”那两名守卫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可即使是这样,沈青心中的不安也没有降低半分。他微一沉吟,终于还是抬起手敲响了谢鹔鹴的房门。 不出片刻,里面便有一个娴雅的女声响了起来,“谁啊?” 沈青在外面行了个礼,肃容道,“卑职沈青,求见公主,还劳烦姑娘通传一声。”不消片刻,沈青眼前的房门被人拉开,优璇站在门后,声音轻缓,却不容置喙,“这么晚了,公主早就睡下了,沈将军有什么事还是等到明日再。”沈青看了优璇一眼,正色道,“刚才巡逻的兵士看见有黑影进了这院子,沈青唯恐公主有所闪失,不敢怠慢,特来巡视,还望公主通融。”优璇轻轻一笑,道,“沈将军这话跟我说可没用,要跟公主说才是真的。不过,”她又一笑,续道,“放下公主身份不谈,就是寻常女子也没这个道理让一个陌生男人深夜进入闺房。放沈将军进来倒不要紧,将军进来要是真的找到了什么刺客倒还好,要是找不到......”她含笑睇了一眼沈青,“公主身负和亲重任,届时若是传了出去,这其中利害,沈将军应当比我一个小女子更清楚。”沈青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波动,正色道,“此事非比寻常,公主深明大义,想必定然能够理解沈青的一番苦心。至于姑娘所说的,”他斜眼看了一眼四周的将士,“这些将士都是跟着我沈青一起出生入死过的,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学那些寻常长舌妇人的所作所为?”不是他们说,要是真的传了出去,那就定然是优璇说的了?优璇不怒反笑,道,“沈将军说这是分内之事,本来优璇也不应当阻拦,若真的找到了刺客,不说公主,优璇都要对将军感恩戴德。”她冷哼一声,又道,“可要是找不到呢?要是找不到的话,沈将军又当作何?公主一个人远赴异国他乡,和亲鞑靼,没想到还没走出故国,就被人这样对待,你身为将军,尚且如此,就不怕那些异族另眼相看么?将军,你又叫太后、圣上、朝中大臣乃至我天朝的黎民百姓在异族面前如何做人?”沈青却没有料到优璇居然会将这件事情与国家大体联系起来,他本是武人,不善言辞,但心中却无比清楚,要是此刻硬闯进去,找不到那个所谓的“刺客”,谢鹔鹴恐怕没那么容易善了。可是如果真的有人闯了进来,那要是出了什么差错,遭殃的便是沈氏满族。正在他犹豫不决间,屋内却突然传来一个比清泉还要凉的声音,“沈将军恪尽职守,是鹔鹴没能□好自己的婢女,到让沈将军见笑了。将军请进。” 谢鹔鹴请他进来,沈青这下倒不好意思就这样直接闯进来了。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守卫,向里面的谢鹔鹴行了一礼,肃容道,“公主深明大义,沈青佩服。”他轻轻垂眼,顿了顿,又道,“公主金枝玉叶,沈青手底下的兄弟都是些粗人,未免惊扰了公主,就让沈青一个人进来就行了。”他面前的优璇微微侧身,果真给他让了一条路出来。 沈青进了谢鹔鹴的房间,她已经穿戴好了,牙床前的屏风映出一个影影绰绰的影子,这房间甚小,几乎一眼便可以看穿,沈青四下环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物,朝那屏风前的影子做了一个揖,转身走了出去。 等到优璇将沈青送出了门,那屏风后面却露出一张清俊非凡的脸来。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北风夜卷 赤亭口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二十九章北风夜卷赤亭口 那人一身半旧的白袍,眉眼却是极清俊的,即使已经算不得年轻了,但却还是有着让人惊心动魄的容貌。他站起身来,那身半旧的白袍像是流水一般从他身上倾泻而下,他负手而立,对着窗外浩瀚的星空淡淡道,“我说的话,你考虑得如何?” 屏风后面的牙床上正坐着一个人,长发散开,只着了一身雪白的中衣,更加衬得肌肤苍白,满脸病容。她看向那男子,摇了摇头,答道,“我不能就这么走了。”她从床上站起身来,走到那人身边,低声道,“哥哥费尽心机才将我救出来,如果就这么一走了之,别人且不谈,如今大哥身陷虎狼之地,我若是就此离开,恐怕他也立时活不了了。他好不容易在鞑靼立稳脚跟,要是在此时出了纰漏,那他的一腔心血也就全部付诸东流了。”谢鹔鹴身前的那男子看了她一眼,语气却还是淡淡的,“你也知道,此刻你哥哥必定受制于扈金,若是再添了你,那届时他做起事来岂不是更加束手束脚?”他微微一笑,“更何况,并不是必须要你去才可以的。” “此话怎讲?”不仅谢鹔鹴,连在一旁站着的优璇听了脸上都是一喜,忍不住出言抢道。谢鹔鹴心中也是没来由地一惊,无论怎样,她都不想嫁去鞑靼。一旦远离中土,整整日生活在扈金的眼皮子底下,那时要说什么报仇,却多是空话了。那人微微一笑,伸手敲了敲她的脑门儿,宠溺道,“你这孩子,平日里通透聪慧得很,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反而钻了牛角尖?鞑靼和南庭和亲,关键人物就是护国公主,可要是和亲的人不是你,那飞白还有什么顾虑?护国公主人人皆可,又不独你一人,再说了,和亲之后远离中土,以前认得你的人从此相见无期,鞑靼那边除了你哥哥认得你之外还有谁?这一路上你都戴着盖头,根本就没人见过你的容貌,想要来个李代桃僵,再容易不过了。”谢鹔鹴轻轻摇了摇头,并不去评价他的这个建议如何,反而是问道,“师父,你一路跟来,可曾在这中间发现了什么机会么?” 她口中的“师父”自然就是她的授业恩师莫怀虚了。早前莫怀虚跟随谢澜楚一起出征,谢澜楚死后他就再也没了消息,谢鹔鹴本来以为他已经死了,哪里知道今晚上他又突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并不由分说地要将自己带走。两人初初相见,中间还有许多的细节谢鹔鹴尚未来得及问他,就被突然进来的沈青打断了。这房间甚小,也没什么地方可以让人藏身,外间更有重兵把守,任莫怀虚武功再高,也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避开重重耳目,在这短短的时间当中离开。索性谢鹔鹴就让他坐到了屏风后面,谢鹔鹴是被莫怀虚惊醒的,牙床前面只点了一盏小灯,灯光微弱,莫怀虚坐在屏风后面,影子映在屏风上看得并不真切,就算此刻沈青再有什么怀疑也不可能闯进屏风后面查看。优璇去开门的时候处处刁难沈青,受了气的沈青又在谢鹔鹴这里大受优待,而且谢鹔鹴言语之间落落大方,并没有见不得人的地方,沈青心中仅有的一点儿疑虑也就消失了,更加不可能细细查探谢鹔鹴屋内的情况。而,莫怀虚武功绝顶,想要掩住自己的呼吸骗过沈青简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所以,这两个人一商量,竟大摇大摆地在沈青面前上演了一场偷梁换柱的好戏。 谢鹔鹴淡然一笑,道,“师父你武功绝顶,进来的时候尚且被发现了,更何况是要再弄个人进来?”莫怀虚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行程度,倒是一旁的优璇抢道,“不用弄人进来。”优璇看着朝她看来的谢鹔鹴和莫怀虚,凄然一笑,道,“不用弄人,我代小姐出嫁。” 谢鹔鹴睁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片刻过后,她猛地一摆手,决然道,“不许。” “怎么不许了?”优璇急急反问,“难道你打算就这样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在西北苦寒荒凉之地过完一辈子吗?那你的大仇呢?小公子被人活活打死,将军到死都找不到尸骨,还有和你一起长大的平惑,为了你被万箭穿心而死,更还有薛大人更是......”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谢鹔鹴一扬手,打断她的话,语气强硬,“你与哥哥早就定下白首之约,若是因为我的关系而让你们两个人之间出了什么差错,你叫我怎样向他交代?” “可是......”优璇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谢鹔鹴制止住了,“不用再说了,就这样决定。”她侧身看向莫怀虚,“师父,你这些天一路跟着,定然也累了,出去的办法以后再想,这件事情切莫再提了。”莫怀虚点了点头,“也好,反正还早,不急在一时。不过现下最要紧的是要想个法子让我能够名正言顺地跟着你们一起。林谖花了大力气来看守你,想进来一次不容易,这一次我被他们发现了,若是次数多了那沈青必定起疑,也不方便我们以后行事。” 谢鹔鹴点了点头,忽地一笑,盯着莫怀虚的眼眸中灿若晨曦,“不如这般。” 谢鹔鹴他们一路北行,因为带了大量的嫁妆,加上队伍中有众多女眷,走得并不快。越往北,谢鹔鹴吃得越少,一路上沈青的心思全在谢鹔鹴身上,生怕她出了一点纰漏,祸及全族,谢鹔鹴这点儿不适自然被他看在眼里。起初沈青不过以为她是水土不服,和亲中有太后送给谢鹔鹴的三名太医,几名太医轮番诊治下来也没有能够让谢鹔鹴好些,反而还加重了她的病情。到后来,谢鹔鹴就不再是仅仅吃不下饭那么简单了,连带着发烧,乏力,有时甚至还带着寒战。谢鹔鹴的这症状类似天花,沈青心中也清楚,可是眼见着到鞑靼还有那么长的一段距离,要是谢鹔鹴真的死在了南庭的土地上,到时候还不是功亏一篑?沈青心中着急,可是却半分办法都没有。他不是大夫,更何况,天花这种病,就算是大夫也可能没办法。 就在沈青焦头烂额、束手无策,送亲队伍止步不前的时候,他的副将却向他提出了一个办法。 招揽大夫的榜不消片刻便张贴出去了。可是过了两天,来的人倒是不少,可只要一听侍女将谢鹔鹴的病症说出来后,就立刻背着自己的药箱转身离开,哪怕榜上的奖赏再丰厚也不做任何停留。谢鹔鹴的症状极像天花,大夫们虽然不能确定这是不是天花,但如果真的是,一旦惹上了就只有等死的份,钱再多,可也没有命来得重要。 榜张出去第三天,沈青都已经决定要是再没有人治好谢鹔鹴,无论她是死是活,都要赶路了。如果死在南庭,那是他们的过错,沈家老小免不了被杀头的命运,可是要是死在了鞑靼,那可就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 就在沈青已经吩咐士兵们做好离开的准备的时候,却又有一个人自告奋勇地来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相思情无已,薄命断姻缘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三十章相思情无已,薄命断姻缘 那人年约三旬有余,身材清瘦,穿了件半旧不新的蓝袍子,明明是极平常极普通的样貌,却偏偏生出些仙风道骨的意味。(.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他来到沈青身边的时候,远远地就带起一阵药味,那是老大夫身上才有的味道。那人自报家门说是叫做莫舒叶,言谈之间进退有度,沈青的心这才稍微放轻了些。他亲自领着莫大夫朝后院走去,因为谢鹔鹴的这病还未确认究竟是不是天花,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身边的几位宫女都被派了出来,不再近她的身,除了优璇。 厚厚的帘幕垂下,让外间的人根本就看不清里面的人,一只纤细白嫩的手伸出帘外,一旁站着的优璇拿起一方丝绢盖在了那只手上,沈青引莫舒叶过去,那莫大夫放□上的药箱坐在了帘幕外面。他伸出手去按住那只手手腕上的脉搏,过了一会儿,却猛地一哼,站起身来,拿上身边的药箱,一言不发地就往外走,站在他后面的沈青却是一脸茫然的样子,见他要走,立刻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急道,“莫大夫,这是作何?”那姓莫的大夫一声冷笑,答道,“将军好手段。姓莫的虽然只不过是个游医,却也没有像这般被人戏耍过,我不过是敬重公主年纪轻轻就要背井离乡,和亲鞑靼,没想到将军居然还百般阻挠我救治公主,若是不想救,那将军当初又何必张出榜来?”他伸出手,指了指帘外伸出来的那只手,道,“这里面躺着的人年不过二十,是名少女,我一诊脉就知道她身体康健,又怎会是已经病入膏肓的护国公主?”他冷笑连连,似乎要看看沈青究竟要怎样应对。(.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莫舒叶说的句句属实,沈青果真被他问得哑口无言,脸上一时怔忪,他不着痕迹地放开莫舒叶的手腕,见那莫大夫一脸愤慨不似作伪,笑了笑,朝莫大夫做了一个长长的揖,道,“莫先生息怒。公主金枝玉叶,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算是沈青也是万万担待不起的,”他顿了顿,续道,“所以,还请先生见谅。”说完他一伸手,对莫舒叶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公主在另外一间房,先生请随我来。”莫舒叶淡淡瞥了他一眼,却没有反驳,拿起药箱朝他指的那个方向走去了。 这个所谓的“莫大夫”自然是莫怀虚,那夜他和谢鹔鹴商量装病,要让他也混进来。可是公主出降,又是嫁到鞑靼,皇家按照礼数,会为她备齐工匠御医等一干人等,装普通的病想要瞒过从宫中出来的御医实在不容易,谢鹔鹴索性就想出这样一招来。这沈青虽是武将,疑心却颇重,刚才他伸手去抓莫怀虚的时候,旁人看不出来,莫怀虚又怎会不知道,他明着是来拉自己,实则却是借着这一拉暗暗扣住了自己的脉门。大凡习武之人,无论武功高低,总有真气护体,而脉门却是他们一身之罩门所在,要是被人扣住,只需要往里微微灌注内力,那人无论武功多高,都会立时毙命。[.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这么危险的动作,一般人总会条件反射地将那只手弹回去,但莫怀虚又是何等人物?刚刚沈青向他伸出手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他要做什么了,登时将自己身上的真气内力收得干干净净,沈青就算疑心再重,这下被他亲手摸到了,也不由得不信。 莫怀虚跟着沈青到了另外的一间房内,优璇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后面,并未离去。这间屋子和刚才那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依旧是厚厚的帷幔垂下,丝毫看不见里面的人影。一只素手伸出帘外,修长优雅,却是极苍白的,仿佛里面的那个人是一尊没有呼吸的木偶一般,就在那只苍白优雅的手上,点染着点点猩红色的斑点,极尽诡异。优璇像刚才一样走过去用一方丝绢轻轻盖住那只手,伸手将莫怀虚朝这边引来坐下,便侍立在一旁。沈青见替谢鹔鹴把脉的莫怀虚久久不语,忍不住出言低声问道,“先生,怎么样了?”莫怀虚伸手摸了摸粘上去的胡子,一言不发地走到桌前坐下,提起笔在早就准备好的纸上埋头写了起来。沈青察言观色,便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心中正在暗想对策,还没有等到他想出来,莫怀虚已经拿起一张药方递到他面前,吩咐道,“这贴药是给这里所有人用的,按照药方上面的去做,几时服用,几时用药浸泡身子,上面都有说明,切记不可有丝毫懈怠。”他说得煞有介事,沈青忙伸手将那药方接过来,正想询问谢鹔鹴怎么样了,莫怀虚又伸手捻了捻自己的假胡子,像是已经猜到他心中所想一般,沉声道,“至于公主的病情,我尽力。”沈青心中咯噔一跳,却已经猜到谢鹔鹴病情不容乐观,他将莫怀虚请出来,吩咐外面的亲兵拿了刚才莫怀虚给的药方即刻到药店抓药,又将莫怀虚带到院中的寂静之地低声问道,“先生刚才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莫怀虚叹了一口气,道,“公主这病,能不能够治好,还要看天数了。”沈青微一皱眉,心下却已经有了另一番计较,“那依先生看,公主要是不能救回来,还可以活几天?” 莫怀虚轻轻挑眉,反问道,“将军此话何解?”沈青倒也不瞒他,直言道,“先生想必也清楚,这护国公主乃是叛臣之后,所幸得太后娘娘怜悯,没有除去她的封号,反而将她送往鞑靼和亲。”他一笑,脸上神色颇是隐秘,“索性就与先生说开了,这公主即使要死,也不能够死在我天朝的土地上。到时候太后怪责下来,可不是沈青这一个人头就可以天下太平的。莫说我沈家,恐怕这随军队伍中的所有人,都逃不掉一死,自然,”他微微一停,然后缓道,“这个‘所有人’,也包括,先生你。”莫怀虚却没有被他这番说辞吓倒,微微一哂,问道,“所以?” 沈青负手而立,微笑道,“公主能够治好,当然是你我之幸,也是天下百姓之福。但倘若真是回天乏力,还要劳烦先生,不论用什么方法,拖也要拖到将公主交到鞑靼人手中的那一日。”他脸上的笑容收尽,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脸肃容,猛地朝莫怀虚跪下,在青石板是用力地磕了一个响头,“沈青在此就替送亲的两千将士谢过先生大恩。”饶是莫怀虚经历过无数的大风大浪,也没有料到沈青会突然给他跪下磕头。他本以为沈青不过是同那些踩低就高、落井下石的人一般无二,如此紧张谢鹔鹴的性命也是因为此间关系着的是他沈家的百年兴衰,但他却万万没想到沈青能够为了麾下的两千将士给他一个白丁下跪磕头。不管他此举究竟是真是假,单是这一跪,莫怀虚也自觉担当不起,他心里不由得对这个声名不显的将军有了另一番评价。 莫怀虚伸手将沈青扶起来,淡然道,“将军言重了。莫某身为医者,救人本为天职,自当全力救治,将军毋需如此。”沈青似是吁了一口气,感激道,“那就多谢先生了。” 自那天后,莫怀虚就留在了随军队伍里,“医治”谢鹔鹴,而沈青似乎是真的觉得谢鹔鹴命不久矣,连日来连番赶路,像是真的要尽快将谢鹔鹴送到鞑靼。因为谢鹔鹴的“天花”,她身边也不再像往常那样到处都是监视她的人,屋子里除了一个优璇之外,再就是身为医者的莫怀虚,连沈青也在莫怀虚的“恐吓”下不再踏入此间一步。可是,谢鹔鹴没有治愈,她身边和她一直同甘共苦的优璇居然也病倒了,生病的原因,便是因为照顾谢鹔鹴连日劳累,身体变差,她也染上了天花。一时之间,军中人心惶惶,生怕自己也染上了这病。沈青组织副将,将送亲队伍中的人都招来,按时服用莫怀虚的药,除了优璇一人之外,竟再无其他人染上此病。而优璇,拖了几日后,不治身亡。 作者有话要说:好累啊啊啊啊。。。。。。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红衣落尽渚莲愁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三十一章红衣落尽渚莲愁 近几日来,京城外的祥云寺有高僧开坛讲经,前来听讲的人络绎不绝,日日座无虚席,到后来想要进祥云寺一趟都已经是非达官贵人所不能,那些出身平常的善男信女也只能望洋兴叹了。傍晚时分,一辆马车从祥云寺的方向缓缓驶出来,那马车装饰简单,朴素低调,丢在人群堆中,丝毫不起眼,让人转眼即忘。山风拂过车帘,从里面隐约露出一张眉目含笑的女子的脸。并不能说那女子有多美丽多好看,只是她时刻微笑,让人观之可亲,心中不由得就生了几许亲切之感。她伸手弄好被风吹乱的车帘,对车内的另一个男子微笑道,“可真是麻烦你了,还要你专门为我跑这一趟。” “说什么见外的话。”那男子温言款款,说的虽然是责备的话语,但眼神中却含着淡淡的温情,“我们不是一家人么?” 似乎是被他这句话触动了心弦,那女子眸光浮动,似有盈盈泪光,含在眼中,欲泣不泣,楚楚可怜,格外让人怜惜,“夏大哥,我......我对不住你。”她微微皱眉,脸上哀色愈浓,“你对我这样好,我却连我们的孩子都没办法保住,真是对不住......”她身旁的夏语冰勉强一笑,伸手将她揽进自己怀里,温声哄到,“不是都已经过去了吗?怎么又想起来了?” “不是想起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他怀中女子声音中似乎已经带了几分哽咽之声,“是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她从夏语冰怀中抬起头来,看向抱住她的男子,“你不知道,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我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看一眼我的孩子,就被人......就被人,被人用那样残忍的手段将他杀死。这些日子来,我夜夜难眠,一合眼便好似看见一个满身是血的小人在我面前,张着手要我抱。我去抱住他,他突然就揪住我的头发,尖声问我,为什么不要他,为什么要抛弃他......”她轻轻靠近夏语冰怀里,哀声道,“夏大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受,有多伤心?”夏语冰眼光浮动不止,伸手轻轻拍了怕她的背,哄到,“阿樱,你不是已经答应过我,不再想当初的事情了吗?我们还年轻,孩子总会再有的,就不要耿耿于怀了好吗?” 何樱抬起头来,脸上全是泪水,她用手狠狠地拭去自己脸上的泪水,哽咽道,“夏大哥,我知道是我不懂事,你今天能够费尽心思陪我到祥云寺来为我们逝去的孩儿祈福就已经很好了,可是......”她说到动情之处,却还是忍不住双泪低垂,“可是,你或许还有很多很多的孩子,而阿樱我,这一生却只有这一个孩子了......” “乱说什么。”夏语冰轻轻拨弄她垂在胸前的那一缕长发,“夏语冰这一生,都只会有你这一名妻子,孩子也只有你跟我生的,除你之外,就再也没有了。”他的瞳仁幽深如墨,映照着从帘子外面透进来的霞光,好似一盏明灭的灯火。可是那盏灯,连他自己都温暖不了,更何况是别人呢? 听到他这样直承心迹的话语,何樱忍不住破涕为笑,将脸埋进他胸膛,再不言语。 夏语冰用手轻轻梳理着何樱的长发,双眸凝结成虚空中渺茫的一点,这样示弱的话,那个女子是一辈子都不可能说出来的,她会的,是用她自己手中的剑扫开一条路来。她是那样骄傲的人,连稍微的低头,也是不被允许的......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夏府。夏语冰先下车,伸手将车上的何樱接下来,和她一起进了府内。 他们入府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就是晚饭时候了,夏老夫人知道他们今晚要回来,早就吩咐厨房准备好了饭菜。晚饭后,夏老夫人说是有段日子没见到何樱了,心中颇是想念,将她带到独居的院中说是要与她说说话,夏语冰不便久留,晚饭后就到了后花园中散步消遣。自从那一晚,太后借口刺客之事将他革职后,他就一直待在家中,除了前段时间陪何樱一起去了趟祥云寺听法师讲经之外就哪里都没去了,于朝中之事更是漠不关心,完全不像之前那般,一心一意地想着建功立业,匡扶朝政。 夏语冰手里提了一壶酒,在院中那棵高大的荷花玉兰树下轻轻一纵,人却如大鸟一般,隐在了重重树影之间。深秋的夜里,天气颇是寒凉,庭院之中的花草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冷露,连带着沾湿了人的衣裳。夏语冰专门找到在这里喝酒,就是觉得此处颇是清静,无人打扰,却在无意之中将夏府中的大部分景色尽收眼底。他轻轻呷了一口酒,还未好好看看这整个夏府,不远处的回廊里,却走来两个端着餐盘的丫鬟,隐隐之间,有女子低声说话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里,“被休了......嫁给鞑靼三皇子......排场好大......尊贵了不少......”夏语冰眉头一跳,心中直觉是不好的事情,凝神细听去,可听到的事情却让他宛如惊闻九天轰雷,转眼便将他打得不成人形。他提着酒壶,双臂张开,身子宛如纸鸢一般掠至那两名丫鬟面前,急急问道,“你们说清楚!” 丫鬟被突然出现的他吓得几乎魂飞魄散,还好借着灯光看清楚是他,过了一会儿才勉强嗫嚅道,“就是护国公主啦......太后娘娘让她和亲鞑靼......”那丫鬟尚未说完,眼前的夏语冰人却已经如一缕青烟一般飞快地向外面飘去。 他一头冲进马厩,解开拴在柱子上的绳子,翻身上马,猛地一夹马肚,宛如闪电一般向外面冲出去。 他现在脑中就只有一个念头:找到谢鹔鹴,无论怎样都要赶上送亲队伍。 这一刻,什么家国理念,什么终身抱负,统统都被他扔在了脑后,他只想见那个女子,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嫁去外族,如果这一次没法见面,恐怕终其一生,他们都再无再见之期了。 明月清冷,银辉遍地,恍然间,好似又回到那一日,他与那个女子相逢在树林里,她身后是熊熊大火,与她身上的红衣交相辉映,仿佛在那一刻她就要涅槃而去,奔翔九天。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少哈,明天补上。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镜鸾分后属何人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三十二章镜鸾分后属何人 庆阳关在即,沈青心中长长地吁了一口气。(.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那一日优璇没了,谢鹔鹴不堪打击,终于一病不起。沈青吩咐谢鹔鹴的侍女将优璇用过的东西统统烧掉之后,曾经大着胆子去谢鹔鹴的闺房看过,面纱之下,依旧还是当初的那张容颜,并未有任何的改变,他的心才稍微放下来一点儿。后来,谢鹔鹴虽然醒了,但精神一直不怎么好,也只能勉强坐起来。沈青生怕再出什么变故,这几日都是快马加鞭地往鞑靼赶,眼看着庆阳关就在眼前,沈青心中也不由得感到了一阵久违的轻松。 可是,还没有等到他将心中等到轻松略微收去,一匹黑马猛地跃至他眼前,马上一人,青衫孑立,眉目萧索,眼中却勾芡这一丝难见的茫然。那青衫男子朝沈青抱了抱拳,沈青回了一个礼,高声道,“夏大人,这是......”夏语冰满面风霜,连一向整洁的青衫上也沾染些许的风尘,沈青见他这样子,就明白过来他是一路快马加鞭赶过来的。谢鹔鹴与夏语冰的渊源他也明白一二,当日谢家大难,夏语冰首先便休掉了谢鹔鹴,此种行径,他嘴上虽然不说,但心中亦是不齿。夏语冰出生寒门,科举之后一路平步青云,虽然不乏与他的能力有关,但像他这样在朝中毫无根基的年轻官员,若不是因为他娶的人是谢鹔鹴,背后有谢家这个靠山,恐怕早就调离京城,永世不能回来了。可此人却在谢家出事的第一刻将谢鹔鹴毫不留情地休掉,实在算不得大丈夫所为。只是,这终究是别人的家事,沈青自然也不便多言,他当日虽然不在京城,但谢鹔鹴美貌动天下,据说婚后的生活过得并不幸福,要不然当初夏语冰也不会说纳妾就纳妾,说休了她就休了她,可是,如今谢鹔鹴就要被送去鞑靼了,夏语冰又怎么会突然跑过来?谢鹔鹴和亲鞑靼之事,朝野震动,天下皆闻,难道夏语冰居然会不知道?他压制住心中的疑惑,勒马上前,正要向夏语冰询问,那人却转过头来,一双干涸的唇上下翕动,“让我见见她。”沈青自然知道这个“她”是何人。那男子脸色苍白,面上隐有哀色,一双黑黢黢的眼睛却是极内敛的,沈青不明白,既然如今这么放不下她,当初又何必休了她?如果不是夏语冰休掉谢鹔鹴,太后再怎么恨谢家,也不可能将一个臣子的妻子拿去送给鞑靼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沈青摇了摇头,“怒难从命。” “见一见也不可以么?”他睁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一向温润的声音中已带了一丝嘶哑。见他这般,沈青皱了皱眉,虽然他看不起夏语冰的所作所为,但此刻见他这般,心中也有些不忍,他朝夏语冰抱了抱拳,道,“夏大人你不要为难下官好么?”他见夏语冰不说话,又忍不住道,“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夏语冰的眼珠缓缓转动,终于移到他脸上,喃喃自语地反问道,“是么?”沈青看着他,肃容道,“夏大人,还是请回。”夏语冰嘴角扯出一个清俊的笑容,沈青尚未反应过来,已经有一柄剑快如闪电般地移到了他的脖子上,他身后的两千士兵立刻拔剑出鞘,对准夏语冰。沈青微微皱眉,抬手示意那些兵士稍安勿躁,却并不为眼下的困境所苦恼,沉声问道,“夏大人,你这是作何?”他身后的夏语冰冷笑一声,“我想做什么,沈大人心中无比清楚,又何必再问?”他顿了一顿,又好言道,“今日你若肯让我见公主,这份大恩大德,夏语冰永记于心,他日就算是要在下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你我本都是朝中同僚,又何必将事情做得这么绝?” 沈青苦笑一声,答道,“夏大人,你口口声声说是只要见公主一面,但你实话说,你可真的只是见她一面这么简单?我知道你心里是想将她带走,可是,你怎么不问问,她究竟想不想跟你走?” “这话怎么讲?”身后夏语冰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板,让人丝毫听不出他的情绪,“你又不让我见她问她,怎么知道她就不愿意跟我走?”沈青哂然一笑,心道,这夏语冰与谢鹔鹴夫妻数载,却没有他一个外人看得通透,嘴上却道,“那你就去问问她,究竟愿不愿意跟你走。她若真的愿意,你到时候再兵行险招也不迟。”夏语冰微一沉吟,果然拉着沈青翻身下马,就朝那车子走去。 车前护卫的士兵自动给他们两个让开一条路来,夏语冰挟持着沈青,一步一步地朝那马车走去,可还没等到他走近,一枚白色的物事划过众人眼前,朝夏语冰打了过来。那物事来势甚快,夏语冰根本就没来得及思考,手却已经下意识地一挥,一道白光闪过,手中的剑已经将那物事劈成了两半,从空中掉下来,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众人这才看清楚那东西原来是个白瓷的茶杯盖子,而被夏语冰挟持着的沈青趁着他手的这么一挥,人却已经脱离了夏语冰的掌控。夏语冰看着地上碎成两半的茶杯盖,眼底的黑色像是浸润了冷露的秋夜,哀伤就在瞬间弥漫开来,“为什么?” 仿佛是要回答他的这句话一般,车帘翻动,里面露出一个大红色的影子,夏语冰还未来得及细看,又是一道玉色光芒飞至眼前,他伸手一抓,消瘦白皙的手掌中间静静躺着一枚玉玦,那玉玦莹白似雪,中间有一丝红色,在阳光下,仿佛不住流动一般,越发鲜活。夏语冰的脸色比手中的玉还要白上几分,那马车旁边站着的侍女挥了挥手,对沈青道,“沈将军,公主吩咐起程。”沈青点了点头,走到前面去,翻身上马,一群人又重新启程。 两旁的人从夏语冰身边缓缓离开,人群走动带起他的衣衫微拂,他却一直盯着自己掌心的玉玦,竟似已经痴了。眼看着那大红色的马车越走越远,他想追出去,追去问她,为什么,可偏偏一步也踏不出去。他张了张自己干涸的嘴唇,从嘴边低低喊出来的那两个字转瞬便被吹散在风中,如同这一段旧事,注定要被湮没在这浩瀚黄沙之中。那时,他不是他,她也再不是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今天也有点儿少哈,今天补不成了,改天,亲们多多担待些啊,不要霸王我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泪下无尺寸,纷纷天雨丝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三十三章泪下无尺寸,纷纷天雨丝 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映入眼帘的,既不是以前闺房中的那顶天青色的帐子,也不是她昏过去之前驿站房间的简陋白帐,更不是以前她随父出征时见过的帐篷顶,那雪青色的帐子宛如流水一般从头顶垂下,上面用极细密的针线勾勒出精巧的暗花,伸手触去,竟比女子的肌肤还要细腻几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谢鹔鹴支撑着身子坐起来,环视了一下现今身处的这间屋子,古朴大气,屏风外面设置了一张低矮小几,旁边配置了几床席子,看这室内的摆设,竟与汉代时候一般无二。她皱了皱眉,正要起身下床,房门却冷不防地被人推开。莫怀虚手里端了一个青瓷小碗,浓浓的药香从那碗中散发出来,他走进来,将药碗递给谢鹔鹴,坐在了矮几旁边的席子上。 直到谢鹔鹴喝完药,将碗放在了床边的小几上的时候,莫怀虚皱了皱眉,才开口说了话,“不管你心中怎么想,哪怕以后你们两兄妹再怎么怨我,我都不后悔做这些事情。”谢鹔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苍白至极的笑容,“师父对我恩同再造,自然做什么都是好的,鹔鹴又怎会怪你?至于说到怨,那就更无从谈起了,鹔鹴只会感激师父费尽心机将我救出生天,又怎会怨呢?”那一日,眼看着再过几日就要到达庆阳关,她心中着急,与莫怀虚在房中商量脱身之计,可莫怀虚却坚持让优璇代她出嫁,优璇非但不反对,反而还要真的待嫁,她却坚决不允,说到激动之处,她竟莫名其妙地吐出一口鲜血,顿时晕倒,不知人事,等到醒来之时,却已经在这里了。虽然是在屋内,她还未出去,不过不难想象,莫怀虚定是在她昏迷之后将她和优璇掉了包。优璇对她从来忠心耿耿,只要能够救谢鹔鹴,她答应都还来不及,这样一来,莫怀虚就又多了个帮手,换起人来自然容易许多,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束手束脚了。莫怀虚今日的脸上出奇的苍白,他笑了笑,目光之中却是一片坦然,“我知道这些年来,你对我一直有心结,可我也是为了你好,我并不觉得有什么过错,即使有,也应该是对优璇的愧疚。如今你们谢家再不复以往声势,你哥哥远在鞑靼,你若再嫁去外族,到时候,谁来给你的父亲弟弟报仇?”他看着谢鹔鹴,黝黑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悲喜,“你和你哥哥,要恨我要怨我,我都不在乎。”他闭上眼睛,淡淡道,“这里是流岚宫,你安心在这里养伤驱毒,等到身体都好了,我自会送你回去的。” “驱毒?”谢鹔鹴一头雾水地看着他,“怎么?我中毒了吗?”莫怀虚淡到极处的眼眸中也是微微荡漾,问道,“你不知道?”他微微皱眉,又道,“你要不是中毒,又怎么会突然吐血晕倒?”谢鹔鹴稍作沉吟,答道,“我本以为是因为连日劳累,加上之前本身就受了伤,又得不到休养,与你争执之时急气攻心,所以才......”她看着身边的纱帐,淡然一笑,“原来是中了毒啊。” “我起初也以为是这样,毕竟之前我见你之时,你虽然脸无血色,但丝毫不见有中毒的样子。”莫怀虚武学修为极高,说是已臻化境也不为过,莫说是当世第一,恐怕比之也不遑多让,“没想到,等到我为你运功疗伤的时候,才发现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所有的内力进了你的体内宛如泥牛入海一般悄无声息毫无反应。”他苍白的脸上有一丝不自然的神色掠过,但很快,又恢复了往常的那副模样,“便是为了这个,我也要将你带出来的。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在我面前。”可谢鹔鹴想的却完全不是这件事情,她低头细想,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忍不住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呢?这一路上我的饮食用具全都是优璇亲手帮我准备的,中间没有假过任何人之手,那又怎么会中毒呢?”莫怀虚淡然一笑,道,“江湖之上能人辈出,这毒下得让我至今都看不出什么来路,想要对重病之下的你下得神不知鬼不觉,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别的不说,单是那个沈青将军手下就诸多江湖人士,你和优璇两个女子,缺少江湖经验,着了道,也不足为奇。”谢鹔鹴却摇了摇头,答道,“沈青为人极重信义,这样的宵小手段,不是他会做出来的。”听了她的话,莫怀虚居然点了点头,回复道,“也是。我虽然与沈青交往不深,但观他言行举止,也并不像是能够做出这样事情的人。”他伸手拍了拍谢鹔鹴的肩膀,“你如今身遭重创,还是不要多想了。这毒来得蹊跷,我也看不出什么来头,恐怕不简单。你就养足精神,好好休养。现下我们宫中最有名的苏大夫出门办事去了,不在宫里,宫主已经飞鸽传书给他传他回来,等到他到了,一切就都好说了。” “嗯。”谢鹔鹴点了点头,忽然又像是想起些什么一样,抬起头朝莫怀虚问道,“你说这里是流岚宫?就是师父你的师承么?可流岚宫又是哪里啊?”她环视了身边一圈,又道,“我看这屋内的摆设秉承汉代之风,难道这流岚宫从汉朝开始就在了吗?”莫怀虚淡淡一笑,从一开始进来就一直苍白的脸上勾芡出一丝奇异的红晕,衬得他更显诡谲。他似乎是站累了,伸手扶住谢鹔鹴的床角,却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道,“你还是先休息,这流岚宫的事情,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说得完的。”谢鹔鹴点了点头,莫怀虚伸手替她压好被角,转身离开,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为了救谢鹔鹴消耗了太多的内力,莫怀虚的脚步有些虚浮无力,他走了两步,身子却摇摇晃晃地向下倒去。 谢鹔鹴大惊,顾不得身体尚未复原,飞奔出去,接住莫怀虚渐渐向下倒的身子,等到她到了莫怀虚面前,才发现他早已经血湿青衫,面似金纸,气若游丝,已经是油尽灯枯之相了。谢鹔鹴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她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还好好的莫怀虚,怎么一转眼就成了这个样子,她下意识地大喊起来,“师父,你怎么了,怎么了啊?”她抬起头来,朝门外大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出事啦,快来人啊......”一只枯瘦的手掌轻轻抚上她扶住莫怀虚肩膀的那只手,怀中的莫怀虚惨然笑道,“别叫啦,没用的。” “怎么会没用?”谢鹔鹴急道,“你不是说流岚宫中能人众多么,又怎么会治不好你?”她怀中的莫怀虚却摇了摇头,努力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谢鹔鹴的手,单是这一个动作在如今的他做来就十分费力,他面有惨怛,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没用了。我之前为了救你父亲,早就受了伤......后来又赶来找你,一路奔波......疲惫之下,伤势加重,后来又为你驱毒......伤入五脏六腑,没救啦。”说至此处,他咳出一口血沫来,顿了顿,又道,“我本想,本想坚持到你伤好之后,哪知,我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他惨然一笑,清癯的两颊上那两朵病态的嫣红越发诡异,“这些年,一直是我......一厢情愿,你当初看到的......和你想象的,相去甚远......不要再怨你爹爹了。”他死死地揪住谢鹔鹴的衣袖,双目圆睁,像是她不答应就不罢休一般。谢鹔鹴泪如雨下,连连点头,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滴到莫怀虚干涸苍白的嘴唇上,竟给他的嘴唇染上一层薄薄的胭脂色。他本就极其清俊,如今这番模样,是又诡异又动人心魄。见到谢鹔鹴点头,他一直揪着谢鹔鹴的手才稍微放开,移到自己的怀里,力不从心地摸索着,谢鹔鹴猜到他要找什么东西,腾出另一只手来帮他,终于在他的腰带里找到了一枚玉佩,递到了莫怀虚的面前,他却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痴痴地看着那枚羊脂玉佩,扯出一个苍白至极的微笑道,“我没能,将他的尸体找回来......只找到了这个......你爹爹在世时,他在世时,常常对我说,死后定要和你娘亲合葬......我没能将他尸体,尸体抢回来,你就拿这个......”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心力消耗极大,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后又才缓缓道,“我死后,你就一个人啦,要好好的,好好的......”尚未说完,瞳孔已经散了,一代高手竟然就此气绝。 谢鹔鹴呆呆地看着怀中的莫怀虚,一时之间根本就无法接受恩师离世的消息,她伸手将莫怀虚的双眼合上,轻轻地将莫怀虚的尸体放下,站起身来,仰天大喊道,“贼老天——”声音凄厉,有若厉鬼,还未喊完,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 倒下去的那一瞬间,她感到有一双温凉的手轻轻托住自己的肩膀,耳边一个清雅的男声叹道,“没想到,还是来晚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旁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三十四章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旁 头上的凤冠被缓缓取下,菱花铜镜之中映出一张宛如睡莲般清雅的面容,眉似远山,眸如秋水,明明还是双十好年华,却不得不背井离乡,至此虎狼之地。(.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她痴痴地笑了笑,两滴清泪宫眼眶中滚落下来,滴到面前的胭脂上,瞬间就被蕴染得更浓,好似那一口心头之血,浓得化不开。她来的时候,扈金带着身边大大小小的皇子官员前来迎接,远远地就看见了那人,身姿清雅,有若惊鸿。依旧还是这些日子来她一直记得的那张脸,可眉间的那一丝郁悒却像锥子一样刺进她的心里。那个人呵,曾经鲜衣怒马挥斥方遒,那身宝蓝色的长衫成就了多少闺中女子的梦想?未到弱冠之龄便声闻于野的小谢将军,又带起了多少热血男儿的羡慕嫉妒?可是这些,都不在了。他再也不在了。她也不在了。他们都不在了。很远地就看到他身边站着的那个蓝衣少女,鞑靼当然不会有女官,那这名少女也只能是扈金的女儿了。他一个外族之人站在扈金儿女的行列中,就只说明一个问题——他早已成了扈金的东床快婿。可笑啊,本来以为自己才是那个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没想到,他们两个原来都没有不守信约。他成了扈金的女婿,她即将成为扈金的儿媳,他们两个现在的关系,不再是情侣,而是兄妹。(.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多可笑。他们本来应该是最亲密的人,转眼之间就成了对方唯一的亲人。优璇凄然一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这身嫁衣,曾经她以为,她可以为那个人披上这身衣服,她可以做这个世间最美丽的新娘,可是如今,什么都不成了。他娶了别人,她也要嫁给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原来等一切到头,他们不过都是被命运捉弄的人。白天经过他身边,她分明就看到他眼中闪出的疑惑和惊怒,任是谁也想不到,本该是谢鹔鹴的护国公主转眼就变成了她优璇,这偷梁换柱的通天手段,天下之间,恐怕除了莫怀虚之外,再无他人了。 她轻叹了一口气,镜中女子长相虽美,脸色却显得有些苍白。她将手上的凤冠放在梳妆台上,正要起身,身后的门帘被人用力掀开,卷起冷风阵阵,镜子中映出那人清瘦的身材,不用回头,就已经知道是谁了。谢飞白看着背对着他的红衣女子,大红的嫁衣再一次地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欲张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几近哽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力张口问道,“怎么,会是你?”优璇嘴角勾起一个苍白的笑容,缓缓道,“莫先生让我代替小姐嫁过来,就这样了。”他艰难地开口道,“不是......我是说,怎么会......”说到最后,才发现越来越艰难,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事情已然成了这样,她就只能永远是他妹妹,不管以前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以后就只能如此了,她会顶着谢鹔鹴的名字在这里生活一辈子,他们再也不能在一起。谢飞白轻轻垂下眼睫,修长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眼中的所有情绪,低缓的男声在这寂静的帐篷内响了起来,声音那样寂寥,却又带着许多的无奈,再也不复当初那个骄奢清逸的谢飞白了,“质古公主于我有救命之恩,当日我急着救鹔鹴出来,和扈金定下盟约,我娶质古,鹔鹴嫁给新昶,他就修书给林太后,以六座城池换取鹔鹴。我本想着,鹔鹴与你自幼交好,她若得救,自然不会落下你,而你身份隐秘,林太后并不知道,只要鹔鹴从天牢里出来了,你也自然会跟着她一起。我答应了娶质古,虽然对不起你......也违背了当初的誓言......可是我想,你一定会理解。我如果不这样做,我们三个人都活不下来。”谢飞白声音已带了隐约的哽咽,过了半晌,又才续道,“我并非是怕死,只不过我身负大仇......我自知对不住你,本就存了,等到鹔鹴嫁到鞑靼后再不与你相见的念头......鹔鹴是我亲妹,我和她又是谢家唯二的两条血脉,为谢家报仇,本就是她责无旁贷的事情......这仇太大,我没想着要将你拉进来......可是哪里知道......”他仰起头,似乎是要将眼角的泪水逼回去,他眼前红影微动,似是也有触动,优璇轻轻启唇,缓缓道,“不怨你,怎么能怨你呢,我谁也不怨。小姐一直不知道这件事情,你以后不要怪她,代她嫁来鞑靼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莫先生也是为了你们好,他一片好心,你不要误会了。我本不过是小小侍女,全承蒙大将军看重,让我跟着小姐一起学文习武,就算后来......就算,后来我与你倾心相恋,大将军也没有半分反对,反而对我愈加珍视。大公子你对我很好,一直都对我很好,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虽然短,但我很满足......二小姐对我也是极好的,她有什么,我和平惑也一定会一件不差......若不是遇到谢家,我恐怕早就已经冷死饿死在街头了。平惑为了救小公子,已经死啦,我代小姐嫁来鞑靼,又算得了什么?一个人的福气是有限的,我前半辈子将福气都用光了,后半辈子......后半辈子也只能这样了。”她转过头看向谢飞白,眼眸凝悌,秋水盈盈,“质古公主救了你,我心里只会对她有感激,”她凄然一笑,“虽然我知道现今的我,已经没资格了。可是,我还是要感激她。你和她成了亲,以后定要对她好好的,我们,是再也没机会了。”她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盈盈欲滴的翠意将优璇的红衣都映出隐隐的绿色,她将那枚镯子塞到谢飞白的手中,垂首道,“当日谢家遭逢大难,小姐将这枚镯子给我,如今我是不能再拿着它了,你将它拿去送给公主,她才应该是这镯子的真正主人。”谢飞白怔怔地看着优璇将那镯子塞进他手中,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拗不过优璇,只能将它拿着了。 优璇轻轻抬手,拭去脸颊上的泪珠,肃容道,“天已经晚了,就算你是我哥哥,给他们看见了也不好。”她转身,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你走。”如今,所有语言都成了空谈,谢飞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清风带起他们的衣袖,缠缠绕绕,终究还是分开了。 他转身欲走,冷不防地看见门口处站了一个年轻宫女,此刻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两个。谢飞白看了一眼优璇,这个宫女他也认得,是太后派过来的三个宫女中的一个,却见优璇微睁着眼睛,显然也没料到她居然会在这里。那女子正是一路上和优璇一起照顾谢鹔鹴起居的晨曦,她似笑非笑地走进来,娇声道,“我道这谢公主怎会突然就有些不对了呢,没成想,原来变成了你。”她自顾自地坐下,笑着看着谢飞白和优璇两人,怪声道,“啧啧啧,郎情妾意,真是感人啊。让你嫁过来,真是可惜了。” “你全停到了?”优璇微皱着眉头,她身旁的谢飞白却是一笑,回答道,“就算没有听到,不过见到你在这里,她也应当猜到了。”优璇微一沉吟,问晨曦道,“那你想怎么样?”还未等到晨曦回答,谢飞白微笑着截口道,“你不知道么,堵住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永远不再说话。”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肠断乌骓夜啸风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三十五章肠断乌骓夜啸风 夜风吹进帐篷,谢飞白一张俊脸一半隐在幽暗之中,另一半沐浴在晃动不已的灯火之下,显得格外诡异。他轻轻一笑,对晨曦问道,“你说对不对?”晨曦脸色一白,声音已经僵了大半,再不复开始的跋扈,“你敢!”谢飞白轻轻挑眉,讥诮道,“你跟着林太后,自是知道她的手段的。你说,既然她敢,那我敢不敢?”他说话的时候,已经暗暗将劲力至于自己掌中,只待晨曦稍有异动就可以将她一掌击毙。优璇却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制止道,“刚来了就莫名其妙地死了一个宫女,要是扈金怀疑起来,又怎么办?”谢飞白看着她,眼中满是不赞同,“可要是她走漏了风声,我们做的这一切都全都白费了。”见优璇没有说话,谢飞白又道,“到时候扈金若是问起来,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就行了,总之他找不到证据,就算怀疑也不能将我们怎样。”优璇却缓缓地摇了摇头,坚决道,“不行。”她瞥了一眼呆坐在那里的晨曦,沉声道,“你如今小命在我手中,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劝你还是好好考虑清楚。”她微微一笑,又道,“更何况,你给林太后卖命,就算是搭上整条性命也不一定能有什么回报,而如今我即将成为鞑靼三皇子的正妃,给我做事,岂不比给太后做事更加有保障?”她轻轻侧身,衣袖如水般微微荡漾,“只要你记得以后应当怎样说话,我自然不会亏待你。”晨曦轻轻垂下眼眸,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过了半晌,她从椅子上起身,像是打算出去,刚刚举步,帐篷外却传来一个娇俏的女声,“谢小姐?谢小姐?” 帐中三人俱是一震,谢飞白微微踏出一步,优璇亦是自幼学武,看得出来谢飞白这轻轻一步已将晨曦的所有去路全部封死。她暗含警告地瞥了一眼晨曦,向着帘外曼声道,“请进。” 一张比水仙花还要娇艳几分的容颜出现在帘子的缝隙处,那少女一身蓝色劲装,爽快利落中丝毫没有损害她本身的娇俏可爱。见到谢飞白也在,她的笑靥一僵,鼓起嘴巴,含嗔带羞地看了谢飞白一眼,嗔道,“你怎么也在这里啊?”谢飞白看了一眼晨曦,笑容而雅俊美,“我过来看看妹妹。”他似是不经意地打量了一番质古公主,问道,“倒是你,怎么也来了?”质古公主跑过去挽住优璇的手臂,笑道,“你们中原人都说谢小姐很美嘛,所以我就过来看看啦。”谢飞白对面的晨曦闻言,轻声一笑,道,“公主怕不是来看美人的。”被人说中心事的质古脸上一红,垂下头来,低声嗔道,“你乱讲。”晨曦看了优璇一眼,眼中笑意分明,“公主和谢将军成了亲,今晚上,恐怕是来看自己小姑子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质古低着头没有说话,也算是默认了。她脸上的红晕衬得人越发娇羞无限,被她挽住手臂的优璇脸色却是一片煞白,连脸上的胭脂都无法盖去眼中的凄凉,谢飞白心中一恸,微微别过头去不忍再看。优璇凄然一笑,捕捉痕迹地将质古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拿下来,转过身从自己的梳妆台上找到一枚玉镯,递给她,“第一次见面,没什么好送的。公主出生皇家,贵重的东西见得多了,也不差我这一件......”她神情恍惚,说到后来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手里举着那枚玉镯,眼睛中已带了盈盈泪意,质古公主一头雾水地看着优璇,完全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晨曦步子微动,她对面的谢飞白看见她举步,本想拦住她,但看她并无恶意,又收回已经踏出去的步子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那三人。她走上前去,对质古笑道,“我们汉人有个规矩,大凡新妇进门,婆婆小姑总会送出东西来祝贺新人新婚之喜的。”她妙目一转,看着优璇,笑道,“公主,你拿着这玉镯又不肯送出去,质古公主可是要误会的哦。”优璇微微收拾心情,勉强笑道,“是啊,走得匆忙,没找到什么合适的,但总归是我的一番心意,还望公主不要嫌弃才是。” “怎么会呢?我高兴都还来不及呢。”质古欢欢喜喜地将优璇手中的玉镯接过来,放进自己一直跨在腰间的鹿皮口袋,想了想,似是又觉得有些什么不对,从自己的那只口袋里掏出一件物事来,递给优璇,“这是枚狼牙是我十岁时三哥送给我的,你马上就是我三嫂了,算起来我也是你的小姑子,这枚狼牙送给你,算是我给你的见面礼。”她笑靥如花,衬着帐内明亮的灯火,更显明艳。优璇脸色苍白地将那枚狼牙接过来,放在自己梳妆台的盒子里,质古见她如此珍视,笑得眉眼弯弯,十分讨喜。谢飞白站在不远之处看着她们两个人,一个笑靥动人,另一个强作欢颜,心里突然觉得烦闷无比,对着那二人淡淡道,“你们好好说话,我出去走走。”未待二人说话,他已经卷起帘帐大步走了出去,像是一场毫无顾忌的逃离。 谢鹔鹴缓缓睁开眼睛,轻颤长睫下面是一双比墨还要幽深的眼眸。她抬眸看向坐在矮几旁的青衣人,那人年不过二十七八,一头长发被一根青色的布带随意地扎在脑后,不能说他长得有多好看,比起齐王嘉树那种摄人心魄的俊美,这青衣人却显得有些平淡。也不是夏语冰那种宛如青竹般的高远,相比之下,他显得极为随意,好似这世间所有东西都不可能在他心中留下丝毫印记。正是因为这平淡,他比起嘉树多了几分潺潺而流的亲切,就在那般悄无声息之中缓缓地映入别人心中。他面前摆了一副棋,正在自顾自地下着棋。那人一只手随意地放在青衣上面,另一只手捻起一枚白子,那只修长白皙的手,比起手上的白子还多了几分玉色。谢鹔鹴看着他没有说话,他似乎也丝毫没有感到谢鹔鹴朝他射来的目光,室内静极了,似乎连窗外的飞虫振翅之声都可以听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人终于下完棋,站起身来,轻轻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袍,像是在掸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一般,他背对着谢鹔鹴,淡而隐有笑意的声音像流水一般传进她的耳朵里,“我是流岚宫现任宫主霍朝然,莫先生去世之前吩咐我要好好照顾你,你就安心在这里养病,等苏大夫回来。”他说话的语气带了淡淡的命令语气,却并不让人感到讨厌,那是久居上位者的人才有的语气,好像天底下所有人都应当被他驱使一般,但这些被驱使的人却没有丝毫不愿,反而觉得这是无上的荣耀。见谢鹔鹴没有说话,他又回过头来淡然道,“莫先生在宫中司传功长老一职,地位尊崇,他早就猜到自己时日无多,所以让我照顾你。” 谢鹔鹴凄然一笑,眉眼之间似有暗香浮动,“那就多谢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黥彭甘受他年醢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三十六章黥彭甘受他年醢 见她笑,即使淡然如霍朝然面上也微微露出些不忍之色,谢鹔鹴眼尖,一眼便看出来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开口道,“霍宫主有话不妨直说。”霍朝然轻叹一声,从一旁的梳妆台上拿起一面镜子递给谢鹔鹴,言语之间已经不知不觉地带了些许怅然,“你本为天下第一美人,没想到如今......”谢鹔鹴将信将疑地接过镜子,往脸上一照,镜子里面映出一张满是血色纹路的脸来,那纹路像是从脸里透出来的一般,狰狞恐怖,再无往日风华,只在那纹路的间隙之间还勉强可以见到昔日精致秀美轮廓。霍朝然见她久未出声,以为她突然之下乍见自己昔日绝世容貌变成如今这般不堪入目,心中忧伤,难以言说,于是出言安慰道,“你不要担心,这是你体内的毒素淤积,沉积到了脸上,只要毒一解,自然就......”他话音未落,床上的女子却突然低笑出声,笑声苍凉诡谲,绝不符合她的年纪,但听来却没来由地让人心中一凛。她抬起头来,长发覆面,更加衬得脸上的血纹恐怖狰狞,有若鬼魅,“好极好极。人人都道这张脸如何如何的倾国倾城,摄人心魄,我如今无所依傍,再少它一个又有什么关系?”霍朝然闻言,脸上竟然渐渐染上了笑意,像是春风缓缓吹绿垂柳一般浸润人心,他的声音也仿佛一夜春风来,淡然中带着点点暖意,“你们女子最重容貌,你有如此胸怀,看来倒是我小看了姑娘你。自古绝代红颜俱是难以善终,你如今容貌尽毁,倒也不能完全说是一件坏事。你以前贵为公主,又有父兄撑腰,即使有宵小心怀不轨也不得不顾忌谢家的声势,可是如今只剩下你一个人,难免力有未逮,这容貌尽去,也为你省了不少麻烦。”谢鹔鹴点了点头,霍朝然说得不错,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将军府的大小姐了,无双的容貌绝不会给她带来什么荣耀,反而会更加引人注目。霍朝然见她精神并不好,便朝她微微欠了欠身,淡然道,“谢姑娘,你好好休息,一切且等到苏大夫回来了再说。”谢鹔鹴轻轻点点头,霍朝然青衫微动,人却已经淡出了她的视线。 谢鹔鹴出身门阀,从未涉及过江湖,后来有幸拜得莫怀虚为师,莫怀虚也从未与她谈起过江湖之事,她虽然深谙庙堂手段,但却不知道这流岚宫究竟是何等地方。她曾经趁着精神好得时候走出去看过,现下住的这地方碧水环绕,水中种了荷花,如今不是荷花盛开的季节,但上面还是见得枯荷点点,雅致至极,想来应当是女子的居所。霍朝然走后不久,就有一个水红长裙的少女手端一个托盘进了她的屋子,那女子不过双十年华,肌肤晶莹剔透,容貌甚美。她见谢鹔鹴呆呆地坐在床边,将手中的药碗递到她手里,笑道,“谢家妹妹,你怎么啦?”谢鹔鹴这一生,被人叫过“公主”,叫过“谢二小姐”,可这个“谢家妹妹”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叫。她鼻头一酸,想起代她嫁入鞑靼的优璇,眸中水气浮动。为了避免在外人面前失礼,她将手中的药端起来一饮而尽,连同那滴尚未留下来的泪水也一并吞了进去。 那女子叫得亲切,谢鹔鹴观她眉目之间一片平和安恬,神态也是落落大方,并不似心肠狠毒的宵小之人,心中对她也亲近了不少,放下手中的药碗道,“我在想,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哦。”那水红长裙的女子蓦地一笑,好似有万千水莲花在谢鹔鹴面前瞬间开放,她神态落落大方,没有丝毫羞涩,“这里是我住的地方,叫做菡萏水阁,我叫慈,你要等的苏大夫苏青便是我师哥。”她拉着谢鹔鹴的手与她一同坐在床边,安慰道,“你不用担心。虽然我治不好你,但是我师哥一定能够治好你的。”她言语之间似乎对她师哥颇为自信,谢鹔鹴却笑了笑,眼中有着一丝不在意,“其实,治不治得好,我原本就不放在心上。人总免不了一死,或早或晚而已。我只求在我死之前能够大仇得报,我愿足矣。”慈也是一笑,似乎对她的话有些不以为然,“谢家妹妹,要是人人都像你这般想,那要我们这些大夫还有什么用呢?你爹娘生你到世上走一遭,难道就这样算了么?超然生死固然好,可我慈是个俗人,不明白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只有活着,才有办法。人世之间诸般好,尚未能一一享受,就这样轻谈生死,未免说得太早。”谢鹔鹴微微一笑,却没有说话。这段时间接二连三的打击,慈想来是不会懂的了,她也没有必要讲出来。那样的切肤之痛,一生一次足以,忘记都还来不及,又何苦再回忆一遍,苦得都还是自己。谢鹔鹴将话题转开,“我见霍宫主风华超然,绝非一般人。这流岚宫究竟是什么地方?” 她此话一出,慈反而睁大了眼睛看着她,脸上全是惊讶,“怎么?莫先生没跟你提起过么?”见谢鹔鹴摇了摇头,慈忽地一笑,道,“是了。莫先生行事低调,必定不会跟你提起。”谢鹔鹴却在心里摇了摇头,怕不是这般。恐怕当初,任谁也没想到,她谢鹔鹴会有这一天。莫怀虚对她甚是宠爱,只盼着她一生平安喜乐,只认为这些事情对她可有可无,更何况,流岚宫行事一向低调隐秘,就算莫怀虚在宫中身份尊崇,也不能破了这个例。慈哪会想到这其中关节?她拉了谢鹔鹴的手,温言道,“我们流岚宫建宫近千年了,武林中人人皆知少林华山,却绝少有人知道流岚宫。并非是流岚宫声名不显,而是因为能够进得了流岚宫的人,随便哪一个放在武林之中都是大大的人物。远的且不说,单是你如今要等的这个苏青苏大大夫可就是我师父口中百年难出的杏林奇才,任何毒到了他手里都不是什么问题了。”说到这里,慈脸上微微露出些疑惑的神色,“说来也怪,我虽然不敢说像师兄那般学贯古今,但也算是读遍医书,可是你这毒,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她看着谢鹔鹴,正色道,“你来的时候我给你号过脉,你毒不发作的时候脉象除了较常人虚浮之外再无其他,可是一旦你体内的毒发作起来,我就根本找不到脉象了。你人明明活着,可是就是没有脉象。所以我也不敢乱用药,只有一切等到师兄回来了再说。”谢鹔鹴点了点头,她听慈的口气,才发现自己这些年来居于京中实在少了许多历练。她一向自负较其他女子更有抱负,如今看来,一切只不过是她自己坐井观天罢了。江湖之中,藏龙卧虎,自己的眼光只放在庙堂之上,却忽略了这江湖,见识着实短浅了些。 她抬起头来,状似无意地对慈说道,“姑娘,我久居京中,从未出来行走过江湖,这江湖中的事情实在知之甚少,你可不可以讲给我听?” “好啊。”慈一口应下,随后又笑道,“你以前是大家小姐,自然不用了。今后一人漂泊江湖,这些东西知道得越多越好。” 此后一连几天,慈都来找谢鹔鹴说话,她口齿本就伶俐,将这江湖之中的事情一一道来,娓娓动人。谢鹔鹴百听不厌,生怕她讲不够。可是到了后来,谢鹔鹴精神愈加不济,时常腹痛如绞,等到痛过了,便又如常人一般。 这一日,谢鹔鹴斜倚在床前,听着慈给她将故事,忽见外面闪过一片蓝色的衣角,一个十**岁的少女俏生生地站在门口,对着里面的两个女子笑道,“姐姐,苏大夫回来了,宫主让我来请你们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不要霸王我哦。霸王的孩子没有肉吃。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幽篁独处泉呜咽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三十七章幽篁独处泉呜咽 谢鹔鹴和慈跟着那名少女一起出了菡萏水阁上了一艘精致的画舫,见谢鹔鹴脸上微微露出些疑惑的神色,那名蓝衣少女娇笑道,“恐怕谢姑娘还不知道,我们整个流岚宫都是建在海上的,此去苏大夫的居处尚远,必须得坐船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建在海上?”谢鹔鹴透过画舫的窗口向外看去,外面一片风光霁月,碧水如镜,两岸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风景迤逦,说是在西湖边上还差不多,又怎么会是在浩瀚无垠的海上?见谢鹔鹴反问了一句之后就没有再说话,慈手中端着一小碟精致的点心走过来,笑道,“云萝此言不差。我流岚宫始建于汉朝,后又经过历代宫主励精图治方有今日规模,谢家妹妹你如今看到的不过只是冰山一角罢了,加上你又从未涉足过江湖,不信也不足为奇。” “怪不得。”谢鹔鹴走到桌边,同慈一起坐下,说完之后却再也不言语。倒是云萝口快,忍不住问道,“怪不得什么?”谢鹔鹴微微一笑,答道,“我初见姑娘的时候觉得她的衣服似乎并不像我们现下流行的样式,加上醒来之时见到房屋中的摆设也都是汉时之风,还以为这是她个人喜欢,没想到原来是这样。”云萝微微一笑,答道,“是啊,我们在外面的时候可以不穿深衣,回到了这里也没做要求,但一旦举行大礼的时候,人人都必须穿呢,连宫主都不例外。”谢鹔鹴微微一笑,却并不接口,伸手拿起一个慈端进来的点心,那点心做得十分精巧,一寸大小的糕点,做出梅花兔子等各种形状,里面的馅儿也不一样,有甜有咸,入口即化,就算谢鹔鹴以前生在钟鸣鼎食之家吃惯了天下美食,也对这小小糕点赞不绝口。(.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虽是画舫,行得却不慢,云萝给她们两个讲这次出去的见闻,慈本就善谈,即使谢鹔鹴不怎么喜欢说话,只是听着间或答应两声,但气氛也还不算闷。画舫行了大约有一个时辰,眼见前方翠竹掩映,微微露出一个竹的飞檐,满目翠**流,云萝一声欢呼,大喊道,“诶,终于到了。”谢鹔鹴还未细想这个“终于”二字究竟是何含义,云萝已经看穿了她的想法,嘻嘻一笑,解释道,“我这个人,最懒了。可是偏偏每次宫主有什么跑腿的事情都让我去做,明明一个信号都可以解决的事情,硬是要我跑一趟......”她尚未说完,一个温和清淡的男声已经轻笑着打断她的话,道,“就是知道你懒才专门让你跑的。你功夫不及九薇,暗器不及曼青,轻功比不上寄灵,医术更是一窍不通。与你同辈的女弟子当中就属你最没出息,不让你跑腿,还能让你做什么?”听到这句话,云萝一张小脸立刻皱成了包子,跺脚撒娇道,“霍大宫主——”霍朝然却只是淡淡一笑,微嗔道,“还不快快带谢小姐过来?”云萝嘻嘻一笑,伸手朝身后的慈和谢鹔鹴招了招手,示意她们快跟上,自己却先跳下去,小跑进了竹林之中。 谢鹔鹴别有深意地一笑,跟着慈一起下了画舫。 翠竹掩映之下,一条通幽曲径从林中延伸出来,转过竹林,一间小竹蓦地出现在她眼前,林间清风穿梭,带起檐上风铃阵阵。云萝早已立在霍朝然身边,眉眼弯弯地看着进来的谢鹔鹴和慈。霍朝然还是那一身青衫,映着身后幽篁深影,更衬得眉目深邃。他们旁边还站了一个人,那人不过弱冠之龄,一身洗得发黄的白衣,上面还看得见衣衫的折痕,眉目却是极清俊的,谦冲平和,没有丝毫的攻击性。见到谢鹔鹴进来,那少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慈走上前来,挽住谢鹔鹴的手臂,笑道,“谢家妹妹,这便是我师哥了。”谢鹔鹴朝他微微一笑,颔首行礼道,“有劳苏大夫了。”苏青朝她微微颔首算是还了礼,便转过身走进竹里。四人跟着他一起进了屋,慈领着谢鹔鹴坐在一张竹制小几旁边,对面便是已经准备就绪的苏青。 苏青的手指轻轻按压在谢鹔鹴的手腕上,他的手指白皙干瘦,指甲整齐干净,带着微微的药香,十分好看。良久,苏青才放开手,却并不急着给她开药,反而出声问道,“你这毒究竟是怎么得来的?”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却让谢鹔鹴一时之间难以回答。这些天来她也一直在想,毒究竟是谁在什么时候给她下的,可是想来想去,都没什么结果。见她摇头,苏青温声道,“你再好好想想,这很重要。” 谢鹔鹴微微垂下眼睛,时光再一次回到当初,她与夏语冰在花园中相争,她晕倒后醒来,天都已经变了......她在大牢之中,有人想要杀她简直易如反掌,根本就用不着这么麻烦地去下毒......那一夜风雨满城,她被苏雪静带出来,在林谖的寝宫里......嫁衣鲜红似血,好像全都是从她身体之中涌出来的一般......汉白玉的高阶,衣摆层层铺开,风华绝代......她被送上花轿,远离故国,那一路上并未有任何出奇的地方......等等!谢鹔鹴霍然睁大眼睛,“是林谖!没错,就是她!”她出嫁的那一日,林谖曾经亲手递给了她一杯酒,她还记得,那个女人眼眸中幽深浓重的黑色,“你一去万里,今生都不可能再回来了”,还说,“这或许,也是你喝的最后一杯故乡的酒。”......她怎么会想到,又怎么会提防!出嫁和亲的公主喝一杯由太后亲手端过来的酒本就是古礼,更何况当日林谖已经决定将她送去和亲,朝中已无可以和鞑靼相抗衡的将领,她谢鹔鹴要是死了,届时鞑靼挥军南下,遭殃的还是林谖自己。她怎么会想到要杀死自己?如果真的让她得逞,恐怕就真的是“一去万里,今生都不可能再回来了。”她如果不是笃定自己要死,又怎会说出,“也是你喝的最后一杯故乡的酒”? 谢鹔鹴微微皱眉,忍不住低喃道,“可是,她为什么要杀我?”就算林谖恨毒了谢澜楚,那也没有必要杀死准备和亲的自己啊?谢鹔鹴一死,鞑靼必定借此发兵,林谖不是笨人,又浸淫权术已久,不可能不明白的。她抬起头来,对苏青问道,“这毒究竟是怎样的?”苏青的面色也并不轻松,只听他缓缓道,“这是牵机。”还未等谢鹔鹴说话,立在一旁已久的慈却开口抢道,“怎么可能?如果是牵机,她不可能还活得到现在,我也没理由看不出来。”苏青摇了摇头,否定道,“自然是经过改良后的牵机。姑且将它叫做牵机。下毒之人将剂量算得极好,什么时候发作,让你受多少苦才死,因为这毒是提前许久才下的,每一样都必须掐得极准,否则就会起不到他想要的效果。”他看着谢鹔鹴淡然道,“这个人想必是恨极了你,否则已经决定要你的命了,却又让你受这诸般苦楚,平常人万难做到的。”苏青脸上露出淡淡的疑惑,“可是我却想不通,此人既要让你受苦,又要杀你,为什么要让这毒潜伏这么久才发作?” 谢鹔鹴嘴角微露苦笑,“莫说你,我也想不通其中关节......”她尚未说完,却又想起什么,微微皱眉,低喃道,“是了。她将一切算计好,就是等我到了鞑靼之后再发作。到时候我死在了鞑靼,南庭既可以不负丝毫责任,相反还可以拿这件事情朝鞑靼问责,届时蜀王元肃的军队尚未走远,林谖又可以拿元肃做靶子,反正她手里还有齐王。元肃为了避免受到齐王手下和林谖的两面夹击必然会去,到时候,她既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削弱鞑靼势力,又可以将元肃这一隐患消除,如果可以,她甚至还可以将元肃手中剩下的军队一并收编......”谢鹔鹴忍不住拍手笑道,“林谖,你果真好计谋啊。”她一声冷笑,又道,“不过可惜,未能让你如愿。如果当初师父没有来找我,我就不会因为为了让师父混进和亲队伍中耽搁那么几天。脚程延误,自然就打乱了她的计划,我的毒尚未走出南庭的疆域就发作了,加上后来又有优璇代我和亲,哼,她这个如意算盘可真是打错了啊。千算万算,奈何天不假力,任你算计再精,也没办法。” 苏青却摇了摇头,“她起码有一件算对了。”见谢鹔鹴抬眼看他,苏青微微苦笑道,“你的毒,我没法解。”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万事干戈里,空悲清夜徂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三十八章万事干戈里,空悲清夜徂 谢鹔鹴眉目一动,脸上却并不如何惊讶,更是未见丝毫悲戚之色,倒是一旁的慈,忍不住开口道,“怎会?师哥你身兼医毒两绝,天底下又怎么会有你都治不好的毒?”苏青摇摇头,许是看惯了生死,他的眸中总带着一些悲悯,“事实的确如此。”他看向谢鹔鹴,却不解释为什么他解不了毒,反而道,“不知道谢姑娘有没有听说过‘青衣’一门。”谢鹔鹴点了点头,答道,“我听说天山之巅的青衣门下号称医武双绝,只是其门人从来不下山一步,更不踏足江湖,难道我这毒......”苏青点了点头,“你猜得没错。你身上这牵机,的确就与青衣门有关。”一直坐在那边喝茶的霍朝然放下手中的杯子,淡淡一笑,接口道,“不过你们却不知道,这青衣门,与我们流岚宫大有关系。青衣门的祖师正是我流岚宫中的人,门中的医术武学均是来自流岚宫。那祖师后来避世天山,立下毒誓,其后人弟子有生之年不得下山一步,更不能涉足江湖庙堂。青衣门每一代弟子只有两名,俱是武功高强医术惊人之辈,若真是让他们踏入江湖,恐怕又会多出许多传奇来。”他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一般,隐秘一笑,道,“至于为什么要叫做‘青衣’这个怪名字,也许那祖师喜穿青衣也说不定啊。”饶是此刻屋内气氛凝重,几人也被霍朝然也一句逗得淡淡一笑,苏青抿了抿唇,又道,“这一代青衣门人中,有一人天份极高,入门不久便将青衣门中的武学医术学得通通顺顺,他身负血海深仇,一心想要为家人报仇,于是违背祖训跑下山去,当天晚上便将仇人家杀了个鸡犬不留。(.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后来被这一代的青衣门主许焕,也就是那人的师父发现,许焕觉得此人手段太过毒辣,更何况身为医者,居然没有一点怜悯之心,于是许焕设计,将他引回天山,把他的一身武功废了个干干净净。本来还想着要将他脑中的药方医术统统除去,哪知那人心中不忿恩师对他痛下杀手,绝地反击,居然给他逃了出去。许焕碍于祖训,不能踏出天山一步,也只能将他逐出门墙,由他去了。”众人都知道谢鹔鹴身负大仇,如今唯一的心愿便是有朝一日能够将所有的耻辱仇恨全部还回去,一时都没有人说话。过了一小会儿,慈才问道,“师哥说的这个人,可是青衣门的弃徒甘苦?” 苏青点点头,沉声道,“是他。天下之间,除了他之外,再无人能够算计如此之精,也再无人能够做出这样的毒药。” “连你也不可以吗?”云萝嘴快,脱口而出,却在霍朝然的轻轻一瞥下自动消了音。谢鹔鹴展颜一笑,带动脸上满布的血纹,一时之间姿态高华,非但不见半分恐怖,隐隐之间还有先前的绝丽无双,“苏大夫妙手仁心,又怎会做出如此狠毒之事?不是不会做,只是不愿做罢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苏青淡然一笑,微微敛裾,叹道,“姑娘谬赞了。苏青若是真像姑娘所说一般的话,又怎会解不出来这毒?”他神色之间微带怅然,“不过你且放心,苏青定会竭尽所能,为你驱毒的。” 谢鹔鹴站起身来,朝苏青微微颔首道,“那就多谢了。”她面色沉寂如水,让人看不清她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只听她淡淡道,“我看苏大夫这居处甚是清静雅致,我想去去走走,你们慢谈。”说完,也不等众人答应,人却已经朝门外走去了。 谢鹔鹴一路行至海边,遥望远处烟水茫茫,夜风穿林,萧骚之声不绝于耳。她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悲愤,求生是每一个人的本能,就算她一早就做好了即刻死去的准备,可当慈告诉她,可以活下来的时候,她心中对这个早已将她伤得千疮百孔的世间还是有了那么一点的留恋。可是为什么,每一次,当她心中有了点点希望的时候,迎接她的,却是更加浓重的绝望。她闭上眼睛,头顶皓月当空,映着底下苍茫浩瀚的水波,心中的无力感更加厚重,几乎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白天驶来的那艘画舫旁边有一叶小小扁舟,谢鹔鹴举步走上去,放开系在墩子上的绳子,小舟底下波涛暗涌,不知不觉间已让她远离了那片竹林。她倒在小舟上,神情萎顿,此时此刻,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不管它,让它就这样随波逐流,一直飘下去......谢鹔鹴看着眼前幽深的水面,突然腹痛如绞,喉头一甜,一口鲜血从胸中呕出,那样鲜红的颜色,衬着自己身上那身青衫,格外地显眼。她痴痴一笑,眼前一黑,竟又晕厥了过去。 她是被打在身上的雨点弄醒的。海上天气千变万化,白日天朗气清,晚上狂风暴雨全都是很平常的事情。谢鹔鹴撑着身子从舟上坐起来,远处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究竟身在何处。此刻她只觉得腹中疼痛难忍,刚才昏过去感觉不到,如今醒来,才发现这痛实在不是常人可以承受的。先前她萌生死志,可是等到醒过来,反而又不想死了。晕过去的时候,梦中见到师父去世的那一刻,他倒在自己怀里,告诉自己,要好好地,好好地......究竟是要好好地报仇,还是要好好地活下去呢? 她兀自还坐在舟上怔怔地出神,那小舟却猛地一顿,谢鹔鹴这才从回忆中抽身出来,勉力挣扎着站起身来,走下小舟,将舟上的绳子系在岸边的石墩上,踉跄着向前走去。眼前大雾散去,出现在她面前的居然是一座全部都有汉白玉打造成的神殿。阶前隐有青苔,她的青衫沾了水,衣摆拖在玉阶上,留下一路水迹。谢鹔鹴拾级而上,走在殿前,两扇五人来高的汉白玉大门伫立在她面前,那门厚约两尺,三丈见方,居然是用一整块汉白玉雕成,庄重大气。上面雕刻了一条似龙非龙、似凤非凤的巨兽,张牙舞爪,似是即刻便要冲破束缚,直腾九霄。谢鹔鹴家学渊源,可也认不得那兽究竟是什么东西,她伸手去推那大门,可是用尽了全身力气都没办法将那门推开一丝一毫。她腹中越发疼痛,索性就倚着门靠在上面。一双白皙的手轻轻按在那门上,那手甚白,放在那汉白玉上面只看得见手上淡青色的血管,若非这样,恐怕即刻就要和那汉白玉融为一体了。另一只手轻轻挽住谢鹔鹴的胳膊,淡笑道,“我一路随你而来,没想到你居然到了这里。” 谢鹔鹴抬眼看去,此刻乌云尽散,冰轮重现,霍朝然一张映着轻绡般的月光,越发清俊出尘。她勉强笑了笑,却不想腹中越发疼痛,霍朝然淡淡一笑,一枚朱红色的药丸出现在他的指尖,“吃下去。”谢鹔鹴却没有去接,他又是一笑,眼中却带了点点促狭,“你吃下去我就带你进去。”被他这一逗,谢鹔鹴腹中疼痛仿佛立刻去掉不少,她顺着霍朝然的手站起来,伸手拿过那枚药丸,吞了进去。霍朝然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淡淡一笑,放在那汉白玉大门上的手轻轻一推,大门无声无息地打开,里面烟尘倦起,待到尘烟散尽,一尊白玉雕像率先跃进两人眼中。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一叶扁舟轻帆卷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三十九章一叶扁舟轻帆卷 谢鹔鹴一瞬间几乎忘了要呼吸。她本就是美貌之人,见过的人大多也都风姿卓越,可是,就算他们全部加在一起,恐怕也没有眼前这尊玉像来得惊人。世间词句万千,可是没有哪一个词能够将眼前这尊玉像的容貌概括得贴切真实。任何一个词,放在她身上都只能显得苍白而做作。有一种容貌,已经超越了年龄、性别,甚至不再关乎时间,望见她的那一瞬间,只会对在心里由衷地生出卑微来,仿佛能够匍匐在她的脚下都是再荣幸不过的事情了。 那玉像雕刻的是一名女子,应当是按照真人大小来雕刻的,年约双十,眉目深邃,既有汉人姑娘的柔和,又有塞外女子的刚强。那女子身材甚是高纤,生得极瘦,衣衫宽大,却是由魏晋之时男子的衣服改过来的,脚着谢公屐,足踏清波,右手执了一柄荷花,腰间别了一方小小的玺印,眉目含笑,却偏偏让人无限威严从她的笑容当中透出来,她左边的腮上有一弯浅浅的月牙,却给她在威严中又增添出几许俏皮来。 “说起来,你和她倒有些缘分。”霍朝然清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谢鹔鹴回头看他,他微微一笑,续道,“这位女子是流岚宫的第三十七代宫主,也是流岚宫建宫近千年来唯一一个女宫主,更是继位时年纪最小的一个。”他顿了顿,一向淡然无波的脸上也露出些神往的意味,“这位上官宫主父亲是前朝大将军,后来被陷害,上官家满门被抄,她就流落到了流岚宫。彼时天下大乱,人人都想分一杯羹,你是大家小姐,这段时间的历史想来不必我再复述。那一代的流岚宫宫主也生了这心思,那时候他需要训练一批杀手,于是就将她带了回来。那个时候,她不过七岁而已。”他看向谢鹔鹴,语气中已带了淡淡的讥诮,“流岚宫中从来没有杀手这种东西,地位之低可想而知。七年以后,她却从杀手一跃成为流岚宫的宫主,这中间的辛苦残忍,却是不足为外人道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上官将军?可是前朝的白袍将军上官逸?”谢鹔鹴转头看向霍朝然,见他点了点头,但马上又疑惑道,“可是,无论野史正史,都没有提到过他还要这么一位小姐啊。”霍朝然淡淡一笑,神色惫懒,“这就要去问问太祖皇帝了。”谢鹔鹴有些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野史正史中,虽然有些地方对这个开国皇帝颇有微词,但总得来讲还算是赞誉有加,他本是前朝的大学士,后来奸臣当道,被逼谋反,揭竿而起,这才有了后来这些年。霍朝然摇着头淡淡一笑,“你读的书都是天家正统,有些事情不知道也很正常。”说到这里,他又是淡淡一笑,眼中浮现出些许促狭,“不过都是以前的旧事了,跟现在也没什么关系。我说你跟她有缘,是因为你跟她身世相仿,现在没头没脑地都能够找到这里来,你来的时候触动了水下机关居然还能安然无恙,或许真的是这位上官宫主怜惜你,所以才对你格外保护也说不定呢。”谢鹔鹴微微一笑,知道他是在打趣,也没往心里去,霍朝然似乎是看出她不信,轻轻一挑眉毛,道,“怎么?你不信?”谢鹔鹴依旧一笑,并不答话。霍朝然却道,“你不要看她现在这样子温柔可亲,宫志记载她是‘阴骛尖刻’、‘刁横跋扈’,试想这样的一个人,你招呼都不打就闯进来,要不是看在你与她身世相仿,她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你呢?”他顿了顿,面上又浮现出那样悠然神往的样子,“她二十岁时,曾以一朵莲花大败幽冥岛四大高手,后来纵歌踏波而去,这尊玉像便是根据她当年的风采雕刻的。”短短的一句话,却让谢鹔鹴心神荡漾,她抬眼向上看去,月光静静地照在那玉像的脸上,眸中似有光华流转,转眼之间便能动人心魄。斯人已矣。可是遥想当年那女子的风采,月夜之时,她足踏清波、手执莲花而来,大败敌人之后又高歌翩然而去......那是何等的惊采绝艳! 眼前青衫缓动,霍朝然走到那玉像底座,触动上面的机关,从里面拿出一本蓝色的小册子递给谢鹔鹴,“这位上官宫主当年曾经自创出一套主暗杀的左手剑法,你如今右手不能再拿剑,这本剑谱是她的一位故人为她整理记下的,举世之间仅此一本,就先借你,可要记得好好保存,将来是要还的。”他看了一眼头顶含笑的女子,“当年她能够以一身轻灵诡谲的武功窥得武学门径,终成一代宗师,你可不要辱没了她。” 谢鹔鹴伸手将那本剑谱接过来,藏蓝色的封面上面什么也没有,纸张软如蚕丝,想来不是一般的纸,否则也保存不了这么久。她点了点头,郑重地对霍朝然说了一声,“谢谢你。”他却轻轻摆了摆手,叹道,“莫先生临死之前托我照顾你,我自然要让他放心。” 霍朝然带着她走出了那间神殿,临走之前,谢鹔鹴忍不住地回望了一眼,那女子虽然已经化为一抔黄土,可是那些烟尘旧事却没有像平常人那般消散得了无痕迹,那样的一代天骄,谱写出的那一段传奇,却让所有人在后来听到的时候忍不住心笙摇曳。 回到菡萏水阁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谢鹔鹴却怎么也睡不着。她先前抱了必死的心思,可是等到一觉醒来,下意识生出的求生意志却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还要强烈。那一本小册子摊开放在矮几上,墨是陈墨,纸已泛黄,可是从这里看过去,仿佛还依然能够看得见当初翻腾不歇的旧事。谢鹔鹴看了几页,只觉得这里面包含万象,果真不负一代宗师之名,只可惜当日被抓去天牢的时候寒波已然被缴了去,如今佩剑不在身边,这剑法也只有等到过几日再练了。。里面的字体清瘦,铁划银钩,笔笔力透纸背,想来记录这剑法的人也是一代高手。人生若是可以像那女子那般纵横一生,也不枉来这世上一遭了。谢鹔鹴看了看右手,那只手白玉也似,只可惜差了一截,仿佛是被人有意折断的。她凄苦一笑,那一日夏语冰下手可是毫不留情啊。夏语冰武功甚高......思及这里,谢鹔鹴倏地皱紧眉头,夏语冰武功那么高,从未听说过他拜给哪位高人做徒弟,也没有听他提起过他的师承。一个寒门士子,从哪里来这么高的武功?谢鹔鹴心里悚然一惊,一个念头在脑中渐渐形成,却连她自己也不敢去想。当初他貌似来得一切自然,可是,那时谢飞白却觉得不对劲,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情爱冲昏头脑,根本就听不进谢飞白的话。要是从一开始,夏语冰就是处心积虑地想要接近,那后来的一切......谢鹔鹴猛地摇了摇头,不可能,绝不可能! 可是,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他那么高的武功作何解释?要不是他从一开始就有目的,他又怎会放开心心念念的何樱来和自己成婚?成婚四年,他从未亲近过自己,以前以为他是心中怜惜,后来觉得他是心有何樱,若不是后来迫于父亲的压力,恐怕那个孩子也不会有。若非他处心积虑,那这一切又怎么解释?甚至谢家的突然倒台,中间也未必没有他的作用,说不定,他的作用还甚大。谢鹔鹴越想越心惊,她情愿相信夏语冰娶她是迫不得已,那起码还有最开始的那一段时光是干净的,可是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从一开始怀着弄垮谢家的念头来接近自己,那她的这段艳羡天下人的婚事岂不就成了一段莫大的笑话?可怜啊谢鹔鹴,她低低轻笑,你才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爱的人成了自己的杀父仇人之一,你却还要对他念念不忘,纵然你再好再美,可在他心中,却及不上那个一无是处的何樱。 谢鹔鹴环顾了这里一眼,这里再好,终究都还是寄人篱下,如今她都不知道还有几天活头,难道还要耽搁在这里等死么?她在心中轻叹了一声,是时候离开了,这里终归不是自己的家。可是,她的家,又在哪里? 流岚宫中一年四季都是温暖如春的样子,谢鹔鹴站在岸边,朝身后来送她的众人抱拳行了个礼,叹道,“就到这里,不用再送了。”霍朝然微微低头,“我答应莫先生要照顾你,留在这里难道不好么?”她却摇了摇头,笑道,“不了,我身负重仇,如今既然已经知道没几天好活的了,又岂能再在这里,留仇人逍遥世外?”她轻轻一叹,眼眸明净宛如秋水,“若是报了仇我还有命在,定会回来与你们一叙。”霍朝然淡淡道,“你有事情要做,我也不便留你。”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淡青色的手环,递给谢鹔鹴,“你的寒波不在了,这柄剑与寒波本是一对,你用惯了寒波,这柄剑就送与你。”他抱了抱拳,“此去帝都凶险难测,万望保重。”谢鹔鹴点了点头,思量良久,她终于还是从袖口中掏出一件小小物事来,却正是那日莫怀虚临死前留给她的谢澜楚随身携带的那枚玉佩。她脸上微微带了些怅然之色,将那枚玉佩递给霍朝然,缓缓道,“这枚玉佩,还要劳烦霍宫主替我将它放到师父的坟前埋了。他与家父......相知一生,就连死也是因为......”她终是说不下去,轻叹了一口气,续道,“多谢了。”霍朝然将那玉佩接过来,点了点头,一时也是无语。一旁的慈将一只小小的玉瓶递给她,“这里面是师哥研制出来专门克制你体内的毒的,虽然不能断根,但也算能够起到些作用。他已经启程走了,说是去青衣门为你寻解药,如果事情有了转机,他会来找你的。”谢鹔鹴将玉瓶接了过来,淡淡道,“替我谢谢苏大夫。”说完,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笑了笑,“这些日子,也谢谢你。”她转身,上了小舟,云萝走上来,对她道,“这小舟底下我安放了机关,它会将你带到流岚宫的出口的。”说完,走回霍朝然身边,朝谢鹔鹴挥了挥手,“一路顺风啊。”谢鹔鹴朝岸上的众人挥了挥手,那小舟却已经启动机关,慢慢行远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昆山玉碎凤凰叫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四十章昆山玉碎凤凰叫 帐内的侍女鱼贯而出,只留下榻上坐着的新娘子一人。她伸手轻轻抚了抚自己的手臂,眉间微皱,似有焦色。优璇和新昶的婚礼是按照鞑靼的风俗举行的,是以优璇的头上并未有盖头一类的东西。她与谢飞白相恋之时,谢飞白对她甚是敬重,两人之间并未有过任何逾矩的动作,只是......鞑靼中人尽皆知,护国公主谢鹔鹴之前嫁过人,那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是完璧之身,而她......优璇微微苦笑,千算万算,却还是漏了这一遭。她今晚即将与新昶行周公之礼,到时候一看便知,若是穿了帮,那他们这些日子来的心血岂不全废了?抚在手臂上的手还没有来得及放下,帐篷的门帘被人挑了起来,一名身着红衣轻裘、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从门口走进来,他眉目深邃,较中原人更为锋利,但轮廓却比一般的鞑靼人更柔和,一双凤目狭长,晶莹剔透,更衬得面若美玉,俊美非凡。只是美中不足的是他的脸色有着异于常人的苍白,即使有时候有红晕,但也只会让他显得更加病态。不同于谢飞白的疏狂放诞,也不同于夏语冰的悠远寂寥,他的身上,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神秘感,让人既想亲近,却又害怕亲近。 见他进来,优璇的身子不易察觉地一抖,随即作出一副娇羞的模样低下头,事实上却是想避开那人的目光。他的目光虽然淡淡的,但却让人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病久了,看淡了生死,才有这样的目光。那人微微一笑,走到优璇面前的桌子上,到了两杯酒,自己执了一杯,另一杯递给优璇,优璇将那酒接了过来,却没有喝,反而淡淡道,“这几日我听下面的侍女说,三皇子是大王最宠爱的一个儿子,也是最有机会继承王位的,如今你娶了我,难道不觉得委屈么?”新昶却淡淡一笑,身上的红衣衬得他面上也带了淡淡的红色,他举起酒杯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并不回答优璇的话,反而问道,“那公主呢?”见优璇抬头看他,他又续道,“公主本来是南朝大将军之女,一夕之间家破人亡,不得不到鞑靼来,嫁给我这个废人,你难道就不觉得委屈么?”优璇没有想到他将问题又抛给自己,微微一愣,也学着他的样子拿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淡淡道,“无所谓委不委屈。事情竟然已经注定了,那就只有走下去。”一丝苦笑悄悄爬上她的嘴角,她轻轻低头,喃喃自语道,“怨不得谁。” 新昶拿着酒壶走到她身边坐下,微笑道,“其实你心中还是有怨的,怨天怨地,怨你自己,也怨海泥的那些人。”优璇微微一怔,没想到自己的心事会这么快就被他看穿,她却没有将话接下去,反而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看住新昶,缓缓道,“想必王子也知道,鹔......鹔鹴在南朝的时候是嫁过人的,后来被他休了,所以才会被送到鞑靼来和亲。本来今晚应当是......”毕竟是女儿家,说到这里,却又说不下去,眼看着新昶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优璇暗一咬牙,又续道,“......但我以前在家的时候,父亲哥哥事事都应着我,从未有过勉强,虽然我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但王子是要与我共度一生的人,我不希望......”新昶懒懒地一挥手,灯火之下,他的脸越发俊美,狭长的凤目中满是晶莹,像是碎了一池的浮冰,只听他淡淡笑道,“你直接说你不想就是了,何必拐弯抹角?”见优璇脸上似有惊讶之色,他懒懒一笑,“你是我妻子,无论怎样我都应当尊重你。”他眨了眨眼睛,满脸病容的脸上突然有了一丝俏皮的光彩,“哪怕你心里始终都还想着他。”优璇先是一愣,随即又微微苦笑,“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她想起那一日,她坐在花轿之中,夏语冰骑着马过来带她走,那个时候他不知道轿子当中坐的人已经不是谢鹔鹴了,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是他自己亲手放开的,又何必再做这些呢?当日那轿中坐的人,无论是不是谢鹔鹴,恐怕反应都和她是一样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她和谢鹔鹴从小长到大,谢鹔鹴的脾气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她又想到她刚刚到鞑靼的那一日,质古站在谢飞白身边,那样登对的一对人......她凄然一笑,制止自己再往下想去。这个三皇子看似病怏怏的,但那双眼睛,却是能够直达人心的利呢。她抬起头,语气平淡得好像对面那人是她多年的老朋友一般,“你不生气?” “生什么气?”他说完才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一般,又淡淡地笑了笑,“你都说了是过去的事情了。”他站起身来,慢慢地朝外走去,“更何况,我现在并没有爱上你。”他转身,狭长的凤目在灯火的映衬下愈加熠熠生辉,“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爱上你了,可你还是想着其他人,那么,”他淡淡的眼中现出一丝深意,“我会杀了你。” 优璇没由来地打了个寒战,看着那人清瘦的背影消失在帘外,她才猛地送了一口气。松开一直握紧的拳头,里面**的,全是冷汗。 北国冬天,已经开始飘雪了。雪下得纷纷扬扬,衬着廊上一排大红色的灯笼愈加显得喜庆非常。今日并非什么大节日,而是为了庆祝齐王从京城平安回来,齐王府的幕僚先生左恒做主,王府今晚大宴宾客,几乎城中所有有名之士都来了。左恒名为幕僚,实为齐王的长辈,嘉树生来便有不足之症,王府之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几乎都是左恒一个人在做主,众人都知道他身份非常,对他也异常尊重。 齐王府许久都没有这么大的庆祝了,嘉树这一次可以说是虎口脱险,要是元肃不是顾虑齐王手下的这些兵士,恐怕早就反了,届时死的第一个人便是嘉树。众人心中都明白,但谁也没有说破,嘉树这个样子,都知道不能继承大统的,终此一生,能够当个逍遥王爷就已经是上天开恩了。 眼见着嘉树一个人坐在主席上,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刚才左师傅跟他口口声声保证的“好玩的事情”出来,他不耐地扭了扭身子,刚刚想要跑开,一旁站着的两个侍从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他肩膀刚刚动,就被那两个侍从按住了。嘉树扭头不满道,“你们放开我。”那两名侍从朝嘉树行了个大礼,恭敬道,“王爷,左先生让卑职在这里守着您,不让您乱走,要是王爷您离开后出了什么事情,左先生怪责下来,卑职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所以,还请王爷稍安勿躁,宴会马上便开始了。”其实左恒的原话并非是这样的。他知道嘉树小孩子心性,想必安静不了多久,而今日王府中事情太多了,他□乏术,不能照看嘉树,所以就先是用“好玩的东西”做诱饵,然后再派了两个人过来将他守着。左恒对嘉树一向严格,知道他先天不足,念不了多少书,所以就在礼节上面十分严格,不许他在外人面前有丝毫失礼之处,只是嘉树本质上都还是个孩子,往往安静下来过不了多久就想跑,所以左恒这才派了两个人过来将他守着。毕竟,这场宴会中名流云集,嘉树要是失礼人前,这整个齐王府以后可就没面子了。 嘉树气哼哼地转过头,嘴巴虽然嘟了起来,背依旧还是挺得笔直,下面的官员们一个个上来说些中听的好话,将送过来的礼亲手呈到嘉树面前来,让立在他两旁的是从将东西拿来收走,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嘉树此刻一心盼望着即将到来的歌舞,哪有心情去听这些?别说有些东西他听不懂,就是听得懂,恐怕此刻也没精神去理会。 衣衫轻动,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黄衣男子慢慢走到嘉树面前,微笑着朝他行了个礼。他是打着空手上来的,下面立刻就有人叫嚷起来,“王连帆,你的礼物呢?”“王大人一向出手阔绰,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反而打了空手来?”这个叫做“王连帆”的男子,是四大家族中王家的子孙,这些高门大户一向豪奢,就是这一场普普通通的宴会也要争些输赢出来,看看哪个的风头能够在这宴会中拨了头筹。此人生活的奢华,在齐地一带是大有名头的,他的姑姑是当今太后的亲母,行事做事一向跋扈专横,今晚齐王府名流汇聚,他反而空着手来了,实在叫人意外。 只见他隐秘一笑,似乎成竹在胸,既不管下面嚷嚷开来的那些官员,也不管嘉树有没有在听他说话,自顾自地说道,“说起来,臣下前几日得了件极有趣的宝物,本想留着自己赏玩,但正好碰到今日齐王平安归来,索性就拿出来献给王爷,也希望能够博王爷一笑。”听到有趣的东西,嘉树立刻来了兴致,转过脸来对他笑道,“是什么,是什么?”王连帆微微一笑,抚掌轻轻拍了两下,一阵沉郁的琴声划破齐王府的夜空,铮铮地在大厅中响了起来。 众人一时之间都安静了下来,向厅中的帘幕后看去,淡青色的纱帐后面,只看得见一个清瘦的影子,看身形,当是女子无疑。那琴声初来沉郁非常,到了后来却转为高亢激昂之音,好似金戈铁马、征战不休的沙场,那琴声越来越高,可是却始终去不掉开始的那一丝沉郁之气,但却恰恰给她的琴声中带来了一丝别样的风采,好似英雄末路,将军白发。最后,那琴声越拔越高,后来竟“铮”地一声戛然而止。众人尚未从那琴声之中回过神来,就隐约见那纱帐后面人影微动,那女子朝众人微微欠身,算是行了礼,抱起琴,竟打算离开了。 嘉树见她要离开,急匆匆地从主位上跑下去,“别走。”他冲到纱帐面前,将其一把捞起,伸手拉住那女子的衣袖,喊道,“别走。”那女子一身青衫,她回过头来,一双眼眸明净好似秋水,无喜无悲,定定地看着嘉树,好似要看到他心里一般。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殿上灯人争烈火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四十一章殿上灯人争烈火 一张黄金面具将那女子的面容覆去大半,只露出一个尖俏的下巴,也仅仅只是一个下巴,却让人生出无限的遐想来,灯火冥冥不定,越发衬得肌肤如玉,姣好无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那女子将自己的衣袖不动声色地从嘉树的手中抽出来,微垂眼睫,轻轻侧身,打算就此离开,没想到嘉树却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口中一边嚷嚷着,“我要你的面具。”另一只手竟朝那女子脸上伸去,似乎是想将面具从她脸上揭下来。也无怪嘉树会对她的面具感兴趣。那面具做得颇为精巧,上面镶嵌了无数宝石,在灯光之下,越发熠熠夺目,灿烂生辉。嘉树小孩子心性,见了这等闪闪发亮的东西自然喜欢,眼看着他的手就要伸到那女子脸上,一旁站着的王连帆将手中的扇子伸出,轻轻一挡,嘉树的手便被挡了下来。只听他笑道,“王爷急什么,这人既然送给了你,要将她怎么样都是王爷的事情了。不过......”他朝身后的众人看了一眼,见人人脸上都露出倾慕之色,有些人更是迫不及待了,微微一笑,“终究是女儿家,王爷要是在这么多人面前揭下她的面具,恐怕人家姑娘以后,没脸见人啊。” 嘉树却全然不管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满不在乎道,“我才不管什么姑娘不姑娘,我只想要她脸上的面具,这人,你就带走。(.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王连帆微笑道,“送出去的礼物岂有拿回来的道理——”他话音未落,便听得众人一阵唏嘘,他一转身,便看见嘉树手中正拿着个金灿灿的东西怔怔地看着那女子,他心中暗叫了一声“不好”,果真,等他回过头去看的时候,那女子覆面的东西已经被撤去,露出一张狰狞的面容来。血色花纹像藤蔓一样爬满了她的整张脸,那一身的冰肌玉骨却因为这血纹陡然生出无限的惊悚恐怖来。那女子双眸宛如两丸水银一般,却依旧一副清冷无波的样子,好似已将众人的反应看过千遍万遍,如今早就激不起她心中半分涟漪。她微微垂首,云破月来,天光拂过,更加衬得面容剔透,只可惜上面血纹满布,让人不忍卒看。 嘉树似乎也没想到面具之下,居然会是这样一副尊容。那女子身材轻盈,一身青衣清渺如烟,仿佛是这金碧辉煌之中一道绝佳的水墨妙笔,任谁也会觉得面具之下会是无双的倾城丽色,可是哪曾想到......王连帆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拆穿了,他正想说几句话来救场,下面却已经有人怪声怪调地开口道,“哟,我就说,这次王大人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将到手的美人送给王爷。”那人嗤笑一声,续道,“原来这个美人是只能看背影的啊。”女子失去容貌,本就已是大大的不幸,座中多是君子,就算平素与王连帆不对盘,此刻也没有谁出言附和。那人说了一句,虽然是指责王连帆作假,却句句直指那女子,他说完,见没有人接口,下面的也说不下去,悻悻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遂也罢了口。王连帆苦笑一声,道,“我看中连城,本就是因为她的琴声,却不是因为她的容貌......”见众人皆露出不信之色,他尴尬地笑了笑,又道,“当然,连城的琴技早就胜过她容貌的千万倍了......” 人人都在诽议她的容貌,那女子站在人群之中,却依旧还是一副风雨不动的安然模样,似乎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嘉树将手中的面具交到她手上,瘪了瘪嘴,道,“算了,你的面具我不要了。”嘴上说的不要,可是眼中却还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那叫“连城”的女子微微眯眼,摇了摇头,“王爷喜欢,就拿去。连城容貌已是如此,再遮掩反倒显得小气了。”她神态落落大方,好似嘉树此刻不将那面具拿回去反倒不妥。听了她的话,嘉树立刻笑得眉眼弯弯,眼睛里灯影细碎,一片粼粼波光,“那就多谢啦。”他话音刚落,一声轻咳在他背后响了起来,嘉树条件反射式地将手中的面具往身后一藏,像是对那人颇为敬畏,转过身同众人一起朝来人看去。那人一身藏蓝色的长袍,容貌清癯,虽然年过四旬,但清俊依旧,只是他眉间总有拂不去的褶皱,给他平添了一抹凄苦之色。他朝众人行了礼,便垂手在一旁道,“王爷......”他话音未落,嘉树就已经苦着一张脸,将背在身后的面具拿了出来,递给那人,哭丧着道,“左先生......”眸间水波粼粼,让人看一眼便心软了。左恒也被他这样子逗笑了,却还是要勉强做出一副庄重的模样,他抬起手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目的却是想要掩去嘴角边那一丝抑制不住的笑意,轻斥道,“不许胡闹。”语气之间的关切却是怎么也掩不住。嘉树虽然生来不足,但却极会看人脸色,知道他没有真的在斥责自己,喜滋滋地将那副面具收好,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左恒却将目光移向一直静立在那里的青衫女子,他眉目微动,刚想说话,一旁得了面具的嘉树却跑到他面前,央道,“左师傅,我们留下这个姐姐好不好?”左恒将眼睛不动声色地移回来,触到嘉树眉眼的那一刻又轻轻垂下,朝王连帆行了个礼,缓缓道,“王大人费心了。王爷心思尚浅,却身居高位,若是美貌女子接近王爷难免有所企图,”他轻轻看了一眼连城,又道,“这位姑娘虽然容貌不佳,”说到这里,他也忍不住顿了一下,那女子青衫渺渺,众人环绕之间,那抹青色的影子越发地飘渺出尘。他心中低叹,忍不住看了一眼嘉树,这等风姿,原也该匹配绝世姿容,就算那人还在世,恐怕也只是与此姝相差无几。他终还是将眼睛移向了王连帆,语气越发诚恳,“但蕙质兰心,又与王爷年纪相仿,想来有了她的陪伴,王爷以后定能更加专注学习了。王大人这番心思,王爷和左某心领了。”众人心中都暗叹,左恒辅佐齐王十数年,这等心机反应,也不是常人可以比拟的。在座的众人都看得出来王连帆送这女子进来,无非就是因为此女容貌不佳,否则,凭着王连帆自命风流的性格,又如何会将这等女子甘愿送出?他这短短的几句,既给王连帆解了围,又暗暗地给了他警告。今晚在这里的人都知道这女子是王连帆亲自送过来的,又被左恒安排做齐王的伴读,他日要是出了什么事,王连帆第一个脱不了干系。 王连帆却没有管那么多,他既然将这女子送来了,左恒无论怎样都不可能不收。说到这女子,他心中还是有些心痛。这些人只会看表面,这女子弹得一手好琴,就算不能将她收房,但做解语花还是不错的,面上虽然血纹盘桓,但注意看去,却不难发现此女五官无一处不美。他自问看遍天下美人,除了昔日的天下第一美人谢鹔鹴没见过之外,还没有在哪个女子脸上看到这等五官。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这女子一身清华,又岂是那些庸脂俗粉可以比拟的?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她八字不对,自从他将连成带回家后,他的后院总是时不时地起火,先是发现有姬妾给他带了绿帽子,后来又是姬妾之间战火升级,就差烧到前院来了。这个女人今天在他面前说看到连成心里恶心,另一个明天对他吹枕边风说要把连城送走。唉,王连帆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为了他后院中的众多美人,也只好委屈一下她了。 他明知自己的心思瞒不过左恒,但既然人家已经心甘情愿地给他搭了台阶,他就顺着往上下来就是了。王连帆朝左恒笑了笑,也不推辞,道,“左先生言重了。”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凄凄岁暮风,翳翳经日雪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四十二章凄凄岁暮风,翳翳经日雪 这连城,自然便是谢鹔鹴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她那日出了流岚宫,一路北上,估计着嘉树差不多该被林谖放回来了,就想办法混进齐王府去。只可惜还没到齐王府,她体内的毒就发作了,晕倒在路边,刚好被外出狩猎的王连帆看见了,就将她带回了王府。王连帆自命风流,见过无数女子,远远见了谢鹔鹴倒在地上的身影,惊觉此人便是一名绝世美人,可是哪知等到他将人救了回来后才发现原来并非如此。谢鹔鹴因为身中剧毒,脸上血纹满布,也是她命不该绝,遇见了王连帆,那人心中却是无比清楚,自己救回来的这个人虽然脸上暂时不怎么好看,但一旦将脸上的血纹除去,容貌绝非平常女子可以比拟。再后来,谢鹔鹴在王府中住下,化名为连城,日日与王连帆这个公子哥弹琴品茗,成功激起了他府上那些姬妾的嫉妒心,再然后,便是她小施手段,就让王连帆将她送到了齐王府。出了流岚宫后,为了掩人耳目,她一路上都戴着斗笠,王连帆为了让齐王嘉树能够心甘情愿地接受她,在她的面具上也费了不少的功夫。只是他却不知道,他想要安顿好自己后院中的那些嫔妾,心里算计着嘉树,可他做的这一切都在谢鹔鹴的掌握之中。嘉树小孩心性,整个齐王府当家的便是左恒,王连帆突然大摇大摆地送一个人到齐王府上去,又明明知道嘉树什么也不懂,再好的琴艺,再美的姑娘,他也不懂欣赏,却还是硬要送过来,左恒怎么可能不起疑?往往,为了试探对方虚实,最好的办法便是将人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果不其然,左恒当场便要将谢鹔鹴留下来,给嘉树做伴读,一方面既给了王连帆面子和警告,另一方面也是在试探谢鹔鹴。 谢鹔鹴轻轻一笑,却不防冷气灌进胸中,引来她一阵轻咳。自从小产过后,她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天色阴寒,她的身上止不住地疼痛,下意识地想要抬起右手去揉捏,却冷不防地僵在了半空中。 那只手修长如玉,恐怕世间最好的白玉,最优秀的工匠都不可能雕刻出这样的一只手。只可惜,明明应该是五指纤纤,如今却少了一指。 她微眯眼睛,又再一次地忍不住想起那一日,那一日,尚且春寒料峭,可是再怎样冷,都及不上她心中半分。那柄剑,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剑,秋水长练一般划过她眼前,握剑的手毫无颤抖、准确无误地切下她的大拇指,那人目光一如既往地澹然,没有半分的不舍和心疼,亦没有半分厌恶与轻蔑,仿佛她就是这个世界上与他最无关的人,就和他往日在战场上杀的任何一个人一样,丝毫没有区别。 唇边淡然的微笑转为苦笑,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再想又有什么用?她轻轻摇头,似乎是在轻嘲自己还依旧想着当初不堪回首的往事,又像是想要将刚才那鲜血淋漓的场景从脑中挥去,可是胸口传来的那一丝仿佛针扎似的疼痛却无论如何让她忽略不了,她越想压下去,胸中翻腾越厉害,最后,再也忍不住,轻咳出一口血沫来。 血迹尚未来得及擦去,门外就响起了一阵敲门声,“连城姑娘在么?”谢鹔鹴挣扎着起身,一边用袖子抹去唇角的血迹,一边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见到出现在门口的那张容颜,尽管早有准备,但还是吃了一惊,忍不住睁大了眼睛。谢鹔鹴站在门口,见了那小丫鬟脸上露出的惊诧之色,心中微哂,淡淡道,“有事么?”那小丫鬟这才回过神来,立刻垂下头去,低声道,“南夫人有请,姑娘请跟我来。”说完,便转身走在了前面给她带路。谢鹔鹴也不说话,随手将门带了过来,跟着那小丫鬟一起去了。谢鹔鹴心中雪亮,左恒昨日才布下的局,今天便有人上钩了。他有意将自己安排在齐王身侧,一来是方便试探监视,二来,却是要将众人的视线由齐王转移到她身上呢。别的不说,单是齐王府的这几名姬妾,恐怕都够她受得了。这一招移祸江东,使得果真高明啊。 天光渐散,玉兔隐出,更加衬得下面那青衣女子肤色剔透玲珑,好似玉雕,只可惜上面血纹纵横,让人不忍观之。那前面带路的小丫鬟钟是忍不住,微微回头,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了一下后面的女子,如此姿容,恐怕这齐王府里所有的夫人加在一起都没有她的十分之一呢。只可惜......察觉到身后那人的眼光朝自己看过来,小丫鬟急急转过头去,不敢再看。 一路分花拂柳,不出片刻便来到了那小丫鬟口中的“南夫人”的居所,朱红的飞檐下面,几名华服女子相聚而坐,小丫鬟将谢鹔鹴带到后便立在一旁,垂首不言。谢鹔鹴朝那几名女子行了个礼,一名蓝裙女子走上前来,却正是“南夫人”,曼声道,“你便是王爷身边的那位连城姑娘?”谢鹔鹴垂首,低眉顺眼的样子,声音却是不骄不躁,不疾不徐,让人听了心中颇为舒缓,“不过是个侍墨丫头,夫人言重了。” “抬起头来。”说话的却是另一名枣衣女子,谢鹔鹴依言抬头,灯火幽晦之下,越发显得她肌肤如玉,脸上横亘错杂的血纹也愈发狰狞。众人都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一副光景,先前开口的南姬也怔住了,远处看去之时只觉此女姿容非常,没想到等到抬起头,却又是另一番光景。她先前心中还在担心,嘉树虽然生而不足,但总算是个王爷,到了他这个年纪也应当有姬妾了,她与那名名叫阿芫的枣衣女子同是嘉树府中的姬妾,若是能做他的王妃,哪怕是个侧妃,也比这姬妾好上不知许多,只可惜到了齐王府两年,嘉树从未在她们那里留宿过。本来想着她和芫姬都差不多,谁也不高出另外那人一头,这下凭空杀出来一个连城,还是王连帆亲自送过来的,当天就被左恒留了下来。她和芫姬斗了两年都没结果,要是现在突然被这个半路杀出的陈咬金缴坏了,那她这两年的心血岂不全都付诸东流?她一早便吩咐身边的婢女下去打听了一番,都说那女子相貌奇丑,她本不信,没想到还真是...... 她心中轻叹了一声,又想到自己的如花美貌却无人赏识,岂不和这女子差不了多少?心中的怨气登时去了大半,对眼前这女子也生出一股淡淡的怜意来,但更多的,还是对自己容貌的自矜,她微微一笑,灯光映衬之下,端的明艳无双。那身着枣衣的芫姬轻声一笑,双眸越发幽深,“这等容貌,若是没有脸上那些个莫名其妙的东西,我看,就是声闻于野的第一美人恐怕也及不上你呢。”南姬瞳孔猛地一紧,但转眼又低低笑了起来,“芫姐姐可真是抬举她了。不过一个奴婢,又岂能与第一美人相提并论?”芫姬见南夫人没有上当,也不生气,微微一笑,站起身来,一边朝外走去,一边缓道,“王爷身边的人......”她掩唇低笑,后来的话语便转瞬消失在她的唇边。衣香浮动,人却已经渐渐远走了。 芫姬一走,南姬也没了继续待下去的必要,她挥了挥手,示意谢鹔鹴退下,一个转身,人已经进了内殿。 谢鹔鹴低眉转身,走过回廊的时候,透过檐瓦,看见外面青冥的天色,寒冬寂寂,可是有些人却已经等不及了呢。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故穿庭树作飞花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四十三章故穿庭树作飞花 昔年帝女天骄,如今却委身与王府之中做一个小小丫鬟,若是让林家的那群人知道了,恐怕又免不了一番嘲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谢鹔鹴看着手上的墨无奈地笑了笑,身侧是嘉树一张欺霜赛雪的脸,上天给了他一副无双的好皮囊,却没有给他同样的智慧,就如同之前,给了她比天家还要耀眼的荣光,如今却让她落魄到如此田地。没有红袖添香的旖旎姿态,更没有绿衣捧卷的缱绻情思,只有旁边灯烛燃烧发出的毕剥之声和着窗外残雪消融的声音为这漫漫寒夜添上一点闹意。嘉树不喜学习,可左恒却偏偏要教他,王府中请过无数西席,结果都被嘉树的智商给吓跑,后来干脆左恒亲自操刀,亲授嘉树课业。他对嘉树要求一向甚严,只可惜嘉树却总是辜负他的期望,左恒越发恨铁不成钢,对嘉树追得越紧,嘉树就越学不进东西......如此无限循环。他是王爷,到不至于将他怎么样,最多罚写字罢了,可就苦了他身边的人。往常嘉树身边是没有专门的侍墨丫鬟的,如今谢鹔鹴来了,嘉树被罚,她就只能陪着一起了。 谢鹔鹴动了动自己的肩膀,如今每到阴雨天,她身体里的骨头就像是被人一块一块地敲开了一般,酸疼难忍。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看了桌上伏案的那人,那样无双的容颜,他要是稍微聪明一点,自己现在也不用再在这里陪他了。或许是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嘉树抬起头来,睁大眼睛看着谢鹔鹴,眼睛里清楚地映出谢鹔鹴血纹纵横的容颜,谢鹔鹴在心底轻叹了一口气,复又低下头继续研墨。 “你是不是也也想玩啊?”嘉树偏着头看着谢鹔鹴,她心中一惊,没想到嘉树会突然跟她说话,但马上就冷静下来,摇了摇头,嘉树却不满意道,“可是我不想念书了,你陪我出去玩好不好?”谢鹔鹴放下手中的墨,无奈道,“难道你不害怕左先生么?”嘉树嘟了嘟嘴,显然是在左先生和出去玩之间徘徊,但最终,他还是站了起来,坚决道,“不行,我不想再念书了。我要出去玩。你陪不陪我?”谢鹔鹴又轻叹了一口气,“就算王爷您不害怕他,我却怕先生到时候迁怒于我,说我没有看好你啊。”嘉树却完全没有听进去,依旧不依不饶道,“你陪不陪我?”谢鹔鹴不说话,她心中其实还是很怜悯嘉树的,当年她念书的时候,从来没有让父亲老师费过心,她自幼天资聪颖,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即会,一点就通,哪里会像嘉树这般成天被关在书房里?可是要她放了嘉树,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左恒还不杀了她?她正要摇头,嘉树却等不了了,趁着她失神的间隙,一个转身就从书房里跑了出去,谢鹔鹴头痛欲裂,立刻追了出去,可是外面莹白一片,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谢鹔鹴从书房一路追出去,廊外梅枝婆娑,映照在晶莹的雪地上,倩影幽幽,那青衫女子急急行来,鸦色的长发静静地垂在肩上,肤色晶莹雪白,剔透之处,好似遇见古书中的山精魑魅一般,叫人忍不住心向往之。她自己却浑然不知,更不知远处盯住她的一双眼睛早已现出沉醉之色。夜阑惊寒,朱墙宽广大气,宫灯摇曳多姿,月光静静洒下,映着下面疏影横斜、暗香浮动的婆娑琼枝,虚幻得不似人间。她站在假山旁边,环顾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嘉树的影子,他前脚走自己后脚就跟了出去,根本就不可能这么快不见......除非,他根本就没有走出来,而是藏在自己刚刚走过来的某个地方,只待等到寻他的人离开,他便可以出来嬉戏玩耍。谢鹔鹴心中好笑,正准备转身离开,耳畔却冷不防地传来一阵让人忍不住面红耳赤的喘息之声。那样急切激烈,好似要将这天地的大雪一起用着积雪燃烧殆尽一般。谢鹔鹴自然知道是什么声音,面上忍不住一红,更衬得肌肤晶莹赛雪。她倒没想到这齐王府竟开放至如此地步,毕竟非礼勿听,她正准备悄悄地从假山后面退出来离开,却冷不防地瞧见那坐在湖边交缠在一起的两人中的一个,蓝衣华丽,容颜之间一片艳质,却正是前几日刚刚见过的南姬。 她衣衫大敞,露出一大片雪白细腻的肌肤,有一名男子埋首在她胸前,看不清脸,只闻得一阵浓重的喘息。南姬身体紧绷,眉目之间一片春色,细碎的呻吟从她的唇角溢出来,“死人......轻点儿,轻点儿......” 只听那男人笑道,“恐怕马上你就要叫我快点儿了。”说着谢鹔鹴耳畔就传来南姬的一声轻呼,“死相......啊......”衣衫窸窣之声在暗夜中显得格外明显,南姬的声音絮絮传来,“告诉王爷......芫姬已经看穿了我的身份......啊......” “这还不好办?找个机会除掉就是了......你这妖精......”那男人一声低呼,接着便是南姬高昂起头颅,一声短暂舒爽的呻吟,“啊......不行,芫姬是太后的人,现在还动......动不得......” 谢鹔鹴微微皱眉,虽然只听了几句,但已经猜到了大概,她从假山后面悄悄退出来,正打算不动声色地离开,一张绝世容颜毫无预备地撞进她眼中。那人静静地站在梅枝下面,衣袖轻动,浑身上下似乎是有暗香浮动,可梅香隐隐,却及不上他的风华半分,明明应当是世间最纯净的眼睛,此刻却如地狱修罗一般,淡淡地看着谢鹔鹴。 作者有话要说:闇的电脑没电了,今晚上就只能更这些了。亲们不好意思哈。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身无彩凤双飞翼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四十四章身无彩凤双飞翼 谢鹔鹴的瞳孔猛地一缩,但转瞬便恢复正常,嘉树一步步地走过来,脸上再没了往常的那副天真无邪的样子,看来今晚上,她的收获还真是不少。嘉树不知道在她身后站了多久,自己却丝毫没有发现,此人武功,定然不凡,可更让人害怕的却是他的心机。生来不足?谢鹔鹴在心底冷笑,他瞒过了所有人,更瞒住了自己。今晚上的事情看来是他有意将自己领到这里来,要不然自己也不可能发现这些,更不可能这么快就露出马脚,他存心试探,已然发现自己接近他的目的并不单纯,如今又露出这副表情,看来是不容许自己走掉了。 正在暗自思量间,嘉树却已经慢慢走近,笑道,“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他走过来,轻轻握住谢鹔鹴的手腕,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发现了我的秘密,怎么办,你说?”鼻端幽香环绕,却是最最醉人的女儿香,他隐有恍惚,仿佛眼前捉住的这个人是这梅林之间衍生出来的精灵,他稍稍松手,她便会不知所踪,再也寻不到。谢鹔鹴却轻轻一笑,“王爷心中早有谋断,何必再来问我?”身侧的嘉树低低笑了起来,他手臂微动,谢鹔鹴尚且来不及惊呼,就就发现自己已被嘉树牢牢地抱在了怀中。她衣衫很薄,贴近她肌肤的时候才发现她身上有多寒冷,嘉树看着怀中人一双澹荡明澈的双眸,心中一动,人却已经如大鸟般地朝自己卧房掠去。 灯烛幽光,谢鹔鹴被嘉树放在榻上,只听那人轻笑道,“那你做我妻子好不好?做了妻子,就不害怕你不跟我一条心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说着,手上丝毫不含糊地扯开了谢鹔鹴的腰带。她冷冷地看着嘉树,目光宛如冰雪一般,煞那间便刺得他肌肤生疼。只听她清渺的声音缓缓传来,无喜无悲,“王爷天人之姿,难为还能看上我这个丑八怪。”她一声嗤笑,又道,“只可惜,连城早非完璧之身,恐要让王爷失望了。”嘉树手上一顿,抬起头来看向榻上的谢鹔鹴,她说得明明是女子最难堪的两件事,可眉间却还是一片冰雪之姿,仿佛从未有过半分动容。嘉树轻轻地拿过她的手,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扳开,那右手的掌心中早就一片鲜血淋漓,衬着如玉般的手掌,越发触目惊心。他的手指微暖,拂过寒冰一样的纤手,一根一根,似乎有无限怜爱,谢鹔鹴唇间勾勒出一丝浅浅的微笑,眸中缺失毫不掩饰的讥诮。他的手,终于在划到大拇指的时候停了下来,“怎么回事?”谢鹔鹴淡淡地笑了笑,言语之间却有难以掩饰的怅然,“被以前那个人砍下来的。”嘉树似乎有所触动,伸手将她的手翻过来,与自己的十指相扣,却不防谢鹔鹴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从榻上坐起身来,泠然道,“王爷若是没事,我就先告辞了。”嘉树却低声一笑,笑容中有掩不去的促狭,“你这样子,像是为人奴婢么?”谢鹔鹴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反唇相讥道,“你这样子,也不像是个王爷啊。”言罢,随即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冷不防地耳畔一阵风声,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肩上一重,却是嘉树将他自己的狐裘准确无误地扔在了她的肩上。谢鹔鹴脚步一滞,眉目间升起略微的不自然,但终究还是小声道,“谢谢你。”他知她身体寒凉,所以......榻边嘉树带着笑意的声音传进她的耳中,却是自有一番魅惑意态,“那你要怎样谢我?我留你一命,又送你狐裘,嗯?怎样谢我?”他笑得促狭,“以身相许好不好?” 谢鹔鹴回过头来,狐裘压身,她的肌肤越发晶莹剔透,甚至连脸上的血纹也不再那么恐怖,反而生出无限的艳色,灯火之下,那女子的笑容明艳无双,一时让人目眩神迷,“那作为报答,我告诉你一件事情。”清渺悠远的女声传来,让人说不出的受用,“不出半月,元肃必反。王爷应当怎么做,想必不用我再多说,言尽于此,告辞。”青衫旖旎,人却已经缓缓离去,留下一室冷香。 灯火摇曳,嘉树斜倚在榻上,那那张脸越发清贵,看着那女子清瘦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微微一笑,眼中幽深无比,可里面却浮现出一丝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的温暖。 半月之后,街头巷口尽皆谈论的都只有话题——五日之前,蜀王元肃揭竿而起,大举“清君侧”的旗号,矛头直指林氏一族,在离京城六百里地的陈州举行誓师大会,历数林太后“篡改遗诏、外戚专权、独霸朝政、迫害忠良、毒害皇祀”和以林晋语为首的林氏一族“魅惑主上、玩弄权势、残害忠良”等近百条罪状,更有先帝身前的老太监拿出先皇遗诏,表明蜀王元肃才是真正的真命天子。 一场夺位之战,一触即发。 这个消息传进齐王府的时候,谢鹔鹴正在嘉树桌前为他研墨,他的字其实很好看,字体瘦削,骨架饱满,没有十数年的功夫,不可能有这个功力。等到探子离开之后,嘉树慢慢放下手中的狼毫,笑道,“这下你得意了,女中诸葛,全在你的意料之中。”谢鹔鹴淡淡一笑,并未说话。嘉树转过头,眼睛里亮晶晶地看着她,这个人,心机深沉,却偏偏还有这样一双晶亮的、好似幼子的眼睛,真不知道那些心思是怎样藏下的,也怪不得他装了这么多年,却没有被人发现。只听他道,“你是怎样猜到的?”谢鹔鹴懒懒一笑,在他面前也不遵守那些尊卑之礼,直接拉了椅子过来径自坐下,道,“元肃当初本就打算趁着谢飞白在鞑靼作乱的势头打进京城里来,他本想拿你做筹码——左先生与你情同父子,必然会为了你的性命甘冒天险,届时,他将你的兵力和他手下的合二为一,光在兵力上就占了优势,哪里还愁没有与林谖一争的本钱?”她似是嘲弄般一声长叹,“只可惜啊,他的心思被你猜了个透,自己心机又没有林谖重,你一个人上了京城,反倒成了他的掣肘。他本想拿你要挟左先生换取兵力,哪曾想反倒成了太后要挟他的把柄。他虽然按照太后的心意去了鞑靼,但中途又生和亲之事,自然让太后坐收渔利的算盘落了空,他当初进京的时候就已经对王位势在必得,一旦回蜀,太后定然不会放过他,而若是先回蜀地,一来路途遥远,来去费事,且让手下兵士疲惫不堪,若是太后临时发兵,他岂不是全无招架之力?二来,即使能够等到他回了蜀地,太后也不会放过他。所以么,”谢鹔鹴一摊手,“他就在中途起兵了。” 嘉树也低头笑了起来,边笑边点头道,“也是。他的那个什么‘遗照’、‘先帝近侍’早就准备好了,只需要在要用的时候拿出来就是了。”他敛了笑容,叹道,“只可惜,他这一番心思却全都白费了。”谢鹔鹴眉目微动,却并不言语,静等嘉树的下文。只见窗前那芝兰玉树一般的男子缓缓笑道,“他举的是‘清君侧’的旗号,本来将矛头对准林氏一族也对——林谖掌权多年,林氏一族飞扬跋扈,为所欲为,且不说天下百姓,单是朝中大臣对此都十分怨怼,想除去林氏的人不在少数,他此举可算是称了大部分人的心。可是,他又拿出先帝遗诏,这就不单单是除去林氏那样简单了。他将自己的野心明目张胆地暴露出来,分明就是犯上作乱、夺位篡权了。”谢鹔鹴微微一笑,虽未说话,但眼中却隐有赞同之色。嘉树显然也看明白了她眼中的赞同,脸上的笑容;立刻大了起来,只是这样一个微笑就足够让人目眩神迷,心驰神往。谢鹔鹴被他的笑容一晃,双颊微红,正欲转过头去,却不防门外响起府中小厮的声音,“王爷,有帝都太后旨意到了,左先生让您去前厅接旨。” 屋内二人心中俱是一震,这个时候来,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啊。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四十五章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果然不是什么好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林谖说,蜀王犯上作乱,为了避免齐王受到波及,加之少帝的寿诞即将到来,所以请齐王进京小住一段时间。谢鹔鹴听完嘉树的转述,当时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为了避免齐王受到波及’?他们在陈州开打,你远在千里之外的齐地,怎么会波及到你?这样烂的借口也亏她想得出来。”嘉树无奈一笑,点头道,“这借口烂是烂了一些,不过她担心的却是很自然的事情。若我是她,南边正在与别人开战的时候,最忌讳便是后方不稳,搞不好自己被两面夹击,到时候就必败无疑。”谢鹔鹴冷笑一声,“哼。她的如意算盘倒打得好。你一旦进京,就不用害怕元肃会拿你去威胁左先生,更不用害怕你和元肃两人联手将她从太后的位子上拽下来,一方面安稳了她的后方,避免了两面受敌,另一方面她还可以利用你来威胁左先生。”谢鹔鹴眼睛微眯,杀气一闪即逝,“这个女人,从来打的都是坐收渔利的算盘。” 嘉树脸上隐有一丝恼怒之色,他只要一想起那一日那个老女人握着他的手,带着他,他就忍不住地颤抖,是被恶心得颤抖。要不是后来有雁姜闯进来,后果恐怕......见谢鹔鹴澹然的目光望过来,嘉树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脸上的那丝恼怒也化作了尴尬,他痕迹明显地将话题转开,“真找不到什么理由拒绝。” “拒绝?为什么要拒绝?”谢鹔鹴反问道,她并不是好奇之人,虽然嘉树心机深沉,她也想不通有什么是值得他尴尬的,不过眼下显然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嘉树微微皱眉,但他聪明非常,转眼间就明白过来谢鹔鹴所指为何,随即抚掌大笑道,“是极,是极,我为何要拒绝?如此大好机会放在我面前,如不好好加以利用,岂不愧对老天的一番美意?”他看向谢鹔鹴,眼神灼灼,似乎要将人一并燃烧,谢鹔鹴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转过脸,避开他的眼睛,可耳根的那一丝红晕却将她出卖了个彻彻底底。嘉树心情大好,再看谢鹔鹴的眼中已带了往常惯有的促狭,谢鹔鹴一贯冰雪之姿,不怒自威,她这番小女儿姿态十分难得,他正要抓住这个机会对她调笑两句,没想到门外一个怒气冲冲地声音反对道,“不行。你说什么也不能去。”两人双双回过头去,门外蓝衣翻飞,却正是满脸怒容的左恒。他走进来,身后的门“砰”地一声被他的劲力弹回去,只听他怒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此去帝都凶险异常变换莫测,王爷千金之躯,岂可作此冒险?”他说的是嘉树,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谢鹔鹴,显然都是说给她听的。谢鹔鹴却微微一笑,眉间自信飞扬,大气尊贵扑面而来,左恒看得一怔:这女子哪里还是当日金殿之上被人指指点点的小小琴伎?只听她不慌不忙地道,“左先生息怒。你不希望王爷有什么差池连城自然明白,但连城难道就作此料想么?此去帝都,凶险自然不用说,但是也未必就如左先生想的那般危险。”她看向左恒,那双清澈的眸子中清晰地映出左恒怒气冲冲的脸,“林谖忙于与元肃的争斗,定然不会在王爷身上放太多的注意,更何况,”她微微一笑,室中灯光幽然,却被她这个笑容立刻衬得明艳如春,她眼眸一转,看向嘉树,恍然间好似春回大地,万花争艳都及不上她眼底的一片眸光,“在其他人眼中,王爷不是先天不足么?换做是你,你会不顾陈州战事紧急,花大笔精力去监视一个傻子么?”她笑了笑,又道,“林谖将王爷招进京城,为的不过是避免王爷与元肃联手,让她腹背受敌。可谁说,放在眼睛底下就一定安全呢?近来京中局势紧张非常,又瞬息万变,机会稍纵即逝,只有亲临险地,方可在第一时间做出最有效的判断和决策。‘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管王爷是有心一争帝位,还是只想自保,如今的局势都已经容不得他再退居一隅了。”她看着左恒,缓缓道,“左先生辅佐王爷尽心尽力,难道就情愿眼睁睁地看着王爷这么多年的心血功亏一篑么?” 左恒自知说不过她,气得拂袖道,“你说得倒好。要是事事都如你所料,那还得了?若王爷去了帝都,真的有了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就是有十条命都赔不起。”谢鹔鹴从容一笑,道,“连城身份卑微,自然比不上王爷天潢贵胄来得金贵,但倘若王爷真有什么差池,连城愿以项上人头奉上,以平先生心中怒气。” 左恒还想再说什么,嘉树却笑着打断他,“好了,我意已决,就这样决定。”他看向左恒,淡然道,“师傅你就留守齐地,这帝京之行,我与连城便足够了,至于随从,师傅你看着办。” 谢鹔鹴唇角微动,眸光中却还是清湛一片,但唇边的那丝转瞬即逝的轻嘲却怎么也掩不住。 一室温暖,尤胜春日。左恒坐了片刻,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对上首的那人问道,“你真的要带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在身边?你想清楚,她可能就是太后派过来的暗桩。”嘉树惫懒一笑,脸侧雪白的貂裘越发衬得肌肤如玉,双眸浓若点漆,烛火映在他的眼中,异常晶亮,“林谖真要派什么暗桩,只会明目张胆地往府里赐就是了,哪里还会如此大费周章?”他说到“林谖”的时候,牙齿分明一挫,像是要将那人剉骨扬灰一般。左恒素来了解他,知道他心机一向深沉,虽然嘉树恨极了林谖,但往常提起来的时候,总是淡淡一笑便过,可自从他从帝都回来后,每次只要一说起林谖,他几乎都是这个反应。左恒试探地问道,“在帝都,林谖对你......”嘉树脸色一变,恼怒当中带着掩不去的尴尬,挥了挥手,显然是不想在这个问题上面深究。左恒心中莫名,但也只有随他去了,遂又将注意力拉回了谢鹔鹴身上。左恒脸色凝重,只见他皱眉道,“你让我派人下去查,可查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这个连城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来历如此不明,可偏偏风华气度连男子都难以企及,这样的女子,不可能是无名之辈。”嘉树满不在乎地一笑,“查不到就算了。也许人家是大隐于市呢?”他看了一眼左恒,道,“师傅你不用如此费心。连城若真的是想对我不利,凭她的城府,根本就不需如此,再说了,她行事大气,并非宵小之辈,我们在这里多番揣测,难免有小人之嫌。”他顿了顿,像是安抚一般,对左恒道,“我将她带在身边,事事不离我左右,这下,你该放心了。” 左恒被他逗得一笑,眼中也浮现出几许促狭,打趣道,“谁不知道你心里的那点小算盘?所谓‘近水台先得月’,佳人日日在你身边,时间长了,难保她对你不动心。”嘉树却淡淡一笑,眼中的温暖是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师傅断言得太早了,终究是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而我对她,刚好是有点兴趣而已。”脑中却忍不住浮现出那一日她一身青衫,立在梅枝之下,青衫微动,月影婆娑,那是他一生都不曾见过的风景。 来历不明你还不是照样带在身边?左恒在心中暗自诽议,转过脸,却冷不防地看见嘉树唇边的那一丝笑意,心中陡然一惊:那岂止是有点兴趣!或许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已经沦陷至如斯地步了。 外面风雪压境,马车内的红泥小火炉中温着一壶梨花白,却是说不出的温情。谢鹔鹴轻执酒壶,倒出一杯酒递给正在看书的嘉树,他将酒杯接过来,看着那女子黑鸦鸦的鬓角,突然笑道,“你那天对左师傅说,若我有了什么差池,你也会陪着我一起的对不对?”那天原话虽不是如此,但大意上却差不了多少,谢鹔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忽见嘉树笑得宛如一夜春风来,她心中一惊,果然见到那人伸出一只小拇指来勾住自己的,眼睛里晶亮得宛如一池碎冰,“那连城,你算不算是已经对我许了生死之约?”他自顾自地叹道,“连城一番心意,可让我好生受宠若惊。嘉树孤家寡人一个,无以为报,就让我以身相许。”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鹔鹴换得文君醉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四十六章鹔鹴换得文君醉 谢鹔鹴将手从嘉树手中抽回来,淡淡道,“都说‘好人命不长,祸害遗千年’,看王爷这副架势就知道不是短命相,连城不过是为了安左先生的心,什么‘生死之约’更是无从谈起,王爷多想了。”嘉树却不以为意地粲然一笑,从善如流地答道,“我当然不会死啦。我还要留着命同连城你白首偕老呢。”言语虽不乏孟浪,但他眉间却是一片真挚,谢鹔鹴回头看去,嘉树正笑容温柔地看着她,她心中一动,复又转过头去,不再言语。 此后去帝都的多日之中,谢鹔鹴再也没有同嘉树说过一句话,他问的时候,也不过是淡淡的几个“嗯”,嘉树心中暗恼自己当时言语太快,明知她受过情伤,却还是要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更何况,谢鹔鹴为人庄重,必定不喜自己这般轻浮,他犹自一番沮丧,结果没过几日,便到了帝都。林谖早就为他建好了宅子,只等嘉树一行人入住。马车停下来的时候,谢鹔鹴看了一眼庄严大气的府门,难得地朝嘉树打趣道,“看来林谖还真是看重你啊。”嘉树脸上却有一丝尴尬一闪即逝,并未答话。谢鹔鹴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跟在他身边进了府。 接下来的第二日,便是嘉树进宫朝林谖谢恩,谢鹔鹴一人在府中有些无聊,便出了府门朝外面走去。因为自己容貌特殊,为了避免引人注目,她又在头顶上加了一顶帏帽,面纱垂下,将她的脸完全遮去,她看得见别人,别人去看不见她。正要举步出府,临走前左恒身边的一名武士统领走上来,朝她做了个揖,正色道,“姑娘这是要去哪儿?”谢鹔鹴轻轻瞥了他一眼,那人身形微微一晃,知觉有无数冰针刺进自己的肌肤之中,瞬间便被冻得生疼。只听眼前的青衫女子淡然道,“王爷不在府中,我也无事可做,久闻帝都繁华,想要出去见识见识。怎么?这位大哥,不行么?”她的语气淡淡的,本人也分明是个娇柔弱女,仿佛一阵微风就可以将她吹走,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有一种威严迫人而来,直压得人踹不过气。那为统领咬牙顿住身形,沉声道,“并非如此,只是来之前左先生交代过属下要好好照顾王爷和姑娘,要是姑娘出去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属下也难以向左先生交待。”眼前的青衣女子微一沉吟,随即道,“也好,但是,你们不可跟得太近了。”她低头,漫潵的天光之中露出一段白玉也似的脖颈,只听见她清渺的声音从风中缓缓传来,“我毕竟是女儿家,你们跟得太近了,也不好。” 那统领一时之间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快就答应了,他本来是左恒的心腹,临走之前左恒千叮咛万嘱咐,要让他小心这个连城,时刻看着她,一旦她有什么异动,就当机格杀。他没想到,让左先生忌惮如此的这名女子这么快就答应了下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监视跟踪她,她难道看不出来么?还是,从一开始,左先生就多心了?那统领赶紧将这个念头赶出脑海中,左先生既然对她如此忌惮,不是没有理由,他还是不要多想了。那统领朝身后招了招手,几名侍卫立刻小跑过来,他对那几人吩咐道,“你们几个,出府保护连城姑娘的安全,记得,一定要寸步不离地保护姑娘。”谢鹔鹴听了他的话,却只是不以为意地一笑,衣袖微动,莲步轻移,人却如一片绿云一般踏出了府门。 即使有人已经打到了家门口,天朝中的繁华还是未见丝毫衰退,街上行人如织,举袂如云,好不热闹。谢鹔鹴一路行来,走走停停,好似对后面的那几个人浑然不觉一般,她走到一家店前,对后面紧跟着她的几个侍卫笑道,“诸位大哥,小妹要进的这家店非女子不能进,诸位可是还要跟过来?”领头的那个朝头上一看,立刻红了脸,朝谢鹔鹴行了个礼,便带着自己的几个兄弟离开了。谢鹔鹴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微微一笑,裙裾微动,便朝那店里走去。无怪那群侍卫这副表情,这里面买的几乎都是女子贴身物事,还有月事那几天用的东西,男人一向视这些为不祥,就算对此不以为杵,相信也没有那个男人脸皮能够厚到这种程度。 看着那女子的青衫消失在门前,那几名侍卫中的一位对领头的那个问道,“李大哥,统领不是让我们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么?怎么......”他尚未来得及说完,另一个就打断他的话,道,“这样的店,要去你去,哥几个可不奉陪。”眼见着先前那个不服气地还要同后面说话这人争执,领头的那个侍卫一摆手,制止道,“诶,你们不要吵,我们去对面的茶里小坐片刻,那里视野开阔,也能够看着她,反正也累了,相信这么短的时间,不会出什么差池。”说罢,就带着身后的几个人朝那茶走去。 谢鹔鹴进了店,拿了两件东,就有一个黄衫少女走上来将她带到后面的一间试衣间示意她进去,谢鹔鹴斜倚着门框,闲闲道,“我想见你们大掌柜,还劳烦姑娘通传一声。”那少女身子微动,抬起头来看向谢鹔鹴,她的容颜并不如何秀丽,但瞳仁黝黑,一片清亮,好似两丸养在水中的黑珍珠一般,她顿了顿,肃容道,“我们掌柜不就是外间那位么?姑娘进来的时候不是已经看到了?”谢鹔鹴从袖中拿出一枚火红的指环,又重复了一遍,“我要见你们大掌柜,不是外面那位姑娘。”见她面有犹疑,谢鹔鹴又微笑道,“‘濯锦江边花满地,鹔鹴换得文君醉’。”那少女身子一震,颤声道,“你是......你是优璇姑娘?”谢鹔鹴也不否认,只道,“我的时间不多,快带我去见你们大掌柜。”那少女猛地一点头,打起帘子,恭敬道,“姑娘请跟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闇的电脑没电了,今天就只有这么多了,亲们多担待哈。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水风空落眼前花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四十七章水风空落眼前花 那少女将她带到一间密室中便退下,说是去找大掌柜。(.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谢鹔鹴等了半晌,尚未见人便听见耳边传来一阵疾风,她微微偏头,后面那人的攻击便失了准头,她一个侧身,接住那人的掌,喝道,“住手!”谁知那人非但没有住手,攻击反而更加凌厉,他出手虽然狠辣,但却不是杀招,谢鹔鹴知道那人有心试探,心中更怒,一只手架住那人的手臂怒道,“混账东西!”另一只手却不含糊,袖风微动,密室之中转瞬便燃起灯火,一片辉煌。她冷冷地放开架住那人的手,冷声道,“是不是谢家倒台了,你们就不认主人了?”她语气虽然淡淡的,但其中威严一片,那人听得心中一震,犹疑地放开手,借着灯光朝谢鹔鹴细细打量起来。眼前女子一身青衫,清渺如烟,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风吹去......他心中正在犹豫,却见那女子从袖口之中拿出一枚鸽子血,在灯火之下愈加熠熠生辉。她一声冷笑,将手中的鸽子血递到那人眼前,“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是谢家暗卫的调动令,就算你不相信我,但总该相信这枚指环?”谢家暗卫的调动令,除了谢家人之外,再无其他人可以执掌。那人扑通一声朝谢鹔鹴跪下,叩首道,“属下不知小姐亲临,有眼不识泰山,请小姐降罪。”谢鹔鹴走到前面的椅子上坐下,冷冷地瞧着“大掌柜”,他年约三十,一身蓝布长袍,他的容貌对见惯了美人的谢鹔鹴来讲并称不上惊艳,甚至也算不上好看,但却十分耐看,一眼望去,便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起来。”只听上首的青衫女郎淡淡说道,“以前的暗卫都是直接听命于我爹爹,如今他不在了,我哥哥又不在中原,从今往后,你们全部听我号令,不得有违。”她淡淡地瞥了那人一眼,轻轻转动手指上的鸽子血,“另外,吩咐下去,往后,见此指环如见我,今天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那男子顿首,眼中却闪过一丝不甘心来,尽管快得可以忽略,但却没有逃过谢鹔鹴的眼睛,她在心中冷冷一笑,却也并未直言。这暗卫中人,大多都是世代效忠于谢家的,从来谢家家主都是男子,如不是这次谢家遭逢灭顶之灾,恐怕也轮不到她谢鹔鹴。以前她父亲在的时候,人人都知道谢澜楚乃当朝大将军,天下兵马大元帅,是了不起的英雄豪杰,当初接任暗卫的时候,也颇费了一番功夫。如今谢家除她之外,再无其他人在中原,她年纪尚轻,又是女子,下面有人不服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大掌柜对谢鹔鹴行了个礼,再抬起头时已经恭敬了许多,“刚才有人来报,说是优璇姑娘到了。属下知道优璇姑娘一早就陪着小姐嫁去鞑靼,如今又突然冒出来,我本以为是妖后的暗桩,哪曾想原来竟是小姐本尊。”那人朝谢鹔鹴深深一揖,“是属下的不是,吴达心以项上人头担保,这样的事情绝不可能再发生第二次,还请小姐见谅。” 帏帽下的谢鹔鹴轻轻闭眼,刚刚与吴达心过招的时候,催动内力,如今体内毒素和内力反噬,她勉力撑了一口气才不让自己晕倒,如果在这里呆长了,恐怕要被他看出来。谢鹔鹴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沉声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我的时间不多,这件事情和相关的我改天再告诉你,我来是有另外的事情要你做。吴达心,我要你尽快将你手底下的暗卫分布名单交给我,我要尽快熟悉,拿到之后暂时不要通知我,我会主动来找你的。另外,我也猜得到林谖必定对谢家暗卫穷追不舍,你们不要轻举妄动,一切听我吩咐。”她看了一眼吴达心,声音依旧淡淡的,“如今谢家声势不比之前,我们必须要步步小心,半步都不能错。”她看着吴达心,语气虽然未有半分波动,但其中的诚恳却显而易见,“鹔鹴初来乍到,以后还要劳烦吴大哥多多担待了。”吴达心微微一笑,“小姐言重了。我们本为谢家暗卫,这些事情都是分内之事,何来担待之说。”谢鹔鹴却没有接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反而道,“时间差不多了,我就不再多说,下次我再来找你。”话音犹在,那人却已去得远了。 她刚刚从店里出来,冷不防地就看见那个人,那一瞬间,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全部被点燃,所有的愤怒几乎在这一刻达到顶点,她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让自己没有冲上去杀了那人。不远处的馄饨摊前,一名绿衣少妇正靠在一个青衣男子身上,那男子身材清瘦,眉目清俊,那双眼睛,远若沧海,浩瀚难言。他伸出手来替身边的绿衣少妇舀着碗里的馄饨,笑容中,是自己一生都不能触及到的温暖。那名绿衣少妇笑容温婉,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是适合放在家里做妻子的,不像她,整日只知打打杀杀,满身煞气。谢鹔鹴抬起头,目光透过帏帽,望向头顶的青冥苍穹。昔年也是如这般,那时他们成婚不久,每到晚上夏语冰陪她出来游玩,便在这样的小摊面前吃上一碗热腾腾的小吃。那时,他的笑容,温暖得仿佛可以照亮整个夜空,她曾以为,那便是可以执手一生的良人,他们可以像这世间上所有才子佳人的话本一般白头到老,可是...... 俱往矣! 谢鹔鹴的笑容凄然无声,她何曾想到,后来会有一个何樱。她有冠绝天下的容貌,有睥睨众生的家世,可是她却没有女子最起码的温婉。她曾以为他和其他人不一样,哪里会想到,他要的也是宜室宜家的温良贤淑,要的也是锦上添花的柔婉恭谨,而不是携手并肩的纵横九天。谢鹔鹴直觉胸中翻腾不下,她猛地一震精神,不管那个人认不认得出自己,挺直脊背,从他身边若无其事地走过。青衫拂动,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不可一世的谢鹔鹴,如今的她,无父无夫,无依无靠,所依仗的,无非就是心中的一腔怨怒,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路过夏语冰身边的时候,那人猛地一顿,不可置信般地看着那青衫女子渐去的背影。他放下手中的勺子,对身边的何樱匆匆道,“吃完就先回去,我有事先走一步,你自己小心。”说完,便站起身来,朝那女子追去。 他提气到极致,暗运轻功,一路朝那青衣女子追去,只是街上人潮如涌,阻拦了他的去势,那女子明明走得不快,但转眼间就不见了她的身影。夏语冰站在人群之中,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忽然就笑了起来。那个人早就去了鞑靼,当日自己亲眼所见,她这一生都不可能再踏足中原半步,如今不在鞑靼做她的三王妃,怎么可能来到中原?更何况,那人从来一身红衣,又怎会换上青衫呢?他暗笑自己眼花,认错了人,可那一抹自嘲凝结到了唇边,就成了掩不去的苦涩。 谢鹔鹴没想到夏语冰居然会追出来,幸好街上人多,阻了他的去势,要不然......她悚然一惊,身上已是一身冷汗。裙裾微动,她一个拐弯,走进一条小巷子里,感觉到那人没有再追出来,心中一松,先前翻腾不去的内劲没了压制,猛地冲上她的喉头,谢鹔鹴只觉眼前一黑,瞬间就没有了知觉。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折戟沉沙铁未销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四十八章折戟沉沙铁未销 醒来时头顶是熟悉的雪青色绡帐,即使是寒冬腊月,帐内依然温暖非常。谢鹔鹴试着动了一下手,才发现浑身上下几乎使不出来什么力气,她苦笑了一下,身上的衣衫已经全部都被换过了,看来那瓶药已经被人拿走了。正这样想着,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拿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递给谢鹔鹴,温和隽永的男声在绡帐中缓缓回荡,“是在找这个?”谢鹔鹴伸手接过来,拔掉塞子,倒出一枚药含进口中,清凉的药味瞬间在口腔当中弥漫开来,顿觉身上的剧痛也减去不少。嘉树走到桌边,自顾自地倒了一杯冷茶,轻轻呷了一口,仿佛那是无上美味一般,饶是谢鹔鹴精神不济,也忍不住开口打趣道,“林谖要你进宫,居然这么吝啬,连一杯茶也舍不得给你么?”嘉树淡淡一笑,接口道,“就算她给,我也不敢喝啊。”他看了一眼床上的谢鹔鹴,轻叹了一口气,“你的身体怎么会差到这种地步?大夫说你身体当中一切正常,可怎么会走着走着就晕倒在里巷之中?要不是早派了人保护你,你就算死在里面恐怕也没人知道。”谢鹔鹴摇了摇头,苦笑道,“以前落下的病根,老毛病了,不能操劳,不能激动。也许是前段时间车马劳顿没有休息好,总之,没什么大碍。”嘉树却没有就此罢休,反道,“还是好好调养一段时间。”他的目光澄澈,定定地望过来,屋内灯火倒映在他的眸中,一片辉煌。谢鹔鹴见他眼眸清亮,不似试探,心中微动,却又低下头去,避开他的眼睛,低声道,“不用了,我也有药,到时候药物相冲,反而不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嘉树站起身来走到床边,俯身从谢鹔鹴手中拿过那只小药瓶,放在手里不停地翻看。他的手掌莹白如玉,那瓷瓶放在他掌心之中几乎分不出所以,只听他问道,“是这个瓶子里面的药么?就这么一小瓶,怎么够吃......”他尚未说完,谢鹔鹴就劈手将那瓶药从他手中夺过来,似嗔非嗔地打断他,“药有什么够不够吃的,又不是吃饭。”她眉眼含笑,映在灯光之下,更加衬得肌肤如玉,脸上的血纹越发红艳,居然给她整个人带来一种奇丽般的诡艳,嘉树被她的绝世殊丽漾得心中一动,但见她眸光动人,朝自己望来,清澈无尘,好似春水破冰,是这一生也看不尽的美丽,偏偏她自己还浑然不觉,肆无忌惮地挥霍着。 嘉树不动声色地转过自己的脸,同她笑道,“那也总有吃完的一天。你给我一粒,我去找人给你配好。”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按住谢鹔鹴的肩膀,让她躺在床上,温言道,“你好好休息,我等下再来看你。”说着就不由分说地将帐子放了下来。 耳畔脚步声渐远,谢鹔鹴却毫无睡意。白天的那一幕再一次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她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直到那一日她才发现,那个与自己同床共枕将近四载的男子,自己竟从来未曾看透过他。她抬起右手,上面残缺掉的那一根手指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当初所有的耻辱和难堪。[.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寒波已逝,如今在她手腕上的,是湛青色的另一柄剑,再也不是先前那一柄胭脂色的寒波。她抬起左手,将剑从手腕上缓缓取下来,她身负重伤,不能催动内力,所以即使练了左手剑也只是徒有招式而已,但仅仅只是招式就已经让人惊叹不已。剑主轻灵,这套左手剑她一路学来更是诡谲高深,她自负聪明,但光是修习左手剑就已经颇为费力,更何况当日创出这剑法的女子,那又该是何等惊采绝艳?也难怪当日霍朝然身为流岚宫宫主,居然会对一个古人大加推崇。她笑着摇了摇头,如今去想那些做什么?倒是当日霍朝然将剑谱交给她的时候,态度颇为奇怪,他说是借,言明以后要自己还了,那这本剑谱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可流岚宫立派近千年,难道如此重要的剑谱整个派里仅此一本么?定然不是了,可他将这本剑谱借给自己,难道是因为这剑谱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思及如此,谢鹔鹴便再也睡不着,勉强坐起身来,从枕头底下拿出那本剑谱匆匆翻开,肌肤触及纸面,只觉柔软不可思议,宛如女子肌肤一般细腻温软。她伸手打起帘子,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细细翻看,上面墨迹陈旧,笔笔力透纸背,风骨昂然,堪堪比拟当代书法大家,绝然不似女子手笔。她翻了一遍都没有找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心中不甘,又拿起那本剑谱一页一页地细细翻了起来......她抬头看了看外面渐散的天光,一阵头晕目眩。这大半夜什么收获都没有,她有些丧气地将那本剑谱往手中重重一放,正准备睡觉,却就在这一放之间感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她将那本剑谱重新拿到眼前,剑谱藏蓝色的封底和封面是有一些不一样的地方,封底比起封面要厚一点,但也只有一点,如果不注意去看,根本就看不出来。她之前没有注意,要不是刚才那一放,她根本也就不可能发现。谢鹔鹴拿出腕上的寒波慢慢在那封底上割出一道小口子,里面果真内有乾坤。她伸出手指往封底上轻轻一撮,那封底就分成上下两张纸,她拔出头上的簪子,将里面的东西挑出来,却是一张似纸非纸、似布非布的白色物事,因为夹在封底,常年不见日月,上面还是一片雪白,几与当年一般。她将那东西摊开放在了手上,原来是一幅画,等她看清楚,却又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月光扑簌而落,画上女子——或许称为少女更为恰当,那画中少女不过二九年华,一身白衣,似雪如冰,如在烟中雾中,长裙曳裾,青丝拽地,正赤着脚站在一条溪边,纤足白皙细腻,纵然只是在画上,也忍不住让谢鹔鹴这名女子心旌动摇。月光静静落下,画上少女好像是要吸收了日月精华的精灵,仿佛即刻就要从里面走出来一般。画上只有她的一个侧面,但谢鹔鹴还是一眼就认出,这画上的少女便是当日她在流岚宫祭坛里看到的那位宫主,只不过,雕像的她要比画上的她年纪要大一些罢了——那样的女子,这一生只要见过一次就再也不会忘怀。那幅画只有淡淡的几笔,寥落之间便将这少女的容貌勾勒得栩栩如生,形神兼备,那日她在祭坛看到的那副雕像威严大气,可这副画上面的少女却是灵动娇美,这画者如果不是时常将这少女的容貌放在心底,恐怕也不会画出这样的一幅画来。画像的左下角是一枚印章,篆刻着“江海不系舟”几个字,笔力遒劲,虽与这剑谱中的字体迥异,但风骨相仿,当是一人所为,除此之外,便再无落款。她忍不住想起那日,霍朝然将剑谱交给她的时候说,这剑谱是后来有人为那位宫主记录下来的,想来应当是这人了。思及此处,谢鹔鹴忍不住微微一笑,看这剑谱中的笔迹,当是男子无疑。光是看这幅画就知道此人对那位宫主情意款款,他既然能够记录如此高深的武功,自己也应当是为高手,说不定还与那宫主有什么关联呢。 谢鹔鹴缓缓地将自己的身子靠在床头,前朝末年天下大乱,各方势力群起逐鹿,无人不想问鼎中原,就此一统天下,成就万世基业。那个女子白衣翩跹,宛如天人,她身边还有一个和她同来同往的绝世男子,与她携手江湖,共翔九天......那是多少人的梦?只是,为什么,偏偏她谢鹔鹴不可以?江湖不系舟,这是要如何旷达的心境才说得出这样的话?能与她相交的男子必定世所罕见,惊采绝艳,要不然也不会等到这么多年以后,她这样一个背负深仇大恨的孤女还可以在这样一片寒凉的月光之中为了这样的一句话点燃心中仅剩的那点热情。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不要觉得烦哦,这位流岚宫宫主对女主的影像相当大的,还有,这本剑谱当中还有别的东西的,只不过女主还没有发现而已。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耿耿星河欲曙天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四十九章耿耿星河欲曙天 夜风萧骚,冬日夜风寒凉刺骨,一阵微风吹来,外间守夜的小太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脑中的瞌睡虫立刻走了大半,不过十四五岁的孩子,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强打起精神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开玩笑,这几日里面的那位贵人心情一直不怎么好,要是被她看见自己在打瞌睡,这条小命今天就要交待掉了。外面一片冰寒,殿内却是温暖如春的模样,地龙烧得很旺,青金石地板上已经铺上了厚厚的波斯地毯,雍容华贵之余还十分保暖。那薄薄的一道门将里面外面分成两个截然不动的世界,里面金碧辉煌,外面却是风刀霜剑。 苏雪静拿着一件厚厚的狐裘大氅轻轻地走到桌案边,正要给伏在案上的人盖上,没想到却反而将那人惊醒了。林谖抬起一张绝世之容看了苏雪静一眼,不动声色地将手边的奏折用衣袖盖好,语气颇为不善,“不是叫你过一炷香就叫哀家么?”苏雪静垂头赔笑道,“奴婢也是看您这几日实在太累了,所以就想让您多睡会儿。”她走过去,将狐裘盖在林谖的身上,柔声道,“娘娘,这国事也不是一日就能够处理得完的,放在明天也一样。”林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伸出装了护甲的手指轻轻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脸上难得的一片忧色,“明日还有明日的事情,今天做不完的,一天压一天,不知会累积多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更何况,就算我休息得,陈州的将士们也休息不得啊。”苏雪静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睫,手在林谖肩上不紧不慢地揉着,缓声道,“不是还有朝中大臣么?他们受朝廷俸禄,就该为娘娘您分忧,更何况,如今皇上也大了,前些日子周太傅不是还说皇上最近功课进步了不少么?为什么不把这些事情交一部分给他呢?” 林谖身子一震,将手中的奏折猛地合上,冷笑道,“雪静,看样子,你对皇上,比我这个生母还要关心啊!”苏雪静手中猛地一顿,立刻从林谖身后退下来,垂首道,“奴婢不敢。只是娘娘心忧国事,对皇上必定少了些注意,雪静不过是想帮娘娘分忧而已,还请娘娘恕罪。”她说着,扑通一声跪在林谖脚边,林谖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却并没有叫她起来,反而是冷笑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这个做亲娘的,还不如你一个嬷嬷关心他?”她看着苏雪静,琥珀色的瞳仁映着身侧明灭不定的灯火,越加幽冥诡谲,苏雪静被她看得冷汗直流,朝地上猛地磕了一个响头,沉声道,“娘娘误会了,雪静并非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林谖“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伸手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嗔道,“你看你,我们几十年的姐妹了,哪里还兴这些?我不过是想吓吓你罢了,你就急成这个样子。”苏雪静顺着她的手从地上站起来,怔怔地看着她,林谖却已经站起身来,看着外面寒风凄恻的夜晚,缓缓道,“肯定是有什么闲话传进你耳朵里了。”林谖冷哼一声,眼中神采颇是不屑,“外面的那帮大臣动不动就拿后宫不能干政来说事,武曌还当了皇帝呢,哀家不过是趁着皇帝年幼,在他身边做些辅佐罢了。我若真想篡权,还用等到今天?从先帝后期开始,哀家就帮着先帝处理政事,一直到现在,将进二十年的时间,他们就说了二十年。更何况,”她轻轻瞥了一眼苏雪静,嘴角浮现出一个冷到极处的笑容,“皇帝是哀家的亲骨肉,再怎么样,哀家都不可能伤害他,这群人,难道还害怕哀家会篡了自己儿子的权么?”她眼眸一转,再看时,脸上已是一片笑容,她伸手拉住苏雪静的手,温声笑道,“雪静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也知道这些年来欠你良多,你放心,”她用手轻轻拍了拍苏雪静的手背,保证道,“哀家是太后一日,你的荣宠就在一日,就是皇帝,也会好好孝敬你的。”她放开苏雪静的手,转身笑言道,“皇帝如今还小,将政事交给他哀家毕竟还是有些不放心。不过周太傅的话哀家也听到过,他小小年纪已有如此能力,若是将来长大了,等到他将所有的东西学得差不多的时候,还不是一代明君么?”她缓步朝前,头上翠摇流丽划动,华美异常,“哀家也向往宫中太妃们的悠闲日子,且就让哀家再操劳个几年,等到皇帝大了,也就是哀家过悠闲日子的时候了。” 苏雪静看了太后曼妙的背影一眼,随即低下头,将所有的情绪全部掩盖掉,像影子一般静静地跟了上去。 林谖身披大氅,静静地站在回廊之下,远处琼台阁,好似仙境一般。她伸手轻轻拂掉廊前白梅花瓣上的积雪,那雪进了她的手心,瞬间就化成一汪凉悠悠、却又晶莹剔透的水,明晃晃的月光照下来,清幽幽的样子,好似那人明亮的眼睛一般。林谖蓦地合眼,手心也在那一瞬间收紧,那一汪水立刻就消散无形,只留下她手心中湿漉漉的仿佛哭泣过后遗留下的泪水。那个人,永远温和无波的眼睛,果真是和这月亮一般啊。林谖轻叹一声,如今这种境况,换做是他,又会怎样呢?其实不必细想也当明了,他那样的人,曾经统领三军,军 中将士只知谢澜楚三字而不知当今圣上,那样战神一般的人物,元肃那样的宵小之辈,不需他多费功夫就可以赶跑,哪里还像自己现在这样捉襟见肘,既要想着平衡各方势力,又要一边想着办法击退元肃。谢澜楚死后,谢飞白远走,整个朝廷之中再无可用之才,如今,再叫她拿什么去和元肃打? 林谖睁开眼睛,眸中闪射出几近妖异的光芒,如今的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啊。皇帝还小,林家犹如虎狼一般,对她步步紧逼,莫要说那从来就不安分的鞑靼,更何况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元肃......这危机,是一步也缓不得了啊......林谖微微皱眉,终于还请张开了口,往常娇媚好似二八少女的声音此刻映衬着天上的这一钩残月竟显得格外的落寞,“传哀家的旨,原御林军首领夏语冰闭门期间表现甚佳,擢升为平叛大将军,即日启程赶赴陈州,平定叛贼元肃。”她抬头看向天上,云破越来,她的脸却格外苍白,“不、得、有、违。” 谢鹔鹴将手中的布帛轻轻合上,装进自己枕头心里面。这吴达心的办事能力果真不同凡响,不过才这几天的时间,他就借着给王府送东西的由头将这名单送了进来,只是这人能力虽然高,可是却未必服她啊。谢鹔鹴轻叹了一口气,起身来稍微整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打开门,朝嘉树书房的方向走过去。推门而进,那人已经坐在椅子上等她了,还是当初初见的那副愣愣的神情,这人,如果不是因为他有意放水,自己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看出来呢。谢鹔鹴走过去,将他案前的灯花挑亮了一些,这才缓道,“你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嘉树抬眼看她,一副眉开眼笑没心没肺的样子,“林谖让夏语冰出去平叛了,这夏语冰先前是少帝继位后的第一届武状元,后来只打了一个小小的仗,就被太后赐婚给当时的大将军谢澜楚的二小姐,后来几年一直闲置,并未听闻此人有如何过人的才华。”他的眼睛明亮得好似秋水一般,“我想并非是因为他的才华不够,相反,是因为才华太够了所以才一直被林谖搁置。这样的一个人,长期郁郁不得志,才华得不到发挥,必然心中对林谖有千万诽议,如果将他拉拢过来,倒不失为一枚好棋,只是你看我们应当怎样将他拉过来?”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黑云压城城欲摧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五十章黑云压城城欲摧 谢鹔鹴心中一震,她看了一眼嘉树,那人明亮的眼眸中清晰地倒影出她的容颜,她不动声色地别过自己的脸,淡然道,“林谖当日灭掉谢家,为的不过是将谢家的权力全部收到自己手里,她费了那么大的一番周折,又怎么肯轻易再将到手的东西拱手让给别人?这夏语冰身份特殊,以前是谢大将军的女婿,即使后来与谢家划清界限,但身份总是尴尬,林谖此人疑心甚重,加之又是女子,行事也小气了些,自然容不下夏语冰。她以为她将所有东西牢牢把在自己手里就能万事平安?哼,”她轻声冷笑,眉间也覆上一丝冷意,书房中的气温仿佛也瞬间降下不少,“须知,天底下,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她看了一眼身侧的嘉树,少年头上的玉冠映衬着窗外皑皑白雪,越加显得青丝如玉,眉目似画,她看了一眼立刻就转过自己的眼睛,仿佛自顾自地道,“林谖如今启用被她废置已久的夏语冰,看来手底下当真是无用之人了。” 嘉树淡淡地笑了笑,接口道,“应当是林家再无可用之人。否则,如此大好机会,林谖又怎么肯拿去给外人?她再笨也知道,如今的局势容不得她心有二意,若想防着朝廷中有人趁机坐大,那么结果就只能是元肃打进帝都之中,坐了皇位。她执掌朝政这么多年,熟谙政事,如果当初谢大将军一事已经错了,那么这样的事情上她就再不可能犯错。毕竟,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平元肃的叛乱,其他的,可以等到以后再说。” “不错。”谢鹔鹴的神色依旧淡淡的,让人看不出喜怒,“谢家之后,朝廷之中的四大贵族只剩其三,林王两家一向是结的秦晋之好,林谖的母亲便是王家家主的姊妹,他们二家向来一体,至于另外的一个沈家么,他们从来奉行的是中庸政策,行事低调,虽然在朝中为官的不在少数,但基本上都不居要位,只是因为沈家这么多年的历史,加上沈家子弟一向分布较广,所以影响才比较大。如今谢家之后,林谖主要防着的便是沈家了。沈家人才不在少数,林谖为了避免沈家坐大,成为第二个谢氏,自然大费心思。她宁愿让一个身份尴尬的夏语冰去平叛,也不愿让沈氏子弟参与其中。我们这位太后娘娘,用心可真是良苦啊。”她声音悠然渺远,当中又带着说不尽的讥讽,眼中清亮一片,竟有了隐约的睥睨之气。她轻轻启唇,轻嘲道,“只是,你一心一意想要将夏语冰拉拢过来,恐怕他却未能如你所愿。” 嘉树眉目微动,随即反问道,“此话怎样?” 谢鹔鹴笑着睨了他一眼,道,“夏语冰这人你并不了解,若你按照常人的心思去忖度,或许他就真如你所想的了。只是夏语冰这人......”她轻轻垂下眼睫,唇边的笑容既讥诮又苦涩,“心机城府无一不深,要想让他投诚,难度不啻于登天。”那人的心思,就算自己与他同床共枕四载,也猜不透呢。谢鹔鹴有一瞬间的出神,但立刻就回过神来,续道,“更何况,现在的你,根本就不适合暴露,我们现在倒不如继续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才是上上之策。” 嘉树一片默然,片刻之后,也点头称是道,“也对。”说完,他展颜一笑,“是我操之过急了。”窗外冰雪莹白,他的笑容明亮得几乎可以化掉白雪,即使谢鹔鹴看惯了美人,乍见之下也不由微一愣神。但她马上就回过神来,颇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去,嘉树见了,明白过来,像是对她的这种反应甚是满意,立刻笑得眉眼弯弯,十分讨喜。谢鹔鹴却没有再看他,只是淡淡道,“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那我先走了。”说完,也不等嘉树回答,人已经宛如青云一般飘走了。 她衣袖飘荡,更加衬得她身材纤秀,嘉树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唇边的那一丝笑容最终还是化成了一抹苦笑。这女子就算心机深重地来到他身边,他却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明知她是别有用心,却还是想要和她在一起。他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这世事无常。 黑云压城城欲摧。 冷风将身上的披风吹得猎猎作响,夏语冰登上城,运足目力,远处敌人的帐篷便隐约可见。他看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和自己知道的不一样的,本来他还以为,军中将士定会看不起他这个被上面突然派下来的“将军”,甚至他都已经做好了要被刁难的准备,可是军中上下虽然对他称不上敬若天神,但对他倒也没多刁难,他想知道的都巨细无遗告诉过他。他将手中的千里眼递给旁边站着的副将,微微沉吟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道,“元肃逆贼的老巢在成都,他千里迢迢地过来,必定粮草不继,既然如此,那你们之前为什么不先将他的粮草找出来呢?”他的副将正是之前的陈州守将陈旭升,因为久久平不了叛,故而被太后一道懿旨降为副将,辅佐夏语冰的评判相关事宜。他听了夏语冰的话,立刻面有难色,伸手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躬身道,“并非下官没想到,下官和知府大人也曾经派出人去找过他们的粮草,可是并没有什么发现,总之没到吃饭的时候,叛军那边就会准时升起烟雾......”见夏语冰澹荡的目光直直地看过来,陈旭升的身子低得更厉害,“属下,属下也是没有什么办法......”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居然嗫嚅着再也开不了口。 夏语冰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淡然道,“我倒是想知道,陈州有你这样的守将,居然还能守这么久。”陈旭升干干一笑,“将军教训得是,下官不过是仗了太后娘娘和太师大人的光,所以才能呆在这里。” “你是林太师的门生?”夏语冰看也没看他一眼,依旧淡淡说道。陈旭升抬起头来觍颜笑道,“下官正是林太师的门生,说起来与大人还是一届的呢,只不过大人您是状元,下官不过是个小小的举人。”他说着就用手指比出一个很小的动作来,夏语冰却没有看他,依旧自顾自地看着前方敌营,过了许久,久到陈旭升的脸都几乎快要笑僵的时候,夏语冰才又开了口,“元肃深入腹地,他怎么就不怕京城与他身后的势力对他两面夹击,到时候腹背受敌呢?” “将军有所不知。”一个清越的声音接口过来,来人一身朱色便服,却不过是个二十七八岁、样貌清秀的白脸书生,“这陈州后面的并州等六个州县虽然明着没有反朝廷,但暗地里早就与元肃沆瀣一气,之所以没有出兵明帮,完全是害怕有哪一天元肃输了自己受牵连。至于后面的就接近蜀地,元肃哪里还用顾忌?” 作者有话要说:闇知道最近更得很慢,那完全是因为最近卡文卡得很厉害啊啊啊啊啊啊,亲们多担待啊。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孤帆一片日边来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五十一章孤帆一片日边来 夏语冰回过头,那名青年他并不认识,见他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那名青年朝他行了个礼,正色道,“下官乃陈州知府周付霖,见过夏将军。”陈州知府周付霖他是听闻过的,夏语冰伸出手来在他的手臂底下虚扶了一把,“大人多礼了。”夏语冰话音尚未完全落下,一旁的陈旭升就已经大喊道,“周大人,你怎么来得这么晚?”周付霖站起身来,神态之间一拍落落大方,并不为陈旭升的责难有所难色,他再朝夏语冰行了个礼,答道,“下官来晚,是因为要照看城中百姓,将军随时可以参拜,百姓的事情却一刻都等不得。付霖身为陈州父母官,如今遭逢战难,自然要比一般人更加关心百姓安危了。”虽然是回答陈旭升,但他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夏语冰,未有半刻交睫,夏语冰看了他一眼便垂下眼睫,站在一旁不发一言,让人看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陈旭升还想说什么,夏语冰却抬起头来一挥手,就率先下了城。 高大广阔的殿堂之内,一缕龙脑香悠悠袅袅盘旋而上,让人瞬间清醒了不少。一个老太监带着两个怀里抱着一大叠奏折的小太监一路小跑进殿中,对上座的那名少年行了个礼,道,“皇上,奴才给您把奏折拿过来了。”少帝一把从座位上坐起来,怒气冲冲地奔下椅子,伸手将两个小太监怀里的奏折全都拂到地上,怒道,“拿来了又有什么用?全部都是被人批改过的,朕不过是在上面盖个印章罢了,她要是想要,连这个印章,上面那把椅子都可以全部拿去。”那老太监听了他的话,立刻大惊失色,带着身边的人猛地朝少帝跪下,脸上神色更是惶恐不安,“皇上息怒,息怒啊。太后娘娘还不是都为了您好?您如今还小,娘娘是害怕您处理国事有所偏差,加上这些日子蜀王犯上作乱,娘娘她定然是担心您的身体才一并扛下来的,等到此件事了,定会将,将东西还给您的。皇上您就切莫再——”他尚未说完,殿门外一个曼妙的女声响了起来,“切莫再什么?海公公,你把话说清楚啊。”那被称作“海公公”的老太监脸上越发诚惶诚恐,转了个身朝后面的那人不住地磕头赔罪,“娘娘,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皇上年纪尚幼,您不要把他的话当真了啊——” “年纪尚幼?”太后轻轻瞥了一眼跪在地上已经抖得不成人样的海公公,妙目一转,定在了少帝脸上,“怎么?这才几日不见,皇帝就越学越回去了,见了母后,连礼都不会行,太傅是怎么教的?”少帝看了她一眼,她脸上的神色淡淡的,却越发显得高深莫测,少帝一咬牙,朝太后跪下叩首道,“儿臣参见母后。” “嗯。”太后衣袖微动,示意少帝站起身来,她淡淡地看了一眼少帝,宫装映衬之下,那张脸越发动人,即使已经过了娇艳的年纪,但是却比正在怒放的花朵更加动人心魄,“你想执政?”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听在众人耳朵里却是各有滋味,少帝把不准她要做什么,但想着总归是自己母亲,还不至于将自己怎么样,于是狠下心来,开口道,“是。母后如今年事已高,儿臣不愿再让国事给母后频添无谓烦忧,更何况,如今儿臣已经年满十五,处理政事迟早都要靠自己,儿臣,不想再麻烦母后了。” “皇上——”跪在地上的海公公忍不住喊了一声,脸上已经是苍白一片,太后眼风扫过来,海公公立刻低下头去,身体抖若筛糠,更加战栗不止。 太后将眼睛从海公公身上移过来,看着少帝,淡淡道,“果真是大了啊,自己都有主意了,等再过几年,哀家可能都叫不动你了。”她转过头去,长叹了一口气,“也罢,迟早都是你的,你不过是提前将自己放在哀家这里的东西拿过来罢了。你想要,哀家就给你,也免得为了这样一件事情弄得你我母子反目,到时候得不偿失。”少帝脸上稍露喜色,却又听得太后话锋一转,“可是,尚未成家立业,怎么能算真正长大呢?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家尚未齐,又何来治国之说?莫说母后,就是你的臣民,都不放心将自己的事情交给你啊。”少帝心中陡然一沉,果然,太后又继续淡淡说道,“你有个远房表妹,因为元肃犯上作乱,她家遭了难,前些日子才进京来投奔你舅舅。这个姑娘哀家也见过一次,比你只小半月,人品才貌都是上上之选,虽然出身比不上京中的大家小姐们,但总归是我们林家本家人,哀家也放心些。哀家已经让钦天监择了个良辰吉日,皇上你就拟个旨意,将湘宜娶进宫来。” “母后——”少帝大喊出声,太后看着他,面上似有不解之色,“怎么?你不愿意?”她看着少帝,脸上的表情越发高深莫测,让人看不出她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少帝心中越加作难:倘若答应她娶那个什么林湘宜,那自己以后定然生活在监视之中,虽然如今他身边也大多是太后的人,但像这样明目张胆地安排人过来,实属不能忍受之事;但若是不娶,那自己辛辛苦苦争取过来的机会就这样白白泡汤了,想起来都极为不甘,虽然太后定然不会让自己这么痛快地就掌权,但如果连这一次机会都放过了,那下一次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少帝一咬牙,终于狠下心肠,弯□子朝太后行了个大礼,“那就多谢母后了。” 太后点点头,转过身子深深地看了一眼一直站在她身后的苏雪静,带着自己的人鱼贯而出。 少帝看着太后远去的背影,脸上越发阴沉,他猛地一拂袖,头也不回地进了后殿。 皇帝大婚,无论放在什么时候都是值得大大庆贺的一件事情。太后发下旨意到各府,各大臣要为少帝大婚做准备,齐王嘉树远离故土,太后为了表示对他的优待,特许京中的齐王府免去此间一遭,齐王嘉树进宫伴驾,以示皇恩浩荡。太后的旨意到了齐王府的时候,连谢鹔鹴都忍不住小小地疑惑了一下,她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又要你进宫伴驾?”嘉树脸上一丝不自在一闪而过,谢鹔鹴却没有在意,她如今的精神全部放在太后下的这道旨意上面,心里把不准太后是不是知道了嘉树装傻的事情。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就问了出来,嘉树听了,微微垂下眼睫,淡然笑道,“我与她接触不深,应当没有。” 谢鹔鹴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林谖心机深沉你不是不知道,你又是从哪里来的自信,能够装得天衣无缝?”嘉树抬起头来展颜一笑,道,“当初你如此聪慧都看不穿我的伪装,更何况是林谖?”谢鹔鹴没想到他会提起当初的事情,微微皱眉,正色道,“你装傻的功夫无人能敌这是自然,不过我当初与你相识不深,时日久了,你能保证我看不出来?”不等嘉树答话,她又续道,“林谖如今三番两次地宣你进宫,如果不是因为心中起疑,她又怎么会多次试探?”嘉树脸上的神色微微一凝,转瞬即点头道,“嗯,极有可能是这样。”言罢他又突然一笑,对谢鹔鹴道,“这也未必是件坏事。如今少帝年岁渐大,但林谖依旧把持朝政不放,时间久了必定产生矛盾,如今有强迫少帝娶林家女,他们之间的间隙愈深,如果加以利用,定能为我所用。” 谢鹔鹴微微一笑,却没有接他的话,反道,“这又是你在宫中的细作传递给你的?”嘉树微微一笑,并未否认。一时之间,室内寂静无声,只听得见灯花的荜拨之声,谢鹔鹴沉默许久,终于还是讷讷道,“那,你自己小心。”话尚未说完,脸却已经红了大半。 嘉树眉眼一动,脸上笑容越发清澈,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窗外寒风肆虐,可这里,却是一室如春。 太后将手中的双陆往桌案上一扔,笑道,“不玩了,不玩了,哀家这次可输得多了。”她伸手将自己面前的金帛往对面林宜琢面前一推,“这些都拿去,哀家不玩了。”她说着,指着手侧的另一堆金银珠宝,对身后的苏雪静吩咐道,“把这下拿下去给宫里的人分了。最近又是年关又是皇帝大婚,也够他们忙的了。”苏雪静得了令,躬身下来将太后指给她的那一堆珠宝捧进身边站着的一名,宫女手中的托盘里,侧过身子在她耳边轻声吩咐了一番,那宫女得了令,端着一盘子的金银珠宝缓步而出。待到那宫女出去,林宜琢将面前的金帛收好,笑道,“还是姑母体恤下人。为太后娘娘和皇帝陛下效力,是他们三生修来的福分,哪里还能要什么打赏?” 太后笑着睨了林宜琢一眼,只是这样淡淡的不经意间的一眼,便似要将她看穿一般,林宜琢知觉自己心中的那点儿小心思立刻显现无形,难得的脸上一红,太后却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她,笑容揶揄,“你也是我们林家的嫡出小姐,见识怎么能够这么短浅。不过一点珠宝,让他们拿去又有什么关系?”太后站起身来,叹道,“做事么,眼光还是要放长远一点,现下虽然用不着,但总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一点儿小利益,又怎么比得上往后的大事呢?”林宜琢被太后训得脸上更红,忍不住低下头去,太后眼光幽幽一转,看着她头顶上的发髻,续道,“你如今也嫁做人妇,怎么还是这么不长进?”林宜琢听了她的话,急急辩解道,“姑母,不是宜琢,而是那个小jian人,要不是她,又怎么会......” “是你自己没本事,拴不住自己的男人,怎么怪别人?”太后脸上一丝愠色一闪而过,但很快就恢复如初,叹道,“你以前在家做小姐的时候,也没少让哀家和你父亲担心,如今嫁了人,是别人家的人了,哀家就是想管也管不了了。算了,不说你了。”她淡淡一笑,又道,“哀家看着湘宜那孩子倒好,懂进退,知礼仪,虽然不过是咱们林家的一个远房亲戚,但说到懂事,就是你和你哥哥加起来都比不上呢。”林宜琢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她算什么懂进退知礼仪,不过是仗着母亲是咱们林家的一个远房姑妈,又得了姑母您的眷顾,哼,皇后这个宝座,哪里轮得到她?” “你不服气?”太后眼眸一转,冷哼一声,“你是不是要说,要是你再小个五六岁,这皇后定然是你了?”太后讥诮一笑,又道,“你可不要忘了,当初还有个谢鹔鹴。你以前比不上谢鹔鹴,现在比不上你的表妹林湘宜,还好意思在这里?真是越大越不懂事。”她看了一眼犹自不服气的林宜琢,又忍不住想到当初风姿卓越、不知比她好了多少的谢鹔鹴,心里没由来地升起一丝厌恶。她对身边的苏雪静招了招手,吩咐道,“雪静,你去把哀家桌案上的那套《史记》拿出来给王夫人带回去。”她抬眸看向对面目瞪口呆的林宜琢,淡然道,“好好读书,不要成天只想着争宠斗狠,没脑子的女人,哀家就算是男人也不会看你一眼的。”苏雪静从后殿出来,将手中的《史记》奉上,太后接过来,递给脸上神情变换不休的林宜琢,面无表情地说道,“读不懂的就多问问,没弄懂之前,不许再出门。”林宜琢不情不愿地接过来,却又不甘心地想要张嘴再争辩,太后却闭上眼睛,朝她微微摆了摆手。林宜琢一咬牙,猛地一顿足,拿着书跑了出去。 她今日进宫,本来是为了自己丈夫在外面养姬妾,自己心中郁闷跑来向太后告状来了。之前她回家的时候,自己父亲林晋语以“别人家事不便过问”为由将她打发了,她心中不满,才跑到宫中来找太后。本来以为自己这个尊贵无极的太后姑母定能为她一雪耻辱,哪里知道之前她们玩双陆的时候还好好的,后来竟然将她训了一顿。她心中越想越气,也越来越觉得莫名其妙,看着手中的《史记》,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她将手中的书用力地往面前的假山一扔,只听“啪”的一声钝响,一个少年清越中带着怒气的声音在假山后面猛地响了起来,“是谁?给朕滚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先将就着,过几天再改哈。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帝子乘风下翠微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五十二章帝子乘风下翠微 声音包含着极大的怒气,让林宜琢忍不住肩膀一缩,她尚未来得及逃跑,假山那边已经走出一个怒气冲冲的俊美少年,一手撩着身上那身明黄色长袍的前裾,另一只手还拿着刚才被林宜琢扔过来的那本《史记》,身后跟着一大堆太监宫娥来到了她的面前。林宜琢逃跑不成,只能硬着头皮站在那里,散漫地给少帝行了一个礼,口呼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喊完也不等少帝叫她起来就自己起身站了起来。少帝心中愈怒,如今他日渐长大,朝堂之上林晋语只手遮天,林太后把持朝政不还,林家对他越来越藐视,少帝与林氏的关系越来越僵,加上日前太后以还政逼他娶林氏女,更激起他心中怒火,如今看到林宜琢如此敷衍散漫,胸中的气就更不打一处来。他逼近林宜琢,恨声道,“王夫人,你好深的教养啊。林家累世贵族,难道就教你这样面对君上么?”林宜琢一愣,以前她仗着父亲和姑母的关系,在京中横行霸道,无所顾忌,这个小皇帝人人都知道是他们林家的傀儡,什么时候跟她这样大声说过话?你又算什么君上?她心中诽议,但脸上却已经略略收去散漫之色,整整了衣裳,又重新朝少帝行了一个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嫔妾失礼,还请皇上恕罪。”说完又想自顾自地站起来。 少帝凤眼一眯,喝道,“朕叫你起来了吗?”林宜琢没想到他居然动了真格,虽然这个皇帝是个傀儡,但无论怎样他都还是个皇帝,林宜琢身子一顿,又做了副低眉顺眼的样子,重新伏了下去。少帝冷眼瞥了瞥她,伸手到她面前,“这个是你的。”林宜琢抬头,少帝手中拿的正是她刚才扔出去的那本《史记》,刚想要否认,少帝将书拿到自己眼前翻了翻,凉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了起来,“这是母后的书,朕曾经在她的桌案上看到过,今日表姐进宫,想是母后将书送给你了。”他说完看着林宜琢,仿佛她此刻要是说半个“不”字就要立刻将她拉出去车裂一般。林宜琢被他眼里的寒光刺痛,忍不住点了点头,少帝站直身子,一声冷笑,“君前失礼,还将太后赐给你的东西到处乱扔,砸到了朕,你说,你该当何罪啊?”林宜琢脸上一变,此事可大可小,少帝与林氏早有不合,虽然放在平日少帝不敢将她怎样,但现如今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就算少帝现在要将她五马分尸以泄私愤,她也莫可奈何。至于事后太后和林晋语找上少帝,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她死都死了,再报仇都没用了。她抬起头来刚想辩驳,少帝就已经冷声吩咐道,“来人啊,将林宜琢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不要――”她下意识地想要扑上去抓住少帝的衣摆,身后已经有得令的侍卫走上前来想将林宜琢拖走,刚碰到她的手臂,她就尖叫道,“你们敢!”来拖她的侍卫手一顿,那边少帝阴测测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有朕在,你们有什么不敢?”林宜琢看向少帝,厉声道,“难道你就不怕姑母和我爹爹知道吗?”少帝阴冷一笑,“重打三十大板。”那些侍卫也发现今日皇帝情绪不佳,生怕惹恼了他,自己也挨板子,立刻抓住林宜琢的手臂朝空旷的地方走去。少帝看着林宜琢被拖远,兴致也上来了,对身边的近侍吩咐道,“给朕搬把椅子,朕要看着他们行刑。” “我也要看。”花丛之中突然伸出一个脑袋来,眨着漆黑的瞳仁看着少帝,他脸上黑一块的白一块,耳朵上还带了一朵花,眸子晶亮宛如幼童,仿佛是从未被世事污染过的冰川积雪。饶是少帝刚刚过了气头,见了他也不由得一笑,对他招了招手,“七皇兄。”嘉树用衣摆兜起一兜五颜六色的石子,从花丛中跳了出来,跳到少帝面前,像是献宝一般,立刻将自己的衣摆提高,“看,好不好看?”少帝自有登基,即使还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但却难免老成,如今看到一个比自己年长了五六岁的人像个小孩子一般对着自己献宝,忍不住一笑,耐着性子回答他,“好看,从哪里来的?”嘉树顺手一指,也不知道他指的是哪里,所幸少帝知道他是小孩子心性,也没有真的去追究他指的地方,只听嘉树乐道,“是那边的姐姐哥哥们给我的,我用你给我的那些石子珠子换的。”他口中的“姐姐哥哥”必是这宫中的宫娥太监无疑,只是,自己给他的石子珠子......少帝忍不住眼角一抽,心中陡然升起一种不好的感觉,他犹疑地问道,“我给你的石子珠子?是不是那些透明的,红的蓝的,还有那些穿成一串的白色的珠子?”嘉树十分欢快地点了点头,少帝心中哀叹一声,看着他衣摆里兜着的那些五颜六色但毫无价值的石头,这个人明显是被骗了。自己赐给他的那些石子珠子,哪一件不是价值连城,居然就这样被那群宫娥太监用几块毫不值钱的石头全部换了去。不过也好,少帝笑着看了一眼犹自懵懂不知的嘉树,那些东西迟早都还是要回到自己手中来的。 嘉树面上虽然是一片懵懂之色,但心里却是一片清明。眼前这个穿着帝服的少年,笑得像只狐狸一样,他的心思就差没写在脸上了。嘉树有些不忍看地撇过头去,正好就看见太监们搬了两把椅子上来,他跳着坐上去,任由那些太监将他带到了行刑的地方。少帝见了,不过微微一笑,由着他去了。 林宜琢被架上板凳的时候还在狐假虎威,将太后和林晋语搬出来吓唬少帝,她说的越多,少帝脸上越看不出喜怒。嘉树不忍再看,聪明的人此刻都知道不能在少帝面前提林晋语和太后,那是他的死穴。这个女人如此不上道,也不怪小皇帝要将她打一顿,只是,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身侧的少帝,这孩子即使是在激愤之下还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只是打林宜琢一顿了事,看来也不像外面传言的那样无用昏庸啊。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矢将保独行,安敢邀诡遇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五十三章矢将保独行,安敢邀诡遇 即使奉了皇命,侍卫们也不敢真的下手重打,板子打在林宜琢身上声音挺大,但却没有多痛,这些侍卫常年在宫中当差,人也精乖得很,林宜琢是皇帝下令打的,她一个弱质女子,若真的被打出个什么来,林晋语和太后不能找皇帝晦气,但他们这些行刑的侍卫肯定跑不了,到那时候,恐怕就不再是仅仅自己脖子上这一颗脑袋不保了。少帝虽然年幼,但心底却无比清楚这一点,所幸他也不是真的要打林宜琢,不过是想借此给她、给林家一个下马威,也给自己出口恶气。先前还看得兴致勃勃,但看到后来,林宜琢惨叫的声音越发的大了,他听得不耐,就想要起身离开,但又觉得这样走掉未免有失威严,于是掉转头朝身边看得兴致正浓的嘉树道,“皇兄,你,累不累?”嘉树心眼儿一转,哪能不明白他的想法,他恶趣味上来,用力地摇了摇头,连看也不看少帝一眼,依旧盯着扑在板凳上的林宜琢。少帝只当他从未见过,如今心思全都被林宜琢那边吸引过去了,少帝顿了顿,放在膝盖上的手也忍不住微微蜷曲。他本想忍过去,奈何林宜琢叫喊的声音实在让人听不出她其实是贵族小姐,嘉树虽然状似精神全在林宜琢身上,但却分了大部分神在少帝那边,他在心底默数道,“一、二......”“三”尚未出口,就见少帝站起身来,对他微笑道,“朕突然想起太傅布置下的课业还有些没有完成,皇兄自便,朕先行一步。”嘉树看着他点了点头,尚未等他说话,少帝已经如逃一般带着仆从离开了。 待到少帝的身影消失不见,那群侍卫立刻放下手中的板子,伸手将林宜琢扶起来,朝她叩首道,“王夫人――”尚未等到后面的话出口,林宜琢就一拂袖,怒气冲冲、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嘉树坐在椅子上,看着这群人,人人都当他是傻子,自然不会对他多加留意,连板子未曾打满也没有向他知会。他在心中嘲讽一笑,趁着众人心思全然不在他这边的时候,从椅子上下来,朝花园深处走去。 哪怕板子打在身上并不怎么痛,但好歹也有二十多个,更何况林宜琢平素在家都是养尊处优,身娇肉贵,哪里经得起这样一顿打?她一边揉着自己的屁股,一边朝宫门的方向走去,她进宫本是为了让她的太后姑母给她撑腰,哪里知道不仅在太后那里得了一身训,还在少帝这里挨了一顿打。她越想越不通,以前在家的时候,就只有她和林尚琪是正妻所生,身份地位比起林晋语的其他孩子不知道高了多少,从来都只有她给别人脸色看,哪里有人给她脸色看?即使那个人是皇帝也不行!她皱了皱鼻子,心里不住诽议,算什么皇帝,不过是她爹爹控制在手中的一个木偶罢了,若不是因为要看着姑母的面子,这天下,恐怕早就姓“林”了呢。就这样一个小孩子,居然还敢在老虎嘴上拔毛,真是......她越想越激愤,心中不忿愈加难平,总想着要用什么办法将这一切讨回来,眼看着这片花园就要走过了,她突然想起,当初进宫的时候,她为了彰显太后对她的恩宠,早就让自己的马车回家去了。因为往常的时候,太后就算心情再不好,也会给他们兄妹准备回程的车马,一想到那是太后亲赐的,便是无上的荣耀,她为了在丈夫和小妾面前争口气,才让自己的马车回去的,可是现下她这个样子,既不可能走回去也不可能再回去找太后了。正在犹豫间,一枚小石子突然弹到她的膝盖处,她心情正不好,刚要破口大骂,一张美至几可天地变色的容颜突然映进她的眼眸,她只觉呼吸蓦地一滞,那些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语全都已经说不出口了。那人却看也不看她一眼,自顾自地从她脚边捡起那枚石子,依旧趴回地上玩自己的小石子。过了好一会儿,林宜琢才缓过神来,看着那张脸禁不住暗笑,难怪当初先帝雷霆大怒之下见了他还能消气,这样的一个人,换成谁,都没办法狠下心肠下手。她想了想,走过去,蹲□来,对嘉树温言道,“你一个人不好玩,要不要我陪你?” 嘉树抬起头来,眨巴着眼睛看了看她,终于点了点头,从自己兜里又掏出一把石子放在林宜琢面前,“这是借给你的,你用完之后要还我的。”林宜琢见他将一把石子当做宝贝一般,心里不由得有些好笑。眼见着嘉树大半个身子趴在地上将石子弹过来弹过去,她虽然有心同嘉树玩耍,但终究是女儿家,又是贵族小姐,怎么可能同嘉树一样没型没状?嘉树玩了一会儿没见她动,坐直了身子,朝她问道,“你怎么不玩?”林宜琢脸上有些挂不住,是她自己自告奋勇地来的,现下又出尔反尔,她一向行事嚣张,可是一看到嘉树那双清澈的眼睛,就什么不讲理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嘉树看着她的眼睛,里面清澈一片,仿佛才降生的婴儿,“刚刚,嗯,刚刚过去,林尚琪,你哥哥?”他虽然省去了很多词语,但林宜琢还是一下就猜出来了,“你是说我哥哥林尚琪刚刚过去?”嘉树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林宜琢心里一阵欣喜,要是真是林尚琪就好了,那她就可以不用再呆在这里可以早些回家养伤了。她忍不住笑道,“那你看见他往哪个方向去了?”嘉树朝她来的方向一指,林宜琢顺势看去,正是太后的寝宫。她现在一心想着要回去,也不管是不是刚刚才挨了太后的一顿训,大不了不见就是了。她站起身来,朝嘉树笑了笑,挪动步子朝太后寝宫的方向走去。 嘉树垂下头,两边的头发垂下来,将脸颊盖去大半,他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拨了拨地上的石子,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光芒。 林宜琢一路过来,她急着回家,走得极快,可是等她到了太后寝宫附近的时候,才发现有什么不一样了。还不到休息的时间,太后寝宫大门紧闭,只留了两个守门的小太监。她却没往心底去,现在对她来讲,只要能够找到林尚琪和他一起回家才是大事。没有宫娥太监更好,更方便她接近。为了不让太后知道她来过,林宜琢弓着身子借着花木的遮挡朝后殿移去,她小心翼翼地上了台阶,才发现不仅宫门关着,连窗户都关着。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心里这样漫不经心地想着,手上却不含糊,她沾了点口水,轻轻地在窗户上捣出一个小洞,将眼睛放了上去。不看还好,半晌过后,林宜琢脸色苍白地倒退了两步,要不是她赶紧扶住窗台,很可能就掉下去了。她轻轻拍了拍胸口,像是要将自己刚刚出来的心放回去。她站在窗棂下面静静站了一会儿,阳光透过柱子照下来,她一半脸隐藏在阴影之下,显得格外阴森可怕。过了半晌,林宜琢的嘴角终于勾起一丝微笑,极尽诡异既然老天都看不惯她被人欺负,那她又怎么能将这样好的机会白白放弃掉呢?那岂不是太辜负了天公的这番美意么?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背灯和月就花阴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五十四章背灯和月就花阴 一副详尽的军事地图在书桌上徐徐展开,地图后面的青衣人衣袖微动,将眼前的灯花轻轻拨亮,那样顺手的动作,好似已经做过千遍万遍一边。刚刚做完,他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手中一顿,脸上有短暂的失神——曾经少年夫妻,本以为是可以相互扶持直到白首,哪里知道,世事到头,终究不过一场空而已。窗外的雪下得纷纷扬扬,房中万籁俱寂,几乎只听得到心跳之声。也只有在这样的夜里,他才能静下心来好好地想一想那个女子。夏语冰的手顿在空中,先前还宁定一片的心霎时好似被微风吹过的湖面一般,即使是细微的涟漪也可以让自己久久不能平静。那时他们刚刚成亲,自己还只是朝中的一个小官,要不是因为娶了她的关系,根本就不可能在朝堂上有立足之地。他父亲不详,自幼被母亲拉扯长大,自尊心分外强烈,即使不是这样,任何一个稍有志气的男人也不会安心在妻子母族的庇护下悠哉一世。谢澜楚对他甚是赏识,独独谢飞白,处处与他为难,谢鹔鹴为了他甚至还和谢飞白翻过脸,可是非但没有让谢飞白有所收敛,反而对他愈加排挤。从他娶谢鹔鹴的那一日开始,谢飞白对他就相当防备,好似他娶谢鹔鹴,就真的是为了谢家的权势来的一样。如果不是因为谢飞白,或许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谢澜楚出征,谢飞白留守帝都,他被谢飞白寻了个理由打发在家。彼时心高气傲,只等一朝鱼跃龙门,便可光耀门楣,可是哪里知道,处处针对他的还是自己的大舅子。他心中气愤可想而知,却又不想被母亲和鹔鹴察觉,每日关在书房之中,美其名曰是读书,其实只是不想出来面对老母而已。 那个时候,她总是陪着自己,下棋品茗,煮酒论道,烛影摇红,灯光明灭,他不用去看就可以想到,书房的窗户上映出来的影子,定然是仿佛鸳鸯般的交颈相坐。彼时的执手相看,仿佛可以就此过完一生......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从书桌旁边站起身来,走到身后的书架上,从里面抽出一个匣子,拿出最上面的一封,上面字体娟秀,看着字就可以猜出写字之人的气质模样,与那人截然不同。那是何樱寄过来的家书,每一次上战场,她总会写家书叫仆人带过来,从未间断,而那人,从来不会写,她只会在自己去哪里的时候,就骑着一匹白马,跟到那里,无论是刀山火海,还是九幽地狱......他看着手上的书信,终究还是放了回去。何樱寄过来的家书千万,他回的却少,即使回了,也不过简单的几个字。面对她,自己终究不像面对那人一般恣意坦然。 他正准备将信收好,门却被人推得“吱呀”一声响,他抬眼看去,周付霖手里提这个酒壶,也不等他叫“进来”,自己就已经缓步走了进来。他走近看到夏语冰手中的信,脸上立刻有了一丝了然的神色,“我说怎么敲了那么久的门都没反应,原来是在想嫂夫人。”夏语冰放信的手一顿,转眼便不动声色地微笑道,“嗯。”他转过身,将手中的匣子放回原处,边道,“接近年关,家里只有家母和......内子,有些担心罢了。” “我看是想念才对。”周付霖促狭道,他伸手将手中的酒壶递给夏语冰,又从身后拿了一个出来,“我是孤家寡人一个,没什么担心想念的,你既然担心她们,就更要好好生活,毕竟,不光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更是我们下面这么多弟兄的事。”夏语冰也不推辞,将酒壶接过来,仰头到了一口,随即笑道,“到底是文人,哪怕用酒壶喝个酒也这么不爽快。梨花白这种酒,还是适合你们读书人。我们军人,要喝就喝烧刀子。”周付霖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我这不是怕你喝醉了到时候有什么事没人主持大局么?”夏语冰又拿起酒壶灌了一口,笑了笑,“也是,军中喝酒就这样,难以尽兴。”他拎着酒壶一边往外走,一边对身后的周付霖道,“走,上城上面去喝。” 两个人拎着酒壶上了城,寒风吹得衣衫猎猎作响,周付霖终究是个读书人,纵然有酒暖身,身上还是感到一阵阵冷意。他正微微瑟缩间,肩上蓦地一重,一件厚重的狐裘披风已经盖在了他身上,他抬眼看去,夏语冰眉眼清俊,带着不可侵犯的凛冽。冷风吹起他的衣袍上下翻飞涌动,那身青衫好似一片浩瀚无际的水,一浪一浪地朝他涌来。站在城之上,远处的敌营尽收眼底,夏语冰猛地灌了一口酒,叹道,“前朝末年群雄并起,中原烟尘纷飞,太祖皇帝以前朝旧臣的身份揭竿起义,最后一统天下,是何等的英姿勃发。没想到他的雄才伟略传到了现在,居然成了现今这个样子。”周付霖冷哼一声,走上前来与他并肩道,“这几个皇嗣一个比一个没出息,就算真的让元肃做了皇帝也未必比现在好多少。他身后虽然没有林氏一样的毒虫,但是若真的等到他登基,清河崔家也会是第二个林氏。”他叹了一口气,清甜的梨花白入口却变得极为苦涩,“可是要是捉了元肃,不过是帮着林太后除掉了一个异己罢了。”他看了一眼夏语冰,又道,“如今鞑靼对中原虎视眈眈,现在又多了一员大将谢飞白,他与朝廷仇深似海,恐怕不会就此善了。可笑林太后不思进取,整天想着怎样坐稳她那个太后位子,不去团结各方势力为朝廷卖命,却要我等在这里做她除掉敌对的投枪,我真是不甘心。” 夏语冰拿起酒壶淡淡抿了一口,低缓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不甘心又能怎样?如今你不过一个小小的地方知府,怎能斗得过那些累世公卿?”他仰头看向头顶苍穹,神色有着周付霖看不见的复杂。眼下即将年关,马上就要到最冷的时候了,这次朝廷倒是没有克扣他们的资源,恐怕就是京中的那些大官也知道,一旦元肃进京称帝,他们的那些富贵荣华,也都全部像烟云一般散去了。只是,如今的朝廷早已不能和当初相提并论了。谢澜楚领军的时候,他手下的士兵几乎全是靠的谢家的支援,没有用到国库多少钱财。林太后性喜奢华,朝中又五蠹俱全,国库早就被搬得差不多了,哪里有多余的钱来支援前线。这次的粮饷衣物恐怕都是那些公卿大族从牙缝里省下来的。 “将军。”夏语冰回头,却是他身边的一个副将在喊他。那副将对周付霖行了个礼,复又转身对夏语冰道,“叛逆元肃派了人来,正在大厅等将军。” 夏语冰眉目一动,将手中的酒壶扔给周付霖,“果然来了。”周付霖正想问他为什么会是“果然”,他却青衫微动,走在了前面。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奉上。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钟陵醉别十余春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五十五章钟陵醉别十余春 厅中灯光如炽,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元肃派来的那人等了许久都不见夏语冰,正在不耐烦的时候,眼前忽觉灯火一黯,一个青袍青年坐在了上首,他身边跟着刚刚一个副将模样的人,还有一个朱色纱衣的书生,那人心中已是明白,眼前上首这人,想来就是今晚要见的正主了。他朝那人拱手作了一个揖,口中呼道,“见过夏将军。”夏语冰见他一副文士打扮,又被元肃派来做说客,想来在元肃那方地位不低,他微微抬手,淡然道,“先生多礼了。请坐。”那文士依言坐下,笑道,“深夜来访,还请夏将军恕罪。” “不妨。”夏语冰眉眼淡然,那人见夏语冰没有驱逐他,以为夏语冰也有意归于元肃这边,心下不由大喜,面上也不由得露了微微的喜色,“我家王爷曾与将军有过一面之缘,彼时将军尚是新科状元,王爷就为将军的风姿深深折服,奈何一直无缘深交。这次好不容易能够见到将军,没想到却是在战场上,不能不说是遗憾。”夏语冰淡淡一笑,却没有打断他,“将军英姿天纵,让人心向往之,王爷就曾经说过,即使不能和将军做朋友,就是做敌人也是今生的一大快事。将军您是卧睡之虎,我家王爷便是深渊之蛟,生来便应该是王爷的朋友,但下官觉得,如果仅仅只是敌人,那就太实在是太遗憾了。”夏语冰微微一笑,不轻不重地答道,“蜀王乃皇家子孙,天生龙脉,如果说他是蛟,未免有些不妥。”他这样淡淡一句,却将那文士堵了个不上不下。他面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随即笑道,“是下官思虑不周,将军见谅。”他顿了顿,复又道,“总之,我家王爷一直以不能和将军成友为憾,如今眼看着年关将近,王爷特让我送来一些东西送给将军,还请将军笑纳。”他说着合掌轻拍,立刻就有随从抬着两口大箱子走上厅来,将箱子放在了厅中央。那文士朝那几个随从使了个眼色,其中的一个掏出一把刀子将箱子上的绳子割开,打开箱盖,里面闪闪金光,刺得厅中众人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等到众人适应了那些光芒,定睛看去,才发现这两口大箱子里面装的竟然是满满两箱的黄金。 那文士朝夏语冰笑道,“小小礼物,聊表心意,还请将军不要嫌弃。”他却微微一笑,道,“蜀王真是客气了。”说着对身边的副官招了招手,淡然道,“将这两箱黄金拿下去和弟兄们分了。”那文士脸上不禁一喜,夏语冰身边的副将却忍不住唤了声“将军――”,话音尚未落下,夏语冰眼风扫过来,他知觉呼吸一滞,垂下头去,招呼了几个士兵将那两箱黄金抬了下去。那文士看了一眼那副将,对夏语冰拱了拱手,“将军果真是爽快人,王爷已经命人备下薄酒一杯,三日之后,城外十里的长亭,静候将军大驾。”他说完站起身来,像是打算离开。夏语冰却在他身后微微提高了声音喊了一声,“先生且慢。”那文士回头,笑道,“不知将军还有何事。”夏语冰淡然一笑,道,“还要劳烦先生帮我转告王爷,三日之后长亭之约,语冰无法赴约。”那文士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哦”了一声,自顾自地解释道,“原来是将军有事。是我们唐突了。不知将军何日有空,下官回去回禀王爷,无论什么时候,定都扫席以待。” 他依旧淡淡一笑,眼眸中愈加深邃幽晦,“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去的。”那文士脸色一变,已经隐隐明白过来夏语冰在说什么,只见上首的那青年缓缓微笑道,“王爷大名,语冰久仰。只不过,语冰深受朝廷俸禄,怎敢做出对不起圣上的事情?王爷的心意,语冰心领了。我与他心意本就是一样的,倘若有机会,还请王爷移驾到陈州一叙。”那文士脸上一白,但见上首那青衣青年缓缓道,“先生若是还有事,语冰就不留了。”他挥了挥手,低声道,“送先生出去。”他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两名精壮的士兵走上前来,那文士身材瘦弱,与那两名士兵一对比,越加显得弱小。那两名士兵上来想要扶住他的双臂,却被那文士一拂袖打开,只听他怒道,“夏语冰,我家王爷好心好意让你归顺,没想到你居然如此不识好歹。哼哼,你要替京中的那位贵人办事原无妨。只是,”他诡秘一笑,语气神色愈发尖刻起来,“你可还记得你那老丈人是怎么个死法?” 就是站在夏语冰身边的周付霖也感到身边的他身子蓦地一僵,但随即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所怔住。这样的夏语冰,他......从未见过。厅中的那文士也好不到哪里,他是文人,从未习武,夏语冰身上杀气涌动,压迫得人几乎喘不过起来。他努力淡化掉自己身上的压迫感,哈哈大笑道,“你投靠少帝,偏帮林氏,却不知蜀王手握先皇遗旨,才是真正的皇位继承人,天命所归的九五之尊,夏语冰,总有一天你要后悔。”那两名士兵见势头不对,伸手去抓住那文士的手臂,那文士双臂被人夹着,口中却不止不休,不依不饶道,“夏语冰,你这个小人,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周付霖只觉得自己肩上蓦地一松,那种将人压得喘不过起来的压迫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刚刚吁了一口气,却听上首那人淡淡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放了他。”却是对那两名士兵说的。那两名士兵看着他,手中虽有犹豫,但还是将那文士放了开来。夏语冰朝那文士摆了摆手,那文士整了整自己的衣衫,瞪了他一眼,终还是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周付霖看向夏语冰,他紧抿着唇,仿佛有什么东西是他不能开口的。他的目光深得好似一口井,让人看不到底。这样的夏语冰,让他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那是一种无尽的悲凉,悲凉到仿佛可以将这雪夜一并凝固,再也没有春天。 他犹疑着刚想张口,却听上首的夏语冰一声嗤笑,说不清是自嘲还是嘲弄他人,“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会知道元肃会派人来吗?”他甚至看都没有看周付霖一眼,自顾自地道,“战事胶着,急的不仅是我们,元肃也急。甚至可以说他比我们更急,因为他是远距离作战,如果不快点儿拿下陈州,无论他的粮草究竟来自哪里,他始终都有后顾之忧。而最省事的办法,就是策反我。”他顿了顿,又续道,“不过,他倒是比我想的更能沉住气。只是不知道是因为他自己本身如此,还是因为身后有高人的原因。” 周付霖微一皱眉,随即反驳道,“那岂不是只要我们死守下去,元肃大军就能够不攻自破?” 夏语冰苦笑着摇了摇头,眼中有掩不去的疲惫,“怎么可能?只要我们有一日没找到元肃的粮草运道,我们就有一日不能破他。我看了,元肃大军无论排军布置,全是依照着五行八卦来的,元肃纨绔子弟一个,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唯一的解释便是他背后另有高人。如果与他们硬碰硬,损失太大,我们现在最该做的,还是去找到他们的粮草运道,胜利便指日可待。”他眼眸一动,元肃这么急急地找人来说服他,是真的沉不住气了,还是另有原因,或者,还是有什么事情让他不得不这样做?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夜阑卧听风吹雨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五十六章夜阑卧听风吹雨 夏语冰的猜想立刻就被得到了证实。 三日过后的夜里,天降大雪,元肃军队借着天色的掩护,奇袭陈州。奈何一切均在夏语冰的料想之中,纵然元肃拼尽了全力,也没能讨得了好去。好在元肃并不是笨蛋,见势头不对,立刻召集士兵回营,损失也不算大。 陈州军营的大厅之内还是一片灯火通明,一个副将一拳猛地砸在墙壁上,叹道,“唉!还是没能将叛逆打回去。真是遗憾。” “诶,王将军切莫如此。”周付霖走上前来,正色道,“比起被元肃打了个落花流水,这已经是比较好的结局了。”他看向上首从一开始就沉默不语的青衫男子,“这还要多亏我们夏将军料事如神,方有此番结果。要不然,我们就真的被人打得落花流水了。”夏语冰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如此,果然,见那王将军回头看向夏语冰,双手抱拳,脸上的神色却十分诚恳,“夏将军,我老王是个老粗,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但我现在是真的服了你了。要是换做是我,哪里能够料想到这些?先前老王对你多有怠慢,还请将军大人有大量,多多担待。”夏语冰从上首下来,扶起王副将,淡然道,“将军不用如此。夏语冰初来乍到,有很多地方都不懂,还要让将军你多多指教。”那老王大咧咧一笑,道,“哪里哪里,将军您太客气了。说实话,你刚刚来的时候,又成天和周大人在一起,我还以为你不过只是个受人余荫的纨绔罢了,只会读书作诗,半点实事不会,哪曾想,原来是‘真人不露相’,一出手就是大手笔......” “王将军。[.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周付霖走上前来,笑了笑,道,“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做‘成天和周大人在一起’就是个纨绔子弟吗?”那王将军回头见他,自知失言,脸上神色愈显慌乱,“周大人,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谁都知道你披着一张读书人的皮,做的全是我们这些武人干的事情,连我们这些武人都佩服得紧呢。”他本性粗豪,不会派人马屁,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得罪的人也不在少数,一路从战场上打下来,比他年纪小的人都升了官,就他三十多岁了还不过一个小小的副将。周付霖本就存心逗他,哪里会与他为难,听了他那句“披了一张读书人的皮”也被他逗笑了。见周付霖笑了,那王副将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知道他没生气,忍不住道,“周大人你可真是的,总是拿我老王开刷。”他们身后一名姓吕的副将走上来,拍了拍老王的肩膀,笑道,“王大哥,也只有你才这么老实,要是周大人真的有心为难你的话,就凭你那张嘴,你就已经不知道把他得罪过多少次了。” “是啊。”一个姓朱的副将走上来,微微一笑,“周大人心思缜密,要是真的得罪了他,他也不会说出来让你有机会知道的。”他貌似是来打趣,可说出来的话,就连那王姓副将也觉得有些不对。夏语冰和周付霖都是通透人,又怎会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讲。夏语冰刚想要说话,却听那朱副将道,“天色已晚,刚才因为叛逆之事已经让夏将军大为劳累,我们也是时候离开了。夏将军和周大人好好休息。”夏语冰和周付霖朝他们抱了抱拳,那三名副将便鱼贯而出。 待到三人走远,夏语冰才对周付霖淡淡道,“我是他的眼中钉我早就知道,至于你,周大人,你什么时候又得罪了朱景云?” “我哪儿知道。”周付霖脸上懊恼之色一闪而过,“他见我和你走得近,许是怕我抢了他的功劳,已经三番五次明里暗里地提醒过我回府衙,不要再呆在军营里了,还说什么是害怕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被流矢飞箭射中,他不好向朝廷交待。” 就是脸上一向淡淡的夏语冰都被他的这个理由给逗笑了,他摇了摇头,“看来他为了揽权,还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岂止。”周付霖走到夏语冰身边坐好,“这三名副将中,最有资历的人是王聪,最有潜力的是吕杨,可说到心机,就是十个王聪再加个吕杨都不是朱景云的对手。他年纪虽然不是最大的,但却是这三个人中的领头人物,陈旭升是个草包,你没来之前,这军中的大小事情几乎都得问过朱景云才可以。他虽然不是主将,但胜似主将,若是你不来,陈旭升再犯个什么错,被革了职,他顺理成章地就是陈州的主将。以他的心机,再加上碰上的是陈旭升,哪还愁没机会给陈旭升下套,让他丢掉乌纱帽,自己坐上一军主帅的位置?你抢了他的主帅位置,他看不惯你也是自然,另外两人一向以他马首是瞻,连着排挤你也是自然。不过现在好了,他自己阵营中的王聪已俨然将你看做是自己的偶像,首先倒戈,经此一役,你在军中声望大震,朱景云要是再处处针对你,那就显得他自己小气了。所以,就算他心里对你不满,脸上也不会表露太多的,你以后就可以放心了......”他一个人说了半天,没听到夏语冰的半句话,终于发觉出来,侧过脸去看他,却发现那人早已经神飞天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周付霖不满道,“喂,夏大将军,你究竟有没有在听啊。” “啊?”夏语冰抬起头来,有些茫然地看向他。周付霖瞬间便泄了气,任谁在说了大半天之后没人附和都有些失落,他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你没听算了,反正不是我的事。不过,”他抬起头来,看向夏语冰,“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连我说什么都没有听。” 夏语冰脸上神色微微一顿,随即道,“我在想,元肃为什么突然急着想要将陈州拿下?” “诶――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一说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头。”周付霖皱了皱眉,“我本来还以为他今晚上是因为几天前来收买你失败,反倒被你将了一军,脸上无光,所以恼羞成怒。你一说,我才发现他的举动跟之前是有些不一样。前面的时候,元肃一直拖着,这下,他动作频频,难道,真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夏语冰点了点头,说道,“因为远距离作战,按常理来讲,元肃应当是最希望速战速决的。因为他的后方在蜀地,发兵却又在离京城较近的地方,离后方太远,便有粮草不继之忧,可是看之前元肃的种种举动,并不像是担心粮草不足一样,相反,好像还很愿意同我们打下去。他身为皇嗣,自然知道如今朝中的种种情况,定然也知道我们与他的这场战争朝中那些贵人究竟持了一种什么样的态度,一旦我们久攻不下,朝中那些贵族一定会转移风向,转向他这边。如今朝廷姓‘林’不姓‘杨’,一个林氏固然强大,但若是其他的大小贵族全部联合,不愁将林氏赶不下台,只要我们挨得久一点,元肃的优势就越大,到时候他甚至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入主金銮,成为天下霸主。这也是我为什么猜测,他的粮草运送方式和常理不一样的原因。加上他的行兵布阵,无不是按五行八卦来排列的,打起来费时又耗力,最好的方法便是找到他的粮草,在这上面做文章。可是,既然是时间对他越久越有利,那他为什么还要急急忙忙地跑来打呢?” 周付霖看了夏语冰一眼,皱了皱眉,“对你的猜测我一向都是毫不怀疑的。如果真的想你所说的一样,那这段时间,我们恐怕难以夜夜好眠了。” “不错。”夏语冰点了点头,“如果他真的急着要将陈州拿下来,那往后的日子一定不会再像先前一样了。” “既然如此,”周付霖脸上现出一丝疑惑之色,“那你为什么不下令下去,让他们加强戒备,反而还要让他们回去好好睡一觉呢?” 夏语冰蓦地一笑,“周大人,兵书上说,‘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你读了那么多的圣贤书,难道还不知道么?”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春风何事入罗帏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五十七章春风何事入罗帏 风入罗帷,大红色的绸帐被殿中的灯光一衬,越发娇艳。(.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夜已经深了,之前还不绝于耳的丝竹之声早已消散,窗外月光茕白,阶上白雪厚重,寂静之时,仿佛可以听见积雪压断树枝的轻微声响。站着守夜的宫女已经有人在忍不住打哈欠了,可坐在那张凤床上的窈窕影子仿佛却丝毫感觉不到疲倦,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哪怕隔着厚厚的衣饰也不难看出这人的瘦削,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肩上头上繁重的衣饰压垮一般不堪重负。 有双鬟宫女走上前来轻轻地将灯花拨亮,那端坐在凤床上的红影似乎是有所察觉,开口道,“你们要是累了,就下去休息,陛下让我来等。”声音轻轻的,像是害怕将这一室的寂静搅碎一般,即使已经尽量做足了架势,但声音当中还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稚气,眼前的这个新娘子,年纪也并不大呢。那宫女的衣着和其他的不一样,应当是这宫中的领事,她站起身来,微笑道,“不妨事的。”像是要宽慰那新娘一般,那宫女又道,“皇上此刻应当还在御书房里,陛下日理万机,应当还没有这么快来,娘娘要是觉得累了,就先休息会儿,陛下来了奴婢叫您?” “不用了。”殿门被人猛地推开,少帝一身大红色的喜服面沉如水地站在门口,他身后是弓着身子的海公公。见到少帝来了,殿中的宫女朝他福了福身子,他一边抬手示意众人起来,一边阔步向前走来,沉声道,“你们都先下去,朕和皇后还有话要说。(.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那位大宫女面有难色地看了一眼端坐在凤床上的皇后,少帝却一声冷笑,刻薄道,“怎么?还怕朕今晚上跑了,让你们没办法向太后娘娘交差不成?”那大宫女听见他如此说话,自然明白了这个地方不能再呆下去,朝他一福身,带着那群宫女离开了,走的时候甚至还不忘将门给殿中的两人关好。 少帝走到凤床前,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秤将林湘宜的盖头挑开,冷冷道,“朕把盖头拿开,省得待会儿说话不方便。”那少女却轻轻一笑,心情像是十分愉悦,“我还以为,皇帝陛下是懒得看我呢。”她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素净到极致的脸,初初看去并不十分惊艳,但却是越来越耐看。只是少帝本就生得好看,自幼在宫中见惯了美人,前有太后林谖的媚态天成,后有谢鹔鹴的惊艳无匹,乍见林湘宜之下,却也并未露出惊讶之色。 少帝少年心性,听到林湘宜如此打趣他,明明心中气极,嘴上也免不得要还回来。只听他皱眉道,“是懒得看你。不过我要是不把这盖头揭下来,明天你到母后那儿去告朕一状,那朕岂不是得不偿失?所以,哪怕你这张脸再难看,朕再不想看,也只能看下去了。”他轻轻瞥了一眼林湘宜,居高临下道,“不过还好,以后朕见你的时候不多,不用成天面对你。你给朕安分些。”那少女听了,非但没有生气没哭,反倒扑哧地一声笑了出来,尽管知道自己不应该问,少帝犹豫了一下,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不自然,却还是问出了口,“你,你笑什么?”那少女抬起头来,眉眼弯弯,素净的脸上却是说不出的灵动,“我出嫁之前,太后娘娘就交代过我,说是我们的这位皇帝陛下脾气不大好,还叫我多多担待些,我还以为她是自谦,没想到原来还真是这样。” “什么叫朕脾气不好?”少帝果真一点就燃,怒道,“你说,朕怎么脾气不好了。”那少女又是一笑,少帝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她逗自己。他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玩笑?立刻就觉得是遭人戏弄了一把,少帝衣袍一拂,怒气冲冲地转身想要离开,没想到少女娇嫩如黄莺般的声音又在背后想了起来,“陛下,皇帝陛下。”她声音极大,少帝害怕被人听见,猛地回头,喊道,“有事就说!”林湘宜弯唇一笑,眯眼道,“我要是你,今晚上就算再不想留在这儿,我都不会走。”少帝身子一顿,他心机本就深沉,但不知为何,今晚见了这少女,就没有以往沉得住气了。林湘宜说得不错,他现在倒是走得潇洒,但这泾阳宫中几乎全是太后的人,今晚上他离开,明天早上一定就进了太后的耳朵里,到时候,麻烦肯定更多。如今他刚刚拿回执掌朝政的权力,要是就这么被太后收回去,那岂不是前功尽弃。他转身,耐着性子走到那少女面前,张开自己的双臂,沉声道,“服侍朕脱衣。” 林湘宜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动手,下床走到门前,拉开门对外面站着的宫女道,“皇上和本宫要休息,你们进来服侍。” 待到宫女们将两人身上的衣饰都除尽之后,便转身带好门走了出去。少帝看了林湘宜一眼,又看了看床,指着另外一边的软榻含糊道,“你,去那边睡。”林湘宜眉毛一挑,似笑非笑道,“陛下,您确定——”少帝皱眉,佯怒道,“怎么?朕乃天子,连这个命令都不可以么?”林湘宜微微一笑,点头道,“是,您是皇上,全天下都是你的,你要怎么样都是你的事情。不过,过河拆桥也没你这么快。”她装模作样地往外看了一眼,金光知道她什么都看不到,但少帝还是惊出了一身汗,林湘宜又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续道,“我看那些宫女还没走远,要不要叫她们回来?反正长夜无聊,不如我们凑个搭子一起搓麻将,你看如何?”少帝知道她是在拿太后来压自己,但心中再气却拿她丝毫办法都没有,只能怒气冲冲地走到一边的软榻坐下,瞪着林湘宜。他到那边坐下了,这边的林湘宜反倒有些吃惊,从床上拿起一床被子走到软榻前递给他,有些不自然地道,“喏,这是被子,你,自己盖好,不要着凉了,要不然又有人该说我欺负皇帝了。”说完熄了灯,走回凤床上脱鞋拉上被子,将自己整个人全都包了起来。 夜里静极了,只听得见两个少年悠长的呼吸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帝闷闷的声音从软榻那边传了过来,“林湘宜,你是叫林湘宜,你睡着了没有?睡着了吗?”林湘宜猛地拉下被子,睁大眼睛看着头顶帐上的流苏,怨念十足地说道,“皇帝陛下,被您这么一叫,你觉得我还睡得着吗?” “哦,你没睡啊。”少帝自动将她话中的意思忽略了,只听自己想听的,“那我们说会儿话。” “皇上!”林湘宜的怨气几乎都可以结成实体了,“就算你是皇帝,也不能剥夺我睡觉的权力,强迫我听你说话。”过了许久,都没有听到少帝的回答声,林湘宜试探着问道,“皇上?” “唔。”他轻轻答应了一声,声音清醒,并不像是已经睡着了般。林湘宜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转而又道,“你不是说要我陪你说话么?怎么又不说了?” “你不是要睡觉么?”少帝回答得倒是理所当然。林湘宜心中一气,本来她也睡不着,这些被少帝一搅合就更睡不着了,瞪着绸帐道,“那你现在可以说了。” “哦。”这下他倒是很乖,顿了顿,又道,“你是母后派来监视朕的。” “嗯。”林湘宜倒是很大方地承认了,只不过她没想到少帝居然会直接来问她,这种事情彼此都心知肚明,若少帝真要不知道,她才要觉得奇怪呢。 “那,她对你怎么说?”虽然明知道看不见什么,但少帝还是侧过头看了一眼凤床。床上的女孩子翻了个身,理所当然地说道,“这怎么能告诉你呢,你傻不傻啊。”少帝心中没由来地一沉,只听那少女顿了顿,又道,“不过,你只要不让我知道就是了。”少帝心中一喜,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什么意思,说明白。” 一个枕头准确无误地飞了过来,刚好就砸在了少帝的腿上,凤床那边的少女没好气地说道,“我的意思是,可以睡觉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虎帐谈兵按六韬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五十八章虎帐谈兵按六韬 自那日夜中偷袭后数日,元肃军队夜夜来犯,并不是多大规模的偷袭,反正就是每一次派一小队人马过来讲守城的骚扰一番,但每一次都没有成功。因为战士们早就得到了夏语冰的指示,对这些骚扰也只是略作抵挡,元肃每一次派过来的人都不多,那些人不笨,若是真的打起来,自然是他们吃亏,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和陈州的士兵们起冲突。开始的时候元肃还连连骚扰,到了后来见夏语冰根本是完全猜透了他的意思,也不再遮遮掩掩,更不再行骚扰之事,安分了不少。 “蜀王策略接连失败,如果他是真的急着拿下陈州的话,那接下来,就应该是硬闯了。”夏语冰的语气淡淡的,仿佛说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生死大事,周付霖转眼看他,眼中满是信赖,“你的猜测一向没错,我信你。” “哼。”夏语冰忍不住苦笑出声,“你信我却没有办法,蜀王若是真的打算硬碰硬的话,我们这边无论兵力还是装备,都及不上蜀军,拿什么跟他打?之前我之所以迟迟不肯出兵,就是因为不愿意看到太多的人死去,但若蜀王真要硬打的话,我们便少不了一场苦战。即使他打赢了我们,他也要留着精力去大后面,我相信,如果不到万不得已,元肃也是不会轻易硬闯的。”他看向天边,天空灰暗的仿佛立刻便要塌下来,夏语冰嘴唇微微翕动,低声轻喃,“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能够找到元肃的粮草通道了。” 他话音刚落,城的另一头就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将军,将军。”吕杨喜形于色地跑进两人,朝夏语冰身侧的周付霖抱了抱拳,从怀里拿出一样物事递到夏语冰的面前,笑道,“将军,你看这是什么。”那是一把干的红辣椒,放在吕杨手心中,就是夏语冰一向形喜不露于色也不由得微笑起来,从吕杨手中拿起一枚辣椒,喜道,“在哪里发现的?” “陈州城外一百里左右的村庄里。”吕杨笑道,“将军你让我们好好地找,可是周围都找遍了都没有找到叛军粮草的影子,我们就加大了搜索范围,没有只是将注意力停留在附近,没想到,还真的有发现。” 夏语冰放下手中的辣椒,对吕杨道,“你带一队人马将城外一百五十里左右的村名全部遣散转移,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今晚戌时城外敌军方向一百五十里之内不能有一个人,记住动作要快要轻,不能让叛军有任何察觉,否则唯你是问。”他又转头对身边的士兵吩咐道,“传我的令,让王将军带齐人马,今晚戌时烧城。另外,三军列队,静候吩咐。” 待到夏语冰将一切都吩咐妥当之后,周付霖走上前来,拿起那枚辣椒,朝他微笑道,“我想听听你的理由。” 夏语冰看了一眼周付霖手中的辣椒,浅笑道,“陈州地属北方,少人嗜辣,倒是蜀人一餐无辣不欢,这种辣椒是南方才有的,如果不是有叛军的粮草车从那里经过,又怎么会留下辣椒呢?再者,北方人因为地处北边,冬日少蔬菜,多是修以地窖将先前的蔬菜储存起来,我们在地上一直找不到元肃的粮草痕迹,却没想到他别出心裁将粮草放到了地下来运,大雪下来,将地上的痕迹全部覆盖,不仅我们找不到,而且也降低了他们运送粮食的难度。北方人家家修有地窖,我想,元肃定然是命人打通了各家各户的地窖,给他来运送粮食,这样一来既隐藏了行踪,又保证了粮食的安全,解了他的后顾之忧。”他忽又展颜一笑,复道,“我说他为什么这么急着要将陈州城拿下来呢,等到春天一到,雪水渗透到地下,那些粮草一发芽,不仅不能再用,他也不能再像现在这样大摇大摆地将粮食运进来了,到时候再想要运粮草,就要比现在困难得多了。”他轻声一笑,又道,“他将粮食隐藏得越好,危险就越大。既然费了这么大的气力弄来粮食,那后面,自然是越轻松越好了,他定然将这地道的出口修在了军营之中。到时候,我一把火烧进来,烧得可不仅仅只是那点点粮食草料了。火在地下,上面的积雪受到地下大火的烤炙,融化的同时还软化了土地......”他回头笑睨着周付霖,问道,“你说,到时候,他们会是什么情况?” “哈哈,妙极妙极啊。”周付霖抚掌大笑道,“古有陆逊火烧连营七百里,今有你夏语冰火烧地窖灭叛军,果真是妙极啊。”夏语冰却只是轻轻地看了他一眼,并未再言语。 他所料的分毫不差,那一把火烧进来,元肃盘踞陈州城外数月的军队立刻溃不成军,就连元肃本人也被夏语冰活捉。 消息传至帝都,多数人都没有想到,这个被搁置已久的首届状元居然会有如此本事,一时之间,夏语冰瞬间一跃成为继谢飞白之后最有名的少年将军。 正值帝都一片欢腾,人人都在庆幸又躲过一劫的时候,从来寂静的齐王府中的小小一隅,一个身材纤细的青衣女子正将手中的丝帛放到眼前的蜡烛上面点燃,她的嘴角缓缓凝起一丝微笑:元肃过后,就应当是元祀了,林谖,你想坐稳这个太后之位,我却不会让你如愿的。 二王爷元祀,是先皇仅存的四个皇子之一,他既比不上少帝和元肃母家身份尊崇,却又不同于傻子齐王一般让人毫无戒心,他的出身,本就是一个错误,无论是先皇在位之时还是后来少帝即位、太后当政,给予他的都没有太多的关注。生下来这么多年,甚至连一个正式的封号都没有,人人都还只是以他的排行称呼,比起元肃敢拿起先皇大旗直接反林,他也可以算作是一种悲哀了。 元祀强作镇定地爬上自己的马车,双手摊开,里面冰冷一片。他永远都忘不了元肃临死之时的那种眼神,或许是绝望,或许是狰狞,但他在元肃眼中看到的更多的,还是他对自己的怜悯。是怜悯!怜悯自己苟延残喘在林谖的脚下,匍匐苟活,贵为皇子,甚至不敢对那喧宾夺主、鸠占鹊巢的林氏稍有微词,他的身后,没有元肃那样势力强大的母族――可是,即便有又能怎样?元肃兵败,他身后支持他的清河崔家,三族之内全部被灭,九族之中,剩下的男的发配边关,女的进宫为奴。元肃的生母崔太妃更惨,被林谖派人活活剐死,连崔太妃早早修建好的陵墓也被林谖全部摧毁。而元肃......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人,到死了,连最为皇子最起码的尊严都没有留给他。 元祀双手捂脸,似乎不堪重负,他本就懦弱胆小,如今元肃又是他亲手杀死的。那个人,无论之前怎样瞧不起自己,但总归都是一父同胞的亲弟兄,没想到,却被自己一杯毒酒亲手送下了黄泉。自己以后就是死了,恐怕也得不到父皇的原谅的。即使已经离开天牢好久了,他身上还是止不住地颤抖,他虽然愚鲁,但最起码的还是知道一些的,林谖让他亲手杀死自己的弟弟,为的就是给他一个警告:元肃尚且如此,倘若他元祀真的有不臣之心,下场只会比这个更惨。 “王爷,您去哪儿?”车门外传来随从的问候,乍听之下,让车厢内的元祀吓了一跳。他勉强稳住自己的心神,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回家么,他凄苦一笑,家里从来都不会有温暖。他顿了顿,将自己心中的惊惧强压下去,努力做出一副淡然的样子,“去,去章台。”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坐见落花长叹息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五十九章坐见落花长叹息 他偏了偏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正待饮第二杯,手中却冷不防地一空,抬眼再看时,眼前已经多了一个面容妩媚的粉衣女子。(.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她拿着元祀手中的酒杯对他笑了笑,声音并不如一般jinv那样是故作出来的甜腻,却让听惯了的人耳中蓦地一空,“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王爷不介意的话,请我一杯如何?” 元祀眯起眼睛一声苦笑,“王爷,什么王爷,不过一个奴才罢了。”那女子却没有追问下去,依旧笑意盈盈地看着元祀。他看了一眼眼前的女子,突然笑出声来,叹道,“也罢。你想陪我就陪。”那女子果真依言坐下来,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送至唇边,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王爷何须管那么多。”元祀面上现出一丝苦纹,只听他叹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树欲静而风不止,世间有太多身不由己的事情了。”那粉衣女子嫣然一笑,道,“既是身不由己,又何必理会太多?”她顿了顿,续道,“不过,你若真有心事,不妨说出来,虽然我未必能够帮到你,但是起码说出来也会好得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原因,一向胆小的元祀胆子竟大了起来,眼前女子妩媚的面容看上去也格外善解人意。他低头略微沉吟,复又叹道,“也罢。反正都是一死,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抬头,眼睛看向头顶的横梁,镂空雕花,一片繁荣,元祀的声音却是与这繁荣格格不入的苍凉。他将这些日子以来的不顺向那女子一一道来,中间又夹杂着许多的身世感慨,他母亲本就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是先帝在一次醉酒之后将她侵犯的,即使后来有了元祀,母子俩的生活也没有好半分。相反,那个时候,尚且是贵妃的林谖因为他是皇子处处为难他们母子,如果不是因为他天资不高,很可能他根本就活不到现在。可是,即使长大之后他的境况也没有好转半分,似乎所有人都忘了他其实也是皇子,是个母亲出身不高的皇子。元肃在陈州起兵反林,兵败后被俘,林谖派他到天牢里,明着是让他去与元肃叙最后一次旧,可真正用意却是借他的手杀掉元肃,给他一个警告。 想到元肃死前最后的那一幕,他依然久久难以平静,那样鲜活的一个生命,顷刻之间就成了一具死尸,无论他生前是如何的荣耀,到死却都只是一抔黄土。元祀猛地闭眼,仿佛是不忍再看一眼这个世间,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睁开眼睛,端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坐在他对面的那个粉衣女子却轻笑出声,道,“王爷啊王爷,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元祀睁眼看她,那女子言笑晏晏,目光流转,摄人心魄,“你贵为皇子,就算林太后再看不惯你,你也是先皇的儿子,也一点不会有任何改变。莫问虽然不过是一介风尘女子,但也知道,如今林氏弄得朝中人人自危,想要反她的不仅仅只是一个元肃而已。只不过是因为没有一个人出来将这反林势力全部集结起来,一盘散沙,自然也就成不了气候。”见元祀要说话,莫问却微微抬起手,制止他,续道,“你或许是要说元肃首先掀起反林大气,可为何少人支持。”她诡秘一笑,又道,“你也知道,蜀王母家是清河崔家,也是有名的贵族,一旦让他做了皇帝,谁能保证崔氏不是第二个林氏呢?有了这一层顾虑,你想想,朝中的那些大臣们如何还敢扶他上位?你觉得你最大的劣势是你的母亲不过只是一个宫女,可是在我看来这却是最大的优势。你是正宗的皇室血脉,又没有外戚之患,朝中想扶持你的人不在少数,只要你真的决心下来反林,还怕没有人追随么?” 元祀抬头,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叫莫问的女子,他想从里面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来证明眼前的这个女子是其他人派来的。可是看了她良久,他只在莫问眼中看到一片比水还要透明的清亮。元祀移开眼睛,喝了一口杯中的酒,问道,“你这样说,不怕我将你抓起来么?”莫问微微一笑,“不瞒王爷,莫问本是出身官宦人家,要不是因为林氏的关系,也不会沦落到风尘之中。而且,我看王爷气象博大,并不似池中之物,相信将来定有作为,莫问情愿从此追随王爷左右,永不言弃。”她将脸凑近元祀,似乎要将自己的影子深深地印到他的眼睛里,“更何况,王爷是乃先皇长子,难道就心甘情愿这样营营一生,碌碌无为么?” 似乎是她的眼神太过锐利,让元祀有些不自觉地移开眼睛,只听他低声道,“事关重大,一切还需从长计议。”他抬起头来,对外面高喊道,“妈妈,我要替莫问姑娘赎身。” 谢鹔鹴再次环视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掉下的,她忍不住弯起唇微微笑了笑,来京城的时间不长,现在又要走了。这转眼就又是一个春天了。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可真够多的。她还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浑然没有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人。 “在想什么?”耳畔突然传来一个低缓的男声,谢鹔鹴略微有些惊讶,但很快就稳下心来,连她自己也没发现,她又笑了,笑容轻松,隐约之间还有几分以前的俏丽,“左先生传信过来问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回去,你在宫中,不便通知,我就索性自己做主告诉他三日之后便动身。”她回头,果真见到嘉树那张美到人神共愤的脸在自己身后,谢鹔鹴微微笑了笑,“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语气间竟然还有几分难以察觉的嗔意。 嘉树微微一笑,笑容仿佛波纹粼粼的水面,不经意间就能闪耀掉一双双眼睛,“自然不会。我高兴还来不呢。”谢鹔鹴正在想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就听见他解释道,“连城这个样子,才有王妃的气势嘛。”嘉树进宫多日,就有好多日没人这样打趣她了,乍听之下,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她懒得再反驳,只是转过身去自顾自地收起东西来。嘉树见她不说话,转又笑道,“连城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谢鹔鹴莞尔一笑,却没有接他的话,“三日之后就要离开,我已经吩咐下去让他们收拾东西了。你的东西我也一早就给你收拾好了,你还有没有什么要做的趁早做,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就不好了。” “连城怎么知道我有事情要做?”嘉树笑嘻嘻地问道,“不过三天的时间已经足够了。”他却没有再往下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十分讨喜。谢鹔鹴听了,心里却没有来由地一沉,那句“什么事”在唇边绕了好几遍,终究还是被她咽下去了。嘉树没有主动告诉她,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并不相信自己,甚至是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 作者有话要说:文章还长,女主出来的时候还多,大家不要着急哈,让闇一一道来。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月影徘徊天滉漾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六十章月影徘徊天滉漾 残灯耿耿,摇曳不停的烛光在明黄色的布帛上勾勒出一个极其浅淡的影子。少帝放下手中的奏折,忍不住掩嘴轻轻打了个哈欠,他站起身来,微微整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迈开步子走出了御书房。 天阶夜色凉如水,已近春天,天气暖和了不少,即使是夜深的时候走在台阶上,也感觉不到丝毫的凉意。夜风拂栏,吹起衣角微动,鼻端暗香盈盈,清亮之处,瞬间就让人清醒了不少。少帝凭栏而立,眼前一波碧水漾漾,月色笼罩之下显得尤其动人。他曲起手指,轻轻地在白玉阑干上缓缓叩响,声音清冽,仔细听来,竟是一曲《天仙子》。眼前树影婆娑,水波荡漾,景色殊丽,却是让人说不出的受用。他正径自陶醉间,冷不防地看见树影之间一个异常熟悉的影子,正探头探脑、鬼鬼祟祟地看着御书房的大门。少帝心中一紧,借着树影的遮掩,大步朝那人走去,待走到那人面前,才冷声道,“王夫人,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许是他出现得太突兀了,林宜琢丝毫没有准备,登时吓得脸上一白,腿一软跪倒在地上,“皇、皇上,臣妾,没有......什么都没有......”她越是如此,少帝心中就越是疑惑,他皱了皱眉,弯腰将脸凑到林宜琢面前,本是想要好好地打量一下她脸上的神色,没想到却又将她吓得身子忍不住往后猛地一缩,好似他是什么了不得的毒蛇猛兽一般。少帝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她刚才藏身花园之中,藏头藏脑、鬼鬼祟祟,说不准就是在监视自己,思及如此,少帝心中越发不悦,冷声道,“你进宫来不是去看望母后的吗?怎么会跑到朕的御书房来?” “姑母,姑母......姑母那里有、有......”林宜琢“有”了半天也没有“有”出个所以然来,正在少帝不耐烦间,她却突然说道,“姑母那里有客,我不方便,所以,所以才,才出来,随便走走,随便走走的......”少帝眼中锐光大盛,只听他冷哼了一声,不悦道,“随便走走?随便走走就走到这儿来了?王夫人,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么?”他冷冷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身体已经软成一堆烂泥的林宜琢,怒喝道,“是谁叫你过来监视朕的,说!”林宜琢脸上的惊惶之色愈重,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口齿更加不清楚,“没、没人......什么人都没有......”少帝咬牙冷笑道,“那你的意思,就是你自己来的啰。(.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他冷哼一声,拔腿便向太后寝宫的方向走去,“朕倒要看看,这个‘客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他刚要离开,冷不防的腿却被人一把抱住,林宜琢此刻也顾不得什么脸面身份,死死地抱住少帝的腿,哀声不迭,“皇上,皇上不要啊。”少帝果真停下脚步来低头看向地上的林宜琢,“那你就告诉朕,究竟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林宜琢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来,少帝见她这副摸样,心里愈加生气,怒喝道,“既然不想说,那就给朕滚。”说完,脚上用力,林宜琢便像一团破布一样被他踢到了一边。许是因为害怕林宜琢再来纠缠,少帝几乎是头也不回地快速地离开了花园。 直到到了太后寝宫的时候,少帝才发现真的有什么不一样。他来得急,身边一个随从都没有,而太后的寝宫,宫门紧闭,门前一个守夜的宫娥太监都没有。少帝本想直接进去,但又想到刚才林宜琢的那古怪举动,心中越发不安。但越是不安,却越想将整个事情弄清楚。他弓着身子借着夜色和花草的遮掩一路到了宫殿的后面,宫檐之下,月光幽深隐蔽,越发冥冥不定。少帝轻手轻脚地将窗户微微推开一些,殿内灯花幽暗,看不太清里面的情景,但他却听见一阵阵莫名其妙的声音:男人的喘息之中还夹杂着女人的呻吟,那呻吟似乎是到了极点的欢愉,又似乎带着无尽的痛苦,让人分不清楚里面那女人想要表达的究竟是什么。他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来,手上微动,又将那窗户推得开了些。月光照进来,里面纱帐之内的人影纤毫毕现,他一看之下,顿觉魂飞天外,整个人都不似自己的了。 少帝的动静大了些,将床上的两个人从qingyu之中惊醒过来,纱帐被人撩开,里面露出一张含烟带怯的面容,尊贵当中又带有无限的妩媚,却正是当今太后林谖。她qingyu尚未退去的脸上还带着一丝不敢相信,似乎也没想到此刻站在窗前怔怔地看着她的人,会是少帝。她反应极快,顺手就将扔在地上的衣衫捡起来披在自己身上,刚想要呵斥少帝,那少年却已经身子一动,跳了进来。 彼时身量未足的少年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眼中似乎要射出针来,他一头冲过去,太后本想阻拦,奈何他去势太疾,尚未等到她反应过来,少帝已经将纱帐里的那人拖了出来。那人身材高瘦,肌肤白皙,轮廓之间与太后还有几分相似,却正是太后林谖的亲侄、林晋语亲子,林尚琪。少帝的一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他冲到床的另一边,拔出一把装饰用的剑,剑尖直指林尚琪,眼睛却瞪着太后,怒道,“好、好、好。好极了。当今太后与自己的亲侄子通jian,枉你还贵为国母,竟然如此不知廉耻,今日朕就杀了这个jian夫,再杀了你。”他说着,手中的剑就往前一送,只是那剑本就是装饰用的,并不锋利,只在林尚琪脖子上划出一道小小的口子。饶是如此,林尚琪还是被痛得哇哇大叫,直呼太后的名字,“阿谖,阿谖你救我,你快救我。”他不说还好,少帝听见他叫太后的小名,心中更怒,喝道,“大胆林尚琪,太后娘娘的闺名又岂是你能直呼的。朕今天就杀了你以儆效尤。”他说着又拿着剑往林尚琪砍去,林尚琪歪倒在地上,尚来不及反应就被少帝追得到处走,他慌乱之下,爬到太后的跟前,一边抱住太后的脚,一边躲避着少帝手中的剑,口中还不住呼道,“姑母,姑母你救我啊,救我啊。” 林谖看着林尚琪抱住自己的手,眼中的厌恶之色一闪即逝,她抬起头来,对少帝喝道,“你给哀家住手!”少帝手上一顿,随即冷笑道,“你现在倒记得你是太后了啊?刚才你跟这个畜生鬼混的时候,怎么就不记得了?”他话音刚落,手上又要朝林尚琪砍去,却又被林太后喝住,“住手!你听哀家说。”少帝闻言,以剑拄地,冷笑道,“好,你说,朕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太后听了他的话,脸上似乎有一丝不自然,但马上就被她给压下去了,只听她冷静道,“这件事情,确实是哀家对不住你,也对不住先皇和列祖列宗。这样的事情不消哀家说你都应当知道不宜张扬,只要你答应哀家不要让其他人知晓,明日起哀家就搬到沐阳宫,从此不问朝政不问后宫,安安心心做皇太后,皇上,你看......” 少帝虽然年幼,但也清楚此事的重要性,太后此举,就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只要这件事不泄露出去,保全她太后的尊严,朝政中事从此以后就他一个人说了算,他有了太后的把柄在手中,自然不害怕太后出尔反尔了。少帝微一权衡,将手中的剑收进了剑鞘之中。他看了一眼太后,冷声道,“你好自为之。”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太后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踢了一下脚边早就软得跟摊烂泥似的林尚琪,喝道,“快起来,再晚就没命了。”林尚琪从地上爬起来,拿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看着坐在床上神色莫测的太后,吞了吞口水,犹疑道,“阿谖......”太后眼风扫过来,林尚琪就自动住了口,换了个称呼,“姑母,您打算就这么......”他尚未说完,就被太后的一声嗤笑打断了,“当然不会了。”太后冷冷地瞥了一眼林尚琪,吩咐道,“你快穿好衣服,然后拿着哀家的玺印去京畿大营,调动营中兵马入城,另外,传哀家谕旨,皇帝不孝,违背哀家旨意,罚禁足上阳宫三月,若无哀家懿旨,任何人都不得探望接近,违者,格杀勿论!”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翻手为云覆为雨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六十一章翻手为云覆为雨 少帝刚刚回到自己的寝宫,就有无数的御林军奔上前来将整个上阳宫团团围住,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海公公朝那御林军的首领怒斥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了?要反了不成?你们这群御林军,不去护卫皇庭,跑到这儿来做什么......”他尚未说完,就被人一把推来,一个头领模样的人朝海公公身后的少帝抱了抱拳,语气强硬,“皇上恕罪,臣等也是奉了太后娘娘的旨意,还请皇上不要为难臣等。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少帝脸上一片阴沉之色,他年纪虽幼,但并不傻,已经猜到了太后是为了什么,他冷冷地瞥了一眼那名御林军统领,声音十分阴沉,“太后娘娘?你们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他话音刚落,一个青衣太监就已经带着一群人到了上阳宫,那青衣太监环视了四周一圈,冷冷道,“太后娘娘有旨,皇上忤逆不孝,有违伦常,特此禁足三月,无娘娘旨意,任何人不得探望,违者格杀勿论!”他说完朝少帝微微一福身,脸上扯出一个让人看了冒一身的鸡皮疙瘩的笑容,貌似恭敬对少帝道,“皇上,这三个月就委屈您了。”他一摊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只待少帝进殿。少帝却不领他的情,冷冷地打量了一下那青衣的中年太监,冷笑数声,问道,“怎么会是你?苏姑姑呢?”那中年太监脸皮微微一动,躬身答道,“这样的事情怎么敢劳烦苏姑姑亲自过来呢,奴才代劳就是了。”少帝看着他,皱眉道,“你又是谁?朕以前从未见过你,该不会是假传太后娘娘的旨意?”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沉声道,“母后在哪里?朕要见她。”那中年太监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道,“娘娘如今正有要事同大臣们商量,不便前来,如今天色已晚,皇上还是早些休息,国事繁重,明日还等着皇上处理呢。”少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过了半晌,终究还是转身离开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海公公也想跟进去,青衣太监却伸手拦住他的去路,冷声道,“海公公,娘娘禁的是皇上一个人的足,你若也想尝尝被禁足的滋味儿,应该回你的居处,而不是在这里。”海公公瞪着他半晌,本想硬闯,但看见他身后虎视眈眈的御林军,心下又有了些许的迟疑,他死了不要紧,可是要是他也死了,这皇帝孤掌难鸣,恐怕就只有等死的份儿。正在他犹豫不决间,少帝冷冽的声音透过重重帷幕传了出来,“海公公,你先回去,朕无事。”海公公的脚步犹疑几许,终究还是停在了殿门之外,他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个青衣太监,终是转身离开了。 待到一切都差不多收拾妥当之后,太后才从内殿缓缓出来,殿里是一早便闻讯而来的苏雪静,见到她,太后笑了笑,脸上笑容明净,仿佛丝毫都没有受到刚才那番波折的影响。她斜靠在贵妃榻上,状似自言自语地说道,“这皇帝啊,真是越大越不听话了。也是该给他一个教训了,要不然,还真的是要翻了天去。”苏雪静脸上神色变幻莫测,终究还是化为一片隐忍,垂首对太后道,“就在刚才,宫里有人看见宜琢小姐慌慌张张地出宫去了,奴婢......”她说到最后,还是没了声音,顿了顿又道,“皇上来这里之前是在御书房,奴婢找来在御书房的人问过了,有人看见她跟皇上说了些什么,想来,就应当是这件事了——”只听“哐当”一声脆响,太后平日最爱的那盏彩釉茶杯已经被太后猛地一拂袖扫到了地上,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只听她怒道,“好得很。这一个两个,都要翻天了。哀家平日待她不薄,没想到原来会是她。”太后一口银牙几欲咬碎,只听她切齿道,“雪静,你速速出宫,找到那个jian人,哀家,不能留她在世上了。” 苏雪静蓦地抬起头来,眼中全是惊诧之色,她嗫嚅道,“娘娘,那可是你的亲——”她的话被太后猛地打断,“她若是眼中还有哀家这个姑母,就不会让皇帝知晓这件事。这个蠢货,也怪不得我了。”苏雪静见她说得坚决,沉吟半晌,深深地看了太后一眼,终究还是转身出去了。她走了几步,却又听到太后的声音从身后穿了过来,“哦,雪静,记得将那jian人的人头给哀家送过来,不见她死,哀家就是睡觉都不安稳。”苏雪静身子一顿,拢在袖中的双手猛地握紧,最后却又缓缓放开,最终还是背对着太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这一夜风云变幻,宫中之人都不是笨蛋,自然也猜到几分。皇帝被禁足的消息传到泾阳宫,林湘宜就立马收拾好东西,天一亮就去了太后的寝宫。太后眉间一片愉悦,似乎一点都没有受到皇帝的影响。见到她来,太后立刻从榻上坐了起来,走过去拉着她的手道,“哀家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来呢,正想着你就来了。”林湘宜眉间却是一片喜色,对太后娇笑道,“姑母,你可算是给我做主了。皇上总是欺负我,这下他被你禁了足,我可乐坏了。”林太后微微一笑,眼中满是宠溺,伸出纤纤玉指,指了一下林湘宜的脑门儿,嗔道,“你呀你,进宫这么久,居然还是‘你’呀‘我’的,哪里还有一点儿皇后的样子。”林湘宜嘟了嘟嘴,撒娇道,“姑母,我这还不是太高兴了么。皇上禁足三月,他可就有三个月的时间不能欺负我了,以前总是他欺负我,我一次都没有还回来。不行,姑母,你得给我一道旨意,让我去瞧瞧他那样子,皇帝被禁足,可有得瞧了。”太后眉间一丝亮光闪过,她顿了顿,方才道,“瞧皇帝的笑话,你的胆子可真够大的啊。”但见林湘宜眉目之间一片天真,似乎并没有听出来她话里的深意,太后又想到自从林湘宜进宫之后,少帝与她见面的时候也不多,宫人来报,多数时间两人都是在吵架,如今看来,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她微微垂下眼睫,笑了笑,又抬起头来,宠溺道,“好好好,就依你。”说完,伸手点了点林湘宜挺翘的鼻梁,“你呀,一点儿皇后的样子都没有。”林湘宜得了令,朝太后吐了吐舌头,风一般的跑开了,空中还留下一串串她银铃般的笑声,“姑母你太好了。” 一只白鸽扑腾着翅膀冲进车厢内,停在了一方棋盘之上。一只修长的手捉住它的翅膀,将它脚底的小竹管拿下来,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字条,放在眼前细细展开,过了半晌,才将那张字条递给了坐在他对面的女子。 谢鹔鹴看了嘉树一眼,终究还是伸手将那张字条接了过来。半晌之后,她放下字条,捻起一枚黑子,放入棋盘之中,淡淡道,“你做了什么,竟让林谖做出这样大的反映。”嘉树懒懒一笑,拿起一枚白子拦住谢鹔鹴的去路,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过是让小皇帝看见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罢了,没想到林谖那妖后竟然就乱了阵脚。”将皇帝禁足,无论放在哪朝哪代都是宫变的先兆,林谖这样做,定然已经是下了决心了。谢鹔鹴却微微皱眉,脸上厌恶之色一闪即逝,“说到底,少帝也终归是她的儿子,她......”竟然舍得。嘉树却淡淡一笑,似乎并不将这一切放在眼中,“自古以来,权力争斗哪次不是血流成河死伤万千?哪还管什么母子之情兄弟之宜?皇帝年岁渐长,与林谖的分歧也越来越大,更加不便控制,林谖为了稳固她的太后之位,也只能这样了。”谢鹔鹴将身子靠在车厢上,静静垂下眼睫,天光渐散,冥冥的光色照进来,她的脸上青白一片,那漫布的血纹也仿佛被这青白的光亮给磨去,整个人柔和了不少。她伸出一只纤长的手,轻轻捻起盒中一枚黑子,那棋子本是玉石做成,晶莹剔透,此刻被她捻在指尖,仿佛与那手浑然天成一般。许是因为车马劳顿,她的头发有些散了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朦胧之中,却有种隐约的美。嘉树看着她姣好无限的轮廓,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将眼前的静好毁于一旦。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想要将她额前的头发拂起,结果她却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将嘉树的手躲开了。 谢鹔鹴躲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有些抱歉地抬起头来看向他,那人一身玄衣,轮廓秀美,双眉比女子还要秀气几分,却丝毫不显的阴柔,反而有一种勃发的英气在里面。此时此刻,那双眼睛倒映出一片温柔的月色,月色的中央,是一身青衫的自己,正茫然中带着几分歉意地望着那片月色。嘉树不着痕迹地收回手,语气当中有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在想什么?”谢鹔鹴却微微一笑,将手中的那枚黑子放在棋盘上,道,“林谖囚禁皇帝,你早就留好了后招。”她偏了偏头,一向清冷的神情中竟然有些俏皮的神色,“让我猜一猜?你的那位细作,定然早就做好了准备,将少帝偷运出来,方便你挟天子以令诸侯。”她轻轻抚掌,笑道,“齐王爷果真好计谋啊。特意将少帝在你离京之后引去林谖之处,等到你的那位细作将人送出来之后,人既不会跟我们一起,但又不会离得很远。这样一来,既不会有人怀疑你又不会有人因为远离京城的关系而失去皇帝这一张牌,果真妙极啊。林谖说是要对少帝禁足三月,其实却是要留给自己找到下一任皇帝的时间。她自认万事皆在掌握之中,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真正的高手却是你这个傻子王爷。” 嘉树却是微微一笑,“眼下还不是让其他人知道我真正情况的时候。带少帝过来,也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说得轻松,谢鹔鹴心中却已经是明净一片,嘉树同样是先皇子嗣,如果其他人一旦知道他其实是装傻,恐怕麻烦也会随之而来。但若以少帝做挡箭牌,这麻烦就会少了许多。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嘉树也是不会将自己的真实情况昭告天下的。思及如此,她心中却又有了另外一番计较,微微一笑,谢鹔鹴从盒子中捻起一枚黑子置于棋盘之上,朝对面那人笑道,“该你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六朝如梦鸟空啼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六十二章六朝如梦鸟空啼 林湘宜得了太后的令,带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朝上阳宫走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皇帝寝宫是那日带人过来的御林军首领亲自护卫,另外还有那日过来宣旨的青衣太监,见到林湘宜过来,众人给她行了个礼,林湘宜倒是不甚在意,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起来,人就直直地往里面冲去,没想到还没有挨着大门就被那名御林军首领给拦了下来。林湘宜抬起头看他,笑得十分讨喜,“这位首领大哥,你这是......”那人脸上不变,依旧板着脸,冷冷道,“娘娘恕罪,臣等也是奉了太后娘娘的命,护卫皇上,任何人不得入内,除非是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林湘宜眼睛滴溜溜地一转,微笑道,“谁说我没有?”她轻轻哼了一声,扬起头,做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骄傲道,“本宫正是奉了太后娘娘的口谕过来探望皇上的。”她斜着眼睛看了一眼那名御林军统领,虽然极力做出一副凛然的样子,但不知为何,看了却让人十分的想笑,“你们,还不给本宫开门?” 那御林军统领把不住她的话究竟是真是假,有些为难地看向一边的青衣太监,却听林湘宜又哼了一声,问道,“难道你们还害怕本宫假传旨意不成?”她看了一眼那名统领和那个青衣太监,复又仰起头,“本宫乃太后娘娘的侄女,当今皇后,难道还会骗你们这些小小的奴才不成?”那青衣太监低头稍微思量了一会儿,眼前的这个皇后冒冒失失、又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应当没有那个胆子假传太后的旨意。他朝对面的那名统领使了个眼色,那统领微一犹豫,还是放下了揽住林湘宜的手臂。林湘宜看着他们,冷冷地笑了笑,带着一名宫女走了进去。 屋子里光线充足,少帝一个人坐在案边,提了一支毛笔正在练字,看样子精神还好,没有被晚上的那场变故影响了心情,只是他身边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难免不让人觉得有些寒碜。见到林湘宜进来,他先是愣了一愣,随即道,“你也被母后关起来了啊?”林湘宜走过去,十分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将他手中的毛笔取了出来,轻轻搁在笔架上,然后对身边跟过来的那个宫女吩咐道,“你去守着,不要让他们接近。”那宫女依言,垂首走到了门边。这一边的林湘宜却对少帝轻轻一笑,笑容中满是讥诮,“皇帝陛下,你可真悠闲啊。如今有一把剑已经垂到你的脑袋顶上了,你居然都能够一点儿不急?小女子真是佩服啊。”听了她的话,少帝面上一恸,但很快就沉静下来,苦笑道,“朕又能怎样?如今宫里宫外全是母后的人,朕一个傀儡皇帝,能够做什么?” “诶――”林湘宜摆了摆手,像是要说什么似的,但是又突然止住,换了一个话题,“算了算了,这些等到以后再说。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怎眼脱身出去――”她话尚未说完,就被少帝截口打断,“出去?出去做什么?”少帝的语气不可谓不惊讶,林湘宜大概也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之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眼前少年青涩却英俊的面容上满是不解之色,林湘宜忽然就像是泄了气般,朝少帝挥了挥手,“哎呀算了算了,你这个榆木脑袋,怎样说你都不明白的。我就简单跟你,太后如今是铁了心要杀你,发动宫变,你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你是说母后要杀朕?”少帝一笑,“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朕和母后虽然政见上有不合的地方,但是朕与她,终究是母子,她又怎么会要杀朕呢?更何况,她若真要杀,朕老早就没命了,又怎么会有她禁足三月这一事,那岂不是自己没事找事么?” “我的皇帝陛下。”林湘宜走到他跟前,脸上难得的没了以往的戏谑,满满的全是恼怒,“你从哪里看出来太后没有杀你之心?我虽然不清楚昨天晚上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敢肯定,太后将你囚禁在此,不过是为了宽众大臣的心,也是为了给她寻找出下一个继承人争取时间。一旦下一个继承人找到了,那你的死期就不远了。你不要忘了,元肃谋反,整个崔家都和他一起陪了葬。谢澜楚肱骨之臣,还不是给她灭了满门?她心肠如此毒辣,恐怕比之当年的武后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只要你在一天,不管是忠于皇家的那些大小官员,还是别有用心之人,都可以拿你大做文章,你又怎么能够保证她会看在你是她儿子的份上放你一马?”见少帝垂着头不说话,似乎已经被自己说动了,林湘宜顿了顿又再接再厉道,“就算她肯放过你,你如今年岁渐长,与她的政见相左的时候居多,等到你再大一点,她恐怕更加容不下你。难道你就真的打算一辈子做个傀儡皇帝么?等她找到更合适的继承人的时候,她就算不杀了你也会将你囚禁一辈子的,难道你就心甘情愿就此苟且一生?” “这些朕都猜到了。只是――”他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深得好似一口望不到底的井,“你是母后那边的人,又怎么会来帮朕?”他这话一出口,站在他对面的林湘宜就有片刻的默然,过了一会儿才转过头,避开少帝的眼睛,轻声低喃,“我就猜你不会相信的。”她忽又展颜一笑,仿佛万千花朵都在那一刻绽放,“不过也没有关系,我救你本就不是为了你。”她抬起头,死死地盯住少帝的眼睛,“一旦你死了,太后为了安定天下人的心,也为了让下一个皇帝来得更加名正言顺,势必会利用我去达到她的一些目的。我今年才十五岁,年纪还小,我可不想就这样将自己的大好年华全都葬送在这深宫内院之中,更不愿意成为太后愚弄天下人的工具,我要跟你一起出去!”她眼睛里澄澈一片,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清明。少帝微一沉吟,终于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殿中不时传来皇后尖利的叫声和少帝被气得大叫的怒吼。那名青衣太监走过去,用手肘轻轻撞了撞站立在一旁片刻都不敢懈怠的御林军统领,嘻嘻笑道,“看来咱们这位皇上,精神可真是好呢。”话音刚落,殿内就传来少帝的一声大吼,“林湘宜,你敢!”接着便是林湘宜尖利的叫声传了出来,“是你自己没本事让我来看你笑话了,我又有什么不敢?”她话音未落,就被一个清脆的巴掌声给打断了,殿中有一瞬间的安静,然后就是林湘宜猛地爆发出一个哭声,“你......你给我等着,看我不告诉姑母。”说完,殿门猛地被人拉开,众人还未看清楚,眼前就有一个粉红色的影子披头散发地冲了出去。林湘宜前脚刚走,后脚就传来她侍女的一句叫喊声,“娘娘,你等等,等等啊。”也跟着一起出去了。两人刚刚离开,大殿的门就被人猛地关上,发出一声巨大又沉闷的声响。 少帝和林湘宜一路上尽挑的僻静之处走,此刻她身上穿了一件侍女的衣服,而少帝早就将她的那件粉衣换成了小太监的装束,此时天色已明,只是因为他们走得都是众人不常走的小道,加上换了装,所以一时之间并未有人发现。她微微侧头,用手拉了拉少帝的衣袖,悄声道,“我都已经安排好了,马车就停在宫门外面,就等着我们去了,得快点儿才是。”她话音一落下,就有一个满含讥诮的女声截口道,“是么?你们的算盘可打得真好啊。”一双金黄色的绣鞋出现在她的眼前,金黄色的裙裾上绣着的是大朵大朵盛开着的牡丹花,映着满是枯叶的地板,格外耀眼。林湘宜见了那双鞋,心里瞬间就是一空,再也没底。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黑云翻墨未遮山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六十三章黑云翻墨未遮山 林湘宜下意识地往后移了移身子,抬起头来对那人嘻嘻笑道,“姑母,我这是带着皇上玩儿呢。”她面前的林谖一身明黄色的宫装,头发被高高梳起,被心灵手巧的宫女挽出了一个飞燕髻,额前金钿闪耀,被上午的阳光一反射,几乎要将人的眼睛闪瞎一般。她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算是笑了,只是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她的笑容并没有达到眼底,只见她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曼声道,“哦?”她冷哼了一声,连脸上仅有的那点儿笑容也收得干干净净,“林湘宜,你当哀家是傻子么?”林湘宜脸上的干笑立刻凝住了,过了半晌,她又“哈哈”干笑两声,支吾道,“姑母,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啊......”话尚未说完就被太后一挥手给打断了,“你不要再说了。既然你和皇上感情这么好,哀家就体谅你们新婚燕尔,皇上禁足期间,就由你去陪他,也省得他无聊。” “不要啊――”林湘宜扑过去想要抓住太后的衣角,却被她轻轻巧巧地躲开了,林湘宜“扑通”地一声跪倒地上,脸上往常的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全是哀悔之色,“姑母,不要关我啊,我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我只是想带皇上出来玩的,可我不知道会......不要关我禁闭啊,姑母求求你,求求你......”林谖冷冷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林湘宜,冷声道,“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不成器,你看看你,堂堂天朝皇后,毫无形状,成何体统!”她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立刻就要粗壮的宫女太监走上来想将少帝和林湘宜带走。那两名太监刚刚碰到少帝的手臂就被他猛地挥开,他抬眼看着太后,目光盈盈,似乎不敢相信太后居然会真的关他。顿了半晌,眼中的那抹不敢相信终于化作一股狠绝,他伸出手,从地上将林湘宜拉起来,“我们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话是对林湘宜说的,眼睛却一直看着太后,他的语气淡淡的,让人听不出来他的情绪,林湘宜把不准他心底的想法,愣愣地站起身来,跟着他一起往上阳宫的方向走去。林谖看着那一对少男少女的背影,眼中锋芒愈盛。站了半晌,直到两人的背影再也看不见了,太后才转过身,带着身后的一大群宫婢太监浩浩荡荡地回了自己的寝宫。 她回到寝宫刚刚坐下,苏雪静就拿着一个包袱走了进来,脸上依旧是往常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但若隔得近了,还是可以闻到她身上那一丝极淡极淡的血腥味儿。见到她,太后立刻屏退掉左右宫人,对她笑道,“回来啦?”苏雪静点了点头,将手上的那个包袱递了过去,声音平板得没有任何起伏,“二小姐人头在此,娘娘请过目。”太后点了点头,苏雪静得了令,将那个包袱放到了案上打开来。太后终究是名闺阁女子,几时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只是粗粗地看了一眼便朝苏雪静挥了挥手,示意她拿下去。她倒不用担心苏雪静会骗她,苏雪静跟着她几十年,对她的命令从未有过违拗,更何况,她之前已经吩咐过了,苏雪静就算想瞒也要防着自己。与其孤注一掷救一个不相干的人,倒不如乖乖地听她的吩咐。苏雪静处理掉那颗人头,回到殿上,站在一旁怔怔地看着太后,却一句话也不说。似乎是被她的目光所感,太后看了许久的书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她突然就笑了出来,“看着哀家干什么?”苏雪静嘴唇动了动,嗫嚅道,“娘娘,你真的,真的不打算放了皇上么?” “什么‘不打算’?”太后一脸惊讶,“雪静,你想到哪里去了。皇上再怎么忤逆哀家,但终究都还是哀家的儿子,哀家能把他怎么样?总不能杀了他,让林家的人来做皇帝。(.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那到时候,哀家这个身份尊崇的皇太后又摆到哪里?本宫又不是笨蛋,怎么会蠢到如此地步?”苏雪静却痴痴一笑,缓缓道,“娘娘,你可还记得,雪静有多久没有交过你‘小姐’了?”太后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冒出这样一句话来,一时之间答不上来,苏雪静却不管她,依旧自顾自地说道,“我也记不清了,总之,是很久很久了。我以前的那个小姐,让我心甘情愿为她卖命的小姐,已经不见了。”她哀不自胜,低下头去,一颗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打湿了她杏白色的前襟,颜色变深,仿佛是腐烂不堪的水果,早已不复当初的光彩和鲜活,她抬起头来,眼睛里幽黑一片,没有半点神采,“小姐,你就看在我这么多年对你尽心尽力没有半点儿违拗的份上,放了皇上。我求求你,他也是你的孩子啊,你看着他长了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半点儿不舍吗?小姐,我求求你,求你......”许是因为心中过于哀恸,苏雪静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太后眼中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少年时代的一帧帧图画缓缓从她脑海中拖过:曾经还是青杏尚小的年纪,彼时青葱一片,她爱上那个风采俊朗的少年,派苏雪静送请帖给他,那个时候,她也是这样一身杏白,冷静沉稳,小小年纪已有大将之风;她被那个少年拒绝,就在她以为他不会爱上别人的时候,那个龙姿凤章、玉树琼花一般的少年却已经派人过来向她一向看不起的妹妹求亲,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忘记她的时候,是苏雪静一直陪在她身边;后来进宫,先皇独宠她一人,她日日行走在风口浪尖之上,稍不留神便是粉身碎骨,也是苏雪静,一次又一次地用她的肩膀将那些伤害替她挡了下来;后来,她连遭背叛,连她以为最爱她的皇帝都投入了她最恨的那个女人怀里,还是苏雪静,一直默默地陪在她身边,陪她度过这一生最昏暗的时光......还有皇帝,当初生下来的时候,那样小,那样软,仿佛将他稍微抱得紧一点儿就会把他弄碎一般,如今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还有林宜琢,她是真的将她看做是自己的亲女儿,要不然也不会这样怒其不争,可是没想到她也背叛了自己......现在,连一向陪着自己的苏雪静,也要走了吗?那她,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一个了,真的是啊...... 林太后猝然合眼,过了半晌才缓缓睁开,眼睛里一片冷静,仿佛刚才那个失神的女人并不是她。她看着苏雪静笑了笑,“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哀家一直当你是姐妹的,这些年来在宫中,我们不是都是相互扶持走过来的么?皇上年纪尚幼,如果不好好地箍一下,等到大了,恐怕更加无法无天。哀家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如果连他都不成器,那哀家还有什么盼头。”她顿了顿,又微笑道,“哀家知道,哀家与你情同姐妹,你本身就没有孩子,自然是将皇上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看,可是你也要清楚,自古都是慈母多败儿,皇上要成一代明君,许多事就由不得他的性子来。”苏雪静眼中最后的一丝神采都幻灭掉,她微微地笑了笑,跪□子朝太后磕了三个响头,抬起眼来,正色道,“雪静多谢娘娘这些年来的厚爱,自知此生无以为报,来生再为娘娘当牛做马。”她话音刚落,身子已如大雁一般展翅而起,一个反手扣住太后的咽喉,哀声道,“娘娘,对不住了。”太后却一声长叹,苦笑道,“没想到啊没想到,曾经爹爹让你学来保护哀家的功夫,到最后,竟然用在了哀家自己身上。”苏雪静扣住太后咽喉的那只手猛地一紧,太后立刻就说不出话来,只听苏雪静冷声道,“等你放了皇上,我任你处置就是。”太后却丝毫不紧张,轻声笑道,“雪静啊雪静,枉你跟着哀家这么多年,你却连哀家的半点手段都没有学到。”她话音刚落,宫殿的大门就被人猛地推开,一大群御林军闯了进来,弓箭手个个严正以待,只要苏雪静稍有异动,等待她的便是万箭穿心的结果。 苏雪静冷冷地看了环视了一眼,轻蔑地反问道,“娘娘,难道你认为就这群废物,可以拦得住我吗?我就不相信他们丝毫不顾及你的性命。”太后微微一笑,笑容中是苏雪静惯常见到的志在必得的笑容,“哀家知道,你的武功一向很好,就凭他们当然拦不住你,可是等到你带上皇上,你们两个人无论怎样都逃不出去的。”她微微一顿,正色道,“雪静,哀家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肯现在束手就擒,哀家就放了你,依旧留你在身边,和以前一样不会有半点儿差别。”林太后明显地感觉到苏雪静扣住她咽喉的那只手猛地一顿,过了片刻,苏雪静微带苦意的声音从她耳后传了过来,“娘娘,我还能不了解你吗?如果我现在放手,不只是我,连皇上也救不出来了。虽然现下机会渺茫,但我还是要试一试。”林太后猛地合上眼睛,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沉重,“你,好好想想。” “不用想了。”她刚刚迈出一步,就觉得浑身酸麻,登时动弹不得。苏雪静忍不住大喊道,“你给我下了毒?”太后伸手制止住想要跑上来的抓苏雪静的御林军,回过头来,面上隐有哀色,“哀家身上有甘苦大师赠予的软骨散,专门对付你这样的高手,洒在衣服上,习武之人只要一运气,粘在皮肤上的毒药就会侵入皮肤运行至全身血脉,而没有练武的人自然就不用担心。” 苏雪静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她心中急切,竟然猛地咳出一口黑血来,“好,好。不愧是小姐,我败在你手底下,心甘情愿。”她摇了摇头,苦笑道,“我身中毒药,动弹不得,只有任你鱼肉了。你想杀我,就赶快。”说完,仰起头,闭上眼睛,竟是一番引颈待死的模样。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反绾头髻盘旋风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六十四章反绾头髻盘旋风 她感到有一个冰凉尖利的物事贴近了自己的脖子,那种感觉,再熟悉不过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这些年来,她常常拿着这样的东西去为太后杀掉那些与她证件不合的人。等了半晌,却始终没有等到预想之中的那种痛感,她缓缓睁开眼睛,却见太后已经别过脸不再看她,淡淡的声音居高临下地传了过来,“把她带到天牢关起来,没有哀家的旨意,任何人都不得见。”旁边的侍卫得了令,立刻有人上来抓住苏雪静的双臂将她提起来,她勉强站住,却对那两名侍卫道,“你们等等。”说着,却从其中一名侍卫的腰间拔出一柄长剑来,从自己前襟上面割下一块来,与那剑一起扔在了地上,“今日,苏雪静与你,再无瓜葛。数十年姐妹之情,就此了断。”说完,自己伸出双臂,示意那两个侍卫将自己带下去。太后看着那方杏白色的前襟,眼中沉暗如夜,让人看不出喜怒。终于,她闭上眼睛,对身边的众人挥了挥手,那群侍卫便又退下去,偌大的殿中,又只剩下她一人。 一人呐,其实她从来都是一个人的。少年时代,就在她做着最美好的闺梦时,她的爹爹已经将她迫不及待地送去皇宫了。说她恨林薇,说到底也不过是羡慕,她再林府过得再窝囊,可终究还有一个男子一直等着她。可自己呢?却永远都不会。她只能在这禁宫之中,垂死挣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溺死在这无尽的痛苦当中,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伸手帮帮她。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悲的是,她从未遇到过那个一心人啊。 初春时节,万物复苏,齐地偏北,并不似江南一般草长莺飞,但也还是十分可观。两匹白马从刚刚抽出嫩芽的草地上飞驰而过,一玄一青,竟是说不出的和谐。嘉树率先勒马停住,语气中竟是难得的意气风发,“都是江南风光好,历来咏绘江南的名篇名句不在少数,只是我活了这么久都没有机会去江南,他日若是有缘,定要去看一看。”他顿了顿,又才道,“只是江南风光虽好,终究落于小乘。燕赵古称多感慨悲歌之士,若论大气,还是以齐地最先。”他朝周围环视了一下,又道,“齐地与鞑靼接近,眼下春日已至,南庭又刚刚经历大变,鞑靼人也该趁此机会重入中原了。”谢鹔鹴追了上来,微微笑了笑,道,“鞑靼大王扈金枭雄才干,如今中原无主,定然不会心甘情愿居于一隅,看样子,是要有一场大战了。”她侧过头去,嘉树微仰着下巴,如玉青丝静静地伏在他的肩上,仿佛一只听话乖顺的猫。他轮廓较一般汉人的深,如今正是介于男子和少年之间的特殊时候,锋利之间还带着一丝丝的柔和,放在他身上,竟有一种奇异的美。他似乎没有感觉到谢鹔鹴的目光,点了点头,续道,“的确。扈金早有称雄中原之心,必定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的。”两人边说边走,不知不觉间已来到河边,岸边碧草青青,让人观之不由心喜。那河水清澈见底,谢鹔鹴心中也微微放松下来,她翻身下马,走到河边,弓起身子,将手放进水里,竟是说不出的受用。嘉树倒也没有制止,站在她身后,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等到谢鹔鹴休息够了,才站起身子来,她刚要转身去找嘉树,背后却传来他的一声暴喝,“小心!”接着一道玄影冲上来,将她紧紧地护在怀里猛地倒向一边。耳畔传来“嗖”、“嗖”、“嗖”的几声箭鸣,空气中传来一丝极淡的铁腥气,她久居军营之中,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声音,伸手推了推嘉树的胸膛,沉声道,“你放开我。”嘉树却没有管她,依旧抱着她滚到了一个小小的土丘下,借着土丘的地势静静地打量起四周的一切。 周围静极了,只听得见鸟儿的啾鸣和虫儿的低吵,眼前河水潺潺,一切静谧而又安详。要不是地上的箭还提醒着两人,刚才从鬼门关走的那一遭仿佛只是一场梦。嘉树不动声色地放开怀中的谢鹔鹴,眼睛锐利地将周围一扫而过,最终定在了小河对面的那片密林之中。他伸手拔下谢鹔鹴头上的一只白玉扁簪,难得此刻他还要心情调笑,“回去之后,找最好的还你。”话音刚落,那枚玉簪已经如闪电一般向朝对面的密林急掣而去。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应当是已经有人中了招,电光火石之间,嘉树已经拉着谢鹔鹴的手站了起来,与此同时,无数的箭矢像流星一般朝两人涌来。 嘉树一手拉着谢鹔鹴,一边将她护在自己身后,一边对着河对面高喊道,“不知是哪位来访,还请出来赐教。”声音被他用真气远远送出,一时之间,鼓荡于山谷之中,久久回荡。树林之中默然了许久,都没有听到有人回答,但射向嘉树二人的箭却没有丝毫减少。他身后的谢鹔鹴一声冷笑,出言道,“好大的英雄,好大的派头。以多欺少不算,还藏头露尾,就算你今天得逞,难道也称得上是赢了么?”她顿了顿,又道,“诸位即使不出来不妨将名字告知我二人,也方便他日将各位这番壮举昭告天下,为你们好好宣扬一番。”哪知那群人听了她的话却并没有上当,过了半晌,一个雄浑粗犷的男声答道,“你不用出言相激。自己还不是照样躲在别人身后,你又算得了什么英雄好汉。”嘉树身后的谢鹔鹴“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从善如流地答道,“我一介小小女子,本来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她话音刚落,一个黑影如大鸟一般从树林之中飞了出来,手中白刃直取谢鹔鹴的咽喉。 命悬一线,根本就没有时间让她思考。她松开嘉树的手,左手抚上右手手腕,“咔嚓”一声轻响,寒波已如白虹贯日一般朝那人掠去。嘉树那边也丝毫不轻松,数十个黑衣人将他团团围住,让他根本就无暇分出心来救谢鹔鹴。那些黑衣人约有二十个,但个个都是好手,十分扎手。那群人将她和嘉树分开围住,分明就是想将他们两个各个击破,眼下离队伍安营扎寨的地方尚远,根本就无法通知,谢鹔鹴只盼望等下迟迟见不到他们回去,那群人会派人出来找寻他二人。她修习左手剑已有一段时日,如今才是真正临场应敌。生死一刻,左手上的寒波挥舞,霍朝然赠予她的那本剑谱上面的剑招如行云流水一般挥洒而出,姿态优美,仿佛闲庭信步,凌波轻舞一般的美丽,不知道的人还觉得他们不过是在闹着玩,只有身临其境的两个人才明白此间的险象环生。 双剑相交,溅起火花四飞。那人倒退了两步,眼中似有不信之色,眼前的女子弱不胜衣,根本就感觉不到她体内一星半点儿的内力,没想到手里的剑招居然会是剑走偏锋,招招狠毒,看似是破绽百出,实则处处杀机。谢鹔鹴挽出一个剑花,并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又将剑送了上去。她看起来游刃有余,只有她自己才清楚,自己右手心此刻恐怕已经鲜血一片了。她体内的牵机剧毒这些日子来一直被苏青给的药压着,没有发作,刚才她催动内力,此刻胸中翻腾,浑身上下剧痛一片。她闭了闭眼,手上丝毫不含糊,一个反手,就将冲上来的黑衣人解决掉了一个。作为软剑,寒波本就不重,此刻于谢鹔鹴而言却像是手握千斤重担一般,这边又有冷风袭来,谢鹔鹴下意识地一偏头,脚下却冷不防地一个踉跄,脸色也慢慢苍白起来,衬着纵横恣肆的血纹,越显恐怖。她脚下不稳,立刻就让那群人有了可趁之机,那群黑衣人不是笨蛋,看出来嘉树心系于她,都掉转了头全部过来围攻她一个。谢鹔鹴胸中愈痛,手上也不如先前那般凌厉,她一个反手刺了其中一人一剑,勉力提起丹田之中仅有的真气,拔足朝车队的方向奔去。 胸中愈痛,她的头脑却更加清醒。要是留在这里,她不仅拖累了嘉树,还可能两个人一起葬身此处。将人引开,给嘉树腾出手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果然有人上当,有几名黑衣人紧跟着她的脚步冲上来,肩上猛地一痛,转眼就麻木不堪,仿佛那伤口根本就不是在她身上一般。她根本就顾不得,眼前渐昏,神志已然不轻,手中的剑却依旧果决得毫无转圜的余地。刺出去的声音......啊......那是刀剑进入血肉的声音......她下意识地挥动着左手上的寒波,身后却传来一声大喝,“连城——”声音熟悉已极,可她却记不起来究竟是谁的声音了。那是谁的声音?是谁?她回过头,想要看清楚,却看到那个玄衣人身后举起一柄森亮的长剑,可是他却已经回过身朝自己奔来。她想出声提醒,可却像是突然哑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电光火石之间,她用力地扔出自己手中的软剑,浑身像脱力一般酸软疼痛。背上又是一痛,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眼前冥黑愈深,她想合上眼就此睡去,再也不管了......什么都不管了......那就睡去......她真的不行了......闭上眼最后一刻,她脑中想的却是,那个人,应当没事了...... 她仰面朝天倒下,天上白云悠悠,湛蓝高远。这样的天,许多年前,她陪着父兄征战大漠的时候,也看到过的......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重重帘幕密遮灯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六十五章重重帘幕密遮灯 林湘宜将面前的棋子猛地一推,半个身子都伏在了棋盘上,嘟着嘴耍赖道,“不来了不来了,无聊死了。”少帝懒得理她,瘪了瘪嘴,将手边的棋子一个个地分类捡起来,扔到各自的盒子里。见少帝没有答话,林湘宜伸手扯了一下他的衣袖,不满道,“你就不能让我赢一次啊,总是赢我,很有成就感么?”少帝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林湘宜,鄙视道,“是你自己棋艺臭,还怪我。真是不讲理。”林湘宜“哼”了一声,“就不讲理,怎么了。”她顿了顿,从自己位置上站起身来,又道,“我是因为你才到这里来的,要不是你的话,我早就逃出去了,哪会在这儿受这窝囊气啊。你倒好,将我对你的恩情忘得一干二净,连一个小小的下棋也非要赢我,赢三场还不算,我跟你下了三十场,每次都是你赢。”她伸手往少帝肩膀上用力推了一下,“你还有没有心肝啊。” 少帝十分无语地抬起头看她,他没想到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下棋居然也会惹来林湘宜的长篇大论。他抬起手来,指着林湘宜,,面上懊恼之色十足,“诶,你这个人......”他本想说她不讲理,但马上又想到林湘宜已经说了她自己不讲道理,忽然一下子又没词儿了,一时之间想不起还能说她什么,有些懊恼地摆了摆手,不耐道,“算了算了,我不和你吵。林湘宜,是你自己要缠着我下棋的,现在输了又耍赖,人总不能这样。” “我怎样了?”她倒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现在这里就你跟我两个人,难道你还指望我把你当皇帝啊。(.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少帝点头称是,“是,我是不能指望你拿我当皇帝,你从来都没有把我当做皇帝看过,现在更是不会啦。只是林湘宜,我很好奇,究竟会是怎样的环境才能养出你这样的人。”林湘宜翻了个白眼,毫无顾忌地说道,“你这个皇帝,当得可真够窝囊的。”少帝嗤了一声,反唇相讥,“你还不是一样,从来没有过你这样的皇后。”林湘宜纤眉一挑,“那你现在见到了?”少帝朝她抱了抱拳,“学生受教了。”他这副样子,立刻就惹来林湘宜的一声轻笑。她笑得眉眼弯弯,模样十分讨喜。似乎是被她的笑容所感染,少帝心里连日以来的阴霾也散去不少。灯光之下,林湘宜那张与她性格丝毫不相符合的素净面容越发地动人心魄,少帝看了她半晌,终究还是不甚自在地别开头去。林湘宜却像是没有感觉到一般,依旧一副惫懒模样,她用手肘撞了撞少帝的手臂,眯着眼睛道,“你说,会有人来救我们出去么?”她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阵呼喝之声,“是谁?谁在这里?”“谁?出来!”林湘宜听了,立刻眉开眼笑。她跑到门口将门打开,探头探脑,想要找一下究竟是谁,没想到刚刚探出个头来,就被那名御林军的统领发现了。他伸出手来拦住林湘宜,瞥了她一眼,板着张脸硬声道,“皇后娘娘,这里很危险,还是请你先回去。”说着手上一用力,就将她推了回去。林湘宜悻悻地看了少帝一眼,心有不甘地朝着那名统领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谁知那个鬼脸还没有做完,一道血光就划破了她的眼帘。(.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身侧的窗户被人猛地撞开,几名黑衣人就从那窗户一跃而进,外面守着的御林军见到他们,立刻操起家伙像潮水一般涌进来,其中一个黑衣人伸手拉起少帝,一边往外冲一边砍掉冲过来想要将他拦住的御林军,一边对少帝道,“皇上,跟我们走!”少帝却一把拖住他,不依不饶地说道,“带皇后一起走。”那黑衣人几乎是没有思考地就踢飞了两名御林军,一把将已经呆住的林湘宜拖了过来,将手交到少帝手中,“拉好。”只是这样短短两个字间,又有人冲上来,被他挥起长剑,杀掉了。 好不容易冲出宫殿,那黑衣人眼见着御林军越来越多,运足内力往少帝和林湘宜身上一推,两名少年便越过重重士兵的阻隔,到了另外一边。少帝丝毫不敢停歇,他拉起林湘宜的手没头没脑地就往外冲去,眼下士兵还不多,等到多了,恐怕就那几个人,根本没办法将他们两个救出来。好不容易出了上阳宫,本来是往宫门方向去的少帝脚下一顿,拉着林湘宜又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林湘宜抽空瞄了他一眼,只见那个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的少年双唇紧抿,此刻再也没了往常的戏谑。察觉到林湘宜看他,少帝以为她害怕,低下头来对她安抚性地一笑,“为了抓住我们,现在宫门那边定然层层防守,我们去了也只是自投罗网。”他拉着林湘宜绕过假山,一顿快跑,边跑边道,“那样的话还不如先留下来看看再说。那些黑衣人既然是来救我们的,不管他们是好意还是恶意,只要没找到我们,他们就不会罢休。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等着他们来找。”他说完隔了半晌都没有听见林湘宜的回答,忍不住低下头去看她。那少女一双眼睛仿佛天上落下的星辰一般,此刻正亮晶晶地盯着他,少帝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讷讷道,“看我,看我做什么?”怀中的少女低头一笑,眼中又恢复了往常的那副戏谑的模样,“你变聪明啦,难道不值得高兴么。”少帝没想到她在这种情况之下还能有心情说笑,不自在地放开拉着她的手,脚下的步子也减慢了些,别过脸去故意不看她,故作沉稳道,“我看暂时没人追上来,我们就歇息一下。”说着,就在湖边找了一方石头坐了下来,跑了那么久,林湘宜也累了,跟着他的步子,坐在了他的旁边。 然而,这安静也只有片刻的时间。两个人并没有休息多长时间,就被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给惊住了。少帝一把拉起林湘宜躲进了湖边的假山里。一队士兵从回廊的方向走过来,四处张望着,不用说也知道是在找他们两个人。少帝将林湘宜紧紧地圈在怀里,两个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都知道此事事关重大,那队士兵寻得十分仔细,生怕漏掉了一寸土地。 等待的过程仿佛凌迟一般让人痛苦不堪,林湘宜的双手死死地抠住少帝的腰,连少帝自己也没发现自己腰间早被林湘宜弄得鲜血淋漓。终于,一双士兵的黑靴出现在两人眼里,那一刻,仿佛此间所有的感觉全部都离自己而去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谢鹔鹴才悠悠转醒,她睁开眼来,入眼的第一幅映像便是头顶马车棕红色的车顶。命真大啊。她忍不住轻轻弯起自己的唇角,当日受了那么重的伤,体内又有剧毒,居然还是能够活下来。她微微侧头,只是这样一个小动作就牵动她背上的伤口,痛得她微微龇了一下牙,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一直在她身侧靠着车厢休息的嘉树也睁开眼来,看到她醒了,知道她想翻身却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谢鹔鹴心中没由来地一沉,勉强笑道,“好歹我也救了你,你帮个小忙都不肯么?”嘉树轻轻瞥了她一眼,冷声道,“谁要你救的。”说完,又补了一句,“你自己活该。”谢鹔鹴知道他在气什么,心中微微感动,也自知理亏地没有顶嘴,只是睁大了眼睛,定定地看着嘉树。嘉树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伸出手来轻轻地拨弄了一下她的头,又将她的背轻轻翻了过来,做着这些的同时一边冷冷道,“你的伤要修养好长一段时间,自己不要乱动,免得伤口又被扯开,又要费神。”他的语气虽冷,但其中的关心却溢于言表,谢鹔鹴心中一暖,这么久以来,夏语冰带给她的那阴霾终于有了些许消散的迹象。她轻轻咬住下唇,默然了半晌,终究还是轻声道,“谢谢你。” 不是谢谢你救了我,而是谢谢你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一直陪着我。 嘉树眼中的冰冷一点一点地消散开,他伸手轻轻梳过谢鹔鹴的长发,眼睛里又恢复了往常的那副明净的模样,却没有谢鹔鹴早就准备好的的打趣戏谑,只是微笑道,“下次记得不能再这样了。”他将脸埋进谢鹔鹴如云的长发之中,发丝冰冷,仿佛玉雕,握住她头发的手慢慢收紧,像是溺水的人捉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般,“不能再这样了。” 因为,我情愿自己有事,也不愿你受到半点伤害。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宁知晓向云间没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六十六章宁知晓向云间没 假山后面突然响起一个娇俏的女声,语气咄咄逼人,“你们这是做什么?”皇帝皇后双双走失,这样大的事情太后不敢声张,除了当时在上阳宫守着的那几队御林军,其他的,就算是得了密令的御林军头领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半夜地要来找皇帝。但都是在宫中沉浮多年的人,如果没有一点儿眼色哪儿还能在宫中当差?带头的那个首领模样的人做了个揖,朝那少女恭敬道,“回公主,刚刚有刺客闯进宫里来,属下们,呃,正在找呢。”那少女一身翠衣,哪怕是夜色当中依然有一种春风拂面的感觉,她怀中抱着一只胖胖的虎斑花猫,只见她点了点头,转又不解道,“你们不去找刺客,跑到这里来干什么?”那统领脸上一阵尴尬,声音也又干又涩,“呃,刚才有人见到有个黑影朝这边过来了,所以属下们就过来找找。”那少女正是雁姜,藏在假山中的少帝和林湘宜两人已经明显地感觉到了她声音当中带着的点点不耐和轻蔑,但却依旧不依不饶,“那找到了吗?”见一众御林军都不说话,那少女冷哼一声,“没用!”她从上到下地将那统领打量了一番,才道,“本宫刚才一直在这里,可没看见什么你说的‘刺客’,你们,去别处找找,打扰了本宫的菩萨蛮休息,有你们好看的。”她正说话间,她怀里抱着的那只虎斑花猫像真的是困了一般,抬起爪子,像模像样地打了个哈欠。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雁姜公主刁蛮任性,宫中上下早有耳闻,那统领见惹不起,朝她抱了抱拳,行了个礼,恭敬道,“属下,这就去。”说完,朝身边的众士兵挥了挥手,一群人又朝着另外的方向小跑离开。 假山中的林湘宜刚刚想出去,却猛地被少帝拉住了手,拽了回来。少帝将食指在唇边,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林湘宜聪明,立刻就明白过来少帝的用意。太后和雁姜生母静太妃曾经也是这深宫中的对手,只是后来静太妃生下一个雁姜之后肚子就再没了消息,这才没有引起林太后的注意。雁姜性格刁蛮,与少帝、太后又少有往来,她此刻出现,又三言两语赶跑了来找寻二人的御林军,少帝心中正是把不准她究竟知不知道两人藏身在此,若是不知道,林湘宜此时冒冒失失地跑出去,自己撞上去,给雁姜发现了,告诉太后,那他们这一番功夫岂不是全都白费了? 只听外面传来“喵呜——”一声猫叫,接着便是雁姜娇俏的叫喊声,“菩萨蛮,你去哪儿——”声音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去渐远,少帝猜想雁姜大概已经走了,缓缓地放开了怀中的林湘宜——那样温软如玉的身子,近在咫尺的少女馨香,手虽然已经离开了,上面却仿佛依然停留着刚才的柔软触感——少帝不自在地撇过,却又像是不甘心一般,又重新拉起林湘宜的手,“我们出去。”又像是不够一般,手上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补充道,“不要走散了。”林湘宜垂下头,难得的没有反驳他。月光静静照下来,底下手拉手的一对少年,一个耳根微红,另一个却是双颊染霞。 不远处的回廊转角,一个抱着猫的翠衣少女静静地看着月光下面十指紧扣的一双少年,弯起唇角,抱着那只猫,仿佛青烟一般地朝廊外掠去。 谢鹔鹴微微侧过脸,呼吸之间,几乎可以闻到嘉树身上散发出来的清新的树木辛香。她闭上眼睛,耳畔是嘉树强而有力的心跳。谢鹔鹴伸出手来,想要抱住嘉树的腰,那只缺了一根手指的右手在嘉树身体上方徘徊了许久,终于还是无力地放了下来。她睁开眼睛,却没有将嘉树推开,只是静静地将脸转向他,问道,“那群黑衣人,还有活口吗?”嘉树松开紧紧握住她头发的手,坐起身来,往常清亮一片的眼眸之中是一片浓重的墨色,让人看不出所以,他的语气也让人听不出情绪来,“全都死了。”谢鹔鹴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淡淡地说道,“哦。那群人看样子是谁培养出来的杀手,任务没有完成,自然就自杀了。”她顿了顿,又道,“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谁想取你性命。如果还有活着的,就好了。” 嘉树温文一笑,轻轻执起她的一缕发丝,道,“有无活着都没有太大的区别。就算又活着的人,说出来的话未必就是真的。”他抬头淡然道,“大凡贵族门阀,家里都养着许多的影卫杀手,但如果真的是这些门阀家养的,谁会派出可以说话的人出来执行杀人任务?”谢鹔鹴何等聪明,立刻就明白过来了,“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故布疑阵,事实上是想借着杀你之借口挑拨?”嘉树赞许一笑,又道,“林谖刚刚才杀了元肃,朝中的愤怒尚未平息下来,加上她现在又软禁少帝,是没有那个精神来杀我这样一个对她而言毫无威胁的皇子。更何况,林谖久谙朝政,不是笨人。此刻杀了我,只会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让人以为她已有夺位之心,且势在必行,民间反林的势力会更大。”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谢鹔鹴,嘉树说到这里,她心里已经猜出了究竟是谁想要借嘉树之死燃起中原战火。只听嘉树又道,“加上我又是在回封地的路上,一旦回齐地的人全部死了,留在封地的左先生第一时间联想到的便是林太后,人人都知道左先生与我情同父子,我要是不在了,左先生定然出兵为我报仇,到时候,南庭便又会陷入一场战争之中。”他话锋一转,笑叹道,“少帅谢飞白之名,果真名不虚传。鞑靼大军一向如狼似虎,如今又添一员猛将,更加锐不可当。如果我一死,左先生必定跌入他的陷阱之中,等到左先生与林太后打得难舍难分之际,鞑靼再悍然出兵,整个中原势必又会被他一扫而平。”他微微一笑,眼睛之中却迸发出谢鹔鹴从未见过的锐利,整个人意气风发,让人嗟叹,“好极!果真高手啊。” 谢鹔鹴轻轻垂下自己的眼睫,漠然道,“谢大将军死得不明不白,谢家累世大族,居然被林谖全部杀尽。为了侮辱谢家,竟然将谢鹔鹴送去鞑靼——谢将军在世之时便是鞑靼的宿敌,将他女儿送去,无异于羊入虎口,林谖如此歹毒心肠,若我是谢飞白,也定会为了报仇不惜所有。”嘉树却淡淡一笑,道,“他个人仇怨,却要让天下百姓为他陪葬。我虽敬佩他不流世俗,却也不认同这样。若真想要林谖死,大可以单枪匹马进宫行刺,怎可牵连至无辜百姓?他日若是有机会,定要好好讨教一番。” “你也不认同这样么?”谢鹔鹴轻声低喃道,她低着头,笑容凉凉的,脸上却带着一丝慑人的凄厉。嘉树有些不明白,为何是“也”,他正想开口问谢鹔鹴,却见眼前的青衣女子抬起头来,定定地看住他,乌黑的瞳仁中晶亮一片,血纹漫布的脸上有种难言的凄美。她拢在袖中的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于,她默默地松开手,费力地转过身不再看嘉树,只是淡淡道,“车厢狭小,还请王爷移驾另外一辆。连城要休息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偏到鸳鸯两字冰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六十七章偏到鸳鸯两字冰 只听前方传来一声轻咳,少帝像是被烧了手般猛地放开拉住林湘宜的手,抬眼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是一个身材清瘦的黑衣人。他走过来,对少帝行了一个礼,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皇上和娘娘还是随臣下一起离开。”少帝听出来正是刚才在上阳宫救他们两个人的那名黑衣人,他轻轻垂下眼睫,死死地握住林湘宜的手,声音冷淡,“你是谁?朕又为何要跟你走?”那黑衣人站起身来,淡淡道,“我是谁皇上无需过问,你只需要知道跟着我走便可留你一条性命。”明明他的语气淡到极致,却偏偏给人一种难以反驳的威严。少帝一声冷笑,随即反唇相讥道,“你当朕是傻子么。太后如今想要杀朕,可是下面的臣子无论哪个找到朕便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朕要是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跟着你一起走了,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样死的。”那黑衣人轻笑一声,眼睛中已经不再像先前那样淡漠,反而带了点点的赞许,“你小小年纪便如此通透,等到大了可还真了不得。难怪妖后想要杀了你。”他顿了顿,又道,“你若今夜跟我一起走,还可留下一条性命以待他日再用,但如果执迷不悟留在这里,今晚便是你的死期。”少帝面上一怒,手上却传来一阵钝痛,却是林湘宜死死地拉住了他。她仰起头看向少帝,轻声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那黑衣人浮现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轻讽道,“还是娘娘明白事理。”少帝何尝听不出来他是在说自己,轻哼了一声,不悦道,“带我们走。”那黑衣人依言上来,伸手一拉,两个人就被他牢牢地扣在手中,一个纵身,三人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嘉树静静地看着谢鹔鹴,她满头青丝旖旎而下,铺满了整个车厢,仿佛是夜中的精魅一般,总在不动声色之间便能摄人心魄。青衫袖口上面绣着繁复精致的暗花,是宛若青云出岫一般的高远。嘉树顿了顿,想要伸出手去握住她的肩膀,她身后却像是长了一双眼睛似的猛地朝另一个方向移了移。嘉树伸出去的手便顿在了空中,带着一丝不知所措的茫然和小心翼翼的看护。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时之间,车厢内安静极了,只听得见谢鹔鹴因为身受重伤而变得浓重的呼吸声。嘉树看着她的背影,默然了片刻,终于还是缓缓道,“既然你累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好好休息,我就在后面,有事叫我。”他移到门口,打开了车门,身材清瘦,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颓然,可是还是舍不得,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谢鹔鹴,那女子躺在一床毛毯下面,青丝覆面,只露出一个挺拔尖俏的鼻尖,和一双无喜无悲的眼睛,漠然地看着前方。嘉树在心中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转身离开了。听到他关门的声音,谢鹔鹴平静无波的眼中动了动,但是她又马上闭上眼睛,仿佛是要将那一丝悸动隔离在眼睛外面,情愿不再睁开。 初春的帝都清晨,还带着一丝朦胧的雾感。青石板上传来车子行驶过后发出的吱呀响声,两辆放着棺材的板车在一堆人的拥簇之下缓缓行到了城门口。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往常的守门军突然增加了许多,这还不算,其中多了许多说不上感觉的人:说他们是军人,他们一没穿军装二没军人的气势,可要说他们不是军人,城门处的所有穿着军装的将士偏偏对他们恭谨得很。见到那两辆棺材来了,立刻就有人迎上去拦住领头的那个中年男子,“站住!” 那中年男子一顿,朝那名军士拱了拱手,弓着身子,模样十分卑微,“军爷,您这是......”那军人面无表情地喊道,“例行检查。”说完,将他们所有人通通打量了一番,正要将他们放走的时候,后面跟上来一个灰衣人将那支送葬队伍拦住,指着那两口棺材,口气强硬地命令道,“打开!”领头的那个中年男人忧郁地看着那个灰衣人,身子弓得越发下去,哀求道,“官爷,这可是棺材......”他尚未说完,就被那灰衣人一把推开,只听那灰衣人沉声道,“昨日宫中有刺客闯入,我等奉太后娘娘之命缉拿凶嫌,你要是再不让开,就休怪我剑下无情。”他说着,就将手中的剑横放在胸前,那名中年男子见他如此蛮横,倒退了两步,像是不敢相信般地看着他,指着那灰衣人颤声道,“就算要辑凶,也用不着这样啊。这是死人,死者为大,冲撞了难道就不怕报应么?” 却听那灰衣人一声冷笑,“我只知道,如果刺客从我眼皮子底下逃出去,不仅是我,连我身边的这所有人都要受到牵连。所以啊,就只有对不起死去的这两位老兄了。”他说着一招手,后面立刻有穿着和他一样颜色衣服的人上来,手脚麻利地割断了绑着棺材的绳子。而刚才领头的那名中年男子,似乎是不堪受辱,被那灰衣人气到,不停地喘着粗气。 那灰衣人的随从将那两幅棺材打开,里面立刻一股恶臭扑面而来,两方人马无不捂鼻,厌弃之色溢于言表,那灰衣人的随从匆匆看了一眼,确定是死了人,遂将棺盖盖好,回来朝那灰衣人拱手道,“是尸体。”那灰衣人轻轻“嗯”了一声,表示已经知道了,朝那中年男人抱拳道,“我们也是执行任务,得罪之处,万望见谅。”那中年男人站起身来,冷哼一声,带着自己的人拂袖而去。 此后数日,两个人之间好像又恢复到了谢鹔鹴刚进齐王府的那段时间,说不上对嘉树有多恭敬,但也不再像先前那般亲近了,两个人之间总是隔着一层淡淡的薄膜,是被谢鹔鹴有意营造出来的薄膜。就这样一路到了齐地,一群人刚刚下车,却被告知本来应该在门口迎接他们的左恒几日前出去了,嘉树摆出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谢鹔鹴心中先是一惊,但随即反应过来,朝禀报那人微笑道,“左先生走之前已经对王爷说过了。”她看了一眼身后众人,对禀报那名管事吩咐道,“将这些东西都拿下去,王爷车马劳顿,该休息了。”说完,也不等那人回答,跟在了嘉树后面。 她微微垂下头,两边的头发散下来,将她的脸遮住了大半。左恒走的事情她根本就不知道,想来是嘉树另有事情吩咐他去做,却没有告诉自己。一丝酸涩浮上心头,谢鹔鹴微微苦笑,在心里自嘲道:想什么呢,他有事瞒着你,你不照样是别有用心地去接近他吗?哪怕是这样想着,心中的酸涩也没有减少半分,反而越来越浓。她摇了摇头,将心底的这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赶出脑中,心里却渐渐沉定下来,左恒是齐王府中名义上的掌权者,嘉树走之前让他留守王府,既然如此,左恒轻易是不会出去的。那究竟是什么事情,非要左恒亲自去处理呢?她心里咯噔一跳,已然想到,眉头却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要从左恒手中抢人,怕是不容易啊。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留言啊,你们的留言就是闇的动力啊。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双袖龙钟泪不干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六十八章双袖龙钟泪不干 浅草没马蹄。并不宽广的小道上快速行来一队商队,领头的那个中年男人面容清癯,却正是之前在帝都城门处与那灰衣人争执的那人。他驾着马走到一处空旷的地方,朝四周环视了一眼,回头对身后的人吩咐道,“此处地处高地,视线开阔,就在这儿休息一下。”后面的那一队人依言将马车和后面几大车东西停下来,尚未等到马车停稳,门帘立刻就被人掀了起来,里面露出一张素净到极致的脸来,她回头对车里的那人招招手,嚷道,“快出来快出来,车里闷死了。”说着不由分说地提起裙子跳下车来。她身后跟着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小的少年,哪怕是粗衣麻布,却依旧掩不去身上的那股贵气。他含笑看了前面的少女一眼,也跟着她一起下了马车。 这二人自然便是从宫中逃出来的少帝和林湘宜两人。那日他们被那黑衣人带走,后来便是全城戒严,本以为出不去了,哪曾想到,那黑衣人却像是早就准备好一般,弄来两口有夹层的棺材,又给他们服了一种叫“龟息丸”的药,将他二人藏在了棺材的夹层之中,大摇大摆地运出了城。直到走出京城好远,才将他们两个放了出来,改作商旅打扮,一路朝北行来。少帝下了车,走到领头的那个中年人身边,笑着问道,“你一路藏行掩迹,如今就快到了,难道还不打算将幕后主使之人告诉我么?”那中年男人微微一笑,反问道,“公子天资聪慧,想必心中已有所得,未必猜不出来,又何必要在下多此一举呢?”听了他这句话,少帝身边的林湘宜立刻回过头来,拉着少帝的胳膊使劲儿地摇晃道,“你已经知道是谁了。那为什么不告诉我?”少帝冷哼一声,讥讽道,“你不是那么聪明么,难道你不知道?”林湘宜立刻睁大了眼睛,仿佛不可置信一般,“我聪明这我知道,但是你也不用这样妒忌我。我都已经不耻下问了,你还要怎么样?”她说完,又像是问到了什么一般,抽了抽鼻子,喃喃道,“什么花,这么香。” 见她那副神色越发无辜,那中年男人听了忍不住轻声一笑,少帝脸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白了林湘宜一眼,仰头干着一把嗓子道,“聪慧如少夫人都不知道的事情,愚钝如在下又怎会清楚?”林湘宜又拉着他的手臂摆了摆,似嗔似怒道,“你不是说你知道么。还不告诉我?”少帝尚未作声,一旁坐着的那个中年男人就忍不住笑了,眼睛里闪过几许善意的促狭,打趣道,“果然还是年轻好啊。小两口儿感情可真好。”林湘宜脸上一红,拉着少帝胳膊的那只手像是被烫着了一般,迅速地缩了回去。少帝有些不自在地撇过头去,顿了顿,对那中年男子道,“你带我们出帝都之后,就一路向北而行,我看你眉目开阔深邃,并不似中原人相貌,向北之地只有一个地方最关心我的生死,便是鞑靼。你又不像正宗鞑靼人,应当是中原人和鞑靼人的混血,不知道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那中年男人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哈哈地笑了两声,既不说对也不说不对,只是赞道,“小公子果真足以让我刮目相看啊。(.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少帝却没有回答他反倒是对身边的林湘宜喊道,,“你们女人,真是的,忙着逃命都还有心思擦胭脂水粉,受不了。”他说着转身欲走,林湘宜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不依不饶道,“什么香粉,那些老女人用的东西我从来不用的。你给我说清楚。”那中年男子见了他们两个人这般,微微一笑,转过身去,正要叫身边的人准备上路的事情,鼻端有一股冷香缭绕不散,十分好闻。他心中陡然一惊,喝道,“快闭气!”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人倒地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是少帝和林湘宜,守着马车的那几名护卫也已经纷纷倒下,那中年男人猛地提气,却发现丹田之中空空一片,身上也使不出半分力气。他用力地摇了摇头,想要将脑海中的那种昏厥感摇出去,但还是抵不过鼻端那一丝越来越浓的冷香,终于一头栽在地上,缓慢却又极为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少帝醒来的时候,正身处在一间漆黑的密室之中,他坐起身来,摇了摇因为药力尚未褪去还不甚清明的脑袋,四处将那密室打量了一番,里面空空的,除了现在他坐着的这张床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他回过身来,将躺在他身侧的林湘宜用力摇醒,“醒醒,快醒醒。”林湘宜悠悠地睁开眼睛,头顶乌黑一片,她坐起身来,皱着眉揉着自己的脑袋,对少帝道,“这是哪儿啊?”少帝看了她一眼,眼里明明十分关心,嘴上却毫不留情,“我怎么知道这是哪儿。” “脑袋好晕。”林湘宜一边揉着自己的脑袋,一边对少帝道,“我们是中了迷药。”她环视了一圈,发现只有自己和少帝两个人,立刻抓住他的袖子,急道,“怎么只有我们两个人?他们呢?”少帝瞥了她一眼,骂道,“林湘宜,你动动脑子好不好?那些人有什么利用价值?那人为何要抓他们?”他顿了顿,又道,“他们应当已经死了。”林湘宜倒是从他的话里听出来其他的另外一些东西,“那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没有什么危险对不对?”少帝点了点头,“不过也没什么区别,才出狼窝又进虎穴,都一样。”林湘宜打了他一下,抱怨道,“怎么会一样呢?以前跟着那帮鞑靼起码还有吃的喝的,现在,”她环视了一圈儿,续道,“这里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没有,我想喝口水吃口点心都没办法。” 她话音刚落,就传来“吱呀”一声响,一阵刺眼的光芒过后一个青衣人提着一个食盒走进来,那人身材纤秀,当是女子无疑,只是她脸上带着一个金色的面具,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尖俏优美的下巴。她走到少帝和林湘宜面前,将食盒放下,林湘宜看了她一眼,立刻将食盒打开,里面菜香扑鼻而来,她立刻拿起一双筷子开吃,她的动作很快,但姿势却十分优美,也不知道是怎么训练出来的。那青衣人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随即笑道,“你不怕我下毒?”林湘宜头也不抬,依旧埋头苦干,却不忘回答她的话,“我怕又能怎样?如今你是刀俎,我为鱼肉,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的命都在你手里,难道还会去担心你用什么方法杀我么?”她抬起头来,将其中的一碗递到少帝面前,又给他那了一双筷子,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你要真想杀我们,还费这么多周折干什么?”那青衣人轻声一笑,眼睛中闪出几许趣味来,“有趣。”她顿了顿,又道,“既然知道我留你们有用,就不要想着逃跑,一来,我不会让你们跑掉的,二来,你们两个应当清楚,如今外面人人都想着要你们两个,出去之后也是落到别人手里,与其这样还不如安安分分地呆在这里,让我好吃好喝地养着。”她微微一笑,又道,“你们放心,只有你们听话,我是不会拿你们怎么样的。但若是想着要走,那可就不一样了。” “你是谁?”说话的却是一直盯着她看的少帝。这人从一进来少帝就觉得十分熟悉,她说话的方式,看人的样子,还有声音和那双眼睛......无一不让他觉得感到熟悉,可是却偏偏记不起来究竟是谁。那青衣女子微微眯起眼睛,却没有接下去,反是道,“吃完了就放在那里,等下自会有人来收拾。”她说完,却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又道,“这段时间你们就先在这里委屈着,过几天我还会给你们送个人进来。等到风声过了,我再将你们放出来。”她说完便转身,朝门的方向走去。少帝越看她的背影越觉得熟悉,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本应该再不见面的人来。他再也忍不住,张口便喊道,“你是谢鹔鹴!”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芙蓉泣露香兰笑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六十九章芙蓉泣露香兰笑 那青衣女子身子一顿,转过头来,一双眼睛明若秋水,眼波泠泠地看着少帝。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那目光太冷太寒,让少帝和林湘宜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林湘宜甚至还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少帝挺了挺胸膛,下意识地动了□子,将林湘宜遮住,他微微仰起头,走到那青衣女子面前,正色道,“你是谢鹔鹴对不对?”谢连城是他的伴读,加上谢鹔鹴的母亲又是林太后的妹妹,谢鹔鹴因为父亲的关系常常进宫陪伴太后,少帝对她自然熟悉。那青衣女子眸光微动,轻叹一声,伸出纤长白皙的手将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 密室里昏暗一片,然而那微弱的光线照在那青衣女子身上,却仿佛有万丈光芒一般,那一身冰肌玉骨,尤甚九天谪仙,却越发衬得脸上满布的血纹恐怖惊悚。少帝和林湘宜都有片刻的呆滞,谢鹔鹴却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淡然一笑,“我出嫁之前林谖喂我吃了毒药,我的脸就成了这样子了。”少帝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却终究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倒是他身后的林湘宜,探出个头来,睁着一双大眼睛问道,“我听说你以前是天下第一美人,如今......如今成了这个样子......”她说到最后,却还是不忍,渐渐消了声。谢鹔鹴垂眼淡然一笑,“什么‘天下第一美人’,说到底,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皮相什么的,我从来就不在乎。如今还能活着,就已经是上天给予我的莫大福祉,还能奢求什么呢。”林湘宜有片刻的默然,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朝谢鹔鹴问道,“你说是你出嫁前,当初护国公主和亲鞑靼的事情我也知道,这么说我们现在是在鞑靼了?”谢鹔鹴微微一笑,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赞道,“真是聪明的姑娘。”她看了一眼少帝,淡笑道,“现在外面都在找你们,你们去哪儿都不安全,就留在这里。复位之类的事情还是先不要想了,保住性命最要紧。”少帝点了点头,抿唇道,“那谢二小姐,你可知道之前到皇宫中将我和她带出来的那人是谁派来的?”谢鹔鹴淡然一笑,答道,“如今人人都想着要你的性命,是谁带你出来并不重要,你只需要往后不要再让他们找到就是了。”她笑容淡雅,看不出任何破绽,少帝盯着她看了半晌,什么收获都没有,终究还是默然着点了点头。谢鹔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如今身份尴尬,不便时常出来,更不宜在此久留,你们有事还是找外面守着的吴先生,他会为你们全权负责的。”她交待完毕便转身离开,裙角出漾起青色的暗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是另外一番风情。 少帝一直盯着谢鹔鹴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那一丝光芒消失在门外,他还没有将眼睛移回来。林湘宜看了看他,伸出手来在他面前摇晃道,“回魂啦。”少帝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的身子拉低,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你觉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林湘宜看了他半晌,少帝本以为她会有什么好建议,没想到她“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眼角弯弯的样子,里面分明还带着一丝促狭,“有什么不对的。人家帮了我们,你还要去怀疑她。这是什么道理啊。”少帝见她那样子就知道她心里肯定明白,另一只手往林湘宜被握住的那只手上轻轻一拍,语气当中竟还带了一丝丝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的嗔意,“跟你说真的,你却当做笑话。”林湘宜微微一笑,拉着少帝到床边坐下,将脸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她拿你当枪使呢。”少帝侧过脸来看她,林湘宜神秘一笑,又道,“我觉得啊,她肯定十分的恨太后,时时刻刻就想着将她怎样弄下来。现在好了,你在她手里,性命被她捏着,就不害怕你不听她的话。你和太后分歧越来越大,矛盾也越来越多,如今更是闹到了太后要废帝的地步。正好被她抓住了空子,她就利用你和太后之间的矛盾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少帝点了点头,接口道,“她想利用我去对付......母后,母后曾经让她家破人亡,她便要我们母子相残......”少帝咬牙皱眉,一巴掌打在自己大腿上,恨声道,“这女人,着实歹毒。”回答他的,却是林湘宜的一声冷哼,“你说她歹毒?为什么不说你的那位母后更歹毒?虎毒尚且不食子,她却要将你这个独子连根拔起,难道不毒不狠么?”见少帝脸上一丝痛色一闪即逝,林湘宜立刻发现自己说错话了,无论太后如何对他,始终都是少帝的母亲,自己着实不该。可是......她抬起头来,乌黑水亮的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少帝,“我求求你了。你现在落到这副田地,全都是拜你的那位好母后所赐,要不是她,你用得着在这里么?要不是她,你用得着被人利用么?她为了权位尚且不念母子之情,你又何必为她伤神伤心,劳心劳力?”她顿了顿,又道,“如今我们性命都被别人捏在手里,干什么还去想那些有的没的。现下最重要的便是,如何从谢鹔鹴手里拿到主动权。她想要利用你去对付太后,你便要想着怎样利用谢家在军队中的地位去把你那皇帝位置夺回来。” 少帝并不是笨蛋,只是他年纪尚幼,自幼来便将林太后视作自己最重要的人,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个他最重要的人会亲手调动兵马来杀他。从九五之尊到阶下之囚,只有短短一夜的时间,不过十五岁的少年,却已经必须要经历这么多。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太后总归是他母亲,儿子对母亲的感情又怎么可能在一夕之间全部消散?哪怕这个母亲做了多令人发指的事情,可是母亲就是母亲,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林湘宜说得没错,难为她年纪小小便看得如此透彻。少帝点了点头,眼中黯然之色异常分明,“如今我们被她安置在这里,形同软禁,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才能让我好好地和她谈一次。”他顿了顿,又叹了一口气,笑道,“不过在这里也好,反正外面不安全,出去也是落到其他人手里,在这里起码还能够保证你我的安全。”他分明就是在强装笑颜,林湘宜伸手捶了他肩膀一下,将心中的不忍压下去,露出一个十分不屑的眼神,“不想笑就不要笑啦,丑死了。”少帝没成想自己一番好意不想让她担心反倒惹来她这样一句话,相当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将袖子从林湘宜的手中抽了出来,自己躺到床上,翻了个身,不再理会林湘宜。 谢鹔鹴从廊下一路行来,靛青色的衣裙上绣着十分精致雅丽的暗花,并不张扬,却另有一番美。她在回廊尽头站定,抬起眼来看向站在她面前的中年男子,低头恭敬道,“左先生。”她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好似秋水明珠一般,夜色一样的秾丽从她眼中渐渐漾出来,“不知先生找连城所为何事。”左恒盯着她,好似要将她的脸盯出个洞来,只听他淡淡道,“王爷让我去京城接皇上,没想到半路上却被人劫走了。连城姑娘聪明绝顶,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看法。”谢鹔鹴看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从善如流地答道,“左先生客气了。既然是被人劫走,那就定然有什么蛛丝马迹留下,左先生经营王府十数年,又岂是连城可比的。倒要让先生失望了。” 左恒微微一笑,袖袍如狂风漫卷,将谢鹔鹴全身都拢在里面。谢鹔鹴先是一愣,随即将体内的真气强制压制下去,左恒却丝毫没有察觉,袖袍宛如灵蛇一般紧紧地缠住谢鹔鹴的脖子。他欺身上前,冷冷一笑,道,“我早就觉得你有问题,哼,以前害怕杀了你会惹麻烦,现在倒不必了。”他的衣袖在谢鹔鹴脖子上越缠越紧,谢鹔鹴全身真气集于双手,倘若左恒真的不放她的话,那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她只觉自己就快呼吸不过来了,一双素手微微抬起,却听到耳畔传来一声暴喝,“左叔叔!”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相思相望不相亲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七十章相思相望不相亲 一阵大力涌来,缠住谢鹔鹴脖子上的袖袍一松,她只觉胸中蓦地一畅,手臂一紧,已经被人往后一拉,藏在了身后。[.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眼前少年身材单薄,却让人觉得好似如山般巍峨挺拔。左恒定睛下来,待看清楚来人之后,脸上神色突地大怒,吼道,“你让开。”嘉树摇了摇头,沉声道,“叔叔,不可——”他话音未落,左恒剑气已出,直逼嘉树面门,孰料他却一动不动,挡在谢鹔鹴面前。劲风四乱,将左恒对面的两人吹得鬓发散乱,衣袖翻飞。饶是躲在嘉树身后的谢鹔鹴都能够感受到劲风扫面带来的生疼之感,嘉树却好似恍然未觉般,站在她身前一动不动。左恒眼中几乎要射出针来,他的手指终于还是停在了嘉树额头一寸的地方,大吼了一声,“孽障!”袖袍一收,人却毫不停留地转身离开了。 他真气一收,谢鹔鹴瞬间便觉肩上一空,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头对眼前的嘉树道,“你不去看看他?生气怎么办?”嘉树转头,对她温文一笑,像是安抚一般,道,“我与左叔叔情同父子,你见过父亲跟儿子生气的吗?”谢鹔鹴微微一笑,却将话头一转,问道,“你左叔叔说我是奸细,你就不问问?” “问什么?”嘉树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诚然这件事情除了我和左叔叔之外便只有你知道,可是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要是想对我不利,有无数多的机会可以杀了我,为什么不做?那样简单,岂不是比什么劫走少帝更方便么?更何况,”他微微一笑,渐渐将眼中的清寒之色用笑容染暖,“你若真想杀我,当初河边一役又何苦救我?”谢鹔鹴垂头,两旁的头发散下来,将脸遮住了大半,只听她颇有感叹般地喟叹道,“你这个人啊......”后面的话却没有再说出口来。她抬起头来,园中白梅已经开尽,此刻春日融融,一派的好光景。她站在廊前,青色衣衫迤逦而下,仿佛天光一般,清渺的声音却已经淡淡传来,“但愿就如你所。”嘉树有一片刻默然,随即走上前来,与她并肩站立,微风过处,有淡粉色的花瓣盘旋落下,映衬着下面如玉般的青丝,自有无尽的旖旎。他抬起头,眼睛看向远方青冥的天色,悠远而深邃,“我母妃昔年乃是亡国战俘,被献给当时的皇帝,便是先皇,做了他的妃子。左叔叔和母妃自幼便是青梅竹马,若不是因为母妃被献入宫,他们,或许已经在一起了。”嘉树眸光微动,天光过处,仿佛有鸦色大鸟掠过一般,直直地倒映在他的眸中,沉暗绵长。眼前繁花如锦,让他也不由得微微沉醉起来,“母妃入宫,左叔叔便成了她的侍卫一直保护着她,直到她去世,又来保护我。当初我能够从宫中退出来,也多亏了他,这些年来,我早就当左叔叔是我的父亲一般......”他微微垂下眼睫,复又抬起头来,淡淡一笑,“左叔叔也定然将我当做他儿子一样,自然不会与我计较的。” 谢鹔鹴轻轻垂下眼睛,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就是这个世上最美好的故事。更何况,他们中间,一个是公主,一个是侍卫,若不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战争,或许又会为这世间再添一对神仙眷侣。只可惜了......每个人在最初的时候,都以为自己是最幸福的那个,事实上,不过是老天的嫉妒还没有来而已。一旦幸福得连老天都忍不住嫉妒的时候,便是你所有灾难开始的时候。所以,看,多可笑。灾难的原因,竟然会是太幸福了。一丝讽刺的笑容悄悄地爬上谢鹔鹴的嘴角,不知是在自嘲,还是在笑老天的愚昧。她自幼长在贵族之中,父亲乃朝廷重臣,和皇室的关系又密切,对于这些皇室秘辛自然也曾经有过耳闻。当年嘉树的母亲不知因为何事触怒了先帝,被赐死罪,都说虎毒不食子,也不知道嘉树的母亲究竟做了什么事情,竟然先帝气得要连嘉树一起赐死,后来又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放了嘉树一马......谢鹔鹴摇了摇头,正要不去想这些事情,却又听到嘉树不急不缓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了起来,“当初我母妃被林谖陷害,说她与左叔叔通奸,我便是那个孽种,引来先帝震怒,要将我们母子俩赐死......”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谢鹔鹴也猜得到这中间究竟有多惊险,稍不注意,可能今日嘉树就不可能站在这里了。她叹了一口气,心中的某一块地方像是被雨水泡过一般,酥软一片。她幼时也见过先帝,对他的行事作风也知道一些,既然要处死他们母子俩,君无戏言,自然不可能轻易将嘉树放过,那也定然是嘉树的母妃做出了什么牺牲,又或者是与其他人达成了什么协议,才让嘉树免于一死。总之,不管怎样,都不可能是民间流传的那样,先帝是因为见了嘉树生得玉雪可爱,便心生不忍。嘉树再可爱,都没有皇室的脸面重要。 嘉树叹了一口气,又续道,“母妃性子烈,她虽然一直心系左叔叔,但却与他发乎情止乎礼,从未有过逾越,可是林谖为了争宠简直无所不用其极,心肠歹毒尤胜蛇蝎。”他微微眯眼,身旁谢鹔鹴的衣袖无风自动,嘉树显然已经怒到了极点。过了半晌,他才渐渐平息心中的怒火,淡淡道,“要不是当初母妃在堂上自戕,也不可能留下我这一命的。”自戕?谢鹔鹴听得皱眉,当时嘉树不过只有五六岁而已,亲眼看见自己的母亲用那样惨烈的方式横死当场......无怪乎只要一提到林谖,他便会是如此反应了。 “可怜啊。”嘉树抬起头,淡淡嘲讽道,“我母妃名节被辱,我这个做儿子的,却没办法替她讨回公道,还让她死后那么久都没办法为她正名,呵,真是不孝之极啊......”他语气虽然淡漠,谢鹔鹴却听得出来其中隐忍的痛意,心中升起隐隐的共鸣,这些年来,他恐怕比自己更加难过。从父亲死的那一刻,她无时无刻不在自责,责备自己没能尽到为人子女的责任,连父亲的骸骨都没办法替他收敛。自己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而他,这些年来,没有哪一刻不是生活在刀尖上。 她又何其惭愧! 她侧头过去,那玄衣少年轮廓分明的侧脸在料峭春风中越显单薄,不知为何,她心中蓦地一软,白皙纤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嘉树秀气的双眉,等到她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手却像是被烫着了一般猛地往后缩。可另外一只手比她更快,嘉树捉住她那只往后缩的手,轻轻一带,就将谢鹔鹴整个人带进了怀里。 春风拂栏,外间一片大好风光,可是廊下静静相拥的两人,却生出比春光还要美好的风景。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玉树琼花满目春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七十一章玉树琼花满目春 嘉树静静垂下眼睫,怀中女子白皙姣好的容颜近在咫尺,他只要微微低下头,便可以吻上去......鸦色的长发披了一身,仿佛一件大氅一般。风过林梢,传来鸟鸣啾啾,有粉白色的花瓣扑簌而落,好似她这么久来时常紧抿的双唇。那一瞬间,被嘉树拥进怀中的那一瞬间,谢鹔鹴几乎紧张得忘了呼吸,她的脸颊被那少年拥在怀里,扑鼻而来便是他身上清新的松木香,仿佛清晨阳光下林间尤带露水的松枝,一种生之勃然从他身上蓬勃而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谢鹔鹴终于回过神来,有些不自在地伸手推了推嘉树的肩膀,嘉树到没有勉强她,缓缓将怀中的温香软玉放开。谢鹔鹴低下头,两旁的头发垂下来,将脸遮住了大半。嘉树微微一笑,伸出手来,将她脸旁的头发撩到耳后,露出一张烟霞润色的脸来。眼前女子娴静高雅的姿态,静静垂首的羞赧,仿佛触手可及。嘉树心中一动,轻轻牵起她的手,她的手刚刚好的,全都被他握在手心里。并不似一般女子那样温软滑腻,她的手有点儿冷,手心还有因为练剑磨出来的薄茧,他心里蓦地就是一软,只听嘉树温言道,“你来这里这么久,不是忙着陪我去帝都,就是其他的事情,如今春色正浓,也没什么事情,想不想出去走走,我陪你,嗯?”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又刚巧是在谢鹔鹴耳边,谢鹔鹴脸上红霞更浓,却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恐怕左先生又该来责难我了。”嘉树到没有些有想到这茬儿,一时反应过来,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更多的却是感慨。两人相识以来,过的无不是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日子,每日如履薄冰,事事小心,何曾像现在这般轻松过。只可惜啊,这样的日子,却并不多。 谢鹔鹴从廊下的阶梯下来,青色的衣裙垂在阶梯上,暗花隐隐,仿佛有花香浮动。花园的深处,隐约传来几声女子的娇笑声,谢鹔鹴微微一笑,一边轻抚手边花枝,一边对嘉树淡淡道,“如今我们都回来了,你打算,将那两个女人怎么处理?”她口中的“那两个女人”正是此刻在花园深处拈酸吃醋、嘉树的姬妾,南姬和芫姬。嘉树跟着她的步子下来,与她并肩而立,花影深处,临水阆苑,芫姬和南姬并肩而坐,要不是知道她们两个从来不对盘,不了解的人怕是还要以为她们两个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姐妹了呢。嘉树淡淡一笑,眼中却有些不屑,“真不知道帝都的那些贵人是怎么想的,要派细作监视我,也找些聪明点儿的来啊,怎么尽找些蠢货。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谢鹔鹴却是回头含笑看了他一眼,打趣道,“谁叫你是个傻王爷,如果聪明绝顶,那他们就该派个和你一样聪明的人来,你就不会在这里喊冤了。”嘉树淡然一笑,却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芫姬是林太后那边的人,南姬是我的那位好哥哥元肃派过来的。现在元肃已经不在了,这个女人留着也没什么意思,但若就这么让她死了,到可惜了我齐王府这么久以来的粮食......” “你堂堂王爷之尊,居然会在乎这点儿小钱?”谢鹔鹴微微一笑,接口道,“你若是信得过我,倒不妨将她们两个交给我。”她仰起头,眼中神采宛如西域最名贵的宝石一般流转生辉,嘉树低下头来看她,眼睛中清亮一片,“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从元肃死后,南姬就一直很焦躁。芫姬知道她是元肃派到齐王嘉树身边的卧底,虽然过了这么久,嘉树又一直是个傻子,恐怕连元肃自己都忘了埋在这里的一步棋,可并不表示着芫姬就忘得掉。更何况,她和芫姬这么久以来一直是死敌,不仅各家主子是敌人,连她们争宠斗狠了这么久,也成了各自的眼中钉肉中刺。从元肃死的消息传到她耳朵里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快完了,元素一死,她就没了再留在这里的理由,既不能再为她的主子卖命,而这个秘密一旦被齐王府中的人知晓,等待她的便是杀头之祸。她从元肃死后就一直在为自己打理后路,她打算离开齐王府,可是无论她试了哪种方法,芫姬都能将她堵得死死的,随着嘉树的回府,她离开的机会也就越来越渺茫。 这一日,她赴完芫姬约会,便从湖边的水阁下来,芫姬哪里会那么好心来找她,言语之间无处不是试探。南姬深吸了一口气,越发觉得日子难捱。“南夫人。”身后一个清雅的女声响了起来,南姬回头一看,身后花影幢幢,那个青衣女子闲闲地站在那里,清雅飘逸,却不觉有任何不妥的地方,仿佛她从一开始就应当在这里了。她敛了敛心神,一丝毫无破绽、完美无缺的笑容在她脸上缓缓晕染开来,只听她曼声笑道,“原来是连城姑娘,怎么,找我什么事?” “是有些事的。”谢鹔鹴慢慢走近,微笑道,“我听说,王爷不在的这段时间,夫人有些无聊,左先生听了,特意让我来看看。”南姬心中咯噔一跳,再看谢鹔鹴的脸上,依旧言笑晏晏,没有半分不对。“呵。”南姬干笑了一声,续道,“是有些无聊了。难得左先生还记得我,真是让他费心了。” “夫人何必妄自菲薄?”谢鹔鹴轻笑道,“你是王爷身边最亲近的人,左先生自然是要多费些心的。”这一句话乍听之下没有丝毫不对,但南姬日日与芫姬勾心斗角,已然明白了谢鹔鹴所言何意。她敛了敛容,沉声道,“请恕嫔妾愚钝,不明白连城姑娘所指何意。”谢鹔鹴微一挑眉,却将话头一转,看向不远处宛如镜面般平静的湖面,缓缓笑道,“这小镜湖啊,最美了,尤其还是冬天晚上的时候,银辉洒下,当真是美不胜收。”南姬脸上蓦地一白,几乎站立不稳。她扶住身边的一棵树,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颤声道,“姑娘你——”她尚未说完,谢鹔鹴便回过头来微笑道,“夫人放心,连城既然来找你便是得了王爷和左先生的令,若是夫人听话,往后荣华富贵依然如现在这般。”她微微一笑,又道,“夫人是聪明人,自然就不会问若是不听话的后果会怎样,对?”她眉梢带笑,一片春风,南姬却好似如坠冰窟一般,她张了张口,试了好几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她一向引以为傲的、宛如黄莺出谷般的声音变得又干又涩,“王爷?你是说王爷?王爷他原来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标题是江爷爷的哦,我是如此积极地向党靠拢啊。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玉阶端笏细陈情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七十二章玉阶端笏细陈情 谢鹔鹴伸出一根纤葱般的食指放在南姬的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神秘一笑,“这却是说不得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南姬面上更白,看连城现在这副样子,齐王嘉树以前的种种应当是装出来的,他苦心孤诣二十年,又是装疯又是卖傻,想必所托非小。能够让他这样做的,也只有那个位子了。南姬叹了一口气,她到不害怕连城说的是假话。她虽然被元肃派到齐王府来监视嘉树,但来这里这几年中从未近过嘉树的身。假如连城说的是真的,这中间必定有齐王的意思在里面,就算她说的是假的,那也定然是左恒做出的决定。左恒的手段她心中早已明白,现在齐王府中上上下下无不在他的掌握之中,芫姬固然可怕,但再怎么样,一个芫姬都不能敌过左恒。她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今日连城来找她,不管是受了谁的意思,她以往所做的种种王爷和左先生都已然明了。与其在她往日里最看不惯的芫姬脚下苟延残喘,倒不如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就算输了,她起码还多活了一段时日。南姬朝谢鹔鹴走近,戴着金护甲的纤纤手指在春日阳光照耀下却更显狰狞,尽管脸上苍白未退,她还是露出一个风姿绝佳的笑容来,凑近了谢鹔鹴耳边,腻声道,“不知道王爷想让我做什么?” 她身上温腻的香味儿直冲谢鹔鹴鼻端,并不多好闻,谢鹔鹴不动声色地移开身子,露出小半张侧脸来,眼中光华流转,饶是南姬一向自视甚高,也不由得看呆了眼。只听那女子清空的声音缓缓传进耳中,却又是说不出的受用,“你去找芫姬,表明身份。”见南姬脸上满是不赞同的样子,谢鹔鹴心下一哂,暗叹这女人脑子果然不像长相那么好使,耐着性子解释道,“她和你一样,也是细作,如今你没了靠山,成了一步可有可无的废棋,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你还要比她安全一些。你放心,将你的身份向她表明,她不会杀你的,因为她的把柄照样握在你手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谢鹔鹴手上一松,刚才还被她牢牢扣在手中的花枝立刻先上弹了去,枝头上的娇花不堪重击,被弹下枝头,落在她宽大的青色衣袖上,格外惹眼,却又是说不尽的雅致。她微微提起裙裾,一边向廊上行去,一边缓缓道,“至于之后的事情,王爷和我会做的,你就无需再费心了。”人声渺渺,那一身青衣转了个弯儿,却已经看不见了。南姬一个人站在原地,低头皱眉,心里却没来由地生出一些向往来,这名叫做连城的女子,看似面容狰狞,事实上世间难有的天骄殊丽。 谢鹔鹴拾级而行,走得并不快,回廊尽头,是一身玄衣负手而立的嘉树。见她过来,嘉树微微一笑,谢鹔鹴见了那笑容,脚下的步子微微加快,走到他身边,仰起头来笑道,“已经办妥了。”嘉树轻轻点头,“嗯,我也已经向左叔叔说过了。”他转头看向谢鹔鹴,“他不生气了。”谢鹔鹴一愣,随即脸红着别开脸去,别扭地嘀咕道,“他生不生气,关我什么事。”声音不大,却也足够让就站在她身边的嘉树听见了。他不以为意地一笑,并没有再在这个事情上继续下去,反是道,“看样子,帝都那边还要一段时间才会行动。”谢鹔鹴轻轻一笑,知道他和自己想到了一处,缓缓道,“你那个二哥,虽无经世之才,却有经世之志,现在人人都当你是个傻子,我们不妨帮他一把。”她嘲讽一笑,续道,“只要你不是傻子的消息传进林谖的耳朵里,她就会迫不及待地去找元祀。哼。”谢鹔鹴摇了摇头,却没有再说下去。嘉树倒是懒懒一笑,口气之间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反正林谖要做准备还早,我不妨趁着现在的这个时间出去一趟。”他顿了顿,低下头来温声道,“之前我说了要带你出去游玩,如今春色正浓,你考虑得如何?” 谢鹔鹴心中一动,一个念头在她心里一闪即逝,那种奇特的感觉让她想抓却没能抓住,她抬起头来,嘉树笑容明亮得仿佛春阳一般,心里没来由地平静下来,她点了点头,声音中连她自己也没发现带了一丝嗔意,“就依你。” “没用的东西。”一只绣有明珠的鞋子往跪在地上的青衣太监肩上用力踢了一脚,那人似乎尤不解气,怒斥道,“一群废物。一点儿用都没有。哀家养你们何用啊?”那青衣太监听出来太后言语中的杀意,立刻吓得全身瘫软,伏地拜首,不住地求饶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这事情也不全怪奴婢的,主要......主要还是那刺客太狡猾了......”太后听了,心中怒火非但没用消下去,反倒更盛,她一咬牙,一口糯米白牙几乎咬碎,怒道,“哀家花那么多的钱,就是来听你说刺客太狡猾了吗?那么大的一群人,连两个半大孩子都看不住,还有什么用处。”她似乎已经怒道极处,忍不住又重复道,“你看看你们,还有什么用处?”她顿了顿,将自己的怒火稍微收敛了一下,声音却还是冷得几乎口可以渗出冰来,“非但没有看住,哀家给了你们那么多的时间,让你们去找人,结果呢?”见那太监似乎又有想要申辩的样子,太后截口道,“这次可没刺客来拉着你的腿不让你找了。”林太后将那青衣太监要说的话提前说了出来,那青衣太监张了张口,发现自己实在无话可说,只好悻悻地闭了嘴。林太后瞪了他一眼,正要开口再训,却听外面传来小太监的传话声,说是林太师驾到。太后看了跪在地上那青衣太监一眼,淡淡道,“滚下去。”那太监立刻慌不择路地往后退去,却又正好碰到进来的林晋语,整个人像是惊弓之鸟一般匆匆地往后退去。 林晋语瞥了那太监一眼,朝上座的林太后行了个礼,站起身来,整了整身上的衣衫,方才不急不缓地说道,“这件事情,找不到也不怪他们。来人能够在重重把守当中将人带走,能力自然不是这些人可以相比的,你又何必勉强他们呢。”林太后听了,火气更大,一拂袖道,“什么叫哀家‘勉强他们’?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本就是臣子应当尽到的本分。他们办事不力,被训两句也是活该。”林晋语却摇了摇头,一脸的不认同,“娘娘这样说就错了。眼下最重要的并不是将皇上找出来,而是怎样平息大臣们心中的怀疑。迟则生变,眼下帝都之中并非只有皇上一个先皇之子,二王爷元祀虽然一向得不到宗亲和大臣们的认可,但身上流着的血总归还是皇家的。而且,刚刚经历过元肃一事,元祀母亲早逝,母族势弱,更方便朝中大臣们的操纵,在他们看来,元祀就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娘娘你,要赶快做决定啊。”林太后秀眉紧颦,沉吟半晌,方道,“你说的这些,哀家何尝不懂。但是眼下,也只有将皇上找回来才是正理啊。”她顿了顿,又转头看向林晋语,问道,“不知道哥哥可有什么好办法。”林晋语微微一笑,既像嘲笑又像讽刺,“娘娘心中不是早有良策吗?还来问臣做什么?”林太后微微一顿,像是没有想到自己的亲哥哥会变得这样快,她轻轻皱了一下眉头,尚未说话,林晋语却已经走上前来,与她并肩而立,沉声道,“外间朝臣早已对皇上久不上朝颇有疑,娘娘如果再这么拖下去,未必见得就是一件好事。”他顿了顿,方才道,“琅琊王有孙子年仅四岁,算起来还是皇上的堂弟,既有皇室血统,小小年纪便也已进退有度,依臣看,未尝不是储君的适当人选,娘娘还是考虑一下。”林太后听了他的话,心中已然怒到了极处,只是她心机一向深沉,怒极了反倒没有什么表现。只听她沉声道,“原来是这样。哀家还在想你怎么对皇上之事这般关心,原来你心中早就另有谋算。”她怒极反笑,伸手拍了拍林晋语的肩膀,长叹道,“好哥哥啊,你可真是哀家的好哥哥。”她冷哼一声,冷声道,“哀家在朝堂之上同其他大臣争来争去,为的不过全都是林家,现在倒好,出了事,最先背叛哀家的,也是林氏。”她气得直咬牙,怒道,“你们也算是对得起哀家。” “娘娘何出此言?”林晋语微笑着走近林太后,声音格外的刺耳,“当初要杀皇上的人是你,现在要保他的人也是你,怎么能怪到我的头上来?” “你胡说!”太后几乎是冲口而出,争辩道,“皇上乃哀家的亲子,哀家又不是丧心病狂之辈,怎会去亲手加害自己的孩子?”林晋语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轻哼了一声,“你当然不是丧心病狂之辈。”太后难得的没有反驳,只是猛地别过脸去,像是不想再看到自己的亲哥哥一般。林晋语非但没有罢休,反而更加得寸进尺,冷笑数声,方才道,“你何必要将自己伪装得那样高尚?那个位子,谁不想坐?你不要告诉我,这些年来,你日日看着那把龙椅,明明是离它最近的人,却偏偏近在咫尺得不到。这么多年,难道你就没有觉得日日难熬么?”他转过身去,冷笑一声,又道,“你现在没有动手,并不代表你以后不动手。不过是因为少帝的离开完全在你的意料之外罢了。你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来接替这个位置的人,所以才迟迟没有动手。一旦等你找到了,哪怕少帝是你养了多年的人,你依旧会毫不留情。” 林谖淡淡地瞥了林晋语一眼,冷声道,“那你想做什么?逼宫么?”林晋语轻声一笑,笑声中尽是无穷的讽刺,仿佛太后这句话真的是难得的笑话一般,太后也不出声制止,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却见他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算是笑了讥诮道,“我的好妹妹哟,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这样聪明的人,何时见过有一个人单枪匹马过来逼宫的?”他笑着叹了一口气,道,“哥哥来,不过是想给你提个醒罢了。”他朝太后走近,低声道,“如今正是内忧外患的时候,只有我们兄妹俩携手前行,方能度过此处难关。娘娘,你多想了。”林谖微微垂下眼睫,转眼便抬起眼睛,微笑道,“是我多心了。这些日子夜夜难眠,哥哥还请多多原谅。”林晋语满不在乎地一笑,朝林太后拱了拱手,说道,“娘娘千岁,臣,告退。”说完,他便躬着身子一路朝外面退去。直到林晋语的身影消失在殿门的时候,林太后终于忍不住,随手抓起放在手边的一个香炉,用力地朝林晋语离开的方向扔出去,怒道,“混账东西!”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应将性命逐轻车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七十三章应将性命逐轻车 林晋语口中的“琅琊王的孙子”算起来不过是少帝一个比较远的堂弟而已,只是因为皇家血脉稀少,所以才被人看进眼里。若论血统醇正,当然没办法和当今皇上的亲哥哥相提并论。只是除去元祀的天资不足之外,他还有一个硬伤,便是母族卑微,当初林谖用来说服朝堂上大臣们的理由其中便有这个。林晋语突然提出来要立琅琊王的孙子为帝,他无缘无故地,为何突然要提出这样的要求来?林谖并非笨蛋,当然猜得到林晋语和琅琊王早就在暗中通了气。林晋语意瞩琅琊王,无非就是因为琅琊王孙子一旦登基,以后就方便他把持朝政,林谖选中的人,虽然和琅琊王的孙子同样是幼年孩童,但一旦林谖选中的继承人登基,别人将恩情只会记在林谖身上而与他无关。 思及如此,林太后袖中的拳头握得越发紧了,她十多岁便进宫,这些年来为林家殚精竭虑,没想到却得到这样的背叛,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可能忍受。她的亲哥哥林晋语,分明就是在嫌她把持朝政太久,自己只能从旁参与而不能执掌大权,碍了他的道呢。林太后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林家是她执掌朝政的最大注码,不能乱动,只是如今已经到了尾大不掉的地步,是时候该给他们一个教训了,要不然,自己这个位置还真没办法坐稳。正在暗自思量间,却听外面传来一个太监的请示声,“娘娘,天牢到了。”林太后微微闭了闭眼,又伸手理了理自己鬓间并不存在的散发,缓声吩咐道,“嗯,停下来。” 步撵微微向下放去,一个青衣太监走上前伸出手来,林太后将一只手伸出来轻轻搭在那太监的手上,让他把自己给扶了出来。听到说太后要来,天牢的牢头早就准备好了,她一下步撵便看见一大群的天牢守卫跪在她面前。林太后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起来,她抬起头,微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头顶那两个黑色的隶体字,对身边的人吩咐道,“进去。”说完,将手从那太监的手上撤了下来,率先走在了前面。 她走路的姿势极为优美,脚下的裙摆随着她的走动不住地摆动,在暗无天日的牢房当中现出一种别样的旖旎姿态。拐了几个弯儿,那牢头将林太后带到牢房深处,便朝她行了个礼退下去了。林太后摆了摆手,身后的几名太监便也一起退到了暗处,她抬眼向牢房中看去,里面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身材纤细,当是女子无疑。那一身杏白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从未有过其他的举动一般。太后一双美目微微闪动,好似天上的星辰一般耀眼,在这黑暗之中越发光彩照人。她张了张口,吸了一口气,终究还是说道,“雪静,哀家......我来看你来了。”牢房中的身影微微一动,却没有转过脸来,依旧背对着太后,声音还是以往的不温不火,“娘娘,苏雪静已是半死之人,又被你投进天牢,恐怕没什么事情能够帮得了你了。”林太后身子一僵,叹了一口气,问道,“雪静,你我姐妹数十年,难道在你心中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吗?”那杏白影子一声轻笑,好似听到了什么十分讽刺的话,“娘娘,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难道需要我来想么?恐怕你自己最清楚不过了。”她叹了一口气,声音平稳无波,“我早已与你割袍断义,今生情已不复......天牢地偏潮湿,娘娘身体娇贵,为了不影响您的身体,还是请回。”逐客令已经下得这般明显,林太后却还是像没有听到一般,自顾自地说道,“我知道你是在怨我,怨我不该这样对你。可是,当时那么多的人都看着,你又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我就算是和你感情再好,也不能包庇你啊。”她顿了顿,看着苏雪静的背影微微笑了笑,“索性现在风头已经过去了,你看,我第一时间就来接你来了。” 苏雪静身子微动,急急问道,“皇上回来了?”林太后被她问得一顿,但却马上就反应过来,声音又低又柔,听起来仿佛诱哄,“你答应我,答应我出来,皇上自然就没事了。”牢房中的苏雪静回给她的却是一声苦笑,“娘娘啊娘娘,你要我怎么说你啊?苏雪静以前是对你忠心耿耿,做了很多违背天良的事情,但是我不是笨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你今天来这里找我,必定是因为林太师对你施压,你身边再无可信之人罢了。倘若皇上真的还在的话,你又何须来找我?”她顿了顿,终于还是转过脸来,却早已泪流满面,“皇上,皇上已经不在了?”她目光盈盈,饶是心肠狠辣诡诈如林太后也不由得心中一软,她不自然地别过头去,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了出来,“皇上,皇上被人带走了,哀家派出去的人还没有找到他们。”说到这里,她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转过脸来朝苏雪静急急说道,“不过,只要你肯出来帮我,皇上我一定会替你找回来的,那时候他还是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没有人可以阻拦他的......”她尚未说完,却被苏雪静打断了,那女子凄然一笑,道,“皇上如果真的被你带回来,还焉有命在?更遑论什么九五之尊。”她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将自己声音中的哽咽压下去,对太后漠然道,“娘娘,这个地方污秽不堪,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她说得决绝,林太后知道她心意已决,却不肯有半点的放弃,最后还是看了她一眼,道,“那好,你就在这里......哀家,过几日再来看你。”知道苏雪静不会再理她,林太后也不会站在那里等她的回答,转身走了出去。 林太后足下不停地朝外面走去,上了步撵,那步撵朝着宫殿的方向不急不缓地行去,走到一处僻静之地,那里早已停了一辆十分普通的马车。林太后被人扶下来,她对那个青衣太监低声询问道,“事情都办妥了吗?”那青衣太监低头垂首,道,“回娘娘,都妥了。”林太后点了点头,被人扶上了马车,对那青衣太监道,“速去亲王府。”那马车得令,拐了个弯儿,朝元祀的亲王府疾驰而去。 尽管春天到来已经很久了,但从齐地往北走,地上依然能够看得见依稀的白雪,映衬着灰黑色的大地,斑驳,大气,苍凉,是这个地方给人的所有印象。但是这里对谢鹔鹴是不一样,这里带给她的,还有那如火如酒一般的热情,还有那像是与生俱来的熟悉。她的少女时代,当别的女孩子都在闺中学习诗词礼仪的时候,她却跟着父兄一起,跟着军队一起,征战杀伐,在这片土地上纵横决荡。如今积雪未消,她甚至还想去看了一看,等到积雪消融之后,这土地上还有没有当初他们流下的血和汗。 风掣红旗。她轻轻掀起车帘的一角,外面寒风吹动大旗烈烈作响。她轻轻眯起眼睛,一丝杀意蓬勃而出,这或许就是做军人的悲哀。在他们为这个国家在外面同敌人厮杀争斗的时候,帝都中的那些贵人却是高床软枕,美酒佳肴,从未有人记起他们在外面的拼杀。等到哪一天那些贵人觉得触犯了他们的利益,或是威胁到了他们,最先遭殃的也是这些人。拼杀半生,换来的不过是几个贵人们塞牙缝剩下的钱而已,却是他们的卖命钱。谢鹔鹴手倏地握紧,但最终还是缓缓放开了。那些人,猖狂不了多久了。 她将车帘缓缓放下,身子轻轻地靠在了车壁上,心里却升起一丝难得的焦躁。当初和嘉树一起回齐地的时候,她就曾吩咐过吴达心,让他想办法将苏雪静从天牢当中带出来。对于这对主仆,吴达心告诉她苏雪静被林谖投入天牢的那一刻她便已经觉得十分不对了。她们两个人主仆数十年,甚至很多时候林谖更像是将苏雪静当做姐妹在看待,就连林谖的亲哥哥林晋语恐怕有些时候还要看苏雪静的脸色,这样的两个人,如果是简简单单的冲突,怎么可能发展到苏雪静要将剑架到林谖脖子上的程度。苏雪静对林谖向来言听计从,甚至已经忠心到了一种盲从的地步,凡是林谖说的话,她便会毫不犹豫地执行。这样的情况谢鹔鹴自己也并非是没有见过的,不说远了,单是他们谢家也培养了一批对主人忠心耿耿的死士。这个不奇怪,奇怪的是,一向对林谖忠心不二的苏雪静为什么会突然做出那样的举动,更巧的是,还是在少帝被林谖软禁的第二天。林谖心肠狠毒,连自己的孩子都要毫不犹豫的铲除,这个不奇怪,谢鹔鹴自己生于门阀贵族,对这样的事情早已见怪不怪了。但怪的是,苏雪静的态度,以前她尚且是谢鹔鹴的时候,常常入宫,那个时候苏雪静对少帝的爱怜之意便溢于言表,甚至更甚林谖。那是她只是以为,苏雪静和林谖感情好,她自己没有孩子,对林谖的孩子便像是自己的孩子一般,而林谖,因为身居高位,自然会对身为皇帝的少帝更为严厉。可是,在那一日她得知苏雪静的举动之后,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后来过了几天才慢慢想明白,苏雪静这些动作,分明就是只有母亲才有的举动。但若是苏雪静是少帝的生母,那少帝究竟还是不是皇子?林谖呢?她久居深宫自然清楚,一旦这件事情被人发现,她这太后之位也坐不住了,那为什么当初又还要让苏雪静生下子嗣来代替她呢?若苏雪静真是少帝的生母,她久居林谖身边,自然知道什么人才是朝中栋梁,那她为何不将这个秘密大白于天下?她既然敢公然挟持林谖,必定是对少帝爱极了,这样的事情都敢做,那将这个秘密说出来,又有何不可? 这接二连三的疑问都让谢鹔鹴心中更为不解,眼下最重要的当然是苏雪静被吴达心带出来了。可是过了这么久都没有听见消息,千万不要是苏雪静已经被林谖秘密处决,更不要是,吴达心已然遭遇不测了......她心里没来由地打了个激灵,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嘉树带着她北行狩猎,不过是掩人耳目之举,她猜想的是去招兵买马,可是嘉树那样子,分明就是有更深的意思,那他又为何不告诉自己?终究还是因为不信么?还有她的哥哥谢飞白,倘若当日那群黑衣人真的是他派过来的,他心里又是怎样的念头? 这一个一个的问题压得她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她猛地掀起帘子,想要吹吹冷风,没想到她刚刚掀开,就看到那人正骑着一匹白马,不急不缓地走在前面。风将他的衣摆吹得上下翻飞,从谢鹔鹴的方向只能看见他一个清瘦的背影,和一弯苍冷的脸颊,在这寒凉的天地之间竟凭空地生出一点儿温暖来。嘉树没有感觉到她的目光,谢鹔鹴又将车帘放了下来,心中不由暗笑自己,这么长一段日子都熬过来了,怎么到了现在,反倒坐不住了呢? 她心中好笑,倒在车壁上,任由马车拉着她向北疾驰而去。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春风不度玉门关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七十四章春风不度玉门关 齐地的北边已经与鞑靼接壤了,北方寒凉,尽管已经是春天了,夜里还是止不住地冷。(.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那一日帮嘉树挡了一剑,伤明明已经好了,可是这几天车马劳顿,伤口那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谢鹔鹴放下手中的书卷,伸手揉了揉自己的伤口处,不要留下什么病根儿才好呢。嘉树说是到北边来做事,谢鹔鹴猜测应当是招兵买马一类的,毕竟从去年父亲死后开始,朝廷就一直不怎么稳当,如今连皇帝都不见了,正是逐鹿中原的好时机。嘉树韬光养晦十数年,等得就是这一日,话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样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了。只是,来了这么多日,却一直没见他的动作,经过少帝一事之后,她再也不敢像从前那样了,左恒对她的戒心从未放下过,而她在嘉树身边要走的路还长,不能就这么将自己的用心暴露出来。 她揉了一会儿,手都揉软了,伤口还是未见好半分。一只微温的手轻轻将她的手握住,另外一只手放在她伤口上不紧不慢地揉着,只听身后那人叹了一口气,声音温柔得好像要将整个北地的积雪都融化了一般,“都是我不好。明明你的伤还没有好完,却要让你陪着我到处跑。”谢鹔鹴微微一笑,也不制止他,嘉树手上用的是巧劲儿,十分舒服,倒让她身上的痛楚缓解不少,“不关你的事,我本身身体就不怎么好,就是没有那一剑,这些日子过起来也难熬。”她说得轻巧,身后给她揉背的那人面上却是一痛,他看着眼前的女子,一双肩膀瘦削单薄,仿佛轻轻一握便要碎掉一般,这样的人,本该是放在闺中好好疼爱,不会轻易让旁人瞧了去,可是现在......他的目光转向谢鹔鹴的脸上,那样满布的血纹,在灯光摇曳之下,竟显出一种别样的旖旎。女子多是爱惜容貌甚于性命的,就连他那位美绝人寰、淡泊高雅的娘亲也不能免俗,可她呢?本是天下间的无双丽色被人这样毁灭,她心里,就没有一丝遗憾么?嘉树心中一软,那女子的眉眼没有了往日的凌厉凄美,清绝当中更带着一丝柔和,他张了张嘴,声音柔和仿佛微风,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含糊,“重不重?痛了就说。” 谢鹔鹴心中蓦地一动,但马上又轻轻一笑,回过头来笑着睨了他一眼,打趣道,“能劳烦你齐王爷为我捶肩,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啊。”嘉树也被她逗得一笑,正要答话,却听见身前的女子一手翻着手上的书卷,一边貌似不经意地问道,“你来了这几天,怎么都没见你动啊?”嘉树微微一笑,手上停下来,转到谢鹔鹴面前,笑道,“我来正是要给你说这些事情呢。没想到一打岔倒忘了。”他顿了顿,道,“我有事情要离开几天,之前左先生联系了这附近的马商,我恐怕是不能赶回来了,这买马的事情还要你费心了。”谢鹔鹴眉目一动,接口道,“离开么?”她却没有问嘉树要去哪里,去做什么,只是道,“什么时候走?”嘉树一笑,眼底清澈一片,“就今晚。”谢鹔鹴心中一惊,“这么急?”嘉树却是微微一笑,“我还怕晚了呢。”他站起身来,对谢鹔鹴温言道,“春日夜凉,你身体不好,记得早些睡。我走了。”说完,对她笑了笑,转身离开了。谢鹔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却没有来由地一紧。 以往在这里作战的时候,并未觉得这里有多不好,到了现在,却时时刻刻不在怀念着帝都的家中。往常的这个时候,恐怕早已是一派春日融融的景象了。都说是“春风不度玉门关”,以前打仗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漂泊他乡,却无时无刻不在念着当初的种种。人是如此奇怪的一种动物,当初的心甘情愿、甘心抛头颅洒热血,现在看来竟是如此的讽刺。 谢飞白拎起酒瓶喝了一口,他本身富贵公子,何曾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背后的帐篷内,温暖的灯光淡淡地传出去,却没有办法到达他的心里。曾经“匈奴未灭,何以为家”的雄心壮志,却让他间接地将自己此生最爱的女子送到了别人的手上。他微微苦笑,扈金一家其乐融融,他却随便找了个借口出来借酒消愁——那样的场合,并不是他该呆的地方。他如今寄人篱下,就算是扈金的女婿,却终究不是他们中的人,更何况,自己想要回家的心,没有哪一刻停下来过。杨家四郎身居敌营尚有母亲可以惦念,他却早已家破人亡、国将不国了。有很多时候,谢飞白也不知道自己这些日子来究竟在做什么,他帮着扈金攻打南庭,违背父亲遗志,若说以前尚是为了救出妹妹,可是后面呢?父亲与扈金乃是一生死敌,自己却做了他的女婿,恐怕就是死后,都不能得到父亲的原谅。那一日,他带着鞑靼大军,攻破关门,直逼京城,他看到往日里被他保护着的人民脸上的恐慌,那是对死的恐惧。他本想用尽一生的力量去保护的人们,最后还是被他杀死——这一身的罪孽,又让他拿什么去赎? 谢飞白仰起头来,本想再喝一口酒,哪知手中酒瓶早已空空。他抿了抿唇,有些意犹未尽地转身,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分明就感到有什么东西——像是毒蛇一般,让他的背心没来由地流下一滴冷汗。是杀气!手中白光一闪,只听“叮”的一声,双剑相交,迸发出一溜儿的火星儿。那人一交手便立刻撤走,并不恋战,谢飞白被那人一阻,脚下一顿,那人动作却是极快,就是谢飞白眼前也不过是黑影一闪,那人却已经闪电一般从他面前冲进了帐篷。 剑光如炬,几乎可以灼伤人的眼睛。扈金端坐在上首,那黑衣人的剑就快到了他眼前,他却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一般,竟不知躲闪。还是居中坐着的一位蓝衣丽人反应快,她本来正在夹菜,见那黑衣人进来,手中筷子一掷,直逼那人的太阳穴。那筷子上面带着她的真气,去势极快,她对准的又是穴位,那黑衣人无法,反手一剑,那双筷子便应声而落,在厚重的波斯地毯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只是这样一顿,扈金却已经找到了空隙,从那黑衣人的攻势当中退了出来。外面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卫兵围了上来,那黑衣人却不管不顾,手中剑如闪电,直取扈金咽喉。刚才掷筷子的那名蓝衣丽人却已经飞身上前,身子一掠,旁边挨着她的一名亲兵直觉腰上一空,腰间的弯刀已被她拿在了手中,她身子轻巧,就算是在帐篷这狭小的空间当中也能穿梭自如。此刻谢飞白也已经掠进来,手中长剑毫不留情地向那黑衣人攻去。那黑衣人被他们两个人夹击,身后还有一大群严正以待的弓箭手,自然不敢怠慢。那蓝衣丽人手中弯刀带起一阵疾风,不由分说便朝那黑衣人砍去,那黑衣人回过身来,反手一剑,手中长剑与那把弯刀猛地相交,那蓝衣丽人只觉虎口一麻,手上的弯刀再也拿不住,手中一松,就掉了下来。 那黑衣人却没有就这样放过她,手上剑光更疾,灵蛇一般朝那蓝衣女子刺去。一旁的谢飞白心中一颤,顾不上救扈金,身子已经先思想一步冲了上去。哪知那黑衣人这番只是虚招,他的剑在中途陡然停住,腰向下一弯,剑尖在地上一点,人却已如离弦的箭一般朝扈金弹去了。他面前便是扈金,帐篷外面围着的一大群弓箭手投鼠忌器,生怕一不小心没抓到刺客,反倒伤到了扈金。那黑衣人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才这样冒险地将背后空门大开,可是谢飞白早已窥见他的心思,这边刚刚看到那蓝衣丽人平安无恙,那边手中的长剑已如白练一般朝那黑衣人身上掷去。他在赌,这人看着不像是杀手,只是简单地来刺杀扈金而已,既然不是杀手,那就不可能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他若是想要杀完扈金之后还能平安离去,这一剑就非接不可。眼看那剑就要追到他的背心的时候,只听“叮”的一声,那剑被一枚小石子猛地打飞,钉在了帐篷旁边的柱子上,犹自颤动不已。众人尚未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见眼前黑影一闪,帐篷中已经多了一个黑衣人。那人飞身上前,伸手一抓,紧紧扣住先前那个黑人的肩膀,先前那个回头一望,身子已经不由自主地跟着后来那人退了出去。 两人退到厅中央,便被跟上来的弓箭手团团围住,扈金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冷笑道,“不知两位是何方高人,今日前来有所为何事,倘若不说清楚,那就休怪老夫无情了。”后来的那名黑衣人身材瘦小纤细,当是女子无疑,只听她冷笑一声,随即讥讽道,“没见过死到临头还这么多话的。”她话语一出,厅中的谢飞白和那蓝衣丽人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随即便低下头来再不去看站在中央的那两人。扈金眼睛一直盯着那两个黑衣人,并未注意到谢飞白和那蓝衣女子的反应,只听他冷笑道,“哼哼,就你们两个人也敢来闯我的大营,好胆识啊。”他冷哼一声,又道,“本王还真要看看,你们究竟有什么本事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他话音刚落,那群弓箭手手上的箭就像飞蝗一般朝站在中央的二人涌去。那两名黑衣人对视了一眼,脚上用力,身子猛地腾空,那群弓箭手急急地将弓箭朝那二人瞄准,可那两人已经借着梁上的力,身子宛如大雁一般掠到了外面。 “你去引开谢飞白,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说话的人声音清冷,仿佛金石相击,却正是谢鹔鹴。先前来的那名黑衣人点了点头,“那你自己小心。”话音刚落,他的真气宛如大河一般朝这群人汹涌而去,那真气十分霸气,又来势汹汹,武功稍微差一点儿的便受不住,更何况还是什么武功都不会的鞑靼士兵。离他们二人最近的弓箭手纷纷受伤倒地,那人寻到了间隙,手中剑意越加泠然,身子一跃,手中长剑朝人群之中的谢飞白逼去。谢飞白微微一退便将他的剑躲开,他却没有乘胜追击,张开双臂,身子宛如翔鹰一般融进黑暗的夜色当中,谢飞白见了,身子也是一跃,朝那黑衣人直追而去。 扈金哈哈一笑,冷然道,“你的同伴已经走了,现在这里就只剩下你一个人,看你还怎么逃。”谢鹔鹴微微一笑,“他走了我照样可以取你性命。”说话之间右手已经在发间轻轻一拨,只见她骈指如风,一枚青铜发簪已经如匕首一样直取扈金咽喉。那发簪去势极快,然而扈金手上突然飞出一柄弯刀,直逼那发簪。谢鹔鹴眼明手快,右手又往发间一拨,另一枚发簪疾刺而出,往开始那枚发簪尾端上一撞,堪堪避过那把弯刀,先前那枚非但没有减速,反倒更加迅速地朝扈金飞去。只听“嗞”的一声,那是暗器刺中血肉的声音,谢鹔鹴知道自己已然得手,趁着周围的人都去查看扈金伤势的时候,手中长剑宛如秋水一般散开,人却仿佛影子一样,瞬间就融进了夜色当中。先前那蓝衣丽人见了,将扶着的扈金交给旁人,交待道,“我去追刺客。”说完,蓝影一闪,人也如同那黑衣人一般奔进黑夜之中。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一时回首月中看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七十五章一时回首月中看 那黑衣人提足真气一路向前掠去,身后传来谢飞白的怒喝之声,“站住!”猛听后方衣袂破空之声袭来,那人足尖在沙地上一点,人在空中翻了个身,手中长剑急如闪电,只听见“叮”的一声,两剑相交,引起火花四溅,已经和追上来的谢飞白交上了手。谢澜楚本身功夫就好,谢家兄妹自幼同莫怀虚学武,谢飞白后来又在战场上历练多年,见识可称广博,只是眼前这黑衣人身法古朴,大雅之气中又带着一股悠然潇洒之意,仿佛是一本古朴端庄的隶书碑帖,写的人却是用行书的笔法演绎,但却并不显得矛盾,反而在他身上结合得十分完美,好似本就应当是与他一道的一般。这样的剑法,谢飞白从未遇见过,教他武功的莫怀虚乃是一代宗师,武学修为极高,虽然并未向他们兄妹几个透露过自己的来历,但是猜也猜得到,定然是世外高人一类的,要不是因为自己父亲的关系,一向心高气傲的莫怀虚哪里会屈居于一个小小的将军府。 那人剑招极怪,明明古朴中不带半点杀气,却偏偏处处是杀招。他忽然想起少年时候,师父莫怀虚曾经在一次无意间向他提起过一个人,说是前朝末年,政治混乱,武林中却是人才辈出,现在的武林格局,基本上就是那个时候形成的。这其中,武学修为最高的,便是姓许的青年,彼时年不过二十,却已经是当时中原武林之中的第一人。此人性格超然隐逸,性喜山水,与他的武功一时齐名的还有他那手丹青妙笔。莫怀虚同样是风雅之人,提起那位姓许的前辈却抛开他的武学修为,对他的字赞不绝口。武功好字和画也好人大有人在,可是也只有这个人,能够从书法和丹青挥毫当中悟出剑法,然后又将将剑法融进书法和绘画之中,别人苦心孤诣数十年尚不能做到的事情,对他而言却不过是一时游戏之作,堪称一代奇才。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谢飞白看这黑衣人的剑法,越看越像是从书房当中脱胎出来,他手中长剑一转,挽出数个剑花,那人不妨他突然换招,身子收势不住,刚刚避过谢飞白的一剑,脸上一空,覆面的黑巾已然被他挑去了。 月光过处,露出一张清俊绝尘的脸来,那人身子在空中一转,在谢飞白不远处站定,同他静静对峙。谢飞白微微眯起眼睛,见到他的容貌,已然猜到来者是谁,哈哈一笑,冷然道,“都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王爷以千金之躯亲赴北地,这个赌注,可是压得大了点儿啊。”此人正是嘉树,只见他不以为杵地微微一笑,道,“少帅说笑了。当初你派人我来杀我,挑拨我齐王府和帝都那边的关系,就应当知道我迟早会来的。”谢飞白淡淡一笑,声音中不无感慨,“人人都拿你当傻子,却不知道我们在你眼中才是傻子。”他话语一顿,脸上的笑容已经全部敛去,冷然道,“你亲自来这里刺杀扈金大王,如今被我抓了个正着,道理上可就说不过去了。”嘉树满不在乎地一笑,轻哼一声,道,“谁抓谁还说不定呢,更何况,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罢了。你当初想要杀了我,挑起齐王府和帝都的战事,让鞑靼有机可趁,可以挥兵南下,我现在不过是将这些还给你们而已。” 谢飞白眼睛微微眯起,眼底有杀气一闪而过,只听他冷笑道,“王爷,我谢飞白可不是笨蛋。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刺杀扈金,摆明了就是要有所行动,元肃一死,不光是少帝,连你也少了最大的一个对手,刚刚又从帝都回来,打消了林谖对你的怀疑,我若是你,也会选在这个时候动手的。如今扈金年迈,而他意瞩的三皇子新昶一直身体不好,他想要立三皇子为王位继承人,却惹来长老们的重重反对,故而迟迟未有立下太子。而他的大儿子阿布花野心勃勃,扈金的弟弟亲王布丰早就对王位虎视眈眈,此刻若是扈金一死,整个鞑靼就会陷入一片夺位的混乱之中,而这时你就在北边举事,此刻的鞑靼自顾尚且不暇,又怎么会有精力腾出手来管南朝的事情?”他眼中闪过森然的杀意,死死地盯住嘉树,“齐王爷,你确定事事都如你料想的一般么?”嘉树爽朗一笑,从善如流地答道,“那就要看谢少帅你究竟配不配合了。”他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和南庭有不共戴天之仇,尤其是林谖。和你一样,她也是我的仇人,我跟你一样想杀了她,既然目的是一样的,那我们为何不好好配合?”他突然将话锋一转,叹道,“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尤其是这个人还是自己父亲的生死大敌。如果谢将军泉下有知,恐怕也不愿意看见你委身于鞑靼,为敌人所用的。林谖一天不死,你就一天回不了中原,一直呆在鞑靼,恐怕亦非你所愿。” 谢飞白眉心一动,嘉树说的诚然不假,他做梦都想着回家,回到自己的那个帝都去,可是,他想要报复的人,却并不止林谖一个人啊......谢飞白微微冷笑,说的却是另外一件毫不相关的事情,“我想知道,王爷你来这里之前,怎么就能肯定,追你出来的人一定是我呢?要是当时情况稍有变化,你杀不了扈金,反而困于鞑靼军营之中,你又该怎么办?”嘉树手中白光一闪,淡雅的笑容中却是说不尽的自信,“你认为我可能做这些没有把握的事情么?”他微微一顿,又道,“鞑靼军营之中,高手寥寥,能被我看进眼中的,仅你一人而已。你在鞑靼之中身份尴尬,为了自保,撇清与刺客的关系,你一定会追出来的。”谢飞白轻声一笑,笑容中竟是说不尽的讽刺,“王爷果真料事如神。只是飞白尚有一事不明,”他略略一顿,“你又怎么能够确定我一定会放你走呢?我想要报仇不假,想杀林谖也不假,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孤身入鞑靼行刺扈金大王,我只需要将你擒获,带你的人头回去,自然可以洗清他们对我的怀疑。不仅如此,我还可以借此机会说动鞑靼对南庭出兵,报了大仇,可谓是一举两得。”他淡淡地瞥了一眼嘉树,含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为何还要听信于你?” 嘉树微微挑了挑眉,却并不如何惊讶,仿佛早就料想到他会这样说一般,他微微一笑,好心向谢飞白提醒道,“谢少帅莫要忘了,人人都以为嘉树是个傻子,你说谁会相信一个傻子会不远千里跑来鞑靼刺杀鞑靼的大王呢?”他略略一顿,复又笑道,“且不说届时不仅无人相信你,恐怕还要以为你是用我的性命无中生有来挑拨鞑靼同南庭的关系呢。”他此话一出,谢飞白随即明白过来,饶是他聪明绝顶,也不由得从心底佩服起嘉树的心思缜密。只见他抚掌大笑着感叹道,“王爷啊王爷,果真心细如尘。”他眼中流光一转,续道,“难怪啊,林谖心思如此诡诈,居然也被你蒙在鼓里多年。世人多当你是傻子,却不知我们才是真正的傻子。天下之间无不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中,这份心机和忍耐,谢飞白甘拜下风。”谢飞白说得认真,并非出言相讽。嘉树微微一哂,却是一副不可置否的样子,谢飞白想起刚才同他在一起的谢鹔鹴,心里惦念,转过身来背对着嘉树道,“你走。”嘉树眉目一动,倒是没有想到谢飞白居然就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却又听谢飞白淡淡地解释道,“既然我们有的是同一个敌人,那以后还有的是合作的机会,我不能现在将自己以后的伙伴交给他人。”他微微一顿,续道,“所以,你走。”嘉树有些惊讶,但马上就反应过来,谢飞白这是看自己眼下没有可利用的地方,先卖个人情给自己等到他日再收回来。若是不像自己说的那样,抓回去也没用,说不定今晚上他就会将带回去换取挥兵南下的契机。谢飞白自幼与谢澜楚一道学着处理朝中关系,如今一见果然与他人有着天渊之别。他心里淡淡一笑,却没有太大的反应,利益驱使之下,做出这样的反应也没什么的。只是谢飞白这人坦白得让人感到好笑,他说了是“以后的伙伴”,便已经点名了往后会跟他一起合作,这样直接说出来,倒比那些故作仁义的伪君子好上太多,也不失为一种坦荡。 嘉树不以为意地一笑,“既然你放过我,那我也帮你一把。”他伸出手来掏出一件女子的腰间配饰递给谢飞白,淡淡笑道,“移祸江东是最好的办法。”谢飞白抬眼看了看他,将那件配饰接了过来,眼中却有一丝惊诧之色闪过,“这是苏雪静的随身之物。”这件东西他认得,曾经是南越进贡给林谖的,上面的玉乃是难得一见的软玉,结果却被林谖随手赏赐给了与她亲近的苏雪静。那时他年纪尚幼,却也记得当时林家的小姐林宜琢也想要,当场向林谖求取,却被林谖给了苏雪静,为此林宜琢还气闷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这件软玉佩饰便成了苏雪静的随身之物,这么多年来从未离过身,却又不知何时被嘉树拿到了手。谢飞白微微挑眉,转眼便淡淡一笑,“你让我用这个去嫁祸林谖?果真是好办法啊,既洗脱了你自己,又能成功将视线转移到他人身上。反正林谖身上也背负了太多的人命,根本就不在乎这一条。更何况,眼下扈金去世,他的儿子们个个忙着夺位,还顾不到来给他们老子报仇。”他转过脸来看向嘉树,又道,“原来你早就将退路找好了。怪不得,怪不得这么,有恃无恐。” 嘉树回给他一个淡然的笑容,“我早就说过了,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从来不做。”他看了一眼那个软玉佩饰,轻嘲道,“林谖坏事做尽,栽赃嫁祸早就应该不怕了。”谢飞白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只是拿起那枚软玉佩饰朝嘉树挥了挥,“那就多谢了。”说完,便迈开步子,跃进夜色之中。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一往情深深几许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七十六章一往情深深几许 当时在席上的那蓝衣丽人正是代替谢鹔鹴嫁到鞑靼的优璇。她和谢飞白同时听出谢鹔鹴的声音,见谢鹔鹴离开,便也跟着一起追了出去。 果不其然,谢鹔鹴走得并不远,优璇一进离大营不远的森林里便看到了谢鹔鹴纤细的背影。她急忙奔上前去,喊道,“小姐!”那黑影回过头来,取下自己面上的黑巾,对她微微一笑,轻声道,“优璇。”她正要走过去,优璇却满脸吃惊地缓缓停下了脚步,月亮从林间的缝隙中投下淡淡的光辉,地上尚未消逝的积雪被那月光一照,反射回到静静站立的两人身上。借着林间淡淡的月光,优璇还是可以清晰地看见谢鹔鹴脸上纵横肆虐的血纹,那纹路被月光一照,仿佛立刻活了过来一般,衬着她几近透明的肤色越显诡异。只听优璇颤声道,“你的脸......”谢鹔鹴心底忍不住有了一丝略微的黯然,但脸上却是一派毫不在意的模样,淡淡一笑,将这件事情一笔带过,“是练功啦。不用担心的。”优璇却皱了皱眉头,问道,“是什么武功?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谢鹔鹴微微垂下眼睫,淡淡道,“我也不知道。是师父给我的,一本左手剑剑谱,练之前他让我服了一些药,说是可以增加修为,我就成了这个样子了。”优璇却是微微皱眉,点了点头,“既然是莫先生给你的,自然是不会害你了。”她想了想,又问道,“莫先生还好?”谢鹔鹴听到她提起,轻轻叹了一口气,却没有说话。优璇心中陡然升起一种极为不好的感觉,她犹豫了一下,却还是问出了口,“他,怎么样了?” “师父为了救我,已经仙逝了。”她脸上神色依旧只是淡淡一片,优璇却知道她的,她表面上一片淡漠,心里却说不准怎么伤心。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可是她抬起头来,一触到谢鹔鹴那双早已经无喜无悲的眼睛,就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许是察觉到她的心情,谢鹔鹴淡然一笑,像是安抚一般,“我没事的。”她转过身去不看优璇,声音平静得没有任何起伏,“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追究之前发生了什么,而是想一想我们下面应当做些什么。”她将话锋一转,侧过脸来,对优璇问道,“扈金的三子新昶是不是不在这里?”优璇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却还是点了点头。谢鹔鹴心底一恸,忍不住伸出手去抓住优璇的手,叹了一口气,道,“是我对不起你。”优璇笑了笑,那笑容却怎么看怎么勉强,安慰道,“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要来的。更何况,将军对我很好,我也想做些事情报答你们的。”谢鹔鹴微微垂下脸,知道再将这件事情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转而道,“也难怪他会挑这个时候过来。”却听优璇问道,“和你一起来的那人是谁?” “齐王嘉树。”谢鹔鹴话音,优璇脸上却止不住地吃惊,“怎么会是他?他不是傻子么?”谢鹔鹴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这样问一般,淡淡一笑,答道,“傻子这种事情谁说得准?人人当他是傻子,殊不知我们才是真正的傻子。”优璇轻轻皱了皱眉,问道,“你的意思是他在装傻?”她顿了顿,又才道,“他从一开始就是傻子啊?那这个人的心机深得简直可怕。”谢鹔鹴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听见一个清朗的男声叫道,“凤凰。”她回过头来,却正是从嘉树那边回来的谢飞白。见了她脸上的血纹,谢飞白也不由问道,“你的脸怎么一回事?”谢鹔鹴淡淡一笑,答道,“无事。是练功的原因,过段时间便会好起来的。”她顿了顿又道,“反正现在也没几个人认得出我来,这样一来还省去了不少的麻烦。”谢飞白见她眉目之间一片坦然,不似作伪,也放心不少,将话题一转,道,“齐王嘉树此人深不可测,你与他在一起谋事,还要多加小心才是。”谢鹔鹴眉目一动,问道,“你见过他了?”见谢飞白点了点头,谢鹔鹴顿了顿,方才道,“他这步棋倒是走得好。” 谢飞白点了点头,叹道,“好是好,他却未免有些托大了。”谢鹔鹴顿了顿,却没有将这话接下去,反是道,“他跟你说了什么?”谢飞白摇了摇头,伸手到怀里掏出一件物事出来递给谢鹔鹴,她看了一眼,“这是苏雪静的东西。”谢鹔鹴微微垂下眼睫,马上就明白过来,“是嘉树给你的。”她顿了顿,又才道,“他的意思是想引祸水东流,将杀死扈金的罪责嫁祸给林谖。”说完她又忍不住轻声一笑,“这倒好,他依旧做他的傻子,谁也怀疑不到他头上来。”谢飞白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道,“他早就将后路找好了。此人心机深沉由此可见一般呐。”谢鹔鹴却微微一笑,道,“哥哥,这个忙你要帮他。”她顿了顿,又道,“不仅要帮他这个忙,你还要尽量拖住鞑靼之中想要挥兵南下替扈金报仇的人,而且,要将这次的夺位之争闹得越大越好。”谢飞白微垂眼睫,淡淡一笑,“你一向有主张,我也不担心,就照你说的去做。”谢鹔鹴点了点头,“时间不早了,我害怕等下他又过来寻我,先走一步了。”她看了一眼优璇和谢飞白,“你们自己保重。”优璇牵了她的手,恳切道,“小姐,你也保重。”谢鹔鹴朝他二人点了点头,身子一跃,瞬间便没入了黑暗之中。 远远地便看见河边一个孑立的影子,料峭东风之中,那人牵了两匹精瘦的马,背对着自己迎风而立。谢鹔鹴心中没有由来的一动,只觉得心上的那点点尘埃也被这风一并拂去了一般。她快步走过去,那人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对她粲然一笑,即使是在夜色之中也没有办法掩去他的光芒,“你来啦。”谢鹔鹴淡淡应了一声,便伸手夺过他手中的缰绳,转身便走。嘉树有些莫名其妙地追上去拦住她,问道,“你怎么了?”谢鹔鹴却一声冷笑,手中白光一闪,寒波已经不由分说地朝嘉树挥去。嘉树没想到她说翻脸就翻脸,抽出长剑便向寒波迎了上去。 嘉树开始以为她不过是一时玩笑,本就没有出尽全力,哪里知道她招招都是杀招,嘉树一边要防着她的剑招,一边还要腾出心思来跟她说话,“究竟怎么了?”嘉树武功虽然要略胜谢鹔鹴一筹,这一份心,却也不免手忙脚乱。见他慌乱,谢鹔鹴将手中的剑猛地一撤,转身骑上马便狂奔而去。嘉树见她离开,担心她出事,叹了一口气也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脉脉银辉之下,一前一后两匹黑马从河岸上飞驰而过。谢鹔鹴自由骑马,马术甚好,嘉树追了一阵见两人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心中一急,身子一跃,足尖在马头上一点,人已如大鹞一般向谢鹔鹴的马掠去。谢鹔鹴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来这样一手,猛地踢了一脚马肚,想要将他颠下来,哪里知道他像是早就想到一般,双腿将马肚夹得死死的,谢鹔鹴见不成,手肘上暗暗用力,往后猛地一撞,谁知却又被他的手给挡了回来。 “你给我下来!”谢鹔鹴微微侧脸过去,对着嘉树一声怒喝。他却惫懒一笑,伸出手来握住那马的缰绳,“我才不呢。”可怜谢鹔鹴空有一身本领,此刻被嘉树牢牢控制在怀里,什么都施展不开。她回头剜了嘉树一眼,那人却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她转过头来,再也不去理他。嘉树察觉到谢鹔鹴放弃了,紧握缰绳,将马慢慢停下来,好言好语地说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生这么大的气?”见谢鹔鹴依旧不理他,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声音放得更柔,听起来好像是在哄一般,“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告诉我?”谢鹔鹴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惹来嘉树的哈哈大笑,笑完之后他低下头来,将脸靠近谢鹔鹴的耳边,温言道,“连城,你知不知道,你只有刚刚的样子,才真实?”他的气息暖暖的,呼吸之间带着淡淡的松木香,在夜风之中十分清新。谢鹔鹴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去,嘉树却抬起头来,伸手握住她放在缰绳上的手,那双手缺了一根手指,握在手里也是冰冷的,他却像是要将这世间所有的温暖全都给她一般,紧紧握住,温声道,“我知道你是在气我没有带一个人过来。可是连城,你知不知道,除了你和左叔叔之外,我没有可以相信的人。”谢鹔鹴心中一动,转过头去看他,眼中满是惊讶之色。嘉树将她的手拿到嘴边轻轻呵了一口气,也是暖暖的感觉,他微微一笑,笑容在夜色之下,却是比太阳还要耀眼,“人带多了难免走漏风声,更何况这次是我亲自出马,我既然要一个人去,就一定有脱身的办法。”他淡淡微笑,说出的话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却是这世间最美的情话,“连城,你要信我。” 他的眼睛在月亮的映衬下熠熠生辉,仿佛这世上最名贵的宝石,清澈得仿佛可以将人心的所有污秽一并照见。谢鹔鹴不甚自然地错开他的眼睛,将手从他手里取出来,故作淡然道,“谁在担心你。”耳畔传来嘉树爽朗的笑声,“连城,你知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一个词叫做‘欲盖弥彰’?”他猛地一夹马肚,那匹马就在莽莽原野上飞驰而过,带起的风将他们两人的长发吹得四下飞扬,有不少缠在了一起,仿佛这一生都剪不去的眷恋。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露风清宴桂花疏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七十七章露风清宴桂花疏 两人共乘一骑,一路策马疾行,不知不觉间竟已走了很远,夜风萧骚,微带凉意,嘉树将马慢慢停下来,谢鹔鹴下马,缓步走到河边,随便挑了块地方坐下来,嘉树将马在旁边的一棵树上拴好过后也走到她身边并肩坐了下来。刚才为了杀扈金,谢鹔鹴情急之下将头上的簪子拔出来当了暗器,如今她的头发全部散开,满头青丝如玉,将脸遮住了大半。嘉树伸出手来将她脸颊旁边的头发捋过来,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会突然过来?”谢鹔鹴看也没有看他一眼,只是淡淡说道,“猜到了,担心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所以就来看看。”嘉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谢鹔鹴回头看他,他却是一副眉眼弯弯的模样,嘴上好不饶人,“还说不是?”谢鹔鹴这才反应过来他笑什么,有些不自然地把脸别开,将话题一转,“帝都传来消息,林谖扶持元祀之子驰杰登基。”她顿了顿,又才道,“另外,左先生让我告诉你,派出去找少帝人,找到了从帝都逃出来的苏雪静。”她别过脸来,一双眼睛宛如两汪水银般,在月光底下显得格外柔亮。她的肌肤清净得宛如透明一般,那些仿佛从她皮肤底层蜿蜒而出的血纹也越发剔透起来。嘉树淡淡一笑,伸手将她垂在肩上的头发轻轻往下拨弄,漫不经心地答道,“既然找到了,那就想办法将她留在你身边。”谢鹔鹴眼眸一闪,随即低下头去,声音轻缓仿佛夜风,“你说,苏雪静要和林谖为何反目?她不是一向将林谖的话视作圣旨一般么?这次怎么会起了这么大的冲突?”嘉树到没有问她为何知道这件事情,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声音中还是一贯的漫不经心,“林谖么,坏事做尽,连一向对她忠心耿耿的苏雪静都看不惯了,所以这次才要违背她的意愿啊。”她知道嘉树是在说玩笑话,伸出手来轻轻拍了一下他,半嗔半怒地说道,“跟你说正经的。”嘉树不以为意地一笑,脸上的神情也越发慵懒起来,他偏过头,静静打量了一会儿谢鹔鹴的侧脸,方才缓缓开口道,“你早就有了猜测,为什么还要来问我?” 谢鹔鹴侧过头来,眼眸澄澈好似秋水一般,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嘉树,复又低下头来,微微一笑,说道,“我没有见过苏雪静,只是偶尔听你们提起过,说她是林谖身边最亲近的人,与她在一起又好多年了,没理由说下狱就下狱,这其中必定有其他的原因。而且,听当时在宫里当差的人透露,苏雪静是挟持林谖来换取少帝的平安,没想到林谖早有防备,在她身上下了药,所以才被擒住。这中间,肯定有一件事情是能够让苏雪静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来要挟林谖。”她侧过头来,淡淡一笑,“我问你的原因是因为我与苏雪静从未接触过,自然不了解她的性格。而你多番进宫,她又是林谖身边的红人,你们两个定然有些接触,我想听听你的看法。”她顿了顿,又道,“如果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此番苏雪静便来历可疑了。”嘉树眉目一动,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苏雪静是林谖最亲近的人,武功高强,若非与林谖有了什么了不得的冲突,否则林谖根本就不可能将苏雪静下狱。 “是啊。”嘉树轻轻叹了一口气,“依林谖的性格,根本就不是什么念旧情的人,苏雪静如此冒犯她,她居然还能留她一命,天牢何等重地,苏雪静就是武功再高,想要逃出来单凭一个人的力量也很难办到。”他缓缓停下来,那边谢鹔鹴却已经接口道,“如今她不仅逃了出来,哪里不去还就来了这里,若说这中间没有猫腻,我是万万不信的。”她轻轻皱了皱眉,过了半晌,又才道,“可是,若是林谖将苏雪静派来做细作,那岂不是又太明目张胆惹人怀疑了吗?还是她打定了主意,要反其道而行之?”她摇了摇头,只觉越想越复杂,身旁的嘉树却微微一笑,宽慰道,“想不出来就不要再去想了,反正都没有什么结果。”谢鹔鹴却不依不饶,伸手拍了他一下,嗔道,“你明明猜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嘉树弯起嘴角,笑容中似有宠溺,“不是怕你多想么?”他顿了顿,又才道,“我发现苏雪静对少帝的态度很奇怪。林谖身为少帝的生母,和少帝并不亲近,我起先以为她是想做严母,但后来发现根本就不是这样。林谖并非是跟少帝不亲近,而是,对少帝,不关心。”嘉树皱了皱眉,脸上现出困惑之色,“或者说,这种关心,并不是出于内心深处,更像是在做给人看一般,甚至这种关心还及不上她身边的苏雪静。她对少帝,与其说是不关心,倒不如说是一种漠然的态度。按理说,林谖处在现在这个位置,她或许会因为权力的关系而和少帝有冲突,也许她会恨少帝,但也绝对不可能是漠视他。”嘉树摇了摇头,似乎也有些地方想不通,“比起她来,苏雪静就太关心少帝了,和林谖相比,苏雪静才更像少帝的母亲。而且,”他顿了顿,又才道,“我在宫里的时候发现,林谖似乎有意在隔绝苏雪静和少帝的交流。” “所以你便猜测,少帝的生母并非林谖,而是苏雪静?”谢鹔鹴接口过来,她皱了皱眉,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抬起头来急急问道,“当年你母亲去世的时候,是不是正是林谖刚刚生完少帝之时?”嘉树先是一愣,随即淡淡一笑,道,“你的意思是说,当年我母亲正是因为发现了什么,所以才遭来林谖的毒手?”他想了想,低下头来蓦地一笑,有些自嘲的样子,低喃道,“我以前也这样想过。”他将头抬起来,那双一向清澈见底的眼睛当中升起点点朦胧,月光倒映下来,刚刚落到他眼睛里,平添了两轮明月,却是不胜凄凉。他淡淡一笑,眼底有掩不去的怅然,“因为,如果林谖是冲着皇位来的话,无论怎样都不可能放过我而杀了我母亲。”他那样子,看得谢鹔鹴心中一动,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嘉树的手,伸到半空中却猛地顿住了。终于,那只手还是僵硬地收了回来,放在了自己身侧,缓缓收紧。嘉树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并未注意到谢鹔鹴的这小小挣扎,她微微沉吟,方才忍不住开口说道,“你自幼便有不足之症,更何况,你母亲乃是外族之人,这皇帝的位子无论怎样都不可能轮到你身上来,比起你,你的那个三哥元肃才是最佳的皇位人选。彼时林谖刚刚诞下皇子,她若要对付,也应该是朝着元肃去,并不应该将矛头对准你们母子。诚如你所言,若说是为了皇位,那为何最后死的人是你母亲而非你?”嘉树怅然一笑,站起身子接口道,“林谖甫一进宫便得到先皇的无上宠爱,一时之间在宫中风头无两。她长得又美,人又会逢迎,身后还有林家那么大的权势,比起我母亲一个脾气怪异的外族女子来简直天差地别。若说是争宠,”他轻轻一哼,有些嘲讽的意味,“她林谖恐怕并未将我母亲放在眼中呢。”他伸手轻轻抚额,长叹一声,笑道,“真是。我以前就一直有这样的念头,当年我母亲定然是和林谖达成了什么协议,才留得我一命。索性是个傻子,又威胁不到她,她留我一命还能在旁人心中留下一个好名声。”嘉树冷哼一声,眼底现出尖锐之色,“她倒是从来不会做什么亏本的买卖。” 月光从他高挺的鼻梁上静静滑下来,却更增了一丝凄美。谢鹔鹴将放在身侧的双手用力握紧,心里万千念头转了又转,终于只化作一句,“夜凉了,我们回城。”说完便转过身去,走到拴马的地方将缰绳放了下来,独自一人牵着马向前慢慢行去。 作者有话要说:嘉树凄凉我也凄凉啊,最近卡文卡得好厉害啊,要死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春风桃李为谁容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七十八章春风桃李为谁容 苏雪静被人带着穿过花厅和回廊,到了一件十分雅致的房间。那房里全是书,案上还摆着尚未用完的墨汁,笔用了一半还没洗,就搁在笔架上,桌案上的书随意摆放着,像是主人刚刚出去还没有回来一般,门侧的花架上摆放了一盆吊兰,此刻尚且未至花期,长得郁郁葱葱,一股淡香扑鼻而来。苏雪静站在房中,静静地观察一下,这屋子看似雅致,其实其中布置都暗藏沟壑,足见主人胸襟。她等了许久都没有见到主人来,身上又是止不住地疲乏,这些日子来她日日担惊受怕,早已心力交瘁,此刻却不得不强打精神来小心应付。 “苏姑姑,我们又见面了。”正在她等得就快失去耐心的时候,身后却响起了一个晴朗的男声,那声音清透,仿佛天朗气清的齐地天空,高远得看不见一丝云彩。苏雪静蓦地回头,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一个白衣少年,领口上绣着繁复精致的银色暗花,更衬得那少年容貌仿佛天人一般。看到苏雪静眼中掩不去的惊诧之色,那少年暇好以整地微微一笑,缓步走进房中,清风缓动,带起他衣角微漾。苏雪静看过无数容貌出众的人,无论男女,比起当年谢澜楚的魏晋风流,谢飞白的疏狂放诞,此刻眼前的这名少年身上更带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清透,那双堪比世间最明亮的宝石的双眸,看上去比什么都清澈,可此刻,却让她怎么也看不透。苏雪静微微愣神之间,那少年已经坐到了她的左手边,亲自给她斟了一杯茶,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对苏雪静淡淡一笑,“姑姑请坐。”苏雪静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随即淡淡道,“这天下的人,都是傻子。”明明知道她是在说自己,嘉树也只是毫不在意地微微一笑,再次朝自己对面的椅子伸了伸手,示意苏雪静坐下。 苏雪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也不拒绝,微微敛裾,便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她伸手端起放在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未置一言。苏雪静从来都不是多话的人,这些年来一直跟在林谖身边,仿佛影子一样保护着她的安全,用尽自己的全力去完成她交给自己的任务,本以为这一辈子就这样过了,没想到,最终还是被那人毫不留情地舍弃了。嘉树侧过头来,细细地打量了一下坐在自己身侧的女子,并不是多美丽的女子,比起林谖的无双妩媚,她的容颜当中更带了一丝典丽和坚强,仿佛生长在苦寒之地的忍冬花一般,看似平凡,实则坚韧。嘉树也轻轻抿了一口茶,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次你的反应倒也在我的意料之中。”苏雪静手上一顿,嘉树淡淡一笑,恍若未觉般,继续说道,“这些年来苏姑姑跟在林谖身边为她出生入死,也将自己的大好青春全部耽搁了,这么久了都没有成亲生子,而皇上一直长在你眼前,又是你一手带大的,姑姑心中自然将他当做自己的亲身儿子一般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当日少帝被林谖囚禁,性命危在旦夕,苏姑姑为了匡扶朝政,竟狠下心来与林谖决绝,”他微微一笑,眼眸中一道厉色划过,森魅异常,“此番凛然大义之举,倒让人钦佩。”苏雪静仿佛是松了一口气般,淡淡说道,“我与林谖已经恩断义绝,情义不复,过往种种,都成云烟了,王爷,就不要再说了。”嘉树点了点头,从善如流地答道,“好,不说就不说,我也不想提起她。”他顿了顿,将话锋一转,道,“那我们说说当今圣上如何?”他端起手边的茶轻轻呷了一口,看似漫不经心,说出的话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皇上,其实是你的孩子。”语气淡淡的,但其中的肯定不容忽视。苏雪静端着茶的手猛地一顿,瞳孔也用力地往后一缩,过了半晌,她才缓缓道,“王爷何出此言?”声音如同平常一般平板无波,但若仔细去听,却不难发现其中的一丝颤抖。嘉树不以为意地一笑,却听苏雪静在对面又道,“皇上是林谖亲子,何时成了我的孩子?若真是我的孩子,我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让林谖占了我的位置,享尽荣华这么多年?” “那可说不准。”嘉树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搁在手边的小桌上,回过头来笑着睨了苏雪静一眼,“你自幼就长在林谖身边,是前一任林家家主训练出来专门保护她的人,从来对她忠心耿耿,她说的话你又怎么会违背?莫要说是帮她生个孩子,就是要将自己最重要的人奉献给她,只要她开口,我想,你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执行的。”嘉树似有所指地看了她一眼,苏雪静的脸色跟刚才并没有什么区别,但他也是习武之人,且武功甚高,听得出来苏雪静的气息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平稳,他顿了顿,又道,“其实,你在害怕什么呢?我相信皇上定然是先皇之子,林谖就是再大胆,也不敢混淆皇室血脉,只是他的生母么,那就并非荣耀无双的林家嫡女,而是她身边的一个小小丫鬟了。”他站起身来,负手踱步到窗前,看着外面一片繁盛的春光,声音低而缓,“唔,当年的事情我不清楚,不过我却知道这其中定然有什么猫腻。是林谖无法怀孕还是不想怀上先帝的孩子?不过都不重要,反正当今的圣上不是她的孩子就是了,这个秘密当年知道的人并不多,我那无辜的娘亲也是因为无意当中知道了这点,所以才遭来林谖的毒手。”他回过头来,笑着看着苏雪静,明明是明净无双的笑颜,看得苏雪静心中却是猛地一抖。她“刷”地一声站起身来,打翻了放在桌边的茶杯,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却恍若未觉一般,激动道,“你是来报仇的?”嘉树脸上依旧笑意盈盈,从善如流地答道,“嗯,就是来报仇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苏雪静脸上一白,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把皇上怎么样了?”说完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想要补救却已经来不及了,嘉树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宽慰道,“你放心,眼下皇上并不在我这里,我会帮你将他找来,让你们母子团聚的。” 他话音刚落,苏雪静就听见背后传来一个清淡的女声,“你让我来做什么?”她回过头向声音的方向看去,门前的桃花树下此刻盈盈立了一个青衣女子,身姿清渺如烟,仿佛下一刻便要被风吹去。那女子肌肤雪白几近透明,本该是这世上的无双美玉,此刻却满布血纹,狰狞恐怖。苏雪静见到她,却像是见了鬼一般,登时立在那里,再也不发一言。那女子缓步进来,裙裾微动,上面暗绣的波纹一下子好似被赋予了无限生命,从她脚下倾泻而出。那女子走到嘉树身边,看了看苏雪静,问道,“这就是你要我来看的那人?”嘉树点了点头,再看已经微微垂头的苏雪静,轻笑道,“你们以前认识?”苏雪静咬了咬唇,正在犹豫要不要说的时候,却听那青衣女子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说道,“我怎么会认识太后身边大红人?许是这张脸作怪罢了。”苏雪静犹豫再三,终于抬起头来,张了张口,刚要说话,却见那女子看着她双眸含笑,却未至眼底,森魅的流波从她眼中一闪即逝,苏雪静心中猛地一跳,终于化成一声低叹,“是我逾越了。”这边的嘉树却恍若未觉一般爽朗一笑,道,“无妨,连城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他看了看身侧的女子,对她温言道,“苏姑姑武艺高强,从今往后,就留在你身边保护你。”谢鹔鹴心中一跳,把不准嘉树究竟在想些什么,但看他的眼睛却如同往常一般,并无二至,遂轻轻一笑,微嗔道,“真是杞人忧天。” “没想到啊,才过了这么短短一年的时间,我们又见面了。”一只素手轻轻攀住一枝开满花朵的桃枝,然后微微下压再猛地一松手,那桃枝向上弹去,带起花瓣纷纷,她转过身来对身后的女子淡然一笑,笑容中有着这满园桃花都难以企及的芳华,“我当初还以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帝都的人了呢。所以说,这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难以预料。”苏雪静看着眼前一派悠然的青衣女子,轻轻皱了皱眉,并未跟着她的思路同她一起闲扯,直接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谢鹔鹴回过头来看着她讥诮地笑了笑,“是啊,我怎么会在这里。”她悒悒一笑,又道,“林谖没有收到我在鞑靼身死的消息是不是很失望?”见苏雪静脸上露出一丝愧色,谢鹔鹴略微整了整自己的心绪,不让它暴露人前太多,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灼灼其华的桃花,声音中又恢复了一贯的淡然,“是我的侍女优璇代替我出的嫁,如今在鞑靼的人是她。”苏雪静点了点头,轻声低喃道,“怪不得。”谢鹔鹴讥诮一笑,却没有说话,倒是苏雪静,她顿了顿,复又抬起头来,朝谢鹔鹴问道,“你的脸......是那毒药么?”谢鹔鹴点了点头,“甘苦的毒药实在霸道,我被我师父救了下来送到了流岚宫里,几番波折之后,没想到这毒还是没办法解。” “对不起。”苏雪静的声音轻轻的,却惹来谢鹔鹴淡然一笑,“你说什么对不起?不关你的事。”她步履缓缓,朝桃林深处走去,一边走一边对身后的苏雪静说道,“以后,还要劳烦苏姑姑了。”苏雪静点了点头,也不管前面的人看不看得到,她本不是多事的人,但如今身在齐王府,嘉树目的未明,稍微能够相信的人也只有谢鹔鹴一人了,她从来品格贵重,苏雪静倒也不担心她如何骗自己,刚才看到她和嘉树神态举止亲密无间,但又没有听说齐王娶妻的消息,心中更是疑惑。想了想,终于还是开口问道,“你和王爷......”谢鹔鹴眉目一动,停下脚步来略微侧头看着她,心中念头闪过无数,却没有哪一个能够准确概括出她和嘉树之间的关系。谢鹔鹴在心中暗叹了一声,淡然道,“我化名连城在他身边,他并不知道我的身份来历,你以后,不要说漏了嘴。”眼前桃花灼灼,却让她心底升起一些没有由来地烦闷,谢鹔鹴皱了皱眉,看着头顶被桃花几乎染红了大半边的天空,低声道,“皇上被我带走了。”察觉到身后的苏雪静猛地一惊,谢鹔鹴心中的那个猜测越发肯定起来,对身后的这个女子也不由得生出些怜悯。她轻叹了一声,又续道,“眼下处处都不安定,我将他和林湘宜藏在一个稳妥的地方,你刚来齐王府,嘉树对你的戒心定然还未消除,等过段时间,我自会带你去见他的。”苏雪静轻轻掩口,强迫自己将心中的激动压制下去,本想问她说的可是真的,却又觉得不对,念头转了转,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少帝,“他......他可还康健?” 谢鹔鹴回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更似安抚,“我虽然不敢保证他能够像在帝都那般处处被人伺候着,但是却可以向你担保没人可以威胁到他的安全。”苏雪静心情激动,眼中已经带泪,她微微低下头来,轻声低喃道,“那就好,那就好......”谢鹔鹴心中微悯,看向她的眼光也不由得渐渐放柔了,对着身后的苏雪静柔声道,“你一路跋涉,这些天来又一直心忧圣上,如今可以放下心来好好休息了。”苏雪静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点了点头,躬身退了下来。 谢鹔鹴看着那身杏白渐渐隐在桃花深处,眼中的眸色越发地深沉起来。她如今已经成功地将苏雪静带了过来,安放在了嘉树身边。本以为苏雪静一来,嘉树的注意力便能从自己身上转到苏雪静那里去一些,可是,他又将苏雪静放在自己身边做什么?是他早有怀疑还是让自己和苏雪静互相试探?倘若早就怀疑自己的身份和目的,他应该会有更不着痕迹的办法......谢鹔鹴越想心中越乱,这些阴谋当中掺杂着无数的纠葛,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还有林谖,她究竟是无法生育还是不想怀先帝的孩子,更或者,是先帝根本就不想让她怀上龙种?她幼时也曾经见过先帝,那个面容阴翳的中年男子,身材有些病态的清癯,和自己父亲的光风霁月本就不可同日而语,似乎不常笑,即使笑起来也有些渗人,但事实上却是个样貌俊美的男子,只是因为长年的不得志,将他身上的阳光渐渐掩埋,被背阴处的灰尘厚厚覆盖。她曾经不过以为这位先皇和历史上许多失败的皇帝一样,残暴好色,可是如今看来似乎并不如此......“在想什么,这么入神?”脸旁的几缕头发被人轻轻地拂到耳后,那人带着一身的松木香进入她的世界之中,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她微微笑了笑,问道,“你认为,先皇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啊,我对他没什么印像。”嘉树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但谢鹔鹴心里却猛地一颤,他越是漠然,越让自己觉得心酸。却听嘉树缓缓道,“我对他唯一的印像,恐怕就是我母亲去世的那一日了。”那一日,那个被称作他父亲的男人,同另外一个女人亲手逼死了自己的生母,时隔多年,他甚至还能感受到当初母亲的鲜血喷溅到自己脸上的温热触感......嘉树猛地合眼,仿佛要将那噩梦般的经历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一般。谢鹔鹴看着他的表情,心中微酸,自己就算如今落到这副田地,曾经也享受过父母兄弟的爱护,可是他,这么多年来,恐怕唯一感觉到的温暖便只有来自于左恒了......这一次她没有再犹豫,伸出手来轻轻握住嘉树的手,将话题一转,道,“有一件事情我一直不太明白。”见嘉树向自己望来,谢鹔鹴又续道,“你这先天不足是装出来的,长大了倒好说,小时候怎么装?还是,你小的时候,就真的是个傻子?”察觉到谢鹔鹴眼中的促狭之色,嘉树淡淡一笑,拉起她的手往自己的后脑上按去,谢鹔鹴一惊,脑上穴位甚多,尤其是习武之人,若非亲近至极,也不可能将自己全身的弱点全都暴露在人前。她下意识地想要将手抽回来,却不防嘉树看似握得轻轻的,想要从他手中将手拿出来却甚是困难,谢鹔鹴由着他将自己的手带到目的地,青丝之下,哪怕已经隔了多年,谢鹔鹴的手指还是能够隐约地感觉到他的后脑上有三个极细极细的针孔。那孔恐怕也只是细如牛毛,要不是上面微微的凹起,与周围的头皮不一致,可能根本就感觉不到,那三根针分布得极有规律,但却让谢鹔鹴心中悚然一惊。像是被扎到一般,她猛地抽回手来,忍不住睁大了眼睛看向嘉树,惊声道,“是金针封穴!”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夜吟应觉月光寒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七十九章夜吟应觉月光寒 金针封穴她在流岚宫的时候曾经听慈提起过,需要内力极深的高手将水凝成冰刺入人后脑的三处大穴,其中若是稍有偏差,此人必死无疑。[.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且不说施针的过程中凶险万分,就算成功了,金针封穴相当于是在用外力来压制人的正常生长,对人体伤害极大。嘉树见了她脸上的表情,却是不以为意地淡淡一笑,解释道,“我刚刚生下来的时候,为了保命,被左叔叔带去了关外的青衣门,由当时的青衣门门主为我施针......”他的脸上微微露出些嘲讽的颜色,续道,“所以我就成了傻子。”嘉树抬起眼睛,淡淡地看着头顶淡蓝色做衬的天空,声音淡淡的,仿佛说的不是别人一般,“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一直没有引来旁人的注意,也留下了我一命。那针进了我的脑中,并没有停留几年。四岁的时候就脱落了,刚刚掉下来的那段时间,真的就跟才出生的婴孩没什么两样,无论做什么都比别人慢,后来渐渐懂了,要在那样的环境当中生活,这样才是最好的法子。”他回过头来,看着谢鹔鹴淡淡一笑,眸中光华流转,如同宝石一般的流光溢彩,“连城,如果我说我无称帝之心,你信不信?”谢鹔鹴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话中的深意,回给他一个淡然的笑容,“自然信的。你当年为了避开林谖的锋芒,装傻充愣,如今突然好了,换成谁都会以为你所谋非小。”她笑着睨了嘉树一眼,“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大抵说的就是你这样了。” “是啊。”嘉树无奈笑道,“当初不过为了保命,可如今却是被逼着做这些。真是......”他低下头来,笑了笑,“让人不舒服啊。”谢鹔鹴却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风从林间盘旋而过,带起他垂在肩上的发丝,和着林间被风吹落的花瓣,缠缠绕绕。他停了许久,轻轻叹了一口气,似乎不想再提,将话题一转,道,“怎么会突然问起先帝来?”谢鹔鹴发现,他提起已经逝去的那位皇帝,从来都是叫他“先帝”,并未像其他皇子公主一般叫“父皇”,这种疏远的称呼,是不是也代表着先帝在他心中的地位?她眉心动了动,不再让嘉树的事情扰乱自己的心弦,转而答道,“皇帝么,总要有些旁人没有的手段。帝王之术,恐怕是这世间最恐怖最肮脏的权术了。”她顿了顿,语气近于嘲讽,“先帝虽然昏聩,但我想还绝不至于蠢笨。当年林谖为什么会不生小孩子,为什么又会让苏雪静代孕,这中间究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她偏了偏头,看着嘉树,声音中嘲讽意思明显,“究竟是谁借了林谖这么大的胆子,让她借腹生子?还要你母亲当年被害的真相......”她垂下头,似乎已经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身旁的嘉树却爽朗一笑,似乎刚才的悒悒已经被风一并吹散了一般。只听他在耳边笑道,“想那么多还不如直接去问。”见谢鹔鹴抬起头来,脸上似乎有隐约的不解之色,他隐秘一笑,“我们不是刚刚得了个宝么?”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谢鹔鹴也不由得抬手轻轻抚额,叹道,“我真是糊涂了。” 饭桌上静极了。何樱端坐在那里,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好不容易见到上首的那名中年妇人将汤勺轻轻放下,她正要站起身来,却听见耳畔传来一个十分威严的声音,“站住。”声音并不大,但却让她腿肚子没来由地一颤,何樱立刻坐好,看向上首的妇人,那妇人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要上哪儿啊?”那目光似有若无,却仿佛千斤重担一般压得何樱喘不过起来,何樱身边站着的一名侍女立刻说道,“回老夫人,夫人这是看见将军还没有吃饭,想去厨房给将军做点吃的东西呢。”夏老夫人轻轻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她年逾四旬,身材清癯,相貌素雅,想来年轻的时候也应当是个美人,要不然也不会生出夏语冰一般的人物。只是她身上一派威仪,却给她添了十足的距离感,加上她又不常笑,也不怪何樱见了她会感到害怕。她看了何樱一眼,声音淡淡的,“你到是有心了。”她一边往外走去一边吩咐道,“晚些时候再去,去早了打扰他。”话音刚落,人却被扶着转了个弯儿离开了。 何樱坐在桌前,久久没有起身,她面上神色阴翳不定,显然此刻心情并不好。身侧的侍女弯下腰来轻声请示道,“夫人?”何樱猛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脸上已经是一片平静,看不出任何不妥,只是那一双凝成一点的双眸却彻底地出卖了她。她站起身来,对身边的侍女淡淡吩咐道,“我们走。”说完也不等身后的侍女跟上,径自出了饭厅的大门。 何樱在厨房做好东西之后将它们放进食盒里,趁热一路行到了书房,夏语冰有的时候在房中看书,并不会和她一起用餐,她便会到厨房将饭菜做好送过来。何樱在书房门前象征性地轻轻敲了敲,便推开门走了进去,却没想到刚好看见夏语冰在盖一个盒子,见到她进来,手上微微一顿,便笑道,“是你啊。”说着,手上不着痕迹地将盒子盖好,放到了一旁。何樱心下生疑,脸上却没有表现半分,巧笑倩兮道,“吃饭了。”她走过去将食盒放在书桌上,轻轻瞥了一眼放在夏语冰手侧的盒子,貌似不经意地问道,“这是什么?”夏语冰一边伸手端饭碗,一边不甚在意地笑道,“哦,是些重要的公文,刚刚清理了一下。”何樱轻轻地点了点头,却没有再在这件事情上面纠缠下去,反倒是叹了一口气,娇嗔道,“你不在我一个人吃饭好无聊。”夏语冰淡淡一笑,随口答道,“吃饭有什么无不无聊的。”他顿了顿,又道,“再说了,不是还有娘亲么?怎么会是你一个人。”何樱却轻轻垂下头去,没有再说话,夏语冰没有听到她的回答,抬起头来,有些惊讶地看着她,温言道,“怎么了?”他说完又想了想,马上明白过来,对何樱宽慰道,“娘一直是那个脾气,不是有意针对你的。你不要往心里去。” “我没有。”何樱淡淡地说道,语气当中有着无论如何也无法漠视的哀怨,“她总归都是我婆婆,再怎么样我都不能说她不是么。”夏语冰笑了笑,像是没有听出来她话中的另外一层意思一般,点了点头,“你一向识大体,就不要再在这种事情上斤斤计较了。”何樱看着他,心中却越发窝火,她终于忍不住,一声冷笑,说道,“我在你们心里,始终都比不上谢鹔鹴么。”夏语冰端着碗的手猛地一顿,勉强笑了笑,还是一派温文的样子,“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起她来了。”何樱也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但想要补救已经来不及,索性将心中积蓄了多年所有的火气一股脑儿地全部倒了出来,脸上也没有了往常的那般温顺模样,“只是气不过而已。她人都走了这么久了,为什么你娘还是处处想着她。我就不明白我哪里比不上她,让你娘处处为难我。” “她什么时候为难你了?”夏语冰放下手中的饭碗,脸上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温和,变得十分严肃。见何樱眼中已经泛起了泪光,夏语冰察觉到自己刚才说话的语气太重了,刻意将声音放柔了一些,低声道,“阿樱,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就不要再提了。”他顿了顿,又才道,“娘亲性格一向如此,莫说你,就是我你又几时看见她对我有多亲近过?你这些年来为我为我们家做了这么多,娘亲虽然嘴上不说,但她都一一看在心里,对你只有感激,何来为难?”何樱将眼中的泪水生生逼回去,和夏语冰在一起这么久,她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这已经是夏语冰能够给她做出的最大让步,若是再纠缠下去,只会惹来他的反感。何樱点了点头,又恢复了以往的那副温顺模样,抬起手绢拭了拭泪,垂首道,“是我多想了。”她抬起头来,眼中盈光一片,越发楚楚动人,“你,不要往心里去。”明明应当是梨花带雨般的动人心魄,明明应当是最亲密的人,可是看在眼中却偏偏是陌生人一般的淡漠。夏语冰微微垂下眼睛,淡淡地笑了笑,将手中的饭碗放进食盒里,回答道,“怎么会?”他将食盒交给何樱,淡然道,“我吃完了。”淡淡的一句话,已经是在逐客了,何樱轻轻垂下头将食盒收好,温言道,“那你看书,我不打扰你。”说完便提起食盒转身,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将门带上。 何樱提着食盒走出了夏语冰的书房,脸上神色越发莫测,她走过回廊,却冷不防地看见一双素纹缎面鞋子,惊诧之□子甚至不由自主地猛地倒退了几步,轻喊了出来,“吓!”来人轻轻撇了她一眼,神情淡漠,只听那人淡淡斥道,“做什么大惊小怪的。”何樱脸涨得通红,立刻低下去,嗫嚅道,“儿媳......儿媳......” “好了。”夏老夫人打断她的话,看了一眼不远处夏语冰的书房,淡淡吩咐道,“你跟我来。”说完便转身带着何樱向远处走去。何樱看着她的背影,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跟了上去。她一路小跑赶上夏老夫人的脚步,刚想伸手去扶她,没想到却被她挣开了,夏老夫人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悦道,“我还没有老到要你来扶。”何樱的手僵在空中,过了好一会儿才猛地放了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又换成了往日的温顺,走在她前面的夏老夫人像是早就知道她会做什么一般,轻声冷哼道,“怎么?这么快就恢复过来了?”她回过头来看了何樱一眼,眼中却是道不尽的轻蔑。何樱死死的抠住自己的双手,垂头温声道,“婆婆是长辈,阿樱再怎么样都不能对婆婆无礼。”夏老夫人嘴角勾起一个嘲讽至极的笑来,眼睛里讥诮的光芒几乎要将何樱的脸射穿一般,“语冰不在,何必还在这里假惺惺。哼,忘了告诉你,你一心想来讨好我,却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样的人。”何樱再也忍不下去了,猛地抬起头来,眼睛里利芒闪现,只听她曼声道,“不知婆婆叫儿媳来此处,究竟想要说什么。” “没事找你赏花不行么。”见何樱怒视而来,夏老夫人好似十分受用一般,微微一笑,却听何樱曼声道,“婆婆也是信佛之人,心地定然慈悲,不知为何仅仅对媳妇一人处处刁难。媳妇自认嫁进夏家以来也一直恪守本分,未有半点不守妇道的地方,却实在不知道为何婆婆要如此针对我。”她淡淡地瞥了一眼夏老夫人,脸上现出不甘的神情,“谢鹔鹴为人跋扈,婆婆尚且对她视如己出,如今儿媳小心翼翼想得婆婆欢心,没想到一片真心却被人弃如敝履,两厢比较,真是让人寒心。” “看不惯你么,自然对你不好啦。”夏老夫人笑意盈盈,说出来的话却让何樱忍不住又是一噎。何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道,“都说要死都要做个明白鬼,不知道阿樱哪里惹怒了婆婆,得来婆婆这样的对待。”夏老夫人偏头看了看她,讥诮道,“你还不知道?”不知为何,何樱见到夏老夫人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心中就是一突,却又听她缓声道,“你说你不知道。哼,聪明人都不会这样问,足见你的蠢笨,当初那个找你的人,可真算是瞎了眼。”何樱脸上蓦地一白,她几乎站立不稳,还是扶住了手边的栏杆才勉强站稳,只听她颤声道,“媳妇不知婆婆在说什么。”夏老夫人回过头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轻蔑道,“果然蠢笨如猪。”她一边转身往回走一边对后面的何樱道,“你小心些,不要以为人死了就没人知道你的底细,你那么笨,旁人猜也猜到了。”声音渺渺,人却已经去得远了。 夏老夫人扔下何樱,一个人朝自己的佛堂走去。她本就脾气古怪,年轻时候一个女子孤身带着夏语冰一人谋生,其中艰难却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她进了佛堂,走到佛像后面,从里面拿出一个十分普通的一尺见方的长方形盒子,犹豫再三,抬起头对站在外面的丫鬟吩咐道,“清荷,去叫将军过来。”见那丫鬟要走,她又出言阻止道,“等等。”那丫鬟回过头来十分不解地看着她,夏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对她挥了挥手,“算了算了,你下去。”那丫鬟朝她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夏老夫人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盒子,眉间忧色更重,她叹了一口气,轻声低喃道,“算了,现在还不到时候。”又将那个盒子放进了佛像后面。 屋内一室温暖,十二连枝灯灯影摇曳,女子的面容在灯光之下显得越发娇艳,仿佛如今外面开得正盛的桃花一般,妩媚动人,活色生香。南姬将面前的酒给芫姬斟满,笑容中再也没有了往日那种时时刻刻都要与芫姬争个上下的锋芒,取而代之的,全是小心翼翼。只听她讨好地笑道,“姐姐喝酒。”芫姬看着南姬将眼前的酒杯斟满方才道,“妹妹这是做什么?这种事情留给他们去好了,”她说着看了一眼周围站着服侍两人的侍婢,脸上笑容越发娇艳,“怎敢劳烦妹妹亲自动手。”南姬知道她在装模作样,嘴上是这样说,她要是真的不想来挤兑打压自己,那刚才给她倒酒的时候怎么不见她这么说?南姬一口银牙几欲咬碎,却强忍着心中的怒气,笑容越发讨好起来,“姐姐说的哪里话,为姐姐做事,是妹妹三生修来的福分,”她轻轻掩口低笑,似乎极不好意思,“妹妹还害怕姐姐嫌弃妹妹做得不好呢。”芫姬脸上自得之色越发明显,她头上的金钗在灯光之下熠熠生辉,仿佛开屏的孔雀一般洋洋得意,嘴上却还是说道,“妹妹这是说的哪里的话。你我本就同为王爷侍妾,哪里能够让妹妹服侍我呢?”她将“妹妹”两个字咬得极重,南姬心中窝火,无奈却不能表露半分。她干干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来朝芫姬道,“以前妹妹不懂事,很多地方都得罪了姐姐,还望姐姐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不要往心里去。妹妹敬姐姐一杯,算是赔罪。” “哦?”芫姬轻轻挑眉,娇笑道,“妹妹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姐姐可要好好想一想妹妹究竟是哪些地方得罪了我啊。”南姬端着酒的手一直举在半空中,芫姬有意要看她出丑并没有接受她的敬酒,反而笑意盈盈地坐在那里,像是真的在想南姬究竟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她一般。南姬举了半天,手酸得不成样子,终于举不下去了,对芫姬笑了笑,“妹妹先干为敬。”芫姬却没有制止她,反而将脸上那种让人看得发腻的娇笑敛去,像是已经将南姬看穿了一般,冷笑道,“妹妹何须如此委屈自己,有什么事情,直说得了。”南姬脸上现出尴尬的神情,干干一笑,对芫姬讨好道,“姐姐真是英明。”她朝左右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都下去,芫姬知道她有话要和自己说,也朝身后摆了摆手,两边的宫女鱼贯而出,等到屋里的人都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她们两个人的时候,南姬突然提着裙子从自己的位置上下来,在芫姬面前猛地跪下,哭道,“姐姐救我!”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落月摇情满江树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八十章落月摇情满江树 “妹妹这是做什么?”芫姬不避不闪,硬生生地将南姬的那一跪给承受了下来,她嘴上说得客气,可是眼中幸灾乐祸的笑意却是毫不掩饰,南姬用力咬了咬唇,脸上神色越发楚楚可怜,只听她含泪颤声道,“姐姐,都是以前妹妹一时糊涂,着了旁人的道......”她尚未说完,一只冰冷纤细的手就轻轻地抬起了她的下巴,灯光之下,南姬一张脸梨花带雨,越发楚楚可怜。(.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芫姬背光而立,身上橙黄色衣衫的衣摆在青金石地板上缓缓铺开,上面绣出的各色花朵在她衣服上徐徐绽放,烛火之下,竟比真的花朵还要活色生香几分。美人如花,芫姬脸上笑靥如花,隐隐生出些尊贵之色,只是那笑意却始终未达眼底,只听她“啧啧啧”了几声,复又曼声道,“果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啊。”她手上一松,南姬的下巴没有依托,猛地垂了下去,芫姬眼中越发出现类似恶作剧般的快意,她直起身子,续道,“这样的一个美人儿,留给那个傻子王爷,真是可惜了。怪不得你要......”她说到一半,又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一般,立刻用手中的纨扇轻轻掩口,眼中波光一转,娇笑道,“哟,你看我,明明知道这件事说不得的。”跪在地上的南姬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芫姬看了一眼她死死抠住的双手,又继续说道,“妹妹,你说的那个什么一时糊涂,究竟是什么意思啊?”她轻轻笑了两声,又道,“姐姐可没有妹妹那么好的才学,这些东西么,姐姐,听、不、懂。”南姬深深吸了一口气,再跪在地上给芫姬磕了三个响头,硬生生地将那哭腔给逼了回去,“姐姐,我们明人不说暗话,妹妹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决计不会来找姐姐你的,我承认我是元肃派到齐王府来的细作,但如今元肃那叛贼已经死了,妹妹也想找一条新的出路,还请姐姐能够给妹妹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芫姬眸光微闪,纤长的玉指伸出来细细地抚摸着手中纨扇的边缘,笑道,“妹妹这是说的哪里的话。你要戴罪立功,也应当去找这府中的左先生,找我有什么用?”南姬凄然一笑,抬起头来对芫姬道,“姐姐,事到如今,难道你还不肯放过我么?你是太后那边派过来的人,这些年来恐怕太后娘娘早就将你忘了,而这边左恒对我们一直十分提防,根本就不准我们近王爷的身,现在所谓的富贵荣华还不是只是看得见却抓不着的东西。难道姐姐就不想为自己找一个后路么?女子青春短暂,难道姐姐就甘愿在这齐王府中终老一生吗?更何况,他日我们的身份一旦被人知晓,恐怕便是你我丧命之时,姐姐还不趁着现在找好后路,更待何时?”芫姬眸中一动,显然已经被南姬说动了,她脸上再也不复刚才那般笑容,反而坐下来静静思索,过了半晌,方才道,“太后娘娘好不容易才将我忘了,我又何必再向她提起来,让自己掌控在他人手中?”南姬心里暗骂了一句蠢,脸上的神色却越发真挚,“姐姐,你忘了吗?从我们进府的第一天起,左恒就将我们防得死紧,他对我们的身份早有怀疑,只是现在还没有找到证据而已,一旦被他抓到了,等待你我的会是什么想必不用我多言,既是如此,那为何不趁着现在立上一功,乘此隐退呢?”芫姬眼眸一转,转过头来对着南姬嫣然一笑,“妹妹是不是已经想到了什么好点子了?”南姬心中暗骂了一声,却又听到芫姬笑道,“不妨说出来我们 姐妹一同参详参详。” 南姬伸手抹去脸上的泪珠,对她笑了笑,说道,“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妹妹今晚叫姐姐来,便是想将这件事情告诉姐姐的。”她声音微微一顿,转而道,“不过姐姐也要答应妹妹一个条件。”见芫姬默许,南姬续道,“那便是,他日你向太后娘娘上书的时候,要将妹妹的名字加上去。”芫姬微微一笑,温言道,“这又有何难?妹妹弃暗投明,悬崖勒马,若是让太后娘娘得知,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南姬听了,像是放心了,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就告诉姐姐。”她说着,就将脸凑到了芫姬耳边,对她轻声道,“齐王爷并非傻子。”她声音虽轻,但听在芫姬耳中不啻于一声惊雷,她猛地站起来,朝南姬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南姬点了点头,“确然无疑。那日我在花园之中亲眼看见了的,那个连城和王爷站在一起商量什么事情,王爷那样子,绝不像是个傻子。我心中起疑,后来过了几天曾经借故去过王爷的书房外一次,亲耳听见了他和左先生在说什么鞑靼,扈金一类,好像就是王爷在命令左恒去做什么一般。”芫姬微微皱了皱眉,转过头来对南姬道,“你确定?”南姬点了点头,“姐姐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抽个时间自己亲自去探听一番,定然能够发现妹妹所言非虚。”芫姬垂下眼睛,敷衍地笑着说道,“妹妹这是哪里的话,姐姐怎么可能不相信妹妹呢。”南姬笑了笑,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对芫姬道,“姐姐,妹妹这次可是真心悔改,还希望姐姐能给妹妹一个机会。”她眼珠子一转,续道,“姐姐可一定要记得在给太后娘娘的上书中提到妹妹一笔啊,要不然,这个可就......”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完,芫姬却已经笑道,“怎么可能?妹妹冒了这么大的险才得来的消息,姐姐怎么会将妹妹的功劳瞒下来?姐姐不仅要提,而且还要让妹妹这个功劳领得最大。”她咯咯地娇笑道,“妹妹本来就是大功臣么。” 屋内灯光辉煌,里面两名女子静静对视,隐秘一笑,说不出的诡谲。明明应当是鲜花一般的妍丽,却偏偏散发出如同死尸般的恶臭。站在外间的嘉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站在他前面的谢鹔鹴回过头来对他促狭一笑,嘉树便拉着她从那暗处退了出来。两人走到隐秘之地,只听嘉树不耐道,“这群女人还是真是可怕。”他伸手搓了搓自己的双臂,埋怨道,“听得我起鸡皮疙瘩。”谢鹔鹴微微一笑,倒是从未听过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她回过头来笑道,“说起可怕,谁及得上我们帝都的那位太后娘娘?”嘉树手上一顿,也不得不点头称是。他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偏头对谢鹔鹴问道,“你怎么知道芫姬一定会将南姬的名字说上去?按理说,她应当急着争功才是啊。”谢鹔鹴回过头来对他隐秘一笑,“王爷,你这样说,可就是太不了解女人了。”她转过身,一边往园中走去,一边对嘉树笑道,“心眼儿小,爱记仇便是女人的天性,倘若这个女人再聪明一点儿么,那她就该再多加一条多疑了。”她轻轻一笑,又续道,“可是,只有真正聪明的女人才知道,究竟什么应该多疑,什么应当不疑。”她轻轻一叹,续道,“可惜啊,这样的女人太少了。”谢鹔鹴回转身来看向嘉树,眼中满是促狭,“芫姬这个人么,之前跟南姬积怨已深,如今南姬突然跑过来找她,她心中自然会起疑,这一起疑么,自然就会对南姬所说的话有所怀疑。但她又没胆子来求证,可是偏偏这件事情牵扯甚大,倘若这事情是真的,而她又没能即使报上去,一旦他日让林谖知晓,林谖迁怒之下,她也就不用活了;但是如今南姬告诉了她,她要是知道却没有告诉林谖,那她也活不了了。左右都是死,来求证万一被人发现,她也是一死,偏偏在此刻南姬将生路递到了她面前,换成任何人都会紧紧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不放的。”她顿了顿,却将话题一转,复又道,“芫姬一心想要逃离这里逃离林谖,却又放不下富贵荣华,但她自知自己的身份一旦被你拆穿,惹来的便是杀身之祸,而你和左先生要顾及林谖那边,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杀她啦,但是一般人都不会喜欢让自己的捏在别人手中,唯一的可能便是在林谖面前立下大功,让她下令放了自己,这样一来,她既可以得到她想要的荣华富贵,又可以从这中间全身而退,她当然求之不得了。可是,偏偏她这个人胆子小得很,不敢去冒险,既不敢冒险求证,又不敢冒险争功,于是就把南姬的名字呈给林谖,这样一来,这件事情如果是真的嘛,她就得了个举荐有功加上监督得力的功劳,也好向求恩典;要是这件事情是假的么,那她便可以将所有的罪责全部推到南姬身上,借太后的手杀死南姬,给自己报仇的同时向林谖表明忠心。而依照林谖草木皆兵的性格,一旦知道了这件事情,哪怕它是假的,她也会让人加紧监视的,林谖为了避免惹人非议和让人起疑,不会派别的人来,为了安芫姬的心,让她好好地替自己办事,林谖定然对她有一番赏赐,并且不会再派出人来,她又成了林谖在齐王府唯一能够倚仗的人,她保住了命的同时,也得了钱财。这样一举多得的事情谁不愿意去做呢?” 她这一番大论下来,听得嘉树点头称赞,“果真啊,还是你了解。”说完低下头来惫懒一笑,道,“我却是不行了。”谢鹔鹴对他笑了笑,更像是宽慰,“你是大丈夫嘛,自然不能跟我们这些小女子相比啦。”风过回廊,她的笑容是难得的明丽,依稀可以看见昔日的无上风华,她眼中笑意盈盈,让嘉树心中蓦地就是一暖。他回给谢鹔鹴一个笑容,呼吸之间清新之气扑鼻而来,只听他声音低缓,在耳边轻轻回荡,“连城,我们走。”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断觉东风料峭寒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八十一章断觉东风料峭寒 陈旧的院门被人轻轻推开,谢鹔鹴带着苏雪静走了进来,院落不大,却被人收拾得十分雅致。廊前拜访了几盆低矮的松柏,郁郁青青,一片葱茏。谢鹔鹴四下打量了一下前院,并没有见到预期中的人,却听到一阵阵欢快的笑声从后院传了出来,声音有男有女,年纪并不大,她微微一笑,侧过头来对身后的苏雪静笑道,“看来他们两个人还懂得苦中作乐。”言罢便衣裙微动,带着苏雪静向后院走去。 后院也不大,此刻却被人拾掇了一番,原本的凉棚下面被人搭了杖子,上面是已经一片葱绿的葡萄藤,不远处是一块土地,上次谢鹔鹴来看的时候还是废弃着,现在却已经被人精心整理过了,上面是长势一片大好的白菜。见到她们两个过来,原本站在地里赶鸡的一对少年男女立回过头来朝她们两个招了招手。那名少女放下被挽起的裙角笑着走过来对谢鹔鹴笑道,“你来啦。”她看了一眼谢鹔鹴身后的苏雪静,脸上的笑容却没有变,既没有问苏雪静为什么此刻会在这里,也没有问谢鹔鹴为什么会带她来,反而笑道,“苏姑姑也来啦,今天有空么?有空的话留下来一起吃饭,我今天收了几个鸡蛋,加上刚刚采下来的韭菜,再配上一壶刚做好的梨花酿,简直就是人间绝味。”许是被她的笑容感染,谢鹔鹴的微笑当中也带了几分暖意,她伸出手来轻轻抚弄了一下少女垂在胸前的辫子,笑道,“你倒是会打理,这么个破旧的院子被你这样一收拾,倒有些味道了。”那少女笑了笑,她身后的少年走上前来,见到苏雪静,脸上却露出微微错愕的神情,“苏姑姑......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苏雪静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情,倒是他面前的少女回过头去嗔怒似地看了他一眼,“来者是客,问那么多做什么?”谢鹔鹴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却没有由着她的话说下来,反而道,“你放心,苏姑姑不是来捉拿你们回去的。”她顿了顿,又道,“当日林谖要软禁你,苏姑姑拼死进言,没想到反被林谖毒害,之后一番辗转,才到了这里。”她看向少帝,眼睛里一片澄澈,“她心忧你的安慰,所以我便冒险带她过来看看你。” 少帝脸上一恸,只听他恨声道,“姑姑你对太后一片忠心,没想到她居然会如此害你。”抬起头来,眼睛里满满的全是惭愧,“对不起。”苏雪静脸上一白,她自然知道少帝这句“对不起”究竟是何缘由,别过脸去似乎不忍再看,最终只是淡淡地说道,“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谢鹔鹴淡淡地扫了一眼少帝和苏雪静,将话题一转,说道,“林谖几日前在帝都扶持元祀之子、两岁的驰杰登基。”她的嘴角掀起一个嘲讽至极的微笑,对少帝说道,“你这个皇帝,哼,就成先皇啦。”少帝嘴角溢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叹了一口气,说道,“时至今日,我早已不对帝都的那位贵人抱任何的幻想了。她爱怎么做是她的事情,我如今一个光杆皇帝,保命都成了问题,难不成还能翻了天?”谢鹔鹴却摇了摇头,就已经淡然道,“皇上切莫作此念头。眼下各方情况都未明确,现在下定论还早了一点。”她话音刚落,身后的苏雪静却已经走上前来,看了一眼少帝,却又低下头,淡漠道,“其实,皇上现在这样子,也不是不好,起码不用再像以前那样日日担惊受怕。”她顿了顿,又续道,“很多时候,未必身居高位便是好的。”她淡淡地叹了一口气,续道,“像现在这般平静的日子,却是许多人求也求不来的呢。”少帝有些不明白她为何说出这样的话,还当她是在气愤当日林谖的对待,有些歉然地对她笑了笑,却不防苏雪静脸上蓦地一白,立刻将脸转了过去。 今日苏雪静的反应与平常大不相同,少帝也发现了这一点,询问似地看了一眼谢鹔鹴,却见那女子微微一笑,说道,“来这里也有这么一段时间了,我们也该回去了。”站在少帝身旁的林湘宜立刻拉住她的衣袖,问道,“怎么?不在这里吃饭么?”谢鹔鹴对她微微一笑,答道,“不了,出来久了恐怕别人会疑心,吃饭什么的,下次。”林湘宜笑了笑,倒也不强留,“那好,下次。”谢鹔鹴对她笑了笑,带着苏雪静一起出了这院子。 苏雪静一路上都是低着头没有说话,谢鹔鹴叹了一口气,刚才少帝虽然嘴上说是不想再理会林谖,可是他的种种表现,却还是偏向于林谖这一边,苏雪静见了心中自然不会好受。她心中微微升起一些怜悯之意,长久以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最不幸的人,人生乍变之下从一应俱全到一无所有,却没想到这世间还有一些人是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的,比如此刻身后的苏雪静,比如,嘉树。想到那个人,她眉目微动,眼眸中的光彩越发沉定,宛如墨纹,只听她声音淡淡的,既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感叹,对身后的苏雪静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皇上他的身世?”苏雪静身形一顿,随即垂下头去,漠然道,“你说什么身世?皇上身世,与我又有何关联?”像是早就料想到她会这样说,谢鹔鹴回过身来对她微微一笑,说道,“你若是真的不知道,此刻应当抬起头来询问我,而不是一开始就垂下头来避开我的眼睛。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她转过头,脚边的裙摆微动,暗花粼粼,仿佛温柔的水波,只听她又笑了笑,“不过也不需要你亲自说明。”苏雪静蓦地一惊,抬起头来看向前面女子乌云一般的发髻,只听那女子又轻笑道,“你的那位好儿媳,恐怕已经猜到一切了。” 林湘宜将最后一盘菜端上桌子,又提了一壶酒来,两个人就在葡萄架下的石桌上坐了下来,此刻春光正盛,倒也不觉晃眼。她手艺一向好,此刻没用多少心思就做出来的菜也让在一旁久候的少帝食指大动,他尝了一口,连连称好,却忍不住朝林湘宜问道,“你虽然不是什么大家小姐,但娘家既然能够跟林府盘上关系的,想来也不差,怎么会做这些?”林湘宜眸中一片流转,似嗔非嗔地剜了他一眼,一把将是少帝手上提着的那壶酒夺了过来,“不许喝。”见少帝要来拿,她又像是护食一般将那酒壶往自己身上紧了紧,挑衅一般地看着少帝,“不给你。”少帝看了看她,却没办法,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不和女孩子一般见识。”林湘宜满不在乎地看了他一眼,用筷子夹了一筷子鸡蛋,放进嘴里,回味了一番,不住地点头,“嗯嗯嗯,好吃。”她说完,又将手上的酒递给少帝,“给。”少帝有些不解地看向她,问道,“怎么愿意给我了?”林湘宜满不在乎地说道,“给你消愁的。”少帝于是就更加不明白了,皱了皱自己好看的眉毛,问道,“我有什么愁好消的?” 林湘宜叹了一口气,放下自己手中的筷子,将酒壶拎回来,给少帝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将酒壶放在桌子上,自顾自地端起那杯酒来轻轻抿了一口,却听对面的少帝皱着眉头轻喝道,“女孩子不要喝酒!”林湘宜朝他做了个鬼脸,“要你管。”说完又轻轻抿了一口,方才开口,像是感叹一般说道,“这苏姑姑,对你可真好啊。”少帝拿起那杯酒,轻轻喝了一口,点了点头,“嗯,她一向对我很好的。”林湘宜点了点头,“是啊,比那位太后娘娘对你还好。”少帝听了,苦笑了一声,放下手中的酒杯,叹道,“母......母亲对我要求向来很严格,最开始以为她是想我当个不要被亲情所牵绊的好皇帝......”他苦笑着低头,“哪里知道,她是从来都未将我这个儿子放在心上过呢。”林湘宜又点了点头,对他的话十分赞同,“尽管我在宫中不过短短一段光景,但是我觉得呢,苏姑姑才像你母亲,而那位贵人么......”少帝淡淡一笑,“的确,比起那位贵人,苏姑姑倒显得更有人情味......”他话音未落,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看向林湘宜,正色道,“你今天一直在说苏姑姑像我娘亲,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终于意识到了啊?”林湘宜轻轻朝他翻了个白眼,叹道,“我的皇帝陛下,这么久以来,难道你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么?我虽然不是自幼长在那位太后娘娘膝下,但是进宫的这段时间也察觉到她其实根本就不是从心底来爱护你,这种感觉很微妙,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受,但是旧识这样觉得。”她顿了顿,又说道,“如果这中间没有那个苏姑姑,恐怕我也只是以为林太后利欲熏心,欲以亲子性命换取权位,”她看向少帝,一双大眼忽闪忽闪,十分讨喜,“毕竟,历史上这样的事情层出不穷,你自小生在皇家,应当比我更加清楚。可是,这些对母子身侧,恐怕都没有一个像苏雪静那样的人。” “你想说什么?”少帝面色凝重地朝林湘宜发问,对面的少女却微微一笑,反问道,“我想说什么你自己不是已经清楚了么?”她顿了顿,索性将所有的话全部挑明,“我想说,你的亲生母亲,恐怕应当是眼下这个肯为了你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苏雪静才是。” “不可能!”少帝决然反驳道,“若我生身母亲是苏姑姑,那我父亲又是谁?”他面上一片惨然,显然是已经信了林湘宜的话,只不过现在还在垂死挣扎,林湘宜心中不忍,垂下眼睛来轻轻啜了一口杯中的梨花酿,酒酿香甜,入口绵长,她吸了一口气,方才续道,“这皇宫中女人最多,其次便是那些半男不女的,最少的么,就是男人。皇宫中男人只有一个,便是皇帝。”她看了一眼已经渐渐将心绪平复下来的少帝,续道,“别说太后,任谁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混淆皇室血脉,更何况,一旦发现当今圣上并非先皇血脉,她的太后位置也坐不稳了。她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可能犯下这样的错误,所以我想,你的父亲应当还是先皇,只不过你的母亲,却不是太后娘娘。” “诚如你所言,母......暂且还是先称她母亲好了,母亲既然花了那么多的心力才走到太后的宝座,那她为什么不自己生育,却要将这样的事情交由他人?难道她就不担心将来有一天我发现了自己的身世,对她不敬么?”少帝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忽然就变得急躁,任谁也没有办法在片刻之间接受这样巨大的变故,这些年来,无论林太后怎样对他,怎样从他手中夺过国家大权,哪怕是后来要囚禁杀他,他都没有怀疑过自己不是她亲生的。这样的一种信念早已融入他的骨髓和血液当中,突然之间,一段毫无根据的猜测就要将他的信念全部推翻,莫说他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换做大人恐怕一时之间也没办法接受。 “我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明白那位尊贵无匹的太后娘娘为什么不自己怀孕偏偏要将这样的事情推给她的心腹,或许她从一开始就无法怀孕,为了不失宠才做出这样的决定;也可能是她自己为了缅怀她的情人,表示忠贞不愿意怀;也有可能是有人不愿意她怀孩子;更有可能是她早已料到会有今天,为了做事不束手束脚,才不让自己的孩子登上皇帝宝座......当初有千万种的可能,但我现在看到的便是她要杀你。”林湘宜一番话说完,却见到少帝脸上一片沉痛,心中微酸,不由得放柔了声音,续道,“我虽然没有怀过孩子当过母亲,但是我知道,很少有母亲能够狠得下心肠来杀了自己的孩子。或许你以为皇家亲情淡薄,可苏雪静一个与你毫无血脉联系的人竟然为了你冲撞她一直视若神明的林太后,你不觉得太可疑了吗?”她伸出手来拉住少帝已经冰凉的手,明明心中不忍,却还是要说下去,“太后要杀她,她却表现得对你一片忠心,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这中间有什么问题吗?比起那个将权位视作一切的林太后,眼前这个为了你甘愿杀头的苏雪静,才更像一个母亲啊。” 少帝身子猛地一震,缓缓将自己的手从林湘宜手中抽出来,看了一眼眼前的菜肴,颓然道,“你吃,我没胃口。”然后慢慢地起身,一步一步地朝屋内走去。林湘宜回过头,就看到少帝清瘦的背影在正午的阳光之下,显得格外羸弱。她心中一酸,本想说些什么话叫住他,可往常的伶俐唇舌,此刻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啊卡文,卡得我要死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丝丝夭棘出莓墙(上)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八十二章丝丝夭棘出莓墙(上) “也许,将所有的事情全都告诉他才上上策呢。(.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谢鹔鹴轻轻将耳畔的头发拨弄过去,,见苏雪静朝她看过来,微微一笑,续道,“我知道你这样做是担心他受不了,可是你也看到了,眼下他一直将林谖当做亲生母亲,见到林谖要杀他又一直颓废,还不如将所有的事情全部说开了好。他既然不是林谖所生,时间稍微久一点自然就淡漠了。”苏雪静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谢鹔鹴却知道她已经听进去了,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将头瞥了过去。 嘉和九年春,少帝染疾暴毙而亡,皇后林氏为少帝殉情,誓死追随。太后林氏心伤之下不忘国事,与帝都中众大臣选亲王元祀之子驰杰为帝,改年号为天佑。驰杰年不过两岁,故又称幼帝,天佑元年四月,已是太皇太后的林氏携幼帝共去皇陵祭祖,同时昭告天下,中原易主。 一只凝霜皓腕微微伸出来,将床上垂下的纱帐轻轻向上挑了挑,室内的香气有些腻人,却也极尽挑逗,那只手将纱帐微微挑起,露出一张宛如海棠春睡般慵懒的脸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那张脸生得极为貌美,偏偏成熟风韵当中又带着一种媚态,此刻更显天成,愈发夺人心魄。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屋内的香气,转过头来对里面腻声道,“你还不快起来?”只听里面传来一阵男子的轻声低笑声,那男子将脸凑到女子耳畔,轻浮地抚弄了一下那女子贴在脖子上被汗水打湿的头发,笑道,“这才什么时辰?还早着呢,我们再歇一会儿?”说着就伸出手来在那女子的脸蛋上反复摩挲着,他将脸凑近了,深深地在那女子的脖子上嗅了一口,感叹道,“真香啊,每次过后,你的味道都格外好闻。”那女子斜了他一眼,娇笑道,“还不是为了你么?”她眼中光华流转,媚态横生,将那男子看的一愣,发现他的失态,那女子随即咯咯咯地娇笑了起来,像是十分满意他的这种反应。那男子非但没有觉得尴尬,反而腆着脸笑道,“我当然知道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说着他伸出手来往那女子的肩上不轻不重地揉着,还不忘问道,“舒服么?”那女子像是十分满意,微闭着眼睛点着头,见她点头,那男子又将脸凑近,在她耳边轻声吹气,“舒服就不要让我走了么。我还有更舒服的,等下让你舒服头顶。” “你这滑头。”那女子伸出纤纤玉指来用力地指了指他的脑袋,笑道,“这我可不能答应你。眼下宫中事情正多,可不能为了这点儿事情将大事耽搁了。”那男子笑了笑,顺口答道,“那就将我弄进宫来啊,这不就方便多了么?”那女子笑着睨了他一眼,反问道,“难道你想当太监?”见那男子脸上神色一变,她又笑道,“就是你想当太监,我也不许的。”那男子干干地笑了笑,“当然不能做太监了,做了太监,你怎么办?”他一边说一边注意观察那女子的脸色,见她面上平静一如往常,便大着胆子说道,“当初让你不要选驰杰做皇帝的,要是选了琅琊王的孙子,我们两个现在不就能够常常见面了么?你是万人之上的太皇太后,选谁做皇帝还不就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选那个什么元祀的儿子?”林谖淡淡瞥了他一眼,续道,“是啊,选了琅琊王的孙子,你和你爹就成了辅政大臣,乃朝廷要员,自然就有许多机会进宫来与我‘商讨国事’,是要比眼下方便得多。”她微微一顿,转过头来睨了林尚琪一眼,又似笑非笑地说道,“可是,要是你当了皇帝,我们不就能够天天见面了吗?”林尚琪心中咯噔一跳,知道这已经是林谖生气的先兆,随即腆着脸对她笑道,“这还不是为了我们好......”他话音未落,林谖就已经冷笑一声,套了件衣服从床上下来,背对着林尚琪,淡淡笑道,“时间不早了,你还是先走,别忘了,”她回头看了一眼林尚琪,明明脸上带笑,可那笑却未达眼底,“你那别院之中还有无数的美人等着你去宠幸呢。”林尚琪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伸手取下挂在一旁的衣服给自己穿上,腆着脸朝林谖笑道,“吃醋了?”见林谖回过头来看自己,林尚琪脸上笑容未变,讨好道,“你不要这样了,我立刻就走,就走。”说着伸手抱了一下林谖,对她温言道,“这一走,又有几天见不到你,可真让我心焦。”脸上温情款款,尽是一片拳拳情意,眼中更是一片几乎可以溺死人的温柔,几乎要让女子稍不注意就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林谖微微一笑,伸出手来轻轻打了他一下,仿佛沉醉于他的温情当中,嗔道,“就你会说话来哄我开心。”林尚琪淡淡一笑,“那我走了。”说完,深深地看了一眼林谖,整了整衣服,走出了殿内。林谖眼中的媚意渐渐散去,变成几乎要将人冻伤的冰冷,她轻轻哼了一声,嘴角牵起一个十分不屑的笑容,用力地掸了掸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曼声对外面的人吩咐道,“来人啊,哀家要沐浴。” 林尚琪从林谖的殿中出来,深深地吸了一口花园当中清新的空气,又缓缓吐了出来,他的脸上再也没有先前的那般唯唯诺诺,也没有那种几乎要将人溺死的温柔,林尚琪冷冷地看了一眼花园对面那座灯火通明的宫殿,嘴角浮现出一个讥诮至极的微笑,“老虔婆,就再让你逍遥几天。”他声音极轻,却又带着一种志得意满的必得和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意,在夜风阑珊之中,格外的让人心惊。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丝丝夭棘出莓墙(下)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八十三章丝丝夭棘出莓墙(下) 殿中灯火通明,青铜的十二连枝灯光影摇曳,衬得御座之后的玉人身影也是一片朦胧,摇曳生姿,却比直直看去,更添风韵。[.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端坐在御座上的女人年纪已经不轻了,可是云鬓花颜的绝世容颜并没有因为时光的关系减去半分,反而有年轻女子难以企及的岁月风华。她伸出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轻轻抚额,庄严当中带着娇媚的声音就从御座上面直直地传了下去,“这上面说的,可是真的?” 跪在地上的那个黑衣男子猛地往地上磕了一个响头,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颤抖,“回太皇太后,芫姬潜伏在齐王府数年,此番来信,当是无错。” “嗯。”座上的玉人轻点螓首,轻轻应了一声,却没有再说话。跪在地上的男子久久没有听到那女子的声音,忍不住偷偷抬起眼睛打量了一下御座上的那人,却见她一手支颐,蛾眉微颦,似乎是在思考什么。过了半晌,那女子终于抬起头来,对他淡淡吩咐道,“好了,哀家知道了,你先下下去领赏,记得严密监视齐王府,已有风吹草动,立刻向哀家禀报。”那男子身形顿了顿,本来他已经做好了要被杀头的准备,哪知太皇太后居然三言两语就将他打发掉了,心里舒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暗自感叹:人人都说当今世间最尊贵的女子,天朝的太皇太后心思深沉,没有谁能够猜透,如今一见,果真如此。他朝御座上的那人拜了拜,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等到那男子消失在大殿之中,林谖看了看左右,吩咐道,“传将军夏语冰进宫。(.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她轻轻合了合眼,似乎是不胜疲惫,可是再次睁开时,眼睛里又却是一片清明。没想到啊,那个孩子,那个美丽得几乎可以让日月失色的孩子,居然骗过了所有人。谁会想得到呢,一个从一开始就是傻子的人,居然才是那个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上的那个,旁人在他面前,不过是自作聪明的蠢人而已。枉她曾经还想……算了,不提也罢。此番芫姬探得嘉树装傻,想也知道此人定然所谋非小,还是早做准备得好。她抬起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这边嘉树蠢蠢欲动,那边却还有一个潜在的威胁,这么多年都没能够解决掉。这样腹背受敌、犹如芒刺在背的日子,果然让人不舒心啊……她轻轻闭上眼睛,仿佛可以就此睡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畔传来宫女的轻唤声,“娘娘,娘娘?”林谖猛地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看向叫她的那宫女,只听那宫女轻声道,“夏将军已经来了。”林谖转过头,却见殿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个清瘦的影子,那样浩远,犹若沧海,一霎那间仿佛回到了好久以前。刚刚睡醒的眼睛当中还带着一丝朦胧,那人身材清瘦犹若劲竹,动与不动之间,蕴含着巨大的力量。好似又回到了多年以前的那个人约黄昏后的上元节,那个男子唇角含笑地将手中的灯笼递给她,刹那间,帝都冬日的寒风全部变成了融融春风,而他身后绽放的烟花,也成了春日里四下飘散的樱花。 林谖急急地伸出手去,生怕隔着玉帘的那道影子一个眨眼就不见了,低声轻呼道,“澜楚。”帘子被她掀开,尽管隔得远,她还是看清楚站在殿中的那人是夏语冰,不是谢澜楚。(.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她立刻清醒了过来,手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猛地缩了回来。夏语冰眼睛当中一如往常的平静无澜,丝毫不为所动。林谖微微别过头,将手中的珠帘放下,过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哀家的细作传来消息,说齐王嘉树有异动,应当怎么做想必夏卿也已清楚,哀家就不在你面前指手画脚了。”她顿了顿,身边立刻就有宫女托着一个盒子走出来,她朝那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宫女便托着那盒子朝夏语冰走来。只听林谖的声音缓缓从座上传了下来,“这是哀家的令符,你日后若北上齐地,或许用得着。见此令符,如见哀家本人,只要是关乎平叛之事,朝中大臣物资尽皆受你差遣,任何人不得有违。”夏语冰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林谖唯恐手中权力不够集中,现下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将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自己?却又听林谖说道,“若是齐王谋反一事属实,等你凯旋之时,哀家便将这天下兵马尽皆交由你掌管。谢澜楚之后,你便是我天朝唯一的大将军。”她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夏语冰脸上平静,可是眼底却始终掩不去那一丝讥诮。连林谖自己都说是谢澜楚之后,恐怕真的等到凯旋之时,也离自己家破人亡的时候不远了。他心中这样想,脸上却丝毫都没有表现出来,跪下向林谖行了礼,座上的那女子似乎已经疲惫已极,连话也不愿多说,只是朝夏语冰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林谖身边的宫女走过来,对夏语冰轻声道,“娘娘这几日精神不济,将军先回去。”夏语冰朝她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大殿。 隔着珠帘,还能看见那人清瘦的背影,也罢,林谖嘴角露出一个凄婉的笑容,那人终究不是他了。这世间男子万千,可是谢澜楚只有一个而已。 夏语冰进了府,走过回廊,朝自己的书房走去,路过花园的时候却蓦地听见一个闲闲的声音,“林谖叫你去做什么?”夏语冰猛地朝声音来源处看去,却见夏老夫人手里拿着一把大剪刀正在给园中的花草剪枝,他笑了笑,从阶梯出下去,走到夏老夫人身边,喊道,“娘。”夏老夫人朝他点了点头,,夏语冰看了一眼她身后的花枝,答道,“也没什么事……”他尚未说完就被夏老夫人猛地打断,“没什么事林谖叫你进宫喝茶么?”夏语冰被夏老夫人的一声抢白抢得愣了愣,他随即反应过来,“还不就是那些。”说完对夏老夫人说道,“娘,过几日让阿樱陪你一起去礼佛,然后,你们就暂时不要回京城了。”他顿了顿又续道,“后面一段日子京中不是十分太平,等到这段日子过了再回来。”夏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问道,“林谖又派你去打仗?”夏语冰看了他母亲一眼,知道瞒不过去,点了点头,说道,“她说齐王嘉树有异动,让我早作准备,还说这仗一旦赢了,我便是谢澜楚过后的又一个大将军。” “她倒是打的好算盘啊。”夏老夫人一声讥笑,“打赢了功高震主,留你不得,打输了军法处置你更活不了,两边都是死还想让你替她卖命,这林谖看似聪明,实则蠢笨如猪。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一点长进。”她哼了一声,又道,“拿在宫里勾心斗角的那套来治国,难怪这朝廷越来越**。”她转过头来,看向夏语冰,目光锐利,完全不显老态,“如今人为刀俎,你为鱼肉,你打算怎么办?”夏语冰笑了笑,脸上有些无奈的样子,“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将齐王一事给平定下来,无论这事情是不是真的,我都想去一趟齐地探听清楚。若是真的,倒也免去一场灾祸,若是假的,你们先走,留下我一个人,若是林谖真的想要我的命,倒也容易脱身。”他话音刚落,却见夏老夫人连连摇头,“你这样做,岂不是处处受制于人?”她顿了顿,又才道,“你有没有想过……”她眼中有一丝不确定,但终于,那丝不确定变成了笃定,“想过做皇帝?” 夏语冰的眼睛猛地睁大,像是不认识一般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夏老夫人却像是逃避一半将脸别开,不去看他,“我现在十分后悔当初教你的那些个忠君思想……”她说到一半却又突然住口,怔怔地看着夏语冰,又连连摇头,“算了算了,也并非是只有那一条路而已。”她似乎是极为烦闷,朝着夏语冰连连摆手,“你先去,出京避难的事情,我会让何樱准备的。”夏语冰点了点头,也不想再呆在这里,朝夏老夫人行了礼就拜别了她,朝着自己的书房行去。夏老夫人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眉间忧色更重了。 到了僻静无人处,夏语冰看着眼前的一湖池水才觉得自己的心稍微平静下来了一些。他万万没有想到,曾经自小教他孔孟之道的母亲有一天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自己清楚,他虽有战略之才,却无经世治国之能,让他做皇帝是万万不能的。更何况,这个想法,从来都不曾出现在他的脑中过。他低下头,叹了一口气,如今腹背受敌,处处受人牵制,换做是那人,又该怎么做呢?是直接反了,还是北上行刺,将这一切全部扼杀在摇篮之中?以那人的心思,恐怕会选后面的这一种。他打定主意,眼中越发笃定起来,无论这齐地究竟是不是龙潭虎穴,都好过之后处处受制于人。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不辞冰雪为卿热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八十四章不辞冰雪为卿热 天佑元年的春天,注定是个不平常的春天。从去年开始,南朝的顶梁谢澜楚大将军被叛国罪抄家之后,南朝安稳了多年的朝政一日乱过一日。先是谢澜楚长子谢飞白投敌,领鞑靼人入关——这在很多不明真相的人眼中也从另外一个方面证实了保卫朝廷数十年的谢氏一门确有不臣之心,之后便是以和亲之事不费一刀一枪地换回之前被鞑靼占领的城池六座,人们在观看这场盛大的和亲的时候,还不忘赞叹当今太皇太后也就是之前的太后一片仁慈——和亲的护国公主谢鹔鹴是之前被抄家的谢澜楚的二女儿,更是天朝首屈一指的美人,太后不但放过了她还给了她一个新的身份,让她为国立功,这样心地仁慈的掌权者,可谓少见;再后来便是蜀王元肃造反,结果太皇太后不计前嫌,启用新将夏语冰担当平叛大将军,将元肃生擒,更加显示了她老人家的英明;然后便是少帝暴毙,皇后林氏殉情,许多人都以为太后娘娘会学习当年的武曌当皇帝的时候,她居然挑了亲王元祀的嫡子驰杰做了皇帝,这在许多人眼中便又成了太皇太后甘愿为朝廷为帝国奉献,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用,心甘情愿地将权力拱手让人——太皇太后年纪虽然不大,但是总要比元祀大上许多,她选驰杰为帝,在很多人眼中就已经有了还政于先皇子孙的苗头;然后等到了今年的春末夏初,北边的齐地又平地起了一声惊雷: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群土匪,先是在各个州县之间转悠,后来声势越来越大,居然已经成立了义军,明目张胆地反起朝廷来,齐王派了许多人去镇压,没想到除了开始打过几场胜仗之外,之后就没有哪一次赢过。而传说中,这个义军首领身高九尺,力大无穷,一头红发,目如铜铃,头大如斗,相貌黧黑丑陋,是那种一看就让人心里发憷的人。而这些人也相信,他们眼中英明神武、堪堪可以与当年的武曌相提并论的林太皇太后,一定早有妙计,可以将这个什么完全不知道来头的义军压下去。 然而,这也仅仅只是在一些不明真相的人眼中是如此,比如说,谢飞白投敌,不是因为谢家早有反意——毕竟,谢澜楚执掌兵权数十年,朝廷之中,他的尊贵早已无人能及,为何要等到现在,即使要反,也应当是自己推翻了当朝皇帝,根本用不着投敌鞑靼——而是有人在中间施了手段,史书当中李陵的例子还赫赫在目,更何况这个谢飞白从一开始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当初谢家尚未破败时,谢飞白的反骨之名就曾经传遍帝都,甚至连敌军也有所耳闻。当时明知回帝都只有一死,而他的父亲死在乱军之中连尸体都没找到,谢飞白并非愚忠之人,更加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回帝都受死了;而让谢鹔鹴和亲,也可能并非是太后心地仁慈,而是因为谢飞白挟雷霆之势浩荡而来,鞑靼大军直逼京城,太后就是不想也没办法;至于后来的元肃之事,也并非是她想不计前嫌,而是纵观整个朝廷,谢家父子之后再无可用之将,而她林家更是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人出来打仗,无奈之下只有启用夏语冰了;到了后来,那个什么还政于先皇子孙的苗头,在明眼人看来更是荒谬不可言,她若真想还政,那为何不直接选元祀为皇帝,偏偏选了一个只有两岁的驰杰,甚至少帝的突然死亡也是十分令人费解的,说不定这中间就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至于那个义军,集结速度的确快了许多,对这个事情太皇太后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那也要等到事情完结之后再议论了,毕竟,事情还未发生,什么事情也说不准,不过,就眼下看来,那义军壮大的速度,快得让人不敢相信,短短半月,齐地已经有四分的兵士倒戈,若是照这样的速度发展下去,这支义军成为改天换地的那群人也未可知。 而旁人眼中那个“身高九尺,力大无穷,一头红发,目如铜铃,头大如斗,相貌黧黑丑陋,是那种一看就让人心里发憷的人”此刻正一身闲适地躺在放置在花园中的摇椅上,齐地昼夜温差大,晚间的冷露到了白天,被猛然出现的太阳一晒,朦朦胧胧,仿佛平地起了一场大雾,笼罩在那人身上,疏离之中又被风带起一阵流动的光晕。[.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已是夏初时节,齐地还并不太热,那人一身浅色的衣袍,坐在树下,林间有粉白色的花朵不住地落下来,扑簌之间,犹若梦境。谢鹔鹴手里端着一个托盘在廊下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才朝那人走过来,远远地就看到她,躺着的那人嘴角绽放出一个几乎可以让天地失色的笑容,晨曦中,眼波几万重。谢鹔鹴走过去,将手中的托盘轻轻放在那人面前的石桌上,上面是造型十分精致的小点心,那人伸出手来拿了一个,咬了一口细细品味,然后不住地点头,“嗯,好吃。”说完又抬起头看向眼前的青衣女子,“你做的?”见谢鹔鹴淡淡地笑了笑,那人又续道,“不甜不腻,香甜爽口,真是美味。”谢鹔鹴却一下子笑了出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打趣道,“你要讨好我也不用这样啊。”她转过头,看了一眼院子中一片葱郁的花草,眉间浮起一丝遗憾之色,“家里的蔷薇花差不多也开了。”听在嘉树耳中却是另有一番意思,“你喜欢蔷薇?”谢鹔鹴回过头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淡然道,“不是我喜欢,是我娘亲喜欢。当年为了迎合她的爱好,我爹爹将府中的所有花草全部挪去,改种蔷薇,更找人培育了无数珍品……”她说道这里,又低头一笑,续道,“谁知道当时我娘亲正怀着我大哥,横看竖看我爹爹都不顺眼,爹爹将蔷薇给她弄回来之后,只等着有一日蔷薇花开,娘亲气消了让他从书房搬回去,哪知道娘亲当日只是淡淡地看了那蔷薇一眼,便说,‘从来物以稀为贵,多了就不值钱了,什么珍品下品,我从来都只喜欢最不让人烦心的那个。’我娘亲有身孕,没办法照料园中的花草,还没等到我哥哥出生,那些费尽心力找来的珍品就死了,还是那些不起眼的留了下来,反倒是越长越好。”她低下头,眉间一丝黯然闪过,谁会知道,名震天下的谢大将军,在家里居然会是这样一幅模样,“后来,爹爹还是将之前的那些花草移了回去。”她顿了顿,抬眼看了看园中,叹道,“这园子这么好,可惜不能种上。你久居北方,南方的许多花草倒是无缘得见了。”嘉树眉目微动,认识她这么久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听见她说起自己的亲人,只见谢鹔鹴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拈起一个小小的点心,放在眼前端详,“我只会做这么一样,或者说,娘亲只来得及教我这一样。”她偏过头看向嘉树,日光之下,那笑容美得让人心中一颤,目光晶莹,却仿佛有泪在即,“我娘亲的手艺可好了,据说当年就是靠着这手艺征服了我爹。”她低头一笑,凄婉不胜,“可惜她去世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留下。” 或许是突然想起自己的母亲,心中哀伤,她今日的话格外的多,“都说情深不寿,我爹娘恩爱无比,到了后来娘亲病得不省人事,可是有一天却突然清醒将我叫到床前,说她对不起我,不能亲眼看着我出嫁,更不能看着大哥结婚生子,也看不见弟弟长大成人。”谢鹔鹴微微低头,轻轻笑了笑,却是不胜哀矜,“那个时候我哪里知道,她是回光返照,还当她马上就要好了,心里没有将这些话当做一回事。娘亲还说,人这一生的福分是有限的,她之前遇见了我爹爹,所以福分透支完了,不能陪他一直到老,可她却丝毫不怨。”她顿了顿,似有哽咽,“多傻的一个人。”嘉树看着她,眼睛里一片清润,如同刚才那片朦胧的晨曦一般,他侧着头,良久,久到连谢鹔鹴都以为他不会再出言安慰自己的时候,身侧那个容貌宛如天神一般的男子终于轻声道,“那连城,这些年来,你过得好不好?” 这些年来,你过得好不好。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几乎让谢鹔鹴不能自持,她眼中升起一片晶莹之色,却又马上被她自己强行按压下去。母亲去世之时,人人都当她是谢府大小姐,以为她就不会痛不会难过,她忙着将母亲的死讯通知父亲大哥的同时,还要忙着安抚年幼的弟弟,另外一边还得抄持府中大小事务,为母亲办好葬礼,不留人话柄;谢府破落时,她一边忙着给弟弟留下后路,一边还要想办法绝地求生,掩去夏语冰带给她的一切伤痛;流岚宫里,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边的亲人一个一个离自己而去,自己的性命危在旦夕,却还要强打着精神北上,寻找所有能够复仇的机会……这么多的时候,没有人问过她一句“过得好不好”,甚至那些时候连活着都成了一种奢望,谁又会来关心她过得好不好。就连当初在鞑靼同谢飞白相逢之时,他都不曾这样问过自己,反倒是眼前的这个风华无双的男子,这些日子来,那些如履薄冰的时刻,都是他在身边陪着,他问自己,过得好不好。没有问自己家人后来的踪影,没有问自己脸上的伤痛究竟如何,是因为不想再让自己回想一遍那些不堪的时刻,并非是不关心。有些时候,寻根究底反而会让被安慰那个人觉得不堪,因为他会分不清,究竟是来安慰的,还是来满足自己好奇心的。 谢鹔鹴侧过头,将自己的头轻轻靠在了嘉树肩上,这一次,不再有迟疑。她肩上的长发扑簌而下,同嘉树的纠缠在了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她将自己的脸埋进嘉树的肩上,虽然娘亲如今有爹爹陪着,不会再孤单,可是如果她泉下有知,听到有人这样关心自己,恐怕亦可以安心了。谢鹔鹴轻轻张了张嘴,于是嘉树耳边便响起了细微的声音,“谢谢你。”谢谢你这样体贴,也谢谢你这样关心我,更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陪在我身边。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待到山花烂漫时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八十五章待到山花烂漫时 笼罩在两人身上淡淡的烟雾渐渐散去,春末夏初的时节,太阳渐渐升起的时候,将人身上的那一丝冰凉也一并温暖。谢鹔鹴从嘉树身上抬起头来,轻轻整了整自己的衣衫,风从树梢盘桓而过,轻轻吹动那女子胸前的长发,仿佛世间最好的绸带一般,乌黑亮泽。她抬眼看了一眼嘉树,轻声道,“你怎么今日怎么还不去山里?”她唇角笑意隐现,仿佛夏花一般动人,“你这个山大王,做了几天就不想做了?”这个人从来都没有按常理出过牌,本来以为他会借着自己王爷的名头将身份昭告天下,哪曾想他居然突出奇兵,将手底下的将士一部分伪装成为土匪,占山为王,因不满暴政揭竿而起,后来齐王派兵“平叛”,这群士兵自然被那“山大王”的无上风姿所折服,竟然大部分臣服于他,背叛了国家。这样一来,既可以壮大声势,先声夺人,又可以吸引大部分走投无路的农民,至于那些被杀的士兵,自然就是林谖的人了。他这样做,打消了旁人对他的疑虑,毕竟一个“傻”了二十几年的人突然一下子变成了聪明绝顶、礼贤下士的贤王,想来也没有几个人会相信。她身旁的嘉树淡淡一笑,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说道,“我被自己的身份局限,这样做,倒是最好的办法了。”谢鹔鹴正要点头,却见那人已经站了起来,清晨阳光温暖如水,那人伸出一只清瘦白皙的手来,递到她面前,微笑道,“今日山间风景正佳,不知姑娘能否赏脸,与区区一道共赏佳景?”他笑容温暖,眼中光华流转,耀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来,谢鹔鹴低头一笑,耳侧的头发散落下来,低低地垂在她的胸前。她嘴角噙着一丝花朵一般的微笑,将自己那只纤细却残了一个手指的手递到了他的手中。手掌几乎刚刚包住她的手,手心的温暖让人不容忽视,那手上一用力,谢鹔鹴便撑着那只手站了起来,同嘉树一路朝外间旖旎行去。 当嘉树牵着一匹马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一身闲适的人,恐怕今天就是打定了主意要去山上赏风景的,要不然见他那副大摇大摆的样子,又岂是做事时该有的模样?嘉树翻身上马,朝谢鹔鹴伸出一只手来,他背着光,嘴角的笑容凝成一个绝美的弧度,“连城,上马来。”谢鹔鹴终究是女子,虽然这些日子来与他亲近了不少,但两人眼下这关系,不是一般的上下属,也不像情侣,就这样坐着......她正在犹豫,只觉手臂上猛地一紧,人已经腾空起来,下一秒,就已经坐在了那匹白马上了。嘉树猛地一夹马腹,那马就直接从府门冲了出去。因为是走的后门,比较偏僻,并没有多少人,马儿越发欢快起来,眼前的景物像走马灯一般迅速地朝后面退去,仿佛一段永不可追的时光。很多年以前,她也曾这般坐在父亲的马前,随着他一起进城,接受万民的爱戴和拥护。她的父亲是真正的、有手段的英雄,可是,任他再有手段,却也终究踏上了英雄该有的收梢。谢鹔鹴眼底闪过一丝黯然,自己现在所做的事情,不仅不容于父亲,更不容于万民,嘉树借着寒门的声势,就是想要将这个天下改头换面一番,贵族门阀的局面,从太祖皇帝建国起便一直有,如今更是尾大不掉,成了国之败坏的根本。嘉树此举,并非只是单单的借用寒门之力,更是在为他以后做准备。如果嘉树要做皇帝,那么最先除去的便应当是这些看似贵不可言,实则早已腐烂不堪的门阀贵族们。毕竟贵族是少数,更多的还是寒门,借用寒门力量的同时,将他手下的将士混进去,这些将士当中,有不少跟门阀贵族有关系,这样一来,在启用寒门的同时也不忘贵族,将两种看似极端、矛盾不可调和的阶级凝成一股,为他所用的时候,也一洗建国以来的弊端。 这需要多么大的勇气。这些动作看似简单,但稍不注意便会引火烧身,一旦两端势力平衡不了,等待他的便是万劫不复,届时寒门视他为大敌,贵族门阀恨不得食他骨肉喝他的血,一番壮志便也成了云烟。谢鹔鹴心中一颤,似乎已经见到了在某一日嘉树横死的情状,那双比天上的星辰还要耀眼的双眸,渐渐暗淡,失去颜色,睁得大大的,仰头看着头顶的天空,再也闭不上......她猛地打了个寒战,却不防身后有一个温暖的身子贴了上来,将她罩进自己怀中,清新的松木香扑鼻而来,让她的头脑立刻清醒了不少。只听后面那人温声道,“怎么,冷?”说完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有些埋怨地说道,“刚才忘了,山上风大也比府里冷,你身子弱,早该带件衣服的。”耳边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在脱衣服,谢鹔鹴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猛地回过头,抓住某人正在宽衣的手,轻喝道,“我不冷!”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反应稍微大了一点儿,正有些尴尬、不知所措间,嘉树却淡淡一笑,从马上翻身下来,谢鹔鹴抬起头,眼前山花烂漫,春末夏初,有些春天的花朵还未过花期,正在盛开,夏天的花朵却已经接踵而来,繁复艳丽,映着山间的霞光,云蒸霞蔚,却又是说不出的夺人眼目。谢鹔鹴也下马来,同嘉树并肩而立,青黄的山峦叠叠铺开,仿佛是一卷没有尽头的山河水墨图,嘉树身上的衣衫被山风吹得四下飞扬,翻飞不断,一向明亮的双眸比天上的繁星还要耀眼,他目光在谢鹔鹴的脸上轻轻转过,仿佛月光之下的水波一般渐渐漾开,他缓缓微笑,却说了一句与眼前风景毫不相关的话,“你是去年春天到这里来的。”他微微低下头,“说起来,也已经有大半年了。”他转身从马鞍下面的袋子里拿出一个半尺来长得檀木盒子,递给谢鹔鹴,“这是那一日我遇袭的时候承诺过要给你的。”她接过来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枚大概两指宽的青红色发簪,仿佛玉一般晶莹通透,上面雕着繁复的花纹,仔细看去,像是一种文字,除此之外,便再无花纹装饰。那发簪虽然没有什么装饰,但却十分大气,古朴之中又带着一丝典雅,谢鹔鹴将那发簪拿到眼前来细细观看,那玉簪材质特殊,入手温润,看着也像玉,却比玉更加坚硬,她张口便问道,“这簪子是用什么做的?好特别。”却听到对面的嘉树一声轻笑,“我说过要送你最好的给你。”他顿了顿,又续道,“这簪子曾经是白玉第二任主送给他未婚妻的聘礼当中的一件,据说是拿了千年寒玉做底子,将天间陨铁用一种特殊的手法给融了进去,坚硬无比,却又比一般的陨铁更为剔透,天下间仅此一块,簪名‘绀鸾’。”他淡淡一笑,续道,“不过,一件虽然是只有一件,但这么久以来一直没有发现它有什么用处。”他话锋一转,又道,“我曾经说过,要给你最好的。绀鸾虽然名贵,但却没什么实质性的用处,算不得最好,我也知道你心气一向不同于平常女子,普通女子喜欢的东西,你未必心仪,所以,”他隐秘一笑,“便将这簪子拿去做了令符。” “执此令符,五千凤羽军莫敢不从!”嘉树笑容依旧温柔,但却隐隐挟着风雷之势,“我以天下江山为聘,向你求婚。” 谢鹔鹴霍然睁大眼睛,凤羽军她虽然没有听过,但是前阵子嘉树一直在忙着挑选侍卫,她以为他是想组建一支自己的精英队伍,却没想到,选出来的人居然是为了送给她。谢鹔鹴将手中的簪子反过来,果然看见背面上面用小篆刻着一行阴文,“凤羽甲兵之符”,嘉树说是以天下江山为聘,这中间的自信无人能及,他分明已经是在以后位相许。谢鹔鹴忍不住一阵心旌动摇,任何一个女子在受到男子这样的求婚时,想必都无法平静。天下江山,这是何等之重,无论今日天下江山是否尽在他手,单是这样一句话,也足以照亮那女子一生的夜空。可是......一旦答应他的求婚,那自己之后再想那仇岂不是处处受人制肘......但是,他如今要做的,是父亲终其一生奋斗的方向,那是父亲的遗志,她身为女儿,如果此刻有机会而没有帮父亲完成,那又岂不是大大的不孝......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宛转龙蟠金剑雪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八十六章宛转龙蟠金剑雪 山间雾气缭绕,围绕在两人身边,仿佛一层淡淡的轻纱,围绕其间。谢鹔鹴抬起头来,刚刚触碰到嘉树清润的眼睛,那已经到了嘴边的拒绝之言却又说不出口。那双以往都像星辰一般耀眼的双眸此刻却仿佛清水一般,清甜润洁,一眼便可以看进人的心里,好像山涧清泉一般,瞬间便可以滋润已经干涸枯竭的心源。嘉树看了她一眼,心中升起一丝谁也听不见的叹息,她这个样子,恐怕根本就不想嫁给自己,他心系于她,自然舍不得见她为难,这求亲,恐怕不能成了......嘉树张了张口,那句“你还没想好的话,就算了”却无论怎样都说不出口来,山风拂过两人鬓间,清啸之声不绝于耳,吹动两人腰间的挂饰,一时之间,叮叮当当,却是环佩撞击之声,泠泠作响,却不知是否是因为染上了雾气,之间竟带了一丝凄凉。薄雾之中,嘉树鬓间的乌发也被染上了湿意,仿佛是被泪水打湿过一般,谢鹔鹴心下微酸,低下头去,心中叹了一声,经历了这么多,她终究不忍心看着那个眼眸明亮澄澈的男子被自己拒绝,她抬起头来对嘉树微微一笑,嗔道,“你手中还没有天下就许给我了,要是你以后也得不到,那我岂不是亏了么?”说完,她又顿了顿,抓紧了手中的那枚绀鸾,笑道,“可是万一哪天你取了天下,要是我现在没能答应你,那我岂不是也亏了?所以啊,”她对着嘉树灿然一笑,笑容中光芒四射,是连山间雾气都无法掩去的容光,仿佛太阳初生,耀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我决定赌一赌,这支簪子我便收下了。”哪怕再淡定,对面那男子脸上也是忍不住一喜,她终究没有拒绝自己,无论是否是出于不忍,她都还是没有,那是不是说明,其实她心中还是有自己的? 嘉树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是这些日子以来,谢鹔鹴一直不曾在他脸上看到过的,只听他笑道,“你答应了就好,下山之后我立即让人着手准备。”谢鹔鹴低头一笑,脸上现出醉人的酡红,几乎让人忍不住便要立刻沉醉其中,难以自拔,只听她低头轻声道,“眼下正是多事之秋,成亲一事还是缓一缓。”她虽然声音还是和往常一样平缓,脸上的神色却如何也骗不了人,那样的美好,那样的含羞带怯,是往常从来都不曾出现在谢鹔鹴脸上的神色,嘉树忍不住心神一荡,伸手一拉,想将她拉过来,却不防耳畔一阵风声,他手上猛地一紧,带着谢鹔鹴往旁边掠去,他身形极快,尽管那长剑来势汹汹,却还是被嘉树躲开了。他迅速地侧身过来,他们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一个青衣男子,岳峙停渊,身子清瘦如竹,却仿佛山一般巍然。那人相貌清俊,却又是不同于嘉树一瞬间便可以让人折服的容貌,仿佛水一般缓缓流入人的眼睛,细看之下,更有一种惊世之姿。他神色之间一片坦荡,仿佛刚才出手偷袭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一般,只是拿着自己剑放在眼前细细凝视,好像嘉树和谢鹔鹴两人根本就不存在一般。嘉树看着那人,淡淡一笑,眼中却有一丝讥诮闪过,“阁下从今晨就一直跟着我,我还以为尊驾是与我有仇,前来寻仇,却没想到只是来听墙角的。”他脸上却依旧还是往常的那副笑容,“是不是这墙角听得不舒服,所以才突然发难?如果是这样,那需不需要我现在立刻传讯,叫山下的随从给阁下搬张椅子上来?” 那人却没有理会嘉树的讽刺,只是抬起眼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声音缓缓送出,却还是如脸色一般淡然,“原来你真的不是傻子。”他话音刚落,身子便猛地一顿,停在嘉树肩头,那里露出半张脸来,是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容颜,那是一张哪怕是过了无数岁月,隔了千山万水都无法让他忘记的容颜,哪怕那张脸后来因为岁月的洗礼而改变,哪怕她因为有些难以预料的原因让她的容貌再也不复往日绝色,他也会记得。因为那个人早已经将自己的身影刻在了他心灵的深处,甚至已经融入骨血的脸,并不会因为这样一些外界的原因让他遗忘,他想记得,并且也从未忘记过。来人那身青衫仿佛是被这山间的冷气冻伤了一般,仿佛一片竹叶,迅速地凋零下来。他胸口猛地抽痛,他来齐地已经有几天了,前几日一直在将养着,只等找到机会将嘉树一击而中。今晨他看见嘉树带着一个女子策马上山而来,身边什么侍卫都没有带,这样的好时机他自然不会放过,便跟着一直上来了,那女子一身青衫,身子被嘉树拢在怀里,又一直在他前面,他并没有看到这个女子的脸,自然也不会联想到会是早就应该在鞑靼、给过他玉玦,要与他决裂的谢鹔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怎么会是谢鹔鹴呢?那个女子从来一身红衣,宛如燃烧一切的大火,怎么会穿上这样阴郁的青色?他功夫极好,嘉树又没有避讳他,他听见嘉树拿天下做聘迎娶那女子,心中忍不住轻轻哂笑,他如今只是占据齐地一隅,却敢说出这样的话,未免托大,更加有些不同意,在他看来,世间女子万千,能够配得上这江山做聘礼的,也仅仅只是那一人而已,可是,他无论怎样都没想到,能让嘉树许以天下的人,居然就是她。然而也仅仅只是一瞬间的的事情,快得几乎让人看不出来,而嘉树站在谢鹔鹴前面,所以他并没有看见谢鹔鹴脸上的神色,那种神色,是他从未在谢鹔鹴脸上见过的,狠毒。是恨不得抽人筋扒人皮的狠毒,是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将来人撕得粉碎的狠毒,她身上杀气陡起,像天边厚重的云朵一般朝那人层层汹涌而去。在场的三人皆是高手,嘉树更是就在她身前,察觉到身后的杀气,他回头看了谢鹔鹴一眼,那张血纹漫布的脸上杀意涌现,让人看得心中一颤,却听到对面的青衣男子缓缓道,“既然不是傻子,可否敢接我这一剑?”说话之间,那柄长剑已经像大树一样朝嘉树头顶盖下来。剑气如狂风乱涌,带起衣衫翻飞,只觉眼前一白,嘉树手上已经多了一柄长剑,对方剑挥下来,他退无可退,直直地将这一剑蕴含了巨大力量的剑招给承受了下来。那柄剑来势汹汹,嘉树左脚往后微微一错,将那柄剑上的力道卸去大半,他脚下的土地因为这样的力道,顿时龟裂。 没有繁复华丽的招式,没有让人目眩神迷的剑招,更没有层出不穷的奇计,他们两个人之间,用的是最简单也是最凶险的打法——拼内力。那男子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后退,因为身后便是谢鹔鹴,一个刚刚求成婚的人,按照常理来讲,是不可能将自己心爱的人置于危险之下的,事实上,他也不能。那男子利用谢鹔鹴来封住自己的退路,又用这样来势凶猛的一剑让自己不得不硬接下来,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除了硬接,他再也没有别的选择。一旦他接了下来,那从剑上源源不断传过来的内力就会像大水一样朝着自己汹涌而来。这样精密的计算,实在是世间罕有。这人宁愿与自己同归于尽,也不愿放过自己,看来是恨极了他呢,可是他怎么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得罪过这样的一个人? 夏语冰将自己的内力源源不断朝那边送过去,他早已经看出来此人武功与自己应当在伯仲之间,他一向冷静,却没想到,乍见谢鹔鹴,惊怒之下竟然对嘉树起了杀心。也好,夏语冰在心中叹了一声,反正他都是来齐地杀嘉树的,只是,他恐怕是回不去了......他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站在嘉树身侧那名女子,曾几何时,她是站在自己身边的,只是可惜,这些,都已经像这山间云烟一般散去无痕了,唯一记录下的,恐怕还是自己带给她的伤痛。尚未来得及回过神,只听肩上一声细微的声响,是衣服破裂的声音,手上顿时一阵大力涌过来,他胸口涌起一股腥甜,却又被他生生地给逼了下去,他全神贯注于自己手中的那把剑上,用尽全身内力,通过那柄剑向嘉树身上汹涌而去。 嘉树脸上升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他脚下的裂缝越来越大,这两人已经到了生死对决的边缘,再这样下去,对彼此都没有好处。谢鹔鹴眉头微皱,正在想怎样才能让嘉树从夏语冰手下脱身出来,却又听见一声轻微的撕裂声,却是夏语冰的衣服又裂了一道口子。眼见嘉树白皙的面容越来越红,谢鹔鹴索性把心一横,手上微动,人已经如青烟一般朝夏语冰掠去。夏语冰不妨谢鹔鹴突然发难,下意识地将手抽回来想要去挡,却没想到他自己身上的内力被他猛地撤回,谢鹔鹴杀招未至,他自己却被这内力激得向后退了两步,却终究因为刚刚耗力太过,猛地栽倒下来,胸中的那口鲜血再也忍不住,喷了出来。谢鹔鹴眼中杀气一闪,正要杀他,却不防听见身后一声轻呼,却是嘉树。刚才夏语冰突然撤力,嘉树猝不及防,自己的内力涌回,也被伤到了,他虽然不如夏语冰一般伤重,却也还是受了不轻的伤。谢鹔鹴手中的招数立刻散去,下意识地奔回嘉树身边,扶住他,让他的身子靠在自己身上,语气当中是少有的急切,“怎么样?”嘉树缓缓地摇头,坐了下来,想要调息。那情景,却仿佛针一样,猛地射进夏语冰的眼睛里,那样相依相偎的两个人,玉树琼花一般登对的两个人,那样美好的的感情,曾经也是属于他的......他胸中愈加翻腾,却不忍再看,闭上眼睛,勉强提起一口真气,运足轻功,从两人眼前飞纵而去。 眼前青影一闪,谢鹔鹴没想到夏语冰已经趁着她扶嘉树的这一霎那间下了山,她心中不甘,今日见到这个人,没想到自谢氏一案过后他居然得到林谖重用,拿他来对付嘉树和自己。她侧头看了一眼地上正在打坐的嘉树,身子如大鹞一般循着夏语冰的轨迹朝山下掠去。 夏语冰走了一半,便寻了个隐秘之处坐下来调息,今日伤得太重,更是他出道以来从未受过的重创,可是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却始终是刚才相依相偎相互扶持的两人......那样和谐......就是自己,也不忍心破坏......他无心调息,索性双腿一伸,将身子靠在树上,淡淡地看着眼前宁秀的景物。原来,这些日子,她一直在齐王身边啊,那她是什么时候从鞑靼回来的?这中间又受了多少苦?而自己,却是害她受苦的所有源泉,如果不是自己当初......猛听背后传来一声轻喝,“夏语冰!”他猛地回头,身后的树下一个魂牵梦绕的身影盈盈而立,正怒视着他。夏语冰叹了一口气,从树下站了起来,温声道,“凤凰。” 对面那女子一声冷笑,身子已如离弦的箭一般朝夏语冰疾驰而去,寒波在手,带起一阵疾风,山间的雾气仿佛被她一剑劈开,剑光白练一般朝那人倾泻而下,让他再无可退之处。可是,只见那青衣男子平平抬手,只听“叮”的一声,双剑相交,夏语冰猛地向后退了两步,他脸上露出一丝痛色,“原来你是真的要杀我。”只听谢鹔鹴一声冷笑,答道,“何止是要杀了你,我恨不得食你肉饮你血,我心中的怨愤,就是倾三江五湖之水都难以平息,我又怎么会让你那样干脆地死去。”说话之间,她手腕一翻,那柄软剑宛如灵蛇一般朝夏语冰脖子上吻去,谢鹔鹴招招狠辣,俱是杀招,那青衣男子用剑鞘接下谢鹔鹴一剑,沉声问道,“你当真如此恨我?”寒波带起一阵沙尘,只听谢鹔鹴冷冷一笑,并不答话,手中的剑招如疾风暴雨一般朝那男子倾头盖下,夏语冰低叹一声,“罢了。”手中的剑猛地掉落在地上,发出钝重的声响,却被谢鹔鹴的剑风掩盖住了,他不避不闪,竟是想要闭目待死。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扶摇直上九万里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八十七章扶摇直上九万里 谢鹔鹴一声冷笑,眼中闪过一丝利芒,手中宝剑寒光照亮她血纹满布的容颜。她身上杀气游走,身边的树木像是有感应一般也不住摇曳,似乎不堪忍受这样浓重的杀气,战栗不止。 寒光照锦衣,寒波宛如一道光芒划破空中,似乎连风也被她一并劈开。 这一剑,必杀! 前面的那个人,曾经是她最大的幸福和最深的疼痛,可是这样的幸福和疼痛相交织的岁月,将再也不会有了。 那柄剑宛如毒蛇一般朝站在她对面的那个男子掠去,这一剑下去,他们这一生,都不会再有交集。谢鹔鹴眼睛猛地睁大,她几乎已经可以预想得到剑刺进夏语冰胸膛的生硬,却忽听得耳畔一阵掌风向她掠来,那掌风来得又急又快,杀气腾腾,直取她胸口。谢鹔鹴心中咯噔一跳,握着剑的那只手已经犹如灵蛇一般折了回来。那掌来得极巧,又是瞅准了她招式将老未老之际出的手,其眼光不可谓不毒辣。她的身子在半空中微微一顿,手里的剑却已经朝来人刺了过去,谁知那人攻她却是虚招,身子在空中猛地往后一仰,一个铁板桥硬生生地搭了起来,身子一转,扭成一个奇怪的弧度,飞快地向站在那里闭目待死的夏语冰掠去。那人来得极快,即使功夫高如谢鹔鹴也只能在那一招之后急急转手,却还是不能赶上那人的身形,眼看着那人在自己面前将夏语冰带走了。 她看着那人掠过的方向,目光深深一凝,那人身形娇小,可是伸出的那只手掌虽然雪白但上面却已经有了些皱纹,应当是个年纪不轻的女子。可是夏语冰身边,除了夏老夫人之外,就再也没有符合这样条件的人了。夏老夫人常年礼佛,谢鹔鹴嫁进夏家多年也没有发现夏老夫人会武,想来这件事情瞒过自己的可能性并不大......那,来救他的那个人,究竟又是谁呢?她摇了摇头,眼看夏语冰杀不成了,嘉树却还被她扔在山上,她转身正要朝山上走去,远远地却听到有人在叫她,“连城——连城——”,正是嘉树的声音。听见他的声音,谢鹔鹴立刻抬起头来朝声音的方向看去,远远地仿佛就看见那个少年正朝着她一路行来,隔着几重绿荫,甚至还能看到他脚下拂动的衣摆。谢鹔鹴回头又看了一眼刚刚夏语冰站的地方,终于转身朝嘉树声音的方向走去。 远远地就看到有人走近,树影深处有一人分花拂柳、缓缓行来,山间空气森凉柔润,给他的衣服也镀上一层湿意,仿佛是被泪水晕染过一般。那人含笑向她行来,飞眉如鬓,眉目如画,连带着腰间的衣带,都好似绝世丹青,一笔一画,皆是造物所钟。(.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刚才心中翻腾不休的杀意在这一刻也被眼前的这个人身上的那些湿意沉淀,沉淀到了心底,又幻化出无限的凉润来。看着他渐渐朝自己走近的身影,谢鹔鹴嘴角也忍不住微微勾起一丝笑容,她走上前去,下意识地伸手抓住那人的袖子,不出所料地触摸到一片清凉,只听她关切道,“你怎样了?”嘉树摇了摇头,眉目之间全是满不在乎的笑意,“那人比我伤得更厉害。”谢鹔鹴也知道他并非虚言,刚才夏语冰明显心不在焉,他们俩武功又在伯仲之间,高手之间,棋差一招便有性命之忧,何况是当时夏语冰的状态。她低头将手中的寒波扣入自己的手腕,漫不经心地说道,“让他给人救走了。”嘉树却是一幅毫不在乎的样子做,淡淡一笑,“救走了就救走了,若真是一下子让他给你杀了,岂不是少了许多的乐趣?”谢鹔鹴低着头,两旁的头发将她的脸深深盖住,所以嘉树看不见,在她低着头的时候,女子琉璃般的瞳孔猛力地往后一缩,她抬起头来,问的却是一句毫不相关的话,“你知道他是谁?”嘉树淡然一笑,伸手将谢鹔鹴拉过来,同她并肩向山下走去,“之前就早有耳闻,眼下南庭无将,林谖碍于这样的光景,就算碍于他之前的身份,也只能启用他。”一丝笑容在他唇角缓缓绽放,美好得宛如三月的春风一般让人沉醉,“南庭夏语冰,蜀王元肃一役之后便名震天下的青年将军,风头正建,直逼当年的少帅谢飞白。”谢鹔鹴死死地抠住自己的掌心,这样的结果她早就想到了,之前嫁给他的时候她就知道夏语冰这个人绝非池中之物,但那个时候她尚且还贯着“夏夫人”的头衔,他若是能够建功立业,自己便也觉得好。可是现在,她已和那人成了生死不共戴天的仇人,夏语冰的好,于她而言,却仿佛有千万根针扎在心上,欲拔不得,没有半点痛快。她抬起头来看了嘉树一眼,却又立刻将脸别开,“救走他的人是个中年女子,武功很高,我却猜不到那人是谁。”嘉树伸出手来轻轻拂过她的手腕,那样美好的颜色,仿佛是从天山下来带着世间最纯净的冰雪之姿,他的笑容依旧淡淡的,有些惫懒的模样,“猜不到就不要猜了。”他偏头笑着睨了一眼身旁的青衫女子,“正好我今日心情好,猜不到就不要再猜了。”他笑着执了谢鹔鹴的手,两人并肩牵了一匹马,便从山上一路行去了。 夏语冰的手被人用力拉着,身子也不由自主地跟着那人一路向密林深处行去。他受了重伤,不能动真气,此刻全靠被那人带着才能走,他嘴角浮现出一个苦涩至极的笑容,胸腔一阵剧烈的钝痛,几乎让他难以呼吸。她要成亲了呢。离开自己之后,那个女子,终于又再次展开了她的翅膀,那样迅疾的脚步,快得让自己拼尽全力都跟不上。他曾经以为,他们两个的再次相遇,会是在鞑靼称臣的时候,她坐在那个三皇子身边,成就一代美名,也曾想到他们两个人再次遇见,她或许会对自己不屑一顾,或许会冷嘲热讽,更曾猜到会像今日这般,兵戎相见,恨不得杀了自己。但是,猜到是一回事,真正面对,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心中哀恸,牵动内伤,顿时痛得一吸气,却没想到,刚才一直浑浑噩噩的脑中此刻反而因为这痛猛地清醒起来。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如今身在一个山洞之中,带他过来的那个黑衣人转过身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睛里的利芒宛如针一样地刺在他脸上,只听那人怒喝道,“男子汉大丈夫,立世当为国为民,岂可因为一点儿女私情便妄自寻死!”声音听得出来已经不年轻了,字字句句,宛如寒冰一般直直地朝夏语冰脸上扑去,他脸上现出些尴尬的神色,正要说话,却见那黑衣人掀开脸上的面巾,露出一张熟悉至极的脸来。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抱膝灯前影伴身(上)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八十八章抱膝灯前影伴身(上) 身上又再一次地涌上湿润粘腻的感觉,四肢酸软,仿佛被车轮碾过一般,一根手指都没有力气动。[.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她的眼前,血红一片,那样熟悉的感觉,可是她就是想不起来,这样漫天的鲜红是在哪里看见过的。耳旁风声呼啸,铁腥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汗水和血液的味道,让人作呕。那曾经是她最熟悉的味道了,那是战场上的气味。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没有听见那些几乎可以将山都震碎的喊杀声,为什么她没有听到那些可以振奋人心的呐喊声,甚至连兵器刺进血肉的声音都不见了。她雪白的裙裾飘动不停,袅袅婷婷,衬着脚下被鲜血侵染的土地,越发地惊心。她看了看荡漾的裙摆,是的,是白色,没有错。可是什么时候自己穿上了白色呢?这样颜色的衣服,她一件也没有的。谢鹔鹴皱了皱眉,有些不懂,脚下早已经是鲜血成河,那些士兵们流出来的血让他们手中的橹都飘了起来,谢鹔鹴仔细看了看,却发现这些人中间有一部□着玄衣,正是父亲身边的玄衣军,而另外的一些,居然是南庭的军士,这中间,没有一个鞑靼人。她的心陡然沉了下去,玄衣军是父亲一手训练出来的,看这样子,三千玄衣军全军覆没,那父亲呢?他人又在哪儿?谢鹔鹴猛地摇了摇头,像是想将脑袋中那一丝不好的感觉摇出去,她再也不管身上的白裙子,提起一口真气,飞快地掠过战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东面,没有父亲的影子;西面树林,也没有;北面也没有;那南面呢,她的身子瞬间化作一道白烟,飞快地朝北边掠去。终于,远远地就看到那道身影,青色的,清瘦的,挺立的,巍然站在那里,是这些年来从来没有改变过的。这些年,无论她做了什么,闯了多大的祸,身后总有这么一道影子,用包容一切的眼睛看着她。那个时候,他不是权倾朝野的大将军,不是掌握天下兵马的大元帅,仅仅只是一个父亲而已。她跑上去,却看到那人杵着一把宝剑,将整个身子的重量全部压在了剑上,这样才能维持最后的站立,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定定地看向南方,那是他们家的方向。这个人,恐怕到最后心中对自己都有着放不下的惦念。他的眼睛那样漂亮,就是世间最漂亮的宝石也比不上,可是,那双眼睛,如今再也看不见了。她心中升起一种巨大的悲痛,痛到极处,反而哭不出来。父亲和母亲感情一向很好,他去世了,无论怎样,都应该将他的骸骨带回家乡安葬的。她伸出手来,用袖子一点一点将父亲脸上的血迹擦去,他是爱洁的人,定然不喜欢这样入葬。她刚刚想要去将父亲的尸身放下来,却听见天边传来一声马嘶,马上一人云鬓花颜,笑得傲慢却有媚态横生,她的马车飞驰而来,踏过父亲的尸身,谢鹔鹴被她的 马车赶到另外一边,她刚想奔回去,却发现双手双脚不知道什么已经被人紧紧地绑在了一起。马车上的那个女人笑得恶毒,“你是他最喜爱的女儿,哀家当然不能让你就这么放过你了。”只听她冷哼一声,续道,“你想将他的尸体带回去同那个jian人一起安葬,哀家偏偏就不如你的意。”她从马车上伸出手来,轻轻一推,父亲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万丈悬崖,他的身子就像一块石头一样,直直地坠了下去。 谢鹔鹴只觉自己的心也跟着父亲一起掉了下去,马车上的那人掩口轻轻一笑,流血漂橹的战场却不见了,变成了金碧辉煌的宫殿,她被人死死地架住,亲身弟弟连城被人死死地按在地上,她听见林谖冷冷地下命令,“杖杀!”弟弟的血溅起来,扑到她脸上,和父亲的血混在一起,她眼前立刻变得血红一片,再也看不清......时光要好像回到了很多年以前,那个时候母亲身体已经不好了,哥哥随父亲出征,家里只剩下他们三个,弟弟很听话,总是乖乖地跟在她身后,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没有其他同龄孩子的淘气......很听话......眼前光景又是一转,不再是金碧辉煌、晃得人睁不开眼睛的华丽宫殿,而变成了她十分熟悉的庭院,她定定地看着眼前对打的两人,一人红衣似火,另一人青衫孑立,她分明地看见那个青衫人手中的长剑像白练一样划过那红衣女子的手,一截白玉般的手指立刻滚落到了脚下的青石地板上,血飞溅起来到了她身上的白衣,画出一朵朵带着腥气的梅花——那是她自己的血......光景又是一变,她不知何时到了城头,那个黄衫女子,好熟悉,那是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平惑,她身边跟着一个少年,样貌是再熟悉不过的,自己当初将连城交给她,没想到,反而害了她,她眼睁睁地看着无数地流失飞上来,平惑为了保护连城,一个人硬生生地将那些本来应该射到连城身上的箭全部挡了下来,她身上的梅花又添了许多,这些,都是平惑的......时光又是一转,眼前小平静,可是她怀中却躺着一个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他颤巍巍地伸出清瘦的手来,将一枚玉佩交到自己手里,他张了张嘴,说,“凤凰,你要,好好的......”尚未说完,身子已经猛地一沉,倒在她怀中,阖然长逝,于是,她的白衣上面,又添了几朵梅花,这一次,是师父莫怀虚的......那些梅花,像一块块巨石一样,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为什么......光景又是一转,她身边山岚缭绕,一片恬然,身边的男子对她微笑道,“连城,我以天下江山为聘,娶你为妻。”她张了张嘴,想答应,可是他叫的是“连城”,不是自己,她不叫连城,不叫,不叫......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松木香清新恬然,他抓住她的肩膀,问道,“你答不答应?”答不答应,答不答应......她想开口,可是那张脸突然又变了,一会儿是自己父亲的脸,一会儿是师父的脸,一会儿是连城的脸,一会儿又是平惑的脸......那男子带着一张张不停转换的脸步步逼近,她步步倒退,冷不防脚下一空,身子已经像落叶一样飘了下去...... 谢鹔鹴猛地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才发现原来刚才的一切都不过一场梦而已,可是那梦太真实,让她以为是真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梦呢?是因为死去的人不满么?不满他们为自己死了,可自己却没能为他们报仇?谢鹔鹴嘴角牵出一丝苦笑,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这些日子来,连续不断地动用体内真气,这身子恐怕......她仰头靠在床上,梦中那男子身上清新的松木香,终她一生,不过一场梦而已。梦醒了,就什么都不在了,唯有当初的痛还那样真实......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抱膝灯前影伴身(下)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八十九章抱膝灯前影伴身(下) 谢鹔鹴起身披衣,推开房门,外间一片月光洋洋洒洒而下,已是浓夏时节,园中一片荫翠,月光下的朱户绮窗幽静而朦胧,朱墙深院之中,夜风剪剪,萧骚之声缕缕不绝。[.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她衣袂微动,即使已经是夏季,却还是感到一阵阵冷意。这世间,这世间,终究是没有可以让自己抓住的温暖了。月华遥遥而下,沐浴在瑶华之中的青衣女子,月光清冷,她仿佛九天之上的姑射真人一般,冷寂得让人难以触摸。背后蓦地响起一声幽幽叹息,悠长寂寥,如同那些纠结不休的前尘往事,如同那些,困扰多年却始终都放不下的,红尘过往。谢鹔鹴微微侧身,几乎是呵气成冰的清冷,“姑姑也睡不着?”苏雪静朝她微微敛裾,却没有回答,只是说道,“我睡觉一向轻,听见你起身,所以过来看看。”谢鹔鹴微微一笑,眼睛却还是看着那一片葳蕤华庭,声音当中似乎还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倒是不好意思,让姑姑也睡不着了。”苏雪静摇了摇头,看向眼前的青衣女子,曾经的红衣天娇,比公主帝妃还要尊贵的少女,眼前却成了在齐王府当中屈居一隅的侍墨小婢,命运有时,便是如此喜欢捉弄人。她张了张口,又忽然想到今天上午她和嘉树一同回来时嘉树脸上显而易见的欢悦,忍不住朝她打趣道,“今天王爷带你出去,可又是为你精心准备了什么?” 提起嘉树,一直淡漠的谢鹔鹴脸上,也忍不住升起了淡淡的笑意,但是那笑意太细微,转瞬就淹没在森凉的月光之下,她从袖子当中掏出一枚簪子,却正是上午的时候在山上嘉树送给她的那枚。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天下江山为聘,她低头一笑,这恐怕是她这一生当中听到过的最美的情话了。谢鹔鹴心中微酸,轻轻侧了侧头,对身后的苏雪静说道,“我娘亲在世的时候,常常对我们兄妹说,人这一生的福分都是有限的,若是前半生享尽福乐,那后半生也就是一片潦倒;若是一直很欢喜,那个人多半就是个短命鬼。”她凄然一笑,顺势坐在了扶廊前,续道,“以前我是不信的。”她又是一笑,却是说不出的嘲讽,“谁会相信呢?我爹爹是当朝大将军,掌管天下兵马,权倾朝野,虽然不是皇帝,却跟皇帝差不了多少了。现今这个朝廷,不可一日无我父亲,有他在整个南庭才有一日的安宁。谁会想得到林谖情愿自毁长城也不愿让我谢家好过,哼,谁会想得到。”她低头,月光照拂在她纤长的睫毛上,盈盈如水,只听她絮絮道,“如今看来,当初母亲说的话,诚然不假。”她顿了顿,抬起头看向园中的笼翠之色,续道,“她当年不过林家数十个子女当中的一人,还是最不起眼的那个,本来以为此生会嫁去给什么小官小吏做妻子或者给那些大官们做填房小妾,替林家拉拢关系,谁承想遇见我爹爹,做了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她觉得她一生的福分都拿去遇见了我爹爹,所以,哪怕是后来早逝,也没有半分怨言。” 苏雪静看着谢鹔鹴清净凄美的侧脸,与记忆当中的那个男子的容颜缓缓重叠,却又最终分开,那个男子,清雅得仿佛一个书生,却又比书生更为硬朗,仿佛从魏晋山水画当中缓缓走出来的美男子,是道不尽的王谢风流。她举目四望,头顶月光森凉如冰,仿佛这一生不尽炎凉的过往,她这一生,都在为守护林谖劳碌奔波,哪怕是昧着良心做了许多的事情,最终却还是免不了被她弃如敝履的命运。她这一生都在为别人而活,从来都没有为自己活过,比起那个人,难怪呢......当年那个人出征回城,却是惊艳了整个京城的女子,人言“侧帽风流独孤信”,可是在她看来,哪怕是侧帽风流天下无双的独孤信将军,恐怕都难以企及那个男子呢。苏雪静张了张嘴,终于还是问道,“你母亲,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是怎样的一个人,才能让当初那个冠绝天下的男子为她折腰?是怎样的女子,才能让惊才如谢澜楚甘愿为她一身俯首? 谢鹔鹴抬起头来,朝苏雪静看过去,她的眼睛明亮如星柔润如水,带着些许的疑问,仿佛是在询问为何苏雪静会突然这样问,但那丝疑问马上就变成了了然,她偏过头,依旧看着廊外明净的月亮,轻轻一笑,“她这个人啊,有些古怪,脾气也不怎么好,偏偏我爹吃她那套。”她说了一句便停住不说,转过脸来打量苏雪静的神色,月光之下,那女子素净的容颜平白地显出一丝悲凉,她心中升起一丝怜悯,说起来,苏雪静才是真的苦命人呢。这一生都在为林谖活着,从来没有替自己想过,连喜欢的人都是放在心里,不敢让别人看了去,生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亲生儿子就在身边,却不敢接近,恐怕给他带来不幸。并不是什么软弱的人,可是这一生在做的事情却没有哪一件是为了自己,说起来才是真正的悲哀。似乎是察觉到谢鹔鹴的目光,苏雪静低下头将她的眼神避开,突然接着谢鹔鹴上面一句话说道,“小姐这是哪里的话,都说吉人天相,将军和夫人在天之灵,定然能够保佑小姐,从此平安康泰的。”谢鹔鹴抿唇一笑,目光却又移向了手中的绀鸾,淡淡说道,“承姑姑吉言,但愿果真如此。”苏雪静淡笑着看了她一眼,“府中都在传小姐和王爷好事将近,今天王爷带你出去想必就是说这个。”谢鹔鹴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却是不置可否的样子,苏雪静眼睛当中也不禁染上点点暖意,叹道,“我在这里这段时间,也看得出来王爷是真心待你,如今你守得云开见月明,苦尽甘来,谢将军在天之灵想必亦可宽慰了。” 苦尽甘来么?谢鹔鹴唇边的一丝笑意瞬间凝固,当时在山上遇见的那个人......他也来了齐地......她轻轻垂下眼睫,说出的却是丝毫无关的话,“我今天看到夏语冰了。”苏雪静脸上蓦然变色,反问道,“你看到了夏语冰?”见谢鹔鹴点了点头,她又问道,“他这个时候来这里做什么?”谢鹔鹴心中猛地一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依旧淡淡的,“想必王爷装傻的消息已经传递到了帝都,林谖必有防备,她身边如今已无可用之将,想来是派了夏语冰出来。而夏语冰又害怕重走当年我爹爹的老路,所以才想出来刺杀嘉树的计策,用来消弭这场灾祸。”她嘴角掀起一个嘲讽至极的笑容,讥诮道,“可是,我怎么可能让他得逞呢?谢鹔鹴走到今天这地步,哼,还要多谢谢夏将军才是。”她说得刻薄,苏雪静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有什么话想说让她说出来却又十分艰难。谢鹔鹴的眼神仿佛有实质一般从她脸上寸寸滑过,那张素净的脸终于从谢鹔鹴的眼神下面出来,却又听到她凉凉的声音,“姑姑可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苏雪静轻轻呵了一口气,艰难道,“有件事情,我不知道应不应当告诉你......但,我觉得,你有权知道。”她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当初夏将军休掉你,是有隐情的。”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十年踪迹十年心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九十章十年踪迹十年心 谢鹔鹴握着绀鸾的手倏地一紧,那双纤长的素手拢在袖中,像是要将绀鸾上面的花纹深深印进自己的肌肤之中,夜风拂栏,青衣女子面容苍白,映衬着脸上纵横漫布的血纹,诡谲难测当中还带着一丝凄绝艳丽,看得人越发的触目惊心。(.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苏雪静张了张口,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说道,“虽然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但是我觉得无论怎样,都应该告诉你。”她看着廊外清冷的月光,寒蛩不住,声音嘶哑嘲哳,如同是在控诉这坎坷并不见天日的一生,“你知道太皇太后早就有心打压你们谢家,只是这么多年来你谢家家风甚严,你父亲又做得滴水不漏,所以才让她一直没有机会。”苏雪静说的这些她都知道,父亲为了打压外戚,压制住林氏一门的气焰,这些年谢家和林家是已经到了针锋相对的地步,无怪林谖视他如眼中钉肉中刺。外人看父亲独揽大权,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是他培养势力同林氏一门形成党派之争,事实上,这中间的艰难,就算是一直跟在父亲身边的大哥谢飞白也难以明白其中之万一。谢鹔鹴轻轻垂下头来,并没有说话,眉目之间还是一如往常的淡然,苏雪静看了她一眼,又才续道,“而去岁春初,你父亲带着你哥哥北征鞑靼,那战事看似突然,实则却是太皇太后早就设下的计谋,这中间究竟如何想必你也清楚,不用我再赘述,只是夏语冰......我跟在太皇太后身边多年,虽然的确是她最信任的人,但是还是有许多的事情她是瞒住我的......”她尚未说完,扶着柱子坐下的谢鹔鹴就是一声冷笑,打断她,“林谖这个人,心机诡诈多疑,就算你跟在她身边多年,对她忠心耿耿,她也不会将全部东西告知与你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她这个人,除了她自己,是谁都不会相信的。”她眸中流光淡淡,如同琉璃一样明净清澈,看得旁边站着的苏雪静却是一阵惭愧:要是自己当初肯冒险去谢家将这一切告诉那个人,是不是眼前的这个女子还会像以前那样?谢鹔鹴琉璃般的目光从她脸上淡淡滑过,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心事一般,淡淡地笑了笑,“你不用自责,你当时是林谖身边最亲近的人,又被她握着把柄,自然不敢轻举妄动。而且,那个时候就算你去将林谖的打算告诉我爹爹,他恐怕也不会信你的。” 苏雪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略过此处不再提及,又将话题回到了之前上面,“你爹爹和你大哥出征第二日,太皇太后便召了夏将军进宫,这中间他们究竟谈了什么我不知道,只是在中间进去为太皇太后奉茶的时候大概听到,夏将军是用了什么,来交换你性命。”她忍不住偷偷打量眼前女子的神色,头顶天光渐晓,女子白玉般透明的肌肤沐浴在青苍色的晨光之下,润泽之处,好似一首绝佳的清词丽句,在不动声色之间便可以夺人心魄,比起之前她艳绝天下的摄心夺魄,更添清丽凄绝,一字一句,皆是造物所钟。苏雪静垂下头来,声音低低的,好像是唯恐惊散了丛间的幽蛩,“我猜想,当日夏将军休你,在外人看来是他害怕受到谢家牵连,可是,我却觉得,是因为他答应了太皇太后,要不然你想想,她杀了你弟弟,逼走你大哥,为何独独放过你?毕竟当日在所有人看来你们谢家是一个人都走不掉的,太皇太后更不可能提前就猜到你大哥会投敌,更猜不到他会带着鞑靼人挥师入关,自然也就没有留你一命的必要了。”她抬眼看了一下谢鹔鹴,续道,“毕竟你是了解她的,斩草除根才是她的作风,她没有必要留你的性命对?”谢鹔鹴轻垂眼睫,嘴角掀起一丝嘲讽至极的微笑,只听她一边抬眼看着眼前一庭的葳蕤翠茵,一边用漫不经心的口气地接口道,“可是后来,我大哥带着鞑靼军队挥师入关,直逼京城,要林谖拿出我来换城池,这样的好事林谖自然会答应下来,刚好扈金为了......”她嘴角微微向上弯起,如水眼眸中却殊无笑意,“说是拉拢也好,说是为了便于控制也好,总之扈金发兵救我,就是想让我和我大哥被牢牢地控制在他手中,而这最好的办法,就是联姻。恰好,林谖想要在天下人面前折辱我一番,却又要做出一副仁义模样,便和扈金不谋而合,将我嫁去鞑靼。”她一声冷哼,仿佛穿过重重秋风,直达眼前,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但是,如果林谖就这么答应放过我,那就不是她了。她既要辱我,又要舍不下她的荣华富贵,更不放心就这样将我送去鞑靼——我大哥一人在鞑靼,短短时日当中便可说动扈金出兵南庭,不管这中间有怎样的利益关系,我想,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放心将自己的敌人放在安全的地方。于是,她就想杀了我,可是,普通的杀法不解气,更不安全,我若突然在南庭死了,我大哥必定立刻出兵攻打南庭,可是要我不死,她又如芒刺在背寝食难安。所以啊,林太皇太后就想出先毁了我的容,再让我无比痛苦的死去的法子。偏偏我为人谨慎,她找不到其他办法,于是就找来青衣弃徒甘苦,在我出嫁和亲那一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杯毒酒端给了我。” 她永远忘不了那一日,她身上大红色的嫁衣层层叠叠地铺开,仿佛是在汉白玉的高台上绽放出的一朵用血凝结出的花朵。那个女人就在全天下人的面前将毒酒亲手交到了自己的手上,她言笑晏晏,可是却是这世间最毒辣的计谋。谢鹔鹴眼睛轻轻眯起,面上一片平静,眼底却是杀意汹涌,宛如滔天巨浪,瞬间便可以将人淹没,这样的,这样的耻辱和不幸,她终有一日,会全部还给林谖!“哼。”谢鹔鹴轻声一笑,笑容中清华无限,风姿绝佳,只听她漫不经心地说道,“只可惜啊,林谖的做为,让夏语冰的计划落了空。”她眼眸幽幽一转,其中流光无限,动人心魄,只听她低头,幽然说道,“苏姑姑,我不怀疑你的话。”她抬眼向头顶看去,眼前飞檐画角,雕梁画栋上隐隐出现一方青苍色的天空,如同是被泪水洗过一般,她握住绀鸾的那只手又再次紧了紧,终于幽然说道,“也不怀疑......夏语冰真的为我做过这样的事情......”声音干涩,好似一把沉寂许久的古琴,却又时时于哀戚处奏凄之音,让人不忍倾听。 她不怀疑夏语冰对她做过这样的事情,因为......这也是为什么林谖会放她一条性命的唯一解释。只是......夏语冰,你什么要这么做?我嫁给你四年,四年当中没有过到几天舒心的日子,本来以为我与你早已成陌路之人,为何,到了最后,你又要伸出手来,拉我这一把?殊不知,我谢鹔鹴,情愿永堕地狱,也不愿意受你这一把。而在我谢氏大仇之中,你还是不是像我之前以为的那样,只是袖手旁观而已?或者,你已经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做了压垮谢家的最后一根稻草?谢鹔鹴从来都是爱憎分明的女子,要么恨要么爱,从来就没有中间的,你这样做,究竟是想让我做什么? 谢鹔鹴猝然合眼,仿佛是想将心中的那些悸动全部拦截在外面,再也不去理会。过了许久,就到晨露已经沾湿了她的衣裳,苏雪静才缓缓地开口,“我觉得......夏将军既然敢冒天下大险,并非心中没有你,”她顿了顿,再轻轻启唇,问出了一直以来困扰她许久的问题,“那当初,他又为何要迎娶另外的女子?” “呵。”谢鹔鹴一声低嘲,站起身来,撰紧了手中的绀鸾,轻轻拂了拂身上,仿佛是要将那些恼人的情事一并拂去,她转身一边朝屋里走去,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是我让他娶的。”话音低缓,仿佛一声叹息,幽然之间,已经在不知不觉当中将岁月一并拂去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银瓶乍破水浆迸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九十一章银瓶乍破水浆迸 天佑元年的夏天,东风尚未完全将尾巴收走,酷热的夏风已经轰轰烈烈地来临,在这个格外炎热的夏天里,北方齐地,有一群人,正在为了一些大相径庭的理由和目的被人聚在了一起,做着一件翻天覆地的大事。当在多数人都以为这不过只是一桩偶然的时候,却看不见,在云雾深处,两双纤长白皙的手,正搅得这个王朝翻云覆雨,一双是男人的,另一双,却是属于女子的。 而在南方的帝都里,哪怕这个王朝已经从里到外散发着腐朽的气息,那些尚未警觉的贵人们依旧在做着和往常所有时候一模一样的事情:花里寻欢,章台里寻柳,酒馆里作乐或是邀约一大群贵妇小姐到自己家,显摆刚刚买到手的首饰,或是自家老爷刚刚升任的某个肥缺......一切的一切,和往常任何时候,都是一样的。 而在宫门口的某处不起眼的地方,一辆一场朴素的马车停在门口,旁边站着一个被侍女扶着的贵妇人,轻轻一动,变带起身上的步摇轻晃,环佩叮当,本当是娇花弱柳一般娴静的容颜,此刻却两眉倒竖,显得十分煞气。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眼前的青衣太监怒道,“混账!为何不许,你说,为何不许?”她身前的太监身子弯得更低,毕恭毕敬地说道,“王妃恕罪。这是太皇太后吩咐下来的,奴才们也是照着上头的贵人们的懿旨行事,做不得主的。”那女子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脸上突然凄婉一笑,从自己手上褪下两枚玉镯,那玉镯碧绿通透,其中仿佛有水在流动一般,炎炎夏日之中,让人看了便觉得一阵凉快舒爽,一看便知并非凡品。那女子将那玉镯硬塞到那青衣太监手中,哀声道,“劳烦公公行个方便,天下做娘亲的,没有不想自己的孩子好的,如今他登得大宝,我这个做娘的也是打心眼儿里欢喜,可是,皇上他毕竟还小,我也已经有数月没有看见他了,心里十分想念,劳烦公公,行个方便,让我偷偷看一眼,就一眼,一眼就行......”她说得哀哀动人,若是心软的,恐怕早就忍不住为她感怀一番,可是眼前的这个青衣太监却尖声一笑,听得人身上鸡皮疙瘩乱冒,他用手掂了掂二王妃放进他手中的那对玉镯,讥笑道,“王妃娘娘,这恐怕就是你压箱底的宝贝了。”二王妃林氏,本来也是林谖的远房侄女,当初林谖携少帝初登帝位,为了监视元祀,也是为了防止有人借着元祀的名头作乱,才将她的一个远房侄女嫁给了元祀。元祀心中虽然明白,但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将林氏娶进了门。还好林氏并不像其他林氏子女那样骄纵,两人成婚以来,倒也算和睦。 也无怪那太监敢这样对着王妃大不敬,只是因为朝中人人都知道亲王元祀从出生就一直不得宠,日子过得艰难,要不是因为林氏的娘家还小有薄产,恐怕今日的亲王府早已经入不敷出了。那太监说的没错,林氏褪给他的这对玉镯是当年她出嫁时的嫁妆,亲王府的日子过得越发艰难,为了维持表面风光,她的很多首饰都用来补贴了家用,如今这对镯子,是她最喜欢也是最贵重的,平日里不常穿戴,也就进宫的时候才戴那么一会儿。如今她为了见儿子,早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没想到这个太监看穿了她的窘境,却丝毫不理会。只听那太监又尖声笑了笑,“王妃娘娘,您的这礼物,奴才就收下了,不过这忙么,还是不能帮您。”他将那对玉镯收入怀中,嘻嘻一笑,续道,“不过奴才看见这镯子的份上,提醒王妃您一句,皇上从他是皇上的那天开始,就不再是您的儿子了,而是九五至尊,贵不可言,这样的话,在奴才面前说过一次就不要再提了。”他凑近林氏的粉颊,诡秘一笑,“尤其是在太皇太后面前。倘若给她老人家听到了,恐怕你们整个亲王府的人,都会全部遭殃。”夏日临近正午的太阳晃得人两眼发昏,林氏身形一阵摇晃,登时站立不稳一般,显然已经气极,只可惜那太监回答得滴水不漏,她恨得直咬牙,却奈何他半分不得。 林氏赔了夫人又折兵,恨恨地瞪了那太监一眼,眼神怨毒,仿佛要立刻喷出毒汁来将那太监食肉拆骨,那太监却不以为意地尖声一笑,朝她恭恭敬敬地弯下腰来行了一个礼,恬不知耻地说道,“娘娘莫气。这世间之人踩低就高本就属平常之事,要怪,也只能怪你本身就不够高而已。”他再一次朝林氏做了一个揖,恭敬道,“多谢娘娘的赏赐,娘娘慢走。”林氏深深吸了一口气,还好她不是林宜琢之流,这些年来受的委屈多了,虽然这个太监的确嚣张,但是再嚣张的话她也听过,早就养成了一副八风吹不动的性子。今日若不是牵扯到自己的儿子,恐怕她也不会动怒至此。她最后还冷冷地看了一眼那太监,冷笑道,“小人得志,但愿你会长久。”说完,便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从宫门口飞驰而去。 那青衣太监看着林氏马车离开的方向,缓缓地抬起头来,轻轻眯起了眼睛。 林氏一路飞驰回府,刚刚进府就看见正坐在花园出悠闲品茗的莫问,莫问也看到了她,站起身来对她恭敬道,“姐姐回来了?”莫问性子柔软,林氏也并非虎狼脾气,虽然头脑有些简单,性格倒还好,自从莫问进府以来,两人之间相处倒还融洽。见到她,林氏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莫问一边替她奉上一杯茶,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姐姐见到皇上了没有?”林氏端起茶轻轻喝了一口,叹了一口气,神情黯然,却什么都没有说。莫问见她那副样子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温柔一笑,轻轻坐在她身边,宽慰道,“总会见到的,姐姐就不要伤心了。”见她不问,林氏反倒轻松下来,凄然一笑,“妹妹你就不用安慰我了。”她笑着看了莫问一眼,又道,“只有你才会为我着想,要是换了其他人,还指不定要怎么来嘲笑我呢。”她转头看向园中的花草,凄然道,“他们说,从驰杰当上皇上的那一天起,就不再是我的孩子了,为了整个王府中人的性命,我根本就不能进宫去看他,更不能对外人提及,免得惹人笑话,为皇室蒙羞。” “怎么能够这样!”一旁的莫问已经怒声说道,“你才是当今皇上的亲娘,按理来说当是太后娘娘才对,太皇太后不给你封号不说,反倒还不许你进宫看自己的孩子,这又是哪门子的规矩!就算她贵为如今朝廷当中最尊贵的人也不能罔顾人伦、违背伦常啊。”林氏立刻拉了一下莫问的衣袖,她说得义正词严,却又字字句句说到林氏的心坎上,让林氏原本已经渐渐平静下来的心情又变得起伏不定。莫问挣脱了林氏的手,怒道,“姐姐你拉我做什么啊,她自己做得难道我们还说不得吗?” “谁让我们这些,是没有权力的人呢?”林氏低声轻叹,她低眉顺眼,脸上神情却是不胜凄婉,“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可是再懂,又有什么办法呢?她是万人之上,站在权力巅峰的人,杀了我们还不像是杀一只蚂蚁那样简单?”林氏轻叹一声,“要怨,也只能怨我们投身不好。” “可是姐姐,话虽如此,难道你就忍心看着驰杰最后死于那妖妇之手吗?”莫问话音刚落,林氏却因为惊讶,“啊”了一声,见到她脸上那副惊讶之色,莫问叹了一口气,眼神当中不胜怜悯,“姐姐,你觉得,先帝死得正常么?”林氏再蠢也听得出来她言语中的意思,忍不住又是一声“啊”,急道,“可是先帝,先帝是她的亲生儿子啊。”莫问一声苦笑,答道,“姐姐也是念过书的人,难道就不知道武后的事情么?自古以来皇室之中因为争权夺位而手足相残的数不胜数,当年的武后为了帝位能够将自己的儿子一个个地杀死,当今的太皇太后心肠之歹毒比之武后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能够说她会为了顾念那一点儿母子之情而放弃自己手中的权力?再者,当日先帝先是和太皇太后吵了一架,然后便是被她禁足,之后就传来先帝暴毙的消息。”,莫问朝林氏偏头一看,“你觉得,这正常吗?”见林氏似乎已经心有所动,莫问又续道,“她既然连自己的孩子都下得了手,更何况是驰杰?驰杰如今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一旦等到他懂事的那天,一旦他与太皇太后在政见上面有了分歧,你认为,那个时候太皇太后还留得下他吗?”林氏脸上惊恐之色愈重,莫问却不依不饶,继续说道,“也许等不到那天,如今天下尽在她手,若她想做皇帝谁也拦不了。一旦哪天她等不了了,那驰杰,还能活得了吗?” 莫问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如同九天之上的奔雷朝林氏滚滚而来,“姐姐,驰杰危矣!难道你这个做娘亲的,还不去救他吗?”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铁骑突出刀枪鸣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九十二章铁骑突出刀枪鸣 林氏悚然一惊,睁大了眼睛神色惊恐地看向莫问,讷讷道,“妹妹,你说的这些......”莫问轻轻垂下眼睫,嘴角隐隐现出一丝笑容,她面容并不如何出色,但是在此刻看来,却别有一种诡秘之美,只听她凑近了脸对林氏低语道,“姐姐,这并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既然你的儿子做得皇帝,那为何你的相公做不得?”,林氏眼睛睁得越发大了,脸上惊讶恐惧之色不一而足,却又听莫问淡淡续道,“若论起血脉正统,普天之下,除了二王爷和远在齐地的那个傻子王爷,还有谁?”林氏此刻就算再蠢,也渐渐明白过来莫问言语当中的意思,莫问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从来父死子继,兄死弟及,如今他们的弟弟先死了,那为何做哥哥的,就及不得?况且,若论正统,二王爷是长子,自古以来立长立嫡,嫡子死了,那就应该由长子来继承了。”她偏过头,朝林氏笑了笑,“姐姐,是统领后宫的一国之母,还是如今蜗居在一个小小王府当中、连自己孩子都见不到一面的破落王妃来讲,你更愿意做哪个?”她目光灼灼,仿佛春天里开得最深的桃花,好似在下一刻便要将林氏烧出个洞来,林氏尴尬地笑了笑,小心道,“妹妹,这样的话,这样的话也就只能是我们两姐妹说说罢了,其他人,其他人,切莫言起。”莫问没有惧怕她言语当中的威胁,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眼神中波涛诡谲,让人不由自主便要沉溺其中,“姐姐,你在怕什么呢?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二王爷都才是应当继承大统的人,只要他此刻站出来振臂一呼,难道还用担心没有人跟从么?”莫问顿了顿,又续道,“莫问虽然是一介女子,但也知道林氏一向不得人心。如今只等有一个人站出来首先反林,天下憎恶林氏之人多矣,此时不出手,等到那些人将齐地那个傻子推出来当了皇帝,那个时候,就晚了。”林氏眸光闪动,干干地笑了笑,说道,“其实,我没什么大的心愿,就是想和我自己的儿子丈夫呆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她说完,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续道,“很小的一个心愿,唔,大概也是全天下所有女子的心愿了。” 莫问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淡青色的液体当中清晰地倒映出她疏朗的容颜,“既然是心愿,那就尽量去完成。”她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温顺地笑道,“无论怎样,姐姐,我们也算是一家人对不对?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达成的。” 满酌香含北砌花,盈尊色泛南轩竹。云散天高秋月明,东家少女解秦筝。 尽管没有善解人意又能歌善舞的东家少女,也不妨碍此刻小当中散发出来的温馨气氛。林氏执了酒壶替元祀斟了一杯酒,温声笑道,“王爷,说起来,我们夫妻俩,有好久没有这样在一起安安静静地吃过饭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元祀端起酒杯轻轻啜了一口,点了点头,声音当中不无感慨,“从驰杰走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在一起好好地吃顿饭了。”他说完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放下酒杯,朝林氏关切道,“哦,对了,你今天进宫见驰杰,怎么样了?”林氏凄然一笑,并不去看元祀,只是往他碗中布菜,“王爷,当今圣上的名字可是让你直呼的?这样的错误犯过一次,且莫再犯第二次了,须知,如今我们整个亲王府的人命都是被人提在手里的,稍有不慎,便有满门抄斩之忧......” “哐当”一声,元祀手边的酒杯已经被他一怒之下拂到了地上,在大红色的地毯上发出钝重的声响,只听元祀怒道,“混账!我乃当今天子生父,他们不给我应当有的尊荣就罢了,如今居然还敢这样来威胁我,当真以为我是个没胆气的么?”林氏不为所动,只是又取了一只酒杯来再次给他斟满美酒,递到了他面前,淡淡说道,“王爷你何必这样。正是因为你是天子生父,所以他们在如此忌惮你,害怕你借题发挥,以此来要挟那妖后。可是,可是我竟没想到......”她话锋一转,竟已经带了几分哭腔,“他们竟然连皇上的面都不许我见。皇上才不过两岁,那么小就离开了娘亲,到了宫中,虽说宫中锦衣玉食,仆妇众多,可是再怎么样也没有在自己亲娘面前来得细致啊。我只担心,只担心我那孩儿,不要像先帝一样......” “你乱说什么!”她尚未说完就已经被元祀猛地打断,只听元祀怒斥道,“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口?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不要妄议朝政!”这次林氏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唯唯诺诺,点头答应,反倒是偏头看向元祀,恨声道,“王爷,我说的是实话。你既然这样紧张,也是知道这个太皇太后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驰杰是你唯一的孩子啊,你忍心看着他小小年纪就死在妖后手中吗?她连自己的孩子都下得了手,更何况是驰杰。”她这一番话说得元祀惭愧不已,脸上也越见苍白,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是长叹一声,哀声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当初太皇太后执意要选驰杰,不就是见了我们夫妻俩是个软柿子,好捏一些,更方便她控制。”他伸手拍了拍林氏的肩膀,宽慰道,“你不要乱想了,有空的话多和莫问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我知道因为驰杰走了,你思子心切,但是,我想,只要我们乖乖的,太皇太后是不会动我们的。” “王爷!”林氏轻喝道,“时至今日你又何必再骗我。我并非是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农妇乡姑,或许换在以前只要我们乖乖的,不出什么乱子,那妖后大发慈悲会让我们活下来,可是现在,驰杰做了皇帝,她为了保全自己那个位子,不仅驰杰,连我们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了。”她偷眼看了一眼元祀的脸色,上面一片苍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起码没有像之前那样反驳她了,林氏想了想,又续道,“王爷,你是皇天贵胄,又是长子,本应该是最正统的继承人,哪知林氏篡权,将本应该属于你的东西拿走,如今又用帝位来威胁你的性命,以后恐怕还要被安上一个‘大逆不道’的帽子,到时候不仅你一个人死,我们整个亲王府也逃不了厄运。”林氏凄婉一笑,“王爷,我都替你冤。”见元祀面上隐有所动,林氏又道,“我嫁给你多年,你也应当知道我并非那种嫌贫爱富的人,诚然,当初太皇太后让我嫁给你的时候是为了监视你,但是这么多年夫妻做下来,你说,我有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如今她拿了我的孩儿去做祭品,我就是再没有人性,也断断不至于像她那样忍心向自己的孩子下手。” 她声音哀婉动人,几乎让任何一个人都忍不住涕泪双流。元祀看着眼前这个是自己妻子的女人,他们两个在一起多年,林氏如果真的是像其他林氏子女那样,两人恐怕也无今天的和睦。元祀叹了一口气,哀声道,“你的心意,我当然明白。可是,这些话说出来容易,做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当初元肃背后有那么庞大的崔家都失败了,更何况是我这个什么背景都没有的落魄王爷?”林氏淡淡一笑,“王爷,你忘了,你背后虽然没有像崔家那样庞大的母族,可是还有比崔家更煊赫的林家啊。”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龙蛇不成蛰,天地划争回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九十三章龙蛇不成蛰,天地划争回 天色暝暗,只见天空中乌云聚集,阴霾翻涌,狂风从廊下呜咽咆哮而来,而站在窗前的那个青衣女子却仿佛对此刻发生的事情丝毫未觉一般,屋内灯火明灭不定,更加衬得她的肌肤几如透明,晶莹如雪。她从绣着繁复暗花的青色衣袖下面伸出一只手来,素手纤纤,指尖尖削,犹若葱根,那只手上执了一张小纸条,青衣女子匆匆看了一眼,清冷的面容上面隐隐出现一丝淡淡的微笑,映着眼前的青冥一片,越发诡谲,仿佛有波涛在向着某个尚未知晓的地方汹涌而去。她五指微握,手上真气勃发,那张小小的字条瞬间化为齑粉,转眼就被狂风吹散在风中,了无痕迹。 林家助威,元祀叛乱在即,我又帮你除去了两个敌人,齐王爷,你要怎么谢我? 谢鹔鹴嘴角的那丝笑意越发森魅,她伸出手来将房间的窗子关上,转身缓缓地走出了屋子。园中花朵早已不堪狂风肆虐,被吹得七零八落,再不复往日美好,她身上宛如流云一般的青色裙裾缓缓滑过脚下被雨水打湿的青石板,那青色颜色更深了,像一团浓得化不开的墨,仿佛永远破不开的黑夜。青衣女子立在回廊之下,身材纤瘦,她的衣袖长发被穿堂而过的狂风吹起,仿佛临风舞蹈的天降魔女,那女子临风俯瞰,明明是站在花园之中,却仿佛是在城之上俯览万民,尊贵大气之中,却又带着数不尽的森然杀意。 林谖,离我们再次相见的日子,不远了。 屋内灯火幽明,浑然不似往常那般金碧辉煌。端坐在上首的林晋语轻轻呷了一口茶,嗯,这君山银针还是要七姨娘亲手来沏才能让它的味道挥发到极致。心里这样想着,嘴角却勾起一丝浅淡的笑容,对跪在地上的林氏问道,“王妃,您这是做什么?”林氏脸色苍白,就算身上那些华贵的珠宝也没能平定下她的神色,“伯伯救我,救救我孩儿。” “哦?”林晋语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挑高了眉毛,“王妃这话从何说起?你日日都在亲王府中,高床软枕,又与王爷举案齐眉,鹣鲽情深,谁能伤得了你?”他顿了顿,又缓缓笑道,“再说,如果微臣没有记错的话,王妃已经没有孩子了,这救你孩子一说,又是从何说起?”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林氏平坦的小腹,故作不懂的问道,“难道说这短短一段时日,王妃你又有了?”林氏却不管林晋语话中的刁难,跪走着上来拉住林晋语的衣摆,泣道,“伯伯,侄女也是走投无路才来找的您,要不是真的好了性命攸关的地步,侄女无论如何也不会来惊扰你老人家。”她跪在地上朝林晋语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复又抬起脸来,对林晋语道,“伯伯,还请您看在我们本就是同宗同族的份上,救侄女一命啊。” “你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林晋语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林氏,心里却是无比快感,一个王妃给他这么跪着他心里就十分高兴,要是天下所有的人都个给他跪下来任由他差遣,那又该是何等荣光?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来,却又被他强自按压下去。林晋语勉强镇定道,“你贵为王妃,又是当今天子的生母,还有谁能伤得了你?不用杞人忧天了。”林氏却摇了摇头,抬起脸来,对林晋语泣道,“伯伯,就是因为这个‘天子生母’的身份,才让我招来杀生之祸的。”她此话一出,林晋语立刻眉毛双挑,装出一副十分惊讶的模样来,伸手扶起跪在地上的林氏,温言道,“这话怎么说?你起来,起来慢慢说。要是老夫能够帮你,一定帮你。” “伯伯你定能帮我的,要是连你都不能了,那我们这整个亲王府还有我那在宫中的孩儿,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她一边泣道,一边站起身来坐到了林晋语身边,“当初太皇太后选定我家孩儿做皇帝,本来这是天大的荣耀,可是侄女却实在不愿意,可是再不愿意又能怎样?伯伯您也知道,我家王爷连个富贵闲人都算不上,难道还能指望他有那个本事来救我孩儿?侄女不愿将驰杰送进宫中,一来,是因为他年纪尚小,生母不在身边总归都有些不好,这二来......”林氏一边借着用帕子拭眼泪的当口一边偏过头偷偷打量林晋语的神色,只见身旁老者一脸淡然,丝毫让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林氏吞了吞口水,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说道,“二来,侄女也听说过,关于先帝的那个传言。”她说到这里却又突然住口,林晋语心中暗骂她胆小,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过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来向她问道,“哪个传言?关于先帝的哪个传言?”他眼睛当中锐利异常,林氏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去,心中却也有了底,将眼上的哀容略略掩去,低声道,“传说,先帝并非是暴毙,而是因为,”她顿了顿,声音越发低下来,“是因为政见与太皇太后不合,所以被她亲手杀死。” 她话音刚落,屋内便一片平静,林氏已经做好准备,等着林晋语继续装模作样的怒斥声,哪知她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听到预期中的怒斥声,她转过头来,却看到林晋语正隐带笑容地看着她。见她转过脸来,林晋语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掩不住了,低声问道,“所以呢?”林氏又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来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如果这个传言是真的,那么,驰杰也有性命之忧,侄女不愿他步上先帝和先皇后的后尘,只愿他从此平安康泰,便再好不过了。” “唔。是这样,没错。”林晋语转过头来看她,“可是他现在已经是皇帝了,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总不能废帝。”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即使是要废帝,也要太皇太后说了算啊,我们做不了主的。更何况,驰杰不做皇帝了,那换谁来做?”他笑着睨了一眼林氏,“放眼整个皇室,除了驰杰,就只有王爷血统最纯正了,甚至王爷比驰杰更加名正言顺,难道......” 林氏低头打断他的话,“伯伯,侄女不过只是想将孩子救出来罢了,至于太皇太后才有本事废帝,那就让她去做好了。”她抬头看了林晋语一眼,又飞快地将头低下来,“至于怎么做,侄女夫妻俩能力浅薄,还要伯伯说了算的。”她顿了顿,又笑道,“我们愿为伯伯,效犬马之劳。”林晋语笑着看了她一眼,却问了一个貌似无关的问题,“你来这里,是王爷授意,还是你自己做主来的?” 林氏头低得更低,恭敬道,“侄女虽无大德,但也知道女子的三从四德,王爷乃一家之主,侄女行事,自然是以他意愿为大。”林晋语这句话问得目的便是想要确定此番林氏前来,是因为不堪忍受母子分离的相思之苦擅自做主还是因为有了元祀授意,他的心思来之前莫问就向林氏交待了一番,林氏虽然蠢笨但也明白此事关系重大,一步一步都是按照莫问教她的来的。林晋语此问也早在莫问的预料之中,她照着之前准备的答了,果然看到林晋语点了点头,对她吩咐道,“过几天你伯母就从云翔寺回来了,到时候你过来坐坐。久了没见,多联系联系也是好的。”林氏点了点头,从椅子上下来,朝坐在上首的林晋语拜了拜,别有深意地说道,“那就多谢伯伯惦念了。”说完便躬身退了出去。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雨打风吹何处是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九十四章雨打风吹何处是 雨后天晴,空气当中散发着一种恬静而柔美的气息,丝毫不再像之前那般森然魅凉。(.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还是那只纤纤素手,乌云堆雪的女子一缕长发散发落下来,遮住了那张晶莹剔透的脸,却为她添了一份神秘。她弯下腰来,轻轻拾起脚边的一朵被刚才的风雨吹落下来的木芙蓉,那莲花一般的花朵便盛开在她指间,那只手五指成椽,犹如白玉雕成,肌肤微微透明,是笔墨写不尽的人间殊色。耳畔垂着的那缕发丝被人用手轻轻地往耳后拂去,一个清朗的男声在雨后的空气当中悠然传来,“你倒还有心思做这惜花人,我却要忙死了。”明明是埋怨,可是那说话的人言语之间却是一片疏朗落拓,加上这语句,听得那女子不禁莞尔,转过头来朝他淡淡笑道,“都说能者多劳,阁下是天下一等一的大能人,既能尊贵如王爷,又能豪气如眼下的义军首领,我这个小女子,怎么敢跟你比?”嘉树眨了眨眼睛,却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点了点头,煞有介事地说道,“小姐此言甚是。只是,在下辛劳至此,小姐心中可有半分怜惜?若有,那未知你我婚期几许?小生也好早作准备,恭候小姐。”尽管两人已经定下三生之盟,但是眼下正值多事之秋,两人都觉得并非大婚的最好时候,谢鹔鹴知道嘉树此言不过是想在口头上占她些便宜,未必就是真的这么急着成亲。(.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往常她不过笑笑就算了,不过现在她心情正好,一双翦瞳仿佛秋水一般铺开,漾漾处,是眼波明净,婉转旖旎。她唇角微微上扬,嘴角的笑意仿佛此刻雨后盛开的木芙蓉,“我才不要嫁一个连要杀自己的刺客都抓不到的王爷呢。” 嘉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他受了伤,应该没有走远,我已经加派人手,全城搜捕了。”谢鹔鹴将手中的那支木芙蓉放在身边的花丛中,淡淡说道,“其实找不到也没什么的,过段时间,正好用他来向全天下的人证明你自己。眼下南庭已如风中残烛,不堪一击,唯有一个夏语冰方可一看,若无他,你想要招揽天下英才还要费些力气。”嘉树却难得的皱起了眉头,眉间也是一副不甚赞同的神色,“那岂不是又要多打几场仗?”谢鹔鹴似乎没用料到他居然会说出这样一句,瞳孔禁不住猛地往后一缩,旋即淡淡笑开,将话岔了开去,“知道齐王爷心地仁慈,舍不得看见那么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这样的办法能够不用当然是最好啦,只是,”她眼中一道利芒闪过,“如果找不到夏语冰,我们也要尽最大可能地去利用他。”嘉树却没有将话继续接下去,反倒是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偏头看着她,“说他做什么?我好不容易向你求个婚,却被他在旁边偷听得清清楚楚,忒地煞风景。”许是真的在意,一向万事不萦于胸的嘉树此刻脸有些臭,谢鹔鹴心中一暖,含笑看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却不妨看见远处雕梁画栋之中,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她微微眯起眼镜看了一眼,嘴角突然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来,“我想,有个人,我们恐怕不能留了。”嘉树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去,立刻便懂了她话中的内容,点了点头,“你去,我还有事,就不去了。”他说完便要转身离开,却不防袖子被人死死拎住,只听后面的女子用一种不紧不慢声调说道,“王爷,这可是您的姬妾,我一个小小丫鬟,如何敢擅自做主?”见嘉树回头,谢鹔鹴脸上的笑意难得的明朗,“所以,还是请王爷和我一同去。” 光天化日,青天白日之下,南姬居然一身劲装,身上背了个包袱,正鬼鬼祟祟地从自己居所往后门走去,她拐了个弯儿,正要朝那边走去,却冷不防地撞上一个人,她吓得立刻低下头来,正要说些“对不起”之类的话,却听见头顶上传来女子的一声轻笑,只听那人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对她说道,“南夫人,你这副装扮,是要去哪儿啊?”经过简单改装的南姬听了她的声音,立刻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干干一笑,“我,我娘家有舅舅生病了,你知道的,左先生一直不许我们这些姬妾乱跑,所以,所以......”那青衣女子淡淡一笑,点了点头,“哦,舅舅生病啊。”她看了一眼南姬的装扮,继续说道,“夫人这个样子,倒也情有可原。”她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南姬背上的那个包袱,闲闲道,“夫人背上背着的,是要给你舅舅的药资。可是,这种事情,随便找个门房就可以了,怎么要夫人亲自跑一趟呢?”南姬继续干干笑道,“姑娘你是不知道,这些人啊,踩低就高,阳奉阴违的,我把钱给他们,送到我舅舅手上能够有原来的一分就是万幸了。更何况,姑娘你也清楚,我来了王府这么久,一直不受宠,当初带过来的嫁妆也剩了没多少了,所以......” “所以,你就自己改装,亲自跑出来了?”她尚未说完,就被谢鹔鹴打断,见南姬不住地点头,谢鹔鹴淡淡一笑,“我看夫人身上那个包袱那么大,你又背得这样吃力,还以为有很多银子呢,原来,原来我们王爷是个吝啬鬼啊,多一分的钱都不肯给你。”她似乎话里有话,南姬一时把不准她究竟想说什么,心中更急。躲在暗处那人终于忍不住,一声轻咳,从阴影处缓缓走出来,含笑道,“谁说本王是个吝啬鬼?我不是连天下江山都送给你做聘了吗?如此手笔,古往今来还有谁及得上本王?”来人衣带缓缓,身侧清风流离,笑容却极为疏朗,让人观之顿生亲近之意。那人一走出来,南姬却像是见了鬼般,立刻吓得脸色惨白,她靠着身旁的墙壁才勉强站稳,低头朝那人行了一个不算恭敬的礼,口中低声喊道,“王爷。” 嘉树只是朝她微微地点了点头,又含笑看了一眼站在他身旁已经悄然红了脸的谢鹔鹴,“你就将包袱打开给连城看看,免得她又要说本王吝啬了。”南姬脸上更白,嗫嚅着,“这......” “这什么?”嘉树上前一步,逼近她,“打开啊。”南姬身体抖若筛糠,将身上的那个包袱缓缓地拿下来,她偷偷打量了一下站在她面前这两人的神色,他们两个正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仿佛自己是地上再低jian不过的蝼蚁,而人对蝼蚁的态度,通常便是,一脚踩死。 想到这里,她的身子猛地一顿,“噗通”一声跪下来,对站在她面前的两人不住地磕头,颤声道,“王爷饶命,姑娘饶命,王爷饶命,姑娘饶命......” 眼前青色衣角微动,一阵清淡的香味儿就传到了她的鼻端,那人声音淡淡的,却仿佛从九天之上传来,“饶你命很容易,就看你肯不肯听话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一洗万古凡马空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九十五章一洗万古凡马空 “妹妹如今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一双白皙纤细的手轻轻拨了拨身旁青铜连枝灯里的灯花,灯火明灭中,华丽的帷幕上映出两道朦胧的影子,她们头上都带着精致华贵的步摇,映在帷幕上,仿佛两只长出犄角的怪兽,却又是说不出的诡异。(.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芫姬转过头来,对南姬绽放出一个完美无缺的笑容,“你说是么,妹妹?”南姬勉强笑了笑,“姐姐何必这样说?如今我们都在为太皇太后做事,又身处同一个地方,自然是常要来姐姐这里坐坐了。”她说完,又干干地笑了笑,“不过,我今次来,的确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姐姐商量。”芫姬嘴角浮现出一丝隐秘的微笑,轻轻挑了挑她纤长的黛眉,“哦?是又有什么情况了?”南姬点了点头,神色之间更是从来未有过的凝重,“姐姐,此事非同小可,稍不注意便有杀身之祸,而且,就算我将此事告知与你,恐怕以如今齐王府的守备来看,我们这条消息,单单凭我们两个,也很难送出去。”芫姬淡淡地笑了笑,神色之间却有些不甚在意的模样,“那依妹妹看来呢?”南姬低头,却又是一副谦恭温顺的样子,“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妹妹当然是以姐姐马首是瞻。只是这件事情牵扯着实太大,凭我们两个的力量是万难办成的。我知道这府中还有太皇太后的其他细作,其中不乏高手,所以,我想请姐姐将他们全部叫出来,做最后一击。” 芫姬眉目微动,过了半晌,复又抬起头来,对着南姬微微一笑,答道,“妹妹说得这样郑重,可是姐姐还不知道,你说的这件异常重要,又牵扯甚大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呢。[.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她目光灼灼地盯住南姬,仿佛要在她脸上盯出一个洞来,南姬不堪她的目光,低下头去,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鼓足勇气将脸凑到芫姬耳边,低声说道,“先帝没死,如今就在齐王手中。” 芫姬“嚯”地一声站起来,厉声道,“你说什么?”她动作太大,身上的披帛带起桌案边的茶杯,那杯子被带倒,掉落在青金石的地板上,发出碎裂时的清脆声响,她却恍然未觉,依旧定定地看着南姬。惊惧之下,连她一向引以为傲的容貌也微微有些变形,身后帷幕上的影子,越发狰狞。南姬却依旧坐在位置上,抬起头对芫姬说道,“我说的,就是这个。”芫姬胸口急剧地起伏,她也知道这件事情究竟意味着什么。先帝在任何人手中都有可能引来大的战争,何况是一直处心积虑的齐王。他如果不好好利用一番,恐怕也对不起他花费心思将先帝圈禁到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倘若他挟天子以令诸侯,而自己又没能及时报上去,被太皇太后发现的话,那她这条费尽心机保下来的的性命也就走到终结了,眼下的盟友就是杀她的刽子手。可是,如果他们的消息送到一半齐王就发动叛变,用先帝做棋子的话,那他们全都要死。左右都是死......芫姬一双黛眉攒得死紧,倒是她身后的南姬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姐姐是聪明人,想必也明白,如今无论怎样我们都免不了一死,可是,倘若我们将手中有限的力量结成一股,将先帝先杀了,那可算是大功一件啊。”她侧头微微打量了一下芫姬的神色,知道她已经有些心动了,又续道,“眼下齐王府戒备森严,想要送个什么东西出去难于登天,可是如果只是想要杀个人么,那就简单许多了。”芫姬回过头来,脸上似有不解之色,“妹妹何出此言?既然连送给东西出去就那么难,更何况是进来杀个人?”南姬淡淡一笑,“姐姐你想想,府中安全都是由左恒那个老家伙负责,我们出去进来都要经过严格盘查,想要将消息带出去,有多不容易?何况,我们本就来历特殊,往日里左恒将我们看得死死的,其他人又不放心,我们亲自去又不可能。可是,如果将人放进来,什么东西都不带,那还不简单许多么?眼下王爷正在准备他和连城的婚事,府中来来往往有些不认识的人很平常,如果错过这个机会,又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南姬声音低低的,听在静谧的夜中,有一种奇异的蛊惑人心的魅力,“杀个人太简单了,不一定非要用什么兵器不可,先帝不过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羸弱少年,想杀他太容易了。” 芫姬瞳孔猛地往后一缩,过了半晌,她微微眯起眼睛,沉声道,“好,便如你所言。” “姑娘怎么会猜到芫姬一定会答应?”说话的正是刚才还在芫姬屋中的南姬,她脸上有着浓浓的不解之色,“毕竟,若是真的以先帝为饵,想要杀他的办法多得是。而且,”她偷偷打量了一下坐在上首的青衣女子,吞了吞口水,续道,“这个方法,是有破绽的。”她顿了顿,又说道,“要是芫姬不答应,那姑娘你的这番心机岂不是白白作废?”那女子却不甚在意地一笑,漫步经心地回答道,“我猜的。”见南姬脸上不解之色更浓,谢鹔鹴微微一笑,续道,“我猜眼下林谖手边根本就没那么多的人力来搞情报,芫姬手边能用的,派出来传递信息的人最多不过两个,并且,武功并不是十分高明。”她朝南姬偏头一笑,解释道,“倘若武功真的很高的话,那他早就被林谖派过来刺杀王爷了,不会还在暗处联系芫姬。只是因为林谖也知道,恐怕那人杀不了王爷,反倒可能丢了性命,到不如留在那里,传递情报,尚且还可以物尽其用。”她看了南姬一眼,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你现在是想问,为什么我会如此确定芫姬身边不过只有一个人。”她嘴角掀起一丝讥诮的笑容,“那是因为,早在你将王爷装傻的消息通过芫姬传进帝都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她转头看向外面一片浓重的夜色,声音缓缓传来,“因为立嗣一事,林谖和林晋语之间必有龉龃,林家影卫从来都是家主掌管,哪怕如今林谖贵及天下也是如此。林家影卫有三分掌握在林谖手中,可是,她怕死,影卫定然要留一部分下来保护她的安全,剩下的要去监视林晋语和元祀,能用的,便很少了。而因立嗣一事已经心生不满的林晋语必定不肯将手中的影卫力量借给林谖。最明显的便是,王爷至今都没有受到来自林氏的暗杀。”南姬恍然大悟,“哦,原来你让我将消息传递给帝都,便是为了确认太皇太后手中究竟还留没留可用之人?” “要不然我让你将消息传过去干什么?”那女子回过头来,眼眸宛如光华万丈的绝世宝石,“至于芫姬会不会答应,哼,”她讥诮一笑,“你低估了人在绝境之下的潜力。她如果这样做的话,还有一线生机,倘若不这样做,那就死定了。”见南姬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谢鹔鹴朝她挥了挥手,淡淡吩咐道,“你先走,不要让芫姬察觉了。过几日,我兑现诺言,放你走。” 南姬既然喜不自胜,朝谢鹔鹴连连拜首,“谢谢姑娘,谢谢......”一边说着,一边弓着身子,从屋内缓缓退了出去。 谢鹔鹴望着眼前浓重宛如一团化不开的墨一般的黑夜低声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子走到镜子前面,将自己的头发束了起来。 镜中红颜绝世,正是大好如玉年华,可却不能现于世人之前,只能在暗夜无声之处独自低语。她微微垂下眼睫,还好,还好这样的日子,并不远了。只是不知,等到那天,她还是否有命在。 今晚的夜色,浓得让人心中发怵。夏日居然也会有大雾,那雾弥漫,像一团紧紧缠绕着自己的丝线,无论怎样,都让自己挣脱不了。夏语冰在雾中疾驰,不知是否是属于武者特有的敏感,一向宁定的心中,此刻居然升起了淡淡的慌乱。他身子宛如一只猎豹一样,飞快地闪过阴暗之处,快得仿佛只是人眼前一花。 再过两条街,两条街之后便是城门,凭他的身手,只需要贴着墙壁,用壁虎游墙功游上去,避开士兵的视线便可以了。想到这里,夏语冰心中的那丝慌乱不知为何,又稍微多了一些,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缓缓吐出来,正要举步再次离开,可是,他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面前,多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白衣,仿佛流云一般,缓淡当中带着几分疏朗气韵,仿佛此地不是什么大街,而是他府中繁花遍地的后花园。那人微微一笑,连天上的月亮似乎都被他的笑容闪到,自知不敌,躲进了一旁的云朵里,只听他不慌不忙地向夏语冰打着招呼,“夏将军,一别数日,尚无恙否?”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适来歌舞处,未知身是鬼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九十六章适来歌舞处,未知身是鬼 夏语冰瞳孔猛地向后一缩,过了片刻,他方才淡淡开口,“多谢王爷挂念,夏某一切安好,”他眼睛轻轻一眯,“有劳王爷挂心了。”嘉树微微一笑,轻轻向前踏了一步,漫不经心地说道,“哪里哪里。将军赏脸莅临,整个齐地都不胜荣幸,小王身为齐地之主,几句问候也是应该的。”他脸上一片笑意,仿佛就真的只是在问候同僚一般,夏语冰却丝毫不动容,只是冷冷说道,“那王爷你问候完了吗?完了的话,下官是否可以走了?”他对面的嘉树却挑了挑眉,一脸的无辜和茫然,“将军此言何解?是因为小王没有及时出来相迎,所以将军生气了吗?”说完,又不等夏语冰答话,他又自顾自地说道,“那这样,将军难得来一次,既然来了,就一定要赏脸,齐地风物虽然不及京中繁华,但相比南方景物,这北地风光却也别有风味。将军久居南方,想来并不是时常有机会见到,这样,既然来了,将军不如随小王一道回府,由小王做东,花几日时间,带着将军好好领略一下这北国风光,既让小王尽了地主之谊,又弥补了夏将军不能尽兴之憾,更让小王为先前的失礼做了一番弥补。一举三得,将军你看,是否即刻移驾王府,好为明日出游做准备?”他笑得温和,仿佛就真的是真心诚意地打算请夏语冰过府一叙,可是站在他对面的人却依然一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样子,恭敬地朝嘉树拱了拱手,正色道,“王爷费心了。只是眼下并非游玩的好时节,何况夏语冰有事在身,不便久留。”他朝嘉树行了个礼,“就此告辞。”他说完,微微移动脚下的步子,已经是蓄力待发,只等嘉树卖出空门来,他便可以一击逃逸。 嘉树却恍然未觉一般,左脚再向前踏了一步,离夏语冰又近了三分,脸上的笑容越发温文,“将军何必着急?就算不想留下来,一杯薄酒总该赏脸,还是小王面子不够,或者,”他眼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从夏语冰的方向看去,竟仿佛吸收了日月精华的黑曜石,亮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来,“是将军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不愿让小王知道。”夏语冰终于淡淡一笑,那笑纹在他脸上渐渐散开,仿佛被风吹皱的湖面,终于不复往日平静,“王爷说笑了,如此浓重夜色,无论什么,都见不得光。” “哦。”嘉树似有所悟地喊了一声,嘴角浮现出一丝讥诮的笑容,“我还当夏将军风光霁月,可以拨云见日,小小黑夜,又怎么放在眼里。”他轻声一笑,“却没想到,原来只是小王一厢情愿而已。哎呀。”他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声,“这是我识人不清呢,还是夏将军心机太深,让人看不透啊?”夏语冰盯着他,缓缓说道,“王爷心思玲珑,无论做事看人,每每出人意表,有与旁人不一样的看法,也是应当的。”他看了一眼天上,明月早已经被浓云遮蔽,黑云翻滚而来,如同眼下这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夜,夏语冰缓缓勾起嘴角,笑容中有难得的讥诮之色,“只是,古往今来,太过特立独行的人,通常都没有什么好结局。” “夏将军这算是劝告么?”嘉树依旧不甚在意地笑道,却听见夏语冰答道,“所谓忠言逆耳,王爷要是觉得夏某的这句话不中听,大可过耳便是,听不听进,无所谓。”他缓缓抬起头来,盯住嘉树的双目,那双眼睛,粲然犹如六月天的太阳,并不是一般中原人都有的黑色,带着淡淡的棕色,如同绝世宝石一般耀眼。两人目光相交,仿佛有金石相接,空气中凭白地多了一股浓重的肃杀之气。只见那人轻轻笑了笑,淡淡反问道,“是吗?”他脚下又是一步踏出,却正好将夏语冰的去路封得死死的,嘉树嘴角缓缓勾起,眼中更有一丝杀意闪过,“只是可惜,无论是不是,你都没有机会看到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他此话一出,两人四周立刻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数百人开上来,将两人团团围住。夏语冰早已经知道这周围埋伏了人,一见之下却也没有惊讶,脸上依旧还是那副淡然的模样,轻缓一笑,“王爷,不过一句玩笑话,莫非你就上心了?难道你就不害怕天下人耻笑?” “将军这是说的哪里话?”嘉树惫懒一笑,“你刚才自己也说了,眼下月黑风高,做什么都见不得光。我天生小气,就是对你这句话耿耿于怀,那又怎样?更何况,这里就你一个人,他们都是我的部属,只要你死了,天下谁哪里有人知道你是怎么死的?”夏语冰的眼睛微微眯起,周身已是杀意鼓荡,只听他轻声笑道,“王爷将精锐部属用来捕杀我夏语冰一人,夏某人又何其有幸。”他冷冷一笑,“不过,王爷的好心机、大手笔,要作废了。”他话尚未说完,一道秋水般的长虹光一样地朝嘉树劈去。他自重身份,不肯出手偷袭,本来话音落下在前,剑光在后,奈何那剑光太快,在外人看来,反而像是在前一般。 嘉树离他离得极近,那道剑光来得又太快,万万没有躲过去之理,他身后的众人甚至已经听见剑入血肉的声音。只是,并没有,并没有听见那样的声音。只见嘉树双臂大张,他的动作看上去极慢,也十分舒缓,仿佛一场挥毫泼墨、舒展到极致的水墨山水画。那剑光仿佛是贴着他身子在飞,来得就极快,可是就是伤不到他。他袍袖一转,不过眨眼之间,那道剑光已经在那一转当中消散于无形。他像一只穿花蝴蝶一般在夜色当中翩翩起舞,月亮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悄悄地从云中钻了出来,月光仿佛刚才的匹练一般扑簌而下,月下舒缓舞剑的白衣男子,衣袖轻扬处,犹如一场绝世舞蹈,一举一动,都是力与美的完美结合,缓缓舒展的同时,涌现出无尽的美好。 而站在他对面那个一身劲装的黑衣男子轻轻眯起了自己的眼睛,嘉树的动作看起来慢,实质上却处处将他制的死死的,外人看来是一场绝世之舞,可是只有身处他剑招之下的自己才知道,他的每一招都是杀意涌现。夏语冰微微皱了皱眉,身子已经如大鹏一般迅速地向后掠去,嘉树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他的衣袖注满内力,猛地向后打出,夏语冰却仿佛早已经料到他有这样一招,轻轻一侧,堪堪躲过,既不多一分,也没有少一分。他的身子退到半空中,眼看旧力已去,新力尚未生出,嘉树瞅准机会,将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那柄长剑朝夏语冰递了出去。他那一招看似来得简单,实质上却是大巧若拙,已经将夏语冰的去路全部封死。哪知夏语冰竟然硬生生地在空中搭出一个铁板桥,身子一折,非但没有再向后退去,反倒被身子中的那股劲力一推,向前掠去。他刚好迎上嘉树送过来的那柄长剑,夏语冰身子在空中急急一转,只听“嗤”的一声闷响,夏语冰还是没能躲过那一剑,剑刺入他肉中三分,却又被他强力避开,手中长剑在青石地板上猛地一折,借力之下,身子又再次被倏地抬高。嘉树直觉眼前一片亮光,却是夏语冰借力之下还不忘将那柄剑向他刺来。剑光粼粼,仿佛秋水一般在眼前漾开,嘉树的身子尚在半空之中,生生向后一仰,那剑上的冷光便贴着他的鼻尖,堪堪擦过。 夏语冰一击未成,并不恋战,手中长剑挥得一片白光粼粼,立刻有躲避不及的齐兵被他手中的长剑砍去手脚,此刻距离太近,他面前的这群弓箭手已无法射出弓箭,包围之势已经被他解决了一半。他身后,箭矢犹如蝗虫一般铺天盖地而来,夏语冰手中的长剑更是挥得毫不犹豫,瞬间就让挡在他面前的士兵死去许多,而他自己没入人群之中,再飞快地脱身出来。 他觉得自己大概从来没有将轻功运到这么足过,本来就重伤未愈,刚刚嘉树的那一剑虽然没有刺中要害,却几乎将他刺了个对穿,恐怕已经伤到了筋骨。他此刻也顾不上那许多,只是运足内力在自己伤口旁边点了几道穴,暂时止住血,身后喊杀声震天响,眼看就要到城门口了,可是眼下这种情况,贸贸然冲上去,自己非但逃不出去,只有变成肉干的可能。正在寻思之间,一个白衣人慢慢悠悠地走过来,不紧不慢地对他说道,“刚刚我先伤了你,而你又没能让我死或者让我受伤,所以,”那人轻轻一笑,“你输了。”他话音刚落,夏语冰身后的城门上就突然出现了无数严正以待的弓箭手,只等嘉树一声令下,便万箭齐发。他却仿佛没有看见一半,神色依旧淡淡的,毫不在意地回答道,“那又怎样?” “不怎样。”嘉树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声调,“只不过么,输了的人,当然就要受到惩罚,这惩罚嘛,就是死了。”夏语冰平静无澜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讥诮的笑容,“可是,就算我赢了,你也不会放过我的。那输和赢,又有什么分别?”嘉树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称是道,“是啊,是没什么区别,你赢了我照样会杀你。但是你要是从一开始就不反抗的话,我杀起来也会简单一些。”他说的这样理所当然,仿佛夏语冰要是奋起反抗才是大大的不应该,夏语冰讥诮一笑,已经不打算再理他,他却淡淡一笑,眼中瞬间升起无限的悲悯之色,只听见嘉树低沉略带悲伤的声音在夜风当中缓缓传来,“夏将军,你去,要知道,你一个人的死亡,可以换来无数家庭生存下来的机会。所以,无论于公于私,我都不会留你性命。”他轻轻抬起手,然后再缓缓放下,他身前身后的弓箭手将手中的长弓放下来,立刻就有无数流失雨点一样朝夏语冰袭去。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凭君莫话封侯事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九十七章凭君莫话封侯事 空气当中弥漫着浓重的铁腥气,甚至连空气都充满了强烈的肃杀感。(.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夏语冰被逼立于城门之下,再无可退之地,却暗自运足内力,周身真气充盈,眼见那些箭矢犹如蝗虫一般朝他飞掷而来,他连头也没回,手中长剑顺势向后一刺,那剑在城墙上一弹,夏语冰整个身子跟着一起向上弹起,手中长剑更是舞得水泼不进,上下那些箭矢仿佛是遇见了什么铁布衫一般,全部都被他手中的那柄长剑给挡了回来。可是,这样的方法也只能有效一时,他一个人,终究都有力竭的时候,加上本就受了伤,刚才已经止住血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他甚至已经听见了血从他身上滴下来发出的“滴答”声。夏语冰只觉手中长剑宛如有千斤之重,让他根本连手都抬不起来,从地面到城短短一段距离,却仿佛有万里之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正欲鼓足真气,一口气冲上去,可是这一吸之下才发现自己丹田空空,早已不若往常模样。他瞬间觉得眼前一黑,身子无意识地向下坠去,眼看就要掉在地上,或是被射过来的流失射中,腰上却一紧,接着就被人猛地向上拉起。他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腰间被人用一条白色的丝绦稳稳系住,丝绦的另一头被那人拿在手里,来人也是一身黑色劲装,身材纤秀,似乎是女子。他一时也顾不得细想,靠着那丝绦的力量一边躲避开一波又一波的袭击,一边奋力向城冲上去。 站在士兵中间的嘉树却微微眯起了眼睛,他双臂大张,人已经像蝴蝶一样向城上的夏语冰飞掠而去。上下的士兵见他过去,怕误伤了他,纷纷放下手中的弓箭,上那黑衣人见嘉树过来,一边打退几个士兵一边将丝绦的另一头栓在了城的标杆上,自己也如一只大鸟一般向下掠去。嘉树对夏语冰的性命志在必得,一出手就是杀招,夏语冰身受重伤,又被人吊了起来,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在他的攻势之下勉强躲避。不过短短一眨眼的功夫,两人已经对上好几回合,那黑衣人一下来便朝着嘉树面门一掌劈过去,招式平实,并不花哨,却十分凌厉。嘉树被她掌风带得微微向后一偏,哪知那人杀人是虚招,一个转身过来,朝夏语冰猛地一掌打去,夏语冰尚且来不及思考,双手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伸出手来与她猛地一接。四掌相交的那一刻,夏语冰忽然睁大了眼睛,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可是,尚未等他做出反应,身子已经不由自主地向上飞去。 这一切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嘉树却又折转过来,那人回过头来,绝世眸光在黑夜当中宛如秋水一般倾泻下来,连头顶皎洁的月光都要逊色三分。可嘉树脸上却前所未有地一沉,宽大的袍袖大张,想将那人逼开,自己去追夏语冰,哪知那人像是早就猜到他要做什么一般,非但不避,反而起身上前,几招下来,硬生生地将嘉树逼了回去。 夏语冰被那人一掌推到城上,却下意识想要下去,上官兵自然这么轻易地不会放过他,立刻围攻上来,他伸手解决掉几个,头脑当中却又突然清醒过来,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一边打退齐兵的攻势,一边伸手割掉系在要上的丝绦,身子一跃,如同大鸟一般没入林间,再也看不见身影。 上官兵要去追他,却被嘉树一扬手制止了,“不用了。”他此刻面沉如水地盯着被团团包围的那个黑衣人,身边的将领不知道一向亲近好说话的他此刻心中究竟在想什么,只当他是迁怒眼前这个人,凑近了脸过来,低声请示道,“王爷,眼前这个人......”他尚未说完,就被嘉树打断了,“你们先下去。”那将领偷偷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依旧如往常一般淡然,看不出所以然来,那将领有些不甘心,不甘心这么好的邀功机会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张口犹豫道,“可是......”他突然住了口,因为嘉树已经向他看了过来。他们两个离得近,那人的眸光如水,仿佛盛满月光的水泽一般幽深动人,他心里却猛地打了个突,低下头来躬身道,“是。”说完转过身来,对着自己身后的士兵一挥手,那群士兵立刻整队,有条不紊地从嘉树身边离开了。 偌大的城门口只剩下一身白衣的嘉树和那个身材纤秀的黑衣人,刚刚弥漫的大雾不知道已经什么时候散了,此刻的夜里,清冷一片,只是这种冷,却及不上嘉树的眸光。他缓缓踏出一步,指尖运起真气,轻轻一弹,一道劲气就朝着那人面上飞去,那人却不避不闪,任由那劲气袭来。只听一声轻嗤,是布料破碎的声音,覆面的黑巾应声而下,露出一张血纹满布的脸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先这样。。。。。我没时间了,亲们多担待啊。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春不负人人自负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九十八章春不负人人自负 嘉树轻轻眯起眼睛,声音是从来没有过的冷意,“你为何要救他?”见谢鹔鹴张了张口,他又突然打断,“不要跟我说什么‘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鬼话,我一早就跟你说过,做不做皇帝无所谓,但若因此死一些没有必要死去的人,我就算死后永堕地狱,都没有办法去赎这一身的罪孽。[.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嘉树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冷意和急切,他顿了顿,又续道,“眼下林谖对齐地用兵已成定局,她身边已无可用之人,夏语冰便是那唯一的伐齐大将军,只要他一死,南庭防守便一片溃败,根本不足为虑。你眼下将他放走,又留了多大的祸害。” “因为他现在还不能死。”谢鹔鹴轻轻扬起头,白玉般的下巴在夜风当中透露出一个姣好的弧度,“我要用他来成就你的万世威名,帮你镇服四方,他是唯一的人选,要死也不是现在。”她的声音也冷,冷得仿佛金石相击,不带半点暖意。听了她的话,嘉树脸上的神色非但没有轻松半分,眉头反而皱得更紧,“那你究竟有没有想过,这样一来,还要死多少人?” “你不想死人?”谢鹔鹴冷笑一声,语气言辞却是从来没有的尖锐,“你不想死人那为什么这么多年来要装疯卖傻,糊涂度日?你不想死人,那你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杀进帝都,取了林谖的性命,一剑杀了她,替你母妃报了仇,那岂不是更加干净?”嘉树好看的眼睛当中升起两簇火焰,只听他沉声道,“是,我是可以一剑杀进皇宫,取了林谖性命,也好过在这里如履薄冰,小心算计。[.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但是杀她之后呢?”嘉树偏过头不再看她,声音也渐渐平缓下来,“林谖在的时候,起码南庭还有一个主人,就算这个主人再不像话,再名不正言不顺,她始终也是在那个位子上坐着。一旦林谖死了,一直被她镇着的各方门阀势必会乘势而起,将来的形势恐怕比现在更乱。而我费尽心机,将手底下的势力一点一点渗透进义军中,就是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将这整个朝廷彻底地改头换面,”他看向谢鹔鹴,漂亮的眸子当中满是失望和痛心,“我以为你懂,我以为你会帮我,没想到,你非但没有,做事反而处处与我敌对......” “知道,我当然知道。”谢鹔鹴一声轻嗤,将他的话打断,“你不想有人死嘛。可是你想过没有,正是因为现在政局动荡,许多有识之士宁愿自我放逐,隐姓埋名,也不愿意入朝为官,而你一个傻了二十多年又无才名的王爷,拿什么去让那些人为你效力?现在有一个现成的跳板,为何不用?我没有让你不杀夏语冰,夏语冰要死,也应该死在全天下人的面前,在战场上被你杀死,而不是让你在这样的地方将他暗杀掉,这样的杀法,对你将来没有丝毫帮助。何况眼下是你最需要外力帮助的时候,你千辛万苦将自己手中的齐军改成义军,不就是为了能够让别人冲着你义军的名声前去?一旦如今的夏大将军被你所杀,你的声势必定会更上一层,届时,还愁没有人来投奔你吗?” 她字字句句,皆是掷地有声,嘉树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怒火瞬间又被她点燃,“你说了半天,还是要让我发动战争,还是要让我同他在战场上相见......”谢鹔鹴微微苦笑,“你怎么这么幼稚,既然是战争,就一定要有人死,你想要报仇,想要夺位,想要为你母亲平反,甚至想要从今往后不再那样如履薄冰地生活下去,这些必须的。古往今来,你见过哪个成大事者手上没有鲜血,哪个不是一路踏着白骨上来,你不是最先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你的仁慈,在天下大事之前,根本就一文不值。” “天下?那你说,何为天下?”嘉树眸中满是伤痛,“我自然知道要死人,但是有些不必要的伤亡我们为什么还要增加?就是为了不久以后能够名震天下?我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只是一个在战场上能征服他人的虚名?”嘉树轻轻低下头,再次抬起头时,映着月光的双眸中竟出现了点点盈光,他声音低低的,仿佛是在轻声吟唱一首哀歌,说不出的动人,却也是不出的伤感,“我竟从来不知道,原来在你眼中,人命低贱,如同蝼蚁。” 谢鹔鹴身子猛地一震,过了片刻,才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嘉树,月光之下,介于男子和少年之间的那人眸光清澈动人,一如初见,只是,她在里面,再也找不到曾经打动她心底的明朗和爱惜。“哈。”谢鹔鹴轻笑出声,点了点头,“是,我心地本就歹毒,实话告诉你,那些人的性命在我眼中,连蝼蚁都算不上。你如今知道了,是不是很庆幸?庆幸没有娶我。所以啊,现在什么都还来得及。”她语毕,手腕一翻,一道青光划破夜空,直直地向着嘉树脸颊飞去,他袍袖一动,手指已经夹住了那枚物事,等他看清楚那是什么,脸却比刚才更白了几分,“你......” 谢鹔鹴昂首一笑,眉宇间依稀见得当年冠绝天下的风姿,却比之前多了一份凄绝艳丽,“连城蒲柳之姿,恐污王爷贵眼,现下更因意见不合而触怒王爷,未免将来两看生厌,还请王爷早早收回信物,另觅良人。”声音冷脆,恍若金石相击,听到嘉树耳中却犹若雷击,他捂住胸口,强忍胸中上下翻腾之意,脸上也有了难得的怒气,“好,好,你好。”他深深看了一眼谢鹔鹴,握住绀鸾的那只手因为太用力而白得有些不正常,而另外的那只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再次握紧,如此反复数次。终于,他的面容渐渐平静下来,淡然一笑,却又是说不尽的哀伤,“那好,姑娘心意,嘉树心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宽大的袍袖被夜风吹起,白色的衣袖鼓胀起来,仿佛扬起的风帆,只是那只船,终究还是离她越来越远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青女素娥俱耐冷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九十九章青女素娥俱耐冷 午夜时分,院子里安静极了,连往常能够听见的幽蛩此刻也住口不言,偶尔风声游荡,穿过廊间,带起细小的声音,在沉沉黑夜当中被无限放大。屋檐上一轮惨白的月亮被树梢分裂成无数块,从天幕间射下来,将来人的身影也分隔出无数段,倒映在深碧色的琉璃瓦上,狰狞得好似厉鬼一般。 此刻正值府中换防,是一天当中守备最松懈的时候,屋顶的那个影子轻手轻脚地揭开瓦片,露出一个可供人钻进去的空隙,身子一缩,十分迅捷地跳了下去,动作轻捷得仿佛一只猎豹。那人跳进屋内,地方是白天已经踩好点的,屋内同外面一样静悄悄的,听不到半点声音。那人熟门熟路地摸索到墙角,轻轻转动放在那里的一个青瓷大花瓶,只听一声轻响,挨着花瓶的那面墙已经悄然转开,里面露出黝黑的暗道,但如果仔细去看,还是能够隐约见得从暗道深处透出来的悠悠火光。那人站直身子,缓步下了暗道,走了一段路,就看见前面灯火幽幽,隐约之间还听得见粗浅的呼吸声。他上午来过这里,知道这里有人蹲点,不过上午来的时候他已经在烛火上面做了手脚,算起来,如今这个时候,应该发挥效用了。拐了个弯儿,果不其然地看见本应该站在房间门口守着的那个彪型大汉已经靠着墙壁倒了下来,正一脸的哈喇子,睡得正香。那人心中暗喜,手上却毫不放松,弯下腰来,从那个大汉腰间取出钥匙,插进了门上那把大锁里。只听“啪嗒”一声轻响,房门被打开,里面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陈旧之气,房门左侧的床上正背对着他躺着一个人,身材瘦削,跟他上午看到的相差无几。那人心中暗喜,似乎已经看到将来在帝都的大殿上,太皇太后对他加官进爵时候的场景,他进来之前,芫姬那个女人再三嘱咐,说是齐王府守备森严,万事小心。他还以为有多龙潭虎穴,没想到,戒备森严是森严,那个傻子王爷大概是为了不让别人发现,所以囚禁先帝的这地方和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不同,要不是今天上午过来送饭的那个小丫头,他恐怕还找不到这里来了。 那人脸上露出一丝狞笑,手上已经暗暗用起内劲,缓步朝着床上那人走近,只等走近了,就可以将他一掌击毙。他渐渐走近了,那人的背影近在咫尺,他一伸手就能碰到,来人笑容狰狞,在暗夜当中仿佛从地狱当中走出的厉鬼一般,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提起手掌,正待向那人劈去,刚刚还一片漆黑的屋内猛地亮了起来。灯光煞白,一瞬间让人连眼睛都睁不开,那人下意识地想要闭上眼睛,知道今晚的事情已经败露了,眯着眼睛就想往外冲,等到他转过身的时候才发现,屋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满了人。他背上猛地升起一身冷汗,正在暗自思考怎样脱身之间,却听背后传来一个悠然自得的声音,“阁下深夜光临我齐王府,连茶都不喝一口就打算这么走了吗?”那人身子微微顿了顿,才转过身来,只见刚才那张躺着人的床上此正坐了一个身穿白衣宽袍的青年,那样的容貌,几乎连天上的月亮都要黯然失色。见那人转过身来,坐在床上那男子衣袖拂了拂放在一旁、不知什么时候准备好的茶杯,悠然说道,“如果有空,不妨坐下来喝一杯。虽然无酒,但等到你死了,就连茶也喝不成了。”那人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瞟了瞟放在一旁茶杯,警觉地走到一旁的矮几旁坐下,被嘉树这样一说他才发现自己真的口渴了,于是端起面前的茶杯送到了自己嘴边。嘉树似乎是没有想到他居然这么干脆,偏过头来问道,“你不担心我下毒?”那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盯着嘉树,咧嘴一笑,“你要是想杀我,方法多得是,不必......”他尚未说完,忽然就觉得喉咙一阵剧痛,身子抑制不住地向后面倒去,他双手死死地掐住喉头,仿佛这样就可将那痛楚掐灭在喉间,可是那痛还是从喉咙一直延伸到了心底。他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嘉树俯□来对他莞尔一笑,叹息道,“杀你的方法是有很多,可是我不想那么费力,也不想弄脏了自己的手,所以,就只好抱歉了。”说着他还真的做了一个摊手的姿势来表达自己的无奈和歉意,倒在地上的那人双眼一瞪,仿佛不甘心就这么死去,却还是在一瞪之后瞳孔涣散,气绝身亡。嘉树轻轻地撩了撩自己的衣角,足不染尘地离开了那间伪造出来的密室。 睁开眼来映入眼中的便是一身半旧的白袍,她一边挣扎着从床上起来,一边张口叫道,“嘉......”刚刚说了一个字,那人就从桌案边回过头来,一张脸清俊中带着些许悲悯,似曾相识,却决不是自己梦中的那个人,谢鹔鹴低头,苍白一笑,叹道,“原来是你啊。”那人手上端着一碗苦涩的药汁,上面还散发着些微的热气,点了点头,答道,“醒了就把药喝了。”经他这么一提醒,谢鹔鹴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身在一个完全没有来过的地方,见她脸上带着些许茫然和不解,那人淡淡解释道,“我替你找到了解药,便从天山一路过来找你,说来也巧,那晚我在齐都城外五十里的地方露宿,却碰到了昏倒在路边的你,于是就将你带在了身边。”谢鹔鹴将喝空了的药碗递给他,感激道,“谢谢你苏大夫。” 来人便是苏青,自当日流岚宫一别之后没想到他们居然又见面了,苏青将药碗接过来,淡淡道,“不用,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你是莫先生的弟子,算起来与我们流岚宫还算有同门之谊,况且,就算莫先生临死之前没有将你托付给我,遇见了,我身为医者也是一定会救的。”听他提起莫怀虚,谢鹔鹴惨淡一笑,“苏大夫妙手仁心,果真不负神医之名。”她低头轻叹,“只是你若是知道了我的所作所为,恐怕终有一天会后悔之前费尽心思救我的。”苏青眼中渐渐升起悲悯之色,缓声道,“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就算你做了错事害了人,终有一天也会受到惩罚,轮不到我来后悔。” 他这样的态度,让谢鹔鹴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诧异,转眼又淡淡笑道,“没想到啊没想到,还是你看清了我的念头。”她低头,苍白的脸上升起一丝苦涩的笑意,“既是如此,那你为何还要救我?” “都说了是职责所在和受人之托。”苏青淡然说道,“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一句,你本性善良,只是眼下走进了死胡同出不来,为了报仇,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魔鬼,我才想问你,将来会不会后悔。” 谢鹔鹴怆然一笑,“我已经将灵魂出卖给魔鬼了,还能够回头吗?更何况,就算我想回头,可是那些因为我而死的人,他们会原谅我吗?” “谢大将军是天下有名的儒将,更是可以名垂青史的大人物,他若没有一颗仁心,会这样么?”苏青淡淡答道,“你身为他的女儿,如果连这点都没有理解到,将来就算报了仇,还有何颜面去见他?” “是!”谢鹔鹴仰起头看向苏青,强硬道,“他的确如此,可是,那些被他保护的人呢?他们做了什么?当我父亲被人诬陷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他说话,当他死在乱军之中的时候,甚至连一个为他收敛遗骸的人都没有。那个时候,那些人怎么没有去想想,他们的命是被我父亲救下来的,若没有他,整个南庭恐怕早就沦为鞑靼铁蹄之下的奴隶了。既然他们可以这样对我谢家,那为何就不许我这样对待他们?” “既然你知道这样不好,那你为何还要如此,将那些无辜的百姓置于两军相争的战火之下?”苏青也动了气,好看的眉毛攒得死紧,“你这样做,跟那些人又有何分别?” “为什么要有分别?”谢鹔鹴偏头看他,她神情是难得的凄苦,泪眼朦胧中又仿佛回到那一日,她站在城墙之下,眼看着对面那个好不容易将她温暖的男子眼神一点一点地变冷,再一点一点地将温暖抽去,然后再也不看她地,掉头离开,“你们这些男人,一个个,都只知道跟我说什么仁慈什么道德,这些既然那么好,那当初林谖杀我父亲,杀我弟弟,灭我满门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去和她说教?”苏青没有想到她居然会这样说,一时之间也被她气得不轻,怒道,“随你。”说完,便拂袖盛怒而去。 刚刚清醒过来的身子还不能承受她这般大的情绪波动,谢鹔鹴倚着床缓缓跌坐下来,身上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寒凉刺骨。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露结芝兰琼屑厚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一百章露结芝兰琼屑厚 屋内灯火明灭不定,照得人脸上也是半片青冥半片昏黄,远远望去,仿佛地狱厉鬼出行一般,没来由地就让人心中打了个颤。(.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芫姬一边将茶替坐在上首的男子奉上,低下头来心中却是掩不住的惊惶。她几日前将消息送了出去,今上午那边的人就进了府,说好了一旦得手就联系她的,可是等来等去,从上半夜等到下半夜,她都没有等来那边的人得手的信号,反倒是等来了从来都未曾亲近过她的齐王爷。那人一身浅淡的灰色,或许更应该说是有些晦暗的白,上面用银丝绣着精致的暗花,衣袂如云,甚至比流云更加灵动。但是,却及不上此刻坐在上首的那人出众到令人窒息的容貌。齐王嘉树容貌之美天下闻名,若不是因为他以前装傻,恐怕天下第一美人也不会只有当年的护国公主谢鹔鹴一人。现在,他身上褪去了被他刻意营造出来的傻气,一种灵动的气质渐渐透出来,拂去表面那身尘埃,这个男子像他的眼眸一般散发出让人心颤的绝世光芒。只是,此刻的芫姬却没有心情去欣赏她垂涎了多年的“美色”,反倒在心中不住地打鼓。她打定了主意,无论等下嘉树问她什么,反正一口咬定不说就是了,等到哪天他们放松戒备之后,自己再寻找机会逃出去。 只听上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嘉树将手中的茶杯放到手边的桌案上,芫姬抬头偷偷瞄了他一眼,低头笑道,“不知王爷这么晚过来,究竟找嫔妾,是为了什么呢?”嘉树看也没看她一眼,淡淡说道,“今晚密室当中的那个人,是你的同伴。”芫姬心中警铃大作,她抬起头,眼眸当中全是无辜和茫然,“什么密室?什么同伴?王爷说什么,嫔妾一点都听不懂。”嘉树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说,也没有急着证明,反倒是淡淡说道,“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我今晚也不是来向你求证的。”他说着从座位上走了下来,眼见着他的身影慢慢走近,芫姬刚刚松懈下的心又开始紧张起来,她尚未来得及将自己准备说的话说出口,一向引以为傲的脖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放上了一只男人的手。她刚要尖叫,用力地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嘉树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将刚才没有说完的话接着说道,“我是来杀你的,那个人是不是,都没有太大的意义。”他话音刚落,扼住芫姬脖子的那人手上一用力,那段美丽却脆弱的脖子立刻发出一声轻微的断裂声,芫姬的瞳孔猛地一放,却渐渐散开,再也不复以往神采。 嘉树淡淡地瞥了一眼后面才被人带过来、身体已经抖得不成样子的南姬,缓缓说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只要你按我说的去给林谖上一封信,我就放了你。”话音刚落,立刻就有早就将一切都准备好的随从将纸笔送到南姬面前,甚至连纸都是她们一贯用的薛涛笺。南姬的心微微被安抚下来,拿起笔看着嘉树,她身前那个一身浅淡的男子轻轻张口,声音在夜色当中缓缓流淌出来,仿佛一首绝妙好词,有的,却是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效果,不知不觉间已经将所有事情都牢牢握在了掌中。“你就说,齐王嘉树发现了你们,芫姬和平时用来传递消息的那人都死了。她的内线,如今只剩下你一人了。”嘉树轻轻地看了她一眼,南姬埋头写字,她的身旁就有专门的人在将她的笔迹一点一点地记下来,等到南姬写完,她身旁的那个人也记完了。立刻有人将两份情报一起递到了嘉树面前,他低下头来扫了一眼,虽然不过短短片刻的时间,那人却将南姬的笔记模仿了个十成十。嘉树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他身边站着的护卫立刻走过去将南姬提起,一并带了出去。 等到屋内的人已经走光了,连倒在地上的芫姬的尸体也被属下们收走了,嘉树才回到他刚才坐的那个位置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他轻轻抿了一个已经冷掉的茶水,闭了闭眼睛,才沉声问道,“人找到了吗?”过了片刻,空气中传来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发出的男声,“回王爷,没有。”那人顿了顿又道,“已经差不多要找到连城姑娘了,没想到,又被甩掉了。”过了半晌,嘉树才朝虚空中挥了挥手,空气中又传来刚才那人铿锵有力的声音,“是。”只觉空气动了动,那人却已经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嘉树摊开手掌,一只不大的青瓷茶杯安安静静地躺在掌心当中,那样清冷的颜色,仿佛终其一生都没有办法温暖半分。可是,他却不相信,从一开始见到她就想要去靠近,想要将自己身上仅有的一点温度都度给她......是因为温暖太少,还是因为自己做得不够,好像他做得再多,都没有办法将她从复仇的深渊当中拉出来......嘉树轻轻叹了一口气,在夏日深夜,却仿佛可以呵气成冰,掌心纹路错综复杂,让他怎么都看不透,他一生都在掌握他人命运,却没想到连自己的命运都没有办法看清,这算不算是一种讽刺? 不过,没有关系。他低下头来淡淡一笑,那个人是自己最初的引导,也是自己最初的向往。世间最了解她的人非自己莫属,如果这朵花连自己都无法攀折,那还有谁呢? 第二日醒来后,稍微洗漱了一下便下了,苏青已经在下等她了。就算昨晚有过不好的交流,但是并不影响两人往后的说话,昨晚的一通吵闹让谢鹔鹴的头脑一下子清醒不少,以前许久都没有想清楚的事情这下子反倒有了些眉目。那日在城间看到夏语冰同嘉树对打的身形,忽然就觉得很熟悉,当时没有想起来,后来才发现,那分明就和那日在山间将夏语冰救走的那人所用的身法一模一样。反正现在她正在和嘉树闹不合,回去之后恐怕也免不了一番争吵,倒不如先去做一些别的事情,而最先要去的,恐怕就要算帝都了。那里等着她去揭开的谜底,多着呢。 谢鹔鹴坐到苏青对面,眼前的这个神医显然不想提及昨晚上两人之间发生的不愉快,先开口说道,“等下吃完饭,是送你回齐都,还是去哪里?”谢鹔鹴偏头看了他一眼,拿起一个馒头分食道,“不急。苏大夫要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和我去趟帝都,我还有些事情要办。正好你既可以替我解毒,又可以监督我不要滥杀无辜,岂不两全其美?”提到这件事情,苏青脸上就升起一丝淡淡的怒气,连一向平和的语气也变得有些尖刻,“谢二小姐手段高超,杀人从来兵不血刃,苏青监不监督又有什么分别”谢鹔鹴像是早就猜到他会这样说,淡淡一笑,从善如流地答道,“好,那这样,苏大夫悲天悯人,胸怀非常,难道就不想这一路上好好劝诫一下我这个女魔头,让死的人更少?”见苏青脸上似有松动之意,谢鹔鹴又续道,“况且眼下战事将起,苏大夫一生悬壶济世,此刻是最需要你的时候,难道你就不想......” “我答应你就是了。”她尚未说完就被苏青打断,“赶快吃饭,吃完了我们启程就南下。” 谢鹔鹴看着他埋头吃饭的样子淡淡一笑,笑容中却有不尽的苦涩。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日乾葵藿粉痕残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一百零一章日乾葵藿粉痕残 谢鹔鹴知道他一定会答应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苏青医者心肠,必定不愿看见有太多的人伤亡,自己在他眼中已经是一个为了报仇不折手段的人,他为了说服自己,也一定会跟在她身边的。 谢鹔鹴看了他一眼之后,便转过脸淡淡说道,“你是怎么找到解药的?”苏青看也不看她,声音依旧平淡,“我去了天山,找到了青衣门主,他为了清理门户,早就放出消息,说只要谁能带甘苦的人头去见他,他便会满足那人一个不违道义的要求。”这个诺言算是许得重了,武林中人人皆知青衣一门医剑双绝,而流岚宫中的弟子一般都不会出来行走江湖,许多人无缘得见,自然也没有机会去尝试那化腐朽为神奇的医术。江湖中人刀口舔血,说不定哪天就有性命之忧,到时候,还是要到青衣门中求医,而有了青衣门主这样的许诺,就算将来得了什么一般大夫没办法治的病,也可以上天山求诊。况且,青衣门下不杀一人,立派这些年向江湖中人施下无数恩惠,倘若将来得罪了什么人,有了青衣门傍身,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忧。苏青端起放在面前的粥喝了一口,又续道,“这消息一出,江湖中人人都蠢蠢欲动,甘苦在逃脱追杀的过程中又杀了不少的人,结下不少仇怨。为了躲避江湖人的追杀,不得已,甘苦才藏身于皇宫大内,受到了太皇太后的保护。”他淡淡地看了一眼谢鹔鹴,续道,“要不然,他一身本领,也允程一代用毒宗师,也不可能效命于林氏一介妇人。”谢鹔鹴点了点头,江湖中人最是血性,不喜靠近朝廷,况且甘苦此人她虽未见过,但想来亦与他人一样,是不愿意受制于人的。 “我和青衣门主联手,设下计策,费了一番功夫才将甘苦拿下来。”苏青神色依旧淡淡的,仿佛他说的,不是擒下名震江湖的用毒高手,而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喽啰。但谢鹔鹴却知道,能让当今两大神医联手擒下,这人本领定然非凡。他说得平淡,“甘苦这人,虽然杀人无数,但也不像是旁人说的那样心狠手辣。”他似有些感慨,“传言往往与事情本身相去甚远。江湖人称甘苦心狠手辣,甚至为了逃离师门惩罚,不惜欺师灭祖背叛师门,可是这样一个人,最后在他师父面前,也起了悔悟之心。”他看了一眼谢鹔鹴,似乎别有深意,“我去青衣门本来是为了你的毒去找青衣门主好好探讨的,前些日子也有了些眉目,不过,到最后,还是全靠甘苦给出了药方才能救回你一命。这毒药是他当初受命于林氏,特意研制的,本来没有解药,只是他知道林氏并非易与之辈,一开始为太皇太后做事的时候就留了一个心眼,没有将药方销毁。要不然,你这毒就算有救,也要费些时日,而且,眼下你的身体,已经经不起折腾了。”苏青顿了顿,复又说道,“甘苦自知罪孽深重,已经在我们抓住他的那天,服毒身亡了。”谢鹔鹴自然知道他这样说的意思,低头苦涩一笑,答道,“死者为大,我就算有再多的怨气也不会跟他一个死人计较,况且,这些又非他所愿,全是林谖一手为之,我别的虽然不行,但是仇人还是能够找准的。” 苏青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没有说假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低头道,“可是,你要是知道我后面要跟你说什么,你恐怕就不会这样淡然了。”谢鹔鹴抬起头来看向他,脸上全是不解之色,苏青抬头看着她,缓缓说道,“死前甘苦曾说过一桩秘闻,大概十年前,他受命于林氏,曾经做了一件让他事情,而正是这件事情,中间发生的另外一些事情,让他一生都没有向人提及。” “他被派去一个地方给一个女子投下一种慢性毒药,那种毒是种烟雾,又十分特殊,非他自己不能。他每日去的时候都在晚上,平常为了避免碰见武林中那些追杀他的人,住的也是皇宫当中一处废弃的宫殿,尽管在京城住了许多年,对京中地形并不熟悉,所以也不知道那个地方究竟是哪里。那种毒特殊,那个地方守备又十分森严,看样子,应当是将军府一类的地方。”说道这里,谢鹔鹴的眉心忍不住跳了跳,苏青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又自顾自地说道,“只是在有一天,他去的时候,看见了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正是他常常在林氏宫中看到的那个,也正是当时的皇帝。”他话音未落,谢鹔鹴就一声冷笑打断他,“不用说了,再说下去也没什么好听的。”她说着就要站起身来,可是苏青比她更快一步,压住她放在桌上的手,淡淡说道,“既然没什么好听的,那就算说下去也无妨。”谢鹔鹴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再走开,而是又坐了下来,苏青不看她,自顾自地续道,“他当时以为那又是林氏打压后宫嫔妃的手段,心中有些不以为然,也有些不悦。这种事情林氏一向不会要他去做的,可是这次却有些不同,不仅让他去下毒,还让他去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甘苦本来不想去,但是却耐不过人情,他每次都在屋顶上,下面的人看不见他,他却将下面看得清清楚楚,他看见当时的皇帝在那个女子转过身后用一种近乎狂热的眼神看着她,可是等到那个女子一转过身,他就又恢复了常态。这样的日子并没有进行很久,很快那个女子的身体就像一支蜡烛般越燃越短,最后,熄灭了。” 苏青仰起头,似乎是在追思,过了片刻,方才慨然道,“然后过了几日便是当时的大将军谢澜楚凯旋的日子,尽管只是江湖人,但他也对这个天下闻名的大将军仰望已久。那晚,他按照白天打听过来的方向找到将军府,远远地就发现那里一片哀色,他潜进府中,看到大厅中设了灵堂,竟然是为了死去的将军夫人。他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白天的宾客们全部散去,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他越往里面走越觉得熟悉,到了后院才发现,这里竟然是往日他常常来的地方,而那个死去的将军夫人,就是他以为的,皇帝在外面的‘妾室’。他这才发现自己错了,以前看到的那些,恐怕只是皇帝的一厢情愿,要不然,他为何等到那女子一转过身就将自己眼中的情意掩去?不过现在人已经死了,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这晚,他在后院当中,又看到了皇帝,和另外一个一脸伤心的男人。那个男人自然就是当时的大将军了,他也是老江湖,看得出来将军武功很高,他不敢走近,只能远远地看着。他看见那两个人先是大吵了一架,皇帝气得几乎要杀了他,不过后来,他们两个又在一起说了什么,皇帝对将军交待了许多,将军脸上尽管哀恸,却也是一脸郑重,皇帝后来又将一件明黄色的丝帛交给了将军,看样子,应当是道圣旨。他当时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他这样神神秘秘,掩人耳目,恐怕是道密旨,至于上面写着什么,在他看来,这根本就不关他的事情。后来皇帝走了,他本来也想走,但是却担心被将军察觉,于是依旧躲在屋梁上,不敢轻举妄动。然后,就一直到了深夜,他看见将军舞了一套又一套的剑法,喝了一坛又一坛的酒,直到醉倒在院中的那颗玉兰树下。他觉得这是他离开的好机会,刚要起身,却不想又看到了一个熟人。”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万壑千岩锁翠烟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一百零二章万壑千岩锁翠烟 苏青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脸上此刻却早已没了往日淡定的谢鹔鹴,顿了顿,又说道,“那个人,他当然熟悉,恐怕全武林的人都熟悉,即使认不得他人,也认得他手中的那把剑。那人便是少年时代便名扬天下的,一代剑神,莫怀虚。莫怀虚本为流岚宫弟子,也一向低调,只是这些年来他并不常在流岚宫中,反倒是跟着谢澜楚将军一起去了前线。人人都以为他们是至交好友,连当时在梁上偷偷观望的甘苦也不例外。” “然而,也仅仅只是以为而已。莫怀虚少年成名,甘苦对他的大名早有耳闻,而且看他走路的样子便知道又是一个高手,更加不方便他离开。况且,江湖人传言,莫怀虚有任侠之风,而自己眼下是个被江湖中人追杀的恶魔,下去也只是一死罢了。他没办法,只能继续伏在梁上,静观其变。可是那天晚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将军夫人去世的原因,将军不在往日状态,连莫怀虚也有些不对。莫怀虚手中拿了件袍子,缓步走到将军身边,将袍子给他盖上,盖完之后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而是俯□子,做了一个很亲密的举动。”苏青看了早已经沉溺于自己回忆中的谢鹔鹴一眼,叹了口气,眼中似乎有着怜悯之色,“他轻轻地,吻了谢将军。(.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谢鹔鹴垂下眼睫,修长的睫毛覆盖下来,让人根本就看不清楚她究竟在想什么。苏青顿了顿,又续道,“这一下,让扶在梁上的甘苦大惊。要知道当今虽然民风开放,但男子与男子之间的爱恋还是不容于世俗,更何况,这两个人中间,一个是名震天下,让四夷镇服的大将军,另一个是少年成名的天下第一剑客。他今晚上可以说是连番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而之前皇帝给将军的那道圣旨,恐怕中间又会牵连许多的人,他心一慌,就不小心弄出了点声音来。莫怀虚何等人,哪怕是在心神不定的时候,隔了那么远依然能够听见这细微的声响。他猛地转过身来,朝甘苦藏身的地方看去,那个时候甘苦心中陡地一跳,正在想着用什么办法脱身,却看见莫怀虚脸上出现了一丝尴尬和些许惊惶。莫怀虚盯着他看了许久,才张了张口,像是要说什么,甘苦这才反应过来,莫怀虚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他藏身之地的下面。他藏身的那个地方不能看到下面的情景,也是被莫怀虚的那表情一提醒,他这才听出来,院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个人,那人呼吸急促粗浅,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刺激。而莫怀虚看着那人,张着口像是要解释什么,却偏偏什么都说不出来。那人什么时候进来的,他和莫怀虚全然不知,想来是起先莫怀虚在将袍子盖到谢将军身上的时候,因为梁上梁下两个人都心神不定,所以没有发现,可这一切,却又刚好被那人看在了眼里。甘苦只觉得自己全身的毛孔都在这一刻张开,此人显然对他至关重要,重要到这么久莫怀虚都没敢轻举妄动。终于,莫怀虚朝着那方向移了移脚,却传来一个女童略带惊恐的声音,‘不许过来!’甘苦看见莫怀虚果真乖乖停下脚步,哀哀地看着那里,苦涩道,‘你听我说——’哪知,尚未等到他说完,甘苦眼前就跑过一个穿着丧服的女童,莫怀虚见那女童离开了,叹了一口气,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追了过去。也是在那个时候,甘苦见他们都走了,自己才寻到了空隙,从将军府离开了。” 苏青提起面前的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淡淡续道,“甘苦虽然不知道这中间究竟有什么猫腻,但他一直景仰谢澜楚将军,不愿让他的清誉受辱,所以,这段往事,他一直没有跟他人提起,只是在当日临死之前,将这不寻常的一夜中,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我,也让我转告给谢将军的后人,也就是你。”他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当日那个女童,就是你。无论是年纪还是身份,都对得上。莫先生口中的‘心结’指的也应当是这件事了,那日你无意之间看见了这样的一幕,对于当时的你来讲,刺激之大可想而知。后来,莫先生为了消弭你跟他之间的隔阂,花了很多的心思,哪里知道,你还是不肯像原来那样毫无芥蒂地亲近他了。这件事情,一直都是莫先生的憾事,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一个无心之举,竟然会对你有那么大的影响。所以,当谢家出事的时候,他才会奋不顾身地救你,诚然这中间有他对你父亲的感情,有对你师徒之谊,但,恐怕多多少少都还带了一些对你的愧疚。”他垂下眼睛,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至于当时的皇帝交给你父亲的那道圣旨,这件事情,你应当比我更清楚了。”坐在他对面的谢鹔鹴看见他这个动作,站起身来朝他淡淡说道,“用完了吗?用完了的话,我们就起身去帝都。”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天佑元年秋初,北风卷地,百草将折,南庭大将军夏语冰领太皇太后懿旨,在齐地边境屯兵百万,刀锋直指齐王嘉树。懿旨中说,齐王嘉树,在其位不谋其政,多年来毫无建树,更与匪军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意图造反,特遣将军夏语冰带兵前来,以扬天朝国威,平定叛乱。 一场大战,即将揭开序幕。 与此同时,在齐地南去帝都的山道上,两匹马由北向南飞驰而去,马上一人青衣玉立,清冷不胜,另一人白衣款款,温和有加,却正是从齐地去往帝都的谢鹔鹴和苏青两人。谢鹔鹴脸上的血纹已经淡去不少了,但还是看得见,为了不引人注目,她又拿出了之前进齐王府时的那个黄金面具,虽然有些张扬,但好在两人这一路上都是挑的山路走,基本上碰不到几个人,也就没有那么多人注意。 走在前面的苏青突然勒住马,回过头来对身后的谢鹔鹴商量道,“我们先休息一下,等下天黑了再进城。”谢鹔鹴略微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此时正是非常时期,能够不引人注目最好。谢家以前声势太大,要是碰上了熟悉的人就不好了。她停住马,翻身下来,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了下来。此时虽然已经是夏天尾声了,但越往南走就越热,他们习武之人可以用内力来调节自身体温倒也不觉得,只是一连赶了这么久的路,也有些口渴了。 想到这里,谢鹔鹴折转身子,从马鞍处取下水囊,将面具取了下来,喝了一口。苏青看了她的脸一眼,语气当中带了点点的喜悦,“等到你体内的毒全部清除出去的时候,脸上的那些血纹也就会不见了。那个时候,你就又可以恢复以前的容貌了。”谢鹔鹴有些不以为意地淡淡一笑,答道,“我倒想就这样下去,起码现在不要。”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蛩唱如波咽,更深似水寒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一百零三章蛩唱如波咽,更深似水寒 她这样一说,苏青立刻就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仰起头喝了一口水,淡淡笑道,“这有什么难?你若是不想你的容貌现于世人之前,我帮你用药弄上去就是。”谢鹔鹴淡淡一笑,答道,“眼下正值非常时期,自然是越不引人注目越好了。”她言语之中似乎有什么未尽之言,但说到这里却再也不提。苏青并非好奇心浓重之人,即使听出来了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像是突然想起一般,赞同道,“是啊,前几天,就是刚刚救你回来的那几天,你身后跟了不少的人,结果都被我甩掉了。”谢鹔鹴心中蓦地一动,像是有什么极快地从心头滑过,却让她难以抓住。她淡淡一笑,朝苏青说道,“那就多谢了。”苏青没有回答,只是着水囊走到她身边顺势坐下,将话头一转,淡淡说道,“这些年来,莫先生一直对你心怀愧疚。有一次他回到宫中,我见他神色郁郁便忍不住问他。”似乎是回忆起当时的境况,又想着斯人已矣,苏青一向清绝的脸上也升起淡淡的追忆,但更多的,还是他一贯的怜悯,“他说,他有个女弟子,如今生辰降至,却不知道要送她什么好。”苏青弯唇轻轻一笑,“我本以为,能让他都伤脑筋的事情会有多大不了,哪里知道原来只是这样简单。[.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流岚宫冠绝武林,要什么没有?何况,他又是武林中首屈一指的人物,想要什么,自会有人忙不迭地送上来。那个人只是他的一个弟子,一个小辈,却得来他这样的厚爱,不知要羡煞多少人。”苏青转过头,看向坐在他身边的谢鹔鹴,眼睛里是浓重的悲悯,仿佛人生在他眼中,就是一场哀不自胜的悲剧。他弯唇笑了笑,笑容却未达眼底,“莫先生乃当今天下剑客们追求的最高目标,平生所收弟子仅三人,而且,若不是因为谢将军的关系,恐怕连这三个徒弟都不会有。而这中间,他最喜欢的便是那个女弟子。可是就算再喜欢,能够让他这样费心地准备礼物,算来也是一种莫大的荣幸。”他偏头看向头顶烧城一片的火烧云,仿佛有滔天的火焰从天边铺天盖地地汹涌而来,“那个时候我不知道,只以为他是在为礼物的事情烦心,哪里会猜到,其实,他是想赎罪,想借着过生日的当口,与她好好修复关系。” “师父在世的时候,的确是最喜欢我的。”谢鹔鹴低下头,淡淡的声音混合着青草的香气从夏日的空气中缓缓传来,“我想,这中间,也有一些父亲的关系。”她自嘲式地笑了笑,“谁也不会想到,名震天下的莫怀虚,其实没什么主见,或者说,在他遇见我父亲之后,他就没有主见了。凡是我父亲喜欢的,他便喜欢,凡是我父亲讨厌的,他就讨厌......这中间是有些想和我父亲套好关系的原因,但是我想,更多的......是因为他对我父亲的爱。”也只有爱,才能让那样一个人放弃武林中的至尊身份,心甘情愿地陪在我爹爹身边数十年;也只有爱,才能让那样一个人愿意放弃自己所有的喜好,将自己低到尘埃里,去取悦另外一个人。 她轻轻闭了闭眼,仿佛又看见那个清绝无匹的男子踏月而来,在月下与父亲双双舞剑时候的情景,花影缭绕,碎玉琼英,月下翩然的两名男子,有着让这世间所有女子折服的风姿。万丈红尘,却抵不上那人回眸一笑。她睁开眼睛,再次开口时声音中已经带了点点了哽咽,“我当时还小,一时之间不能接受,不能接受自己最喜爱的师父为什么会一下子变成那个样子。而且,当时我娘亲刚刚去世,我总觉得师父要抢了她的位置,这是任何为人子女的人都不愿看到的。所以才要一直疏远他。”她顿了顿,又说道,“可是到了最后,连我自己都忘记了,应该怎样和他相处。”她声音低缓,却又带着无比的冷静,可是,越是这样的冷静,越让人心惊,“我知道师父对我好,除去爹爹的关系,他也是我所见过的,最好的师父了。可是,我还是......”还是对不起他,让他到死都在忧心。 过了片刻,谢鹔鹴将自己的情绪略略收敛住,缓缓说道,“因为我爹爹,师父他这一生都没有成亲,我知道你们江湖人对这些三纲五常的事情很鄙视,很多都不愿意受到这样的束缚,但是师父他,他还是做了好多牺牲。”苏青看着她姣好的侧脸,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宽慰道,“其实,在莫先生心中,你们兄妹三人,便是他的子女。是他自己选择的路,在旁人看来是苦了些,可是,他能够呆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就算是苦,恐怕也是甜多一些。”他想了想,又说道,“莫先生临死之前,叫你要好好的,你究竟有没有想过他究竟要你好好的什么?是叫你好好地活下去,还是叫你好好地保护好自己?”苏青叹了一口气,续道,“我想,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不愿意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苏青眼中越发沉暗,似有深意,“这样不顾一切地将所有人都拉进你的仇怨当中来。” 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样说,谢鹔鹴没有反驳,只是抬起眼睛,看向天边奔涌而来的流云,缓缓摇头,“已经来不及了。” 夏末秋初的夜晚,还没有退去热气,夜中幽蛩低鸣,窃窃私语之声混合着空气中的檀香气,竟凭空地多出了一丝禅意。许是因为这庙宇本就是百年古刹,故而连带着它附近的一切都有了空明之意。幽暗夜色中,一道青色如烟的影子轻轻拉开厢房中的一间,身子一闪,便闪了进去。那人的动作很快,仿佛就真的只是一道被疾风带起的青烟,瞬间就了无痕迹。 那人闪了进去,只是在顺手关门的那一刹那间,一道白光划破夜空直逼那人颈间。光快,可是那青衣人更快,眼看那道白光就要吻上她的脖子,五根白玉般的手指已经紧紧夹住了那道白光。光芒瞬间散去,幽暗当中,一柄长剑逼退浓重的墨色,在黑暗当中露出白骨般森凉的光泽。 屋外月光透过间隙射下来,被那柄森凉的长剑接住,却又被那长剑一反射,照出那青衣人的样貌。如同那道月光一般,那人的容貌身边浓重的墨色生生逼退,仿佛天神一般的绝世容颜却又带着更添魅惑的血纹,在黑暗当中隐隐现出不可磨灭的绝代风华。只听那人轻声一笑,无限风姿就从那笑声中倾泻而出,让人心中蓦地一颤,“我嫁进你们夏家四年,竟从来不知道,原来夏老夫人你,也是一代剑术高手。”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骀荡柳绵扬花雪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一百零四章骀荡柳绵扬花雪 空气中静极了。仿佛连门外的幽蛩也一并隐去呼吸,藏在了暗处,而屋内,甚至连两人的呼吸也听不见。不知过了多久,夏老夫人终于收了手中的长剑,低声笑道,“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谢鹔鹴轻声一笑,说不清是讥诮还是讽刺,却有一种斩钉截铁的断然,“不。你瞒住了。瞒了好多年。”屋内没有丝毫的光线,仅仅只是月光透过屋内的缝隙洒下来,微弱的光线中,还是能够看到夏老夫人那张清癯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她将话题一转,并未在这上面继续说下去,反而依旧笑着问道,“你是怎么猜出来的?”谢鹔鹴不理会她,径自走进来坐在了床边的案前,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缓缓道,“我一直都在想,夏语冰本为寒门士子,又是被寡母养大,他从哪里习得如此高妙的武功?我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他,究竟有没有过什么奇遇,他却一脸茫然。”谢鹔鹴低头淡淡一笑,“那个时候,我害怕伤着他的自尊,便没有再问下去。而且,当时看他那模样不似作伪,又觉得这件事情无伤大雅,也许是他自学成材也说不定,更加没有放在心上。”谢鹔鹴讥诮一笑,“哪里知道,原来这才是解开一切的关键。” “后来我才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他身边没有什么人可以教他武功,除了你。”谢鹔鹴看向夏老夫人,黑暗中双眸明亮宛如点漆,几乎让人无可遁形,“可是要是教他武功的人就是你呢?因为无论从天时地利还是其他方面,你都是最合适的人。我嫁进夏家来的那几年,与你并不十分熟悉,你一向蜗居在你的小佛堂里,和你们这个年纪的所有的老太太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所以,这一切也仅仅只是猜测罢了。而真正让我确定的,还是那一日我将夏语冰救出齐地时,他所用的那一招,于当日在树林中救他的那人几乎相差无几。而当日树林中的那人,无论身材年龄,都和你异常的符合,于是我这才确定下来,这些年来其实是你一直藏在暗处,教夏语冰武功的。而所谓的吃斋念佛,不过是掩去众人耳目的东西罢了,毕竟,谁也不会将剑术高手和一个整日只会吃斋念佛的老太太联系起来。” 她话音刚落,就听背后传来一声赞叹,“你果真心思缜密,只是可惜......”她尚未说完,谢鹔鹴就已经截口道,“只是可惜,已经和夏语冰分道扬镳了对?”黑暗中,只看得见她嘴角的那丝似笑非笑的笑容,和一双宛如天上星辰的眼眸,但是即使是这样,讥诮之意也不言而喻。谢鹔鹴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又转过头去,自顾自地说道,“只是,我一直很想不明白,这样一个普通女子,为何要将自己会武功的事情隐藏起来呢?她是寡母,最容易受人欺负,可是夏语冰曾经无意中告诉过我,说他以前的生活并非是我们想象的那样落魄,虽然也的确清苦,却没有几个人敢伤害你们。我以前就觉得很不正常,”她自嘲式的一笑,“但也因为害怕......没有再问下去。”想来亦觉得好笑,曾经那么多次接近答案,却又因为她一次次的不忍而与它错肩,若是当初一开始就问清楚,恐怕也没有后来这般苦苦的寻觅。[.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只能说是,天意弄人。她相信夏语冰从来没有打算骗她,只是因为在他看来也许这一切都十分正常,偏偏她觉得不正常的地方一个字也没有多问,于是夏语冰也就觉得,在她眼中这一切也十分正常了。谢鹔鹴轻轻低下头,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不知道是在笑这无常天意还是在笑自己当初的多此一举,“其实那晚,夏语冰出齐地的时候你也在。”她的声音淡淡的,从夜色中缓缓传入耳中,又是说不出的受用,“没有哪个母亲会放任自己的孩子在那样危险的情况之下,其实你一早就和夏语冰说好,他在明处,你在暗处,若是他能够成功突围,你就留下来第二天再光明正大、大摇大摆地出去;倘若他不能突围,你留在暗处,也是为了接应他。因为夏语冰已经将嘉树的大部分注意力吸引去了,自然放在你身上的就要少许多,你也更加方便。” “那你为何还要出手?”夏老夫人刚刚问完,又突然回味过来,蓦地一笑,“你想借此机会远离齐王,来京城办事?”谢鹔鹴不置可否地淡然一笑,“在齐地毕竟还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夏老夫人静静地看了她一眼,缓缓问道,“那你来找我,究竟想做什么呢?” 谢鹔鹴回过头来,看着她淡淡一笑,明亮如星的双眸中,竟是说不出的森魅。 一阵夜风吹过,将那张巨大的床前轻薄犹如蝉翼的丝帐高高吹起,宽大的帐子舞在风中,明明应当缠绵如情人亲吻的帐子,远远看去,竟像是张牙舞爪的鬼魅。一丝甜腻的香气久久盘旋在屋内,却又被里面散发着的浓重的yin靡之气一冲,腻到人心间,让人忍不住轻声呛口。已经是下半夜了,高高的宫殿下面,是一对正在竭力交缠的男女,纱帐覆身,上面却是一片白嫩的皮肉,看上去仿佛是被搁置在砧板上待宰的猪肉,让人忍不住一阵恶心。 谢鹔鹴进去的时候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情况,她微微一愣,很快便回过神来,镇定地看着床上那个正在翻云覆雨的女人——那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整个南庭的主宰,如今沉溺于qingyu之中的她,和平常风尘女子没有丝毫的区别。谢鹔鹴讥诮一笑,顺势坐在了那床的对面,一脸漠然地看着床上那堆翻滚不停的白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床上的那个男人像是发现了她的目光,从那堆肉中突然抬起头来,顺着那目光看过去,却猛地看见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坐着一个青衣女子,正暇好以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那个面容苍白俊秀的男子吓得突然张大了嘴,可是还没有等到他叫出声,只觉胸口一痛,一团暗红色的血迹渐渐在他光洁白皙的皮肤上面晕染开,而正在享受的林谖突然察觉到不对劲,抬起头来,看见的却是那人已经渐渐涣散的瞳孔。她猛地一惊,急忙从那人身下抽身出来,伸手去拿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却被一只纤秀的脚踩住了。林谖顺着那只脚向上看去,瞳仁猛地一缩,似乎是不敢相信一般,沉声道,“怎么会是你?” 谢鹔鹴讥诮一笑,眼中被浓重的轻蔑填满,“怎么不会是我?”她说完又点点头,轻叹道,“是啊,你大概想不到,我居然还能活着回来找你。”她背光站着,纤细的身影有着不同以往的高大,灯火明灭之中,女子的容颜绝美,脸上已经淡去不少的血纹竟生出一种瑰丽之感,仿佛一座黛青的山峰,又有着神女般的高贵。只听她淡淡笑道,“太皇太后,你还真是如狼似虎啊。”林谖不理会她的讽刺,声色厉荏地说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谢鹔鹴轻嗤一声,“都说女人有了情人就变笨,你真是蠢得不是一星半点儿,你我之间,仇深似海,不共戴天,你说我来干什么?”林谖坐在床上,连被子也不拉,羊脂般的肌肤就暴露在空气中,在幽暗的灯火之下,一半明亮,一半阴暗,仿佛从地狱挣脱的鬼魅,她很快就冷静下来,低声一笑,“你不是来杀我的。”她顿了顿,又说道,“以你的性格,若是真的想要杀我,不会等到跟我说这么多话。”谢鹔鹴不置可否地一笑,淡然道,“你还不算太蠢。不过就算我现在改变主意要取了你的性命你也奈何我不得。”她转头看向外面这一夜浓重的墨色,续道,“时间过得久了,突然想来看看你,”谢鹔鹴脸上浮现出一丝奇异的笑容,“没想到,你的日子还是过得和以往那般。”她轻叹一声,说道,“我现在终于知道,你为何要杀我母亲了。你若是因为我父亲的关系,不会隔了那么多年才动手。或许那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不过,真正让你决定下杀手的,却还是有另外的事情发生。”她看向坐在床上满是狼狈却硬要维持往常那副气势的林谖,淡淡一笑,“其实,你根本就不能生孩子,对?”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一百零五章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林谖面上悚然一惊,但很快,她就镇定下来,眯着眼睛看向站在她身前的谢鹔鹴,尖声笑道,“你可知诽谤皇室是何等罪名?诽谤先皇,又是何等罪名?”她美眸一转,随即尖声笑道,“哦,哀家倒忘了,你现在孤家寡人一个,你的亲人早就不知道死哪儿去了,当然不害怕啦。”她轻轻抿唇,无限风姿从这个小小动作当中倾泻而出,“看在我们曾经母女一场的份上哀家倒要好好提醒你一番。”谢鹔鹴看着她微微一笑,笑容中全是不屑,“林谖,你做不成我亲娘,连我义母都要抢着做。”她将脸朝着林谖凑近,诡秘地对她低语,“你这么想靠近我爹爹,可是,他连看你一眼都不愿意呢。”这句话才是真正地踩到了林谖的痛脚,只见她脸上猛地一白,却还要硬是装出一副如平常那般强势的模样,“哼,那又有什么关系?谁叫你娘没福气,死得早?”她嫣然一笑,神情娇羞,竟宛如二八年华、情窦初开的少女,“你知道什么,要是他心中没有我,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做个将军,而不愿意问鼎大宝?要知道,他若是想做,谁也拦不住不是?”谢鹔鹴微微眯起眼睛,脸上竟升起一丝淡淡的怜悯,“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你用这些话来挑拨是没有用的。你自己也说了,他若真的想做,谁也拦不住。他心中若真的有你,那为什么不直接取了他们杨家的天下,自己坐上去,”她讥诮一笑,“也好与你双宿双栖啊。”谢鹔鹴微微一笑,又续道,“究竟事情是怎么样的,我想你心中应当无比清楚。我爹爹不过是为了守住一个承诺,没有了我娘,再大的权势在他看来也不过过眼云烟而已。”她转过头,淡淡地瞥了一眼坐在床上一脸莫测的林谖,冷冷说道,“你害死我娘,又害得我谢家满门被灭,害得我兄妹终生不得踏入中土,看来当年先帝不让你怀上龙种,真是无比正确。(.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林谖脸上终是一变,谢鹔鹴看着她猛地惨白的脸色,心中竟没有来由地升起一种强烈的快意,她讥诮一笑,声音更带着少有的尖刻,俯视坐在床上的那个女人,刻薄道,“没想到,你费心尽力掩盖的,就这样被我发现了。林谖你不是不会审时度势的人,既然嫁进了宫中,成了皇帝的女人,那就会借着这个身份,为你们林家争取最大的利益,这也是林家将你送进宫中的唯一目的。最好的办法便是怀上龙种,加上你们林家的声势,让皇帝立你的儿子为太子。一旦立了太子的那天,那离皇帝的死期也就不远了。到时候,你就是皇太后,太子年幼,势必由生母代为摄政,再拜你哥哥林晋语为太师,整个朝廷就是你们林家的天下了,大可以为所欲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谢鹔鹴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讥诮道,“只不过可惜啊,这如意算盘打得再好,却终究做不得真。你一进宫就得到皇帝的无上宠爱,加上年纪又轻,人又长得好看,哦,你进宫之前,林家还专门找了人来教你房中术,好让你能够牢牢地抓住帝王,从而称霸整个后宫。”她微微一笑,迎上林谖看向她的仇恨目光,“你不要去想我怎么知道的。太皇太后你媚态天成,这分明就是多年修习媚术的人才有状态。”她眼角的余光转向一直放在殿中青烟袅袅的香炉,漫不经心地说道,“那个玩意儿里面放的,便是这些年你练功用的材料了。”她嫌弃地在鼻子前摆了摆手,“怪不得每次到你这儿来都闻到一股腻死人的味道。”说着她又看了一眼床上已经渐渐冰冷僵硬的男子死尸,那张清秀的脸上还残留着刚才来自于qingyu高峰的欢愉和后来面临死亡时候的惊惧,两种极致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是说不出的惊悚。谢鹔鹴冷冷一笑,又说道,“你也的确没有辜负当年林家家主的期望。一进宫便宠冠后宫,当时的皇帝性好女色,为人也有些昏聩,于是你一来就被你紧紧迷住,不住地为你们林家争取利益。就在你们以为这个太后位置已经坐定的时候,你却发现了有些不寻常。你进宫数年却一无所出,最开始以为是你长期修炼媚术的关系,这样的东西一直上不得大雅之堂,更何况是你们这种自以为高贵无比的贵族门阀?所以一开始你就是藏着掖着,不让其他人知晓。再后来,连许多没你承宠次数多的嫔妃都在开始有孕,偏偏你的肚子就是没有响动,你用了无数手段,让凡是威胁到你们的嫔妃和皇子一一消失,而这中间,有了一个元肃,他的母妃是清河崔家的人,为人也较精明,加上元肃从一开始就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而崔妃又将他保护得很好,让你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所以,元肃才能从你的狠辣手段中逃过一劫,安然长大。至于元祀,他的母亲是个小小宫女,加上他本人有为人愚鲁,并非是做皇帝的料子,又不得当时的皇帝的喜欢,所以你便没有将他放在心上。而这中间,有一个人一直放不下,那便是从北方游牧民族进献进宫的那个公主,也是这个后宫中,单就美貌而言,唯一一个能与你分庭抗礼的人。”谢鹔鹴微微一顿,心间又浮现出那人的绝世容颜,儿子尚且如此容貌,身为母亲的她又会是怎样的让人惊为天人,甚至让当时的皇帝在林谖的虎狼之势下还忍不住拜倒在那位公主的石榴裙下。只可惜,斯人已矣,留下的也仅仅只是他们这些后来人无尽的猜想和向往。 谢鹔鹴双眼微微眯起,看向坐在床上那个浑身□的女人,如果不是她,自己不会有今天这般境况,如果不是她,嘉树也不会那么小便没有母亲,一个人远走帝都,北赴齐地,但是,如果不是她,自己和嘉树恐怕永远不会相识,更莫谈相知,和......想到那个人,谢鹔鹴心中升起一丝熨帖的暖意。她看着林谖的眼中波光流转,仿佛绝世明珠一般让人心生惊叹,过了片刻,她的声音再次在这静谧的宫殿中缓缓响起,给这深宫更添幽深冥灭之感,“只可惜,她生下的那个孩子,却是个傻子。那是你心中一定松了一口气,毕竟这些宫妃太多了,要是一个一个地解决实在是费时间得很。偏偏有些人很精明,硬是不给你留下任何的把柄,让你将来置她们于死地。”谢鹔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是有些倦了一般,退了几步又坐在了林谖床前的那张凳子上,慢慢续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知晓你自己不能生孩子的。”她弯唇一笑,却还是忍不住想刻薄林谖几句,“怎么,那样的味道,好受吗?你一直以为已经拜倒在你裙下的人,居然就是让你失去做女人权利的人,如此大的落差,你心里,定然十分不好受。”林谖脸上猛地一白,她闭上眼睛,仿佛是不堪时隔多年之后又有人在她面前提起那段让她狼狈万分的日子。她曾经以为那个男子是爱她的,一定是拜倒在她的裙下的,要不然怎么会放着整个后宫的女人不去亲近偏偏亲近她?诚然这里面有她家族的原因,但若是她长相丑陋,恐怕任何男子都不愿意接近她,何况还是皇帝,还是那个以好女色著称的皇帝?所以,当她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平常点的香中含有麝香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崩溃了。无论怎样她都想不到,就是那个看似对她温情款款的男子,亲手掐断了她作为女人的权利。那个时候,她觉得自己整个人生都颠倒了,原来她一直以为是她将那个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到头来才发现自己在他面前,是个逗人笑容的丑角。那个男人,看见自己辛辛苦苦地求子,是不是还躲在一旁偷笑着来的。这整个后宫的女人都能生育,独独她不行。为什么不行?因为她是京城第一美人,是一个眼眸就有无数男人为她生为她死的人,从来都只有她玩弄别人,没有别人玩弄她的。那个人居然那样做,无论怎样,她都不会放过他。 就在她尚未想好怎样报复皇帝时,却在一个极偶然的情况下,看见那个男人用和自己心中那个人同样的目光注视着她这一生都引以为耻的女人。那一刻,胸中升起的毒焰将她整个人彻底烧毁,她不明白,为何每一个人都喜欢林薇,那个女人,出生没有自己高贵,样貌没有自己出众,为什么这些男人都喜欢她,谢澜楚喜欢她,连一向被自己视作草包的皇帝也喜欢她......林谖缓缓睁开眼睛,那个女人的样子,她再也不要看到。只见她弯唇一笑,声音却是说不出的娇媚动人,“那你知不知道,你一直敬爱有加的母亲,其实是我杀的。”谢鹔鹴脸上笑容不变,却有一丝杀气从她眼眸中一闪而过,林谖恍若未觉一般偏过头继续说道,“因为皇上喜欢她,杨昭然竟然喜欢她,我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男人都要喜欢她。一怒之下,她就只好死了。”她冷笑两声,又说道,“我从来不知道,原来男人狠起来,比女人狠一百倍。我一直以为杨昭然不过是个沉迷于美色的昏庸皇帝,哪里知道,他在背后还留了这么一手。他以为不让我有孩子,我就没有办法?林家就要因此败落下去?他实在是想得太简单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尝记相逢若耶上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一百零六章尝记相逢若耶上 “所以你就让苏雪静李代桃僵,让她代替你怀孕,对?”谢鹔鹴截口过来,脸上又是那样似笑非笑的神情,“因为是昭然皇帝亲自‘试验’的,所以,就算后来你有了‘身孕’他也只当是他的药没下好,让你有机可趁,完全不会想到原来是你找了别人过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她转头看向窗外,一抹浓云悄悄遮住天上的月亮,仿佛银盘一般,光韵幽幽,“当年齐王嘉树的母亲,那个异族公主,说是跟宫中的侍卫私通,结果被你撞见,于是你就将她告发。私通之罪,理当诛杀。”她嘲讽一笑,“其实哪里是什么‘私通’,不过是看见你找苏雪静代孕的那些事情,你借此以齐王的性命作要挟,灭她口罢了。”她幽幽一叹,又说道,“她一个外族公主,举目无亲,要是母族强大还好,偏偏是个战败的小族,没了倚仗,在这宫中身份又着实尴尬,你想杀她,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林谖不置可否地一笑,眼中媚意流转,却没有丝毫的悔意,“那是她运气不好。谁让她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她尚未说完就被谢鹔鹴猛地打断,“我母亲的死是因为昭然皇帝喜欢她,所以她该死;齐王母妃是因为她看到了不该看到的,运气不好,所以她也该死。”谢鹔鹴眼睛微眯,杀意在眸中流转无限,“那尊贵的太皇太后,你心狠手辣、不折手段。又害了这么多人,是不是更加该死?” 仿佛平地惊起一声巨雷,林谖蓦地睁开眼睛,满脸悚然地看向谢鹔鹴。那女子一身青衣,朝她缓缓走近,脸上杀气纵横,她身后是深沉如墨的夜色,浓到极处,仿佛血液一般,让人窒息。 朦胧中察觉到有一股腥甜森凉的气息在她脸上划来划去,仿佛毒蛇吐信一般,几乎让人全身的血脉都忍不住冻住。何樱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猛地睁开眼睛,却听见耳边一个十分闲适的女声含笑的声音,“不要动哦,你一动,我手上的剑一滑,说不定你这小脸蛋儿就毁了呢。”何樱顿时僵住,不是因为这句话,而是因为说话的这个人。那样闲适、漫不经心却又带着点点笑意的声音,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人的样子,已经随着仇恨和妒忌的火焰深深地刻进她的骨髓里,洗也洗不掉,忘也忘不了。她轻轻移动眼珠,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让脸在那柄寒气森森的剑上留下的痕迹,果不其然,她床对面的桌子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了一个青衣女子,逆光坐着,月亮皎洁的光芒顺着她身上质地良好的青衣滑下,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清冷的光芒。尽管从她这个角度过去看不见脸,但是那样的身影,是她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的。何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眯着眼睛朝坐在对面的女子看过去,沉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谢鹔鹴轻声一笑,和着清冷的月光,却是说不出的冷寂,“看来你们都想我死啊。”何樱一声冷笑,尖刻道,“你杀了我的孩子,我当然恨不得你死。”谢鹔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衣袖微动,只听一个清脆的巴掌声拍在何樱脸上,她凝脂般的右脸立刻变得又红又肿,也没看见谢鹔鹴是怎么动手的,只听她淡然说道,“你也杀了我的孩子,还有什么不满?”她轻轻闭上眼睛,“你进夏家这些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离间我跟夏语冰的关系,我还没恨你,你到先恨上了。” “你不恨我?”听到这样的话,何樱反而十分惊讶,谢鹔鹴看着她淡淡一笑,眼中全是怜悯,仿佛她是地上低贱无比的蝼蚁,她轻轻扬起自己纤巧白皙的下巴,声音依旧还是当初的那样淡然,“因为我不屑。”何樱“哈”了一声,轻轻嗤笑道,“那你还不是被打败了,你象一条狗一样被赶出夏家,赶出南庭,谁也容不下你。谢鹔鹴,我告诉你,其实除了家世,你什么都不是。” “那你呢?你有什么?你什么都没有。”谢鹔鹴眼中冷意愈甚,“我爹爹当年将你救回来,你就是这样报答他的吗?”何樱冷笑一声,剜了谢鹔鹴一眼,“他当初救我,无非就是想让我帮着他,效忠他,替他监视语冰。哼,他将你保护得多好啊,凡是伤害到你事情从来都不让你做。你大概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我来之后,语冰和你的关系就越来越疏远,到最后他甚至恨你?因为,很早的时候,我就告诉了他,我是你爹爹派到他身边来的细作,目的就是为了将他每天的所作所为全部报告给你爹爹。”谢鹔鹴隐在黑暗中的瞳孔猛地一缩,却又听何樱嫣然一笑,续道,“你也知道语冰的脾气,你们谢家这样猜忌他,加上我进门又是你允许的,他心中自然当你和你爹爹是一起的了,也会以为,你嫁给他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监视他,如今一个你不够,还来了一个何樱。他那样骄傲的人,怎么会受得了?再加上最初的那段时间他为了气你,所以天天与我在一起,而你又跟他赌气,对他理也不理,”何樱嘴角露出一丝自得的微笑,“自然,他便和我越来越亲近了。” 谢鹔鹴却没有动气,只是弯唇笑了笑,拿剑拍了拍她的脸颊,“倒要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她低下头来,黝黑发亮的瞳仁在黑暗中仿佛天上星辰一般,“你的命我先留着,如果没有了你让林谖来牵制夏语冰,那就不好玩了。”话音一落,何樱只觉眼前青影一闪,人却已经不见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不畏浮云遮望眼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一百零七章不畏浮云遮望眼 远远地就看到前面的茶寮,走了一上午,就是谢鹔鹴和苏青这样的高手也觉得有些累,加上眼下正是晌午,头顶的太阳照得人两眼发昏,要不是有内功傍体,恐怕早就中暑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饶是这样,他们两个还是有些吃不消,见到前面有落脚的地方,心中自然高兴。 策马飞奔过去,却见里面的店家正在收拾东西,苏青觉得有些疑惑,便开口问道,“店家,今天不做生意了吗?”那店家抬头见他,是个样貌极为清俊的后生,干干净净,温温润润的模样,心中顿生好感,连心中的那股焦躁之气也褪去不少,停下手中的活计对他说道,“不是不做,是做不了了。”见苏青露出询问的神情,那店家又解释道,“帝都派出百万军队出来围剿齐地义军,我看怕是凶多吉少,所以还是趁早走了算了,免得留在这里,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怎会?”说话的那人声音清润,仿佛一道清泉入耳,是说不出的受用,却见那人青衣微动,缓缓走上前来,对那店家说道,“这帝都传言百万雄兵,想来最多不过二十万而已,故意多报那么多不过是为了震慑百姓和敌军,让他们知难而退。况且,都说那位义军首领英姿天纵,用兵如神,想来这数十万军队在日渐壮大的义军面前也讨不了什么好去。”她安抚性地笑了笑,又说道,“既然是这样,那你们还走什么走?”那女子笑容绝美,仿佛那一刻间,山上的所有花朵都尽次绽放,却也还是比不上她的那一笑,心甘情愿地沦为背景。那店家显然是没有想到居然在这里还能遇见这般人,愣了愣,又苦笑道,“我看两位是从南边来的,是从帝都来的。”见两人点头,那店家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不知道啊,前些时候的确向你们说的那样,义军虽然人数不及南朝军队,但是有首领的指挥也打过几次胜仗,但是,这次领兵的,是继谢大将军之后又有‘战神’之称的夏语冰将军。[.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他用计将义军首领调去了临都后面两百里的临淄小城,却又让自己大部分军队留下来死守临都......”见他们两人脸上皆露出沉思之色,那店家唯恐他们不信,又说道,“诶,我看你们不要不相信,这些都是前几天从临都城外逃过来的人说的,这样的事情我也不敢乱说是不是?诶,你们说,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打仗呢?那些贵人们只顾着自己的心意,却全然不管我们老百姓的死活,诶,这天下大乱的时候,让我们去哪里呢?”谢鹔鹴瞳孔猛地往后一缩,脸上一白,却没有说话。见那两人抬头看他,那店家又说道,“我看啊,这临都,过不了几天就要破了,那首领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有□之术,再说,夏语冰将军在南朝素有‘战神’之称,也不是易于之辈......”他看向站在他面前的那两个人,劝道,“我看你们两个样貌都这样好,看气度就知道是大富大贵之人,所以,还是不要去趟这趟浑水了,赶紧走。” 谢鹔鹴和苏青对视了一眼,朝那店家抱了抱拳,说道,“多谢店家提醒。”她说完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从腰间掏出一把金叶子递给那店家,“你拿着这些,回乡去。”不管那店家目瞪口呆的样子,眼前的两个人已经翻身上马,风驰电掣地离开了。 耳畔又传来南朝将领的马战声,那人十分会骂,半天来没有一句重复,还将嘉树的全家上下八辈子全部骂了进去。左恒叹了一口气,南朝军围困临都已经快有半个月了,如果再不将突围,恐怕整个城的百姓都要跟着殉城。之前夏语冰突出奇兵,将嘉树调去了临淄,那时候人人都以为夏语冰会从后面进攻,毕竟他那个人,打仗从来不按常理,颇有当年谢澜楚之风。临淄是最靠近临都的一个城,而且他们的粮草和军需大部分都放在了临淄,若是临淄一旦被破,那这场仗就不用再打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正是因为如此重要,所以当初嘉树在走的时候带走了相当一部分士兵,留下来守城的,除了很少一部分精壮士兵之外,就全是老弱病残。这些日子,他想尽办法将一些老弱妇孺运送出城,可是那毕竟是少数,如果在这样困下去,到时候这整个城里面的人全都跑不掉。 他看着桌案上的那封劝降信,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封了,自前日起,夏语冰就一直不停地派人送劝降信过来,几乎每餐一封,送劝降信还不算,他还发动全军将士写信,信的内容应有尽有,有过来劝降的,有制造谣言说他们心中的神话,那个义军首领已经死了,有写家书引起思乡之情的......种种手段,不一而足。左恒一开始严令士兵和百姓们看那些信,可是,这也只是一时的办法,若是长久下去,这个城不攻也就破了。他现在只希望,嘉树能够平安回来,等到他回来,那临都之危也就可以解了。 山风将两人的衣袖吹得猎猎作响,好似军中旌旗一般,谢鹔鹴的眉头从站在这上面开始就一直没有松过,苏青看了一眼下面队列俨然、乌压压的南朝军队,叹了一口气,说道,“果真是飞鸟难越啊。”谢鹔鹴却没有理会他的这句话,反而轻声低喃道,“我总算知道,嘉树为什么会走了。”苏青没听清楚,下意识地问道,“什么?”谢鹔鹴转过头来,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说道,“夏语冰的计策,嘉树没理由看不明白,他有一个非去不可的理由。”苏青皱了皱,待要再问时,谢鹔鹴已经转过头去,看着山脚下面那一大片的南朝士兵,解释道,“我一直以为林谖没有那么大的魄力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将南朝的所有军队全部集结过来镇压起义,现在看来,百万雄兵并非虚言。而嘉树手中仅仅十万余人,还有一部分在齐地没有跟着一起过来,夏语冰手中掌握着如此重兵,做什么自然都如虎添翼,更加得心应手。他兵分两路,一部分留在这里困守临都,另一部分派去临淄,袭击齐军的粮草重地,嘉树腹背受敌,放弃哪一方都有可能一败涂地。”她低下头来,喃喃自语,“他选择了临淄,那临都就剩不下多少人了,怪不得不肯出战,根本就是没人可以出战才是。他一定是想先解临淄之危,再这转过身来解决这里的问题,可是夏语冰......”说到这里,她自己都有些心慌,“夏语冰哪里会这么容易让他回来......” 那个人,但愿不要出什么事才好,否则......否则,她这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 谢鹔鹴转过头来,看着苏青,淡淡说道,“我要进城。”苏青轻轻皱了皱眉,她的心情他自然知道,只是眼下......他张口问道,“南朝大军将临都团团包围,你怎么进得去?”谢鹔鹴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头顶天色,眼睛中闪过一丝决然,“我不管,无论怎样,今晚一定要进城。”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嘉树费尽心力一手创建出来的东西就这样毁于一旦,她更不能......更不能放任城中数万百姓不管......这一切的因都是她种下的,不管有怎么样果,都应该她自己去尝。 是夜,空中浓云密布,一片深黑,却又带着浓重的腥气,是铁腥气和血腥味儿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那是军队当中特有的,此外在其他任何地方都不可能闻到。近日来军中气氛凝肃,晚饭前才由夏语冰亲自下过命令,各处岗哨提高警惕,谨防有人趁着月黑风高越过重重包围进入城中。他用计将嘉树调开,就算不能在路上将他置于死地,也要让他来了这里进不了城。只要不进城,嘉树就算能够从临淄逃回来,也不能将临都的败势挽回。夏语冰看了看手边的卷宗,轻轻皱了皱眉,心中也不得不承认,谢澜楚能够屹立朝廷数十年不倒,过人之处非常人可以比肩。眼下有些人将他称作“战神”,他却觉得十分不能承受,谢澜楚数十年戎马生涯,未曾一败,在很多军人眼中,他就已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是他们心中的神。而眼下将自己推出来,除了他的战术和谢澜楚十分接近之外,也因为,谢澜楚之后,谢飞白远遁鞑靼,南庭已无可用之将,而他生擒元肃,名震天下,这对于正处在惶恐当中的南庭将士来讲,无疑是雪中送炭。他们已经过了很多年有神的日子,一旦这个神败了,这些人便觉得惶然无依,而他的出现,正是给了这些人一个继续崇拜下去的理由。 在谢澜楚身边的那些日子,他虽然没有实权,但学到了很多以往不曾学到的东西,也见到了很多以前从来没有机会见到的,换句话说,如果没有之前的那段日子也不可能有现在的夏语冰。那个男子的风头是这个朝廷、乃至这个天下最盛的,那样的人,带着一身清新的儒雅之气投入刀枪剑林之中,让世间所有的人都为他深深折服,连自己也不例外。谢澜楚当时让他跟在身边,更像是在历练他,那种历练又和他对谢飞白的历练不一样,究竟有什么不一样,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他既然有心历练自己,那为何又要派何樱和......谢鹔鹴来监视他,如果监视他不是因为害怕将来自己尾大不掉,成为他难以控制的一方势力,那他又为何要来监视自己?夏语冰皱了皱眉,这个问题在他心间萦绕很久,却一直得不到答案,眼下谢家人都不在了,能够给他回答的,也只有那个人了,可她却未必愿意......她那样恨自己,当初在山上恨不得一剑杀了自己,可是后来却又冒着与齐王反目的危险来救自己,这究竟又是为了什么?他从来不敢奢望是因为那人尚未忘情,两人夫妻四载,她的性格他在了解不过,那种宁折不弯的傲气和决绝,是不会让她时至今日还对自己有留恋的......夏语冰微微苦笑,有的时候,他甚至恨自己这样清醒,如果不是这样清醒,那他还可以骗自己一下,她也许心中还念着他,也不会到了现在,每日每夜都辗转难眠。 既不是因为留恋,那她出手相救,又是因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为我的伏笔哀叹一声。。。。。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汉家还有烽火燃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一百零八章汉家还有烽火燃 照样还是那片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天幕之下,夏末秋初的空气中还带着夏天最后一抹余温,炎热得几乎让人感觉心里有一团火已经在熊熊燃烧,怎么也扑不灭。守在机要路口的两个士兵中的一个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汗水,骂骂咧咧地说道,“这么热的天,居然来这里受罪,真是,那个什么首领这么久都不出来应战,我看八成是听到咱们将军的声名和百万雄师,被吓破了胆,不敢出来了。”他旁边的那个显然比他沉稳许多,咧嘴儿笑了笑,“在这里比在帐篷里好多了。” “那是。”那人接口道,“帐篷里几十个人一起睡,不仅热,臭也臭死了。不过,”他拎了拎身上厚重的盔甲,“要是不穿这个玩意儿,就好了。”他旁边的那人笑道,“你以为你是将军啊,要不想穿也可以,你去问问将军答不答应——”他话尚未说完,就觉得眼前掠过一阵风,一个黑影从他面前一闪而过,那影子去势太快,让他分不清楚那是什么,却还是大喝了一声,“谁!”那人去势未减,依旧朝前面掠去,那士兵的声音刚刚落下,只觉得自己鼻尖上一凉,一支冷箭已经从他的鼻尖上飞掠出去,去势比刚才那影子更急。只听“嗞”的一声,是箭镞插进血肉的声音,那个影子微微一顿,众人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两个人并肩而行,不过他们动作太快,又是站在一起的,所以让人看上去像是一个影子罢了。然而,那支剑却也只是让那两个影子微微顿了一下,前面守路的士兵想要拦住,却还是被他们以奇快的速度给绕开了。那士兵直觉身边更黑了一些,却又马上被火光照亮,火红的光芒映照在甲胄上,发出仿佛夕阳般的颜色。他这才看清楚身边已经站了一个拿着弓箭的人,却正是这次领军的人,夏语冰。他和身边的同伴躬下身子给夏语冰行了一个礼,却被他轻轻抬了抬手给免了。他手握长弓,身上只着了单衣,看样子是听到了自己那声大吼之后急急忙忙跑出来的,火光映照在他犹若刀锋的清俊侧脸上,越发幽晦不明。过了半晌,才见他抬了抬手,看着刚才那两个人离开的方向,轻轻启唇,“明日,攻城!” 而此刻的临都内城里,一间书房中却是灯火通明。左恒坐在上首,一向平静无波的脸上却也有了点点焦躁,而在他下首的,却是这次被嘉树留下来守城的将领。其中一个看了看同伴的脸色,又看了看上首的左恒,吞了一口口水,站起身来,还没有说话,却听到左恒急切的声音,“王将军有何良策?”他太过心急,连一向的风度也忘了,身子微微往前弓着,连他自己也没发觉。那王将军见他这般,胆子又肥了几分,朝左恒拱手道,“先生,我看,不如我们,我们降城。只要降城,那就可以......”他尚未说完,就听见“啪”的一声猛响,却是左恒按捺不住,用手将身下椅子的扶手震碎了,他轻轻眯了眯眼睛看向那王将军,声音中透出浓浓的不悦,“恕老夫耳拙,不能听清楚王将军的话。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他抬了抬下巴,看向下面的人,“各位将军,你们听清楚了吗?听清楚了的话,可以给老夫再复述一遍么?”他眼中杀意涌动,分明已然怒极,下面众人如何敢言,纷纷摆手,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只剩那王将军一人站在那里,兀自不是。左恒冷冷地瞥了那王将军一眼,声音也是说不出的冷硬,“王将军,你可以坐下了。”哪知那王将军却放着眼前的台阶不下,反是咬了咬牙,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朝左恒拱了拱手,沉声道,“左先生不愿听,卑职也要说。眼下首领不在城中,又带走了大批人马,生死未知,而南朝军队将我们的供给线路切断了,城中供给不足,眼下还能支撑,尚能死守,可是过不到五日便要弹尽粮绝,届时,满城百姓和军中将士又该如何?我们若是执意不降,他日一旦城破,死的便是这满城百姓,况且,况且......军中将士有许多的家人都在临都之中,倘若执意不降,那......若是降了还能够换得一命,若是不降......”他后面没有再说下去,可是意思也已经表达得很明确了,王将军说的话无疑说出了很多将领的心声,他们中有些人就是临都的守将,因为见义军声势浩大,加上这些年朝廷又的确苛刻,所以几乎是连打也没打就缴械投降,没想到,如今真的有了事情,最先放弃的人,也是他们。 听了他的话,这些将领起先还不敢说话,到了后来,有一个实在忍不住,大喊道,“王将军说得对!我们在这里打死打活也没有什么好结果,反倒是你们这些贵人坐享其成,凭什么?我们的妻儿老小全都在这临都之中,而你们就只有你们自己,当然没有顾忌了,一旦城破,死的又不是你们家人,说不定那个什么连面都没见过的首领知道要败,早已经逃之夭夭了,只剩下我们这些人还在这里傻乎乎地给人家当替死鬼。”他此话一出,立刻引来众人的纷纷议论,有一个人附和,就有两个人;有两个人,就有三个人......到最后人越来越多,左恒的威慑力起先还起了一些作用,但到了后来就完全没有了。那些人有的性格急躁的,已经站起来,打算要走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走,弟兄们,我们将城献给南庭,他们一定会念在我们弃暗投明的份上重新收留我们的。”屋里的人大部分都争先恐后地要走,生怕落后于人,将来落得个逆贼之名,牵连全家。 “你们真的要去吗?”乱哄哄的厅中响起了一个清澈至极的声音,是真的清澈,仿佛听见他的声音就可以看见山涧潺潺的清泉,那人的声音也不高,偏偏整个大厅中都久久回荡,仿佛就在耳边。众人齐齐回过头朝身后看去,左恒的身边不知道什么身后已经坐了一个白衣人,袖口上绣着精致缠绵的暗花,仿佛流云一般舒展恣意,那人也未束发,一大把鸦色的长发就随意地披在肩上,脸上带着一个黄金做成的狰狞面具,只露出一个光洁却又弧度姣好的下巴。他将身子斜斜地靠在梨花木的椅子上,身姿如惊鸿绝艳于世人,却又带着月下独酌、花间醉酒的闲适和洒然。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首领”,刚才还乱哄哄的一群人立刻噤了声,座上的那人又闲闲道,“你们不是要去投诚么?怎么不去了?”刚才最先响应那个人梗着脖子硬声道,“是,你拿我们的性命去为自己谋江山,我们不干了。都是做狗,跟着你前途未卜,跟着南庭,还能保证我一家老小的安全。”那人低下头来一声轻笑,叹道,“好啊。”众人还未明白过来他为何这样讲话,却见他拿起放在一旁桌案上的茶杯轻轻啜了一口,说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找南庭潜过来的奸细,现在终于找到了。”他话音刚落,一滴茶水已经如闪电般地越过众人眼前,没入那人眉间,那人尚未来得及哼一声,就已经腿一弯,跌到地上,已然气绝。众人都眼带惊惶地看着上座的那人,他却浑然不觉一般,依旧言笑晏晏,“你们是要跟这叛徒一起,还是回来?”他特意加重了“叛徒”两个字,顾盼流转之间,一双眼眸,竟比绝世宝石更加耀眼。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秦家筑城避胡处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一百零九章秦家筑城避胡处 他话音落下,厅中的人都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有些拿不定主意。倒是最先站出来附和王将军的话的那个人见众人心志有些摇摆不定,自己也被看做细作,脸上一白,大声嚷嚷道,“弟兄们,不要相信这个人说的话。你们想想,咱们为他卖命,将来他做了皇帝,可我们的妻儿老小全都死在南朝军队手中,那个时候就算论功行赏做了什么开国功臣,也没有意思了对不对?还有,他手下有和他一起南征北战追随于他的嫡系,我们这些临时收编过来的,又怎么比得上他手底下的亲随?”见那些人脸上的神色稍有松动,坐在上首那人轻轻一笑,曼声道,“你们可还记得当初投向我麾下时的原因么?”那些人脸上一凛,那人又不紧不慢地说道,“林氏的手段你们都知道,否则当初也不会投向我,谋个好前程。如林氏般心机歹毒的妇人,岂可容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违拗她的意志,你们此去,若是能死得爽快干脆还是好的,若不能,”他低头,嘲讽一笑,后面的话却没有再说下去。厅中众人想起这些年来林氏的手段,心中都有戚戚之意,脸上又白了几分。只见上座的那个人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叹道,“好了,不说了,就这样定了。”他也不管厅中其他人的脸色,自顾自地说着,最开始响应王将军的那人张了张口,像是要说什么一般,不过,上首那人像是将他的意图看清,一双眼睛微微眯起,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曲起,一道劲气就破空而出,直直地没入那人的眉心。那人张大了的口却再也合不上了,身子缓缓地从人群中间滑了下去。那首领意在立威,自然不会让别人看不见,反倒会害怕他们那些人看不见,见厅中众人脸上都露出惊讶之色,他轻轻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那人,用一贯的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叛逆的下场你们也看到了,有谁还执意要走大可说出来,我不介意送他一程。”见众人脸上都面露惧色,那首领似乎十分满意,微不可查地弯了弯唇角,又放柔声音,对厅中的那群人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身不由己,所以往后只要你们好好地跟着我办事,这件事情就既往不咎了。我也知道在座的各位都是不惧抛头颅洒热血的大好男儿,唯一担心的便是自己亲人的安危受到威胁,不过你们放心,我已经找到了将他们平安送出城的方法,你们不用担心。回去之后,就将你们家中连同临都中的所有妇幼全部集中起来,趁着今夜月色,一并送走,安置妥当,也好让你们在打仗的时候没有后顾之忧。” 他话音刚落,厅中众人脸上纷纷露出喜色,他们本就是军人,一旦他们最担心的事情解决了,就算是要他们死也是在所不辞的。左恒淡淡地看了身旁那人一眼,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佩服的神情,这个人,三样两语便将刚才几乎发生哗变的局势给稳住了,眼下这些人已经不再像起初那般,甚至还隐隐有些感激。看他那个样子,应当还有后着。不待他细想,上首那人已经朝厅中众人挥了挥手,淡淡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准备,记得不要走漏了风声,子时之前,在府衙后院集合。快去。”众人朝他抱了抱拳,那人只是淡淡点了点头,让那群人离开了。 座上那人转过头来,一双眼睛倒映出屋内灯火明灭,越发幽深,让人一望看不见底。 而与此同时,远在百里之外的某处密林之中,有一群人此刻正围着一团篝火团团而坐,丝毫不敢大意。坐在中间的那个人,虽然身上的那身白衣已经不如往常那般鲜亮,但整个身上却依然散发着清风流离一般舒展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想要去亲近。他的脸上,带着一张黄金做的面具,上面浮雕精致,却十分狰狞,将他的脸覆去大半,只留下一个弧度优美的下巴,和上面因为几天没有打理而生出的青色胡茬儿。他旁边坐着一个粗豪汉子,此刻满脸的不耐烦,他伸手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汗水,抬头看了一眼头顶惨白的月亮,刚要伸手去解自己衣服上的扣子,却被坐在那白衣人另一边的那个俊美少年看见,只听他笑道,“李老三,你三年都不洗澡的人,不要把你那身皮露出来,臭着了首领。”那个被叫做李老三的汉子一口唾沫吐到地上,骂道,“我呸,卫小七,你不要以为你仗着年纪小、首领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你哪只眼睛看见老子三年不洗澡的?去临淄之前老子不是才跟你一起洗过么?”那个被叫做卫小七的少年不以为意地瘪了瘪嘴,满不在乎地说道,“你要不是三年都不洗澡,让你媳妇儿受不了,她会不要你?” “我呸卫小七。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懂什么媳妇儿?”李老三骂道,“老子告诉你,女人,是这个世上最难懂的了,她前一刻说喜欢你,下一刻就有可能变卦。你连女人都没见过,知道什么叫媳妇儿?”被李老三那满是轻蔑的眼神一看,卫小七立刻忍不住了,大声嚷嚷道,“什么叫‘连女人都没看过’,李老三,你不要欺人太甚!”他们中间立刻就有人忍不住了,笑着逗着卫小七,“那小七,你告诉哥哥们,你见过的女人是什么样子的?”卫小七立刻胀红了脸,讷讷道,“就是......就是......就是很白......很美呗,还能怎么样?”李老三“噗”地一声就笑了出来,“照你这样说,小七,你见的女人真是太多了。”他这番揶揄立刻逗得众人哈哈大笑,连坐在他们中间的那个白衣人也是忍俊不禁。见到连首领都逗笑了,卫小七立时不依,正要叫嚷,他身边的那个白衣人身子却一凝。只听头顶响起鸟雀腾飞之声,在篝火前团团坐着的人们面上皆是一肃,那李老三首先忍不住,冲着身后一片静默的树林大喊道,“妈的,你们不用睡觉啊,成天跟着老子们,连屙屎屙尿都不放过!”他这样一说,让一片凝肃的气氛又稍微轻松了些。 他身旁的白衣男子站起身来,林间山风轻轻吹起他的袍袖,那双美得让人心颤的眸子轻轻眯起,只听他沉声喝道,“都给我出来!”话音刚落,一道寒光带着铁腥气就朝他迎面射来。 待到厅中的那群将领全部散去,坐在上首的那个白衣人伸手将覆在自己面上的那枚面具取了下来。面具之下,是一张艳冠天下的绝世容颜,她伸出自己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按了按额头,对坐在自己对面的左恒问道,“嘉树怎样了?”左恒早就猜到是她,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谢鹔鹴心中陡然一沉,急声说道,“他......”只说了一个字,却再也说不下去。左恒看了她一眼,叹道,“我没有他的消息。”谢鹔鹴这才觉得自己一直被提起的心稍微放下了,低下头来,既像是在跟左恒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在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起先南朝那边知道嘉树没死就放出消息,造谣嘉树已死,而今晚闹出的这一场,若是嘉树还在的话,那些人即使有二心,又哪儿敢。南朝一旦得知嘉树已死的确切消息,必定会即刻通知临都中的所有将士百姓,而嘉树眼下尚无消息,那就说明,他人还是好好的。 只要他好好的,那就万事皆好。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笳喧雁门北,阵翼龙城南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一百一十章笳喧雁门北,阵翼龙城南 子时。(.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空中乌云渐渐遮去那轮惨白的圆月,但也有些许森凉的光芒从厚重的云朵后面透出来,给府衙后院中的所有人镀上一层凄凉诡谲的光芒。等到那些将领将城中的所有妇幼集中过来的时候,谢鹔鹴已经斜靠在太师椅上等待许久了。她闲闲地看了一眼明显十分紧张的众人,周身散发出来的姿态却依旧和嘉树往常给人的感觉一般无二,众人见她这副模样,大半夜地又将人全部召集起来,以为她心中已有对策,心中也不由得大为放松。一个副将躬身上来请示,却被她轻轻挥了挥手给屏退了。那双晶亮的眼睛扫了一眼面前黑压压的一片人,只见她张开口,一道不辨男女的声音便透过内力远远传出,在整个府衙内久久回荡不息,“我已经找到出城的法子了。不过只能将你们送出去,城中剩下的成年男丁必须全部留下来对敌。”她顿了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说道,“等下你们分成四队,跟着那四位将军一起走,记得,不要东张西望,也不要说话,更不要议论,如果出不去,那死的就是你们所有人!”她说的严肃,众人也把不准她心中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只听她的语气却不复往日的闲适,众人只当此事果真非如此不可,心里不禁打了个突,却再也不敢多言。 她朝那些人摆了摆手,已经由左恒选出来的那四位嘉树的心腹便带着那群妇幼朝府衙外走去,那群临都的将领看到自己家人都已经被送走,心中也不由得轻松许多。可是还未等到他们真正地松一口气,坐在椅子上的那人却已经朝他们吩咐道,“传令下去,集合城中所有男丁,无论老幼,无论伤残,半个时辰之后在此会合。”她移了眼睛看向犹自一头雾水的将领们,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费尽心思将你们的家人送走,那剩下的人,是不是该好好地帮我守下这城?”将领们恍然大悟,纷纷领命下去。 待到人都散去,左恒朝谢鹔鹴走近,见了谢鹔鹴那样子,他的眉头非但没有松开,反而皱得更紧,“这样下去,真的行么?”他看了一眼谢鹔鹴,又说道,“你现在是坐着的,所以旁人不太容易看出来,可是时间一久,难保他们不起疑。”谢鹔鹴伸手捶了捶额头,叹道,“那又有什么办法?嘉树是男子,我是女子,身材上差了太多,可是眼下也没有时间去找其他人来代替了。”她抬头看向天上已经渐渐散去的浓云,决绝道,“只要让他们愿意相信就行了。是不是,并不重要。”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刚才领命下去的将领们带着城中剩下的男丁陆续进入府衙,谢鹔鹴扫了众人一眼,她分明是斜斜地坐着的,院中人也多,可是那目光却像是有实质一般,从上面拂过每一个人的脸颊,本来慌乱一片的心也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她闭了闭已经疲惫已极的双眼,等到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是一片坚定,带着某种不可撼动的决心,让站在她身旁的随从也不由得心中一惊。只见她扬起弧度姣好的下巴,用内力传送出来的声音仿佛像是响起在每一个人的耳边,声音并不高,却十分地具有说服力,“各位,你们的家眷我已经命人全部送走,刚才你们中间有许多人也看到了。可是,我也只能让她们一时平安,能不能给她们永世安宁,剩下的事情,还是要看你们的了。”队伍中有片刻的安静,但马上,就有人站出来喊道,“好!我陆生大好性命在此,全凭首领差遣。(.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有了最先出来响应的人,剩下的自然就多了。只听那些人纷纷喊道,“好!全凭首领差遣”“全凭首领差遣。”......这些人是最简单的人,一旦将他们心中担心的事情解决了,所有的一切便都不成问题。谢鹔鹴的嘴角弯成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她侧头,对身边一直站着的那几个将领低声吩咐了几句,便抬起头来对院中的众人高声说道,“具体动作我已经交给下面的几位将军了,大家跟着他们一起行动就可以了。”她顿了顿,声音高昂,隐隐挟风雷之势,震慑全场,“另外,传令三军,即刻休息,养精蓄锐,准备明日一战!” 底下的将士们可以休息了,可是她却还不能。见人都已经走光了,谢鹔鹴才从座位上站起来,对身边的左恒轻声道,“走。”左恒默然答应,跟着她一起往内衙走去。 天色已经不若刚才那般浓重,却还是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压抑之感,谢鹔鹴和左恒两个人一路向内衙行去,目的地却是内衙的地窖。此处还算是北方,北方居民为了在冬天储存粮食和蔬菜,往往修有地窖,府衙之中人口较多,地窖也比较大。两个人在地窖入口停住,左恒衣袖一动,那地窖入口放置着的盖子便飞到了一边,谢鹔鹴一言不发地举步走了下去,而左恒也自然紧紧跟在她身后。 见到他们两个下来,刚才带城中妇幼出去的那几个心腹朝两人抱拳行礼,其中一人走上来,对谢鹔鹴低声道,“首领,都已经安置妥当了。”他话音刚落,却又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对一般,目光中略带审视地看了一眼一身白衣的谢鹔鹴。左恒自然知道他觉得有什么不对,轻轻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那将领见是往日和首领情同父子的左先生,便没有再多想,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觉得,觉得,首领今日看上去,和往日,有些什么不一样了。”左恒微微一笑,问道,“是不是觉得瘦了些?”被左恒这样一说,那将领这才发现,立刻点头道,“就是就是。我就说嘛,还是先生最了解首领了。”谢鹔鹴低头意味不明地一笑,却没有说话,倒是左恒在旁边解释道,“他这几日连日奔波,不瘦才不正常。”那将领还想在说什么,谢鹔鹴却微微抬手制止了他。她缓步朝那群人走下来,却不走近,只是远远地站着,那群人见到她,立刻忙不迭地朝她行礼,她轻轻挥了挥手,将众人制止住,缓声道,“这几日只能委屈你们暂时住在这里了。南朝军队无所不用其极,我害怕他们知道你们是临都守将的家眷,将你们绑了去,所以才将你们带到这里来,派人守着。你们放心,既然你们在这里,我自然就会护你们周全。”她眼中一片潋滟,“只是,你们的家人还在前线作战,为了他们,我还需要你们帮我一个忙。” 从地窖回来之后,谢鹔鹴便和左恒分了手,她已是累极,只是为了稳定刚刚平定下来的军心,在人前必须装出一副万事无忧的样子。她行至嘉树房前,伸手推门进去,里面一室清冷,还染上了些许门前盛放的花朵的香味,清新之处,好似那人就在身边,从未走远。 她走进去,在床边坐下,轻轻将衣服脱下,里面的肌肤是如玉般的剔透细腻,只是那肩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的纱布和上面仿佛是雪地盛开的红梅的血迹却将她此刻的情况暴露无疑。谢鹔鹴叹了一口气,上半夜的时候她跟着苏青一起进城,却被夏语冰发现,身上的伤就是夏语冰那一箭造成的。之前她为了解左恒之危,只是简单地包扎了一下,没想到刚才杀那将领,却让她身上的伤口裂开了。夏语冰那一箭来势汹汹,想要好,就算是静养都要好长一段时间,眼下,却没有那个时间了。 她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将肩上的淤血洗净,又稍作包扎了一下,换了衣服,缓步走到房中的镜子前,伸手拿掉摘掉覆盖在脸上的面具,那面不甚精致的铜镜中,映出一张几可让天地失色的容颜。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已经看惯了那张血纹纵横的脸,突然之下反倒有些不习惯。镜中的那人美得不真实,往日逼人的艳丽渐渐消减,取而代之的,是冷寂的清丽,和少年时代艳冠天下让人不敢逼视的艳光不同,如今镜中的自己,更像是雨后梨花,散发着当日家破之前不曾有过的风姿。当时的她尚未经历风雨,只知道阳光和雨露的美好甘甜,而不知人世之后,还有凄风苦雨风刀霜剑,如果说当时的容颜已经是让人不敢逼视,如今却是让人心悦诚服地拜服在脚下恍惚之中。昏黄的铜镜中仿佛映出另外一人的绝世容颜,那人朝她微微一笑,姿态闲适而舒展,却不走近,只是远远地看着。谢鹔鹴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去触摸那面镜子,她宛如葱根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镜子,却像是触摸到湖面一般,身后的那个影子立刻幻化成万千水纹,从自己指尖下面散开。 谢鹔鹴终于回过神来,看着那面镜子肩膀猛地放松,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颓然,将那面具戴上,转身走到床前坐下。她弯下腰来,枕头上还残留着那人的气息,仿佛这些日子从来未曾有过一般。她闭上眼睛,将头靠在枕头上,更像是靠在那人肩上,一滴晶亮的泪珠就从她眼中缓缓滚落,瞬间融进脸下的枕头上,再也不见踪影。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干戈兵革斗未止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一百一十一章干戈兵革斗未止 眼前凌乱一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儿,碧绿的树叶上有着点点血红,细看去,竟是点点血迹。李老三将刚刚从溪边打过来的水递给嘉树,恭敬道,“首领。”嘉树看了一眼,朝他笑了笑,“你自己喝,我不渴。”李老三见他说得坚决,便不再问他,转身将水交给受了伤的弟兄。嘉树蹲□子来,轻轻按了按那人的伤口,血便又从伤口冒了出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对身后的卫小七说道,“小七,你带三个人去找草药,半个时辰之后无论找没找到,我们都在这里汇合。”卫小七领了命便要转身离开,却又被嘉树叫住,他回过头来,面具下那双眼睛在清晨的山岚之中显得格外幽深,“记得小心,有事的话用令箭联络。”卫小七点了点头,带着人转身没入林间。嘉树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地上已经晕死过去的那个士兵,眼中忧色更重。一旁的李老三看出他的担忧,凑到他耳边来低声道,“首领,还是让小七他们回来,晚了......” “我自有主张。”嘉树只是淡淡地回答了一句,其中威严不容置喙。李老三却早已经习惯了听从他的命令,低下了头,过了半晌,又抬起头来说道,“可是再等下去,我害怕......”嘉树看着躺在地上已经晕死过去的士兵,幽深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我知道。”他顿了顿,又说道,“半个时辰,只等半个时辰,如果半个时辰之后小七他们没能找回草药那我们就丢下他。”他说完,便再也不发一言地坐到一旁。那双黝黑的眸子像是被雾气沾染,没有了往日的明澈,他抬起头看向眼前青冥的树林,夏语冰此刻想必是打定了主意要置他于死地,从临淄去往临都的三条路上相比都埋伏了不少的人。[.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当日他带着大队人马过来,路上也与夏语冰派出的军队打了一场,不过后来他就已经化整为零,让手下的将士们改妆,兵分三路从临淄赶回临都。而他自己就只是带着身边的三十个心腹挑选了这最艰难的一条——穿过横亘在临淄和临都之间的那座大山,直接从那里翻过来,比起走另外两条可以快上将近三天的时间。算是一条近路,可是就算为了节约时间,在带着大部队行军的情况之下也不可能走山路。可是,夏语冰觉得他会反其道而行,故而反而在这上面布置的人比较多,势必要让他手下的人全部死在这里。但他却没有想到,自己的确走的是这条路,可是,身边的其他人过不了多久就会回到临都,夏语冰为了杀他,派了许多人过来,甚至还动用了他身边的精英,到时候,有自己在这边将他们拖住,其他人提前回到临都,便可以暂时解了临都之危。而夏语冰这边有自己拖住,定然不敢有什么大动作,他自己两边作战,也要让夏语冰疲于奔命。 半个时辰,这么一段时间,若是放在往常,不过是看书闲谈便过去了,可是放在眼下,如果他早回去一些,或许就可以多救一些人。战场上情况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嘉树的眼睛又看向躺在地上的那名士兵,当日他从临淄出来的时候带了三十个人,如今加上受伤的这人,却只有十七个了。那十三个,全部都已经......可是还是不能,如果小七他们不能在半个时辰之内回来,那这个人,也不能带走了。他手上还有千千万万人的性命,不能为了他一个,将全军的部署打乱。 所以,这半个时辰,就交给老天了。 也是平生第一次,他感觉到什么计谋,什么算计,在天命面前,什么都不是。 耳畔仿佛传来更漏点滴的声音,一点一点,如同有一把刀一般,一刀一刀地凌迟在众人心上。第一次觉得,半个时辰是这样漫长,又是这样短暂。嘉树将头靠在树上,一旁的李老三坐到嘉树身边,在他耳畔低声说道,“首领,你先休息一下,这里我们来守。”嘉树转过头来看了看他,幽深的双眸被山岚染上雾气,让人越发看不透,见他不说话,李老三以为他是不同意,正要继续劝说,却听到他淡淡的声音,“那你们多加小心,小七他们一回来了就叫我。”说完便侧过身,闭目小憩。他虽然闭着眼睛休憩,心中却是一片雪亮,不是他不爱护自己手中的将士,而是在这个时候,倘若他有了什么事情的话,那他们这些日子来的牺牲也就全部白费了。一个好的上位者,应该是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都能够分得清事情轻重和主次,方可不辜负他人的信任甚至是牺牲。 事实上,并没有过多久。嘉树一直醒着,小七他们回来的时候他也知道,睁开眼睛就看到小七那张稚嫩的脸上一脸的颓然,他心中已经明白了全部。在心底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嘉树站起身来,伸手拍了拍小七的肩膀,以示安慰。小七却倔了一口气,立刻扭头掉转身,不甘心地说道,“我再去找。”他说着就要走,李老三眼疾手快地抓住他,怒喝道,“你站住。”小七猛地回头过来,瞪着李老三,他年纪是这些人当中最小的,嘉树一直相当宠爱他,这群人也从来是将他当做弟弟看待,平日里虽有肆意玩笑,却从来都没有人这样对他说过话。小七那双清澈的眼睛中已经蓄满了泪意,李老三或许也感到自己的语气太过严厉,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去,嘴上却还是不饶他,“你这样贸贸然地离开,到时候要是你再出了什么事情,你叫我们怎么办?”小七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太过冲动,此处密林深深,又有夏语冰安排下的无数暗箭,刚才能够安然回来全靠运气,这次出去未必再有那样的运气了。可是他性格一向倔强,尽管知道自己错了,却还是别过头,脸上的不服气却少了许多。嘉树却没有理会他们这里发生的小小冲突,走到已经昏迷的那个随从身边,这些人跟着他一起出生入死,虽然日子不久,感情却不是其他人能够相比的。许是察觉到嘉树沉沉的目光,躺在地上一直昏迷着的那个士兵竟微微挣了挣眼睛,可是他身边的人却没有一个脸上露出笑容,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这也许是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那一种——回光返照。 嘉树朝他安抚性地笑了笑,声音轻柔,仿佛一首梦里时常萦绕的家乡小调,“你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那人也回给他一个浅淡而勉强的笑容,嘉树闭了闭眼,手上劲气一顿,一道看不见的真气已然注入那人额上,他的脸上还挂着尚未散去的笑容,瞳孔却已经慢慢涣散,最后渐渐散开,那双清澈又分明的眼中,最后映出的,竟是嘉树那个淡然绝美的笑容。 嘉树闭了闭眼,刚刚发出劲气的那只手缓缓收拢,只是在这一瞬间,他心里就已经下定了决心。队伍中没有一个人说话,耳畔只有山风呼啸,仿佛要将这烈士最后一缕英魂带走。小七再也忍不住,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地掉下来,其他的人却都是默然不语。他们不如小七年少,还可以肆无忌惮地将自己心中的悲伤宣泄出来,这些人,就算是世间最酷烈的刑罚都不能让他们动容,可是在面对兄弟伙伴的死亡的说话,却都失了语言。 这便是战争的残酷,若将他带走,一来拉下了整个队伍的进程,影响到整个战局部署,二来,夏语冰早就算计好,此处找不到他身上所中的毒的解药,时间一久也只能是死。临都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去救,他们不可能在这里继续耽搁下去,可是将已经不多的人分散就等于是在将另外的人推上死亡之路,山中猛兽毒物繁杂,将他一个受了重伤的人、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人放在这里,还不如此刻一剑杀了他。事实上,嘉树的做法,是最好的。 他转过身,对身边的人淡淡说道,“我们走。”能够分出半个时辰过来给他找解药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了,虽然本身嘉树就没有抱什么希望,可是没想到,他最后还是免不了一死。一群人正要离开,小七却大喊了一声,“等等!”只见他跑到那人身边,蹲□子从他脖子上取下一个小小的铭牌,每一个战士身上都带着这样一个东西,那是能够证明他们身份的唯一物件。当人死了,就要让同袍将这个铭牌带给他的家人,那也是他曾经留在这个世上的唯一凭证。嘉树目光深深,一双眼睛越发让人看不透,只是在小七做完这一切之后,转过身,独自走在了前面。 朦胧中听到有人在敲门,谢鹔鹴坐起身来,袍袖一拂,只听“嘡”的一声,正对着她面前的那扇门便应声而开。站在外面的是个士兵,见到谢鹔鹴,他躬身行了一个礼,“首领,左先生让我请你过去。”谢鹔鹴点了点头,“你先下去,我随后就到。”那人依言退去,谢鹔鹴站起身来,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便迈开步子,出了房间。 头顶已经隐现青冥之色,没想到自己刚才只是一番小憩,已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 她从花园里一路分花拂柳而去,白色的衣衫沾染上清晨尤带露水芬芳的花香,有点儿清冷的味道,却格外让人提神。头顶月色已不如之前森然,天空已经隐现启明星的影子。静谧之中,一种山雨欲来的气势迫人而来。 干戈将起!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飞镝炫晃乱奔星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一百一十二章飞镝炫晃乱奔星 辰时三刻。(.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夏语冰端坐马上,眯着眼睛看向前方巍峨的城门,身侧有副将上来请示,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那副将立刻转过身,对着身后严正以待的士兵们扬起手臂,最后,再猛地放下。 早已准备好的将士们抬着云梯和大树向洪水一般朝着不远处的那道城门冲过去,顿时,喊杀声震天响,那座城里,却还是静悄悄的,连往日城上守城的士兵一个也看不到。仿佛一座死城般寂静,夏语冰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一直以来作为军师的周付霖在他身边低声道,“这齐王究竟想做什么?”眼看敌军都已经走到城门口了,他却没有丝毫反应。顿了顿,周付霖又说道,“这里,该不会早就是一座空城了?”夏语冰摇了摇头,断然否定,“不可能,我们的人将各个出口都封锁了,他们不可能出得去。”周付霖看了他一眼,虽然没有说话,眼睛却将所有意思表露无疑:若里面不是空的,那为何到了现在居然都还没有人出来迎敌?他刚刚转过头,却看见夏语冰的双目猛地一缩,周付霖急急地向城上看去,却发现不知道什么说话,城上已经多了一个人。 那个人,一身白衣,袍袖飘摇,轻似鸿毛,面上覆了一张巨大而狰狞的黄金面具,将他的脸遮去大半,长发未束,任其在空中飘摇不定,与身上那件白衣交织在一起,缠缠绵绵,难以割舍。即使隔了如此远的距离,夏语冰还是感觉到城上那人讥诮的目光,他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却看到还没有等他的军队冲近,临都那扇一直紧闭的城门突然猛地打开,本来冲得起劲的士兵们见到突然大开的城门,反倒一下子愣在了那里,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几乎是所有念过书的人心里都升起了一个典故:空城计。当年孔明破司马懿,用的计策。那已经是三国时候的事情了,几乎人人皆知,此刻齐王嘉树再摆出来,是别有用心,还是里面真的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夏语冰心中快速地转着,嘉树的武功他也领教过,就算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他手下这么多的人,想要拦住嘉树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况且,据他所知,临都中的守将士兵还没有到不可一战的地步。眼看着城门前的士兵们在犹疑过后,打算进去,夏语冰皱着眉,对身边的副将吩咐道,“传令下去,回营。”丢下一脸不解的副将,夏语冰调转马头,走在了前面。 尽管不解,但是眼下这个人是天下名将,更何况军令如山,不可违抗,再不愿意也只能听从,那副将将军令传下去,不出片刻,刚刚像潮水一样涌上来的南朝士兵们又像潮水一样退去,丝毫痕迹都没有留下,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左恒不知什么时候走上城,看着退去的南朝军队,眼睛里闪过一丝遗憾,“真可惜,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要不要现在下去追?”谢鹔鹴一双眼睛越发深沉,让人看不清所以。她微微勾了勾唇,声音低得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不用了,要的就是这样。” 第二日,辰时二刻。 当夏语冰带着南朝军队再次朝临都开进的时候,却发现临都还是城门打开,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城上倒是坐了个白衣人,还是昨天的那副打扮,正满身闲适地品茗,见夏语冰来了,只是微微地笑了笑,伸出手来做了个“欢迎”的姿势。夏语冰眼中杀气一闪,却不敢贸然前进,只能在此时调转马头,带着南朝军还没有开打就转身回营了。临到走了,夏语冰回过头,还看见城上的那人做出一个“慢走”的姿势,他到看不出来有什么,身边的几个副将却是个个都被气得不轻。 第三日,辰时准。 和前两日一样,夏语冰依旧带着南朝军队向临都行去。经过昨前两日的不战而走,军中人心已经不如往日坚定,也是到了现在,夏语冰才发现嘉树的计谋:先是摆出空城计,他知他心思谨慎,不肯轻易进城,索性打开城门,让人摸不着里面的虚实。以自己的性格必定会让士兵们调转回营,一旦回营,之前的士气必定受挫,为了重拾士气,和尽快打完这场仗,第二日自己必定还会带人前来,他又摆出一副空城计的样子,心知这下自己必定更加不会进去,于是士气又减。这第三日,若是猜得没错,恐怕他还会是那副样子。只是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让嘉树的计谋得逞。 待到了临都城门前,果然还是如同之前一样,城门打开,里面看不到一个人。身侧的副将偏过头来看向夏语冰,“将军,是不是又要......”尚未等到他说完,夏语冰就已经打断他的话,“下令,即刻攻城。”声音斩钉截铁,有着不容置喙的坚决,那副将面上一喜,这几天,他听着下面将士们的抱怨也听厌烦了,还以为今天又会像之前两次那样无功而返,没想到这位将军终于下令了。他转过身,对着身后的数万士兵下令,先头部队立刻按照之前布置的那样朝临都的城门冲去。 城上,依旧还是往日的那个白衣人,拿了一张椅子坐在上面,另外一边也放了一张,更放了一杯茶,见到南朝军朝自己冲过来,非但没有大惊失色,反而朝远处的夏语冰招了招手,分不清男女的声音用真气远远送出,鼓荡在两军之间,久久回荡,“夏将军今日辛苦,为表歉意,本王备下清茶一杯,还请将军赏脸莅临。”他这副样子,分明就是未将夏语冰放在眼中,连夏语冰身旁的周付霖也不由得皱了皱眉,他却像是丝毫没有感觉到一般,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也用真气将话送了出去,“多谢王爷好意,这杯茶,还是等到语冰攻进临都之后再请王爷喝。”城上的那个白衣人却只是淡淡一笑,尽管隔了那么远,却还是感到他笑容中的别有深意。南朝军中的一部分刚刚在城上搭起云梯,爬上去准备活捉嘉树,却看到刚才还一个人都没有的城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架起了几十口大锅,里面是烧得滚烫的开水,而冲进城中的那群士兵刚刚进去,就被人猛地从后面关上城门,将后来的军队关在了城门外。 城上的那人言笑晏晏地轻轻拍了拍手,得到她命令士兵立刻将锅中开水倒下,那些爬上云梯的南朝士兵还来不及下来,就被滚烫的开水都头淋下,立刻一片哀声。而被关在城中的那群南朝士兵,外面的人看不到,只听得见他们的惨叫声,事实上,谢鹔鹴早就算好该在什么时候关门。进去的人太多,而地方只有那么一小块,南朝军一进去就看到里面张弓待发的齐军,下面有好些人已经慌了,慌乱之下,南朝军更多的还是被自己的人给踩死,而齐军连箭都没有费到几支。 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是这样的打算,夏语冰眼睛微微眯起,一道杀意从他的眼中一闪即逝。他从马鞍上拔出箭,又从身后的随从手中拿过自己的弓,那张薄胎大弓立刻被他张到极致,将真气运满手中,只听“咻”的一声,那支弓箭带着破空之声直直地朝城门上射去。 而城上的那人,却不慌不忙地伸手一拂,身侧的一杆大旗已然被她握在手中,她拿过身旁一个士兵的弓箭,将那杆大旗挽成一个棍状,手中运满劲气,朝着南朝军射了出去。 一箭一旗在空中相交,只听“咄”的一声,却是夏语冰射出的那只箭被那支旗子撞断,那杆大旗去势稍阻,却还是向着南朝军的大旗射去。夏语冰脸色一变,手上一动,一柄长枪被夏语冰空手向那杆大旗掷了过去。那杆大旗还未到南朝军旗之前就被夏语冰掷出的那杆长枪拦腰折断,南朝军队中立刻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喝彩声,夏语冰却丝毫不为所动,微微皱起眉头朝城上看去,上那人却不甚在意地伸手拂了拂自己的衣衫,朝他微微一笑,便转身飘然下,不带起半点儿尘埃。 而此刻,本应当歌舞升平的皇宫之中却是一片血流成河。林尚琪带着手下亲兵朝太皇太后寝宫步步逼近,他们父子和二王爷元祀密谋已久,正好夏语冰出兵伐齐,带走了大批军队,此刻正是动手良机。果然,从城门处一路进来,除了遇见几支林谖的心腹,并未有太大的抵抗,他站在那座辉煌华丽的宫殿前,看着往日常常来的地方,讥诮一笑,带着自己的人走了进去。 里面除了上座坐着的那个,一个人也没有。想来宫女太监们恐怕是早就听见风声逃走了,而那个人,即使想走也走不了啊。 见到他进来,上座的那个人抬起头,淡淡地看着他。只是这一动,立刻传来环佩相击的清脆声,她头上的步摇也跟着摇起来,一阵叮当之声,在安静的宫殿中,说不出的好听,也说不出的诡谲。林尚琪含笑看着她,仿佛是在拜访旧友一般朝她寒暄道,“阿谖,我们又见面了。”林谖并未做声,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林尚琪夸张地叹了一口气,讥诮道,“当日你还不许我叫你的名字,你看现在,我还不是叫了?”他笑了笑,又说道,“当日先帝死的时候,我让你立我为嗣,你不听,现在,我还不是照样站在你面前?只可惜啊,当日你还能看到我登基的无上荣光,现在,却是看不到了。”他朝着林谖一步一步地走近,笑容轻浮,“说起来,我还真是舍不得你呢,尤其是舍不得你这张脸。虽然你老是老了点儿,不过,天下间,除了那个命不好的谢鹔鹴,就没人可以比你更美了。”他摇了摇头,“就是我别院中的那些姬妾全部加起来,都没有你美。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你还是得死。因为,你不死,我就不放心啊。”他站得还是离林谖有一段距离,只听他继续说道,“一个连自己的孩子都能杀死的女人,我怎么能放心将她留在那里呢?更何况,当初你爱谢澜楚爱得死去活来,还不是说杀他就杀他?而我,恐怕在你心中除了一个可以用来消遣的面首之外,什么都不是。你对谢澜楚尚且如此狠心,何况是我?”他看着林谖微微一笑,眼中阴狠之色愈浓,“所以,你就不要怪我狠心了。” 林谖终于动了,这是林尚琪进来之后她第一次动,却只是伸手扶了扶头上的步摇,巧笑倩兮道,“你要杀哀家,为何不走近来些?”见林尚琪脸上露出难堪之色,她脸上的笑容又大了些,“你在怕哀家?” “当然不是。”林尚琪立刻反驳,说完又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顿了顿,又说道,“你这个女人,心肠太过毒辣,连自己的亲侄女儿都要杀害,我也不得不防。” “亲侄女儿?啊——”林谖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你说的是宜琢那丫头啊,唉,谁叫她那么不懂事呢?这也怪不得哀家啊。”林谖又笑了笑,万千风情就从她的笑容当中清晰而出,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身上就是有一种让人忍不住匍匐在她脚下的媚态,就算是在这个时候,让林尚琪也不由得眼前一晃。只听她悠然叹道,“你啊你,果真还是太年轻,太沉不住气了啊。”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馀黎落惠咏来苏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一百一十三章馀黎落惠咏来苏 她话音刚落,刚才还空无一人的宫殿中立刻出现了无数手握弓箭严正以待的御林军,林尚琪脸色一变,猛地看向高坐上首的林谖,她轻轻笑了笑,头上的步摇跟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映衬着宫殿中辉煌的灯火,越发摇曳生姿。她轻张檀口,笑道,“哀家就说你太年轻了。你既然能够想着防着哀家在座椅上做手脚,那你怎么就没想到,其实这一切,不过都只是引君入瓮的小小手段呢?”林尚琪脸色煞白,目瞪口呆地看着林谖,仿佛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都不敢相信一般,林谖好似对他的反应十分满意,又是几声咯咯咯的娇笑,在高大的宫殿当中久久回荡盘旋不去,“你们啊,以为这段时间和元祀相交过密哀家就不知道么?还真以为哀家蒙蔽了眼睛看不见你们这些小动作?”她美目一转,顾盼流离之间是说不尽的媚意,饶是在此刻,林尚琪也不由得看得心中一荡,忍不住想起往日床第间的温存来。他抬起头来,脸上虽然还是像刚才那般苍白,却没有了最开始的轻浮,只听他哀声道,“姑母,姑母,你......饶了我,侄儿不过是一时被蒙蔽了,求你饶了我......”林谖嘴角挂起一丝冷笑,尖刻道,“你转变得还真快啊。这么快哀家就又成了你的姑母了?”她低□子,将脸朝林尚琪凑近了,那双绝美的眸子中越发波涛诡谲,难以忖度,“你刚才不是在喊哀家的名字么,现在怎么不喊了?你叫啊,叫啊......”她声音极低,又是在林尚琪耳边,说不出的诡异。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林尚琪听得心中一突,那颗已经沉得没底的心又往下沉了几分。林谖看着他的脸悠然一笑,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抬起林尚琪的那张脸,微笑道,“你这张脸啊,好看是好看,却又说不上多好看,只是跟你那个蠢妹妹一样,生了一颗蠢脑袋。”林谖手上一松,林尚琪的头就不受控制地往下一掉,她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林尚琪,看他的目光仿佛是在看这世上最轻贱最肮脏的东西,她伸手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是要将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一并拍掉,只听环佩叮当,林谖已经莲步微移朝后殿走去。林尚琪伸出手来,想要去拉住林谖的衣角,却被她轻轻一提,抓了个空,他知道,此刻就算是再多说什么都不管用了,可却还是不想放弃,只听他大喊道,“来人——” 那个“啊”被他含在口里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来,只听“夺”的一声,是弓箭插进血肉的声音,他只觉自己胸口一阵剧痛,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胸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一支箭给穿透了。他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样子,还未等他张口大叫,又是一支箭将他洞穿,接着,他耳畔只听见无数的“夺夺”声,然后便是汩汩的声音,他知道,那是血正从他体内慢慢地流出来,他只觉得那“夺夺”声和血流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听不见,他腿上一软,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再也起不来。 刚刚打了一个打胜仗,临都内的将士脸上也全都是喜气洋洋的,也是,这些日子首领不在,左恒严令他们不许出城,每日都要提心吊胆,还不如就像白天那样痛痛快快地打一场来得干脆,要不是首领下令严禁庆祝,临都此刻恐怕早就一片欢腾了。而从上午那场仗之后,那些原本是临都的守将看到谢鹔鹴的时候,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了,眼睛当中反而带了点点敬意。 而此刻,被众人感恩戴德的大救星,临都突围出去的希望,手中端了一碗饭,吃了两口,却再也吃不下了。整个城中,恐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所有的淡然,所有的云淡风轻都是装出来的,一则麻痹夏语冰,二则稳定军心,让他们不再浮躁,好好地打一场。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从第一天开始,她一个人站在城上面对夏语冰带领着的数十万大军心中升起的那种茫然和无助。这一次,她不再只有她一个人,她的身后,多出了千千万万的临都百姓,稍不注意,便是血流成河,让她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可以轻轻松松地将所有人算计进自己的掌握之中。她不是嘉树,可以万事不萦于胸,况且,这一场无妄之灾本就是她引过来的,自然要她自己去消弭。 她看了一眼手中的饭碗,本想再吃几口,却无论怎样都咽不下去。这几日她休也没休息好,吃也没吃好,加上身上又有伤,心里更是难得的重压,这一切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而且......谢鹔鹴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窗外那轮渐渐消瘦的月亮,还不知道嘉树,究竟怎么样了呢。她当日走得干脆,虽说是抽出时间进帝都去找答案,这其中又何尝没有赌气的成分?哪里知道,等她想通了,那人却不在了。纤细的手指不由得抓紧了衣摆,却又缓缓放开,无人知晓,在这面具的背后,究竟隐藏了多大的辛酸和压力。 谢鹔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饭碗一推,随手扔在了桌子上,便站起身来朝外面走去。眼下她担忧的,并非只有嘉树一个人,之前连摆空城计,是仗着对夏语冰的了解。夏语冰为人谨慎,而自己用的又是前人旧招,为了不做无谓牺牲,他更加不会进来。夏语冰以为自己只是单纯地想挫他士气,殊不知,她真正的原因却是想要拖住夏语冰。南朝军队超过临都守军太多,一旦夏语冰决定死守,那临都就只有被围的份,还好他也以为自己就是嘉树,眼下不清楚临都真正的兵力情况,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单凭这样拖下去,也拖不了几天,夏语冰聪明,想要瞒他不容易,一旦等他想通,而嘉树还没有回来的话,那临都便岌岌可危了。 这样一边想着一边往外走,不知不觉间,竟到了白天围困南朝军队的地方,尽管大获全胜,但是还是伤亡不少。白天的南朝军愿意投降的全都被收押,不愿意的,自然就只有死路一条。只是这个俘虏,若放在往常,定然是十二分的好,可是眼下......谢鹔鹴叹了一口气,眼下临都自顾尚且不暇,哪里来的多余食物留给俘虏?若将他们放出来,如果这中间有些人暗藏祸心,与夏语冰联系,将临都中的实际情况透露出去,那这些天的努力也就全都白费了;但若将他们一直关着,关押他们还要派出人去专门看守,谨防他们逃走,泄露消息,临都现下正是人手不足的时候,将本身就不多的人力再次分散,一旦交战,他们便处于更加劣势的状态;但若是要将他们全部杀死,这样的事情,却是自己无论怎样都做不出来的。 谢鹔鹴轻轻叹了一口气,刚想举步往前走,却不防被一个年轻战士拦住,那人年纪不大,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虽然脸上全是血污,但一双眼睛却分外清澈,见到她,那小战士立刻笑着大喊道,“首领!”谢鹔鹴沉溺于自己的思绪当中,不防有人这样喊了一声,脚下微微一顿,抬起头来看着那战士笑了笑,还没有弄明白他究竟想要做什么,那少年已经转过头对房子里面的人喊道,“大伙儿快起来,首领来看我们了,快起来。”他这一声喊,惊得城中其他人也纷纷兴奋起来,因为城中妇孺全部都被移去了府衙地窖,城里的房屋便空了下来,这么多人没有地方住,谢鹔鹴便让他们住到了城中百姓的家里,所以也就不奇怪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身子微微一顿,随即笑了起来。谢鹔鹴并非京中那些娇贵大小姐,很小的时候谢澜楚便带着她出征,军营中的事情她见得多,也不奇怪为什么他们见到自己来这里会如此兴奋。被那少年这样一喊,却又勾出了她些许回忆。父亲每次打完仗后,都会亲自去一趟伤兵们的军营,若是得胜回朝,母亲也会带着自己和弟弟一起去军营,以示慰问。在收服人心上面,父亲做的太多了,也不怪他为何会统领南朝军队那么多年,只可惜......谢鹔鹴在心里摇了摇头,脚下步子不停,一步一步地朝里面走去。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野死不葬乌可食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一百一十四章野死不葬乌可食 刚刚走到门口,谢鹔鹴的步子就不易察觉地一顿,这里面的味道,也太“好闻”了一些。不过很快她就镇定下来,女孩子爱洁,她现在是个男人,若是因为这样被人发现,那可就不妙了。走进去才发现里面并非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几个伤兵靠在一起,见到她来了,立刻挣扎着要起来给她行礼,被她摆了摆手拒绝了。谢鹔鹴看了一眼那些人的伤势,偏过头问那少年,“怎么不去找大夫来给他们治伤?”那少年憨憨一笑,摸着后脑勺正要说话,一个清淡中带着几分不满的男声从他们背后响了起来,“还有伤得更重的,当然是要先救他们那些。”谢鹔鹴回过头去,才发现站在她背后说话的人是从一进城就不见踪影的苏青。他手上拿了一块白布正在擦手,眼底下有淡淡的青影,想来这些日子也没有休息好,见她回过头来,苏青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对旁边站着的那少年士兵吩咐道,“去烧开水。”那少年重重地点头,飞快地跑开,谢鹔鹴低下头,她自知理亏,也不敢答话,苏青却管也不管她,径自从她身边走过去,蹲□子,仔细查看着躺在地上的战士们的伤势。谢鹔鹴一个人站在那里,风从她身边缓缓穿过,带起她雪白的衣摆,仿佛一片从不染尘的流云,殊不知,这样的颜色,从来都不属于她。她低头看了一眼苏青,声音中不知不觉地带了几分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我去帮忙。”说着便转身要走,背后却传来一声苏青的轻嗤,“你会做什么?”他回过头来将谢鹔鹴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又重复道,“你会做什么?烧水,加柴还是借刀杀人?” 地上的伤兵有些清醒的,睁大了眼睛看着屋里的两个人,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看上去像个菩萨的苏大夫会无缘无故地对首领发这么大的火,而一向威严大气的首领居然被他骂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们人微言轻,说不上什么话,只能怔怔地看着这两个仿佛天上来的人说着一些他们听不懂的话。 谁也看不见,面具之下谢鹔鹴的脸白成什么样子,那一刻仿佛有一把刀挫在自己心头,让她的双唇都失去了颜色。苏青却不管她那么多,一声冷笑,续道,“我倒忘了,阁下出身高贵,烧水加柴之类的事情当然不会做,还是杀人这类事情做惯了做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你住口!”谢鹔鹴再也忍受不住,也顾不得有其他人在,出声呵斥道。[.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苏青也动了真怒,“刷”地一声从地上站起来,冷笑道,“怎么?戳到你痛处了,所以恼羞成怒啦?哼,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他说的是问句,却不等谢鹔鹴反应,直接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臂往外拖,谢鹔鹴被他拉住,一身本领根本使不上来,只能踉踉跄跄地跟着他。苏青将她带到一间民房前,指着里面一个老兵说道,“他是临都百姓,就是今天,他的两个儿子都死在了战场上,而他自己伤重,能不能活过今晚还不知道,一旦他也死了,他们家就一个男丁都没有了。”不等谢鹔鹴说话,他又拉着她往前走,到了另一处民房,指着里面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他娘早死,他爹爹今早上也死了,他一个亲人也没有。”苏青拉着她继续往前走,路过一处街角的时候,指着地上一具中年男子的尸体,对谢鹔鹴说道,“那个人,那个人上午我才给他治过伤,他告诉我,年初的时候,他妻子给他添了个大胖小子,只等这场仗一结束,他就带着妻儿回乡,再也不出来了。可是,还没有等到仗打完,他下午就死了。”......苏青拉着她一路往前走,像是要将所有的悲剧全都告诉她,起先谢鹔鹴还有挣扎,可是到了最后,她却像是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若不是苏青死死地抓住她,恐怕早就站立不稳了。 到了一处空旷之地,苏青终于不再往前走了,他将谢鹔鹴用力地往地上一扔,她的心思还在刚才苏青带给她看的那些人身上,这一下猝不及防,居然就这么被苏青扔到了地上。苏青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地上的谢鹔鹴,眼睛中的悲天悯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重都要强烈,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你满意了?”谢鹔鹴凄然一笑,反问道,“满意什么?这些本来都不是我的本心,谁愿意看到这些?” “不是你的本心,但却是因你而起的。”苏青看着她,眼睛里第一次有了咄咄逼人的锐利,“若不是因为你执意以倾城之力来报你家仇,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多人死。”谢鹔鹴伏在地上却高抬着下巴,苍白的双唇上再没有了往日的色泽,“他们是战士,既然是是战士,就应当随时有死亡的准备。”苏青一声冷笑,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怒火又高涨起来,“哈,即使是战士,那也应当是死在正当的战争上,而不是死于你的阴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谢鹔鹴也哈哈一笑,反唇相讥道,“你无非就是不同意我报仇的时候利用了他们,那又怎样?你在这里为他们鸣不平,当日我谢家全家惨死、我被嫁鞑靼的时候,你们这些假道学又在哪里?那个时候你们怎么不站出来为我说句话?”苏青怒极反笑,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一个人不幸,所以就要让全天下的人跟着不幸?那这些因为你家人惨死的人,他们又应该找谁去报仇?”谢鹔鹴终于挣扎着站起身来,眼中是从来没有过的凄厉决然,“这世上,本就是强者为尊,是他们自己不够强,所以才被我利用,而没有别的选择,除了怪他们自己,还能怪谁?”苏青眼中怒火滔滔,几乎要将谢鹔鹴燃烧殆尽,什么都不留,终于,他眯着眼睛看了谢鹔鹴一眼,声音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我真后悔当初救你。”说完便头也不回,愤而拂袖,决绝离开。 谢鹔鹴凄然苦笑,看着头顶高远得苍穹,一颗泪珠无声地落下来。 林谖抬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青衣太监,声音淡漠得听不出任何情绪,“人找到了吗?”被问话的青衣太监眼睛向上翻起,小心地打量了一下坐在上首的太皇太后,只可惜,殿内灯光太盛,让他根本就看不清楚那个人的脸色,他又低下头,战战兢兢地说道,“还没......奴才们去的时候,太师府中已经,已经没有林太师的身影了......”斜靠在椅子上的林谖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随即讥诮道,“哀家就知道,凭你们这群废物,根本就不可能将人拦下来。”她轻轻皱了皱眉,垂下眼睛来不自觉地低语道,“真让他走了,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林晋语是她的亲哥哥,对于这个哥哥的心思,她做妹妹的再了解不过了,一旦今日无法将林晋语带回来,留给她的,将是无尽的担忧。思及如此,林谖眉间的褶皱又深了几分,她朝下面跪着的那个青衣太监吩咐道,“继续下去找。找不到他人,你们就直接带着人头来见哀家。”顿了顿,忽然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补充道,“亲王府怎样了?”那青衣太监勉强稳住自己抖得厉害的身子,朝林谖深深叩首,恭敬道,“属下们听从太皇太后的吩咐,早已经将亲王府团团包围,二王爷一家并无异动。”林谖点了点头,听到他这样说,眉间的忧色才稍微褪去一些,她朝那青衣太监摆了摆手,“继续看着,既不能让他们死了也不能让他们逃走,若出了什么纰漏,哀家唯你是问。”她看了一眼那太监,声音中竟也带了几分颓然,“下去办事。” 待那青衣太监领命下去,林谖看着空无一人的大殿,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却是说不出空茫寂寥。 莫问将一个大拇指大小的白瓷瓶放到桌上,却一言不发,元祀看了那瓶子一眼,双眉又紧了几分。过了良久,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面上似有愧疚之色,对莫问温言道,“真是抱歉,我非但没有让你享受到任何荣华富贵,还要你跟着我一起死。”莫问眸光一动,低下头,却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元祀看了看她,嘴角勉强勾出一丝笑容,声音却还是如同往常般温存,“你名字叫‘莫问’,自然就是希望我什么都不要问了。”他低头一笑,却是不尽的苦涩,“你到我身边,我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问过。可是,事到如今,我还是想知道,你究竟是谁?”莫问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他,泪眼朦胧中,男子称不上俊美的脸却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宽厚,元祀见了她那样子,微微苦笑,“到底是自己的枕边人,你虽然做得让人看不出痕迹,但终究不能雁过无痕。我虽然蠢笨,也猜得到你到我身边的初衷绝不单纯。如今我们都要死了,难道你还要再瞒我吗?” 他的声音宽厚,仿佛多年以前父亲的模样,只是那样子,却早已淹没在自己的记忆之中,不复清晰。莫问猛地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的初衷,如你所想,并不单纯,但是我敢保证,除了这个,包括我的心意,都是你见到、感到的那样。王爷,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跟你在一起,哪怕时间这样短,哪怕得不到善终。”她闭了闭眼,神情怅然,“我是谢家影卫中的一个,二小姐出京之后,让我混入章台中,想办法接近你。”元祀看着她,声音仿佛一杯冷茶,“谢鹔鹴早就猜到林谖会立驰杰为皇帝?”莫问点了点头,一颗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掉在桌上,发出清晰的“啪嗒”声,“所以,她让我混到你身边,和另外的影卫一起,想办法挑拨你和太皇太后的关系,再有意无意地将你们引去林晋语那边,让他和太皇太后站在对立面......” “所以,你一早就知道我们会有今日下场?”元祀接口过来,他终是忍不住,这一生啊,都在成为他人的棋子,他本来以为这一次可以恣意地为自己活一场,却没想到,原来连这小小的恣意都是别人给予的。莫问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她没有说话,却已经是在默认。过了半晌,她才缓缓开口,“二小姐让林太师和太皇太后打起来,她好从中渔利,既削弱了太皇太后的势力,又可以多为她树立一个敌人。”她看了一眼面前已经面若白纸的元祀,“至于你,便是这一切的关键。若没有你,林太师未必会这样快地和太皇太后反目,你们也未必能够在短期内召集到这么多的力量......” “哈——”元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嘲讽一笑,“果然,我在你们这些人眼中,不过一颗棋子而已。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博你们一笑。你家二小姐真是好算计啊,她人在鞑靼,却连远在千里之外的帝都都能够算得分毫不差,哈,果真好手段。我元祀活该,活该没有别人聪明却妄想着做那九五之尊,,没有能力却妄想着能够保护家人周全,哪知到头来,连苟且一世都不能做到,果真活该啊。”莫问涕泪涟涟,伸出手去抓住元祀的手,哽咽道,“王爷,王爷,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那你说,是什么样的?”元祀低头看向趴在他身上的莫问,低语重复道,“你说,是什么样的?”莫问深深吸了一口气,续道,“王爷,这里面,最起码,我对你是真心的。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也知道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法赎去我的罪孽,但是请你相信我,我真的,从来没有起过害你之心。所有的一切,都并非我心甘情愿。我身为谢家影卫,为谢家尽忠是分内之事,小姐有令,不敢有违......王爷,莫问自知对不起你,你要怎么还回来我都没有怨言,哪怕你此刻要杀了我,莫问都会将项上人头亲手奉上,只盼王爷,能够原谅莫问,除此之外,不敢再有其他想法。” 元祀怅然一笑,伸出手来抱紧了莫问,在她耳边泣道,“这怎么能怪你,怎么能怪你?要怪也只能怪我没本事,怪我被人利用。”他一把拿起放在桌上的毒药,尽数倒进嘴里,仰天大笑,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怨毒之色,“哈哈哈哈,谢鹔鹴,谢鹔鹴,我咒你,咒你一生为人所弃,咒你永世孤苦,不得好死......”他尚未说完,毒药已经发作,七窍流血,偏偏他说到最后,目眦欲裂,让他看上去更加恐怖。他怀中的莫问感觉到他渐渐消失的气息,凄然一笑,拔下头上的金钗,猛地插进自己的喉中,立时气绝身亡。而门外站着的那个美貌少妇,见到自己丈夫的死状,猛地抱住自己的脸,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帝都上空: “啊——”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丹旌电烻鼓雷震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一百一十五章丹旌电烻鼓雷震 夜色掩映中,两道影子从巷子尽头闪出来,前面那个身材高大,身手矫健,应当是个练家子,而后面那个,身子清瘦,脚步虚浮,呼吸粗重,动作还算敏捷,看样子是个会点功夫的寻常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那两人从巷子里出来,一路转折,走到一处隐蔽的小院前,走在前面那人伸手一推,只听“吱呀”一声,木门打开的声音在静谧的暗夜中格外明显,待他看清楚院中并无埋伏之后,才别过手对身后的那人招了招。后面那人跟上来,两人一起进了院中。院子不大,十分朴素,和京城中所有平常人家居住的地方一样,后面那人环视了一眼,伸手将覆在自己面上的黑巾去了下来。黑巾下面,是一张已经年近半百的清癯容颜,正是林谖遍找不着的林晋语。他对面的那人也将黑巾取了下来,却是一个面貌平常的中年汉子,一双眼睛精光外露,太阳穴向外突起,应该是个外家高手。 到了这里,林晋语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他伸手拍了拍对面那汉子的肩膀,叹道,“想老夫为官半生,一生沉浮,算计过无数的人,全是为了林家,没想到到最后居然被自己的亲妹妹算计。”他看了一眼那汉子,又说道,“还是你们忠心呐,无论怎样都不会背叛我。”那汉子听了他的话,朝他抱拳,低下头来恭敬道,“属□为大人影卫,自然事事都为大人着想,能为大人鞍前马后,是属下的荣幸。”林晋语笑着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眼中露出些许疲倦之色,却还是说道,“不要这样说。我林晋语的性命是你救的,将来荣华富贵是少不了你的,要不是你拼死将大公子身死的消息传出来,又先将我藏了起来,再送到这里,恐怕林谖派兵围困林府的时候,我就该人头落地了。”提到这个妹妹,林晋语脸上苍凉的笑容渐渐化成浓重的阴骛之气,字也是从牙缝当中一个一个地蹦出来,“林谖,她先杀了我的女儿,我本不欲与她计较,谁让那丫头太不知好歹,死了也是她活该,况且,我那么多的女儿,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可是,她万万不该,连我的嫡子都杀了。这分明就是想让我林家绝后,也是想将我从林家家主的位置上赶下来,哼。”他眼睛轻轻眯起,原本老态毕露的眼中满是杀气,“她既然有胆子这样做,就应该做好将来我将这些十倍百倍地还给她的准备。” 站在他旁边的那中年汉子抬起头来小心地打量了一下林晋语的神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林晋语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他,不悦地说道,“有什么话就说,不要吞吞吐吐的。”那中年汉子抿了抿唇,不敢去看林晋语的脸色,只是垂首道,“大人,太皇太后如今正在全力搜捕您,以属下看,还是趁着她人手还不齐的时候逃出城去。”林晋语看了他一眼,眼中有浓浓的轻蔑,只听他轻哼了一声,说道,“你懂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林谖未必想得到我会留在帝都。况且,”他眼神一沉,声音也跟着沉了下来,仿佛永远划不破的黑夜一般,“我的势力几乎都集结在帝都,若是走了,你让我还用什么去拿回属于我的东西?”那身侧的中年汉子猛地垂下头,惶恐道,“大人教训的是,属下受教了。”林晋语哈哈一笑,又伸手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错了就好。好好跟着我,只要你忠心对我,办事可靠,将来有的是取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听到林晋语这样许诺,那中年汉子面上不禁露出喜悦之色,但又马上勉强收敛住,声音中透出的喜悦却还是可以让人一听就能听出来,“属下多谢大人。”林晋语看着他底下的头,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嘲讽至极的笑容,这个人爱财,只要有喜欢的东西,那就有办法让他紧紧地跟在自己身边为自己卖命。他又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转过身朝屋子里走去,一双眼睛在黑暗中越发阴沉:林谖,我倒要看看,没了林家,没有我林晋语,这个位子,你还怎么坐稳。 他转过身,背对着那中年汉子,所以没有看到那一听见有荣华富贵就喜形于色的中年汉子抬起头来,眼中对他露出的刻骨仇恨和嘴角的那一丝冷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自昨晚后,卫小七的精神一直不怎么好,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要知道,他一直是队伍中最开心的一个,因为年纪小,好像没有任何烦恼,性格又有趣,大家没事的时候都喜欢逗逗他,开他玩笑的同时,也让自己轻松轻松。只是眼下,这个最开心的人再也开心不起来了,他将身子猛地往身后的树干上一靠,低头看向手中的那枚小小的铭牌,淡黄的金属色,笼罩在从树叶间穿透的月光底下,淡黄和银白交织在一起,有一种奇幻般的迷离美。一片阴影过来,将那抹月光遮住,留下淡黄色在黑暗中闪闪烁烁。一个清淡的声音从头顶上传下来,是卫小七熟悉的声线,“小七,这个铭牌给我好不好?”小七抬头,一张被黄金面具遮住大半的脸出现在他头顶,小七澄澈的眸子中露出些许不解之色,“首领,你要这个做什么?” 嘉树抿了抿唇,嘴角勾起一个艰难地笑容,声音也染上了少有的苦涩,“赎罪。”见小七面上不解之色更浓,他坐到小七身边,将那枚铭牌拿过来,白皙而清瘦的手掌中间,是一枚一寸长半寸宽的金属片,很薄很薄,但这其中却承载了一个战士几十年的生命、鲜血还有热情。嘉树低下头,眼底一抹黯然始终挥之不去,“如果不是我将你们带到这里来,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死亡了。”小七睁大了眼睛看着身侧如清风流云般旖旎清雅的男子,“你怎么能这样说?如果不是你,小七还是山中一个放牛孩子,如果不是你,李老三也还不过是连老婆都娶不上的穷光蛋,如果不是你,这里我们所有人的命运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小七仿佛受到了伤害,他执拗地看着嘉树,“我们都还没有说什么,你又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嘉树微微苦笑,少年清澈的眸子清晰映出他的脸,好像不过在几个月前,他也还拥有这样的一双眼睛,干净,澄澈,仿佛永远不染尘埃,可是不过几个月,虽然眼睛中看不出什么变化,但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间,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消失了,又有什么东西不知不觉地来临,让他根本就无从拒绝。嘉树心中升起一丝愧疚,不知是要逃离他的目光还是怎样,他微微低下头,声音淡淡的,仿佛是一缕被微风一吹就要消散的轻烟,“你们不知道......我本来是有办法不让这场仗打起来的,可是......中间又出了什么岔子,所以......” “所以你觉得对不起我们么?”小七截口道,他的一双眼睛在黑暗中越发闪亮,“可是我并不这样觉得啊。我虽然不明白这中间究竟有什么关系,但是我却知道,想要过好日子就必须要打仗,如果是这样看来的话,首领你并没有错啊。你只是在尽量避免不打仗,可是当这件事情已经成了必须、人力避免不了的时候那也没什么的,因为反正都是要打啊,不打是捡到了,打是捡不到而已,有什么好愧疚的。”他说得这样轻巧,让嘉树忍不住一笑,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到底是少年人,跟自己一直仰慕的人说了会儿话,就将心中的不快全都放开了,小七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突然朝嘉树问道,“首领,你上次跟我们说要将夫人带来给我们看,等到回去了,是不是就可以看见她了?” 长久以来一直被他有意识地忽略的问题又被人猛地提到他面前,怀中的那枚绀鸾像是有了感应,仿佛在小七说出的那一瞬间燃烧了起来,烫得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看见小七清澈的眼神,嘉树微微苦笑,“还不知道她有没有回来呢。”他说完便站起身来,拿着那枚铭牌朝一边走去。胸口的绀鸾越发灼热,嘉树将它掏出来,和那枚铭牌放在一起,一枚在左手,一枚在右手。这一天,攻势不再像之前那样强烈了,一路过来几乎没有遇到夏语冰的南朝军,是他已经看穿了自己的计策将人全部调走去围堵另外其他两路,还是有另外的吸引了夏语冰的视线?平静如古井般的心境第一次有了点点烦躁,嘉树看着手中的东西良久,悠长地叹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将那两件东西收进怀里,转过身来对坐在地上休息的士兵们吩咐道,“起来,我们继续赶路。” 夏语冰仰望着临都高大的城,心中第一次升起了茫然的感觉。上还是往日的那个白衣人,他们总共才见了几面,每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相处的时间并不多,所以他根本无法确定那人究竟是不是嘉树。那人给他的感觉太熟悉,要不是之前收到了母亲寄过来的家书,知道那人在帝都出现过,而这短短一段时间根本就不可能从帝都到临都,他几乎都要以为上的那人事实上就是让自己魂牵梦绕的那个。齐王用替身将自己的一部分力量拖在山中,自己却先一步回到了临都中,坐镇指挥,牵引大局。按常理他此刻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城头,可是围城数日,想必临都中的局势已经刻不容缓了,要不然他还可以继续隐藏在众人身后指挥一切,如今,在临都物资紧缺又被人重重封锁的情况下,他不得不出来了。 夏语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嘉树能够在林谖的眼皮子底下装傻十数年,心机深沉非一般人可比,跟这样的人相互算计,不是一般的累。还好,还好他醒悟得早,还好母亲的那封家书来得及时,中间又提到了谢鹔鹴还在帝都,否则,他可能就要以为上的那人是凤凰假扮,用来掩人耳目的。若真是那样,他也来不及将围追“嘉树”的精英部队调过来,加重自己手中的筹码,与齐军一决生死。 思及如此,夏语冰偏过头,对身边的副将低声吩咐,那副将得令,便按照之前决定出来的战略方案安排下去,不出片刻,南朝军便像潮水一样朝临都城汹涌而去,仿佛要将那座城池淹没在人流之中。 城上的谢鹔鹴看着人潮汹涌而至,双眸陡然沉了下来,握着令旗的手猛地向下一顿,身后的士兵们就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 她站在城上昂首而立,风将她的衣衫吹得上下翻飞猎猎作响,哪怕不知道确数,她也看得出来,今日南朝军比往日多了许多,而远处夏语冰身前那些严正以待的弓箭手个个装备精良,黝黑的箭镞在阳光下显出别样的幽深杀气。 那一刻,箭矢带着铁腥气,从人潮上空划破空气,如同一只巨兽般朝谢鹔鹴和城上其他人扑过来。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绝艳易凋,连城易脆(上)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一百一十六章绝艳易凋,连城易脆(上) 南朝军早就在对面架起了几乎与城差不多高的木台,箭矢的准头比之前在下面不知道高了多少。上的齐军没了城作屏障,几乎是所有人都暴露在了南朝军的流失之中。还好谢鹔鹴早就想到夏语冰会有这样一招,在城四周立了无数的盾牌,围得密不透风。可是即使是这样,还是有人不断地中箭,不断地从高高的城上掉下去,摔得粉碎。 谢鹔鹴皱着眉头,看向远处一身戎装的男子,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两个人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方式,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夏语冰,他恐怕也没想到,或者,他根本就不曾想到,此刻站在城墙上与他对峙的人会是自己。嘴角勾起一个嘲讽至极的微笑,她刚刚转身,却听见身侧传来一声大喊,谢鹔鹴循声望去,就看见一个灰色的影子从城上栽了下去,却正是昨天晚上将她迎进民房的那个少年士兵。几乎是想都没有想,谢鹔鹴双臂一伸,袍袖一张,她人已经如大鸟一般朝掉下去的那少年士兵掠去。 这边夏语冰正在和周付霖商量接下来的战术,眼角的余光却见到一片如流云般舒缓的白色从城上坠了下来,他双眼一眯,伸手一拂,一张薄胎大弓就已经被他牢牢地握在手中。只见他跃马张弓,将真气运满手心,用箭头对准那片已经拉住少年士兵的白色,只听隐带血腥气和铁腥气的箭矢划破空气,朝着那人毫不留情地扑去。(.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耳畔传来利箭划破空气的声音,谢鹔鹴手里紧紧抓着那名少年,一面避开身后飞来的箭矢,一边带着他向城上攀去。却突然听见“嗞”的一声,是箭矢插入血肉的声音,谢鹔鹴只觉肩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想要伸手去攀城墙,手臂却好似有千斤重量一般。她将那少年换到另外一只手,展开壁虎游墙功再次向上掠去。 而远处静静看着这一切的夏语冰,又皱了皱眉,对身边的副将吩咐道,“传令下去,拦住那个白衣人。”话音刚落,他自己却已经展开轻功,朝那人掠去。 谢鹔鹴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少年士兵,为他浅淡一笑,既像安抚又像是在承诺,“你放心,我一定将你带上去——”她话音未落,脑后传来罡风阵阵,谢鹔鹴下意识地将头一偏,却看到自己刚才耳侧的城墙被人用掌力劈了个大洞。不待谢鹔鹴做出反应,那人又是一掌朝她劈头盖脸地打下来,她带着那少年向后急急一掠,脚在城墙上蹬下几个浅淡的印子,终究与来人拉开距离。那人一身戎装,脸庞清瘦俊朗,却是多日未见的夏语冰。她对着夏语冰冷冷一笑,笑容中却是不尽讽刺,拉着那少年又不管不顾地向城上掠去,夏语冰见她要走,双眉一动,又揉身上前,一记掌风带起风声阵阵在耳边呼啸而过,谢鹔鹴不避不闪,身子一侧,竟用自己的右臂硬生生地接下他这一掌。只听一声清脆的“咯吱”声,却是骨头碎裂的声音,这声音混合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分外轻微,却听得那少年脸上一白,对谢鹔鹴嗫嚅道,“首领,你......你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他说着就要去掰谢鹔鹴扶住他腰的手,可是无论他怎样掰,那只缺了一个指头的手却像是焊在了他腰上一般,任他用尽全力却不能撼动分毫。 不过这短短的一段光景,谢鹔鹴和夏语冰两人又交手了数个回合,察觉到有人在扳她的手指,谢鹔鹴对着他温婉一笑,安抚道,“我说过要带你上去的,你莫不是要让我说话不算话?”就是这与他说话的时间,谢鹔鹴又躲过了夏语冰的几次攻击,她眼眸炫目仿佛有九天星辰落入,看得那少年心中一荡,忍不住脸上一红,话也越发说不清楚,“不......我上去......上去的话,你就很危险......所以还是......”他尚未来得及说完,对面的夏语冰就已经提起手刀朝谢鹔鹴斜斜劈来,竟是直取她面门。谢鹔鹴带着那少年,各处去路都被夏语冰封死,退无可退,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那掌风却已经迎面而至。只听“喀喇”一声响,还未等到夏语冰手掌劈来,覆在她面上的那张黄金面具就已经被他的内劲震碎了。 金黄色狰狞的面具从她脸上掉下来,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张几乎可以让天下所有花朵失色的容颜,明明是应当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容颜,却偏偏混合了月亮才有的清冷;本应当是比牡丹还要艳色浓重,此刻却增添了梨花才有的凄清。夏语冰万万没有想到,面具之下的人居然会是他一直以为在帝都尚未回来的那个,他睁大了眼睛,仿佛不可置信一般定定地看着血染白衣的谢鹔鹴。她却恍若未决一般,对夏语冰讥诮一笑,身子一纵,带着那少年到了半空中,将他用力向上一抛就抛进城之中,立刻就有训练有素的士兵上来将那少年扶走。看到那少年的声音消失在重重盾牌之后,谢鹔鹴微微一笑,笑容中是从来没有过的清澈和温柔,仿佛了却了一件心事般,她脸上的神情也稍微轻松了一些,纵身一跃,从城墙上跳了下来。 甫一落地,便有南朝军将她重重围住,谢鹔鹴微微一笑,神情傲然,她伸出左手来在右手腕上轻轻一按,一柄长剑宛如秋水一般划过众人眼前,那些南朝军人尚未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觉得颈上一凉,一股红色就已经淹没了眼前白衣女子的面容,然后,他们再也看不见什么。 她出手又快又准,招招狠辣,寒波一出鞘,便有数十乃至数百的南朝士兵命丧剑下。开始的时候还有南朝士兵朝她涌来,可是就在那些人全都被她一剑杀死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上前了。那些南朝军人全都战战兢兢地看着她,生怕稍有异动便成为她剑下的有一条亡魂,谢鹔鹴看着那些人仰起头傲然一笑,一声清啸,身子已经拔地而起,跃上城,她站在城墙的最高处,白色的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犹如一张旌旗般,满头青丝随风舞动,风姿高华犹如神女临世,带着赫赫战威,自有旁人不敢捋夺的锋芒。谢鹔鹴纤长的黛眉一振,无限风华便从她的笑容中倾泻而出,只听她朗声笑道,“夏语冰,你的御下之术也不过如此。” 清雅的女声带着傲视天下群雄的睥睨风姿,用内力远远送出,久久回荡在两军之中。那一刻,所有的军人都忘记了手中的弓箭和刀枪,仰起头看着站在城最高处的白衣女子,那般风华高妙,仿佛连她身后的巍巍城墙都要为她的绝代风华所倾倒。她身上穿了一件白色的男子衣袍,罩在她身上,有些宽大,却让她并不显得矮小瘦弱,反而有着就算是男子都难以企及的霸气。她双手叉腰,三尺长剑提在她左手上,白衣染血,牡丹的风姿中更添一抹杜鹃泣血的凄艳。 手中寒波一舞,已经直直地指向城下的夏语冰,只听那女子朗声说道,“夏语冰,你是否敢与我一战?”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绝艳易凋,连城易脆(中)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一百一十七章绝艳易凋,连城易脆(中) “夏语冰,你是否敢与我一战?” 那般清雅的声音,被内力送出,仿佛那人就在耳边一样,可是听在嘉树耳中,却犹如惊雷一样,让他眼前瞬间一黑。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让自己勉强镇定下来,那人,终究还是回去了。怪不得,怪不得,夏语冰会把用来拦截自己的人全部调回去,怪不得,他们后来这一路过来会如此平顺,原来是因为已经有人在临都将夏语冰的视线牵引住,让他不得不腾出大量兵力去对付那人,才让他们后来的路这样好走。几乎不用想都猜得到,一定是有些将士担心在南朝军的长期围困之下,临都城会不攻自破,到时候南朝军一屠城,他们的妻儿老小全都要死,所以有了异心。而这个时候,临都中正需要一个可以镇下场子的人,偏偏自己带着人还在临淄尚未回来,而左恒早就为他人所熟悉,无奈之下只得她女扮男装撑上几日。所有人都把她当做了自己,连夏语冰都不例外。他以为自己兵分几路不过是障眼法,为的就是能够平安地回到临都,所以他才会将早就布置好来拦截自己的人统统撤走,转攻临都。 嘉树只觉心中一痛,想起他们两个分手之前见的最后一面,那一夜,那女子站在城墙之下静静地看着自己,眼中晶莹一片,仿佛有泪在即,那样单薄的肩膀,甚至担负不起一滴眼泪的重量,偏偏却将脊背挺得笔直,被月光映在城墙上,犹如一柄出鞘的钢刀,锋利得不让任何人近身。 背后传来小七的嘘声,“哟,这是谁家的女人这么凶悍,居然直呼南朝大将军的名字。”李老三一声轻笑,打趣道,“看样子这女人还是来帮我们的,那凶悍一点好啊。”他转过头看向小七,“小七,我看你以后,要娶就娶这样的,才把你那野性子管得住。” “呸!”卫小七回过头对李老三翻了个白眼,“老子要娶就娶个温良贤淑的,就算老子再怎么逛妓院娶小老婆都不会吭个声。至于这样的,还是留给李老三你。”卫小七哈哈一笑,跃马上前,与嘉树并肩而驰,“你说是不是啊首领?”他问完才发现嘉树眼中深得仿佛一潭看不到底的水,与嘉树在一起这么久,他从来没有见到他出现这样的眼神,心里没有来由地往下一沉。嘉树却没有注意到这些,猛力地挥了一挥手中的马鞭,对身后的众人吩咐道,“临都有变,赶快!” 他微微眯起眼睛,因为驰马的速度太快,寒风仿佛利刃一般划过他露在外面的下巴,握着缰绳的手已经被割得没有了任何知觉,他却依旧在盼望着再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心中此刻,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无措,夏语冰百万大军全部集结在临都,她一个人,带着临都剩下的老弱病残,应该怎么跟南朝军较量。这一刻,嘉树几乎是有些恨起自己来,要是那一晚,他没有那样出言伤她,她就不会走,他们两个人就不会分开,自己即使要带着人去解临淄之危,也一定会将她考虑进去。若是她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负气出走,那他就不会在万般无奈之下将人全部带走......说到底,都还是他的错,他凭什么去指责连城不为他人着想?她若是真的只是想着报仇的话,今日就不会出现在临都,明明是自己不对才是,是他没有将所有的事情考虑清楚。他千算万算,将一切都算了进去,独独没有想到谢鹔鹴会回来。 她那个人,哪怕披着再坚硬的外壳,内里始终都还是柔软的,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无辜的人死于战火? 说到底,还是自己不够了解她,才会有了之前的那般误会。 嘉树眼睛一沉,心中却是一片凄苦。耳畔寒风呼啸,却抵不上他心里的寒凉。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响起,却是此刻支撑他一路向前的唯一力量。 连城,你一定要等到我回来。 寒风飒飒,吹过城上城下数十万将士的脸颊,那般苍冷的触感,和这些年来戍守边疆时吹的风并无二致。只是城上的那名女子,一身宛如月光一样的白色,仿佛点亮了他们这些年来所有暗无天日的夜晚,而身上鲜红的血液又如同火焰一样,几乎可以让人燃烧殆尽。 夏语冰的眼睛沉了再沉,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迈出了一步。正要继续向前走去,他身旁的周付霖却一把拉住他,摇了摇头,“她身上有伤,又是女子,你当着将士们面前应下站来,恐怕会落人口实,说你......”他尚未说完,夏语冰嘴角就已经勾起一个苦涩至极的笑容,将他的手从自己手臂上缓缓拉下来,“若是我不应战,恐怕会更加落人口实,而且,她摆明了是挑衅,若是我避不出战,也会降低三军士气。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他留给周付霖一个安抚的笑容,转过身,心中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若是不应战,恐怕将她看轻了。他自然不愿意,可是......她分明就是在逼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啊。夏语冰暗叹一声,毅然决然地踏了出去。 他仰起头,看着站在城上的白衣女子,曾几何时,他是与她并肩而立的,可是现在,自己却要仰望她了。夏语冰闭了闭眼,将心中起伏不定的思绪渐渐平复下来,他从来都知道谢鹔鹴不是一个可以被困于春闺软榻的女子,终有一天会展开翅膀翱翔九天,只是在当初的那个时候,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当有一天她展翅的时候,站在她身边的人再也不是自己。城上的女子微抬下巴,洁白的下颔在冰冷的空气中划出一道优美得宛如弯月的弧线,是这样宛如春日晨光的大好年华,却又带着无双的倾城殊色,再次出现在了他面前。夏语冰忽然觉得心痛到难以抑制,当初的一步错,换来的是如今他们两个人的城上城下的敌对,恐怕终其一生,他们两个都无法再站在一起了。 他缓缓抬起手,双手却似有千斤重量一般,朝着在城上迎风独立的女子摇摇一拜,清雅的男声用内力遥遥送出,“南朝夏语冰,请战。” 独立于城上的白衣女子浅淡一笑,手中长剑一挽,宛如白鹤一般凌空飞下,站在夏语冰面前,静静地看着他。面前女子容光照人,有种不可逼视的美,夏语冰突然觉得眼中一热,下意识地偏过了头。 谢鹔鹴手中寒波在冰冷的空气中划出一道空茫的弧线,剑尖向下,朝对面的戎装男子淡然道,“夏将军,请。”她话音刚落,人群中的周付霖就已经大喊出声,“你这女子忒没规矩,夏将军向你行礼,你居然连姓名都不报一声,这也太不将人放在眼里了。莫非是......”他尚未说完就被夏语冰一个遥遥的眼风制止了。女子闺名除了娘家人就是夫家人才可以知道的,周付霖此言,分明就是在为难她。谢鹔鹴以女儿之身应战夏语冰,已经够那些假道学口诛笔伐一番,她就是再洒脱,也不可能当着天下男子将自己的闺名大摇大摆地喊出来,若真是那样做了,恐怕就算今日赢了,天下人也容不得她。更何况,她暗藏于齐王府,真实身份想来这些人并不知晓......一时之间,夏语冰心中百转千回,可是到头来,却是一片无语。 周付霖有意刁难,她又何尝听不出来,不过淡淡一笑,并未理会他,朝夏语冰浅浅地行了一个礼,却不是眼下女子常做的万福,而是刚才和夏语冰那个礼一样。她是在用这种方法告诉这些人,此刻出战的并非女子,而是一个军人。夏语冰瞳孔猛地一缩,不待他做出反应,那女子又已经淡然说道,“在下不过义军中无名女眷一名,贱名不值一提,尊驾又何必紧抓着不放?”她就这样直接地将周付霖的用心指出来,有些心中明透的人已经明白过来,看向周付霖的眼中多多少少带了些其他的意味。周付霖脸上一下子就挂不住,正想再说两句争辩一下,那白衣女子手中寒光一闪,已经朝着夏语冰挥了过去。 小七看着前面用力夹紧马肚的嘉树,有些不明白地大声喊道,“喂,首领,突然这么快干什么?”那人头也不回,一头黑发从肩上飘摇而至,飘散在寒风之中,仿佛几条黑绸带,缠缠绕绕,清淡的男声遥遥传来,“晚了就来不及了。”一边说着,一边猛地抽马臀,朝着临都的方向疾驰而去。 寒波滔滔,宛如秋水白练一般朝夏语冰劈去,他下意识地抬手一提,本来就没用多少内力,双剑相交之下,他只觉虎口一震,手中长剑几乎握不住就要脱手而去。眼前女子长发飘飘,白衣染血,却早已经不是他当初熟悉的模样,夏语冰只觉心中一痛,若是当初没有做出那样的决定,他们两个,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的拔剑相向?他心神微动,谢鹔鹴却又全力攻击,自然不敌,可是谢鹔鹴却好像没有察觉到一样,依旧招招狠辣,直取夏语冰要害。 他一退再退,谢鹔鹴却分毫不让,一路跟着他向外面掠去,两人过处,草木凋敝,飞禽皆摧,走兽惊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居然一路辗转,到了山顶之上。 谢鹔鹴在一棵青松上盈盈站立,白衣茕茕,犹如一只白鸽般轻盈,她的背后,是起伏不定的松涛,郁郁苍苍的颜色,好似刚刚被泪水洗过一般。刚才的连番激战,她身上的伤口又开裂了,大片大片的红色在她的白衣上晕染来开,她自己却好像浑然不觉一般。她朝着远处的夏语冰遥遥一笑,张开双臂身姿轻盈宛如白鹤,凌空虚度而去,衣袂翩然之处,犹如姑射真人一般,矫若游龙,好似洛神临世。 寒波在她手中使得久了,仿佛有灵性一般,那柄清寒软剑好似一条蛇一样穿过夏语冰的下腋,在他胸前刺出一个弹丸大的血洞。夏语冰下意识地反击,谢鹔鹴往后一仰,竟然在柔软的树梢上搭出一个铁板桥,左手上的寒波在夏语冰手腕上一缠,又给他划下了一道伤口。夏语冰手中的剑在谢鹔鹴眼前铺开一道匹练,她急忙转身,可是新气未至旧气已老,突然丹田一空,脚下跟着一空,再也在松树上站不稳,直直地向下摔去。 临都城后面的山极其峭拔,她的背后便是万丈悬崖,眼看着谢鹔鹴白衣翩翩,即将陨落,突然松树上伸出一只手来紧紧地握住了她。 那只手冰凉苍白,手心和虎口处的薄茧将她的手心割得有些痒,有鲜红的血液顺着手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一直滴到谢鹔鹴的脸上。她努力地睁大眼睛看着那人,那双眼睛终于不再是一贯的平板无波,里面的滔天深情几乎可以将人在一瞬间淹没。夏语冰对着谢鹔鹴淡淡一笑,笑容清雅,一如初见。 初见时,他是一身青衫的应试举子,她是一身火红的天之骄女。 那般清润的青色和几乎可以将人烧成灰的红色,仿佛水和火一般两不相容。 也许他们从一开始,便是错误。 夏语冰摇了摇头,将脑中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抛开,手中正想用力将谢鹔鹴拉下来,却见吊在半空中的女子眼中一道寒光闪过,他只觉手上一紧,接着身子一轻,等到回过神来时,人已经跟着谢鹔鹴一起到了空中。 身下是万丈悬崖,若是真的掉下去,便是万劫不复。 夏语冰闭了闭眼,脑中出现的第一个人是已经苍老的母亲,他微微苦笑,扶住谢鹔鹴肩膀的双手一用力,自己就垫在了她的下面。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绝艳易凋,连城易脆(下)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一百一十八章绝艳易凋,连城易脆(下) 谢鹔鹴眼中一动,张了张口,可是话到嘴边眼前却又浮现出连城临死前带血的脸庞,她转过头来闭了闭眼睛,嘴角露出一丝苍凉的笑容,没有想到,最后,居然是跟这个人死在一起...... 头脑昏沉中觉得身下猛地一顿,好像是一棵大树将他们两人托住,刚刚松了一口气,耳畔传来树枝被压断的声音,身下顿觉一空,两人又往下面跌了下去。 以往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快要死去,再也睁不开眼睛了,可是每一次还是能够从噩梦中醒来,收拾收拾已经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继续上路。人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下成长起来的,若是还是以前那个谢鹔鹴,尽管她跟着父兄一起征战沙场不同于其他女子,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原来她还可以这样坚强。所以,当谢鹔鹴有了一点意识的时候,她就在努力地睁开自己的眼睛,因为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她还没有看到那些害她的人得到应有的下场,她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溟濛之中,看见头顶一轮皎洁的月亮,银辉脉脉,好似一片水色,清新不胜,山间风声萧骚,松涛起伏不定,耳畔寒蛩不住,犹自窃窃私语,仿佛在小声议论着她这个冒失的外来人。她缓缓睁开眼睛,才发觉腹中空空,也不知道她这一晕晕了多久,现在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起先和夏语冰打的时候并没有觉得身上的伤有多重自己有多难受,可是到了现在才发现身上的那身白衣早已经被血染去大半,寂静之中,她甚至可以听见血从伤口上汩汩流出的声音。谢鹔鹴微微一动,却牵动身上的伤口,痛得她立刻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她看了看手上,寒波还在,于是用尽全身力气将寒波竖起来,过了半晌自己又才攀着剑柄勉强坐了起来,靠在身后的树上,不住地喘气。不过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她却做了好久,斜斜地靠在树上,嘴角露出一丝嘲讽至极的微笑,没有想到,他居然会伸出手来。也是,夏语冰一向自诩仁义,就算是生死对手落难也不会见死不救,况且,他们还算是有“情分”。 谢鹔鹴轻轻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她终究还是太冲动了。当时夏语冰伸出手来拉她,几乎是连想也没想地就将他一起拖了下来,原本用不着这玉石俱焚的办法,只是......她心底,终是不愿与那人再有牵扯,更不愿受他的恩惠,可惜,自己还是靠着他才能免于一死。她低头轻叹,嘴角却忍不住微微勾起,这样的性子啊,哪怕出来这么久受了这么多的苦,还是没有办法改变半分。她靠在树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才又重新睁开眼睛,虽然精神不济,眼神却十分清湛,几乎与这夜色融为一体。不远处,是和她一起跌下来的夏语冰,他用他自己的身体垫在了下面,伤得定然比她要重一些,谢鹔鹴就靠在树上,静静地看着不远处躺着的生死不知的夏语冰。 往事如潮,一波一波地向她涌来,当初在茶里初见的青衣少年,和她一起快意恩仇的少年侠客,后来一身戎装的少年将军,然后就是夏府中一身新郎服脸上却并不怎么高兴的新郎官,再后来,就是那越来越冰凉、越来越疏远的身影,那身青衫也不再属于她一个人了,再往后,便是她永远都不愿意再去回忆的,那柄剑,带着秋水一般的光芒划破空气,连带着将她的骄傲一起划掉......谢鹔鹴猝然合眼,那样的伤痛,是她这一生都不愿再去经历的,更加不愿回忆。人世寒凉,她所能够把握住的温暖仅仅只有那么一丁点儿,曾经以为他会带给她足够的温暖,可是有一天她才发现,所谓的他的温暖,从来都没有真正给过她。谢鹔鹴涩然一笑,笑容中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凄然,她轻轻眯起眼睛看着不远处躺着的男子,忍不住低喃道,“夏语冰呐夏语冰,早知今日,你又何必当初?” 嘉树到临都的时候,南朝军已经退了,而且军形散乱,十分没有秩序。小七望着山下燃起的明晃晃的火焰,脸上忍不住一喜,对嘉树笑道,“首领,看来这南朝军吃了败仗,所以才这么慌不迭地夹着尾巴逃走。”面具下的双眉微微皱起,他的眼中更是难得的沉暗,“这不是吃了败仗的样子,夏语冰御下极严,就算是撤退也不可能这么没有章法。”他话音刚落,李老三已经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惊呼道,“他们朝着山上来了。”李老三指的是一大队南朝军,打着火把,汇成一条长长的火龙,的的确确正朝着山上奔过来。小七看着那大队人马,皱眉道,“他们不打仗,跑到山上做什么?挖宝么——”他话音未落,身旁的嘉树就已经猛地一鞭子抽在马臀上,马儿吃痛,载着他飞快地朝临都奔去。 许是因为她的目光太过有实质,晕睡中的夏语冰也感到了她的目光,缓缓地睁开眼来。他睁眼看到的一件物事便是高悬于苍穹中的玉兔,一片清冷地照着大地。身侧没有跟自己一起掉下来的那个人,夏语冰只觉心中一空,悚然惊醒,转过头朝四周看去,待看到那人正好好地靠在树边的时候,他蓦地松了一口气,原先没有着落的心又回到了应该在的地方。惊惧之下,到让他一时忘了自己原来身上有伤,等到看到谢鹔鹴已然平安,胸口处传来的钝痛让他身上就是一僵。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惶惑过,从小到大,母亲教导他的便是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他自诩做得很好,甚至以前在谢鹔鹴面前都是滴水不漏,可是如今再次到她面前,他才发现,这些年练出来的淡然,全然没有了作用。 谢鹔鹴看着他一言不发,他也没有话说——其实并非是没有话,只是因为太多了,反倒不知怎样说起,况且,他们之间,再也不复以往。夏语冰挣扎着坐起来,与谢鹔鹴面对而坐,头顶月光渐渐散开,静谧美好得仿佛许多年前初见的那晚。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眼前那个可以燃烧一切的红衣女子就是名震天下的第一美人,那样鲜烈的颜色,将他暗淡的人生渐渐填满,遇见她之后方才知晓,原来除了古书的陈旧黄色和他手中长剑的银白铁色,天下间还有另外一种颜色可以让他觉得充实丰盈。母亲心性寡淡,他自幼丧父,早早便担起家中重担,母亲希望他有一天可以一朝高中光耀门楣,他便照着她的意思去做,也不管自己心中究竟是不是这样想,时间久了,母亲从小对他耳提面命的三纲五常便深处心中,再难抹去。所以到了后来,他遇见了谢鹔鹴,认得了谢飞白,才会和他那般不对盘。 良久,久到夏语冰几乎都要以为谢鹔鹴再也不会对他说话的说话,对面的女子突然开了口,“夏语冰,我有话问你。”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将覆在面上的那张狰狞的黄金面具取下来,面具后面,是一张几乎可以让天地失色的容颜。他将面具放到手边的桌上是,伸出手来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俊美无俦的脸上有着疲惫掩盖不了的担忧,“怎么会突然不见?”一旁的左恒看上去心情也不好,从嘉树进来开始他的双眉就没有松开过,“她装成你的样子迎战夏语冰,你知道的,高手过招往往不会拘于一隅,他们两个打着打着便上了山......结果,”左恒声音一低,“上山之后,就再也没有下来。”嘉树叹了一口气,说道,“没有找到......尸体,就不能证明她已经不在了。”他站起身来就往外走,左恒急忙叫住他,“你若走了,谁来守临都?”嘉树头也不回地回答道,“不急,夏语冰没有找到之前他们是不会轻举妄动的。”人影匆匆,转眼就不见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身世悠悠何足问(上)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一百一十九章身世悠悠何足问(上) 她的声音干冷,仿佛帝都寒冬中带着冰渣儿的风,直直地朝自己扑面而来,刚刚张口,却被灌了满口的风雪。夏语冰垂下眼睫,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你问。”谢鹔鹴看着他,目光恒远,好似已经回到之前的岁月中,朝夏语冰沉沉盖下来,“我听苏雪静说,谢家出事之前,林谖曾经秘密地召你进宫,究竟是为了什么?”早就猜到她会这样问,夏语冰微微牵动嘴角,露出一个苍白至极的笑容,说不清究竟是嘲讽还是伤心,又或是其他意味,坐得太久有些累了,他将身子往后挪了挪,靠在后面一块石头上,将头微微地偏了偏,浅淡的月光中,只看得见他一张俊秀的侧脸,在带着几分皎白的黑夜中越发苍白,“那个时候你爹爹和你大哥已经出征许久了,我突然被林谖召进宫中,她将一道道早已在你爹爹身边埋伏好的暗桩摆到我的面前告诉我,谢家大势已去,再难以挽回她没有要我投向她手下,反而问我,愿不愿意保你一命”夏语冰闭了闭眼,黑暗中仿佛又回到那一日,林谖将这道问题放在他的面前,看似是给了他两条路,任他选择,事实上,却是看他挣扎受尽折磨。夜风将他浅淡的声音缓缓送出来,对面的男子声音尽可能地平静,可是还是让靠在树下的谢鹔鹴察觉到一丝熟悉的颤抖,“当时他们已经走了很久了,就算是快马加鞭通知他们也来不及况且,林谖既然敢大摇大摆地将她手中筹码摆到我的面前,就定然不怕我反击,或者即便我反击,她也已经找到了打退我反击的方法更何况,一旦你父兄死在林谖手中,按照她的手段,你们谢家一个人也不会留下来所以”夏语冰再也说不下去,仰起头,看向头顶黑沉沉的天幕,好像一张幕布一样向他用力地盖下来,让他几乎踹不过气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所以?所以你就削了我的拇指,让我终生不能用剑,更不能从牢房中逃出来?”谢鹔鹴平淡声音中还带着一丝隐隐的讥诮,“这也是林谖让你做的?”夏语冰转过头来,乌黑的眼珠缓慢地转了转,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道,“当时林谖跟我说,要救你,也可以,不过,要先废去你的武功,若是我不忍心动手,便要让苏雪静亲自用铁链锁住你的琵琶骨”他眼睛里雾蒙蒙地一片,让人看得不甚清楚,听了他的话,谢鹔鹴下意识地伸手抚上自己的胸口,若是说拇指削掉不能长出来,也不能握剑,可是内力还在;但若是锁住琵琶骨,这一身的内力也就废了时至今日听夏语冰说起,她还有些后怕,却又听那人缓缓说道,“我我不忍心招式没了可以再练,可若是内力没了”他低头,声音越发干涩,突然觉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至于那封休书,是你母亲让你做的,还是林谖?”见夏语冰不回答,她心中已然明白,冷声一笑,复又道,“是你娘对不对。当初让你娶我,也是她。”她说的是问句,语气却是十分肯定的,夏语冰扣住剑柄的手慢慢收紧,声音比此刻的夜色还要沉上几分,“她以死相逼让我跟谢家划清界限况且,当时林谖已经答应了不杀你谢家男丁已死,你一个女子她必定不会为难你”就是此刻让他自己说出这些话也觉得艰难,夏语冰只觉得心中是从来未有过的难过,就算当日林谖将这两难的境地放在他面前更让他选择也没有如今让他开口说话这般艰难。谢鹔鹴却从他的话中敏锐地捕捉到另外一条信息,她眯着眼睛看向夏语冰,声音冷得几乎可以结成冰,“‘谢家男丁已死’?你的意思,是林谖让你手刃我弟弟来换取我的性命?”夏语冰低下头,双眉轻轻蹙起,“我知你和你弟弟感情一向很好,若是知道是用他的性命来换你的,你定然不会愿意,所以” “所以你就把连城当做人牲亲手献给了林谖?”几乎是脱口而出,若不是此刻伤重,不能站起来,谢鹔鹴恐怕已经掠到了他面前。夏语冰凄然一笑,第一次在他古井般的脸上见到了这样的神情,只听他苦笑着说到,“你是我妻子,我自然事事为你考虑,更何况当时当时我自知对不住你你和你弟弟之间又只能保全一个我我自然是保你” “哈。”只听谢鹔鹴凄然一笑,反复叹道,“夏语冰呐夏语冰,我竟然从来不知道,你是这样一个人。”她的目光中,是从来没有过的怆然,只听她又问道,“那你告诉我,从一开始,你是否就是有意接近我?甚至到后来你娶我,这中间又包含了多大的功利性?”夏语冰摇了摇头,涩然道,“我知道我不能算一个好丈夫但是我敢担保,从一开始遇见你的时候我就从来没有想过要骗你”那人一双乌黑的瞳仁,雾气中带着晶莹,仿佛是被水养着的一般。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夏语冰,不由得一怔,随即又缓缓沉下眼睛,几乎是用叹气般的声音对他说,“你只有一个母亲,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父亲是谁?” 月光之下,那人淡淡地负手而立,夜风将他的衣角微微吹起,上下翻飞,飘摇处,仿佛要即刻破空而去。外人看他一如既往的淡然,只有他自己知道,从听到她向夏语冰宣战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没有放下来过。伸出手来放在眼前静静地看了看,那只手清瘦如常,他以为他可以将所有的一切都把握得好好的,却不曾想过,这世间,最难忖度的,便是人心。嘉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前的那只手缓缓收紧,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那个时候,她青衣渺然,面覆面具,身居金碧辉煌之中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茕茕之感,明明看不见她的容颜,偏偏那个时候他就觉得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绝世殊色。已经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他一生孑立,母亲早死,父亲不爱,又无弟兄姐妹,算来可说贫瘠至极,却偏偏在听到她说起往事时,心中对她一动。不过当初那一动而已,他自身便少温暖,可是至那一动后,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将自己本身就不多的温暖度给她,虽然没有多少作用,却希望让她起码可以不用那么冷“首领。”李老三的一声轻唤将他从重重回忆中拉回来,他转头看向李老三,用眼神询问发生了什么事,那个一向心直口快的汉子见到他目光的那一瞬间,突然失去了说话的勇气。嘉树心中陡然一空,脸上却还是一片淡然,勉强朝李老三笑了笑,询问道,“究竟怎么了?”李老三避开他的目光,沉声道,“都寻遍了,没有找到”他转身指了指不远处的松林,“那几棵松树上有血迹,是人血,上面也有被劲气摧毁和被剑砍伤的痕迹”他顿了顿,觉得要说出的话是从来没有过的艰难,“可是除了那里,我们再也没有找到其他痕迹了”他没有说完,只是抬头看着嘉树,松林后面便是万丈悬崖,若是再没有找到痕迹,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嘉树大步朝着松林的方向行去,李老三紧跟着他的步伐,到了那里,他手下的亲随全都停下手中的动作静静地看着他。见首领这副样子,那个姑娘于他定然重要,况且她又以一己之力救了整个临都城,算来还是他们的大恩人,若是真的掉了下去的话 手下弟兄们脑中念头他不是不清楚,可是却仿佛根本就不知道一样,依旧自顾自地走到崖边,脚下云雾缭绕,犹如仙境,谁会想得到这下面藏了多少杀机?他站在崖边,不言不语,一旁的李老三把不准他心中的想法,心中有些着急,并非是他不愿意救那姑娘,那女子救了他们所有人,就算是没有救命之恩,知道有这样一个弱女子被困山中,他也会伸出援手,况且,这里离临都虽然不近,却也不远,想要救人不过稍微费一番心思。可是眼下他们刚刚回到临都,尚且还没有来得及休整便和首领一起上山来找寻那女子,虽然眼下南朝军已经退去,但事实上还没有被他们完全打退,如果此刻南朝军不顾夏语冰的死活,突然发难,他们在城外山上,回城营救不及不说,要是南朝军发兵围山,他们只能束手待毙。辛辛苦苦从临淄回来,中间又牺牲了那么多的人,这番心思可就白费了。到时候,将临都和这边的路切断,各个击破,之前的一番心血全都付诸流水。思及如此,走上前去小心请示道,“首领”尚未说完,嘉树却已经转过头来对李老三吩咐道,“找人将全城的绳子都找来,我要亲自下去找她。”他说得斩钉截铁,不容人作任何反驳,李老三脸上一怔,却也不敢违抗他的命令,转身对其他的人吩咐下去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身世悠悠何足问(中)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一百二十章身世悠悠何足问(中) 夏语冰闻言,身子猛地一震,他知道谢鹔鹴不可能无缘无故地问出这样的话,可是于他而言,“父亲”这个词又着实让他茫然,他顿了顿,颇有些辛酸地说道,“小时候曾经问过,母亲总是含糊应付,后来大了些,懂事了,知道那是母亲心中一道硬伤,便也不再问她。”一道女声不急不缓地从前面传过来,“你的武功,是你母亲亲授。”夏语冰抬头朝她看去,却见那女子脸上已经挂了一道似笑非笑的神情,含着淡淡讥诮看着他,“那日你在城下,使出的武功和那次救你的那个黑衣人如出一辙。”她轻轻垂眼,“要不是我之前已经见过一次,恐怕也不能看出来你与那黑衣人的武功一脉相承。”她吸了一口气,又续道,“那人身形极似你母亲,可是,谁又会想得到,一个常年吃斋念佛的老太太,会是一个武林高手?你母亲教你武功,本来就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为何我从来没有听见你说起过?夏语冰,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夏语冰皱了皱眉,他知道谢鹔鹴一向有些咄咄逼人,只是因为之前爱重他,所以不曾对他说过重话,而如今他们是生死大敌,她对他自然不再客气,言语之间更加不会顾及他的感受了。心中一酸,夏语冰却还是答道,“因为你从来没有问起过我自认这样的事情,没有必要向你提起况且,家母一生伶仃,独自抚养我长大,我害怕触及到她伤心之处也没有向你提过。” “好个‘没有必要’。”谢鹔鹴怅然一笑,“正是因为你的这个没有必要,才让我哥哥一直以为你接近我别有用心,才让他处处与你为难。毕竟,一切都太巧了不是吗?一个寒门士子,甫一为官,便得到当朝大将军青眼有加,更得到更得到我的倾心爱慕,再是甘愿下嫁,这个中巧合,怎能不惹人怀疑?”夏语冰怅然一笑,自嘲道,“我一早便知道在你大哥心中,我是来历不明的人却没想到,原来他将这一切都看作是我的特意安排”他弯唇苦笑,“谢飞白未免太看得起我。”他转头看向对面的谢鹔鹴,山岚雾气中,那女子一身白衣仿佛要即刻随雾化去,“他当初处处刁难,又找人调查我,如此不信任便是泥人也有三分性子,况且我堂堂男儿,为何要凭白受他折辱?”夏语冰垂下眼睫,低缓的声音从风中传来,仿佛从口中一出来便要被风吹散,“我诚心待你和你的家人,却换来他这般侮辱你叫我如何甘心?” “那我爹爹呢?”谢鹔鹴打断他的话,“你从一进官场,他给你的就是最好的历练,他总没有半分对不起你——”尚未说完,就见夏语冰朝她看过来,谢鹔鹴讥诮一笑,讽刺道,“哦,我倒忘了,他派了何樱来监视你,在你看来是想将你化作一枚棋子,留以自用,说得难听点儿,是想让你做谢家的走狗。可是,一心为国为民的夏大君子又怎么可能成为这些门阀贵族的附庸呢?在你心中,我爹爹提倡重开科举,不过是为了加重和林家相争相斗的砝码,让你们这些人做牺牲品。可是你怎么又不想一想,南朝兵权尽握他手,若他真想称帝,又何须等到现在?”她说一句,夏语冰的心就往下沉一块,直到她说完了,他的脸色已经苍白如雪。分明有什么地方错了,却又说不上究竟是哪里错了,有一丝东西飞快地掠过他的脑海,等到他再想去捕捉的时候,却怎么也抓不到了。夏语冰苦涩一笑,若是当初没有自以为是,眼下的这一切,或许都不存在了许是察觉到他想的什么,谢鹔鹴转过脸来看着他,那双绝美的眼睛中是难以看清的深渊,在暗夜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采,暗夜中,只听她一声轻笑,随即摇了摇头,女子如水般的低喃缓缓传来,却又是道不尽的心酸与苦楚,“夏语冰呐夏语冰”呵气出来,仿佛就可以在嘴角凝成冰霜,是从来没有过的寒冷。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要她说什么?曾经以为面对夏语冰的时候会骂他杀他,可是真正等到将一切都摊开的时候,才发现许多言语都成了虚妄。 既是虚妄,多说无益,又何必多言? 谢鹔鹴偏过头不去看他,清亮的眼眸中是从来没有过的清醒,她的声音淡淡的,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来,“许多东西,并非你所看到的那样,你若想知道真相,我告诉你便是。” “很多年以前,有一对好朋友,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同一个老师,吃一碗饭,睡一张床,无话不谈,之间的亲密甚至超过了彼此家中任何一个弟兄。可是,时间终究会过去,两个好朋友也总有一天会长大。没过多久,他们两个人都长成了十七八岁的少年。”她低头一笑,似乎是正在笑自己口中的那句“时间终究会过去”,嘴角涩涩的,好似吃橘子时不小心吃进去了一块橘皮,却已经融进了口腔中,吐之不出,咽之不下,“其实说快,也有十多年的时间,这十多年中,一个少年成了当朝皇帝,而另一个,便成了可以为他保家卫国的大将军。”她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夏语冰,暗夜中,雾气浓重,却也在她眼中的幽暗面前相形见绌,只听她又幽幽说道,“想必你已经猜出来了,那两个少年中的一个是我爹爹,另一个,便是当时的皇帝,也是元祀他们的父亲。”不理会夏语冰眸中越来越重的疑惑,谢鹔鹴又说道,“两个少年,不过十七八岁,正值风华正茂的年纪,都想干一番大事业出来,我爹爹立志要保朝廷基业”她弯唇一笑,眼前仿佛见到多年前那个尚且青涩的少年,明明还算稚嫩,却偏偏要用自己的肩膀担负起整个国家的重任,“你熟悉军史,想必也清楚,近百年来南朝边境并不安稳,南有苗疆,北有鞑靼,西有吐蕃,南庭在这样包围之下想要保住基业,何止是一个‘难’字。可是,他要做的事情再难,也比不上皇帝要做的难。彼时贵族门阀林立,相互之间沆瀣一气,把持朝政,排挤新人,加之党争严重”说至此处,谢鹔鹴也摇了摇头,“他一个少年皇帝,军权政权全部都落在旁人手中,想要在这样的环境中闯出一条路来谈何容易?谢林两家很早之前就已经势成水火,他有意扶持谢家来打压林家,林氏家主又如何看不出来?于是使了些手段,让皇帝不得不娶林家嫡女林谖为后。他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何况皇帝?林谖甫一入宫便宠冠后宫,从此沉湎女色,难以自拔。人人都以为这个皇帝胸无大志,却不知道这其实只是他做出来迷惑林氏的假象罢了。”她嘴角掀起一个嘲讽至极的微笑,讥诮道,“恐怕当日的林家家主还在等着林谖肚子里怀上龙种的好消息传来,好让他一举废帝,登上大宝,却不知道,林谖这一生都不可能生育了。” 她话音刚落,却见夏语冰打断道,“林氏若无法生育,那先帝又是如何得来?”谢鹔鹴微微一笑,却并不理会他,缓缓续道,“皇帝日日留宿林谖宫中,若照常理来说林谖过不了多久就能够怀上龙种,可是入宫几年肚子却毫无消息。林谖急了,眼看平日里承宠没她多的宫妃接连怀上孩子,她自己却不行,留心下来一查,便发现并非是她怀不上,而是平日里那个看似昏聩无能的皇帝断了她做母亲的可能。”她幽幽一叹,说了太久的话,牵动身上的伤口,有些疼,也有些乏力,过了半晌,又听她续道,“当她明白过来的那一日,皇帝的性命也就被她握在了手中。林谖阴狠歹毒,嫁入宫中本就非她所愿,后来又知道自己成了皇权下的牺牲品,按照她的性格,又怎能不反击?”她微微一笑,眼眸中却是不尽嘲讽,“林谖这条毒蛇,一旦发起狠来便要人性命。等到她一找到可以皇位继承人,便迫不及待地将皇帝杀死了。我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毒,但是彼时皇帝正值盛年,又自幼习武,就算时常耽溺女色也不应当如此早死。不过,不管怎样,人已经不在了,现在再去思考那些也没有什么用处。”她转过头来,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森魅之色,“只是我要告诉你的是,当时的皇帝早就猜到自己命不长久,他空有一腔志向,奈何林氏并未给他一展拳脚的机会,眼看便要含恨而终,心中自然是不甘的。身为皇帝,总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内心曲折,彼时南庭除了尚在襁褓中的先帝并无称职的储君人选,而先帝乃林氏所出,将来也只会是傀儡,成不了大气候,这朝廷终究还是要被林氏把持。他自然不会让林氏窃取朝政,明知将死,却留下一道遗旨给我爹爹,这便是之后一切事情的根源。”她悠悠一笑,无尽深意便朝着夏语冰汹涌而去,让他忍不住一怔,“这中间,便有真正皇位继承人的去向。”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 身世悠悠何足问(下) 吾网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 第一百二十一章身世悠悠何足问(下) 夏语冰身子猛地一震,他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谢鹔鹴不会无缘无故地跟他说这些,除非他也是这中间人,甚至,他就是那个被内定下来的皇位继承人夏语冰浑身上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却见对面的谢鹔鹴看着他,淡淡续道,“当时的皇帝并非昏聩懦弱之人,他有一腔抱负,却奈何时不他与,终付流水。他继位时门阀势大难以压制,等到了中期,却又形成外戚之患,虽然有心剪除其党羽,奈何已经尾大不掉,难以下手了。他既然心有抱负,必定不肯乖乖地听命于林家,早就为自己为他的皇朝江山埋下了伏笔,这个伏笔便是南朝的真正太子。”她微微一顿,却将话锋一转,又说道,“你母亲的身手与南朝皇室中的影卫如出一辙,我小时候曾经有幸在当时的皇帝身边见过,只是时间隔得太久了当初见到的时候一时之间没有记起来,只觉得熟悉非常,后来慢慢一想方才回想起来。当年太祖皇帝以武立国,后来虽然尊崇儒术,却并未忘记立国之本,可惜他的儿孙们不争气,一代不如一代,习武的渐渐少了。后来,南朝储君身边有了一个与他异常亲密的人,完完全全地忠于他,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这便是隐藏在龙椅后面的皇室影卫。”谢鹔鹴看向夏语冰,眸中神采难言,“我不清楚你母亲在当时的皇帝身边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但是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便是当时的皇帝能够信任她信任到将整个王朝托付,想来对她也必定不一般。(.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夏语冰面白若纸,只听他猛地打断谢鹔鹴的话,“单凭一招半式就推出这样结论,你未免太草率。你又怎知我确乃皇室后裔?” 谢鹔鹴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说道,“说草率的确草率,我也没有证据拿给你看,信不信全在你一念之间,我只是想将我猜到的告诉你而已。等到此件事了,你大可以回去问你母亲,她对你一向看重,又是这样的事情,更何况是你主动问起,定然不会骗你。到时候你就知道我的猜测即使不中,亦不远矣。”她的声音从夜风中缓缓传来,仿佛山泉一般动人,可说出的话却是再残酷不过的了,“我想,当初强敌环绕,皇帝却只有我爹爹一人可用,那个时候他也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少年人,势力不大,而当时的谢家家主为了保存谢家实力未必肯与皇帝联手抗衡林家,他能够信任的人也只有我爹爹一人而已,等到我爹爹出征,他身边就又没了人。皇帝恐怕在就对当时的朝政形势早就有了清醒的认识,知道凭着不可能一朝一夕的时间将林家拔出,但却也不能等到林家的势力渗透到后宫来,到时候便什么都晚了。那个时候想必他已经料到往后四面楚歌的境地,也不知道应该相信谁,除了你母亲,所以,才让她怀孕出京,独自带你远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谢鹔鹴顿了顿,复又续道,“那道遗旨我没有找到,爹爹深谋远虑,做的事也不是我一时半会儿能够参详到的,何况又是这样重要的东西,他必定藏得极为隐秘。不过我想你母亲身上定然有当时皇帝留给她的信物,要不然她就算将你平安养大,就算林氏越来越不得人心,朝廷中有的是人想将林氏拉下马来,你也始终名不正言不顺,难以服众。他必定会为你考虑周全,你回去问你母亲便一切皆知。至于我爹爹手中的那道遗旨,不用找大概内容我也猜得到。朝廷中皇帝能够信任的人仅我爹爹一人,彼时势力尚小,不能迎回真正储君,皇帝是想有朝一日势力够了,联合谢家势力,将他早就定下的储君推上皇位。”她低下头,湛白的月光倾泻而下,在她宛如白玉般的脖颈上打上一层雾气,既清冷,又不易接近,“只可惜,还没有等到时机成熟,我爹爹却已经不在了。满腔抱负也成了空谈,种种后路,更是无从谈起。” 夏语冰只觉得心中有一处地方轰然倒塌,却也只能苍白着一张脸缓缓摇头,“不可能,怎么可能,你不能只凭这么短短几句话就让我相信你,我不信。” 谢鹔鹴抿了抿唇,缓缓说道,“可不可能你自己心里清楚,信不信你自有定数。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若你不是皇室后裔,不是真正的未来储君,你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得到我爹爹的关注。他对你多处历练,不是想让你成为一代将军,而是想让你在军中建立威信,将来有一日得登大宝,也不至于落人口实,说你能力不足以担此重任。更是想让你建立起自己的势力,就算他有一天不在了,你也还有可以倚仗的资本,方不会处处被动,受制于林氏。他派出何樱,当时我不明白究竟是何意思,如今才想通,他让何樱把你的一言一行说给他知道,根本就不是什么监视,而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把不准你究竟是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更不知道这些年来你的为人品性如何,贸贸然地将整个国家交给你,万一所托非人,那岂不是一生心思全都白费了?他又不想你跟我之间有什么间隙,”谢鹔鹴弯唇一笑,却是不尽嘲讽,“哼,可是,有些事情却不是他能够决定的。人心的转换,又岂是单单的一份算计便可以说尽的?” 她声音又轻又淡,如同山岚一般环绕周身,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仿佛一场无尽的噩梦般,无论怎样都醒不过来。眼见夏语冰脸上越发苍白,再无一丝血色,谢鹔鹴又是一笑,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但其中的讥讽却又不言而喻,“你是不是觉得很难受?你一直以为正确的,一直信奉的,却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嗯?”她弯唇一笑,无限容光哪怕是在沉暗的夜中也是流转不尽的风华,夏语冰心中一颤,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山间风声萧骚,流离不尽,寒蛩低鸣,细细听来,竟仿佛杜鹃啼血的悲哀。 不是有什么地方错了,而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其实你母亲,从一开始就是让你有意接近我的。”对面的女子轻轻垂下眼睫,修长的睫毛覆盖在脸上,犹如蝶翼一般,静好之美如夜风一般朝他倾泻而来,却再也不是他曾经认识的那个谢鹔鹴。曾经的那个谢鹔鹴,一身红衣鲜烈仿佛旗帜,像是要将这世间一切燃烧殆尽的耀眼她的声音难见的喑哑,有些涩涩的意味,似是在叹息当年的错误,“她和我爹爹都在互相试探,起先她定然是想利用谢家的权势为你登上九五做准备,后来么,恐怕是害怕林谖察觉出来你的身份或是害怕谢家之事牵连到你们,让你尚未来得及走近权力核心就被排挤了出去,之后再也没有接近的可能,让你休了我。她知道你是孝子,不会违拗她的意愿,于是我就成了你们母子的牺牲品。” “不,不是这样的。”夏语冰急急打断她的话,可是后面的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不是怎样的?女子清湛的目光朝他看过来,清净之下几乎让他无所遁形。不是怎样的呢?不是他削了她的拇指,不是他将她赶出夏府,还是不是他给了她一封休书?许是察觉到他的心思,谢鹔鹴微微一笑,却带着些许苦涩,往日种种,虽成过去,却终究不能将它当做毫未发生,时过境迁之后再看,却依旧如同刚刚发生的一般,几乎可以让人肝肠寸断。只听那女子似叹似怨地说道,“夏语冰,你终究还是看低了我。”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是我们唯一的域名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