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夜侍寝》
上古·众神之黄昏
作者有话要说:
1、再次提醒点进来的读者,本文不是您所读过的任何一个种类的穿越文,直接挑战穿越的逻辑问题,如不想动脑筋或者爱看跳跳文的慎入,您一定会晕的,敢于自我挑战敢于精神分裂的乱入,保证物超所值!
2、友好的阅读提示:正文文后的作者提示,看过《殇宠》的看123,没看过的直接看4
3、友好的阅读提示2:本文女主角卫弋(音近惟一),男主角是烛龙,名览冥。楔子1这两位是主线人物,但不是主角,请不要纠结或者硬和主角搭上神马前世今生的复杂关系~
4、最后的最后:如果你喜欢此文,请劳烦点点俺的名字,作收一个~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巍巍帝下都,千仞昆仑丘。
血色妖诡的天空,忽然被生生撕裂开,浓云滚滚,显出无边无尽的黑色裂缝,沉郁如滴。
一缕紫光自天际纵掠而下,掠过燃烧无尽烈焰的炎火山,掠过不载鸿毛的弱水深渊,玉落赤水畔,霞裙月披,回风舞雪,肤赛凝脂,颜炜含荣,散乱鬓发下,却是天地间至绝颜色。
她狼狈趔趄着退了好几步,许是心神大乱,忘以仙气护体,沾湿了裙角大片。
忽尔,一阵咆哮荡空传来,那女子心脏蓦然狂跳欲出,惊惶抬头,但见黑云遮星蔽日压得人喘不过气,血色愈发诡异邪魅,漫天魔气肆虐。不多时,浓云惨雾中,若隐若现显出一头巨龙,通体漆黑,身如长蟒,空中盘旋,岿岿之大,甚于昆仑。
那带着强烈威煞的龙头趋下,探于女子面前,巨大龙眼半阖,敛起血色金罡之气,似在讨好那女子。
女子绝美容颜渐渐浮起一抹惨笑,苍白如纸:“你简直不可理喻。”
黑龙哀声轻叹,却如惊雷滚滚,天地亦为之色变。
她伸出白皙玉手,指如嫩葱:“把它交给我,或可补救。”
云雾缭绕间,隐约可见黑龙前爪握着一盏六方宝镜,如今已缺去一角。闻女子之言,黑龙须毛飞舞,仰天长啸,扭头缩回云间。
“你!”女子狠狠指着黑龙,美盼盈泪,嗫嚅半晌,再难克制,歇斯底里冲着上空怒吼道:“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自祖神开天辟地,你掌乐司战,天地间谁人不知黄金龙,谁人不晓黄金剑!可你看你现在,你到底是神,还是魔?!你一身的血气,凝聚成黑夜重重,却不知悔悟?!”
黑龙不语,将身子隐得更深。
“你不要跑!”女子踉跄上前,一个不小心跌落水中,双膝跪地,纵泪满腮:“你把天机镜还给我,那是我最后的希望阿!”
黑龙自云雾中探出半张脸,缓缓摆头,却又引得一番地动山摇。
女子目眦欲裂,举剑飞跃,誓要与黑龙拼个鱼死网破。
黑龙悲切地退缩,龙尾荡扫,河岸崩落,易如反掌将女子打下云头,待她即将落地时却以尾举接,缓柔放置地上,就这疏忽瞬时,龙眼闪过哀绝,如山巨爪轻轻一捏,祖神留下的十大神器之一——天机镜顿然化为粉齑。
“不————————!!”女子凄厉的嘶喊令人心酸。
有那么一会儿,昆仑虚复归宁静,静得能听见一粒沙落地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子失魂落魄吟出一阵凄清笑声,她踉跄着爬起,两腮泪痕斑斑,却笑得猖狂,笑得疯癫,她轻忽道:“你毁了天机镜,不就是怕我离开你?哈哈哈哈……你以为你能如愿了……?”
黑龙身躯猛震,探出云间,如闪电般直向女子而去。
可已经晚了。
女子一掌劈向自己天灵盖,但见印堂白晕骤红,软软倒在了黑龙身躯之上。
“嗷——————!!!!”黑龙发出撕心裂肺的滚滚咆哮,顿时天崩地裂,狂风走石,昆仑东倾。
女子自毁元神,魂魄渐散,嘴角却噙着得意的笑:
“龙炤……我敦玄发誓……生生世世……你死我活……永不相见……”
------->------->------->------->------->------->------->------->------->-------
第二次上古诸神之战,敦玄天女自尽,魔龙帝炤怒触昆仑丘,天柱塌,六界欲覆,烛龙率禺彊、天吴、毕方、据比诸先天神明讨之。
此战旷日持久,众神陨灭,六道坍覆,世间归于混沌,千万年后,神隐纪元。
------->------->------->------->------->------->------->------->------->-------
本故事的神话世界观承接《殇宠》,看过的读者应该知道楔子这两只是who……,就算没看过《殇宠》的看完本故事也不会糊涂的:
1、神界与众人间界处于两个位次,神界的昆仑山、章峨山并不出现在人界。不同的人间界对于神的称呼可能不一样(比如《殇宠》里帝炤与风神女颐、水神焭、火神泰烝和山神岮郂大战,其实这四神在神界的名字如下:风神禺彊、水神天吴、火神毕方和山神据比)。在本故事中使用神界的名字。
2、轩辕龙帝炤与敦玄天女的恩怨发生于千万年前,两次上古之战期间,即神话时代。后世炤国对帝炤和龙舞的神话传说,实际是神话人物历史化的结果。殇宠里的龙舞其实是对敦玄天女的另一种称呼(历史中很常见哦),本文中延续神界视野,只会提到敦玄天女,不会采用龙舞的称呼。
3、本文故事主线开始于帝炤和敦玄天女(龙舞)的第二世——帝幽玠梧及南桑国公主青鸳死后七千八百年,即帝炤和敦玄天女(龙舞)的第三世——《殇宠》男女主角宇文殇和廉宠的时代前一千年左右。
4、看不懂的直接跳过1、2、3说明看正文,看完了自然就懂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初承恩泽
“嘘……你小声些。”
御花园曲径通幽风凉之地,两名同样装束的宫装少女窃窃私语。
“哎哟,现在宫里早传开了,你不知道,贵妃娘娘气得银牙咬碎,大清早就去求见皇上,被王公公拦在门外,回来后大发雷霆,还好我今天不在殿里当值。”圆脸宫女小心翼翼看过周遭,声音又压了压。
“背地里嚼舌根,若被人逮着,你我都讨不得好果子吃。”说话的是个小眼宫女,眼睛虽小,倒也有几分姿色。
“那你是听,还是不听?”
“……真有那么美?”
“我没见过,不过听人说,比三年前她晋见先帝时还要美上十分,莫说皇上,便是那些太监宫女见了她,都一个个神魂颠倒,我听宫里老人说,这女人,肯定是只狐狸精……”
“难怪皇上独宠了她一夜,这才第一天入宫……唉,以后……”
“岂止是独宠一夜。”圆脸少女嘴巴几乎贴到小眼宫女耳朵上,脸上粉扑扑的,既羞涩又兴奋。
“你知道为何我们贵妃娘娘和秦夫人最得宠么……”
“宫里谁不知道。”小眼少女吃吃低笑,耳根发红,用手指狠狠点了好友腮帮,“不害臊!”
圆脸少女撇撇嘴:“你说皇上真的就是天赋异禀,非要什么名器,才肯施展恩露?再说了,这身怀名器的女子,就真的与寻常女子不一样,那到底怎么个不一样法啊”
“好哇,你少女怀春,少拖我下水,真真不害臊!”
“哪有!我只是好奇,寻常新进宫初承恩泽的,哪个应付得了皇上,最后还不都是得把我们娘娘和秦夫人请去帮忙,可这月来国公主,昨晚独自被皇上宠了一夜呢,啧啧……还听说,皇上赐殿御笔题匾‘昙宫’,宫中尚未有人受此隆宠……你说,这月来国公主媚术如何非凡?”
“你说这些话,真是不怕死,好了好了,快别瞎猜了,娘娘还等着我们送鲜花回去呢。(.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咦……”
两人经过一丛芳英,见百花中一株翠绿,潇洒独放,却是宫中极其罕见的昙花。
“这里怎么会有……不是只有昙宫才有么?”
“走啦走啦,别管那么多了。”
两名宫女渐行渐远,终于消失于长廊。
那株翠绿的昙花枝叶迎风招展,卷叶摇曳,却似打着凉扇。趁着四下无人,它慵懒地舒展手臂,打了个呵欠,身形一隐,化作香风而去,拂入昙宫重帘叠幛深处。
瑰色雪纱飞舞,昙宫寝殿当央金缕白玉床上,一女子昏然侧躺。墨发如云堆积,美眸紧闭,朱唇欲滴,削肩欺雪,细腰如蜂,不盈一握。牡丹金丝毯卷住修长丰盈**,她周体赤/裸,雄伟玉峰被黑发掩映,若隐若现。
侍奉在轻帐外的宫女,皆难以自制地偷偷睨着她,个个心醉神迷,春/情/荡/漾。
那抹香风偷入,掠至床头,所经之处,无论人畜,皆如时间凝滞般,化作无识无觉的雕像。
空中荡起涟漪,待尘埃落定,一名红衣艳丽女子对着床上女子,旋然翩立。
红衣女子长发及地,以紫金钗在脑后挽了个髻,红色纱衣飘逸贴身,露出令人血脉贲张的傲人身材,尤其胸前惊耸,与床上女子丝毫不遑多让。
她缓缓俯身捉起月来国公主尖尖下巴,修长玉指长甲丹蔻,镶以珠花,红得剔透。
朱唇微扬,满屋似有莹光流荡。
她小心翼翼鉴赏着公主的容貌,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肌肤,宛若品赏价值连城的瓷器,伴随她长长的指甲抚过,床上的公主轮廓渐渐模糊,最后化作一株绽放的白色昙花,亭亭净植。
她侧坐床头,柔肠百结地爱抚着白色的花瓣,与月来国公主一模一样的绝美丽颜媚态横生,却更显勾魂夺魄,蛊惑人心。
“可惜可惜,烛龙精元,乃天地间至阳至补的宝物,凡人不识,遇上这等天大的便宜却白白浪费。”
她盈盈站起,婀娜难匹,手心一托,运起云雾般真气,在昙花周遭营出淡淡金芒,口中叹息:
“小昙花,不知你是几世修来此等福缘,先得烛龙阳元醍醐灌顶,又有本座亲自为你调息培固,假以时日,你得道升仙,可莫忘本座今日之恩哪。”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惹是生非
景福二年春晚,帝都十里烟,杨柳繁花,曲阑人影。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刚才卖羊肉串的老婆子说今天是酒节,大家门户的少爷小姐都跑来这两江碧波十里烟游船戏舟,唱和对饮,民风开放,人心思/春哪。
我手里拽着的梨花落,号称“三步忘仙”,据那些个抢得面红脖子粗的酒客说,这酒的典故,大约是几百年前,有个修炼得道的居士,眼瞅着去南天门报道,他爬山越岭,经过一户农宅,但见满天梨花,酒香醇浓,心痒难耐踟蹰了三步,终究不敌诱惑,扑进去抱着酒喝了个底朝天,一觉十年,醒来错过了成仙的时辰。
小维听完当即笑场。她那些些修为自然不及本座这般稳重。
若这故事是真的,我只能说该居士丢了西瓜捡芝麻。
瘸子鸟住的章莪(e)山上最下等泉水酿出来的酒,也比这美了何止百倍,更别说中天大帝辖下瑶池仙酿。所以我拽着这壶酒,从街上拽到船上,实在难以下咽却不好倒了。我是个矜持低调的人,特立独行不是我的风格。
这烟波湖上船太多,总让我觉得磕磕绊绊,尤其一路过来,那些个公的,瞅着小维哈喇子飞流直下三千尺,又慑于阿延的屠夫脸,不敢靠近。当然,也有不少母的在看我,还有几个公的装着看小维实际偷偷在瞄我。
小维这是第一次下山,不管哪里都嚷着喊着凑热闹,东游西荡耽搁不少时间,这让我很困惑,我是个怜香惜玉的君子,总不好意思拉下脸来拒绝她。若换了阿延,我是不会客气的,不过……阿延应该也不会提要求……嗯,我得想想他上次开口,是几百年前来着?
“师叔,那些人是在做什么?”小维突然没轻没重地推了我一下。
不小心,酒洒了。
可惜,可惜。
我长身玉立,展开自诩最为风流潇洒的笑容,搂着小维的肩膀,但见不远处一艘花船上,舞妓们搔首弄姿,扭腰摆臀,对着一个我所见过相貌顶顶好的凡人趋之若鹜,大献殷勤。
他穿着月牙白锦袍,衣摆绣着朵朵梨花,头发绾髻,插了根白玉笄子,其余不加修饰,笑得很是荡漾。
这等姿色人间实属罕见,莫怪那些母的垂涎三尺。上次在我印象留下无限风情的人,发生在百多年前,他死后我还去拜了拜坟头,依稀照着分别时他的容貌身形化了如今男儿身,走南闯北,风靡万千男女,临水自照,颇以为不逊于花船上的小公子。
他怀里搂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妩媚得不行,估计是人看着骨头都要酥,可惜了大好的皮相,却是个吸人阳气的妖精。
小维也看出她是个异数,扯着嗓子道:“师叔,那是个妖精!”
我给了她一记暴栗,很有家长风范道:“多吃东西少说话,妖精妖精,你自己不也是个妖精。”
小维特别委屈,嘟着樱桃小嘴:“师叔,人家可是上古神兽,你怎么能用那么低贱的称呼说人家。”
我嘴角有些抽搐。
上古神兽,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顶多也只能算中古时代一头,恩,魔兽!
阿延、小维,合一起就是延维,师尊取名字毫无创意可言。就比如我,当年他路过幽都山卫弋峰捡到我,就随便给了个“卫弋”的名字。以前我还为这事纠结过一段时间,后来看看阿延和小维,果然幸福感是在对比中产生的。
以前的事我不大记得,师尊说他捡到我时,我从天而降,把好好的一只延维给碾成了两截,那只延维双首分家居然没死成,休养了百千年的化作了一男一女两人形,心意相通,便是阿延和小维。
瞅着小维活泼可爱的样子,再看看万年石头脸阿延,我很难理解什么叫心意相通。
后来这俩家伙就成了我的跟班。
“师叔,我们要替天行道,降妖伏魔吗?”小维很傻很天真。
我蹙眉深沉:“中天大帝又不赏你做仙倌,你瞎起个什么劲儿?此番纯属路过,不可惹是生非。”
小维嘴巴翘得老高老高:“哼,我什么时候惹是生非过?师叔你才是个中高手,我就算今天闹翻了烟波湖,也只是人间小插曲,师叔你自己去章莪山,去三十六天干的好……”
我把大铁扇举到她脑门上,示意她要再废话一个字,就钻个窟窿出来。
“……事!”小维缩了缩头,不怕掉脑袋地把话挤完。
自打丢掉兵器后,我在她心中愈发缺少权威性震慑力了。
对面船上的舞妓们旋转如同花花蝴蝶,小维苦着脸看了会儿,摇头叹气。所以说品味这种东西,是很容易养刁的。
我挠了挠几根飘逸的鬓毛,在如此明月清风下沉思。
三百年前途径章莪山,一个寸草不生鸟不拉屎的的鬼地方,不知是天作孽还是地犯霉,遇到个山野村夫,遭他一番折腾,莫名其妙冲破毕方结界,闯进一片青碧竹林。
我看这几处竹子生得特别好,便琢磨着砍几根回家给师尊做凉椅。我当然不知道这里是章莪山,如果知道我肯定绕道走。总之砍着砍着,天空突然传来鸟叫声。飞沙走石狂焰燎天中,我瞅着飞来只说凤凰不是凤凰,说丹鹤不是丹鹤的独脚鸟,青质赤文,长长的白喙。
我下山次数虽然不算很多,但总知道些常识。上古众神讨伐魔龙帝炤,昏天黑地杀了九九八十一年,虽然最后打得魔龙魂飞魄散,但先天神族也凋零得七七八八。
烛龙体力不支,一觉下去就是那沧海桑田;天吴抱着昆仑同归于尽,不对,是化作泥土更护昆仑;禺彊、据比被传说中的血罡剑气焚得劫灰都找不到,据比稍稍好些,毕竟是一代山神,死后还能化作一具残土泥尸以供后人观瞻。总之死的死,伤的伤,残的残,那怎一个“惨”字了得!
如今这时代是中天大帝与西方佛祖开辟的新天地,天枢星君那儿以神隐纪年,漫天神佛几乎都是后天修炼得道飞升坐化来的。真正活着的先天神明寥寥无几,掰着指头都能数清。不巧章莪山毕方鸟夭舍便是其中一只,他那瘸腿,还是当年血战的见证。
我他娘的也,偷东西偷到了先天上神头上。
当时拔腿逃跑已经来不及了,我只好甩鞭子硬头皮上。结果不用说,小命是保了下来,我的擎雷鞭也被夭舍火羽烧成了渣。后来夭舍说他赔我。
毕方火羽,这是多少妖鬼梦寐以得,可遇不可求的炼器材料,但我当时听了,只有一种欲哭无泪感。
我说:“夭舍,对于你的好意,我感激零涕。但我天生旺金,自幼与雷神延维相伴,又习金行法术。金克木、木生火,火克金,若以毕方之羽练造兵器,幸,则威力倍增,不幸,则器主受噬。我一晚辈小神,当你的曾曾曾曾曾……孙都受之有愧,实在没有勇气驾驭此等神兵哪。”
夭舍在先天神族中,应当是最为活泼可亲的,全不若钟山那位。
钟山那位尊号览冥,不问世事多年。古道烛龙视为昼,眠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声为雷,目瞳为电,泣为江河,至尊三清与西方佛祖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行礼问好。据仙友们形容,万把年前瞻仰过这位烛龙大神,威武严肃,不苟言笑,近来一直缩在钟山不出来,也不知憋出霉来了没。
在我印象中,大抵览冥这样的,才对得起先天神族响当当的名号,夭舍这种却很难让我对他产生敬畏之情,他倒不以为意,俞发为老不尊。
他成天琢磨偿我兵器一事,擎雷鞭档次的,他觉得他一大神,实在不好意思拿出手。拽着我东拼西凑,收拾了一堆稀世罕见的练器材料,尚缺三样主材。最后主意打到了三太子身上。
三太子乃三十六天天帅元领袖,永镇天门,身挂七尺金绫,伸缩自如,捆仙锁魔,断而自生。夭舍不顾身份跑去抢一小辈的东西,还非得拉上我。我不好意思拒绝,更不敢忤逆他,只好舍命陪君子,同他爬上天门。
这事情搅得天宫鸡飞狗跳,三太子初生牛犊不畏虎,要天理不问神面,中天大帝好说歹说没用,惊动了太清境上的道德天尊。道德天尊曾下凡化劫,身后复归本位,民间都叫他做太上老君。老君人缘极广,跟夭舍交情匪浅,为这事专程跑了趟章莪山出面说情。
反正最后是拉来一帮子沾亲带故的亲朋好友,才压住了夭舍的怒气和三太子的怨气。
这事情在我看来,夭舍占不上半点儿道理,结局负荆请罪的却是中天大帝和三太子。混天金绫乃三太子行走三界招牌装备,又是天宫的镇宫之宝,但夭舍大神专程来一趟,也不能空手而回,所以折了个衷,反正夭舍只为取材,便将金绫撕作两段,半截赠与了我。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贪心骤起
打这以后,我的名号就在三十六天广为传播,大抵神仙做久了都特别无聊,没事便嚼八卦,待我返回北极天柜山,连不问凡尘俗世要么闭关修炼要么四处云游的师尊也知晓,我如今是归章莪山毕方鸟罩了。
九凤家的小徒弟跟毕方鸟不日便要结成亲家,这消息不胫而走,一时之间,四海八荒的神仙都拥到了北极天柜山向师尊道贺,热闹非凡。
于是师尊一副牙痛模样对我说:“你那兵器不是还缺两味主材么,要不你再去趟章莪山,看夭舍上神有没有空,帮你都谋划谋划,还有这棒子客仙,你也一并带去章莪山道贺。”
阿延把师尊的话向诸位不请自来的客仙们一转达,大家纷纷作鸟兽散,我才知道夭舍在三界的名声并不是我以为的那么和蔼可亲。
我就这样,带着阿延小维被师尊赶下了山。
夭舍找人要东西的手段实在不敢恭维,为免将来他有个三长两短,人家都来寻我麻烦,我决定自己去取余下两块材料。
我性属金极,所习又是金行功法,兵器能提升我的金行潜能者为上。但属性太纯正的兵器若遇到刚好与之相生相克之物就比较头痛,好在有金绫。金绫含变化再生,本身可以做兵器,又是最好的融合材料。这样,我还需要取一块纯金属性的炼化材质和一块质量上佳的龙筋。
纯金的炼化材质好说,只要回趟延维老家雷泽,定有所获,但龙筋是个麻烦。
但凡名字里带龙的,都不是好惹的。被打得魂飞魄散的最出名那位就不提了,其余应龙、夔龙皆属上古传说,找五帝四海龙王又怕伤了仙友间的和气,只琢磨着上哪里抓头修炼到一半的角龙,但用角龙筋,又觉特别对不起金绫这等稀世宝物。
总之我非常纠结,但愿到雷泽以后,我能想好上哪儿搞到这最最重要的材质,实在不成,也只能对不起老龙王的子孙们了。
------->------->------->------->------->------->------->------->------->-------
我尚在苦思冥想上哪儿寻我的龙筋,却没注意到对面花船不知何时靠了过来。
那皮相顶尖儿的小公子背负双手,噙着笑,脉脉含情,与我们隔舟相望。
我仔细瞧了瞧他那双特别剔透晶莹的长眸子,打量他的空当觑了觑小维,不很确定他到底在看谁。
脑中灵光一闪,我恍然大悟。离了小维半步,隔着两船舷朝那小公子作了个揖,非常和蔼道:“公子,舍妹尚且待字闺中,不便与男子交往,若公子有意,不若寻个良辰吉日光临敝舍,家翁定然好酒以待。”
小维无丝毫大家闺秀觉悟,兀自瞪着水波杏眼把他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
小公子笑容愈发水灵,在一群莺莺燕燕的惊呼声中,自作主张跨到我的船上。阿延正准备一脚踹他下去,以防伤及人命,我巧妙隔开,顺势扶了那小公子一把。
隔着衣物,也觉他阳气旺盛,温暖非凡,难怪招惹妖精。
我刚放手,他却一把握住我的手,甚是亲热靠近:“这位兄台好生面熟,小弟商宏,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我笑了笑,不着痕迹抽出手来:“乡野人家,唤吾阿延便是。”
小维捂了捂嘴,阿延纹风不动。
“阿延?”商宏眼睛亮得惊人,眼角眉梢带着弦月白光,击掌曰:“延延,长也,长久高远,好名字!不才与阁下一见如故,不知兄台可否赏脸,一同听风闻香,品酒看花?”
我用余光扫过阿延,默默叹息:阿延,师尊待你原来也是不错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就愣了这么会儿,他已经招来下人过船搭案,备齐酒果歌舞,适才那小妖精也殷勤为我端茶递水。
商宏是个自来熟话篓子,径直问我哪里人士,府邸在何处,我看着他腰间不意掉出的黄穗子笑而不语,他便自个儿发散开去,唾沫乱飞天花乱坠地侃起京城人情风俗、好玩去处。
他虽然色胆包天,男女通吃,倒也不失为一个性情中人,这点跟夭舍,跟我,臭味相投。所以我陪他吃喝玩乐之际,捏了个分/身诀,真身隐到那小妖精身旁附耳传声:
“天子有龙气护体,文武门神守护,趁没把自己搭进去前,赶快溜。”
小妖精依旧笑得风娇水媚,只脸色差了些。
商宏精力过于旺盛,我陪笑陪乐了大半夜实在疲惫,遂朝他酒里施了个无伤大雅的小法术,一杯下肚,他便软在了案上。
我站起来,等着左右侍卫奔来抢救,等了半天没有动静。
我想了想,走过去踹他一脚,吓坏周遭无辜青春女子却依然不见侍卫踪影。
我只好对阿延说:“把他扛起来,跟我走。”
阿延跟捉蚂蚁似地,扛着他健步如飞,随我进了京城皇宫。
皇宫里果然一派兵荒马乱,侍卫们严阵以待,紧锣密鼓搜寻当今天子。
从他们眼皮底下,我带着阿延、小维招摇而过,进了朝议大殿,让阿延把他搁龙椅上坐着。
我实在是个体贴的好人,放这里,既避了风寒,又没损他天子的威仪。
然而,一件意想不到的,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发生了。
“师叔。”
古钟般沉郁顿挫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我和小维都打了个冷战,缩住脚步,不敢转身。
“他身上阳气旺得不正常。”
阿延说完这两句话后,再次不知其期地沉默了。
真是好久好久好久,都没听到过阿延的声音了,依旧如此低沉沙哑扣人心弦!我与小维目光交流了很久,才稳健淡然地转身走到商宏身边。
我搭上他的手脉,肌肤相近后,滚烫。
人间养生辞曰“阳强则寿,阳衰则夭”,但若阳气亢盛如此君,丹田必裂。
就算我学富五车,见闻广博,也从未见过此等异事。
手指依次探过他头顶百会穴,眉间印堂穴,无异。我解开他衣襟,察其膻中穴,仍无异样。于是我继续往下解衣服,摁过他脐下关元、气海,神阙、命门。
傻住。
不敢置信地盯着他,脑海结论若隐若现。
“师叔,怎么了?”小维关切询问。
“你起个法障,阿延替我护法,我要用元神进去看看。”
阿延似乎早料到我会这么做,不动若泰山,小维颇惊讶,但很快镇定下来按我吩咐施展仙障。
一炷香后,我头晕目眩被撞趴地上。
小维赶过来扶起我,焦急地关问。
我木了半天,才颤着手指指着龙椅上的半/裸美男道:
“它……是……烛,烛龙。”
------->------->------->------->------->------->------->------->------->-------
烛龙乃天地间至玄至阳之身。四海八荒,都以为他老人家一直在钟山颐养天年,可现在龙椅上这二愣子皇帝……!?
寻常神仙下凡历劫,躯体不同,元神如一,不管他千万种变化,我总能以洞光术识别,可适才见着商宏,我却看不出丝毫端倪,直到摸到他下丹田内隐隐涌动的元神――状如赤蛇,若隐若现。
初始我当他是哪江哪海龙庭的太子,只是从未见过如此高深的障法,好奇之下想用元神前去一探究竟,待他劫后归位,也好上门讨杯酒喝。
那障法死死护住他本命元神,滴水不漏,险些把好奇心旺盛的我元神震飞,还好我悬崖勒马逃了出来,但适才匆匆一瞥,看得格外真切,那头赤龙口中衔烛,天底下独一无二。我虽从未见过烛龙本相,却也笃定他便是那位销声匿迹近万年之久的先天大神。
我们三个默默无言。
后天修炼的那帮神仙,要得道飞升,总得历劫遭雷,若还有从三十二天往上爬得去的更是凤毛麟角。他们要下凡历劫,接受苦难教育,这我可以理解,可烛龙?
那位自天地初开,不食不寝,独衔火精,照耀日照不及九阴之地幽冥国,威力至高至大的创世神龙,跑来这人间界做什么?
而且看那样子,是他自己封住了元神,且在人间地狱投胎轮转好几世,这才满身世俗尘浊之气。
“师叔,怎么办?”小维眨巴眼睛问我。
跟夭舍打交道这么多年,我学会了亘古不变一个真理――凡是跟先天上神有关的事,能溜多远则溜多远。
我合上他的衣襟,朝身后延维二将打了个响指:“撤。”
小维很不潇洒,牵绊住我的袖子,起了个抑扬顿挫音:“~师~叔~”
这次连阿延都不听话,杵着。
我无视小维,盯着阿延那楞木头道:“你两个有何居心?”
小维用眼角偷扫过商宏,拽着我手掌道:“师叔,白捡的便宜,不要白不要呢。”
我衷心起伏。
小维再接再厉:“我看这烛龙大神,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师叔您不是正愁找不到龙筋么,烛龙筋我们不敢抽,向上神借根龙须用用总是可以的。”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祸患无穷
“烛龙筋我们不敢抽,向上神借根龙须用用总是可以的。”
我沉吟,严肃地思考。
烛龙,天地间纯阳之身,三界六道五行五克之外,如果真能拔上一根龙须,连什么混天金绫都是多余。这个诱惑太大,本座手指痒痒,心神荡漾!
我捏着拳头踱回商宏身边,低声自喃:“有几分凶险,得换个地儿。”
小维紧蹭着我追问:“怎么个凶险法?”
我又掀开他衣襟摸着下丹田,闭目感受其腹周围宛若大鲵游移,两仪阴阳相生,源源不绝的元神玄气,一阵阵心旷神怡。
面子上蹙眉深沉道:“护住他元神的仙气太强,我不一定破得了,若一个不留神,偷鸡不成蚀把米,恐被其反噬,这里毕竟是人间皇宫重地,保不准有些个能人异士牛鬼蛇神什么的跑出来打岔,还是先把他带回雷泽。”
小维吐了吐舌头:“我们就这么掳走了人间的皇帝,若被师祖知晓……”
“这馊主意是你出的,师尊责备起来,莫怪做师叔的不给你担待。”我威胁晚辈欺软怕硬向来不遗余力。
“可是师叔,我没让你把他给拐跑了呀,再说,把他带回雷泽,如果你一个不小心,把这烛龙上神的元神给惊醒了,那我们雷泽老巢还不给他拆咯,还是搁这儿安全,逃起来方便,我们三个,总是跑得过他的。”
看来欺软怕硬脚底抹油这几点,我这小师侄女儿还是把我学了个十成十。
不过,小维说的也不全没道理,这事情必须斟酌斟酌,那感觉就像一头沉睡中的肥美巨象站在跟前,我这条小巴蛇偏偏一口吞不下去,摁捺难忍哪!
我脑海中倒过几弯,总觉得诸般不妥,便招呼着阿延再把他扛回船上。阿延干净利落扛人跟上我,正要捏个乘风诀出宫,那朝殿大门却凭空冒出个人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来者威风凛凛将军打扮,手执长钺,指着我三人怒发冲冠,瞪着铜铃眼,满面丹朱怒喝道:
“大胆妖孽,敢来此放肆!”
他吆喝台词时,小维已朝他头上劈了三叉闪电。
这三叉闪电碰了碰他的发梢,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三人心头皆是一惊。小维精通术法,尤善驭雷纵电,跟雷公电母对劈个十天半月不在话下,可这小小皇宫,藏龙卧虎,先是平白无故供了头烛龙,如今又从哪里钻出来个金刚不坏噬雷吞电的高人。
我急忙施展洞光术定睛细看,却见他本元人面虎身,通体白毛,左耳饵金蛇,心底不禁瓦凉瓦凉。这次真是太岁头上动土,鲁班门前弄斧头了。
此君却是海外西方掌刑司秋之金神蓐收!
我就说周身都是宝的烛龙怎么敢一个人跑来轮回转世,原来有大护法镇守于此,失算!失算!
真不知道今年是流年不吉还是福缘深厚,一点儿心理准备也没有,就有幸在短短几炷香时间内先后拜见这些传说中鼎鼎大名威震四海只可远观仅供瞻仰的神明!
这边厢阿延已经放下商宏,持双锏大战蓐收刑钺,身后小维改运火系法术炽焚燎天助阵。不过这场战斗没啥可圈可点的,为避免遭受无谓的减员,我急忙运起罡气加入战斗。
我自幼用鞭子,但很少有人知道,我所最善的却是剑罡之气。说来奇怪,我非剑灵,却天生带着股金罡剑气,锐不可当,可破万物,不随修为而变,嗜血愈多则愈强,师傅以为此道颇近魔道,万般叮嘱我不可轻易使用,以防招至祸患。当初慌忙之间与夭舍兵刃相见,擎雷鞭遭毁,情急之下我依本能运起罡气自保,夭舍大惊,临时收手,才留住我一条小命。他说我身上这道罡气极微弱,但气息威力却专属于一人,天地下独一无二,那是他的一位故交,早化作劫灰。
虽然夭舍说到“独一无二”时迟疑了下,但不管怎样显然并非劫灰的我不会是他那位故交。
其实我一直不知道却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好歹,让我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师尊看不出来,法力高强如夭舍亦不道不出所以然。只如师尊般再三嘱咐,切勿动用此气,以防招至杀身之祸。
袖间一道带着血色金光的白烟如龙出洞直贯蓐收,所过之处,地崩墙摧,摧枯拉朽。
蓐收猛然收回阿延脑门上的刑钺,疾退至侧,面色大骇:
“轩辕魔剑?!”
------->------->------->------->------->------->------->------->------->-------
轩辕魔剑,魔龙帝炤之剑。
上古时代,黄金龙黄金剑,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可自帝炤堕化为魔,这把曾经象征着至刚至正斩妖除魔的最强力量之剑,便成了魔龙茹毛饮血的利器,嗜血嗜魂,以杀养杀。
当之无愧的魔剑。
此剑与魔龙魂化为一,早随魔龙的灰飞烟灭而消逝于世间。
如今蓐收冲着我大叫“轩辕魔剑”,还不如直接冲我喊:“帝炤,拿命来!”
我自然不理睬,运气愈急,示意阿延赶快带上商宏开溜,又一回合后,蓐收显出本相,满目谨慎严肃地盯着我,周身金炎滚滚,如有实质的威煞直扑面门,我急忙施展凝神咒,仍难免微微发颤,遑论毫无防备的小维阿延。
我纵飞贴到他们身边,各给了一个凝神咒符,促声道:“他要发威了,赶快跑。”
对于这两个已经“灵魂出窍”软匐地面的家伙,凝神咒聊胜于无。
越来越强烈的光盾在他身边呈半圆形崩张开来,赤影纵绽,我的皮肤已感觉到冰凉如刀的压迫。
再次唤起道道赤黑色剑芒,排山倒海向他逼去,那金盾产生细小的裂痕,惹得蓐收愈发肃穆,眸中精光大作,寒气毕露。
但闻一声巨喝,刑钺骤至面门,蓐收一招日薄西山,震得我心神大乱,一不留神剑罡被其贯破,退至了绝路。
生死一瞬,我在蓐收身后,看见一个青衣白面的男子,赫赫却是我自己。
他出手如电,两道凌厉的剑罡如闪电交叉,直捣咽喉。蓐收许是感觉到了来自背后的偷袭,一个闪神,被我猛然出手抓紧刑钺。待他回过神来时,我已拽着阿延小维,逃之夭夭。
捏烟遁术,彻底消失前最后一刹那,我不意睨见身侧的商宏。
不知何时,他竟然醒了过来,衣衫狼狈,双手撑地,张大嘴傻傻盯着我,满目惊惧。
他看见了……
师尊和夭舍曾说我是禁忌,不止因这破煞血诡的剑罡。
今夜,我被一个凡人,一个烛龙投胎的凡人撞破了不可语人的禁忌。
------->------->------->------->------->------->------->------->------->-------
烟遁术不是寻常遁地土行之法,而是夭舍所授。
他说我本事不大,却是地道的祸主,凡事能躲则躲,能逃则逃。他毕方一族驭火司木,木叶清风幻化飘逸之法神乎其神,烟遁术算不得顶尖,胜在易学,若非遇上毕方烛龙这等尊神,往往够用了。
蓐收追不上来,我把阿延小维扔在草地水边,兀自气愤难平。
小维的手到现在还在发颤,眼泪汪汪问我:“师叔,刚才那人到底是谁,端的可怕,我见他面相狰狞无比,似有气息如波荡开,心惊肉跳,身子便虚软了似的。”
我答曰:“天地间非凡之物能产生天然威煞,寻常人见之,心神俱毁,刚才那尊非同小可,乃上古时代海外之西,主刑司秋,以掌日入的天神,就算师尊亲临,在他手上也讨不得好果子吃。”
“传闻烛龙手下四方大将,金神蓐收、赤水女魃、五彩盘瓠和无启不死人,原来刚才那个便是蓐收,难怪吾等不敌。”
我点头,非常不爽。
“师叔,我们是不是惹祸了?”小维在阿延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站起来。
“有什么法子能绕开蓐收接近烛龙呢?”我双手抱臂,自言自语。
小维嘴张了半天,方细微叹道:“师叔,要不我们还是去找四海龙王那谁讨根龙筋算了。”
“嗟,呔!”
我卫弋,向来是有事躲事,没事找事的大闲散一枚,这根烛龙须,我还拔定了!
------->------->------->------->------->------->------->------->------->-------
这里清风明月,鸟语花香,长夜漫漫,月来美人香。
从打开门扉让那两小崽子进来起,痴呆的表情就僵着没甚变化,最初我疑是太久没染眉点丹,面上走花,兀自对镜自赏,搔首弄姿,并无不妥,遂扫过他二人,见仍张嘴如蛋,方没好气托了托傲然挺立之雄峰,抛下两人,迤迤然跨出门去。
“师叔!”小维死死拽住我红裙后摆,摇头晃脑道:“师叔,你这样子太不像宫女,会被人揭穿的!”
我展眉笑曰:“谁说我扮宫女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月下美人
自打上次惹了三太子,天宫对我很不待见,我只好走了老君后门,扯着他陪我拜访过月老和司命。
如今人间天家复姓商尘,商宏真名为商尘宏,其一世姻缘,月老那里红线数得清清楚楚,我挨个挨个记录下来,又抱着小本子坐了会儿司命案头。司命这老古板没月老会做人,死活不让我看,我只好偷偷摸摸,当了回雅贼。
司命本子里,商尘宏前世今生来龙去脉一清二楚。
轮回百世有余,百世为人。代代高寿福命,畜牲道都没去走过一遭,十殿阎罗上任前好歹都个把轮回做做猪牛马羊,这商尘宏祖上代代卖高香的?司命眼力也忒差,如此异数,他都没留个心眼,不过也说不准他跟烛龙一伙,刻意替他瞒着。
我把商尘宏红线牵着那群姑娘的命簿挨个翻过,找了个称心如意的。
月来国公主元咏妍。
月来国是南方番邦小国,依附于南炤。三年前随父晋见先皇帝,被当时的太子看中,订下亲事,待她及笄之日便送往南炤为妃,这元咏妍禁不起太子的男性魅力,当年已偷情献身,回国后发现自己珠胎暗结。月来国边夷小国,民风蛮落,国王知道后也不生气,给太子写信问怎么办,太子说你先帮我养三年,三年后照娶不误,国王吃了定心丸,安之若素。
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当时的敏妃,如今的孟太后,那真是雷厉风行手段毒辣的主儿,支手遮天,谋杀亲夫,搬倒太子,扶正自己那成日里不务正事,贪图美色,好仙求丹的独子登基,垂帘亲政,俨然女帝之风。
南炤与月来国这门亲事,太后曰:“善,行之。”
月来国国王悲摧了。一面庆幸当年并未得意忘形,女儿产下太子血脉一事隐瞒极深,只最近的几名亲信知晓;一面又思索如何偷龙转凤鱼目混珠,找个神似形似的处子替代女儿嫁过去。
国王麻烦兀自应接不暇,那元咏妍也没闲着,三天两头上吊跳河,非要给太子殉情,一次不成二次,二次不成三次,在鬼门关兜了十几来次,估计阎王被其精诚所感,终于让她死成了。
她死了,月来国麻烦了。国王抱着她嚎,王后也抱着她嚎,嚎得死去活来又不敢出殡,这么嚎了一整天,到夜深时,元咏妍诈尸醒过来,整理仪容,楚楚动人且姗姗有礼叫声爹喊声娘,然后指天发誓说她死过一次想明白,还是活着好,为了月来国,她嫁,不仅嫁,她还能当处子嫁过去。
她说她魂魄游走黄泉,结识了一名能通阴阳的大祭司,大祭司在海之外,可令枯木生芽,老妪返童,区区处/女/膜,绝不在话下。只不过她这次死,耗了元气,七魂六魄仅一半归位,阳气不足,惧光嗜睡,请各位多多见谅多多担待。
瞧这故事曲折得,司命脑子得有多好使哪!
月来国以昙花为国花,元咏妍更是爱花如命。所以我一向主张一种随意淡然的生活态度,无论对什么执意太深,总是麻烦。比如元咏妍,招了妖精;比如我,百般折腾为哪般哪!
算算时间,昙花精附体的元咏妍明日便入京。按南炤的规矩,异国公主为妃,先下榻使馆斋戒沐浴三日,三日后召入交泰殿侍寝,我还有三日时间准备。
轻挥衣袖,我摆了个柔媚婉约的姿势,权当舒展筋骨。
太久没恢复女儿身,也不知碧蛇姐姐私授于我的媚术退化否。
元咏妍的模样虽比不得我本相,亦属国色天香,只是毕竟没有用过,尚且拿捏不住火候,恩,趁着月色喜人,得寻名男子练手练手。
师尊,徒儿不肖,行为处事不仅近于魔道,如今又被妖道给荼毒了。
------->------->------->------->------->------->------->------->------->-------
我卫弋向来不做无的放矢之事,找男子练手,当然是去找商尘宏。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我格外谨慎,也没带上阿延小维,步步为营。
烛龙身边有蓐收护卫,不代表就只有一个蓐收。毕竟那可是烛龙,浑身宝贝金光灿灿的烛龙,连我这等修为的野神都觊觎不止,遑论妖魔鬼怪,还不把他一锅炖咯。
我这人呢,虽然命途坎坷,搞不清楚自己是什么,但物极必反,也落了个好处。妖怪有妖气,魔物有魔气,神仙有仙气,人有人气,连死人都有尸气,死人的魂魄带鬼气,只要有点儿气,蓐收的火眼金睛十万八千里外便瞅着了,区区在下我,搞不清楚是个什么东西,所以啥气也没有,逍遥地隐在黑夜中,无影无踪。
我乘云逐风,穿梭于皇宫内庭,落在交泰殿屋顶。
底下百媚千娇,淫/喘不息,门外怒目金刚,不动如山。
托着下巴看了会儿蓐收的头顶,我无聊地摸着发稍。
他应该想不到会有个“妖孽”在他眼皮上面坐了一个多时辰,专为勾搭他那宝贝主子。
下面的春声渐止,跃起足底凤回首,出动。
给自己设下第一关:百花丛中诱挑魇足玉面多情郎。
------->------->------->------->------->------->------->------->------->-------
殿中景致蔚为壮观,芙蓉碧纱帐后,天子大开百花宴,那个冰肌玉骨,这个窈窕无双,玉体横呈七具,商尘宏当间躺着,搂了个鬓云乱洒,酥胸半掩的美人,走近细看面貌肌肤,果真真上佳炉鼎。
此刻已近卯时,一夜酣战,七女粉面清黄,商尘宏倒红润满面,肤质如婴,落眼他腹下兀自昂扬骇人宝杵,我不禁掩袖低笑。
他竟因这笑声迷糊转醒,朦胧双眼略微启阖,便拨开怀中女子坐起,惊艳之极地盯着我,目不转睛。
我一指摁紧唇中,做了个“嘘”。
他长躯直立,眸中如痴如醉,披挂中衣,恍惚走到我身边,屏气凝息,喃喃道:
“真耶,梦耶?”
我妩媚一笑,柔弱无骨地偎进他怀里,竭尽全力骚声骚气道:“奴本月下琼花,慕君久矣,春情难遣,踏梦相会,愿君郎怜惜。”
他搂着我又痴痴看了会儿,执手相握,凤目清亮,含笑道:“你是妖精,还是鬼魅?”
我依然媚态万千脉脉含情地看着他,心想你他娘的咋不猜我是仙女呢?
他的目光又开始不由自主地在我眉间唇畔逡巡,良久感言:
“你真是朕所见过,最俊俏的人儿。”
我仰头抿嘴而笑,秋波猛送,声线既软又蜜,带着似有若无的引诱:“怎么个俊俏法?”
他探手,暖润如温水拂过脸颊:“比朕见过的所有妖精鬼魅都好看。”
这样的赞美让我嘴角微微抽搐,但我忍。
“若真有人能道尽你美貌,画出半分风采,朕便赐他作天下第一才子。”他继续感叹,把我往怀里又搂了搂,如玉面容泛起些许遗憾。
我突然特别好奇。
红袖轻拂,保证床上的美人儿们不会突然醒转坏了我与玉郎静夜私语的雅兴,摆出个妖娆的姿势蜷坐他腿上,头轻轻搁于肩膀,笑得十分娇俏——但愿表现出来的效果是娇俏而不是邪恶的兴味:
“君郎常遇妖精鬼魅?”
腿下抵着灼热坚硬,他在我耳边喷洒热气,我便隔着红袖,柔缓抚/摸。
他有些低喘道:“嗯,国师曾道,朕乃玄阳之身,易招致阴物。朕自幼便常有花精狐怪怜人女鬼投怀送抱。”
我险些无法敬业地端住表情。
“哦?那君郎亦时常怜惜她们?”
就这么会儿,他似乎又盯着我失了神,待凝住心思,追问了我一遍刚刚的问题,方牛头不答马嘴道:“你声音好暖好柔,你叫做什么?”
我的手指渐渐上移到他胸前暗色,来回打旋:“妍儿。”
“妍儿。”他动情呢喃。
我微嗔佯怒,恶意肆虐那粒红豆:“君郎还没回答奴家呢。”
他捉住我的手,眼底暗涌欲出,偏偏压制,怅然道:“初始,朕亦与之**相好,她们性体凉,朕甚喜,无奈……却是害了她们。”
我想明白了。
商尘宏阳气亢盛,妖怪最爱,纵使不知他是烛龙,也会受吸引蜂拥而至,怎知烛龙天下玄阳之体,寻常修为哪堪抵御承受,采/阳不成反被采,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二愣子皇帝,好色归好色,倒是个怜香惜玉之人嘛。
“妍儿,朕总觉得与你一见如故,极为亲切,可以妍儿之姿,朕若曾见过一眼,必朝思暮想,衷心难忘。妍儿可曾见过朕?”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对我说,我看上去很眼熟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玉殿绮梦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对我说,我看上去很眼熟了。
是他情场浪子的伎俩,还是有渊源在前?
我点头,唇瓣若有似无拂过他下巴:“若不曾见过君郎,何必情殊怅恍,思量至今?原来君郎对妾身亦有情意?”
他急忙点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神情却愈发寥落,摸着我的手轻轻道:“朕不可与妍儿行天地阴阳之道,只求时常亲近。”
“君郎~”我一声媚叹,舌尖挑过男子薄唇,缓缓深探,口津相交,难舍难分。
古语云:唇薄一条线,无情惹人厌。商尘宏唇色常红,薄如蝉翼,但下唇丰厚,倍于上唇,唇线平直,棱角分明,却是相学中所谓“不易情动,动则专一”的典型。
夫女子精华,上采舌,谓天池水,如今细品烛龙口津,甜而不腻,爽口清畅,称其为瑶池水亦不为过,尤甚天下女子千万倍,当即暗中调息,化入丹田,养气于大小周天。
我二人兀自吻得难分难舍,依依分离,执手相看,情缠缱绻。
正欲翩翩入怀,他却猛然将我拉开,气息紊乱,奔至窗前,欲推窗请风,似想起什么,悻悻作罢,复至我身侧,捉手忧虑:
“国师乃天人下凡,降妖伏魔,未曾失手,近日宫中颇不安宁,国师日夜镇守殿外,妍儿贸然来此,恐有不测,届时朕亦护不得你周全,不若速速离去,改日朕去寻你。”
这商尘宏……有意思。
我移起莲步到他身边,欠身福礼,巧笑连连:“奴家谨尊君郎吩咐。”
商尘宏伸手将我扶住,怜爱道:“妍儿莫要如此生分。”
我就势又靠回他怀抱,以袖遮颜,低低笑了两声,斜过媚眼,娇嗔:“不过,妍儿并未承认,君郎如何就笃定妍儿是妖精呢?”
商尘宏回答忒仔细:“若非精灵,怎入得此殿。”
我答:“君郎将那国师说得如此神通广大,若妍儿真是妖魅,又怎能,‘入得此殿’?”
商尘宏被我一句话问傻,模样着实秀色可餐,他为难半晌,拉着我的手上下打量,呢喃道:“若你是人,怎可在皇宫来去自如,这……莫非……莫非……”
“莫非什么?”我期盼地望着他。
他双手一击:“莫非,你就是传说中江湖上飞檐走壁的女侠客?”
女侠客……女侠客要能深更半夜跑来这儿,恐怕就成女刺客了!这脑子……怎么当上皇帝的阿。
什么时候得去拜会拜会敏妃,不对,应该是太后娘娘,这种烂泥都能扶上墙,果然够手段。
压下满腹诽议,我拔了骨头一个劲儿往他身上软,势要将自己化作一汪春水融化他心肝脾肺肾,小嗓子吊得莺啼鹊吟,娇滴滴道:
“君郎可曾闻,梦中相会?”
商尘宏扶着我,甚为迷惑。
“民间戏本里,佳人才子,相逢分离,难成佳配,小姐心中幽怨,但觉青春虚度,光阴空逝。花神见怜,引那秀才入梦,共赴**巫山,十分欢幸。”我声音越说越低,末了,双靥红透,羞□人。
(怕某些懒人看不进去,翻译成白话就是:“我太想你,想你想得花神都看不下去,让我们梦中相会,然后ooxx,十分哈皮!”)
商尘宏这才恍然,似觉世事荒谬,侧头望回床上,我急忙施了个障眼法,他果见自己肉胎凡体横于众美人间,昏昏不醒,当即大喜,急切切宽我衣带。
我作投怀送抱状,却隐去实体,让他扑了个空。
他惊慌非常,如扑彩蝶般想揽我入怀,无奈始终只得一缕幻影。
“妍儿,这是为何?”他促声追问,意难平静。
我作忧伤状,揪着衣袖梨花带泪望着他,低叹曰:“许是东方既白,奴家梦之将醒。”言辞之间,身子越发飘渺如烟。
“妍儿,妍儿,莫走!”他茫然失措,手做虚抱之势,焦急道:“你若走了,朕何处寻你!”
我掩袖泣曰:“奴家受父母国命,即将嫁作他人妇,但求花神垂怜,全身侍君,最终依旧绮梦易逝,转眼成空,天涯断肠,不知其期。(.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继续翻译:我身负国家重任和妈老汉的期望,马上要嫁给其他人咯,求爹爹告奶奶祈祷花神显灵,能把我的身体留给你,没想到最后还是不过一场春/梦哇!)
话音落,我化作片片飞花,消逝无踪。
原想蹲在梁上瞧瞧商尘宏得而复失,心痒难耐的好耍模样,未料到这厮过于激动,在屋子里乱扑瞎嚷,惊动门外蓐收,见势不好,我不敢再做逗留,急急忙忙捏了烟遁术,溜之大吉。
------->------->------->------->------->------->------->------->------->-------
回到京城别院,小维迎出,见我搔首弄姿一扭一扭靠近,面色腊黄,噎死鬼般。
我瞪她一眼,削肩一沉,翘着兰花指轻抚双颊:“怎的,没见过美人么?”
“师叔,恁地做此不男不女,阴阳怪气模样,况且你现下这等姿色,尚不及区区在下,如何有脸出门招摇?”
我脸色一黑,立地从袖中凭空掏出大铁扇飞掷而去,小维堪堪避过,嘴上嚷着错了错了,却一脸不甘不愿。
凡人生得再好,又怎么比得过仙家宝相,可这元咏妍也算得上人世一等一姿色,何况本座仙气凌然,气度超群,怎是凡人可相媲美的?!
我原本胜券在握,自以为将那商尘宏挑得心痒难耐,可被小维这么打击了几下,心中颇为惴惴,本打算三日后再去会他,思来想去,决意隔日先入宫中探探虚实。
------->------->------->------->------->------->------->------->------->-------
隔日夜深十分,我再次只身入宫。今儿又特别精心打扮,浑身熏得花香醉人,一系粉嫩色的轻纱,只在如花纱尾渐浸染出些鲜红,婀娜缭缭飘入交泰殿。
唔……没人。
皇宫中溜达过一圈,总算在未央殿寻着那多情滥意的玉面郎。
我对宫中逸事也有所耳闻,当今皇上专宠贵妃贺氏与秦夫人,如今这未央之主,正是那艳名远播的贺贵妃。
我作梁上君子的时候,他二人正作鱼水之欢,浪里白条,好不缠绵。听闻这贺贵妃是百里挑一的绝世好鼎,我忍不住好奇偷觑,猛然间心神震荡飘忽,险些栽下梁来,恐有异变,急忙退出殿中,寻了隐蔽处匿藏,不多时,便见蓐收手提刑钺至于殿外。
我只道他又来值夜,寻思等里面人累极入眠,再去勾搭商尘宏,不料未及一个时辰,竟有人推门而出,定睛一看,却是那贺贵妃!
哎呀呀,这贵妃不得了,一个人伺候烛龙,居然还有力气走出来跟人聊天。
我瞅着不对劲,总觉得贺贵妃周身威煞逼人,不逊蓐收,气息却似神非神,似魔非魔,又施洞光术,只见女子宝相赤发赤足,衣青衣,稍稍揣测,不甚确定,那位不是早被烛龙驱逐出神界?
蓐收面若重枣,抚须沉然:“你今日搜索后宫,可有发现?”
贺贵妃摇头:“宫中若有妖孽,我岂会不知,昨日侍寝的几名嫔妾我逐一慎查,并无不妥,哪有什么“颜儿”,会不会是神尊魇梦惊醒,”
蓐收也道:“本座昨日通宵镇守,想来妖精邪魔不敢来惹,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你近日定要多加留意。”
贺贵妃点头,又道:“神君可曾听得传言,衡天山近日颇不安宁。”
蓐收应曰:“此事本座亦曾耳闻,幸而神荼郁垒两位神使奋力杀敌,才未让人得逞,盘瓠君已然北上,献儿勿须忧虑。”
献儿?真的是她?!
我的师尊呢,这里果然卧虎藏龙。
传闻千万年前第二次上古之战,魔龙帝炤痛失敦玄天女,狂性大发,举兴鬼军,肆意杀掠,攻伐神界,又举山洪冲洗人间。大战惊动钟山烛龙,烛龙遂遣旱神女魃下凡止水,孰料女魃受魔将鬼车引诱,邪气入体,开始为乱人间。所居之处江河断流,四季失调,滴雨不得,人间民不聊生。
烛龙于是又命应龙蓄水,与女魃大战于赤水之畔。应龙之水原本专克旱神女魃,谁知这两个原本在神界郎情惬意,女魃邪迷心智不知收敛,应龙哪里下得了手,最后拼尽一身法力,总算唤醒女魃,可他自己也光荣就义,永远葬身南海。
至于女魃,据说她虽恢复神智,但已受尽人间魔界浊气浸染,永世不得返回神界,于是居于赤水之畔,又名曰赤水女子献。
烛龙这老大当得忒无情无义,拆散鸳鸯不说,还要他们自相残杀,更没想到的是这献儿愚忠,至今还死心塌地给他做牛做马,着实令人唏嘘。
我兀自回味八卦一番,又听他二人窃窃私语。
贺贵妃,噢不,女魃忧心忡忡道:“大桃木之事,莫非魔将鬼车所为?当年没寻到他的踪迹,实乃神尊心腹大患,七千多年来不曾动静,原以为他终究没逃过他主子的下场,没想到……我实在担忧,神尊元神到底要封印至何日方休?”
蓐收叹息一声,摇头道:“当年神尊吩咐,不得扰他轮回转世,想必自有打算。若盘瓠君探明真相,大桃木确有危情,我等可先往章莪山请示夭舍上神。只是这轩辕魔剑重现世间……恐怕,魔龙复生在即……唉……”
“当真是轩辕魔剑的剑气?”女魃难以置信。
“确之凿凿,当年本座曾受他一剑,几作飞灰,血罡气味,腥锈摄人,永生难忘。”
“唉。”女魃一声长叹,“看来三界又将不得安宁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游园诈花
“唉。”女魃一声长叹,“看来三界又将不得安宁了……”
两人扼腕叹息良久,女魃才与蓐收辞别,返回未央殿。
血罡之气?我低头抽嗅,哪有什么腥锈摄人的气味,这蓐收,真太扯淡了。我一小跑龙套,怎会跟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大魔头沾上关系。
不管这女魃如今法力如何,我总归是不敢贸然闯殿,好在今夜听半天墙角,咀嚼到些机密逸闻,也不算全然无获,于是心满意足离宫。
回到院里,依旧不见阿延,我问小维:“师尊吩咐阿延办事,不是说一日即返,怎还不见他踪影?”
小维答曰:“许是路上耽搁,我与哥哥心意相通,他若出事我必有所感应,师叔无须多虑。”
------->------->------->------->------->------->------->------->------->-------
眼瞅着明日元咏妍便要入宫侍寝,不去瞧瞧那商尘宏我实在不放心,以防夜里到访又遭那哼哈二将阻挠,我挑了个下午,总算在御花园逮到他身影。
春光明媚,繁花斗妍,八宝玲珑亭中,商尘宏朝服未褪,却挽着袖子,正剥葡萄一粒一粒喂那怀中美人。我以洞光术略察,这美人原来是纸人一个,分明女魃分/身,想必便是那位秦夫人了。
秦夫人不意间向我瞟过一眼,我一个激灵,不假思索化作鲜花一朵,迎风摇曳。她扫眼掠过,不曾真真留意。
毕竟是纸人,女魃可能打不过,还惧分/身不成?这么一想,心神略定。
他二人视周遭宫婢如无物,打得火热。
母的说:“番邦进贡的葡萄,果真甜美可口,晶莹剔透。”
公的说:“葡萄再甜美,又哪及爱妃唇津可口;葡萄再晶莹,又哪比得上爱妃玉肤剔透。”
母的娇嗔:“皇上~你好坏~”
公的淫/笑:“朕就是欢喜爱妃这般模样。”
我鸡皮叶子落了一地。小维果然有先见之明,这商尘宏实在浪荡,实在多情,我高估自己本事了!
这甜言蜜语听得比那夜看活春/宫还令我犯恶,我于是在众目睽睽下艰难勤恳挪动枝根打算走人,却不想商尘宏朝我这儿睨上了一眼。
一眼、两眼,等他看到第三眼时,我选择按兵不动。
开玩笑,光天化日之下,怎么会有花花草草自己长脚跑路的,你看到的都是幻觉,幻觉,幻觉……
商尘宏若有所思盯着我,耳根染出一层兴奋的粉霞,三言两语支走秦夫人和所有宫奴宫婢,他慢慢靠近我,乌黑眼珠子一转不转,接着,慢慢蹲了下来。
他凑过鼻子用力吸吸,眉开眼笑,胜比满园芳华:“妍儿,你身上的味道,朕不会记错的。”
厄……
果然不是凡人,大白天遇鬼,瞧瞧这反应,多稳重。
“朕的御花园里,什么花都有,却偏偏少了月下美人,今日阳光喜人,小小昙花怎会于此刻绽放?妍儿,必是你来寻朕了不是?”
啧啧,再瞧这推理,多清晰。
“妍儿如何不肯睬朕,可是恼朕不是了?”
我真想用叶子抽他一巴掌。怎么办?光天化日之下,诈尸,不对,诈花,也不对,诈什么诈出个人来跟他游园惊梦?
我选择抖动身躯,左抖右抖,然后化作一缕香风,远去去去去去去去……
我就说嘛,我卫弋魅力无敌,所向披靡,区区皇帝,手到擒来!
------->------->------->------->------->------->------->------->------->-------
原以为苦尽甘来,未料到却弄巧成拙。
我勾引很成功,勾得商尘宏三魂去了六魄,明明今夜美人静候,却抓了个杯子蹲在御花园里对月惆怅,我呢个去!
我容易么我,顶风作案,蓐收女魃眼皮底下运只昙花精进来,光压下她那身妖气,都累得本公子,不,姑奶奶我四肢发软,元气大伤,要知道,遁逸法术天下舍我其谁,可结界之术,我可全还给师尊了。
好不容易运进来了,洗搓干净,香熏珠染,摆在砧板上就等你来鱼肉,你他娘的却跑去举杯邀明月,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腹诽一通,自怨自哀自认命地溜去御花园,在他身边摇身化作盛放昙花一株,催动法力把那香气尽往他鼻尖送,他果然醉眼朦胧低下头来,转瞬喜上眉梢,就差没趴地上跟我脉脉含情道:
“妍儿,你来啦,你来啦。”
是啊,我来啦,老兄你跟我走。
我摇啊摇,摇啊摇,“辟叽”一声,变到十步开外。
“妍儿,你去哪儿?”他果然踉跄着步子跟来。
姐姐带你找乐子去。
在我刻意挑逗下,商尘宏从御花园一路被引至交泰殿附近,眼见大功即成,不想飞来横祸。
“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声如晴天霹雳,震得我四体酥麻。蓐收这厮老远便飞奔过来请安,好在视野障碍他没瞅见我,我再顾不得其他,立刻捏烟遁术逃得老远老远,直到确定他并未发现我,才屏气凝息,躲在桥下偷听他二人对话。
商尘宏估计明晓他的小昙花精若落国师大人手上铁定得香销玉殒,面色青白,却不敢再提“妍儿”二字,也算他机灵,见这是交泰殿附近,想起今日有新鲜货色上门任他宰杀,遂清咳两声,负手道:
“月来国公主今日入宫,朕召之宠幸于此,若无他事,汝等先行退下。”
蓐收警惕地四下扫射,不察有异,抱拳告退。
商尘宏目送蓐收远去,才抹了抹汗,恋恋不舍朝我刚才所在之地望上好些时候,慢吞吞挪进交泰殿。
我刚想松口气,孰料商尘宏才入殿中,蓐收便现身于此,圆目怒张,手抚长须,驻足于商尘宏适才所立之处,岿然不动。
他半天不走,我就在他扫射范围内,自然不敢轻举妄动,瞅见交泰殿烛火熄灭,一片漆黑,心底凉透。
完蛋,这昙花精也不知能顶多少时辰,若我不速速行动,她那区区修为恐怕便得报废于此了。
心急如焚之下我一时也想不出好对策,只得露出本相,将那三太子半截混天金绫朝天上一掷,但见霞光漫天,金芒灿灿,蓐收果然中计,持刑钺战与金绫,我趁机开溜。
金绫来头虽大,毕竟只是一件法器,哪里是金神蓐收的对手,两三下便被他拿住,不多时,他反身追了上来。
我怕被他认出,不敢使血罡剑气,也不敢用烟遁术,只不断泄法催风,亡命逃奔,却觉阵阵威煞逼来,汗毛直立,清晰感觉到蓐收越来越近。
焦急中,我才想起夭舍送我把玩的大铁扇,于是不管不顾朝他掷去,且望能拖延片刻。
蓐收声如雷霆,一声大喝,震得我心神大乱,一不小心跌下云头,摔落尘泥之中。
蓐收居高临下威风凛凛眄视我,刑钺捶地一伫,震得那是地动山摇,抚髯怒斥:“三太子混天金绫,毕方相风扇,汝可是九凤门下弟子卫弋,若何来人间作乱!”
他声如洪钟,听得我呕气上涌,原本就大耗法力,如今生生被他吼得吐血三尺。
他脑子灵活,原来也知最近神界的八卦,我却打死不招,嘴角噙血虚弱万分捧胸娇弱道:“本使乃夭舍上神座下仙侍,奉命向卫弋上神送上金绫,相风扇乃本使惯用兵器,汝为何人,竟敢欺我章莪山?”
捅到夭舍那儿我不怕,就怕他上北极天柜山向师尊告状!
蓐收双指并拢虎虎生风叱喝:“既为夭舍上神门人,为何来皇宫为乱?既为仙使,何无仙气,孽障,休得胡言!”
我不甘示弱,仰头回视:“本使途径京都,不慎遗落金绫,只是摁下云头欲拾回金绫,长髯儿好不凶恶,夺我兵器在先,无端辱骂在后,出手毒辣,却不怕夭舍上神上门讨教说法么!”
见他颇有迟疑,我乘胜追击,勉励支起身子,吐着满口鲜血愤愤道:“你道我至人间为恶作乱,可有证据?人面虎身,堂堂西方金神,不在览冥上神座下镇守幽都,为何留连于红尘俗世?”
两次险丧此人手中,我跟这蓐收,梁子结大了!
蓐收更加迟疑,我见状理直气壮堂堂道:“阁下不信,可愿与本使走一趟章莪山,到夭舍上神座下理论?”
蓐收或许在我身上实在找不到什么妖魔鬼怪之气,又怕离开烛龙太久频添祸端,斟酌片刻,退后一步,收回刑钺,抱拳道:
“恐有误会,多有得罪,然重任在身,改日必登门负荆请罪,望仙使回禀夭舍上神,见谅则个。”
说罢,头也不回离去。
瘟神好不容易被唬走,我哪里还敢向他讨说法,心中念念不忘宫中的小昙花,略微调息,便使烟遁术赶至交泰殿。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三花聚顶
烟遁术毕竟夭舍看家本领,着实厉害。我比蓐收早到一步,化风闯进殿上,但见熏烟缭绕,帘幕深深中,一片春/光旖旎。
“妍儿,妍儿,你怎么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刚赶到他两人身侧,昙花精已然奄奄一息,元气大损,此刻修炼不宜的功力仍自交/合处源源不断输补烛龙,小脸一片惨灰腊黄,都快翻出白眼来。再晚一步,她恐怕就得打回原形!
商尘宏急得满头大汗,却不知如何停止,只能瞪着她哭喊道:“爱妃,你不是说你不是妖精,为何会如此,为何会如此?”
顾不得重伤在身,我施展入神诀,占住她身子。
短暂混浊后,印堂清明。
原本因失血发冷的身躯被丝丝叠叠层出不穷暖意烘托,底下似有温水逆流而上,顿觉情动昏荡,我强行摁捺,调正颜色,酥媚启眸,绮态娟娟,哀声道:
“君郎好生勇猛,折煞妾身,几欲死去。”
他见我还魂复苏,且一改颓色,慢眼横波,愈发娇弱怜人,大喜过望,痛惜道:“妍儿可还承受得住,不若稍作歇息,朕唤贵妃前来侍奉,爱妃身子弱,不可勉强。”
我抬臂圈紧他腰肢,眼波含泪,冒死把嫩心朝他炽烫怒龙狠擦数下,幽幽道:“只求君郎快活,妾身不怕亏了身子,死亦甘心。”
他急忙抚住我的唇,嗔怒道:“爱妃不可胡说,朕痛惜你尚且不及。”
我就势偎得更紧,满脸酡红,咬唇羞涩道:“妾身休息这会儿,已经缓过气来,君郎,君郎你还想……吗?”
商尘宏闻言双目弥芒,气力分张,猛刺其心,时据时捺,或久浸淹留,或急抽而滑脱,源源不断真龙玄气涌来,我急忙凝神运转,一一化入,百脉如沸,飘飘欲仙。
他毕竟是烛龙化身,玉/茎巨壮,难以容纳,我渐渐色变声颤,津流丹穴之池,不知不觉已被他采过三次。[.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我原本就元气大伤,又遭蓐收重创,哪堪久战,他若再不泄返于我,恐怕我就跟那小昙花一起香销于此。此时此刻保命尚且不及,哪有心思觊觎烛龙元神,急忙屏气纳息,澄心定虑,不再贪图一时欢愉。
等缓过气来,才开始搔首弄姿,浪吟媚叫,使尽浑身解数讨他欢心,他终于不敌,形神散溃,我只觉花/心被他一浇,麻得骨酥舌冰,强提精神,偷偷结印于玄关,于极乐中撮口含唇,胁腹提呼,微微呼气一口,三花聚顶,五煦朝元,浑身通透,伤患痊愈。
常言道,烛龙一身都是宝,古人诚不我欺!
我贪恋宝元,食髓知味,早把探他元神的事抛诸九霄云外,一味求欢,千数毕至,四大安然百脉俱通,功力骤升。
几度酣战,彼此阴阳交合,皆红光满面,神清气爽。
事毕,他餍足满满,将我搂在怀里不时亲昵相吻,感叹道:“真是梦中都不曾痴心妄想的佳人。”
我羞怯低喃:“臣妾还以为此生与君郎缘尽,再不得相见,没想到,没想到……”说到这儿,依进他怀里,不胜柔弱。
他轻笑接过话茬:“没想到,却原来成了朕的爱妃?”
我点点头,三分惆怅七分喜悦道:“三年前臣妾入宫晋见先帝,与君郎匆匆一面,从此失心,此番只知嫁于当初的皇太子……原来,原来……”抬起含情脉脉的媚眼,梨花带泪,喜极而泣曰,“臣妾这些日子茶饭难思,几欲死去,若非为了父王母后……天可怜见,竟让臣妾得偿所愿……呜……”
“傻丫头,莫哭莫哭。”他轻轻揩拭我眼角泪水,痛惜万分哄慰,“从今往后,有朕在你身边,朕要你日日喜笑颜开,不许再哭,嗯?”
“君郎~”我用脸颊在他胸口磨蹭,指尖“不经意”掠过他再度坚韧挺拔的炽烫,脸上似烧起来,乖顺无比,眼儿荡波,几把头埋进他心尖,“君郎你……”
他笑得勾魂夺魄,拉着我手儿往那巨物上一抚,好不放浪形骸:“怜在你初受恩泽,便饶了这次。(.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讨,讨厌~”我羞得能掐出粉嫩粉嫩的水珠子。
他的眼波亦愈发沉郁,压抑着春/情浓浓,试图岔开话题分散注意力:“爱妃上回说起,可入梦与朕相会,乃花神垂怜,可是有何仙缘?”
我作懵懂迷惑状,回道:“日前臣妾对君郎思入骨髓,大病一场,幸得花神梦中显灵相救,花神心善,见臣妾情苦难解,便许臣妾入梦一法,臣妾原是不信,没想到却是真的。”我真是现炒现卖的高手,当初昙花精怎么忽悠月来国国王王后来的,我权且借鉴借鉴。
“哦?”商尘宏闻言兴致勃勃,挑眉道:“白日里朕在御花园中瞧见一朵昙花,那味儿与爱妃一般,朕还以为,是朕的妍儿偷偷来寻朕了呢。”
我应景地笑了笑,嗔道:“皇上,您取笑人家。”
“非也。”他点了点我鼻子:“是患上相思病的不止爱妃一个。”
------->------->------->------->------->------->------->------->------->-------
刚入睡不久,就有人请安伺候商尘宏早朝,他恼怒地踢开前来讨骂的小太监,嚷道:“不去不去,朕今日不舒服,早朝免了罢!”
我保持假寐,闻得惊慌脚步声蹬蹬蹬蹬离殿远去,没会子,一个半男不女却感觉得有些年龄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皇上,快早朝了,您忘了,昨个儿南方传来灾情,今晨太后娘娘垂帘听政,与众大臣商议治水一事,皇上莫要耽误国家大事呀。”
啧啧,这奴才,说话牛气熏天,带着威胁的艺术美,奴大欺主哦。
商尘宏不耐烦翻身,把我搂进怀里胡乱摸过两把,气哼哼道:“有太后在,一切由太后作主,你就说我昨晚感染风寒。”
门外声音不依不饶:“皇上保重龙体,奴才去给您宣太医。”
“不用,这里有昙美人伺候。”
昙美人?唔……这是给我赐封定位了。
“皇上……”
“滚下去!”商尘宏忍无可忍,抄起床枕边的玉佩向殿门掷去,门外的公公当然不似刚才没品没种小太监落荒而逃,反而在外伫立片刻,才慢吞吞离去。
被这么一闹,商尘宏毫无睡意,愤愤然盘腿坐起,我也不好再继续装睡,爬过去给他顺气捶背捏肩膀。
“皇上,莫气坏了身子。”头微微前倾,如墨长发沿着胸线垂落床上,我故意将身子曲折出诱人的姿态,他注意力果然转移,一手搭于乳峰之上恣意把玩,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哼,朕就偏不上朝,恁地?”
我嘴上应合,暗地里有些担忧,他这耍小性子“无伤大雅”,可若惹毛那太后,她平白无故又支使出个什么大神要来拿我,就可大大地不妙。
蓐收虽不至在皇帝临幸后妃时堂而皇之闯入,那女魃好歹后宫之主,免不了正面招呼,东西还没拿到,千万别给她看出什么破绽。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商尘宏对着我抱怨太后管教过严,他生活不自在无情趣的牢骚刚起头,那道不难不女的老声音再次传入:
“皇上,贵妃娘娘听闻皇上身体抱恙,前来求见。”
商尘宏原本拉着我的手,闻言拧过头去,竟从床上坐了起来,嘀咕道:“这丫头,成日就爱瞎操心。”那样子看上去竟是要出外相见。
贵妃娘娘所向披靡的魅力四射,实在是对我自信心毁灭性的打击!
皇帝都起身了,我哪还敢耐床上歪着,赤/身下地,从他手上接过衣物,“失魂落魄”伺候他更衣,一不小心,被腰带上的金络丝割开手,鲜血涌出,如一朵残梅飘入商尘宏眸底。
“怎如此不小心?”他急忙捧起我的手,小心翼翼吹了吹,满脸心痛道,“笨手笨脚地,朕自个儿穿衣便是,哪里要你来添乱?”
我侧过头去,难掩黯然,待他硬掰过我的脸正正瞅着,好一个泫然欲滴。
“怎么了这是?”他既好气又好笑,在手指在我眼角揩拭,柔声道:“还说不得你,瞧瞧这小可怜的样子。”
我咬紧下唇继续别扭,把我百千年来见识的人间凄苦演了个淋漓尽致,那呼之欲出的醋意酸得整间屋子都发泡了,商尘宏于温柔乡中左右逢源,哪会不懂,看着我半天,终叹了口气:
“你呀你呀,算了,怜在你新承恩宠,这次便依着你,可这毕竟是后宫,她是贵妃,你们姐妹二人以后应当好好相处,替朕分忧。”
我噙泪连连点头,手儿绞得又红又肿,垂头立在他跟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令人不忍责罚,反愈发怜爱有加。
他无奈摇头,含笑掐掐我脸颊,大声道:“王永富。”
“奴才在。”
“回贵妃话,就说朕只是略感疲惫,并无大碍,让她回去候着,朕今晚过去看她。”
“奴才尊旨。”
王永富领命而去,我原以为商尘宏要睡回笼觉,不料他只是抱着我逗哄一番,便唤来宫女奴才,伺候着洗漱就餐,感叹着“反正都起来了,干脆去看看”,乖乖上他的朝当他的傀儡皇帝爷去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母慈媳孝
皇帝的隆宠来得极快,传得更快。(.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不等他下朝,我被封昙美人,赐住“昙宫”之事已然传遍后宫。待他下朝时,随行而入的是一盆盆鲜嫩翠绿的昙花,装塞整个小院西角花架。
我异常惊讶,在月来国昙花并不罕见,可帝都中却属稀罕种,这一时半会儿,他上哪儿去搜刮来这么多盆?
他似察觉我心思,得意洋洋,眼波含熠,负手道:“自日前见着一朵白日里盛放的昙花精,朕便令帝都官爵富豪将所养植昙花一并献入宫中,朕知道早晚用得上,如何?”
趁我怔愣间他牵过我手,指向花架笑曰:“朕专门让人搭了这么个花架,昙花喜阴却好暖,等过阵子入了夏,需在荫栅下好生养护才是,妍儿可喜欢?”
我眼珠荡漾,含羞点头,盈盈福身,被他及时搀住。
“臣妾叩谢陛下隆恩。皇上~”
“嗯?”
“昙花一放,清香四溢,光彩夺目,宛若飞雪片片,壮美至哉,今夜……皇上可愿与臣妾一道赏花?”哪啥,谁说晚上要去看谁来着,本座光阴宝贵,想跟本座抢人,门都没有!
他微微沉吟,眸中带着细微嘲弄与宠溺无奈,又掐了掐我脸蛋:“这才三四月份,欺朕不识此花花期么?”
我急忙拜倒,甜声腻气:“臣妾不敢担这欺君之罪,只是臣妾自幼受花神垂爱,昙花见而怒绽,绝不敢妄言,皇上若是不信……今夜此花不开,臣妾任凭皇上处置。”
“哦?”他将我扶起,置手与掌心,亲昵道:“原来朕娶了个百花公主,唔,是要见识见识。”
我柔顺万千,由他牵引入殿,却见他突然低首促狭一笑,眨了眨那吊梢凤眼,流光溢彩:“朕倒是盼那花儿不开,好让爱妃‘任凭处置’。”
他眨眼的样子竟让我一时恍惚,觉得格外眼熟。(.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苦思冥想片刻不得其解,我收回心神专心致志与他谈琴论画。过了半个时辰,他起身去御书房处理奏折,临行前叮嘱我赶紧去给太后和贵妃问安,我连连应诺,送走他后独自回忆一番,仍无所获,遂暂时摁下疑惑,让宫女梳妆打扮,扮得庄严华贵,径直起驾往太后寝宫去了。
我这请安的时间,绝对算不得早。但大清早朝中紧要事件亟需处理,孟太后垂帘听政,我无法前往请安,怪不得我疏忽怠慢。
这不,她刚闲下来我就毕恭毕敬上门唠嗑,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不是。何况我目前身分是月来国和亲公主,于太后而言尚有大大的利用价值。如不出所料,此番晋见会很顺畅,唯一让我忧心的是,来了个蓐收国师,又住着只女魃贵妃,这太后不会也是什么怪力乱神?
唉,区区人间皇宫,论资排辈起来,中天大帝的天宫且只可望其项背。
逐渐靠近太后寝宫,远观之下规模尚在帝王寝宫之上,毫不掩饰地向世人炫示谁才是当今天下之主。我迈着十成十的宫妇莲花步,慢吞吞向前走位。一边施展洞光术细细辨别,并无甚异相,遂定下心来,仪态万千上殿。
果然,孟太后待我亲切和蔼,母慈女孝闲话家常,我不过拿出在师尊面前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千分之一的功力,就把这丫头哄得服服帖帖喜上眉梢,直夸我贴心懂事。
听闻孟太后近日身体时感惫怠,我主动请缨,施展一整套拿捏按摩技巧,连日浅眠的孟太后酣然入睡,身为臣媳的我,自然不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继续勤恳尽职,全然顾不得自己小胳膊小腿,捶得叫那一个欢快。
在太后这儿待了约一个多时辰,商尘宏也来了。我老远便听见他在外面嘀嘀咕咕,询问宫女我来之后太后问了些什么,现在在做什么,得知太后正在午睡,令人不许通报,悄悄拨帘而入。
我收敛心神,做出专心致志模样。这时太后翻了个身,往外侧躺,把我堵在榻里,我体贴将滑落半截的毛毯给她盖上,小心翼翼调整位置,继续按摩。
商尘宏看了会儿,悄悄离开。
孟太后醒来后,凤颜大悦,赏了我些小点心,叮嘱我时常过来走动,我欢喜接赏告退。
刚出太后寝宫,王永富早在路上候我多时,挤眉堆笑迎上来,见礼之后娇嫩呼道:
“娘娘辛苦,传皇上口谕,请娘娘赶快回宫休息,前往各宫拜谒的事今日暂且免了。”
“谢皇上恩典。”我浅浅一笑,“王公公等候多时,也辛苦了,本宫初来乍到,没什么好东西,这镯子是月来国所产青玉,便送给公公做见面礼了。”
青玉是神界和月来国的说法,炤国境内,这种玉石叫做龙舞泣。炤国人称呼敦玄天女为龙舞,把她和魔龙奉为祖神,还编造出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传说,当然,事实真相不是传说那么凄美,简直就是凄烈加凄惨。
质地臻上的青玉叫做遗玉,才是真正的龙舞泣。北海平丘山,一千年生茯苓,一千年生琥珀,再一千年生青玉,其中紫血色,宛若含泪泣血的才称做遗玉。平丘山盛产遗玉,上古时代是北海风神禺彊辖下。那在神界也是莫须有的地方,反正我没去过,也没听说谁去过。
凡间真正的遗玉,月来国倾其一国也不过石子儿大点两枚,大点儿的一枚镶在南炤皇帝冕冠上,小点儿的一枚镶在孟太后的凤冠上。其余的顶多算青玉,但即便青玉,也属珍罕之物,炤人同样冠之名为“龙舞泣”。
王永富接过青玉,表情异常快乐,殷切谢礼,体贴道:“奴才谢娘娘赏赐,皇上还说,若娘娘乏了,可往皇上寝宫韶清池沐浴,待皇上忙完,便至昙宫陪娘娘月下赏美。”
我点点头,眉眼轻颤,一脸疲惫尚强作精神,王永富察颜观色如何了得,立刻引路,直往韶清池。
------->------->------->------->------->------->------->------->------->-------
韶清池引天然温泉,耗资甚巨,守备森严,寻常不得擅入。我在众宫女伺候下宽衣解带,便挥退众人。
“小妖精,身子可还受得住?”
临水自照,挽起及地黑丝,以清水淋过。毕竟人间,水质还是差了些。我有些扫兴,脚指头踏水溅飞水花,懒懒转身,坐回美人靠上。
不远处,赤/身/裸/体的美人跌坐地上,惊惶十足地仰视我,见我坐下来,手足并用爬到面前,五体投地,战战兢兢道:
“小,小妖有眼不识泰山,恳求,求……神君饶命!”
我不跟她绕弯子,径直道:“务须废话,想来你也清楚自己招惹到什么麻烦。”我顿了顿,阴笑,“什么下场,你比我清楚。”
昙花精万念俱灰,只不住磕头。
“只有本座救得了你。”
“……是……但凭神君吩咐。”
我微微前倾,捉起她的下巴,恩,表情楚楚可怜,虽说欠缺些火候,胜在自然情真:
“昙花一现,展蕊自寒,香魂易谢,谁人可怜。昙木成精不稀奇,昙花成精,却也是天赐机缘,十分难能可贵。”
她闻言颤抖更厉害。
我明明笑得如此平易近人,你抖什么抖呢?
“昨夜本座未至之时,你与皇帝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一字不漏,说于本座听。”
她急忙道:“回禀神君,昨夜烛……那,那位入殿,独自呆在外殿。小妖察觉四周瑞气浓郁,不敢乱闯。后来,后来,那位一身酒气,闷闷不乐进来,坐在床帐外对小妖说,说他委屈了小妖,只是心情不快,让小妖陪他说会儿子话。小,小妖就问他想听什么。谁料那位一听到小妖的声音,就急匆匆拉开帐子,看着小妖满脸欣喜,高兴道‘妍儿,是你!’小妖,小妖当时有眼不识泰山,只道那位阳气旺盛,其时并不知他是,钟山……神尊,一时鬼迷心窍,贪他阳气,是以,并没有多说话,便与之相好,后来,后来……的事情,神君皆已知晓。”
恩,料她不敢撒谎,那么没什么穿帮的。
她见我沉默不语,急忙表忠:“小妖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神君,望神君明察!”
“小昙花务须惊慌。”亲切地抚住她手臂,将她搀起,我笑盈盈道。
其实我本身直接变成元咏妍在这宫中是最是安全。占昙花精的身子不仅耗我元神,受烛龙阳元滋补效果亦大减。只是蓐收女魃皆非好相于的角色,我又不敢让小维犯险入宫协助。当初出于这层担忧,没有直接除去昙花精取而代之,反将她妖气压制送入宫中,就是怕有个三长两短,没想到还真用上了这步棋。
略微沉吟,我拉着她的手继续和蔼可亲道,“你且在皇宫中暂住,待本座事成之后,必然送你出宫。”
她诚惶诚恐,连连应喏。
我又道:“昨晚我已草草为你调息,然而烛龙精元乃天下至阳,你修为有限,又属妖中极阴之体,恐难承受,过犹不及,如此囫囵吞枣,有弊无利。等会儿浴毕,你自个儿返回昙宫打坐修炼,谨慎周遭动静。一个时辰后本座自会返回助你疏通筋脉,此一受补,可抵你千年修行,若不按本座所说,小心灵力反噬,形神俱毁。”
她闻言,既惊又喜,急忙拜倒:“多谢神君指点,小妖谨遵仙旨!”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神荼郁垒
从皇宫出来,我化回男身,至别院与小维碰头报平安。
小院落里立着熟悉的木头脸石头身,我扫过一眼,大铁扇敲敲他手肘,勾着嘴角道:“唉,回来啦?师尊找你做什么去了?”
不待阿延回答,小维从屋子里婀娜飘出:“这你都不知道,听说阿……”她神神秘秘,怀抱八卦,双目充血,兴奋得很,“有人偷袭大桃木,想破鬼门关!”
大桃木,又见大桃木。
钟山之西,大荒九阴之地以东,衡天山度朔峰大桃木,枝条盘旋弯曲,蜿蜒千里。乃九阴鬼界与神界相交之处。数千万年来,烛龙麾下天神神荼、郁垒镇守于此,统驭百鬼,以保世间安宁。
关于鬼门的事,天界鲜有流传。我隐约有模糊印象,曾听夭舍提过,七八千年前无数厉鬼冤魂几从鬼门出,逆袭天界人间,不过关于这场神鬼之战所知者甚少,我也不知自己听到的版本是真有其事抑或纯属传说。这回小维再提起大桃木,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九阴鬼界与神界井水不犯河水数千万载,第一大功臣非烛龙莫属。提及烛龙,仙友们又称他作烛九阴,因为他镇守钟山,烛照九阴,令鬼界臣服。可现在这烛龙大神皇宫里乐着,若说鬼界趁他不在搞出点儿破事……吃不准是真的。
我卫弋悠闲自得逍遥世间这么久,突然接二连三遇到这些人这些事……
女神的直觉……向来很准。
山雨欲来风满,恐怕烛龙复苏在即,不可再继续耽搁贪恋他的灵力,及早取得龙须撤退是紧!
看我没反应,小维满腔热血无处发泄,撅嘴跺脚,憨态可掬:“师叔你不好奇么?”
我回过神来没理她,径直冲阿延道:“师尊让你去大桃木打探虚实?”
阿延点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打探到什么没?”
阿延摇头。
“知道是谁干的么?”
阿延还是摇头,小维插嘴道:“从当时情形推断呢,两位守门神将应该知道偷袭者身份,不过事关重大不肯透露罢了。三太子已经奉命带着天兵天将把大桃木重重包围,一丝儿风都刮不进去。”
既然没什么实质性的消息,我也提不起太大兴趣,又问:“此番师尊可有问起我?”
阿延点头。
我挑眉阴笑:“没出卖我!”
小维学我样子阴恻恻道:“要师尊知道你在干什么,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好端端站这儿?”
“没大没小。”
大铁扇飞掷到小维脑门前,被她稳稳当当接在手里,朝着已经进门的我笑嚷道:
“把夭舍上神送你的护身宝贝扔来丢去的,也不知道谁没大没小。”
我回头怒目,手刀下切。
小维不怕死嘻嘻哈哈:“师叔可是小维的榜样,小维有样学样~”
------->------->------->------->------->------->------->------->------->-------
吩咐小维阿延收拾包袱今晚接应我撤退,我抿了两口茶又急匆匆赶回,偷偷溜去未央殿。
昨晚杀出个厉害货色就是区区在下我勾引皇帝,不知女魃会不会起疑,可别叫她坏了我今晚的好事。
运道不错,未央殿外的御花园凉亭中,蓐收和女魃都在,起个结界术,凡夫俗子从此处来来往往,根本看不见他们。隔着些距离,我摇身化作一株昙花,藏身池畔百花丛中,绿得特别低调。
尖起我的顺风小耳朵,擦亮我的千里大眼睛,开始蹲墙角。
可他们嘴巴里吐露出的头两个字如巨雷灌耳,震得我四肢发软,险些从湖边栽下去。
他们说:
“兀屠。”
呼啦啦思绪上下百年纵贯而过,脸颊嗖嗖发冷,我拧起那沉甸甸的小心肝,枝叶托着茎干插着继续听墙角。
“他还没死?看来鬼车果然亦尚在世间。”
兀屠为什么会死?从我认识他起,他都一直活泼乱跳生猛鲜嫩地在倚帝山蹦跶。
“既然是他,难怪神荼郁垒不敌。”蓐收的嗓音特别忧郁,“恐怕天兵天将亦无济于事。”他沉默片刻,又道,“我得亲自走一遭。”
女魃急切道:“不可。前几日刚有带着轩辕剑气来历不明的人偷袭神尊,昨晚侍寝的月来国公主端地可疑,神君怎能在此时离去。”
你爷爷的,本座哪有偷袭烛龙,明明是蓐收偷袭本座,赤果果的诬陷!
“献儿无需过虑。此乃多事之秋,本座昨夜观北方天相,算得无启不死人复活在即,已遣将返回钟山召之相助,待那老不死的抵达,本座立刻动身前往大桃木,与盘瓠君、三太子同助两位神将镇守鬼门。”
“有神君出马,大桃木安之无疑。”
“嗯。对了,刚才提到月来国公主,她今日来你宫中请安,你瞧过有甚异样么?”
“她未曾来此请安,太后皇上将礼给免了。”
“哦?”蓐收颇为意外:“孟太后为人挑剔异常,却也宠得这小女子?”
那是,本座出马,一个顶俩!
这下换女魃忧虑了:“献儿正是疑心此人来历。适才潜至昙宫,她正在休憩,我细观良久,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可也看不出所以然来。您也知道,神尊这一世偏爱美人,我跟在神尊身边这么久,对他的喜好也算了如指掌。此女姿色,在人间女子中尚数一数二,可与秦夫人和献儿凡相相比并不出众,神尊怎会对她偏爱有加?”
呸,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商尘宏还跟我说我是他见过最美的女人呢,想必这话对着稍有姿色的女子,他都脱口而出,没啥好得意的。
蓐收略略思索,笑道:“献儿在海外仙山修炼时间太久,想来对人间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宫闱之事仍不习惯。依本座之见,皇帝将这女子独留一宿,并不见得真有些什么事。如今西南方洪患横行,东南方乱军反叛,月来国虽是小国,但盛产铁石,精于炼兵,莫说独宠她一夜,就是今天皇上下旨封她为贵妃,亦不足为奇。”
“可是……”女魃困惑,“神尊此世好仙求药却多情如痴,并非一个胸有城府之人。”
“商尘宏再愚钝蠢笨,毕竟是神尊转世,在上母壮,在下臣强,内忧外患,你又怎知他是池中之物?不过,既然献儿的担忧也不无道理,本座这就跟你走一趟昙宫,看看到底是哪里来的宵小,敢惹我们赤水女神。”
女魃低笑两声:“神君又取笑我了。请。”
------->------->------->------->------->------->------->------->------->-------
我讨厌蓐收,灰常灰常讨厌。
他要真敢啥时候上章莪山找夭舍负荆请罪,我一定撺掇瘸子鸟把他修理得生活不能自理!
越过几名八卦宫女头顶,一阵风似地赶在蓐收、女魃前头奔入昙宫。
落地,变成元咏妍的样子,抬眼一看,小昙花居然昏在床上。我滴神哪,就这点儿修为,真是扶不起的阿斗!瞧瞧这脸蛋,这身材,让我卫弋附体之后愈发水灵,明明可以更明媚逼人,偏偏,偏偏……大好的烛龙精元呀,就这样从体内慢慢流走,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手指迅速捏过她身上几处大穴,草草助其固培一番,察她体质甚虚,又帮她化回原形,重新施展结界术压制妖气,正打算把她扇醒,她自个儿清转过来,楚楚可怜看着我。
“后面呆着,等下趁我跟蓐收周旋,赶快偷溜出去,躲远远的,别再回来了。”
我不怕自己被识破,只怕她的妖气露底。一旦那两人入殿近观,女魃看不出破绽不代表蓐收看不出来。
小昙花刚挪入后殿,蓐收女魃姗姗来迟。
我眼观鼻,鼻观心,躺在床上扮娇弱,察觉他二人慢慢靠近,懒懒睁眼,冲着前殿守候的宫女道:
“来人,本宫渴得厉害,给本宫弄些甜水来。”
宫女应声去了。
我又吩咐,说身子酸涩,叫了四名宫女前来按摩捶背。还嫌这不够热闹,把在我权力范围内能支配的六局宫女统统唤来,要为晚上赏花选衣裳,选珠钗,选妆,选点心,选椅子,选帘子,选甲乙丙丁等等等等,门庭若市,鸡飞狗跳,乱七八糟。
两位神明的眉头是越来越紧,末了听得蓐收道:“番邦女子,粗俗不堪。”
女魃似也觉得自己多疑,不甚高兴地盯着我左右打量,继而左右摇头:“难怪初初看上去奇奇怪怪,边夷女蛮,大呼小叫,不成体统。”
“罢了,皇帝贪图一时新鲜,自有衡量,吾等速速离开这腌臜处。”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什么玩意
兀屠,三百多年不见,却觉得似乎好久好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
师尊从幽都山把我捡回家后,长年让我自生自灭。我那时刚刚能自如控制人形,颇有点儿少女的面孔儿童的心智。一百年时间转眼即逝,我才将北极天柜山上下翻了个遍,师尊就把阿延和小维扔给我。于是一个具备娃娃心的小神君带着两个正宗娃娃身的魔兽,总归会不小心误入“歪门邪道”。
师尊乃世外高人,不拘世俗目光却德高望重。上古两次大战后,神界谈“魔”色变,不仅魔界之主魔龙帝炤被打得灰飞烟灭,连他手下诸将如凿齿、九婴、大风、猰貐、修蛇等等,也一并被铲除干净;再之后,约七八千年前,魔龙帝炤最为心腹的臣子鬼车企图打开大桃木的鬼门,借鬼军之力助魔龙复苏,一统三界,再次被烛龙与三十六天联手阻止,从此魔界一蹶不振,诸般魔物四处躲避,那真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地位连妖道都不如。
北极天柜山附近,便聚集了诸多魔物。
师尊艺高人胆大,不拘一格降人才,不管你是人是神,是妖是魔,只要我师尊看得惯你,你就可以在北极天柜山——这块任何人不得干预的风水宝地世外桃源定居。
一直以来,居住在北极天柜山附近的三界六道之人,皆安分守己,从不出外滋事。那些所谓正道人士,论年龄没我师尊大,论法力没我师尊高,论出身一个先天一个后天根本没法比,论交际关系,试问当今天下还剩几个烛龙毕方辈的?当一个比你厉害一点点的人离经叛道时,正道往往口诛笔伐替天行道;当一个你一辈子望尘莫及的大神离经叛道时,正道便只好歌功颂德:
他那就是一个传说。
如上所述,本座的生活环境呢并非那么单纯,出门上街,总归不小心撞见几个牛鬼蛇神。
我作为师尊关门弟子,法力无边,博通旁杂,尤爱机甲术。带着的两个娃娃别看个子不高,一个力气大得一拳能震得地裂七尺,一个灵法强得可与电母对劈,加上我时不时造出个失控的木甲怪兽为祸作乱,我三人走南闯北,那真是螃蟹出行,横着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尤其小维,是时且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逮谁不顺眼就一道天雷“噼啦”劈得别人外焦内嫩,有苦难言,比我的木甲兽还容易失控。但身为师叔的我非但不加以节制,却只晓得强迫阿延化回原形,我好坐他肩头拍着巴掌看热闹。
倚帝山就在北极天柜山附近,隔条小河沟。
我是后来出山,才晓得外面如何形容倚帝山——群魔毕集之处,守卫森严,暗无天日,有进无出。
但对于那时的我,倚帝山却是个山青水秀的好地方。那里遍布郁郁葱葱的甘华树,通体洁白的白木树,还有接满珠子的琅玕树,长着珍珠的三珠树;半山石上长着奇草嘉荣,食之忘忧,百花深处可寻到形同龙骨的天婴草,包治百病;溪水清澈透底,罕见的透白,味道堪比琼浆玉液,溪底的石头是瑶玉碧玉;山上的果子甜美可口,飞鼠飞兔处处可见。
当然,我也隐约有些明白,倚帝山不似北极天柜山周遭其他的山山水水——六道聚集、不分你我、其乐融融,这里有很森严的等级之分,而处在权力的最顶层,便是碧蛇姐姐。
倚帝山魔众都称她做君妃。
我能在倚帝山来去自如,横行霸道,除了此处魔众仰息于我师尊,惧摄于我的奇甲战机,更大的原因是碧蛇姐姐对我万般纵容宠爱。
倚帝山的泽谷水万年不息,九条溪水自此发源,池汤上泛着耀眼夺目的神奇光芒,是洗澡的好去处。每隔七日,我会来此沐浴,久而久之便成了不成文的规矩,凡到我沐浴之时,泽谷万魔回避,后来那些小魔怪为讨我欢心,时常提前在此备好点心水果,更上道的会送来炼器造甲的异材。[.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到小维阿延跟我后,我每次都带着他两人一起共浴玩耍,小维生来便觉得泽谷是我们家开的,于是接着,就出乱子了。
那日,仍然是阳光明媚,我们嘻嘻哈哈按下云头,落于泽谷汤池畔,却意外在里面看见个人——唔,准确地说,一个魔。
他正背对我们在池心沐浴,逆光中,隐约看到腰以上健美雄壮的身躯。
接着,轰隆隆隆,小维连续三道闪电朝他头上劈过去。
对闯入家中的不速之客,我私以为,小维的反应尚在情理之中。
三道闪电把那魔物毫发无伤地劈上岸来。
我三人中,最高的是我,头顶只勉强到他胸口以下。当时仍然逆光,我后来回忆,总觉得是座很壮很美的小山移了过来,遮云蔽日,霸住全部视野。
居高临下俯视我的,是一双血红色的眼眸。
魔界中很多人都长着红眼睛,可只有他,让我觉得那抹暗红是涌动的血池。
靠得近后,才发现他的头发不是黑色,而是蓝色,墨蓝而近黑。
小麦色的皮肤,虬结的肌肉不似碧眼魔那般夸张,更似传说中沙场冲锋杀敌的武士,带着一种极富张力而野性的美。
至于他的相貌,以我井底之蛙的眼界,只能归纳为,这是第一个能跟我师尊不相上下的美男子。
我迄今没见过比兀屠更狂妄霸道的。
阿延仍然石头般被我坐在屁股底下,小维早被他那声气焰给吓懵了,哧溜躲到我背后,呈瘫痪状。
于是我就给暴露出来了。
他掐着我的下巴,痛得我哇哇乱叫,声音中带着天然的刀剑锐气,瞥眼小维,不屑道:“延维?”然后掰着我脸蛋左看右看,冷哧:“哪里来的家伙,长得这么像青鸳?”
哦,对,我想起来了,他当时说我像青鸳,我不知道青鸳是谁,现在想起,有些既恍然又迷茫的感觉。
他力道之大,我几乎以为自己下巴被掐碎掉,痛得手舞足蹈,从腰里拔出擎雷鞭就对着他抽,贯注当时的我“毕生”精髓的一击,被他轻松接在手里,不费吹灰之力朝后一掷,擎雷鞭脱手掉入水里。
于是我呜哩哇啦破口大骂,好歹在魔众中猖狂这么久,其他没学会,腌臜泼皮的脏话学了十成十,很多意思都不是很明白,只觉得朗朗上口,统统倾囊相授,全数奉送给他。
他完全无视我的慷慨激昂,一手拎着后衣襟,抓兔子似地提着我离开,就这样光溜溜地提着我招摇过市,最后扔在主殿地板上,摔得我头晕目眩,五官错位。
“她是什么玩意?”
我捂着鼻子嘴巴纠正五官,眼泪汪汪坐起,见他径直坐上碧蛇姐姐身旁一直虚设的主位宝座,从她手里接过件黑披风,随意披挂身上,勉强盖了盖关键部位。
碧蛇姐姐见我抬起头来,惊呼:“卫弋!”慌忙奔过来把我扶住,匆匆扫过身上,似乎在检查我有没有受伤。
“碧蛇姐姐,这王八蛋欺负我,帮我剁了他!”我龇牙咧齿,自顾不暇中还不忘找人帮忙复仇。
碧蛇姐姐尴尬地笑笑,在我身边跪下,冲兀屠一叩到底:“主君恕罪,她是九凤上神座下关门弟子卫弋,您闭关养伤时她常来倚帝山玩耍。”
“九凤的弟子?”他挑了挑眉,好整以暇盯我上下打量,怪道,“这娃儿什么来历,本君竟然看不出她真身为何,她是凡人?”
碧蛇姐姐为难道:“贱妾亦不知晓,卫弋自小生在山中,九凤上神对她万般宠爱,是以并不懂礼节,适才冲撞了主君,望主君恕她不知者无罪。”
这年头是个妖魔鬼怪都以天王老子自居,北极天柜山附近随便都踩死几个魔王妖后,我对他什么主君称号毫不畏惧,甩开碧蛇姐姐的手自个儿爬起,歪鼻子斜眼愤愤道:“姐姐,你怕他做甚,敢欺负本座,看我帮你灭了他,让你当主君!”
言毕突然发难,袖中白烟纵贯而出,渐渐化为血色利刃,如蛟龙出洞,直袭座上男人命门。
他一直无波无澜的表情骤变,诧异地看着我,轻松避开,接着便是一场速败。
我连他怎么飙到我面前来怎么拿捏住我脖上大脉怎么把我摁压柱上的动作都看不清楚,能不速败么我?
“魔尊剑气!小娃儿,是你?!”
碧蛇姐姐也是第一次见我使出此招,目瞪口呆,脸色煞白,好似丢了魂魄般。
我被他捏得险些香消玉殒,面如猪肝,没个两下就呜呼哀哉了。
------->------->------->------->------->------->------->------->------->-------
醒过来时,我首先摸了摸脖子上的脑袋,证明自己依旧鲜嫩地活着,然后一个扎子手脚并用爬起来,便对上兀屠血红血红的魔眼。
毛茸茸的华丽大床上,他一/丝/不/挂,慵懒如黑豹,半撑着脑袋眯眼看着我,我也一/丝/不/挂,怔愣愣盯着他。
然后他一拉,天旋地转,我被他压在身下。
我以为他又要对我施暴,立刻咬牙切齿外强内干道:“你要再欺负我,我师尊不会放过你的!”
他眼角一挑,邪笑两声……唔……就开始舔我嘴巴。
他说:“本君闭关七千余载,不想一出关便有你这个与她如此貌似的美人送上门来。”
可惜那时我听不懂他言语中的轻薄侮辱,只觉得被他亲过的地方热热痒痒,有些怪怪的,说舒服也不舒服,但并不难受便是。何况时常见动物亲昵,我只当他终于被我威胁道,开始向我示好。
于是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任他在我身上东蹭一下西亲一口,直到他胯/下/之物抵在我双腿间,我才恍然大悟:
“你要同我双修?”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心非草木
魔道中人放浪形骸,酷爱双修,何况倚帝山风光明媚,男女携手共赏,看着看着难免心头激荡,亟需相互分享,因此那草丛中,红花下,浪里白条,时不时有几个会被过路的我撞上。(.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初始我不懂他们在干什么,师尊云游在外,几位师兄各自成家立业占山为王,我就只好询问碧蛇姐姐,没料到还真问对了人。
碧蛇姐姐深谙双修之精髓,造诣深厚,瞧我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便私赠不少精美图画与秘书玄经。
饱读诗书的我,虽无甚实战经验,却也自诩双修界不学成才的一代高人。
光碧蛇姐姐的法力我都觊觎不止,何况兀屠既是倚帝山主君,适才露那两手干脆漂亮,他愿意同我双修,我做梦都笑醒。
唯恐他将来反悔,使出残暴手段夺回修为,我再次确定:“你真要同我双修,不后悔?”
他看我的眼神渐渐有些匪夷所思,手指在我脸蛋轻轻地一勾,一勾,再一勾。
“那,说好了,双修完以后不许耍赖要我赔你哦。”
他半眯眼覆过脸来,抿唇在我下巴磨蹭,轻缓绵长地吸气,额发挠得我鼻子直痒。我挥手拨他头发,却被他趁机用手臂揽起腰,炽龙一搠,就要直奔主题。
我急急缩腹,阻挠他道:“错了错了,古圣贤曰:‘男子易动而易安,女子难动而难安’,如你这般狂蜂,见花蕊则恣意采窃,精元易泄,无助于双修,理应待我情动魂荡,大药既出,然后御剑,方神秒矣!”
他支起身子,长发垂于我鬓前,血眸闪烁带着细微芒锋:“小娃儿,你上哪儿学的这些乱七八糟?”
我诚恳道:“碧蛇姐姐教我的双修之法,适才我所提乃其中精华,各版秘术玄经中皆有注要。”
“弄晴?”浓黑锋利的眉毛向上挑出不屑的弧度,那双总是于漫不经心中带着凌厉杀气的深潭漾起丝丝笑意:“你说这些东西是弄晴教你的?”
弄晴,想必是碧蛇姐姐的芳名罢。
“既然如此,那你说,本君应该先做什么?”他知错能改,勤学好问。
我回忆了会儿,指着嘴巴道:“应是先采舌,后采乳……”不妙,我平时看秘要,过于关心如何阴阳调和,还精采气提升修为,前面怎么怎么往往跳过。
他凑得近来,舌尖在我嘴角点了点,又至□,然后抬起头来,凌乱的发丝半掩住神采饱满的眼睛,似在问我:接下来呢?
“哦,还可以搠我左胁右胁。”我好不容易又想起来些,急忙高举手臂露出腋下。
他瞪着我嘴角抽了抽,突然翻开,手臂捞起被子把我揉做团球扔到一旁,冷哼道:“大好的兴致,再任你说下去,本君都可以搭台子供你唱戏了。”
这下我急了,连滚带爬扑腾到他身上,为自己辩解:“我平时看后面修气锁精的比较多嘛,要不,要不前面跳过好了。”
“你拿本君炼功呢!”他再次捉住我下巴。
我刚才被掐得有些后怕,急忙迎着凑过去,拿出向师尊撒娇的眼力,楚楚可怜望着他。
他偏首与我对视片刻,慢慢放开钳制,手却滑到腰上,轻而易举让我分腿坐在他身上。
“你碧蛇姐姐的双修本事,是本君教的。”他不怀好意地说。
“唔?”我微微睁大眼睛,表示惊讶和崇拜,实则极度怀疑,就他刚才的急躁相,可是秘书里提到的那种功力最最浅薄的家伙。(.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你个小娃儿,敢不信?”
我那点儿小心思没能逃过主君殿下的法眼,他用那只可以盖住我两片白屁/股的大掌重重一拍,我立刻委屈得眼泪汪汪——长这么大,从来没人敢像他这样凶我打我。
摸着良心说,眼泪是假,痛是真。爽辣爽辣地,好,我承认自己有些稀奇新鲜,加一点点兴奋。所以后来他再欺凌我时,我特别柔弱配合。
他继续威胁我道:“等下你乖乖地,本君要你怎样你就怎样,若再多嘴,本君就不与你双修。”
他顿了顿,半眯的眼芒危险无比,“也不许别人与你双修。”
言下之意,我这辈子都甭想奢求双修这人生一大快美之事!
我乖顺点头,觉得额滴师尊呢,本座长这么大没见过如此具备男人味的魔物,威严不逊师尊,却比师尊更加霸道。
实乃男人中的男人,魔物中的魔兽!
因我当初打定主意,虽然多年来谎话连篇欺瞒了不少善妖信怪,但此番定要言出必行,说不乱说话就不乱说话。
他采我初元破我落红时,我痛得歪瓜裂枣,很想说:“书上明明没说会撕裂般痛地,主君殿下你是不是搞错方法了?”但我没说。
他兴动如狂时,我想诚恳建议:“殿下理应徐徐进步,九浅一深、二急八迟,如此这般招招满炉频频出炉,很容易阳关失守的!”我还是咬牙忍着没说。
到后来,我察觉此魔虽全不按章法,尽用那易损易耗急躁浪荡套路,偏偏玉/茎金/枪,通宵不倒。我阴气大损,他也不肯施舍半口。
胸中义愤难平,努力回想秘要,屏气凝息与之鏖战,尽被我意外使出汲字诀,他一声闷哼,阳气出纳,迫得我女/阴大张,眼看又要被他采去,郁闷得无以复加,眼泪闪闪将要滚出,不料他陡然威身欺压,迸射将泄,我慌忙挺腰相迎,正待抢回些精魄,他竟不管不顾,狼心狗肺,自私吝啬,豁然抽身而出!
你娘亲的大白菜!
胸口浊气堵塞,憋了一腔愤懑的我情难自已,“哇”一声,嘹亮的哭声响彻天际。
他面色忽黑忽白,目瞪口呆地盯着我。
我抹着眼泪,哭天抢地,字字血泪:“你这骗子,骗子,你还说要同我双修,呜呜呜呜……你法力明明比我高那么多,为什么还要来抢我那点儿微波可怜的灵力,呜呜呜呜呜……我不会放过你的……呜呜呜呜,你等着,你等着……”
兀屠的脸色一时格外精彩,五彩变换半天,终究哭笑不得凑着我鼻尖道:“九凤到底是怎么把你变成现在这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的?”
我扭开头不让他碰,心中已将他划入禁止来往户,抬脚朝他胸口蹬了两下,就要往床下爬。
他却抓住我的脚踝把我拖了回去,勾着嘴角道:“要传出去,我兀屠欺负个小娃儿,那多难听。”
我泪濛濛回望他。
不知何时,他的手掌靠近我腹下丹田,随着一股气息江河奔腾而入,我低头看见自己脐部微微泛出红光,通体舒畅,瞬息之间已经多了五百年的法力。
然后,没出息的我,擦巴擦巴着眼泪,破涕为笑了。
------->------->------->------->------->------->------->------->------->-------
有主君撑腰的螃蟹三人组在我的带领下愈发无法无天。
兀屠刚刚闭关结束,大部分时间仍在泽谷临水坐修。倚帝山诸务照旧是碧蛇姐姐张罗,一切如常,我们过得很习惯。
他虽从来没向我提及,我也没主动问,不过从他调息引气的样子来看,我猜他以前受过很重很重的伤。
泽谷昼夜温差极大,而他每日必须在极阴之时,浸泡刺骨冰水中,借助天地阴气,以魔息把体内一股赤红阳脉逼入气海凝住,暂行控制。那脉赤红形若小龙,游走经脉时,他的肌肤会变得透明。说给小维听,她不觉得凶险,后来我偷偷带她看了一次,她全程紧张兮兮掐我胳膊,回来后感叹:“小龙好像随时要从他体内呼啸而出,把他炸得四分五裂……太可怕了。”
兀屠每次运功完毕,第一件事必然是找我双修。他最喜欢一边紧贴着我刺/送,一边缓慢绵长地呼吸。
有次双修时我睁开眼,突然发现他在我身旁,血红色的眼泊光芒闪烁,仿佛兵器反射着月光般肃杀。我吓了一跳,以为他伤势发作,急忙撑肘向后没头没脑惊呼:“起来调息,我帮你!”
那抹血光渐渐黯沉下去,他停止动作,勾着嘴角,笑得邪魅:“原来你也晓得关心本君?”
“当然。”我诚恳道。说这话时我发誓,绝不是因为稀罕可惜他那身高深法力。心非草木,换第二个天天看他那么凶险地压制体内灼阳之气,也会有同情心的。
兀屠仔细俯视着我双眸,忽而伸手往我眉毛上盖了盖,我隐约觉得他面上闪过一丝复杂神色,却很快换回平日里浪荡不羁笑容,他在我耳边轻道:
“你真想帮本君?”
我点头。
然后就没了下文。
这本来是件最普通不过的对话,我却记得特别特别牢。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症结所在
这本来是件最普通不过的对话,我却记得特别特别牢。
那次以后,我跟他之间的确有些微妙的变化。
要知道,好不容易能有这样持之以恒修习秘术的机会,我特别勤奋刻苦,渐渐掌握了反哺融会的高深技法。兀屠先前绝计不肯施泄于我,若我闹起来,就用那法子直接渡灵力。可自从这件事情以后,他说他看我实在沉迷此道乐此不疲,屡屡于交合时偷偷引纳他的阳元,觉得无奈又可怜,只好妥协,开始乖乖配合我双修。
并由此给我取了个颇长也颇拗口的外号:“采阳补阴的淫/娃/儿”。
兀屠夜夜留我宿于倚帝山,我得空回北极天柜山次数越来越少,阿延和小维便干脆随我宿在倚帝山。这样过了一年多,有天跟小维在泽谷汤池中打滚扑腾时,比我还缺心眼的小维突然开口问道:
“师叔,我们是不是哪里惹到碧蛇姑姑了?”
我愣了愣,望天思索片刻,有些茫然道:“你这么说,好像是哦。”
然后我两人沉默,一左一右抱胸冥思苦想。
“是不是你又把她最喜欢的三珠花给劈焦了?”
“哪有,我不劈人好多年!我看,是因为你偷吃了她最喜欢的香雪茶?”
“怎么可能,兀屠给了我好多,我吃不完都存着等师尊回来好‘孝敬’他老人家。”
“嗯,那会不会是哥哥那木头脸不小心得罪到碧蛇姑姑?”
经过深思熟虑,我严肃点头:“嗯,有可能。要不我们去问问他?”
“好啊。”
结果可想而知,问阿延能问出什么东西么?最终不过我推卸责任给小维,请这个与她哥哥心意相通的能说会道的家伙给个官方解释,再之后,这场讨论就在我跟小维无止境的互损中无疾而终。
那天为了讨好碧蛇姐姐,我带着阿延小维溜回北极天柜山,翻箱倒柜,把碧蛇姐姐一直肖想而我打死不送的火浣布找出来,兴冲冲奔回倚帝山找她谄媚。
她不在宫中,我问了魅仆,她们说主君今夜召她侍寝。
那理所当然,她在兀屠那里。
我出入兀屠寝宫向来自由,没有受到任何阻拦,我在天天跟兀屠双修的大床上找到了碧蛇姐姐。
兀屠和碧蛇姐姐都看见我抱着鲜红跳动的火浣布站在门口。
他微微眯眼扫过门口的我,敛起冷光,没有理睬,垂首意味深长俯视身下香汗淋漓的碧蛇姐姐。
碧蛇姐姐眼底却闪过某种我不理解的得意和……憎恨?
我被她的目光怔愣住,伫在那里一时半会儿脑子没转过来,因此有幸观摩到晋级现场授学。我的功力比碧蛇姐姐果然差得太远,他们摆弄的这个姿势我只在教科书上见过,兀屠看她的眼神比看我时更加黯沉,唔,原来,双修时女人可以叫成这样……让人一片片泛鸡皮疙瘩。
我抱着布琢磨着要是兀屠觉得碧蛇姐姐这个鼎比我这个鼎好,那怎么办呢?
不过,她是碧蛇姐姐也,本来她是他的君妃,可以天天修炼,是我抢了她的修炼伙伴……难怪她不高兴。
我终于找到问题症结所在!
拉着小维喜滋滋返回北极天柜山,让她把火浣布收起来,一夜好眠。
隔日大清晨,我胸有成竹蹦蹦跳跳跑去倚帝山,大老远,在碧蛇姐姐寝宫外面的院子里就瞅着兀屠和她。
兀屠的声音隐约传来:“昨夜你以青鸳相激,便算到小娃儿会来找本君?”
碧蛇姐姐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唇红欲滴:“贱妾不过想提醒主君,她是卫弋,并非青鸳。主君莫忘了,她是九凤的徒弟,带着魔尊的剑气,恐怕与魔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贱妾只怕主君继续沉溺下去会误大事,将来魔尊复活,若知您染指过她,只怕到时天子一怒……啊!”
太快太快,我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碧蛇姐姐左手臂已经飞了出去,溅起一片绿血。
我捂住嘴,瞠大惊惶双眼,看着眼前化身血之恶魔的男人,觉得自己几乎从未认识过他!
常言“狙如一现则国有大兵”,魔尊帝炤麾下最勇猛嗜血的一支便是狙如族魔将魔兵,兀屠是狙如族的首领,魔尊手下最为彪勇凶猛的大将,这些事情我以前都知晓,然道听途说,始终不及眼前所见贴切。
好个杀人如麻,好个冷酷无情。
或许我抽气声太大,兀屠缓缓侧现了我。
被他那双血眸迫视,我双腿虚软,趔趄着靠到墙上。
但他只是那样轻轻扫过我一眼,便回头对碧蛇姐姐道:“你也说了,她是卫弋,不是青鸳。”
碧蛇姐姐双眸含泪,难以置信地仰望他。
他们说话过于玄妙,我听不太懂,且当时傻冒得厉害,那个很重要的名字依旧左耳进右耳出,不曾在脑子里停留须臾。
我尚不明所以,兀屠却向我招了招手:“小娃儿,过来。”
欺软怕硬的我,不吃眼前亏的我毫不反抗,挪着细步靠近他。
他轻轻抬起我下巴,居高临下地打量,冷漠道:“可有话要问本君?”
我连连摇头。
他又问:“可有话问她?”
我继续摇头,摇了会儿停住,小心翼翼盯着碧蛇姐姐,偷偷而迅速瞄眼兀屠,往碧蛇姐姐那边靠了靠,在她身侧压低声音弱弱道:“姐姐,我把他还给你。”
碧蛇姐姐和兀屠同时看着我。
我吞吞口水,离身后的危险魔物远些,干脆蹲到碧蛇姐姐身边:“那个……我现在的法力,也够用了,何况还有师尊保护,你别生我气,我不跟你抢他。”为表达诚意,我痛下狠心,咬牙道:“我不双修了,自己修炼。”
碧蛇姐姐的表情跟吃了老鼠似地,兀屠什么样子,恕我脑后没长眼睛看不见。
接着,她露出古怪的笑容,捂着断臂,渐渐发出诡异的笑声。
我后襟一紧,再次被兀屠提兔子似地提了起来。
他拧着我脑袋将我硬生生掰过去,盛满怒焰双眸几将我焚毁。
“小娃儿,你有种把刚才的话再说一次!”
我又不是傻子,明知不能还一个劲儿往柱子上撞,立刻噤若寒蝉,以不变应万变。
从没见过他这么生气,简直是七窍生烟,把我望肩上一扛,怒冲冲离去。
当时在上头的我心中万般焦虑,唯恐他把我扔到什么三昧真火油锅炮烙上去大卸八块,正万念俱灰时,小维慌慌张张冲了过来,大老远就亮嗓子直吼:
“师祖回来了,师祖回来了!师叔!师叔,你死定了!”
我花容失色,蹭地直起身子一屁股坐上兀屠肩膀,忙手忙脚把他脸给抱得死死地,盯着小维的方向声音直打颤:
“放,放屁!我怎么死定了,我啥也没干乖着呢!”
先前还觉得兀屠比师尊可怕,可他再凶再恶,于我而言毕竟只是气势吓人。
师尊,那可是积威所在!
我从天灵感麻到脚趾丫,就差无法自理晕厥过去。
小维面色苍白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师尊一回来就把阿延喊去问话,阿延什么都招了,接着,接着师尊就怒气冲冲……”
小维话音未落,一道青蓝色的光芒已至眼前。
来人眉发雪白,面若冠玉,深青色道袍飞舞,袖口间丝丝薄云淡雾氤氲缭绕,一派风神秀逸。
我当即石化。
布满霜霰冰眸缓缓扫过我与兀屠,师尊面上无波无澜,只是出口字字狠戾,暴露了他心头震怒。
“孽徒,立即随我回山!”
我连滚带爬就要下来,却被兀屠牢牢钳制住,他浪荡不羁继续将我抱在怀中,偏首冲师尊道:
“好久不见。”
师尊目光愈发凌厉,神情紧绷:“你竟敢破她初元?”
兀屠冷笑,在我脸庞狭昵轻舔一口:“怎么,如此宝鼎,莫非你原本打算留着自己享用?”
师尊面色凝重,眸海郁沉,我浑身哆嗦,忽觉一阵寒风掠袭而过,待反应过来,身子早轻飘飘被小维托住,回望天空,光影横纵,在场诸者无人可辨。
我们看得眼花缭乱还是不知道天上战况如何,只是一阵阵巨响荡空传来,震得山崩地裂。三年后我禁足令解开,才知道当天便有四海八荒各路神仙妖魔前来北极天柜山查探虚实,可惜皆无所获。
总之发生了什么事无人知晓。我们全部被他两人的战气刮昏,更低等的魔物有干脆断气的。等我醒来,已经回到北极天柜山中,被师尊禁足三年。
关进去头夜,师尊召我晋见。
我跪在大殿中间,他似乎火气消了不少,只冷冷问道:“可知所犯何错?”
我茫然,误打误撞猜测:“……不该跟他双修。”
师尊默然,良久之后方轻叹道:“罢了,养而不教,乃为师之过。民间《女诫》、《女严》诸类典籍,你好好习读抄背。”
我磕头应承,正要告退,师尊却出口叫住我。
“你对他,可是有情?”
“啊?”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师尊淡淡扫过我,轻轻继问:“若无情,缘何与其相守一年之久?”
我摸着头,偷觑师尊,不敢作答。
师尊无奈叹气,负手道:“说罢,恕你无罪。”
“因为,因为,因为他法力高强,与其双修可速速提升修为……”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比翼鸟飞
“因为,因为,因为他法力高强,与其双修可速速提升修为……”
师尊闻言,目光中渐渐流露令人生畏之色。
“胡闹!”
他一声喝斥,我脑门扑通敲到地上。暗中悲愤,也不知刚才是谁说恕我无罪的!
我从未见师尊如此疾言厉色,拍案而起,负手来回踱步,我虽不敢抬头,也能感觉到他火辣辣的目光在我头顶烧出了好几个窟窿。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双修乃情之所动,讲求心意相通,你贪图一时便利,如此胡作非为,实在顽孽不堪!”
我憋屈到死,带着哭腔莫名其妙道:“……师尊,徒儿原以为双修之道,乃养生也,所谓欲近情,情近性,性近神,神生气,气生形,形生欲,欲生生,生则谓道。徒儿与兀屠阴阳和鸣,任意千秋,以为得道,并不知错在何处,求师尊言明,徒儿好自醒其身,以正性情。”
师尊盯着我说不出话来,神色愈发古怪,半晌方道:“你适才所言乃养欲之道,非养生,更非养情。”
我更加困惑,眨巴着眼睛仰望师尊。
师尊负手俯视,叹气道:“罢了,虽为人形,心如木石。你且记住,下不为例,否则为师必不轻饶。”
我被绕得一知半解,无奈之下只得先行告退。
------->------->------->------->------->------->------->------->------->-------
禁足一月后,比翼鸟夫妇到访,师尊把红羽请来给我讲课,主论“情”字。
她跟我说夫妇恩爱,我跟她扯双修秘术。以养生道而言,男子应遍采诸女,女子亦当广纳阳元,方得神气源源不断,她所谓一夫一妻,实在与此道相悖,十分颠覆我的常识。
后来他夫妇二人有事要先行告辞,仍旧没有完成师尊所托,红羽于是灵机一动,临行前采取问答体,只许我答是或否。
“你与他分别足月,可有昼夜思慕?”
我回答:“偶尔会想起,不至于昼夜思慕。”
红羽强调:“只许答是或否。”
我答曰:“否。”
“若他快乐你便欣喜,若他伤心你亦愁怅?”
我答曰:“是。”
听坐于旁的师尊干咳了两声,我见状急忙解释:“我自来逍遥自在,可若兀屠不快,我必没好日子过,是以盼他天天快乐,岁岁平安。”
师尊身旁陪坐的青羽与红羽对望一眼,哭笑不得。
红羽继问:“若见他与其他女子言笑晏晏,便心中不快?”
我摇头曰:“否。”又忍不住嘀咕,“为何不快,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正在旁听喝茶的青羽险些一口给喷了出来,师尊更是蹙眉叹息:“朽木不可雕也。”
眼瞅着红羽的教学课程被我越引越歪,青羽上前代课:“卫弋小友可曾听过吾族传说?”
我摇头。
青羽挽着红玉的手,相视温柔而笑:“我比翼鸟一族,一青一赤,皆只得一翼一目,相得乃飞,自生而比邻成对,接巢在连理树上,飞止饮啄,不相分离,即便死而复生,必在一处。天下红羽千千万,只得她可与我配合无间,是谓天造地设,无可取代。”
我难以置信,好奇道:“虽说阳有尽而阴无穷,然纵使泽谷,日夜采撷亦有涸时,男欲修道,仅采一阴,如何提气养元,更遑论女子?”
(根据道家的理论,阳气是会损耗的,阴气是无穷的,卫弋举例子,说九泉之源的泽谷,如果不停止天天采撷也会干涸,更何况会损耗的阳气?男人如果一直只采一个女子,就没有足够的元气来弥补他损耗。女人阴气还能无穷尽,都有可能有天像泽谷那样被采干,更何况阳气会损耗的男人。如果一个女人只有一个男人,很快就会把他的阳气采枯竭。)
青羽示意欲出声斥责的师尊少安毋躁,继续循循善诱道:“卫弋小友此言差矣。”
我表示虚心受教。
青羽不急不躁,和颜悦色:“卫弋小友所言,将阴阳对立,此消彼长,此乃邪道。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所以阴阳对立,本质上却是阴阳互根,相互转化,生生不穷。我听红羽提及,卫弋小友也曾习反哺之法。”
我点头。
他继续道:“反哺之法,即阴阳交欢相生,试想,你辛苦与之修炼,共进共退,彼此互有责任,那份情义远胜不劳而获,四处采阳补阴。”
我觉得似乎有些道理。
“再想,他既得你精华,你弃之不用,转寻他人,又需重新磨合培固,岂非功亏一篑,且白白让他人占去便宜,逸得你二人之精要?”
我觉得非常有道理,诚恳提问:“所以,我应当寻一名愿与我共进共退之人同修?”
青羽笑得如沐春风:“此其一,仍未臻上层。”
“那么何谓上层之法?”
青羽凝视红羽,情真意切,心有所感,意有所发:“但得一真心人,体不交而神自交,意不合而气自合。”
我严重地切身体会到这两人正在众人面前堂而皇之地“神交”。
看红羽那娇羞含情的样子,心底微微泛起歆羡,不知他们神交到底有多爽快,方能让她露出如此迷人情韵。
比翼鸟夫妇功成身退,瞧师尊的样子,对此番讲学亦颇为满意,只苦了被他夫妇绕得头晕目眩的我,面壁自醒,纠结异常。
我苦恼的样子小维看在眼里,没过几日,便偷偷带来许多书本。
“师叔,这是我从人间搜集来的话本,全是什么情啊爱的,还有月老那里牵红线用的姻缘本子,要不你琢磨琢磨?”
于是这三年我便靠琢磨这些本子度日。
------->------->------->------->------->------->------->------->------->-------
三年后解禁出门,我对情爱二字有了一番真知灼见,晓得胡乱与男子双修乃淫/妇所为,为万人不齿;男未娶女未嫁暗通曲款,则多半是情难自已,甚是感人肺腑;还晓得夺人所爱勾引他人夫君,乃狐媚子行当,是以对碧蛇姐姐愈发愧疚。
不过总结一句话:情爱二字过于错综复杂,行为舆论时时自相矛盾,经不起我严密的推敲。
难怪博学如师尊都解释不清楚。
当然,天天抄写《女诫》《女严》的结果,是我对兀屠有了更加复杂的情绪。我不知道我该是自杀以明烈志,还是该非他不嫁终身相随……
被这个问题纠结半天的我,出门第一件事就是去倚帝山找他,孰料到了倚帝山,却发现这里早魔去空,一片静寂。
“兀屠去哪儿了?”我逮着小维追问。
小维言辞闪烁,说不知晓。
放屁,你这八卦女皇,天底下有什么事你不知道?
在我严刑逼供下,小维很快吐露真相:“师叔你禁足第二日,师祖就去倚帝山找过兀屠,然后他就走了。师祖下令我们此后不许再提及此魔,否则家法伺候,逐出师门。师祖还不许我告诉你,我看你这几年对他只字不提,就给忘咯。”
对于我第一位双修好友的不告而别,我感到些微的遗憾和惆怅阿。
这百年在人间游历,或许沾染了世俗习气,我对于自己和兀屠的往事渐渐介怀,有些后知后觉的奇特思绪滋生茁壮,时间越久越发心虚,他便成了我心头一根刺,如今赫然听人提及,难免对我那无忧无虑的青葱岁月感怀一番。
我循规蹈矩几百年,再无出格之举,此番惹上烛龙,实在迫不得已。偷偷往北方拜了拜,师尊原谅则个。
------->------->------->------->------->------->------->------->------->-------
“爱妃在做什么?”
我坐在窗前拨弄琴弦回忆人生,一道声音贴耳轻语,待我回神,从铜镜中见着自己耳鬓上簪了朵白牡丹。
婉约拾裙而起,柔柔一拜:“臣妾叩见皇上。”
商尘宏虚托一把,揽我入怀:“扣着琴弦一拉一弹,纵是这副慵懒劲儿,亦让朕欢喜非常。”
“皇上就爱笑话臣妾。”
当世嘴甜如蜜者,舍商尘宏其谁!
我照例软着骨头往他身上靠,妩媚道:“皇上国务繁忙,怎地这么早就过来了,臣妾还未备好夜宵点心呢。”
他牵引我复坐回琴前,轻轻挂我鼻头,促狭道:“口是心非的小东西。”
我羞赧一笑,瞧他手势,似要弹奏,殷勤唤人添置新垫,与他并坐:“琴瑟合奏?”
他一手搭在膝盖上,悠闲自得:“爱妃选支曲子。”
我甜笑:“凤求凰。”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衔烛之龙
我甜笑:“凤求凰。”
他得心微笑,挥袖起音,我紧随其后,时鼓时歌曰: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时而双弦合鸣,时而交颈引吭,四目情绻,缠绵不已。
曲终奏罢,我腰肢一软,倒入他怀里,他就势捉起我的爪子,不,玉手,细细把玩品鉴,眸中痴痴:“欺霜赛雪,纤若细柳,到底是怎样一双柔荑,弹得如此好琴,又讨得太后欢心?”
我做惊讶状:“皇上你来过太后寝宫?”
“适才去给太后请安,她对你可是赞不绝口。”
我谦逊道:“孝敬太后是臣媳的本分。”
他但笑不语,以我几百年识人的眼光看来,颇有些深藏不露,我想起蓐收女魃之言,对这商尘宏愈发感兴趣。
末春季节反常,白日里阳光明媚,到夜间突然就飘起小雨。
风吹花落,细雨绵绵,锦屏蜡烛,我二人浅酒相邀,觥筹交错。昙花开放尚有时候,他微醺欲浓,横抱我步上床榻,堕腰求欢。
云髻半垂,靥红凝露,我任他分腿而入,探花寻幽。
起初我朝天仰卧,他伏我腹上,双手据股,和缓慢摇,行八浅六深之法,行至畅处,他突然大开我双股,腿坐起上,奋力下挫,以一招猿搏势迫得我津液横流,几欲仙去。
我强定心神,抬眼细察,见他闭目仰首,额头浓汗渍渍,正是紧要关头,不再迟疑,凝心静神,额头青色虬形花纹因法力催动而若隐若现,元神上下顺畅,沿交合处直探他玄元宝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与上次一般,无边无尽黑暗当央,炽光燃天,赤色衔烛之龙荡空盘旋,威目深瞑,然阵阵威煞直逼面门,迫得我无法呼吸,浑身如受火焚电击。
只是一根龙须,拔了就走!
我暗中鼓气,强运筋脉,法力崩涨,如离箭之弦,以最为接近他本元的距离,拼尽全力迎面奔去。
越是靠近,身体越是无法自制地痛苦抽搐。
他周遭结界之强,上次我不过远远观去,便被巨力弹震开去,现在在结界网中艰难逆行,感觉身子被一道道刀锋般锐利岩浆般燎炽的光芒撕裂开。
我继续催动法力,甚至运起剑罡气护住周身命门,举步维艰地向龙口靠近。
如受千钧之力,我咬牙挣扎探出臂膀,眼见带着光芒飞舞的龙须近在眼前,唾手可得,却偏偏再难接近半分。
超过极限地催力终于令我胸口翻涌,一口鲜血喷出,然后虚脱似山洪暴发接踵而至,再无抵抗之力,元神“嘭”一声被震出结界,魂魄离位,连带着身体也飞掠出去,重重摔在殿央坚硬光滑的大理石上,一气滚到门口,才止住颓势。
------->------->------->------->------->------->------->------->------->-------
我迅速挣扎着爬起。
明明呼吸之间心肺如裂,明明转瞬即可昏厥过去,明明遍体鳞伤吐血不止,我依旧以最快的速度撑起身子。
我只是想撑起身子,却根本动弹不得分毫。
面临死亡,面临灰飞烟灭的巨大恐惧将我笼罩,我瞠大双眼,不敢回首,只是颤抖着血迹斑斑的手指,不管自己还剩多少气力,一心一意往殿外爬。[.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我永远不会忘记适才那幕,如此巨大的冲击,几乎刻入我的骨髓。
适才……适才……
被震飞刹那,我分明看见那双龙眼……
陡然启睑,精光毕露。
脑海中反复回旋着一句话:
“视为昼,眠为夜;视为昼,眠为夜;视为昼,眠为夜;视为昼,眠为夜;……”
如日浩浩,不可逼视,视则心神俱裂,万劫不复。
我没有看错。
因为我每根细微的汗毛都能真切地感受到周遭时空的扭曲与扑面而来、一层更胜一层,无穷无尽的威压。
多么骇人的威煞,纵使始终保持凝神咒,我四肢已然僵硬,无法动弹。
可这般末日体验只是一瞬,须臾之后,那阵威煞陡然散去,我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渐觉一股寒烟漠漠弥漫开,形成重重叠叠冻山巍峨,把我团团包围。肌肤的感觉是暖而清新,浸入骨髓却萧萧苍凉。
门外传来迅疾脚步,夜风呼啸而入,听得两人一前一后奔入殿央。
我无法睁眼,伴随那两人靠近,抖若筛糠,感觉自己蜷作一团,却分明知道此刻浑身早已僵化如石,动弹不得。
重伤之下,我根本抵挡不住蓐收和女魃的威煞。
感觉生命正一点点逝去,神智模糊不堪,却咬牙硬撑,此刻若然昏厥过去,恐怕便永远醒不了了。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我的痛苦并没有持续太久,那股蕴含无穷力量的清寒之气渐渐形成一道无形气墙把我裹住,宛若胚胎鸡子,抵御了所有外界伤害。
我听见向来威严沉稳的蓐收欣喜若狂,激动高呼:“属下拜见神尊!”
------->------->------->------->------->------->------->------->------->-------
我听见向来威严沉稳的蓐收欣喜若狂,激动高呼:“属下拜见神尊!”
那人没有回应,然而我的身子却轻轻浮了起来,仿佛躺在一片软云之上,随风而飘,落于层层叠叠软褥中,舒服得我直想叫唤。
一道美比天籁,淡若浮云,沉寂似渊的声音轻轻响起:“女魃,你也来了。”
有气墙相护,我气力恢复极快,已经能勉强扯开条眼缝,但见身边一层乳烟飘忽,似汇聚成一道道真气自我各大穴道汇入百脉之中,根本无须我调息疏导,自行奔腾不息,相呼相成,集于印堂气海,难怪突然那么舒服。
入目殿门前,女魃五体投地,极度谦卑恭敬:“赤水女献斗胆以戴罪之身侍奉神尊,冒犯天威,请神尊处置。”
蓐收亦抱拳叩首道:“神尊,无启冬翁神君历死劫,属下于海外巧遇女魃,未向神尊请示,私自启用,愿与女魃一同领罪受罚。”
那听之若仙乐飘飘的嗓音依旧淡雅无波:“你二人护驾有功,何来罪罚一说。”
两人异口同声歌功颂德:“叩谢神尊不罚之恩!”
蓐收还想开口说什么,却似乎被制止,天青峰黛的声音又道:
“既已醒来,本尊有话问你。”
蓐收和女魃敛目低头,规规矩矩立于门侧,庄静如松。
我才意识到,他是在跟我说话。
仗着宠爱,我敢在夭舍和师尊面前耍无赖,可面对打打喷嚏能让你七孔流血,勾勾手指便让你死而复生的绝对力量,什么小聪明都无济于事。
我想并非烛龙善于治家,瞅瞅我自己,跪得端端正正,低眉敛目,不敢有半分嬉笑,连顽孽如我且能如此训练有素丝毫不亚于蓐收女魃,可想而知烛龙之威。
“神尊请示下,小,小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努力镇定心神,出口依然哆哆嗦嗦,根本摁捺不住敬畏之意。
烛龙轻道:“能入本尊所施结界,几让你得逞,怎会是区区小妖。”
我察觉形势大为不妙,急忙努力磕头。
他并没有阻止我,继续道:“本尊看不出你本相,你到底是何来历?”
我心思略转,觉得当下还是老实些为妙,遂恭恭敬敬道:“下仙乃北极天柜山九凤上神座下小弟子。”
“九凤座下?”他微微沉吟,继道:“身列仙班,为何自甘堕入妖道,觊觎本尊元神?”
我连忙摇手解释:“神尊,下仙并非存心冒犯神尊,只是丢了挚爱的兵器,一时贪心,想借神尊龙须一用,下仙……”
我话音未落,已经感觉到来自蓐收和女魃强烈的愤怒火焰。
头皮一麻,我赶快低下头去,继续用脑门撞地板。
“神尊,此等妖孽,实在有辱神门,不若让属下拿下,她如此胆大妄为,纵使九凤知晓,必亦押谢前来领罪。”
蓐收果然是我的天敌克星!你少说两句没人当你哑巴!
烛龙淡漠道:“既敢觊本尊元神,亦知下场为何,本尊也不为难你,蓐收,将她交于九凤。”
我真是万念俱灰,想死的心都有了,可此刻惨于涸辙之鲋,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乖乖由蓐收拿捆仙索绑了手臂,暗度烛龙眼皮底下我无论如何耍不出什么花样,不若在路上和这蓐收斗智斗勇,恐怕还有几分胜算。
到时师尊问起,我就来个打死不认。
“且慢。”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青年孟江(上)
到时师尊问起,我就来个打死不认。
“且慢。”
这念头刚闪过脑海,烛龙赫然出声,吓得我险些叫出来,面若死灰盯着地板,有种心思被人洞悉的恐惧感。他不会还会读心术!
“你抬起头来。”
须臾之后,他若有所思缓缓下令。
我掌心满是汗渍,顾左右不知所措,直到他再次轻言细语道:“抬起头来。”我才一咬牙,猛然抬头,迅速瞥过他一眼,又惶惶瞥往床柱,不敢逼视。
适才匆匆一瞥,已大约打量过他相貌。
他依旧浑身赤/裸,却让人生不出丝毫亵渎冒犯之意,通体氤氲着淡淡金色光芒,乍看有商尘宏丝丝影子,然作为神界最为完美无缺的神祗,商尘宏区区凡人纵使再姿美神俊亦不及他万分之一,完美无缺的五官轮廓,完美无缺的气质神韵,挑不出丝毫瑕疵。
只是那双吊梢凤目紧闭,偏让人觉得有种咄咄逼人的锐利精光泄出。
想起他似乎闭着眼睛,我又偷偷抬起眼皮朝他那看了两眼,却见他始终不曾睁开。
堂堂烛龙是个瞎子??
我每次睨去的好奇目光停留时间越来越长,直到傻傻看着这张已经超乎我所有常识的俊美面容目不转睛,恍然失神。
烛龙面无表情对着我,我觉得他似乎在端详我,可他没睁开眼睛,我又不是很确定。
孰料他突然开口:“现出你真身来。”
我有些被吓了一跳,怔愣片刻,决定还是不要过于老实的好。
若露出本身,到时候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刚打定主意给他看我的男相,却觉不甚妥当,拜托,若论变化之法,我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还不一下就被戳穿,难得他现在看上去很讲道理的样子,要是被我气着,一怒之下废我千年修为还不跟捏死只蚂蚁一样。(.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可是……
我卫弋的真身到底是什么呢,这是个值得商榷的问题。
师尊的真身是九头凤凰,烛龙的真身是衔烛赤龙,阿延小维的真身是魔兽延维,连昙花精都有朵又大又白的小花本相,那卫弋的真身又是什么呢?
到底女相是真身,还是男相是真身,我自己都说不清楚哇。
心思如此一转,我当机立断,变化出男相,瓜子脸,丹凤眼,翩翩玉立。
“是你!”蓐收陡然出声,神情巨变。
我分明察觉烛龙身子不自觉前倾,弧度极小,可并不符合大神淡定的形象。他望着我良久不语……虽然他闭着眼睛,但我感觉他就是在看我。
似乎大家都察觉到烛龙神尊的异样,蓐收并没有冲过来将我拿下,只是双目炯炯,眉头深锁,浑身戒备紧紧盯着我。
起码过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烛龙才稍稍动了动手,指尖幻化,给他自己套上一件纯白如雪,领子袖口镶着淡淡金色细龙纹的袍子。
他缓缓起身向我走来,随着他的靠近,我就是没种地双腿发软,直想往地上滑。
------->------->------->------->------->------->------->------->------->-------
勉强靠柱子稳着,见他在我两步开外停住脚步,白袖起落,解了我身上的捆仙索。
“适才本尊元神觉醒,威煞甚厉,恐怕整个京城凡人魂魄俱慑,汝等速速前往三十六天,传本尊口谕,命三清四御下凡相助,务使天明之前恢复如初。”
“谨慎神旨!”蓐收女魃领命,临走前蓐收重重摄视我一眼,抚髯而去。
他两人离去后,气氛诡谲。
烛龙始终在我两步开外宛若入定,我贴着柱子不上不下极为纠结。
然后,一直面无表情的他,嘴角微勾,冲我道:“这是你本相?”
我盯着他不知道该回答是还是不是。
他并没有为难我太久,挑了挑那紧闭的吊梢凤眼,恍惚间似在向我促狭而笑:
“玉瓶沽美酒,
数里送君还。
系马垂杨下,
衔杯大道间。”
我像被下了蛊似地,颤着嘴角回道:
“天边看渌水,
海上见青山。
兴罢各分袂,
何须醉别颜。”
他满意地点点头,负立点额:“卫弋,别来无恙。”
我崩溃打了个趔趄,颤声道:“孟江兄……别来无恙……”
------->------->------->------->------->------->------->------->------->-------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扯谎被人抓现行,像我这么窝囊的恐怕空前绝后!
我终于明白为何一直觉得商尘宏神情熟悉,也了然他一见我便亲切相认的前因后果。
孽缘啊,孽缘啊!
司命星君你扯的什么故事什么命!杀了我也想不到上辈子萍水相逢的陌路知音这辈子我会去爬他的床阿!
百年之前,我尚未用此容貌,懒得废脑子的我一直以阿延的形容游戏人间。
遇见他那日,云水清若长空,遥接云梦泽,谷鸟吟晴,游人执鞭跨马,一一涉远道。
埠野城郊桐雪外,轻狂少年抱酒卧马,仰天大笑而至,到了前,翻身下马,把缰绳朝街边垂杨枝头一挂,摆着凌乱醉步就往里走。
那时坐在门口的我一时诗兴大发,盯着他感叹:“系马垂杨下,衔杯大道间。”
他闻言醉波横烟,跌撞着坐到我桌前,反客为主抓起我面前酒盏,笑道:“好句!”
我眉开眼笑,冲他道:“兄台遇上什么好事,如此开怀?”
他一脚踏上椅子,半坐半瘫,风流倜傥,摇头晃脑道:“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精游何处,笑入~北姬~酒肆中~”
我点点头,好个白马少年,春风得意。看他这纵横逍遥的模样,倒颇有几分我北极天柜山人的风范,当即对他大起好感。立刻斩鸡头烧黄纸换名帖称兄道弟,见他如此好酒,便与他多说了两句,不想他听我字字珠玑,立刻双眸放光,引为酒中知己,愈发滔滔不绝。
我毕竟长他百千岁的,纵然他赞我学富五车亦不算过夸。
但不得不佩服的是此人文采斐然,且越是酩酊大醉,那诗句随手拈来,犹如神助。我被他陶醉过头,一时摁捺不住,就给承诺下个事儿。
这事儿直接导致他爱我不能自已,恨我无法自拔。
起因是这样的,他一杯接一杯,却见我说得头头是道,偏偏滴酒不沾,斥我不解风情不懂生活,我一时意气用事,凑他耳边神神秘秘:
“并非小弟我不愿喝酒,只是这等俗物,唉,实在难以下咽。”
他醉醺醺望着我,又望望手中空壶,茫然曰:“埠野美酒,天下驰名,卫兄却以为此乃俗物?”
我十分不屑冷哼:“天下驰名,哼,不过天下沽名钓誉之物,俗不可耐!”
他闻言来了兴致,挑眉道:“君子不作诳语,卫弋兄如何断定此为俗物。”
我摸着鬓发故作深沉:“多说无益,明日酉时云梦泽青口渡……”
他抢过话头:“好,不见不散!”
我与之击掌曰:“不见不散!”
分别之后,我连夜爬云头飘至章莪山,不由分说偷了夭舍窖藏的一坛美酒跑路。
隔日,一叶轻舟停靠青口渡旁,我坐船头,瞅了瞅天色,估摸孟江将至,于是上岸候他。
刚登上码头,大老远就见孟江一袭青中泛白的袍子,手里倒提把剑,另一手摁着腰间酒壶,疯笑着从路口飞奔而至。不一会儿,他身后就出现大批穿短打的人马,个个凶神恶煞。
他带着一群人绕着码头四处堆积的货物绕弯,身形灵动如蛇,时不时向后张望,边跑边呼:“卫兄,卫兄,你在哪儿!”
我瞅这形势不妙,预估了他的行进路线,抢先跑到他们必经路上埋伏,等他刚过去,便施法将堆积如山的木箱全数推倒。
只听得惊天动地巨响,孟江回头看见我,急忙折返,拽着我的手没头没脑乱冲。我反手拉他,指着船跳脚:“走这边,走这边!”
我俩一前一后气喘吁吁窜到船上,还没站稳,他已经丢了剑蹭到船家身旁催促:“快开船,快开船!”
船夫是个老人,身子骨倒十分利索,瞅着形势不妙,拽着缆绳紧张道:“你们干什么了!”
我焦急地回头,那伙恶汉已经拨开木箱急速向这边靠近,反观孟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居然还一直笑得出来。
我从怀里一摸,拿出锭金子发到老船夫手上:“开船!”
老船夫喜上眉梢,毫不含糊,把金子收好,吁道:“开船咯!”
“你干嘛了,怎么这么多人追你……孟江?”
危险解除,我才扭头问孟江。可哪里还有他身影。我一边喊他名字,一边东张西望,脑中灵光一现,暗道“爷爷的”,立刻掀帘钻入船舱。
果不其然,这厮席地而坐,抱着坛子深吸一口,满脸餍足,几欲仙去,完全视我如无物。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青年孟江(中)
果不其然,这厮席地而坐,抱着坛子深吸一口,满脸餍足,几欲仙去,完全视我如无物。
我盘腿坐一侧,刚想开口,被他随手勾住肩膀歪倒他身上。
这人两眼精光熠熠,嘴几乎笑裂掉:“好家伙,你上哪儿搞来的,光闻这味儿我都快醉死了!”
“瑶池仙酿,就这一壶,喝了就没了啊。”唉,凡人真是少见多怪,瞧他那宝贝疙瘩的样子,我摇头叹气,“你刚才干什么了,怎么惹到那些人的?”
他闻言,竟然自己先笑得前仰后合,捶地不止。
我更加好奇,推他胳膊催促:“快说啊,怎么回事?”
原来这厮想到今日之约,心痒难耐,无心睡眠,遂跑去烟花之地和北姬吟诗作对,弹琴论画。没想到晚上酒喝太多,怀抱美人竟虚度**,呼呼大睡直至下午。他被内急憋醒,房间里四处找不到夜壶,冲出门去乱闯,不料在茅房附近的柴房被他遇上老鸨逼良为娼!
他笑得断断续续,眼若弯月,说话时神采飞扬,关键时刻就对着我不停眨那吊梢凤眼,调儿曲折向上说“你猜,后来怎么着?”
那时他剑在手中,看着不顺眼,干脆连剑带鞘从窗外砸到老鸨天灵盖上,直砸得她太阳星星月亮齐闪烁。
说到这儿时,孟江甩着兰花指花枝招展学老鸨转,一边转一边往地上蹭,一边扭腰还一边哎哟妈呀,晕了晕了。直笑得我前仰后合,险些没呛气。
老鸨钢筋铁骨,当然没晕,怒不可遏,指挥千军万马要将孟江拿下。孟江寡不敌众,只好带着一大帮子龟/公和打手在妓院里上蹿下跳。他脚程极快又泥鳅似地灵活,众人围追堵截,偏每次都让他从指缝间开溜。
他带着一群人兜圈子,跳围栏,爬梯,上桌子,吊顶梁,拽着纱帘荡秋千,这门进去那窗出,旁边姐姐妹妹们甩着绣帕咯吱咯吱看热闹,他见美人们笑,于是更加卖力表演,后来瞅着约会时辰快到,又急急忙忙跑进那间柴房把剑给捡了回来,这才爬墙逃了。
我已经笑得眼泪花花,捂着肚子一直喘:“你……你是猴子,变,变的……这样,都,抓不到,你,啊哈哈,啊哈哈。”
他表演完毕,满头大汗扯开衣襟,一手拎起酒壶,又冲我眨他的吊梢凤眼:“那是我武功高强……好热,唉,你带扇子了?”
他一边说着,伸手摸我胸口,把不小心露出柄来的大铁扇给拖出去,“啪”声展开,甩膀子直扇。
当时我险些忘记自己用的男儿身,下意识叠手缩胸,还好关键时刻反应过来,交叉护胸动作自然过渡到抱臂干笑。
他潜心钻研酒香,不曾察觉我的小动作。
细闻,浅尝,仰天饮。
我擦亮眼睛拭目以待。
喉结在某人优美的颈线上下滚动,乌黑铮亮的瞳孔赫然凸出,呆滞了好久,他才张着嘴缓缓扭头看我。
我含笑斜眼:“如何?”
他看也不看,把扇子往我怀里一掷,两手抱住酒壶举过头顶。醇酒若飞瀑直下三千,径入其口。
至此,我再次被他彻底无视。不肖多说,对于某个嗜酒如命的人,杀他可以,抢酒不行。这酒虽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美则美矣,我倒没那么大瘾,可彼时彼地,眼巴巴瞅那家伙醉卧酒乡乐天知命的样子,竟然格外眼红嘴馋,辞别他后,我可老老实实窝在章莪山闷头大喝整日,方止住被他挑起的馋劲。
一壶下肚,孟江整个身子横船板上。我看他呼吸绵长均匀,一不休克而不绝气,偏偏拳打脚踢之下死猪似地毫不动弹,万般焦虑。
一出山被凡人打回老家,二出山直接害死人命一条,若孟江不醒,我这辈子估计都得跟北极天柜山思过观里的墙壁耗上了。
无奈之下,我只能硬头皮蹲他身边候着。
舟泛碧波,我守了他三天三夜。若梨花落能让凡人三日不知醒,那章莪山仙泉神酿,该不会让他就此一睡百年?
这我得守到何时是个头?!
我尝试在他耳畔制造各种噪音尖叫不见成效,反惹得老船家要赶我跳江,只好换了个雅俗共赏的法子。
不才向来与三教九流相好,一身博杂之技,虽不深专,凑巧还能奏得几曲。于是变出把乐琴,专选金戈铁马浓烟滚滚,一连几段都抓着一把弦猛打的曲子。
我从《少年游》奏到《将军行》,从《破阵子》拨到《满江红》,连《十面埋伏》都祭了出来,黔驴技穷,刚捧着他脑袋打算用来滚琴弦时,他终于幽幽启目,眸中空空荡荡,一副不知今夕何夕模样。
我赶快把他脑袋挪回地上,满脸伪善关切:“孟江兄,你可算醒了。”你再不醒,姐姐我可要撤了。
他雾蒙蒙望着船顶天花板,眼珠转也不转,魂魄尚未归位,就在我以为他其实没醒现在纯粹梦游打算再给他一拳时,他才顶着歪歪倒倒的发髻,恍惚坐起。
“孟江兄?”我五指舒展,在他眼前晃啊晃。
他怔怔看着我,毫无征兆地,两行清泪自眼眶倾斜而出,泣下沾襟。
瓦阿阿阿阿阿阿!这是神马情况!
小维哭我都一个头两个大,你个大男人这么个嚎法……救……命……啊……!!
“孟江兄,你怎么了?”我推窗拿扇子盘腿勾肩膀,动作一气呵成,坐他身边猛打凉。该不会是舱里太闷,把脑袋烧坏了!
他恍恍惚惚歪身子坐靠我怀里,就势竟然一把抱住了我。
醉酒初醒的涩哑嗓音在我耳畔低喃,语气竟格外悲戚:“人生数十载,孰梦孰真。”
这考倒我了。身为神仙,做梦不是必修课程,我还真没太多经验……
他一直这样低沉好久,估摸神智终于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失态,才松开我,抱拳点头,勉强笑道:
“卫弋兄让某得尝此等仙醴,只怕孟江以后再不能饮酒了!”
唉,古有伯牙断琴,今有孟江戒酒,啧啧,啧啧,人生,苦短啊。
我只好安慰他道:“我之前哄你呢,区区几壶小酒,你想喝卫弋还是请得起的。”
然他悲色未疏。
窗外月冷江清,他脸上笑容缓缓收起,怅然独望良久,蹒跚起身。
孟江身子挺拔瘦长,船舱太矮,他须得弯腰才不会撞顶。如此躬身出舱,拾起几日前他随手扔在板上的宝剑,步履踉跄立于船头,但闻湖岸风嚎猿啼,四顾茫茫。
他拔出长剑,剑鞘随手扔在甲板上,立于危舷之侧,略显单薄身躯在夜风吹拂下,颇让我胆战心惊。
我赶快挪到他身后,随时准备跳湖救人。
他先以剑身缓缓拍击船舷,拍着拍着,开始自言自语,我听得不甚真切,隐约捕捉到几个字,什么“红颜老”,什么“空余恨”,小维给我的言情本子上两回一章必然出现,我不禁暗度:这厮失恋?
他神神叨叨念了这么几句,拍击愈急,手臂一抬,挑起剑花白影,竟开始舞醉剑!
我急忙于刀光剑影中左闪右避夺他宝剑道:“孟江兄心中有何抑郁,可否告知小弟,看小弟能不能给你出出主意?”
他身形早已踉跄,受我轻轻一拉,就扑颠舟中,不顾扶持挣扎爬起,宝剑扔我手上,自行跌跌撞撞回舱跽坐琴前,长指猛打,五音狂乱,一曲未终,弦断琴鸣。
琴鸣惊心,铮音回响。
他猛然敛目,掩下满腔怆然,一阖一启,又是一炷香时间。
待他睁开眼,入目所见,依旧区区在下我。
“卫弋……”
“孟江兄!”我诚挚无比地泛起充盈爱和关怀两汪清潭。
人果然很复杂,孟江更是我见过最为悲喜无常的凡人,若能体会理清这个人言行举止背后的深刻内涵,亦不枉来人间走一遭了!
他略显凄怆面容浮出一丝勉强笑意,沙哑道:“……你一直守着我?”
我努力点头,这不是吹的,我可是衣带不解地在照顾你啊。
他眉间秋水白霜,轻道:“孟江失礼,劳你费心了。”
我摇着大铁扇豪气干天:“唉,你我朋友一场,不要说这些见外的话。你到底怎么了,心里有不开心地说出来,憋着更难受。”
他微微侧首,扣着断弦,并不扭捏作态,哑声道:“不瞒卫兄,我本南炤京城人士,家严曾任图南、枝春太守。某少负才名,博通经史,十岁观百家,十五好剑术游神仙。未及弱冠便受表荐,于朝廷对策高第,授朝散郎。幼时随父居于枝春,亲见覃人杀扰边境,使百姓不得安生,遂怀济世安国宏愿,欲沙场杀敌,保家卫国。孰料当今皇上只重辞章,吟好花间,某不愿屈身以侍权侫,虚度光阴十载。”
他顿了顿,沉吟,“君王虽爱蛾眉好,无奈宫中妒杀人。某言行桀骜不驯,以致诽谤陷害,被流放至此。”
我一手托着下巴,另一手有一搭没一搭晃扇子,盯着他的脸发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青年孟江(下)
他黯然沉吟,“君王虽爱蛾眉好,无奈宫中妒杀人。某言行桀骜不驯,以致诽谤陷害,被流放至此。”
我一手托着下巴,另一手有一搭没一搭晃扇子,盯着他的脸发呆。
他目无焦距,苍茫对江,继道:“世人只知孟郎斗酒诗百篇,又有谁知,自古诗人少显荣。原以为不在高堂,便风流花丛,做个任侠剑客,独善其身。原以为,众人皆醉唯我独醒,还不若干脆一醉解千愁……呵……”他摇头苦笑,“我一生但求一醉,觅而不得,不想遇上卫兄,得偿夙愿,却未料到,醉不若不醉,不醉亦醉。”
我脑子里被他绕得比醉酒还迷糊,只好神情严肃故作深沉。
他怅然长叹,眸色比月亮还清凉:“孟江大梦一场。梦中半生意气风发,半生漂泊落魄,皆依稀模糊,只一场景刻于脑海中,无法磨灭。数十载后,孟江垂垂老矣,两鬓斑白,临镜而照,回想此生,宛若跳梁小丑,缠斗于口蜜腹剑之中,离少年愿望十万八千里,顿时悲从中来,不可断绝。辗转间,某之魂魄仿佛立于一座青坟之前,上书“酒痴孟江之墓”。观吾此生,一事无成,仅堪以饮者留名。芳草凄清,恍恍惚惚,时闻少年游,时得破阵子,又仿若身中十面埋伏,在前无路,往后绝崖,四顾孤寂。痛不欲生中,魂欲散去……触情惊心间,赫然发现自己醉躺江舟之上,有你相伴身旁……总好过一场皆空……”
说到这儿,他抬眼直直凝视我,落寞道,“抑或……此时此刻,才是梦中……”
好玄妙的一段话。
不知何时,我也懒得扇扇子了,托着双腮蹲他身边听他吐完苦水,愈发觉得他难以捉摸。这孟江初识时洒脱不羁,好似什么都不放在眼里,搞半天,原来是什么都放在心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可我迄今依然不了,他到底烦恼个什么东西?
“你觉得当这文官没意思,想报效国家,投笔从戎?”我确认一下有没有会错意。
他神色怅惘,兀自怆然,对我的问题不置可否。
我耸肩摊手:“那就去呀。”
他微微侧首,有些无奈好笑地叹了口气。
恕我无法领会凡人纠结错综的心思,直愣且不加修饰道:“看你郁闷成这副样子,有什么好瞻前顾后的?官印一挂,从军去呗。”我拨弄着自己飘逸的鬓毛,“你也不到三十呢!我看你们这儿说书的,天天侃什么‘太公钓’,这老头不是年轻时宰过牛卖过肉,生意干一门砸一门,年过六十,满头白发,老婆都跑了,人家也没你这么自暴自弃地,天天安安心心在河边放长线钓大鱼,最后不给他钓出来个明主么?”
孟江望湖嗟叹:“谈何容易。我出自书香门第。好剑喜游,已被老父视作不思进取。何况伴于君侧,尚难展抱负……”他顿了顿,黯然道,“或许我真的只是长于文采而少政见罢……”
我听他说这些丧气话,心里堵得慌,浑身不舒畅,抓起大铁扇一把敲他胳膊上,怒眉道:“放屁!想想想想想,喝喝喝喝喝,你想穿船底喝破肚皮醉死过去,能改变什么!你不试,不去做,怎么就知道结果?!望洋兴叹,不如破釜沉舟;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你知不知道,我在家苦练数百……苦读数百书,第一次出门游学,就被人羞辱得抱头鼠窜,照你这样,我一辈子关家里不出来好啦!知不知道什么叫再接再厉?知不知道什么叫永不言败!”
孟江张口,似要说话,被我一气呵成的咆哮打断,我挥袖示意他闭嘴,豁然起身,叉腰俯视,慷慨激昂道:“说什么此生但求一醉?我老家里,好人没几个,有本事的没几个,乱七八糟奇形怪状好逸恶劳见宝眼开的一抓一大片,可都对得起“豪气”一词!他们找到宝贝了喝酒庆祝,他们得到美女了喝酒狂欢,他们受伤了喝酒压痛,他们没事围一团觉得无事可做了也喝酒消遣,就没一个是借酒来销愁的!孟江,你这样的态度来喝酒,当得起‘酒痴’二字么!?我是个山野村夫,不讲那么多礼仪伦理,也不懂什么出身书香门第,什么要老父安心。我师尊天天跟我说‘随心所欲不逾矩’,我只知道随心所欲在前头,不逾矩在后头。我这辈子大大小小祸闯了无数,师尊日日恨铁不成钢,骂我‘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掉泪’,我只知道撞完南墙起个包过两三天就消了,人生短短数十载,进棺材闭眼睁眼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有什么好瞻前顾后的!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不怕庸碌一生,无畏歧途死路,求的不过爽爽快快问心无愧,便是对着自己的孤坟又有何悔,又有何撼!”
孟江怔怔凝视我,状若入定,一动不动。
我吞了吞口水,再接再厉:“你连妓院都砸了,还怕干什么更出格的事不成?亏得你大梦一场,不然真到老了再来后悔,那才叫无力回天!”
说完,我盘腿坐下,情绪仍然处在亢奋状态,瞪着他与之对视。
他混浊醉眼渐渐清澈,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长躯直立,一揖到底:
“孟江自诩不拘世俗,今日得卫兄当头棒喝,若醍醐灌顶。”
我拱手回揖,为自己第一次为人师表而沾沾自喜,得意不已:“好说好说。”
孟姜保持揖姿,再无半分醉态,诚恳道:“卫兄一语惊醒梦中人。待天明时分,孟江便挂印离去,只怕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得相见。”
我算算时间,得先回夭舍那儿解馋,随便带壶酒来,估计两三天晨光,遂道:“有缘自会相见。”想了想,又加句,“嗯,最差不过三十年后,今时今日,青口渡,我再请你喝酒,开心酒。”
他闻此宛尔,不再多言。
隔日,青口渡送别,不知为何,我心头有些莫名惆怅,想到不久前初识孟江情景,不禁叹曰:
“玉瓶沽美酒,数里送君还。系马垂杨下,衔杯大道间。”
许是前途陡然一派光明,他心情大悦,豪气万千,与我手把臂远望云梦泽重峦叠嶂,感兴而发:
“天边看渌水,海上见青山。兴罢各分袂,何须,醉别颜!”
我以为他过于激动,兴奋到浑身都发烫了。
此番一别,我先回章莪山解酒瘾,偷酒偷到一半,远足的夭舍返回,不由分说把我拉上天庭打劫三太子。三十六天不比神山中,天上一日,人间十年!我那里不过短短数日,待一切尘埃落定,我急匆匆按落云梦泽,四处打探孟江去处,却只在我们约会处寻得青坟一座。
那坟头小巧,碑文上仅书“酒痴孟江之墓”,但干净整洁,似常常有人打扫。我回想起孟江曾提及的梦中青坟,不禁唏嘘。
在那儿站不多时,已有两三丛百姓路过扫墓,甚感疑惑,与一名员外打扮的老人家相互见礼,询问道:“此墓中所葬何人,并无墓铭,何以众夫老如此恭敬。”
老人家答曰:“小兄弟并非我南炤人士罢。”
我点点头,大约了解南炤国与邻国交恶,亲近友好的只得东海国,遂道:“小生乃东海人士,初至宝地游学。”
老人家抚须道:“难怪不知。此墓中所葬之人,乃我大炤国忠武公。忠武公戎马一生,屡建奇功,保我大炤二十年安宁,当今圣上曾赞其‘权倾天下而朝不忌,功盖一代而主不疑’。早年曾任散郎,因得罪权佞而遭诽谤,索性挂印离去,弃文从武。年九十五岁寿终,官拜太尉,赐谥忠武。原应配飨庙廷,只是忠武公临死前叮嘱,只要一抹黄土,几字墓碑,但求葬于此地。举国上下莫不敬重。”
孟江,原还有些担心你,如今你在天有灵,立此青坟前,亦不觉虚度此生了罢。
郁结得解,我手抚木碑“酒痴”两字,笑叹曰:“想必忠武公生前,必是个嗜酒如命之人。”
“非也。”老者道,“忠武公自从军以来,除非祭祀犒劳军,平日滴酒不沾,只是常叹:‘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遥知湖上一樽酒,能忆天涯万里人。”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在我心中滋生蔓延,比起上次分别惆怅更加严重。待老者离去后,我解下腰上酒壶,把酒洒在坟上。
古语云: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我并未至转生殿打听他投胎转世去了何处。只是渡口送别,他一袭青衫,英姿勃发的模样深深刻于脑海中,我就干脆变化成他当时的模样,不知不觉用惯了这副尊容,以为彼即是我。
娘亲的大白菜,我又没跟他修过,咋知道他也是烛龙轮回其中一世呢!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我的秘密
娘亲的大白菜,我又没跟他修过,咋知道他也是烛龙轮回其中一世呢!
我感觉自己浑身抽搐,看怪胎般盯着眼前烛龙先生。
装,你继续装!
一个孟江,狂放不羁好酒如命;一个商尘宏,绮丽柔靡多情成痴,鬼才能想到他们居然都是那位以公正无情而闻名于世的烛龙大神啊!
人格分裂变态也不带这样的!
烛龙眼不见而心堂雪亮,莞尔道:“若不遍尝七情六欲,做个真正的凡胎肉骨,我这七千多年入世轮回岂非毫无意义可言?”
他果然会读心术!
烛龙依旧风神秀逸,举手投足优雅天成:“非也,不过卫弋万般心思皆在脸上。”
噗,你不是瞎子么!
额上突然略略一沉,是他探手摸着我头顶,有些像我以前给阿延和小维顺头毛的感觉。对着商尘宏我敢挤□抛媚眼,可对着烛龙,这样亲昵的动作实在令我诚惶诚恐,不知所措。
我脑袋陡然僵作块石头。
我低着头转眼珠子,却听那淡漠的语调中带着丝丝笑意:“莫非是日有所思,才渐渐长成你的模样?”
咦,这话听着不大对劲。明明是我剽窃他孟江一世的模样,可烛龙的意思……好像是他对我日有所思,所以渐渐长成孟江那样子……这话应该是这么理解,为啥我越理越糊涂了。莫非……烛龙大神故意说反话,跟我开玩笑么!?
他心情似乎不错,继续道:“之前几世来来便去,匆匆忙忙,这次终于舍得将我唤醒?”
这都哪跟哪儿去了,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啥叫舍得把他唤醒,怎听着这么带刺儿?或者烛龙其实对于我敢觊觎他元神的事情格外愤怒,以至于胡言乱语神志错乱?不好,我小命危在旦夕!
这么想着,我不自觉退后两步
他却没继续纠结这问题,微微侧首,望向窗外,十分恬然对我道:“昙花将放。[.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这是猴年马月的故事了?!我听这么一说,顺着他的方向望着窗外花架,傻乎乎冒出句:“还要赏花吗?”
他轻轻点首:“你先穿上衣服罢。”然后负手出殿,一派宗师气象。
留我在原处化成雕像一座……
只好自我安慰,无碍无碍,反正现在大家都是男人……
------->------->------->------->------->------->------->------->------->-------
一袭青色云纹单衣,淡雅素净,我潇洒翩翩步至他身后,瞅着那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正要感兴两句附庸风雅,眼前白袍飘舞,怔忡间竟被他宽厚温暖大掌裹住一手。
我对这状况十分茫然,傻傻仰望。他身上清雅瑞香扑鼻而来,发似柳絮拂我面颊,如玉俊颜芳华更胜白月雪花,侧首低眉,对我宛然一笑,并不多语。
良辰美景,我与烛龙大神……相处好像越来越匪夷所思。
这种诡谲的暧昧气氛并不持久,更确切说,他刚冲我笑完,眸海沉敛,蹙起眉间烟寒点点,带着疑色把指尖滑至我脉搏上。
滚烫的手指突然摁住我手脉经络,一股麻意直冲脑门,我打了个哆嗦,慌乱挣扎。
他没料到我会突然反抗,手一滑松开,却忽而抬臂,吓得我往后一跳。
“无须惊慌。”他略带歉意,朝我微微点首,语言平和,竟有莫名令人心安的力量:
我惊讶纳闷间,他的手指已缓缓靠近我印堂处,刹那间一股巨大的暖流喷涌而至,从百会径往手足三阳,督脉顿畅,根本不需我引导,那股气流汹涌直下膻中穴,以此为轴心随任脉广散巨阙、神阙、气海诸穴。
任督二脉一畅,一扫先前颓势,且不说伤势不自而愈,连肌肤亦泛起柔光,神清气爽,功力骤然提升数倍。
待气流自行周转完毕,我欣喜若狂拜在他面前,真心诚意叩谢道:“多谢神尊赐法!”
他闻言略微踟蹰,收回手指,轻道:
“何必如此生疏,照旧唤吾览冥罢。”
览冥……此乃烛龙尊号,三界六道中,敢直呼此名的屈指可数,想不到也有本人一席之位!
我对听不懂的选择性失聪,兀自沾沾自喜,眉飞色舞道抱拳道:“那,卫弋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双不染尘埃的螭纹白靴映入眼帘,手臂受他相扶。
不过百年前一面之缘,烛龙待我却如此亲切,全不若传说那般不近人情,我的确有些受宠若惊。
我对他惧意稍疏,但仍不敢频频注目,是以并不知他现在神情若何,直到听得他略微忧心的关问,方再度抬眸。
他问:“你功力何至于如此不济。”
呃,俺被鄙视了。
我汗颜抱拳道:“惭愧惭愧,小弟我虽不思进取,然五百年造化得如此修为,窃以为够用了,多谢神……多谢览冥兄赐法,卫弋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好歹也跟兀屠困了那么多次,虽说道行只有五百年,功力可有数千年以上,放眼神界诸山,老子已是进步神速,个中翘楚,咋能这么瞧不起人呢!
这是自见面来,我说得最多,也最发自肺腑的话,然而览冥听完后,面色微变,怔怔对着我,眉间疑云滚滚。
他一语不发,沉思良久,复肃颜敛色转到我身边道:“我有几事不明,可否相告?”
我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更不会是什么简单事情,可突然之间,我跟他渊源纠结,说旧情有旧情,说暧昧很暧昧,况且他还平白无辜赠我千年灵力,就是他现在要我为他抛头颅洒热血,我也理应万死不辞。
扯个狗屁蛋兄弟相称,他手指点一点我就功力暴涨,这比他弹指一挥取我性命更有威慑力好不好!
我敢说不么?我能说不么!
我只好伪装豪气干云:“卫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也不假推辞,靠前一步,袍带飞舞,一朵昙花在他身边静静吐蕊,映衬之下却全然失色。黑夜之中,他身上微微泛起的神光愈发显出那股尊贵雍容无法逼视的气质。
“你何日拜于九凤门下?”
这个,说实话好像没什么不妥。以他的身份和目前表现出来的性情,应该不至于存祸心找师尊收拾我罢,于是恳切道:
“一千五百年前,师尊闲游至幽都山卫弋峰,把我的**带回北极天柜山。当时我初有意识,然拘于**中,状若活死人,直到五百年前才真正控制肉身,开始在师尊门下修炼,三百年前正式出山。”
览冥闻言眉间忧色愈重,继问:“一千五百年前到底发生何事,能重伤你至此?”
我干笑道:“我没有受伤啊,都好好的。”
他脸色还算得上平静,可越来越急促的语气彻底暴露了内心的奔腾汹涌:“再之前呢?”
我抽了抽嘴角,试探:“嗯……还,没,出生?”反正打我记事起,就这副模样这副德性,木有童年,直接化出成人形态,在妖魔界并不稀奇嘛。
览冥神情变幻,哑然不语。
半晌之后,他若有所思,轻声询问:“你,可曾认识一位名叫玄算子的人?”
这我听说过,终算能回答出一题,立即接口:“玄算一族自上古时代起便游离于三界六道之外,知晓古今,屡番相助我正道阻挠魔龙灭世,行踪神秘,无人知晓其来历。”
我觉得自己答得没错,玄算的来历就是没来历,天下孰人不知孰人不晓!可览冥听我说完,却似刚听到什么最匪夷所思的事情,一派愕然。
他的手指不自觉挽住袖口,斟酌片刻,简直称得上小心翼翼:“卫弋,那夜在皇宫,蓐收身前身后的两个你……你自己知道怎么回事么?”
此言如五雷轰顶,炸得我身子一软,眼前昏天黑地,再无丝毫血色。
怎么给忘记,自己最大的秘密早早让商尘宏撞破了!
估计过不了多久,蓐收也会告知烛龙轩辕剑气一事,不不不,上次我与蓐收打斗,商尘宏恐怕早醒来看得清清楚楚,适才我又以剑气护体强入结界,烛龙虽自封元神沉寂于商尘宏体中,但并不代表他对诸事一无所知。
我在他面前,早无任何秘密可言。
冷汗自两鬓流下,手脚冰凉。
上古之战的结局,是烛龙统领诸路神军讨伐帝炤。一代魔尊,也是在烛龙手上灰飞烟灭的。他二位乃宿敌,偏偏我身带轩辕魔剑剑气,只此一条,就足够他将我挫骨扬灰一万次。
心底百转千回,悔恨不已。
好好过我的逍遥日子,偏红了眼想窃取龙须,果然是贪心不足蛇吞象,赔了夫人又折兵!
许是察我神色有异,他再度重复逼问。
我汗涔涔敛色支吾道:“自有意识,我便察觉自己有穿越时空的能力。那日,的确是逼于无奈,才……”
不等我说完,他急切凑首轻问:“以你现在功力绝无法破我结界,你是否借用了轩辕魔剑剑气?”
他果然知道!我背心都被冷汗浸透了,颤唇嗫嚅,硬着头皮点头。
然后,便没了动静。
起码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我忐忑不安抬眼偷睨。夜风花香中,明月晖光下,览冥薄唇紧抿,眉头深锁,面色若月寒江清,似乎被什么问题困扰,彻底陷入沉思。
我心头嗖嗖发凉,偷偷又离他远了些,随时准备遁地化烟,溜之大吉。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一场误会
我心头嗖嗖发凉,偷偷又离他远了些,随时准备遁地化烟,溜之大吉。
他想了很久,总算回神,眉间依旧轻烟笼罩,转过身逼近我,斟酌询问:
“一千五百年前的事,你全无印象,那你还记得我么?”
一千五百年前?我还没炼成精呢!就算您是怀胎十月把我生出来的亲娘,哪也得等我呱呱落地以后再聊交情是不?
览冥见我东张西望装无辜,不甘心追问:“你此前从未见过我?”
“孟……孟江那世,算,算吗?”我笑得特别勉强。如今作为砧板上的鱼肉,我很忧心自己的生存问题,若再不折腾出个一个令烛龙大神觉得满意的圆溜答案,神尊耐心丧尽当场翻脸,我无论如何逃不过魔手啊!
“若你此前并不认识我,缘何三百年前出山即来寻我?”
咦?不对,我们不过百年前见过,你叫孟江那一世,怎么又变作三百年前了?三百年前,三百年前我在干嘛,唔……对了,兀屠带着倚帝山老少魔众跑路,我东游西荡偶尔打听打听他下落,可惜一无所获,后来就闯入章莪山跟夭舍闹腾。那时烛龙应该还在轮回中,而我似乎仿佛人间界走得并不多,老兄你不会记错了?
被览冥接二连三层出不穷的刁钻问题为难得一塌糊涂的我,担惊受怕偷睨他。
他安静等候我回答,见我挠首苦恼相,神色愈发深沉。
“此番为何强行将我从轮回中唤醒?”
他声音很淡很轻,以至于透着寒意,冷气重重直扑面门。
我觉得自己再不表示点儿什么实在说不过去,张了张嘴,汗颜道:
“那个……恐怕有误会……我不是故意招惹您,……只是,欲借龙须一用,意外,意外……呵呵……”
------->------->------->------->------->------->------->------->------->-------
话音一落,我自发自觉垂首跪地,根本不敢去瞧他反应。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划破夜暮,落于我身侧,刑钺击地,盔甲铠铠。我从未如这刻般喜见蓐收此神!
“神尊吩咐之事已然办妥,属下另有要事相报。”蓐收声如洪钟,炸得我耳鸣,干脆把头贴得更低。
“何事?”
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外人在时,览冥少了适才那份平和亲切,不怒自威,神圣不可仰视。
偷窥蓐收时,正遇他侧目递光,与我相对。我赶快端正容姿,毕恭毕敬低好头:“神尊,是否要卫弋先行告退?”
览冥云淡风轻:“无妨。你且直说。”
我只好继续眼观鼻,鼻观心,但愿蓐收别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已经自食恶果了,再没兴趣自找麻烦!
蓐收有须臾迟疑,却不违逆烛龙,迅速道:“三日前丑时左右,魔将兀屠奇袭大桃木,欲破鬼门。神荼郁垒与之恶战,然兀屠并不恋战,见缠斗不下,即刻退去。”
览冥平静道:“鬼门可有损耗,他带了多少兵?”
蓐收答曰:“他独身前来,毫无所获,大桃木并无损耗。以防敌将再来偷袭,盘瓠君已经奔赴大桃木协助两位神使。之前属下并不知晓神尊近日将转醒归位,见冬翁复生在即,是以遣使至钟山召来,欲接替属下之位守护神尊。此时神尊已醒,蓐收请命,即刻前往大桃木探查究竟。”
“你亦觉得此事诸多可疑?”览冥继问。
“回禀神尊,自七千八百年前鬼门一战,兀屠失踪迄今,遍寻不到。属下曾闻其出没于倚帝山,然待属下遣兵前去之时,倚帝山荒芜,妖魔无踪。此番兀屠自行暴露行踪,恐怕另有所谋。”
遍寻不到……我打了个咯噔。听他们形容,好似兀屠一直亡命天涯,四处躲避,阴险狡诈,老谋深算。可我明明记得那一年他日子过得不要太惬意舒适。
览冥略微沉吟,复问:“这七千余年,可有槿儿踪迹?”
槿儿?这又是谁。唔,管她什么东西,烛龙亲切叫她槿儿,她就是神,如若将来遇见,好好巴结!
蓐收稽首曰:“属下无能,全无线索。”
览冥挥袖:“怪不得你,此番苏醒连本尊亦察觉不到她的气息。”他顿了顿,“也罢,你先前去,冬翁既已复生,不必再来此侍奉,随你一道前往大桃木。”
“属下领命!”
蓐收欲退,还没起身,又沉声道:“神尊,此人……”
览冥淡然:“本尊心中有数。”
“是,属下告退。”
蓐收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又只剩下苦命的我和烛龙大神。
------->------->------->------->------->------->------->------->------->-------
“卫弋。”
果然,蓐收一走,他马上调转矛头对我。
“在!”我以首伏地,乖顺应承。
一只晶莹如玉的手出现在我眼前。
我战战兢兢抬了眼皮,下巴险些掉地上。完蛋了完蛋了,我居然劳烦烛龙大神屈尊纡贵蹲曲在我跟前!
还有,这只手伸出来是什么意思?!
我万般惶恐。
他只是保持伸手的姿势不动。
比耐心,比冷静,我当然比不过他,抿抿唇,我不是很确定地抬了抬手。
白皙手掌摊得更开,纹路分明,等着我把爪子塞进去。
我觉得脑门突突直跳,逼迫自己把他想象成商尘宏,以往的熊心豹子胆却在关键时刻消弭无踪,没来由地,我破天荒头一遭,怯场了!
半举空中的指尖甫触碰到他指肚,就不受控制抖若筛糠,心急之下,我用右手抬住手腕,想阻止抽风的左手,无济于事。
他突然凑近,一道暖风拂过耳侧,我打了个激灵,歪头缩耳朵,两手维持原状却被他单掌纳住。
他拽着我的手往前拉,上身却向我急速靠近,迫得我直背挺脖子往后躲,手臂身体瞬间被拉扯得十分伸展。
随着他不依不饶地靠近,他的手跟着他的身体靠近,我的手也被迫靠近,于是拼命向后仰的我,华丽丽地失去平衡,准备用后脑勺问候地面。
倒下去的过程中,我的腰先后脑勺一步靠上横栏,及时遏止了身躯坍塌之势,然而那横栏却十分放纵,也不征询我意见,便推着我的腰前送,直把我送进了览冥怀里。
拦着我腰肢的,是他结实有力的手臂。
他的呼吸,他的唇,就在我眼皮上方。我脑子突然就发起昏来,一阵阵酸涩感直袭眼角,迷迷糊糊的眼幕中隐约有个影子在跳动。
好像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曾经呆在这样宽厚的怀抱中,被这雪冷露清的气味笼罩。我不记得关于这个怀抱的过去,但这种感觉给我留下了过于深刻的印象,深入骨髓,嵌进心脏,成为一种本能。
每寸肌肤都在颤抖,每丝毛发都在蜷缩。呼出去的是身躯中残存的生命,吸进来的却是无边无际的苦涩和绝望.
无论商尘宏抑或孟江,甚至在他进出我身体时,都不曾给我过这样窒息的感觉。
在我卫弋多灾多难百毒不侵的五百年祸患生涯中,甚至再之前困于漆黑无觉的**里一千年的孤独,都不及这痛苦的千万分之一来得悸动。
犹如溺水般,我挣扎着想浮出又黑又冷的海洋。我疯狂地挥舞着四肢,朝着上方那丝曙光拼命游去。水面离我越来越近,我已经能从那墨蓝色的波纹和光粼中感觉到救赎,可当我伸展手指竭尽全力想跃出水面时,那光粼渐渐凝聚成一张清俊绝美的面容。
千古不变的冷峭眉峰,千古不变的无情金眸,千古不变的挺正鼻梁,千古不变的淡薄浅唇,一字一句吐露。
我听不见他在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瞠大眼睛,看着他微微启阖的唇,仿佛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走般,失却了全部勇气和求生的**。我收回手指,放任自己沉入无边无尽的死亡中,放任自己被没顶的绝望,彻底淹没。
我想当时我是听到他说什么了,只是我不需要听见,也不需要记得,因为我不愿意听见,也不愿意再回想。
忘得干干净净,越彻底越好,最好是永远,永远,不要再想起那一刻。
抹杀了大脑的记忆,却无法抹杀身体的记忆。
“卫弋,卫弋?”
耳畔传来一句句沉沉的呼唤,总算唤回我不知道发散到哪儿去的意识。
我这才惊觉自己以一个十分婀娜的美人侧卧势仰在地上,美中不足的是两手成扭曲盘根龙爪举在面门上,隔开那张近在咫尺的冷颜俊貌。
看来,我已经不知不觉间成功挣脱了烛龙的束缚。
屁股往后挪了挪,正打算利落爬起,他却先一步揽住我双肩,手臂不知怎地一环,就把我抱了起来,轻轻放在地上。
落地时我脑门不幸擦着他胸膛一路滑下来,才赫然察觉两相比较下,我这模样可真是娇小柔弱哇。
孟江堂堂七尺之躯尚且如此,要化出本相来,在他身边不跟个黄毛丫头一样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十大神器
览冥闭眼对着我,眉间云雾缭绕,面色黯沉。一声若有似无地叹息后,他不再如刚才那样咄咄逼人,与我保持了一定距离,轻声呢喃:
“你说到我懂的那天,自会出现相见……原来并非我等到了……一切只是场误会么?”
我反正从头到尾没听懂他一个人自言自语些什么,也就不甚纠结他的问题。
直勾勾,甚至有些发怵地盯着他一眉一眼,我努力回想刚才在岸上踹我下水,害我淹死的男人长什么样子。
这模样说像,好像又不是,说不像,唉这轮廓好像又真是。不对不对,那男人跟块冷冰冰的石头似地,虽想不起样子,可给我的感觉,他浑身上下找不出丝毫和七情六欲搭边的气味儿,尤其那对眸子,简直就是冰窖。没错,眸子,览冥可是个瞎子。
这么一想,我越来越觉得不是览冥。览冥性子虽然淡淡地,跟人有些疏离感,却还算文质彬彬,跟谁都客客气气地,全不如传说中那样无情冷酷。
你看他刚苏醒过来,对于我这个居心叵测的妖孽尚心存仁慈,也没有马上赶尽杀绝,恢复意识后第一个动作就是用气墙隔绝开威煞,保我性命——那时他还不知我是与他有故交的卫弋。
出口第一句话,是跟女魃寒暄。传说中女魃戴罪返回钟山,烛龙根本不顾她没有功劳有苦劳,也不体恤她如何沦入魔道,完全公事公办,铁面无私地把她放逐出神界。可我亲眼看着览冥如此亲切与女魃交谈,传说的真实性恐得大打折扣。
不是览冥,绝对不是览冥。
等我天马行空走神完毕,发觉览冥已经唤了我好几声。
“怎么神不守舍地?”他朝我伸出手来,却似乎想到什么,生生止住,收回背后,眼角蕴起月清水柔。(.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脑子还有些稀里糊涂混混沌沌地,没规没矩惯了的我一时半会儿把那谦卑恭敬抛诸九霄云外,没大没小愣愣问他:“你刚刚说什么?”
“有些事想询问毕方鸟,你可愿随我走趟章莪山?”
章莪山?我没听错?我正愁摆脱不了他,他居然主动要放虎归山?那可是我的地盘,去,当然去!
我忙不迭点头。
他看着我,似乎有些犹豫,负于背后的单臂轻动,牵扯着肩膀一上一下,没多时,他缓缓垂臂,露在袖外骨节分明的玉指微微收起,冲我轻声:“来。”
我脸庞突然火辣辣地发热。
今天实在太诡异了。先是心口乱揪,现在又莫名奇妙身子发烫,都是些从未有过的症状,我中邪了不成?
我自诩在凡人眼中也算得上一个有操守的闺女,却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扭扭捏捏。好歹床都爬过了,这时才来假装娇羞,是不是有点儿太晚太作?
绝对不是我不够大方,而是览冥那副欲迎还拒的样子,不就想牵个手么,瞧那纠结的小样,搞得我都神神癫癫的,面颊上的燥热居然传染到了耳朵,再下去额头都要冒汗了!
刚刚不还居高临下摊了大掌要我放爪子,怎么转眼跟个小媳妇似地,要拉人手还只露出这么点儿指甲来。这是我眼力好,换个睁眼瞎,还不指定能领悟他的意思呢!
我顶住尴尬,视死如归,豁然出手抓住他的——袖子。
指尖不小心掠过他温暖的肌肤。
我很镇定,啦啦啦啦啦啦啦。
他慢慢抬臂,似乎在端详自己的袖子。我抬头望月,心头继续啦啦啦啦啦啦。
宛若柳絮软云,先是轻轻地一碰,接着,手被他紧紧握住,掌心温暖丝丝传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思绪有些飘渺。
身子也飘了。
嗯……我的确飘浮在半空中。
览冥带我驾上云头,风驰电掣,速度之快,恐怕只有师尊和兀屠能勉强跟上。
章莪山眨眼即到,他忽然揽住我腰肢,我不及反应,撞上宽厚胸膛,那股清新瑞香再次扑鼻而来,胸口沉沉一恸,还没来得及挣扎,他却松手拉开一步距离。
我才愕然发现我们已经落地。
远处传来凤鸾清鸣,一团烈焰狂风呼啸而至,天地失色,夭舍果然堪称出场最为华丽的神仙。
近百年没见过夭舍,他不识得我这男相,不及多想,我赶快摇身一变,显出本相。
虽还是男儿打扮,玉钗束髻,但眉眼间绝对正宗少女,整个体型也纤细了一圈。
待变过来,目光仓皇掠过览冥,我才警觉自己这样有些不妥当,但管他呢,纵使烛龙再厉害,如今有毕方鸟撑腰,我怕他作什。
只是有些奇怪的是,他对我突然化出这副模样的举止只是微微扬眉不解,但并不惊讶意外。
仔细回想,从变成元咏妍和商尘宏颠鸾倒凤,一直追溯到孟江千古之后我去拜坟头,那次我用的还是阿延的样子,按理说,我这副模样他的确没见过。
我尚且暗自纳闷中,夭舍已至。
“你终于舍得醒了?”他落地化出人形。发青如墨,双臂缠绕火焰金环如蛟龙盘旋,一袭青光宝衣,中央位置饰以繁复凤凰纹,面上依旧张扬不羁俊美笑容。
趁他二人寒暄,原本站在览冥身后的我哧溜一声窜到夭舍背后站定。
夭舍讶异回头,拽着我肩膀奇道:“你怎么跟着他来的?”
不待我回答,他挑眉咋呼:“你这自取灭亡的惹祸性子,真是数百年如一日,居然惹到烛龙头上去了?!”
我满脸黑线……喂喂喂,不要这么直白好?
夭舍朝我头顶重重一捶,恶狠狠瞪了两眼,转头对着烛龙时又恢复平时吊儿郎当嬉皮笑脸模样:
“她干了什么?若非太伤天害理的事,便给老友我几分薄面。”
览冥浓眉不经意蹙起,没有回答夭舍,只是看着我。
我躲在夭舍背后使劲儿推他。
夭舍抱怨地抖抖肩膀,却也只得认命,冲览冥笑得天真无害:“这丫头是有些顽劣,不过并非什么十恶不赦之徒,你好歹是个先天上神,不要同这娃儿斤斤计较。”
览冥玉面若雪,原本清澈如湖气韵陡然冰冻三尺,凌霜晦暝:“不知夭舍君何时与她如此熟稔。”
夭舍大大咧咧叉腰挑眉,拇指指了指我:“不打不相识,这丫头脾气甚合我意,唉对了,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次过来有何事?”他朝我歪了一眼,“还是……这家伙耍什么手段让你带她来的?”
木有阿,我多么纯洁无害哇,你不要诬陷我!
这边厢我还在跟夭舍“脉脉含情”交流火花,那边厢览冥凌波微步,不做声色间已经移形换位到我和夭舍中间,虽不至于挡住视野,也迫得我们隔岸相对。
我可没种再当他眼皮底下钻到夭舍身后去一次,只得强自镇定,努力淡化自己的存在感。
览冥至此不再睬我,径直对夭舍道:“确有一事相问。”
夭舍接过他话茬:“你是想问槿儿下落?”
览冥点头。
夭舍道:“你只身入轮回后,我便再也感觉不到天机镜的气息,四处打探槿儿下落,迄今无果。”
------->------->------->------->------->------->------->------->------->-------
天机镜?
上古十大神器之一,具有穿梭时空能力的天机镜?
我心头一紧。
我也怀疑过自己这身匪夷所思的本事与天机镜有关,是以曾经多方查阅古籍。
相传祖神打造十大神器——轩辕剑、开天斧、东皇钟、凤凰琴、补天石、昊天塔、天机镜、崆峒印、九黎壶和造世鼎。
其中象征至高无上力量的轩辕剑归于掌乐司战百神之主帝炤。后来轩辕剑与帝炤魂化为一,随帝炤堕落而化魔,亦随其覆灭而烟消云散。我身上偏偏带有轩辕剑气,此其一惑。
可分天开地、穿梭太虚的开天斧自祖神创世以后一直下落不明。
收妖伏魔以镇鬼煞第一至宝的昊天塔原由昆仑山天吴守护,天吴战死以后辗转落入灵鹫山元觉洞燃灯道人手中,由他授予托塔天王。
此外,当初足以吞噬诸天,神器中最不稳定的东皇钟,早在远古诸神时代,由天下第一封印大师敦玄天女以崆峒印封印。如今三十六天天界大门,便是被崆峒印封印掉的东皇钟所化。
十大神器中,三十六天已得其三。
余下五样神器,皆毁于两次上古之战,包括天机镜。
天机镜可穿越时空,大违世间之道,一直由钟山烛龙守护。然而在第二次上古之战前夕,天机镜遭魔龙帝炤抢夺摧毁,化为齑粉,早不复存在,怎么听他们这么说,天机镜尚存世间?还跟那个槿儿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那我这点儿微不足道的,必须借由外物的穿越能力,又作何解释?此第二惑。
事情或许关乎我生世来历,我急忙静神凝听。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烛龙金眸
事关我生世来历,我急忙静神凝听。
览冥面色微沉道:“大桃木遇袭之事你可知晓?”
夭舍点头:“略知一二。当初让鬼车逃走,恐怕他尚在世间,此番兀屠偷袭大桃木,极可能受鬼车指使。”
览冥神色渐郁:“我也有此担心。鬼车老谋深算,思虑周全,若无全然把握绝不会轻举妄动。魔族始终没有放弃复活帝炤,一日不寻回槿儿,三界一日不得安宁。”
夭舍沉默,莫名扫过我一眼,须臾之后复道:“你担心槿儿又落入魔族手中?”
览冥负手不语。
夭舍也一脸深沉,眼珠却渐渐落到我身上。
女神的直觉令我大感不妙,他目光十分叵测!
似乎察觉到夭舍异样,览冥也回头与他一道看向我。
我顿觉毛骨悚然,如坐针毡!
览冥迅速扫过夭舍,淡然道:“你怀疑她是槿儿?”
唉……啊!?
夭舍半勾嘴角,抱胸斜肩,一副要把我轮斤称两卖掉的奸相:“虽然从她身上丝毫感觉不到天机镜气息,可你不觉得奇怪吗?”
览冥一脸平静:“她不是。”
夭舍惊讶挑眉,继续高深莫测:“天机镜的能力和轩辕魔剑剑气,两个人都长得那么像青鸳,天底下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览冥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不是。”
夭舍迅速反驳:“为何如此肯定?只因你感受不到它的气息,看不破她的本相?可你别忘了,普天之下精通结界封印术而登峰造极,足乱你我法眼者,尚有敦玄天女。”他顿了顿,深沉道,“青鸳既是敦玄转世,以她和槿儿的交情,并非不可能。”
忽而天边一道红芒,朝霞染红了章莪山头。我骤然浑身一个激灵,拧了拧脑袋,瞄准览冥方向。
脑海中再次莫名浮现那句话:
——烛龙视为昼,眠为夜。
他身子轻侧,剑眉之下原本禁闭双眸已然启张,狭目深深,淡金色的眸子,宛若红日出江波,银箭起流光,偏偏睫毛上笼罩着一层白雾雨露,似乎在刻意隐藏一些说不清道不明,沉重厚郁的东西。
金眸……传说中祖神的眼眸……天地之色……
脑中闪电般掠过意识深处那对冰冷之极,漠然无情,可以吞咽灵魂,让人万劫不复的漩涡。
心脏骤然急缩,万蚁噬咬。
怔怔盯着他略微发白的薄唇,伴随着那弧度的晃动契合,我猛然捂住自己耳朵,向后连退数步。
他似乎望着日出的方向,又似没有什么能被他放在眼里。
他眼角有陌生的怅惘,而他说的话,还是一字一句钻入了我的耳朵。
“早在上古时代……天机镜丢失遗落人间之前,她便曾与我,并肩作战。”
话音落,他缓缓回头,望着我。
先愕然后茫然。没有听到害怕听的字句,胸口大石落下,却被他这忽然一睨,我顿觉自己身处史诗般壮烈磅礴的漩涡中央。
但此刻陷溺于览冥金眸中,我更纠结着一件十分令我头皮发麻的事:
原来他一直用这样的眼神在看我……这独特的,让我终身难忘的,怎么跟当初青羽盯着红羽神交的眼神那么像!
------->------->------->------->------->------->------->------->------->-------
“上古时代?”夭舍愕然,看着我问览冥道,“她到底是谁?”
览冥金眸淡淡扫来,薄唇启阖,对我道:“他不曾见过你男相?”
我茫然点头。(.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男相?”夭舍愈发震惊,直勾勾盯着我,“你,你不会是……”
在览冥的注目示意下,我诚惶诚恐又变出孟江模样的男相,刚露出面目,就听夭舍大叫一声:
“是你!?”
先天上神的思维都很跳跃,恕无辜的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全然云里雾里不知所以,呆呆地看着他们。
夭舍已经冲过来拿捏住我肩膀,目瞪口呆:“臭小子,为何一直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我无奈。我从你这儿离开时,就没想过自己会认识孟江,更没想过这张脸会牵扯进来这么多些前尘往事。
览冥淡漠的目光递来,落在我肩膀多出来的手上。
夭舍乍跳,迅速撤开手去。他动作很快,但我眼角捕捉到一丝痕迹,我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夭舍的手,似乎在冒烟?
览冥走到我身边,冲夭舍云淡风轻道:“她不认得我们。”略微停顿,“功力亦大不如前。”
“怎,怎么会?”夭舍背手疑惑。
览冥缓缓摇头,我也跟着他摇头:“别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那……”
夭舍还要说什么,却被览冥打断:“如今纠缠此事毫无裨益,当务之急,我要尽快找到槿儿下落,还有……”他转身对我道,“卫弋,还有谁知道你身负特殊能力,又见过你男儿身的?”
他语气过于沉重,我知道必然关乎紧要,不敢怠慢,仔细回忆一番,如实相告:
“见过我男相的挺多,师尊、阿延、小维、和你手下蓐收,嗯,这一百多年,我几乎都以此模样行走人间。而知晓我能力者,除你们两个,惟我师尊,但蓐收、阿延、小维亦曾见我运剑罡之气,对了,还有兀屠和……”
“兀屠?”览冥与夭舍异口同声,面目俱震。
呃……
“你怎么认识这大魔头?”夭舍怒目。
我战战兢兢偷瞄览冥,对于兀屠不敢多提,嗫嚅道:“他以前在倚帝山呆过短短数日,与我交过手。”打死我都不会承认跟他“交情匪浅”!
“那就坏了。”夭舍与览冥交换眼神,仿佛打定什么主意:“她是跟着你还是跟着我?”
“此乃钟山辖下之事,不便劳烦于你。”览冥淡淡道。
靠,我什么时候成钟山辖下之物了?!我赶紧对着夭舍猛摇头。
夭舍给了我一个爱莫能助的笑,安慰道:“他这人性子是冷些,但并非草菅人命之徒。这段日子不大太平,他肯出手相助,小卫弋还是安安心心跟着罢。”
我听不懂你们说什么,我只是出来打酱油的,最多龙须我不要了不成么!
似乎察觉到我的不满和困惑,览冥终于肯开口解释:“卫弋,轩辕魔剑与帝炤魂化为一,魔族欲复活帝炤,必然觊觎轩辕魔剑剑气以此养护帝炤魂魄。魔族近来蠢蠢欲动,兀屠又知你身负轩辕剑气,定会打你主意。以你如今修为,绝非他对手。”
------->------->------->------->------->------->------->------->------->-------
兀屠要想对我不利,我早不知死千八百回了。
听到现在,我对事情的来龙去脉略有把握。我与魔尊帝炤渊源深厚已无须质疑,但现在烛龙毕方跟我到底是敌是友却是未知之数。如今只得他们片面之词,殊不知是否他二人联手忽悠住我,别闹到最后我却是魔道中人,那就成好戏了。
还有览冥身上的味道、薄唇……和那个让我绝望没顶的男人……越想越起鸡皮疙瘩。
心思略转,我拿定主意,恭敬道:“卫弋何德何能,劳两位上神费心。如何处置卫弋,不才还有一种办法。”
夭舍抱胸道:“什么办法?”
我笑容满面:“两位上神尚有要务在身,不若我先行返回北极天柜山?”
他二人对视一眼。
我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卫弋出山已久,何况正值多事之秋,于情于理,都该向师尊回禀,恐他老人家操心。”
哎呀,我差点儿还忘了,昨晚吩咐小维接应我出宫,到现在没消息,不知那丫头会不会急死,别晕头转向直接跑回北极天柜山把师尊搬出来才是!
夭舍略思片刻,沉吟道:“我以为不妥,小丫头,兀屠和鬼车皆非泛泛之辈,你还是乖乖跟在览冥身边比较安全,莫要任性。”
我顿感绝望,心中纷扰,正要寻借口抵赖,不料览冥竟出口相救:
“无妨,卫弋所言也不无道理,我先送她回北极天柜山。”
峰回路转,我难捺惊喜,唯恐他临时改变主意,恭敬笑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
览冥冲夭舍淡然道:“此番我被意外唤醒,商尘宏一世尘缘未了,牵连甚广,恐扰乱人间命运法序,仍需返回皇宫,待司命将一切布置妥当方得解脱。分/身乏术,想请老友你代我走趟大桃木。”
夭舍笑道:“没问题。”
览冥点头,一言不发执起我的手,牢牢握在掌心。
云雾笼罩,脚尖离地,眼看要被览冥牵引离去,夭舍在身后骤然出声。
“览冥。”
我们一起回望着他。
夭舍撇了撇嘴,淡笑:
“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回禀师尊
览冥,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夭舍这句话令我思绪万千。
风呼啸而过,缕缕发丝从我发髻里跑出。反观览冥,鬓角整洁,一丝不苟,浑身干净清爽,正如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永远的完美无缺。
我不是很敢直视那对金眸,意识深处的抗拒,还有,每当想到那双眼睛主宰昼夜轮回,背脊便泛寒。它总是提醒我,他不同于三界六道的活物,他是真真正正,与天地同寿的神。
当然,不得不承认,览冥是个很温柔的神,不着痕迹间一点点驱赶掉囤积在我心中的畏惧疏离。但不知为何,每当与他独处时,我总有些莫可名状的胆怯,不同于他觉醒之初打心眼里的敬畏臣服,而是一种很奇怪的情愫。
我想起凡人常说的“近乡情怯”。
我又一次盯着他走神了,直到他伸手把我鬓旁飞舞的发丝拨至耳后,我才幡然醒悟,慌乱低头,却不意发觉南炤京城正在底下。
我急忙呼道:“且慢,且慢!”
“何事?”
“我两个师侄还在皇宫外等我,览冥君稍等片刻,待我寻了他们一道回去。”
览冥平静道:“昨夜他们在皇宫附近?”
我点头。
“不必寻了,待我送你返回北极天柜山,再差人将他们一并送返。”
我恍然记起昨晚烛龙惊醒时摄人心魄的无边威煞,小维阿延必然抵御不住,搞不好早落在蓐收女魃手上。不妙,也不知那昙花精走得够不够远,可别一块儿落到他们手上,恐怕会吃不了兜着走了。
烛龙大神腾云术自然非同小可,我乱七八糟的事情东想西想了没多久就已抵达北极天柜山。
在山门口向览冥作揖谢别,他也不罗嗦拖沓,转身即去。反倒是我,傻傻望天,直到他身影彻底消失云端,才莫名其妙拍拍自己脑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娘的,杵这儿干嘛呢,我可真是个懵货。
转身进山门,随手抓个门僮问道:“师尊可在山中?”
“祖师爷似乎有客到访,此刻应在上日观。”
我琢磨琢磨,觉得此事关乎紧要,须尽快与师尊通气,于是径直去了上日观。
上日观外侯着几名仙侍,见我身影纷纷上前揖礼,我瞅了眼紧闭观门,问道:“师尊还在待客?”
仙侍道:“贵客今晨离去,祖师爷正在观中打坐静修。”
我可没胆搅师尊“静修”,决定在观外小亭中等他睡醒。随手勾了个仙侍打算拉过去陪下棋,顺口问道:“哪里来的贵客?”
被我勾住的仙侍道:“小仙不知。”
我回头扫视群雄,纷纷摇头:“小仙不知。”
有没有这么神秘哪。
此刻我满脑子都是烛龙毕方魔剑天机镜等等一团乱麻,无暇深究这名贵客的问题,并没放心上,孰料没走两步,就听见观内传来师尊的声音:
“门外可是卫弋?”
我毕恭毕敬道:“师尊,正是徒儿。”
“进来罢。”
“是。”
------->------->------->------->------->------->------->------->------->-------
我推门进去,入目观中石榻上,师尊白发如雪,面容清俊,神态淡雅,手持拂尘闭目打坐,肃肃如松下风。
我拉门关窗,确认周遭静寂少人,一屁股盘腿坐到他身边,呜哩哇啦唾沫乱飞,把这几天遇到的事一股脑儿抖出来,当中自然略去我觊觎烛龙龙须跑去爬床的过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只说如何如何遇上商尘宏,他如何主动招惹于我,我如何好心送他回宫,如何好心替他把脉,怎么不小心惊醒烛龙大神,还有他和毕方跟我说那些颠三倒四的话,边说边提着茶壶自斟自饮润嗓子,待我天花乱坠说完事情来龙去脉,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师尊,您别老睡觉呀,您说说话,徒儿该怎么办?”我扯着他衣袖不停摇晃。
师尊清目满启,沉静道:“为师跟你说过什么?”
“唔?”
他缓缓闭目,复又睁起,厉光毕现:“为师千叮万嘱,叫你莫在外人面前使用这两种力量,你何曾记在心上!”
我“咕咚”一声,从石榻滑到地上跪着,垂头丧气,伸手挠了挠师尊垂下的衣襟摆子。
“一直都是这副无所谓的样子,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吃些亏永远不长记性!”师尊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
这烂熟于胸的斥骂听得我心襟动荡,十分亲切。我满脸忏悔:“师尊,徒儿这次‘真的’知道错了。”
师尊用拂尘扫开我,面上纹丝不动,居高临下俯视我片刻,沉声道:“罢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我撇撇嘴,可怜巴巴仰望他。
师尊起身,俯视我道:“览冥、夭舍两位上神所担忧之事,亦是为师所担忧的。”他略微沉吟,“让你跟在览冥上神身边,倒不失为明智之举。”
“啊?”
师尊冷冷扫我一眼:“魔族若要复活帝炤,对身怀轩辕剑气的你志在必得,北极天柜山妖魔出没,难保没有他们的耳目,若兀屠亲自前来,为师亦无力护你周全。”
我急道:“师尊,兀屠第一次见我就知道我这本事,要对我不利早就干了,徒儿跟他相处一年他什么也没做啊,何况后来他不是被您打跑了吗?”
“无知荒唐!”
师尊勃然变色:“你可知,轩辕魔剑剑气天下至强至大,至刚至阳,蕴含无穷之力。当年兀屠重伤新愈,得你初元,耗你真气无数,你却魔迷心窍贪小失大,为那区区几百年灵力白白便宜他无数珍贵剑气,以至他功力大增。当年以为师之力,尚能压住这头魔畜,可你别忘了,他乃魔尊帝炤麾下第一员大将,好勇斗狠。远古大战,夭舍上神的腿便是断于兀屠兵器——巨剑噬阳之下!莫说他既得你剑气功力倍增,便是他功力全然恢复如初,为师也非他敌手!”
我愕然忆起当年与兀屠双修时,他那双泛着剑光寒芒,熠熠发亮的血泊双瞳;忆起他沉溺如蛊,缓慢而绵长的呼吸;忆起他每每调息养伤之后,抱着我无止无尽地翻云覆雨……原来,他一直瞒着我,偷取我体内剑气……
我还像白痴似地说想帮他。
帮得可真够彻底地。
垂首敛目,我莫名打了个寒战。
师尊挥袖负手,喝道:“大桃木一破,九阴鬼军入侵,魔族覆灭三界,此事非同小可。为今之计,你速速收拾,随为师前往拜谒览冥上神,共商对策。”
我收拾起心中惊慌,额伏至地,叩首道:“是。”
------->------->------->------->------->------->------->------->------->-------
先前览冥说他还要回宫处理商尘宏后事,我便引师尊直奔南炤京都皇城。
我们在皇宫里搜索一番,途经贵妃寝宫时,被院子里的女魃拦下。女魃引师尊入殿后退出,与我一道侯在门口。
天色渐晚,我跟女魃大眼瞪小眼,觉得颇为尴尬,遂没话找话道:“赤水女神,小神我有个不情之请。”
女魃宝相庄严,客客气气道:“若是九凤上神座下两位小徒之事,献儿已按神尊吩咐,放他二人离去。”
我嘿嘿一笑,作揖:“多谢多谢,其实,小神我是想问……”我干咳两声,“赤水女神昨夜在皇宫附近,可曾见过什么,妖魔鬼怪?”
女魃不动声色:“阁下指的是?”
我抿了抿唇,决定发挥自己厚颜无耻的功力:“赤水女神若抓到只昙花精,能否给小神我几分薄面,将她交于我?”
女魃依旧无波无澜:“卫弋君乃九凤上神得意弟子,怎会认识这等邪魔外道?”
唉,我觊觎人家主子的元神不说,还逮了只妖精来当替身,那感觉就像我去抓了最不入流的青中最人尽可夫的烟花女子去侍候人家供养庙宇上的宝贝皇帝一样,绝对的亵渎阿!难怪女魃正眼都不肯给我。
我继续无耻道:“女神有所不知,那小昙花命虽低贱,于卫弋却有救命之恩,还请女神高抬贵手,放她一马,大恩大德,卫弋无以为报。”
为了个点头之交的小妖怪卑躬屈膝,说尽好话,这年头我这样善良的神仙真的不多见了。
女魃冷哼一声,微微提高声音:“不瞒仙友,我对此等妖物性命并无兴趣,卫弋神君若要也无妨,只是它亵渎神尊,又得神尊珍阳,神尊宝元岂可便宜妖物,待她将珍元悉数还来,我自然放她一条生路。”
靠,你只说她得了烛龙阳元,咋不提烛龙怎么采她阴/精的呢?现在宝元都进入大小周天了,若全还给烛龙,她还有命活么,说话都不经大脑的。
我撇撇嘴,决定不再跟她废话,相比之下,恐怕她主子还好说话些,到时候览冥让她放人,她敢不放。
哼,昙花精可是我罩的,我卫弋罩的人,只许我卫弋欺负!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同床共枕
夕照清池,已至酉时,连续折腾好几天,早习惯像凡人那样昼出夜憩的我困意绵绵,站在外面忍不住打呵欠。
正打算伸个懒腰走动两步,殿门吱嘎推开,变作商尘宏模样的览冥在前,师尊在后走了出来。
我与女魃上前施礼,女魃毕恭毕敬对着烛龙福身,冲我师尊却只是点了点头,真没礼貌,我对她异常不满,万般腹诽。
“卫弋。”
师尊出口叫我,我急忙应道:“徒儿在。”
“从今以后,你跟随览冥上神左右,任其差遣。”师尊顿了顿,语重心长道:“好生磨练。”
这安排师尊早跟我说好了,是以不慌不忙道:“徒儿领命。”
“神尊……”女魃显然毫无心理准备,急急出声,却被览冥抬手制止,她只好满脸愤懑退后一步,看得我心头痛快至哉!
师尊又道:“为师须先行返回北极天柜山,你在览冥上神身边侍奉,切不可再任意妄为。”
喂喂喂,师尊,外人面前,骂我就是打您自己耳光啊,要教训咱找个没人的地方关起来慢慢教训!
我努力朝师尊使眼色,无奈师尊根本不看我一眼,反倒是览冥兴趣盎然地看着我,看我偷睨他,竟还冲我温和一笑。
师尊言简意赅地耳提面命了两句,转身向览冥告辞。
到他将要离去,我才赶快凑到跟前,扯着他衣袖揪嘴道:“师尊,我要跟他跟到何时啊?”
师尊仙风道骨,一派漠然:“览冥上神肯让你呆在身边,乃莫大荣幸,亦是不可多得的历练机会,理应诚心静气。”
其实览冥这尊神并不讨厌,对我客气礼貌的,彼此又有些交情,并非全然陌生;其实我对于这么快又见到他,有那么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雀跃窃喜;其实我还是有些胆怯,但为了匡扶“人间正道”,阻挠魔族灭世的崇高使命我必须唾弃无视这点小小的心理创伤;其实此番和师尊通过气,确定我跟他是一伙的,不该再有什么芥蒂……其实,但是,可是……
虽说平时我也三天两头往外跑,回山就求神拜佛祈祷师尊别回来或者立刻出远门,但师尊真把我给撵出去了,我心底还是有些小小的郁闷和不舍的……
许是察觉我终于有了为人徒弟的良心,师尊难得用了和蔼语气:
“好了,回头为师会遣阿延小维助你一臂之力,莫再牵扯拖沓,你平日的出息都哪儿去了?”
我黑了黑脸,只得放开衣袖,朝师尊磕了三个响头,恳切道:“师尊,徒儿不孝,无法侍奉您老人家左右,望师尊好好保重。”
“嗯。”师尊点了点头,乘云随风而去。
我望着他离去的天空,有些微的伤感。
又不是再也见不着,我这是怎么了?
看来我果然是个多愁善感的神仙,比较喜欢欢聚热闹,讨厌离别。
------->------->------->------->------->------->------->------->------->-------
我依旧作回我的元咏妍,住回我的昙宫。
奇怪的是览冥非要我先化作小太监随他临幸昙宫,直到入殿瞅着殿央盈盈上前请安的美人,我才恍然大悟。
览冥屏退众人,独留我侍奉,待众人退去后,盛装华贵的“昙美人”急忙朝前一拜:“小妖叩见神尊。”
览冥朝我一笑,径直上榻,交叠双手垫于后脑,侧躺道:“她是你引进来的,交给你处置。”
我站到她面前扼腕道:“你这没出息的东西,我让你能跑多远跑多远,你还逗留这皇宫附近做什么!”
昙花精听得此言,才察觉是我,急忙磕头道:“神君,那日蓐收神座镇守,小妖不敢擅动,后来……”
我一挥手:“算了,事已至此,你也别着急离开,本座应该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你先变成我现在这小太监模样,平时就在昙宫听候差遣。”
“是!”她急忙领命。
我又道:“莫在这皇宫中为非作歹,否则那赤水女神发起威来,我可保不住你。”
“多谢神君提点!”她磕了两磕,和我样子对调,迅速掩门退出。
目送昙花精离开,我回过头来,对上“商尘宏”似笑非笑桃花迷离眼。
嗯,摸着良心说,虽然览冥本相俊美无双,天下无出其右者,但我还是觉得他现在这样子顺眼些。即便气质是天生的,但少了五官帮衬,那气势还是要差许多。相较之下“商尘宏”长相更为细腻柔和,我对着现下这副尊容,总算没那么拘谨忐忑。
这几天辛苦操劳,天南海北,我实在需要好好将养将养,遂一屁股坐到榻上,把他往里面推了推。
我承认我是故意接近他,又变回商尘宏的他。
稍微保持点儿距离……气味儿……胸膛……肩膀……唇……
我目光逐渐向上,身子离他也越来越远。
果然还是不能靠太近。
烛龙已经觉醒,怎还会是商尘宏,那个傻傻被我玩弄于股掌中的人间皇帝。这淡而撩人的呼吸气味,依旧是属于览冥的。
“卫弋。”
他似乎不甘心再这样屡屡被我拒之千里之外,拽住我双臂,用力拉回他怀里。
“看着我。”他低声,眸底幽幽起浪。
我姿态十分扭曲,发型亦很狼狈,挣扎间面板朝下压在床上,弱声道:“别凶,等等。”
调整姿势,头往外侧背对着他,主动向他偎依过去。果然,只要不是正面抵在他胸口,只要视野不直接受那两片充满魔力的嘴唇刺激,只要嗅觉不零距离被他的呼吸和脖项间瑞香占据,我浑然天成,和泰安康。
他就势伸出手来,枕于我项下,左手抚上我神阙六宫穴,汪洋大海般涌动的灵气随即把我层层包裹,若浮云端。
“是不是昨夜伤势未愈,身子不舒服?”他有些担心地问。
我背对着他舒服得直想叫娘,两爪抱住他左手,牢牢固定在自己神阙上,半眯眼牛头不答马嘴低声:
“览冥上……唉,我想问你个问题。”
他声如细雨,在我耳侧澹荡涟漪:“嗯?”
我赶快捂住暴露在外的耳朵,侧头望着附身过来的他,但见俊颜含芳敛卉,舒眉展颜。
“那个……你生我气吗?”
他不用本相还有个好处,就是“商尘宏”明亮亮的“黑眼睛”可以注目于我,不然到了晚上对着两眼一闭的他,本来就够高深莫测了,还不让从他心灵窗户里揣测其心意,要不要人活了。
他扬眉不解,我于是轻道:“三十年啊,我爽约了,你生我气吗?”
不待他开口,我又急忙解释,“我原本打算过两三天就突然出现给你惊喜的,那三十年之约根本是信口胡诌。可是后来出了点儿事,我被你那好朋友夭舍抓住,跟三太子打架去了,所以最后没来成。”
言下之意,要算账你找夭舍去!
我感觉捂着肚子的大手有些些微的用力,他神色倒不曾有异,只懒懒道:“你不认得我,却怎么认得他的?”
我简单交待完巧遇夭舍的经过,末了郁闷絮絮叨叨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能冲破章莪山结界的,你知道,我性属极金,夭舍火系法术专专克我,我想破他结界比破你的还难。都怪那该死的樵夫!”
“樵夫?”
一提这樵夫,我火气大了,愤愤道:“甭提了!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狼心狗肺的东西。三百年前我刚出山,逮谁看着都觉得是个心地纯善,那人长得又周周正正人畜无害。章莪山你知道的,结界内外两番天地,从外面看光秃秃一破烂山头,我驾云经过正眼都懒得留,本来没我什么事,怪就怪我眼睛太尖耳朵太灵,大老远就瞅着他咋唬,定睛一看,他面前居然站着头吊睛白额巨虎!”
览冥薄唇微启,有些哭笑不得眄着我。
我被他这种渴求聆听的眼神所激励,愈发滔滔不绝:“我小时候也常听那些白虎精吹牛攀比,说自己曾经吃了几个几个人提升了多少妖道,一时善心大发决定匡扶正道,摁下云头,拳打镇山虎,一脚过去!”我边说边凭空摆了个飞毛腿姿势,洒脱不羁道,“把那吃人恶虎踹下山崖!”
览冥收回抚在我神阙上的手,坐起来顶着下巴干咳一声。
“你也觉得我很厉害对不对?”我厚颜无耻,得到他一个莫可奈何的肯定目光,立即面色一凛,腾地盘腿坐起,面对他慷激昂道:“我原本打算不留姓名,学我师尊气度飘逸离去,可那樵夫冲上来死死拽着我,非要我赔他老虎!”
我开始一人分饰二角,叉腰的是樵夫,昂首挺胸拗造型的是我。
飘逸的我:“拽着我干什么,男女授受不清!”
叉腰的我:“你,你,你,你杀了小白,你杀了小白,你把我的小白赔我!”
飘逸的我:“什么小白?喂,你别告诉我,那头老虎是你养的。”
叉腰的我:“哇,你这婆娘长得斯斯文文国色天香,没想到是个母夜叉,我的小白,我的小白,你死得好苦啊!”
演到这儿,览冥忽然出口道:“他没这么窝囊。”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无情无爱
我正演到兴头上,览冥忽然出口道:“他没这么窝囊。”
事实的真相是,当时那樵夫气宇轩昂义正言辞乍看之下还有点儿秀色可餐,指着我道:
“妖妇,小白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出手如此毒辣!”
在我的理解里:妖,媚而艳丽者;妇,熟女也。
他叱我作妖妇,无疑是国色天香俏佳人之意。
我对自己被览冥突然打断表示不满,瞪着他示意要听下去就闭嘴,遂继续道:“说时迟那时快,这刁民与我一言不合,抡了把锄头便偷袭本座我!没想到他尚有几分本领,我以慈悲为怀,不敢伤他,他却咄咄逼人,死缠烂打!”
览冥轻揉额心,叹道:“此镰名曰‘敛刈’,镰出如秋风肃杀,然敛而不刈,并非杀人兵器。”
“恋弋?”我怪道,“亏你编得出来,我看它就想饮我血吃我骨,还恋弋,我还爱卫呢!”
览冥闻言一怔,耳根前脸颊后隐约泛起淡淡红晕。
我才后知后觉瞪着他:“咦,你怎么好像看过现场似地。”
览冥嘴角勾勒明艳微笑:“当时分明是你心虚之下先声夺人,我不知你对我是否心存杀意,为求自保不得已出手。”
“那个樵夫也是你!?”我尖叫一声,听到殿外传来轻响,急忙捂住嘴巴,做小心翼翼状。
“我不是樵夫。”览冥无可奈何,“那一世我出自书香门第,机缘巧合下得高人指点,练就一身非凡武功,小白幼时被我从森林里捡出来养着。我受人所托追捕江洋大盗,误入章莪山,贼人放完淬毒暗器,自悬崖边纵飞而下,我惊于小白受伤,接着你从天而降,不由分说就把小白踹下山崖。”
我打赌当时自己表情跟吃大/便一样。
览冥点着头自言自语:“如此说来,或许是当时生死存亡关头,元气自行游走护体,以至于破了章莪山结界。(.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我欲哭无泪,悲苦道:“你,你……我修炼多年,好不容易第一次出山,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把我打落山头!害得我以为人间处处有凶险,又在夭舍那儿躲了好几十年才敢真正行走江湖啊!原来是你,我,我……”
览冥哭笑不得:“小白与我相依为命,你一出现我便痛失挚友,这样算我们扯平。”
我咬牙切齿:“怎么扯平,你出手多重,若我不是个小神仙,早被你一镰刀给勾掉脖子了!”
览冥无奈道:“当时你突然从胸口摸出一把珠子撒过来,我以为是暗器,是以……牵动了真气……”
我不平怒目:“我自知理亏,不还嚷着说赔你么!那么大把珍珠哪里长得像暗器了!”珍珠这种东西,琅玕树三珠树上一摇一大把,我可半点儿不心痛。
“谁想得到你随手带那么多珍珠……总之,是我莽撞。”
他偏着头,未曾察觉外袍半滑肩膀,浅笑道:“转世时我还纳闷,你来这么一出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百思不得其解,原来又是巧合。”
我汗颜,小心肝颤了两颤,对刚才自己无法无天冲撞烛龙的行为十分后怕,急忙收好腿摆出淑女姿态,谄媚微笑:
“我们,我们到底见过几次啊?”
览冥托着下巴道:“算上这一世,也就三世了,‘樵夫’之后到孟江之间我又投胎过两次,你没出现。”
废话,第一次出门就直接被你吓回家了。不仅如此,我沦落到现在的下场,变来变去不男不女还跑去爬床侍寝,纠其根源,就是烛龙!
如果他不叫那么一嗓子,我就不会干掉小白;如果我不干掉小白,他就不会把我打下山头;如果他不把我打下山头,我就不会认识夭舍;如果我不认识夭舍,我的擎雷鞭就不会被他烧成灰渣;如果我的擎雷鞭没被夭舍烧成灰渣,我这几百年哪里要四处奔波寻找练器材料,最后堕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原来你才是罪魁祸首!
许是我眼中怨恨太过情真意切,览冥笑容略略发僵,末了只好道:
“不就一根龙须么。”
我感觉自己正在焕发新生。
------->------->------->------->------->------->------->------->------->-------
他伸出手来,我以为他会立刻变出根龙须,不,以他这么善解人意的个性,应该会直接变出把龙鞭!(我承认我是故意这么写的。)
但他没有,他修长的手指从我发间穿过,温柔抚玩,在我殷切的企盼目光下,半真半假道:
“你对我身上一根龙须,比对我还感兴趣。”
我咧咧嘴角,抓抓头皮,问出心中疑惑:“你说上古时代,我就曾与你并肩作战……这是真的吗?”
他眼中碧澄无云,望着我默然不语。
“可是我完全没印象呢。”我指了指自己,“你确定是我?我那点儿三脚猫的功夫……若真能参加上古诸神之战,也是给你们拖后腿的。”
我又抠着唇中思考:“这么说起来,你、夭舍、我,我们以前就是好朋友,可夭舍好像不认识我呢……奇怪……但他好像又认识‘孟江’……可照这么说,为什么蓐收和女魃不认识我呢……”
他并没有回答我,兀自摩挲着怀里一枚白玉。我看他半天了,一直没停过。
夭舍曾经说我长了一对贼招子,看见宝贝自然发亮。这白玉虽只露出一角,光凭那色泽光莹,我就敢笃定这是件上乘法器。商尘宏铁定没戴过,这是属于烛龙的。
顺着我的目光,他取下白玉,在我眼底摊开手掌,却是枚白净素雅,无任何丝绦妆点,白若凝脂的相思扣。
大象无形,大音希声,天底下最美的东西,往往是最纯粹朴质的样子。
“好,好漂亮……”我惊异得嗓子都粗嘎起来。
览冥低声道:“补天石于上古战争中损毁,此乃所余残石。上古之战后我受伤沉睡千万载,睡梦中日夜抚摸,磨去砥砺,化作玉石。”他顿了顿,又补上句,“七千多年前,一时兴起,琢磨成相思扣佩挂身上。”
神,神器啊!
我从他手上接过来,捧在手心细细品玩,满眼歆慕。
他继续低低道:“可凝聚灵力,提升修为,亦可疗伤愈病,起死回生。”
不愧是,神器!!!
我看得哈喇子直流,感叹道:“传说补天石色彩斑斓,五彩变幻,现在这块颜色怎么如此纯洁无瑕,好剔透好纯粹。”
“纯洁无瑕。”他声若蚊蚋,把这四个字重复了两遍。
我奇怪地睨过他,却迎上一双深沉黢黑的眸子。
“五彩缤纷不美吗?”他问。
我有些茫然,点头道:“美啊,不过我更喜欢它现在的样子。”
他低头轻喃道:“原来如此。”
我有些惶惑,好像自己不小心得罪了衣食父母,急忙讨好道:“你怎么啦?我哪里说错话了?”
他也不跟我装深沉,淡然回答:“它是相思扣,原本一对,情人间若相互思慕,便会变化五彩,她若思慕情浓,它便是红色,她若伤心欲绝,它便是青色……”
我背脊不知不觉间又冒出一层细汗,尴尬道:“那现在这样呢……”
他朝我微微一笑,云淡风轻:
“无情无爱。”
玩完,我踩人家痛处了!
心卡在嗓子眼上,大脑急速运作,突而灵光一闪,犹若神助,我自己都佩服自己灵机应变的能力。
我双手呈上相思扣,恳切道:“览冥,你别难过了。好歹曾经兄弟一场,这次我帮你。”
他轻描淡写黯黯睫毛,目光悠悠。
我想当然道:“这是‘槿儿’送给你的?你不是说你感觉不到她的气息吗?搞不好她真的落入魔族手中,毫无意识,所以这相思扣才感应不了她对你的思慕爱恋。”
览冥抿了抿嘴,不作声。
我以为他沉默代表默认,遂继续表忠:“你跟槿儿什么时候失散的?”
他眸泛雪寒,仔细看着我,低低道:“七千八百年前。”
呃……我尴尬了。
“咳咳。”我不好意思垂下头,局促道:“这么久以前啊,那,我不一定能行。”
“你想做什么?”他语气轻若浮羽。
我指着自己道:“我原想穿回你和槿儿失散的时候,看看她到底去哪儿了,或许能找到些线索,不过……”我羞涩道,“我法力太浅薄,七千八百年前,我恐怕到不了……”
“穿……回……从……前……”
他宛若魔怔般,赫然抬目,抓紧我的手腕。
“怎,怎么了?”我有些惊惧地往后缩了缩,他力气太大,我手腕好像正在碎裂中……
他似乎彻底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瞳中险山崔嵬,面上风云变幻,喃喃道:
“到底是忘记了我……还是……我的过去才是你的……”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相思双扣
“到底是忘记了我……还是……我的过去是你的……”
他没有说完整句,嘎然而止,眸海狂风吹雨,直视于我。
我打赌他被这问题纠结了很久,实在过于好奇,努力抽手同时吸着凉气问他:
“什么……意思……?”
他猛然惊醒,抓着我的手并没松开,却似乎刚经历过一番涅磐重生,已有了某种笃定,双眼泛着坚毅的明亮光芒,似乎还掩映着似有若无的喜悦。
从认识他到现在,这应该是我见过他最激动的样子。
“卫弋,你的穿越能力,还是必须倚靠外物么?”
听不懂的不想,我直接忽略他话中“还是”两字,继续抽着手腕点头道:“是啊。”
自祖神开天辟地,万事万物存在消逝皆会留下痕迹,一棵树,可以历经人世沧桑,把点点滴滴都铭刻于他一枝一叶,一纹一刻中,只要能找到记录这段记忆的东西,我就能依循它自身的铭刻回到过去发生的时空中。不过对于有思想的东西,譬如妖魔神明动物凡人,不大好使,因为凡有思想者,必然会产生记忆的模糊和虚伪,且往往不容易受我控制。”
数日前在皇宫中与蓐收一战,他刑钺迎头向我劈来,我抓住刑钺同时,依循刑钺的记忆,穿越到蓐收挥舞它向我劈来的一刹那前,自身后偷袭,两个卫弋同时出手,才救了自己一命。不仅如此,当初夭舍突至,除了剑气护体,我也是用过这本事火口逃生,否则早就随擎雷鞭一起灰飞烟灭了。
相思扣既然是槿儿送给览冥的,我原想依托相思扣的回忆回到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空,可是,七千八百年前也……我最多也就摸着自己睡了一千年的石床,想看看自己过去到底是什么东西,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那石床居然跟我的意识同年同日生,我耗尽元神努力往回穿了五百年,也就见到块未经开化的傻乎乎的大石头,跟自己半钱关系也木有!
我百折不挠,在北极天柜山的时候,抓着个什么东西就往回穿,穿来穿去只证明了一件事:师尊果然是一千五百年前才把我带到北极天柜山来,以至于这里一草一木对我没啥印象。
至于所谓幽都山卫弋峰,那里太靠近九阴鬼地,十分危险,师尊不许我去,我也曾偷偷溜过去,反正啥也没捞着,还被师尊吊在柿子树上饿了大半个月,损失非常惨重,下场相当凄厉。
“不过……”以防他希冀过高,我急忙转折道,“以我现在的功力,最多也就穿回一千年前不得了了,而且这样穿来穿去,特别耗我元神,我可以试试看,不过你得让我将养将养,找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辰……”
说到这儿,我隐隐又有些后悔,没事装义气给自己揽的什么损己不见得利人搞不好办砸了还遭怨恨的烂活。
览冥笑得柔情似水:“我不急。”
不急就好,不急就好。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残忍行当,趁我说话间松了手劲儿,佯装不知把我拉回他手臂上枕靠着,从背后搂紧,指肚轻轻摩挲我手腕上的淤青。
淤青很快散去,他重新把手抚上我神阙穴,运起层层叠叠瑞祥灵气把我包裹住,宛若月下清风低喃:
“休息罢。”
身处天下至玄至阳烛龙大神怀抱,我内牛满面,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和满足,并向故乡父老致信:我一切都好,请师门放心!
迷糊间,我手里似乎还捏着那透凉洁白的白玉相思扣。
------->------->------->------->------->------->------->------->------->-------
我眯着眼睛稀里糊涂想:他怎么不要回去?凝聚灵力,包治百病,简直就是修炼出游必备良药,要能据为己有该多好啊。(.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一个亲昵的声音带着暖风在我耳侧道:“不行,这个是我的。”
当个大神还这么小气巴拉的!
我撇撇嘴,使劲儿捏紧相思扣,往自己胸口摁了摁。
身子似乎被人揽过,某样又软又湿的东西掠过我鼻尖,拂羽般触两触,接着两片香润清冽的东西覆裹住我的呼吸。我那不甚清明的脑子在关键时刻往往十分灵活够用,电光火石一句话飚过:
烛龙口津,更胜瑶池天水,绝不浪费!
于是我大张嘴凑上前去狠狠吸了两口。
“你这贪婪的德性,真是数千年如一日。”那道好听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这次音源转移到我正面。我不加理睬,继续咀嚼吮吸加吞咽,恨不得把他吸干。
他的怀抱中明明滚烫,却不让人觉得热,只是无边无尽的温暖。
吸着吸着,我似乎坠入梦乡,又似乎朦胧中舒醒。
镜花水月中,我置身一片漆黑的世界,听到有人言笑晏晏。
男的无奈叹气,跟览冥的声音很像,却比他多了一份拘束的严谨:“……好生引气固元,唔……别闹了……”
女子放浪笑声如铃儿不绝。
“卫弋……唔,……卫弋!”
嗯?谁叫我?怎么听着有些像烛龙大爷在发火呢!我赶快把手一推,想把相思扣还给他,却发现自己丝毫不能动弹。
“卫弋!”他颇为恼怒,我听到什么东西“怦怦怦怦”贴着我激烈跳动,一起一伏间把我推出去又拉回来,晃得我头晕。
“莫胡闹。”烛龙大爷义正言辞。
我直觉惹了祸端,须得赶快睁眼立正站好,可眼皮睁来眨去,除了漆黑一片就是一片漆黑。
什么温暖厚实的东西突然把我捏住,怔忡间,一片煦日晨光映来,晃得我有些眼花。
我好不容易适应这光芒,正上方,览冥那完美无缺胜似圆月的无双俊颜映入眼帘。
白皙如玉肤质在晨光下愈发柔靡,翘起的吊梢凤眼半敛溶溶,流光溢彩,额头细汗晶莹欲滴,精致绮丽的锁骨自半敞金丝单袍中犹抱琵琶半遮面,一切的一切,却只为衬托出两片近在咫尺,媚红妖娆,薄若蝉翼的鲜唇。
色字头上一把刀,我感觉心脏正在被美色反复摧残蹂躏。
我神游海外,盯着他唇瓣启阖,一眨不眨,底下什么软软的东西似乎微微起伏,我并没在意,只愕然发现览冥唇上有靡烂的血色,哇啊啊啊啊啊啊,烛龙被人咬了!烛龙血啊,烛龙的宝血啊……
暴殄天物!好心痛好心痛,我要死了要死了!
“这是什么?”
身子一轻,我突然被人拎了起来,脸上重重挨了一巴掌,痛得我眼冒金星,正要呐喊,定睛一看,却见身旁一个白白胖胖,闪烁着五彩光芒的东西和自己一碰一撞,原来刚才撞我的是枚相思扣!
不是刚才览冥给我看的那枚么?
接着,一张无比熟悉,简直是烂熟于胸的女人脸映入眼帘。
我看着“我自己”披头乱发,衣衫不整,表情淫/荡地贴着览冥半敞胸膛歪坐而起,手心颠着我和隔壁的大胖兄弟没心没肺道:
“定情信物?”
览冥低睨着她,或者另一个我没好气道:“此乃五彩补天石材质所制,可疗伤护体,亦可凝聚灵力,辅助修为……莫闹,好生听吾一言……”
软在他怀里的尤物艳冶妖媚,舌尖挑逗览冥锁骨,在上面留下深深浅浅吻痕,览冥被她拨弄得面色忽明忽暗,只得干脆钳住她手腕强行拖开,正色肃目道:
“既然受伤就仔细调息,莫一味贪图欢娱……卫弋!若觉无事,立即把衣服穿好下去!”
真是不解风情!
我被她随手搁在旁边褪下的丝裙上摇头叹息,基本明确自己的意识现在正附在相思扣其中一只上。
她瞥了瞥嘴,身子骨依旧软绵绵地,不情不愿面对览冥直腰,斜着媚眼道:“体内气息还是紊乱,你再陪我双修一次就好了。”
这个览冥的眼色似乎比我所认识的那个更加清淡虚渺,手指搭上她脉搏,平静道:“双修不必,汝且打坐,吾助尔调息。”
“不、要。”她迅速抽回手,睨着我和身旁的大胖兄弟,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这个给我?”
览冥点头,牵紧交襟外衣,掩饰住无限风光的锁骨。
她似笑非笑,突然把我抓了起来,一抛一抛,上上下下,颠得我有些反胃!
“你不是最看不起凡人妖魔之间情情爱爱,送我这个,算什么意思?”
览冥面色无波无澜,低着头一丝不苟整理衣衫。
她笑得更尖锐:“相思扣?览冥神尊好得闲,竟有功夫去把补天石琢磨成如此精致玲珑的相思扣。”
览冥整理好衣衫,狭长莹惑的金眸缓缓抬起,矜淡无风地注视着她。
她眼底闪过一丝黯然,神态高傲妩媚,忽而察觉到什么,两指夹住我,凑过琉璃大眼来饶有兴趣道:
“怎么突然发出淡淡红光?”
览冥闻言神色微动,我辨别不出他的思绪,似惊非惊,似喜非喜,乍看之下寂静空旷,忽眼瞅来,又觉得他有些许迷茫。
不知何时,他的目光落在静置平躺着的另一枚相思扣上,晶莹如玉的手指缓缓将它拿起。
我想起他对我说过,相思扣发出红色光芒,代表情人对你恋慕殷思。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开天斧现
作者有话要说:
培训的地方是异常豪华异常大异常美丽,而且只有单人间,因为是专门的培训中心,房间里东西随便吃网随便上,嘻嘻~~~~相思扣发出红色光芒,代表情人对你恋慕殷思。(.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你这块也红了!”她指着览冥手心那枚相思扣惊讶。
览冥举手投足不胜风流,宛若泼墨山水般清新大气,两指夹起我那圆胖子兄弟,轻描淡写:
“相思扣本为一对,吾手中这枚发散赤芒,代表汝居心叵测,贪吾精元,心若起贪恋,眸色必红。”
她闻言面色发黑,直接脱手把我甩飞出去,心尖儿悬荡中,总算稳稳当当落回览冥手心。
“不乐意要?”
因着览冥收了掌心,我眼前又一抹黑。
“哼。”
览冥手心被人抠开,她顺手拿走躺我上头的双胞胎兄,坏笑道:
“刚才我手上那枚可也红了,原来堂堂览冥上神,也会贪我这区区小女子的精元!”
------->------->------->------->------->------->------->------->------->-------
清晨一缕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纱帐,罩在我眼睑上。
我被这光照得皱眉,使劲儿揉了揉眼睛,一个打挺盘坐起来,侧首迎上半撑半躺,无比慵懒诱人的“商尘宏”,他对着我缓缓扯出一丝笑意,倾国倾城。
唉,自从元神觉醒后,以前那傻傻痴痴的气质荡然无存,长相却一天比一天祸水了,可惜。
那枚相思扣安静地别回他腰间,纯白无暇。
我盯着洁白无瑕的相思扣,脑中又绕成一团乱麻。要还分辨不出览冥喜欢的是谁,我这几百年艳/情本子就白看了。
但人间情感和神界纠葛不能完全等同。若说览冥不喜爱我,自他觉醒以来对我一言一行,过于亲昵,远超孟江卫弋之间的交情,可若说这便是喜爱……我又不大敢相信。
抱一抱,亲一亲,拉拉小手,就算喜欢吗?
我跟兀屠滚过一年床单,可我不觉得他喜欢我。
纯白无暇的相思扣,无情无爱。
“情爱”二字,到底是何感觉啊?
一边想着,我不由自主伸手摸住那枚相思扣,它还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是不是坏掉了。
抬眼,迎上商尘宏深沉漂亮的黑眸。
览冥轻轻摸着我额头,问道:“怎么了?”
我伸出手心:“我的那枚呢?”
览冥轻笑,眼底带着暖意明晖:“问你自己啊。”
我低下头,继续摩挲他腰间的相思扣:“昨晚我循着它的回忆,看到一些事情。”
览冥还是那副坐看云起的闲淡模样,不予置评。
我再次抬头,平静陈述:“两枚都红了。”
他点点头,重复道:“嗯,两枚都红了。”
我又指着他腰上的相思扣道:“可是现在不红了。”
他跟着我又重复一次:“嗯,现在不红了。”
我看着他,问:“怎么办?”
他看着我,清冷道:“是呀,怎么办?”
我有些郁闷:“你别老学我说话。”
他抿着嘴,看我的目光格外轻悠,修长温厚的掌心不知何时抵住我鬓发,慢慢按抚:“那你想不想知道?”
当然想,这其中搞不好能找到关乎我身世过往的线索呢。
还有,那个……我跟他……那个那个……
于是我忙不迭点头。
他眼波泛起清漪,莞尔:“好。”
------->------->------->------->------->------->------->------->------->-------
览冥起了结界,令我在当心打坐运息。
在不确定我目前功力能否承受穿越回七千八百年前时空情况下,他不愿贸然犯险,只要我随心所欲,循着相思扣铭刻的回忆,以意识去看看往昔所发生的事,他会在我身旁守护,并助我引导内息,渡力送气。
我依言结莲花坐化境,正要运息大小周天,女魃突然在门外切声道:
“神尊,大事不妙!”
览冥肃眉敛目迎出,不及开口,一纵炎风穿门而至,落于殿堂,赫赫然却是毕方鸟夭舍。
女魃业已奔入殿中,我见状立即收气而起,走到览冥身边。
“蓐收遭兀屠重伤。”
------->------->------->------->------->------->------->------->------->-------
据夭舍所说,他与我们分别后依言前往大桃木,孰料刚至度朔峰,便得知蓐收受伤之事。
在他细细追问下,众人只道蓐收、盘瓠、冬翁与三太子各据东南西北,日夜巡游衡天山。兀屠何时前来,如何偷袭蓐收得手,除蓐收外无一人知晓。
而蓐收苟延残喘逃回大桃木警告神荼郁垒两名神使,只来得及说了“兀屠”两字,便昏迷不醒。
夭舍仔细替他验过伤势后,竟有惊天发现!
“你说是开天斧刃气所伤?!”览冥眸色如炬,神情骤冷。
“绝不会错。”夭舍笃定道,“祖神以开天斧劈开混沌,斧钝而无刃,力量却不亚于轩辕魔剑。我还亲自去过蓐收巡游之地,天浊地裂,以一点为核心,周遭万物飞旋如太极。与上古时代传说中开天斧的威力一模一样。”
览冥敛色,负手不语。
我好奇道:“自祖神创世以来,开天斧一直下落不明,此番为何会突然显世,还落入魔族手中?”
夭舍顺手掐了掐我脸蛋:“还有一位,他应该知道开天斧的下落。”
这次不等览冥看他,他自己先警觉回神,迅速跟我拉开距离
“上神的意思是……”女魃瞳孔微缩,神情可怖。他们都一脸严肃,就我一个,依旧不明所以。
“魔尊,帝炤。”
这四个字从夭舍嘴里吐出,房中气压陡降,莫说女魃面色苍白如纸,就连览冥亦愁眉深锁,好不到哪儿去。
既然魔尊知道开天斧下落,那么魔族能找到开天斧亦不足为奇了。
“如此说来,天地之间最强的两把武器皆已落入魔族手中。”女魃眉头深锁,望着览冥:“神尊,兀屠频频挑衅,吾等是否应立即调兵遣将,随时备战,以防魔族重覆三界?”
览冥轻轻摇头,沉默不语。
夭舍接过话茬道:“开天斧潜藏威力霸道,绝非鬼车、兀屠能驾驭,祖神以之裂天开地后便将其封印,若与轩辕魔剑相比,后者更为可怖。当初魔族兴盛,且有轩辕魔剑助纣为虐,尚且一败涂地,如今帝炤既灭,以鬼车小心谨慎的个性,就算握有开天斧,也不会如此贸然行事。何况一直以来,鬼车最主要的目的是复活魔尊,他不会轻易宣战的。”
女魃有些急躁询问:“那依上神之见,我们总不能一直这样坐以待毙?”
一直沉默的览冥眉间微蹙开口:“兀屠两番挑衅偷袭,屡屡故意暴露行踪,又祭出开天斧,唯恐天下不知,其中到底有何阴谋,本尊的确想不通透。”
女魃上前一步,急促道:“此人狂妄之极,一意孤行。魔尊不在,魔族之中根本无人可约束管制他,会不会是他好大贪功,自恃开天斧在手中,意欲摧毁鬼门,引九阴鬼界大军入侵,到时鬼魔合军,又有开天斧,我等不一定能抵挡住。”
览冥断然否定:“莫要小觑兀屠,彼乃魔尊手下第一员大将,文韬武略,绝非匹夫之勇。七千八百年前,因为玠梧在世,魔族才会有恃无恐,大肆召集九阴鬼军,现在他不在,一切皆为虚渺。”
玠梧这名字贯入耳朵,我有一丝恍惚,血脉若浮,一股戾煞罡气沿四经八脉涌作一处,汇若剑锋,壅塞胸口而不得出,我强定心神,运气相抵,好不容易把它生生压制住,心口一阵阵翻涌恶心,头晕目眩。
“怎么了?”
览冥心细如发,立即察觉我的不适,渡气相助,关切轻问。
我胡诌道:“可能是昨晚耗气过甚,我自己休息会儿。”
他把我扶坐至榻上,就这会儿,夭舍已经两步上前到了览冥跟前:
“看来你我思虑略同,眼下魔族最重要的事还是复活魔尊。当务之急我们得先找回槿儿,没有槿儿,料鬼车和兀屠也折腾不出什么妖蛾子。可是,完全没有槿儿的线索。”
夭舍说完就一屁股坐我身边,翘着二郎腿苦思冥想状:“那小鬼怎么突然就没气息了呢,按理说她没那么容易死的。”
览冥帮我调理结束后,起身摸摸我额头:“你身子无碍。”
我果然感觉神清气爽了不少,冲他笑道:“看来你们没办法,还是只有靠我咯。”
“此行可能凶险异常,你确定?”他严肃道。
我十分诚恳点头:“其实找槿儿只是顺带啦,我也挺想回到七千八百年前,问问那时候的自己,我到底是谁。”
夭舍醒悟过来我意欲何为,满眼兴奋凑过脸来:“你这丫头行不行啊,上次让你往回穿了个三四百年,你就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在我那儿晾了五天太阳。若非你这穿越能力如此不济,又要借外物,还只能往过去穿,否则我早笃定你就是天机镜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全副武装
“若非你这穿越能力如此不济,又要借外物,且只能往过去穿,否则我早笃定你就是天机镜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愤怒地瞪了夭舍几眼。
览冥淡声道:“夭舍与我联手,渡力相助,你安全回到七千八百年前并非难事,这两日你好好调息……”
“不用。”我说
“还要两天?”夭舍怪道。
四目相对,电光闪闪。
这几日屡番得烛龙阳元珍气,我的功力精神已臻巅峰状态,根本不用再休息。但我自觉牺牲是回事,夭舍这样,太不厚道!
我鄙视道:“狼心狗肺,还是览冥有慈悲心。”
“览冥有慈悲心?”夭舍一脸呸呸呸,嘲讽连连,“他的铁面无私薄情冷性,天下孰人不知,孰人不晓。你这娃儿瞎了狗眼。”
我手指一挥,一道金电直袭夭舍面门,夭舍不痛不痒化解无形,冲览冥摇头叹气:“你看她,根本是精力过旺。”
“的确,拖得越久,越是夜长梦多。”
一道熟悉的清冷嗓音自门口传来,我抬眼望去,欣喜万分:
“师尊!”
师尊身后阿延小维人模狗样行礼道:“拜见览冥上神、拜见夭舍上神,拜见赤水女神,拜见师叔!”
我屁颠屁颠冲过去狗腿地抱住师尊手臂,脸颊贴着他老人家袖子蹭蹭,两眼开花:“师尊,您专程把这两小畜生送来陪我哪?”
师尊拂袖挥开我道:“不知礼数。”
我吐了吐舌头,笑着站到他身后。
诸神相互见礼后,师尊道:“下神乍闻金神受袭一事,特意赶来,便是想向览冥上神建议,或可考虑令卫弋寻找天机镜下落。孽徒能力虽小,亦愿尽绵薄之力。适才夭舍上神所言及是,魔族蠢蠢欲动,拖下去只怕夜长梦多。”
览冥看了看我,沉声道:“卫弋,不可勉强,知道吗?”
“安啦安啦。”我冲他点点头,“选日不若撞日,就现在!”
夭舍从怀中摸出只红凤凰递于我道:“这是槿儿年幼时我给她编的,她一直带在身上。失踪后,我在她居处拾得此物。你试试看,能不能回到它最后一次见着槿儿的时候。”
我从师尊身后走出来,接过红凤凰。
靠近一看,才发现这小凤凰是以花朵编制而成,凤羽一丝一缕,鲜红似血,反卷如爪。
“这是……彼岸花?”
章莪山的火照之路开遍了这种妖冶浓艳的赤色花朵,我并不陌生。
“卫弋。”
师尊开口,我收了红凤凰旋身行礼:“徒儿在。”
师尊从袖中递过一件熠熠夺目的赤色玄裳,艳丽无双,我欣喜接过,披挂身上:“师尊,这是?”
小维窃笑:“师叔,自己的宝贝自己都不认得啦?”
我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布料竟是我的宝贝疙瘩——火浣布!
“师叔你上次出山,师祖就令人取彩虹霞,加以金丹、濯上池水,以火浣布反复织就而成。”小维笑盈盈偷睨览冥,打趣道:“没想到,刚好赶上给你作嫁妆。”
“要嫁也带着你当陪嫁丫鬟。”我皮厚无比,旋身化出本相,把火浣裳穿戴披挂妥当,搔首弄姿对镜自赏一番,满足欢畅乐不可支。
师尊宝相庄严,平稳道:“你天性畏火,此物不惧业火,遇火则洗。”
“多谢师尊!”我笑咪咪乐呵呵,格外兴奋。
览冥见状,亦走到我身边,掌心叠转,化出一柄长形锦盒,递于我手中。
我心口扑通扑通,几蹦出喉咙。指尖瑟瑟发颤,好不容易剥开盒梢,露出一线空隙,顿时烁玉流金,双目几被灼伤。
一柄长鞭静静置于宝盒间。
柄处乃龙首花纹,烛龙宝相熠熠,隐隐带着威煞,金色龙眼中万魔伏藏,无所遁形。鞭身并非实体,仅余疾影烺烺,鞭身周围遍布电光雷火,我持起抖落间,竟似闻风声鹤唳,雷亟山河。
我梦寐以求的,龙、鞭!!!(没错,我就是故意的)
览冥还是那句话:“遇事不可强求,自保为上。”
这向来是我卫弋做人原则,哪需他来婆婆妈妈。[.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我披挂整齐,气高趾扬,颠抛着红凤凰步至殿央,冲览冥和夭舍点头道:“来。”
小维摸着胸前的小辫子问:“师叔,你不用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神经,我哪次穿越不是说穿就穿,难不成还起个仪式做场法事?
小维嘟嘴做白痴可爱状:“可是,人家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有些心欠欠的……”
童言无忌。
小维话音刚落,处在览冥、夭舍和师尊形成的三角区域中心的我立刻感觉到氛围陡沉!
人间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哦,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我正对着师尊,见他拂了拂袖子近前一步,似乎有话要交待,而本该最持重的览冥却先他一步道:
“卫弋,我说的话定要放在心中,七千八百年前魔族猖獗,你容貌独特,身负异禀,极易惹祸上身,回到过去后,尽量掩盖容貌,迫不得已便以孟江模样行走,切勿在外人面前露出本相。若觉稍有不妥,立即回来,万莫留念。”
夭舍从背后走到我身边,四目交接,他似乎若有所思,然后看了看览冥,不明白他们在交流些什么,反正他似乎确定了某种假设般,眼睛一亮。
他拍着我肩膀意味深长:“七千八百年前若有何困难,亦可找到我与览冥。”
他顿了顿,附耳道:“你前来求见,吾等必助你一臂之力。”
搞得这么神神秘秘地,切。
我又回头看着览冥问:“七千八百年前,我去找你,你会帮我吗?”
览冥颔首,手抚上我肩膀,低眉柔目,眸中润水流转,抿了抿唇,用几乎只我一人能听见的音量轻道:“记住我的话,莫要逞强,凡事量力而行,一有危险赶快回来……可若是,你回到过去遇到了我,告诉我,你是卫弋。”
我踮起脚附上他耳朵,学他说话音调低低道:“我说我是卫弋,你就会帮我啦?”好歹上古时代并肩作战的战友嘛,这话我觉得靠谱的。
览冥眸底烟波淼淼,脸颊一侧,直身敛目道:“烦请诸位稍等片刻。”
话音落,他推推我肩膀,我就亦步亦趋跟他进了内殿。
他步子很大,进去后旋身面对我。
“做什么?”我没头没脑,怀里还抱着锦匣和红凤凰,两眼发光往他身边靠。
嘿嘿,难道还有什么宝贝要给我不成?多多益善,多多益善,该不会怕我有个三长两短,准备把那个相思扣给我,光想想我嘴角都抑制不住往上扬。
览冥垂首专注凝视于我,眉如翠山连绵,眼泊和雨吹皱一池春水。
腰肢陡然被两只滚烫大手抚住,长指在我背部相接,脊柱被厚实指肚紧扣,我身子不知怎地一软,就跌入他怀中。
随着他长臂一环,我上身向后折去,如玉似兰清香拂掠,便被两片软润衔住了唇瓣。
他浅尝辄止,啄了一啄,眼波荡开如千里涵空云影,抵着我脉脉低喃:“答应我,若真的在过去遇上我,不要畏惧我,不要放弃我。”
大好的机会从嘴皮底下溜走,我还来不及计算损失,尚且云里雾里回味无穷,压根听不进去他说什么。此时紧偎他怀中,倒莫名忘却之前那种强烈的窒息痛苦,忘了就忘了,我卫弋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难不难得相处如此自在欢畅,我无暇多思,仰首就用舌尖朝他唇线扫上一弧。
览冥一愣,却瞅见我咂巴咂巴吞咽的丑态,无可奈何一笑,阖目俯首,重新攫取了我的呼吸。
灵动濡湿的舌吐芽交藤,交相纠缠不休,我贪婪地汲取,他任我予夺,搂住我腰肢的双臂越来越紧。在这灼热的气息中,我渐渐忘乎所以,早不记得自己初衷为何,一任沉溺,到得最后,却不是我不肯善罢甘休,反是他拒绝停止。
采上池水采得头晕目眩四肢发软,我是不是有点儿走火入魔,还是一气索要过多……虚不受补?
待醒过神来,我气喘吁吁,面红耳赤瘫坐在地,半个身子都挂在他身上。
“莫忘了。”他眷恋地撩起我散乱垂落的额发,吻拂掠过我眉心。
呃……莫忘了什么?
------->------->------->------->------->------->------->------->------->-------
从内殿出来,我跟览冥都一派气定神闲,全然无视小维迥异的探究目光。
感觉览冥和夭舍已经把师尊想表达的殷殷叮嘱都说光了,师尊冲览冥点点头,向众人作了个揖,彬彬有礼道:
“事不宜迟,请两位上神助力,下神与赤水女神协助护法。”
处在众人目光交织网核心的我,终于能体会一把当救世英雄的苍茫豪气!
我依言化作孟江模样,把龙须鞭往腰上一缠,扎成个漂亮的结扣,双手捧着红凤凰,大义凛然道:“来!”
夭舍元气克我,但览冥乃五行五克之外。所以夭舍在览冥身后,携气汇于览冥,览冥再运转容纳后自我印堂输入。女魃和师尊各据南北,起结界护法。
这股力量过于强大,我胸口阵阵翻涌窒闷,不住调息催法,印堂处前所未有的剧痛,额际大汗涔涔,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印堂处的虬形龙纹几欲凸出肌肤。
除了这种切身的痛楚,大脑一片空明,所有意念皆汇注于红凤凰的记忆铭刻中,在无尽时空漩涡迅速下沉坠落。
朦胧间,骤然听到小维撕心裂肺的尖叫和阿延沙哑的呼唤:
“师祖!”
师尊怎么了?!
我几乎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意识去思考,去行为,只能被动地聆听;我也知道在循逐物之记忆痕迹时不可轻易分心,否则极可能走火入魔,更有甚者会令自己的意识迷失于虚空漩涡,可我无法克制自己胡思乱想,无法屏心凝神。
连阿延都惊呼出声,师尊到底怎么了?
夭舍的咆哮隐约传来:
“兀屠!!览冥,你继续给她渡力……啊——!”
至此,我的神智彻底模糊,迷失于漫无边际的时间虚空中。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山中初识
郑重声明:不是番外!!!
------->------->------->------->------->------->------->------->------->-------
七千八百年前·大炤新帝元玺三年
(作者注:帝幽在位共两个年号,十年一个年号,分别是元玺和天隅)
我是一块青石,自混沌中醒来,看日出日落数万个年头,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或许是第四个万年,或者第五个万年时,一只青质赤纹的大鸟落在我身边,用它那长长的白喙敲着我道:
“咦,我家里居然有这么个东西?”
它伸嘴来衔我,我不太高兴,强着脾气一动不动,但气力不如它,还是被衔了起来。
我努力挪动身子向往外滚,不料他却将我轻轻放下,笑道:
“你不想挪窝?”
我是块石头,我不会说话。
“那就继续呆这儿,好好等你主人醒来找你。”
说完,狂风卷砂,它展翅高冲,消失于蔚蓝天空。
于是又这么过了数万年。山寂寂无人,苍苍兮竹生。
得天地日月之精华,我渐渐可以化作虚渺的人形,却依旧懒懒躺在地上,做我的石头。
直到有一天。
------->------->------->------->------->------->------->------->------->-------
我憩息的地方,风水极佳。背倚重山,临水悦泉,可闻竹涛,可见鹭飞,四周百花繁盛,清香宜人。
此山名章莪,山主是一只喜怒无常的瘸脚毕方。今晨尚且明光流彩,到这会儿,估计瘸脚鸟心情不妙,于是风云变色,树晻暧云冥冥,果不多时,淫雨霏霏。
这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下午,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
“啊,这石头长得好像蘑菇!我运气真好!”
伴随甜美稚嫩的女童声音,一个晶莹剔透,美得让我目不转睛的小娃娃浑身湿漉漉地闯入我的地盘。
她一屁股坐上我的宝座,哼着小曲将衣袖拧拧干,然后抱腿坐在我身边,东张西望了会儿,换了首曲子开始哼。
她哼了许久,大雨依旧不停歇,似乎有些无聊,她开始拾起宝座附近的小碎石往水上打水漂,功夫不错,可以一连跳十几下。
然而赞美之语尚未出口,这小娃娃已经把我给拾起来,准备往水里扔。
我急忙从她手心跳开落于泥土中,再蹭蹭蹭跳回宝座,顺带抖落一身污泥。
不小心抬眼,近在咫尺的,是她那双比我身体还大的乌黑眼珠。
“你是……石精?!”她满眼兴奋激动。
我依旧懒懒地。
她得不到回应,想了想,乖巧坐好,双手把我捧起来,笑得阳光灿烂:“你是不是石精啊?”
这笑容过于扎眼,我只能不耐烦地跳了跳,表示回答。
她见状,把我轻轻放回宝座。蘑菇石下因我灵气守护,百草芳卉,风雨不惧,她便干脆趴在宝座上,托着下巴凑着我甜笑道:
“我叫青鸳。”
她指着天空:“青天的青。”
又指着波上翻飞白鹭:“鸳鸯的鸳。”
我想说,虽然都是鸟,鹭和鸳长得还是有区别的。
说到鸟我忽然想起来,这里是章莪山内,有飞禽走兽游鱼都不稀奇,这只活人是怎么闯入毕方结界里来的?
她依旧托着下巴,眨巴着大眼睛:“你会说话吗?”
懒得思考的我直接用她的声音回复:“会。”
“那你叫什么?”她哧溜盘坐起来。
需要思考后给出的回答,我拒绝回答。
“你没有名字吗?”她有些遗憾,然而失落只是假相,她又迅速快乐起来,笑呵呵指着离我身边最近一丛红若火照的彼岸花道:“你在木槿花下,我就叫你槿儿!”
呃……虽然都是花,彼岸花和木槿区别也不是一点儿两点……
当然,我亦由衷感激她误把彼岸花作木槿,要她误把彼岸花作蘑菇,我岂非从此要叫做菇儿?
“槿儿,槿儿~”她反复诵读两遍,凑过来笑眯眯道,“行不行啊槿儿?”
这种事情有啥好商量的,我不耐烦“嗯”声首肯。
“我今年十岁,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我最小。”青鸳掰着手指跟我数亲戚,末了又问:“你呢?”
我脑子拧得喀喀乱像,要个活了几万,几十万,甚至可能百千万年的老妖怪来算她到底是九千九百九十九岁还是九千九百九十一岁,真不如干脆把我扔河里去!
我毫不犹豫回答:“你当我也十岁好了,天生天养。”
“天生天养?”青鸳有些发懵,低头想了小会儿,揪着粉嫩小嘴道:“哦,我知道,你就是大皇兄说的那种,‘以天为盖,以地为庐’的世外高人!”
……
沉默代表默认,青鸳眼里两簇火花噼啪闪烁,托着圆圆肥肥的小下巴羡慕道:“妖精肯定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有好多好多鸟兽虫鱼精跟你玩。不像我……”她的樱桃小口扁一扁又嘟一嘟,“天天被关在皇宫里。”
鸟兽鱼精相伴?拜托,这里是章莪山,哪个妖精不长眼敢在上神居处修炼。当然,我是经毕方鸟批准的异数。
“小时候我有好多哥哥姐姐玩,可自从大姐远嫁和亲后,哥哥们越来越忙,连旋鹰堂兄都被父皇派到好远好远的地方去打仗。现在宫里就我一个了,那些宫女太监成日毕恭毕敬头低得和一群鹌鹑一样,都不敢陪我玩,还动不动把脑袋磕得头破血流,烦死了。”
从这个形容来推测,她应该能区别鹌鹑和其他鸟类。
章莪山处在南桑国境内,举国上下信奉毕方鸟,是以民众都爱给自己取个鸟名,原来这女娃娃是南桑国的公主。
唔,这么说,似乎每年夏季南桑国国君都会到章莪山下主持祭祀,原来又到了这几天,莫怪这小娃娃能误入此内。
她继续苦着脸道:“旋鹰堂兄走后就没人带我出去骑马狩猎,也没人敢偷偷带我出宫了。母后成日只知道逼我绣花弹琴,父王也忙得没时间见我,我越来越讨厌皇宫,不想回去了!”
我听完只觉得她日子过得还比较丰满,随口道:“我从生下来就独自呆在这里,没什么大不了。”
“啊?”她什么表情都写在脸上,同情心泛滥道,“没其他石头精陪你吗?”
“没有。”
她神情愈发楚楚动人,水眸盈盈低叹道:“那你不是很可怜……”
“还好。”
她似乎觉得我在故作坚强,安慰道:“没关系,父王还要在这里祭祀好多天呢,回宫前我天天来陪你说话!”
刚刚谁在嚷着不肯回宫了,小孩的话果然靠不住,我完全不当回事:
“好啊。”
------->------->------->------->------->------->------->------->------->-------
第二天,她没有来,预料之中,我丝毫不觉得失落,照旧过着我蘑菇石底下晒太阳的悠闲日子。
第三天,夕阳残照,天幕将落时,那小小的身影竟意外出现于我视野中。
她风风火火迎面而来,鬓前两簇绑着铃铛的小辫子飞得老高老高,衣服上却满是泥泞,额头擦破一块皮,用手绢捂着鼻子歪歪扭扭地跑,眼里却带着令我无法逼视的艳丽笑意。
老远老远,就听她大呼小叫:“我来了!”
她刚坐下来,就滔滔不绝。说昨天被父王逮住去祭祀,祭祀了一整天,原打算晚上偷偷过来,没想到怎么都找不到来这里的路;今天一整天也在祭祀,忙得头晕目眩,偷偷翻墙,不小心手滑摔了个狗/吃/屎。
我想插嘴表达下关问,她不给我机会,先义正言辞把整堵墙壁声讨一番,并制定了一系列复仇计划;接着从头到尾详尽地向我解释叙述了祭祀仪式的各类细节和残忍。
我有点儿同情她,本来是最活泼好动的年龄,估计身边没个能说知心体己话的人,才无聊到成天跑这深山老林里来和粒小石头探讨人生。
因为我几乎不说话,始终是粒与世无争的石头样子,她很多憋心里不敢跟别人说的话都向我一一倾诉,因此我也知道了她不少小秘密。
比如她父王最近宠幸缳美人,很少来母后寝宫,她就在给缳美人的点心里下了巴豆,缳美人身体不舒服得罪父王失宠,大快人心。
又比如有次她捉到三王兄在偷看**,然后就跟我研讨了一下午“父王母后是怎么生小孩子的问题”,她再三强调是通过嘴对嘴,我用我看了不下几十万头禽□/配的经验发誓,她只看到了上半截,下半截没看着!
还比如,她成天张嘴闭嘴张御史,张大人美髯飘飘,张大人面若冠玉,张大人能文善武,张大人气度非凡满朝文武无出其右。我琢磨半天,只能将其归纳情窦初开,找了个最像她爹的去暗恋。
祭祀结束,这叽叽喳喳的小娃娃也离开了。我的日子复归平淡。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火红凤凰
日月轮回交替,彼岸花谢了又开,转眼又是一年。
这一年,懒得动脑筋的我偶尔也凭模糊记忆化作小青鸳的样子走到章莪山其他地方采薇饮露。数次之后,逐渐有了饥饿感,不能像以前那样一直不吃不喝,每隔几天总要吃吃露水填腹。
某日凌晨,我醒来觉得腹中微饥,便去碧竹林以西的火照之路采露珠,孰料刚过了碧竹林,就听到地动山摇的咆哮,声若击石,铮铮作响,而一阵阵惊惶的微弱呼叫夹杂其间,十分耳熟。
“槿儿,槿儿你在哪里啊,救命,救命!”
我加快脚步冲出碧竹林,远远看见青鸳身后跟着一头血盆大口,形若白虎,威风凛凛的巨兽。
我舒了口气。狴犴(bi’an)乃上古龙兽,个性是急公好义些,但是非分明,决不会伤及无辜。
果然,青鸳被扑倒后,狴犴只是亲昵地用腥红大舌把她整张脸舔了一圈,她估计以为它要吃她,吓得哇哇大哭。
“它挺喜欢你的。”我慢悠悠走到她身边,看了看她亡命飞奔时还不忘拽在手里的一篮子彼岸花,解释道,“这片花海名作火照之路,你们南桑国的教义里不是说,灵魂归去后经过火照之路的接引通往天堂么,这儿就是了,这是狴犴午休的地方,你打扰它睡觉了。”
几粒泪珠子还挂在她眼角,她狼狈地推攘着一个劲儿往她身上蹭的狴犴,瞠着琉璃大眼直勾勾盯着我,嘴也张得大大的,估摸着脑海在某刻灵光乍现,她几乎跳起来指着我欣喜道:“你是槿儿!”
她比一年前长高了些,正在从小娃娃向豆蔻少女发展,我还是她一年前的样子,而且见了真人才发现我果然老了,记忆力不行,样貌还是摹仿得不好,她那叫天生丽姿,自然清新,我总归是仿制品,容貌上差了大截。不过我懒得修正,就这样。
她从狴犴脚下拖出被蹂躏得惨不忍睹的花篮子,两手举到我眼底:“我迷路了,看到木槿花,以为循着木槿花开花的地方就能找到你,没想到被引到这儿来了!这是我采来送你的见面礼!”
我嘴角抽搐:“说了这是火照之路,这怎么可能是木槿!”
“你是说……”她满眼迷惑:“这是……曼殊沙华……可是……这不是木槿么……”
被忽视的狴犴叼着她裙角开始打转,她于是朝它身上没轻没重踹了两脚。第一脚估计没找好准头,力气不大,也就算了,第二脚过去,立刻痛得她自己龇牙咧嘴,抱着脚一顿乱跳,嘴里还不忘说:“这明明是木槿花呀。”
“这是彼岸花。”
“我认得,是木槿……”她声音趋弱。
“彼岸花!”我强调。
“可是……”
“彼、岸、花!”我即将暴走。
她沉默了会儿,偏着头道:“唔……那我应该叫你……曼曼……”
“我叫槿儿!”我立刻把她萌芽的念头扼杀于摇篮中。
青鸳还想说什么,不远处却传来一阵男人低沉的笑声。
我们俩同时望去,火照之路中不知何时伫立着一个男人,青发青目,赤色软甲无袖,露出手臂上缠绕着如龙盘旋的金环。
我识得他的气味,是那只瘸脚的毕方鸟。
“夭舍神尊!”
青鸳惊呼,陡然化身淑女,福了个标准的宫廷礼,冲毕方鸟恭恭敬敬道:“青鸳拜见夭舍神尊。”
夭舍悠哉游哉靠近我们,笑道:“章莪山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话音落时,他走到青鸳面前,摸着狴犴的脑袋道:“小公主,这头畜牲是敦玄天女的爱骑,以往她在我这章莪山做客时落下了,它难得肯亲近人,这么喜欢你,不若就送你。”
青鸳似乎有些苦恼,一只手不知何时拉住了我的手,问那只坐起来比我俩叠起来还高的巨兽:
“你吃人吗?”
夭舍回答:“狴犴赏善罚恶,只吃恶人魂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青鸳困惑纠结,眨巴着眼睛问狴犴:“你吃肉吗?”
狴犴呜哩哇啦一顿咆哮,恕我一句没听懂,但青鸳似乎懂兽语,闻言释然道:“你可以一直不吃东西啊?那可以,你等下就跟我回去。”
她有了只禽兽还不够,又打上我的主意,转头冲我道:“槿儿,你一个人在这儿多无聊啊,要不你跟我一块儿回去!”
我还没来得及婉拒,她似乎愈发觉得此法可行,兴奋道:“你可以变回石头,我把你挂在狴犴脖子上,没人会察觉的!”
呃……跟这么大头狴犴相比,我的确是微不足道……
夭舍终于出面为我解围,冲青鸳道:“小公主,槿儿不能离开章莪山,她还得在我这儿等候她的主人呢。”
“主人?”青鸳是个勤学好问的好奇宝宝。
“嗯。”夭舍笑得明媚灿烂,蹲着身子冲我们道:“槿儿虽是粒小石头,能化作人形就证明她也是有灵性的,好比狴犴,在此离群索居千万载,到你来了,才肯欢天喜地离开,槿儿也要等到她的主人。”
“可是,槿儿看到我也欢天喜地的啊。”青鸳自小就表现出外柔内刚的固执,没那么容易被说服。
身为当事人的我只好表态:
“青鸳,我们去玩。”
青鸳少年心性,一听到玩耍,立马将之前烦恼种种抛诸脑后。
我们玩的方法也多种多样。
我会带着她从悬崖上逆着烈烈谷风跳下去,享受高空坠落的刺激,然后唤来鸾凤诸鸟,托着我们自碧竹林上方呼啸而过。
我会掀起流泉如丝带飞舞,鱼儿游曳空中,飞鸟拂掠溪底,她带着狴犴尖叫着从卷起的浪中跑过去又奔过来。
有时夭舍也会加入我们,他喜欢阖目栖息于竹尖上,拿竹叶吹南桑国民间传唱的曲子,青鸳往往会加入他,两人一唱一和,如诗如画,这时的青鸳会收敛她的野性,流露出一名贵族女子的雍容娴雅。
这些日子我和青鸳一直在探索一个问题:为什么毕方鸟在竹叶上睡觉不会摔下来。
碧竹林的竹子高可参天,一眼望不到尽头。讨论不出结果的我们手拉手飞到竹子上,决定实地考察。
我打算施法呼来狂风,看会不会把他吹下去。狴犴已经开始抱着夭舍睡觉的那杆竹子开始摇晃。青鸳严厉的批评了我们两个,提出建设性意见:
“我们去挠他痒痒。”
于是我们围到夭舍脸部周围。我和狴犴浮在空中,青鸳盘腿坐在狴犴头上,手里拽着根竹叶,水汪汪睨过我一眼,就慢慢向夭舍伸出魔手。
竹叶尖即将抵达夭舍劲项时,调皮一动,从青鸳手里逃了出去,一摇一摇落在夭舍手上。
夭舍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浅浅笑着,两手扯着竹叶灵活翻动,在我们的集体注目礼中,扎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
“夭舍神尊,我要学,我要学!”青鸳几乎要腾空扑到他身上去。
夭舍懒洋洋撑坐起来,笑道:“你们两个没大没小的,嗯,太岁头上动土?”
青鸳吐了吐舌尖,笑眯眯盯着夭舍,小手晃着他胳膊撒娇:“夭舍神尊,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子里能撑船,教教我们嘛。”
夭舍佯怒瞪她一眼,无奈这厮向来跟我们这些小毛头嬉皮笑脸惯了,毫无威慑力,他也不以为忤,一手抱起青鸳,一手抱起我,冲我道:
“槿儿,别可惜你这么可爱的娃娃脸,老气横秋的,来,你学青鸳那样求我两声,我就教你们两个兔崽子做更漂亮的凤凰。”
青鸳立刻卖友求荣,不住踢我小腿,挤眉弄眼示意我乖乖就范。
夭舍坏笑着,直勾勾挑衅。
心里叹了口气,瘸子鸟你对我真是太不了解了。
对于一个什么都无所谓的石头来说,随遇而安才是我的本质啊。
“夭舍哥哥,求求你,教教我们嘛~~”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我从善入流,用十分甜糯的童声娇嫩地撒欢。
夭舍浑身一个激灵,脸色黑了三分。
青鸳却只知道在旁边吃吃吃地笑,一边笑还一边继续用脚踢我,这孩子,莫非傻了不成。
夭舍身居尊位,自应言出必行。
他把我们带到火照之路,采下一朵鲜红胜火的彼岸花,辐散如伞状的花序被他一层一层剥开,渐渐露出凤凰头、身,而散在最外层反卷如爪的花瓣自然散开,形若凤羽,令人惊艳。
于是整个下午,红如火照的彼岸花海里时不时传来女孩铃儿般清脆的呼喊。
“夭舍神尊,你慢一点儿,我看不清楚。”
“夭舍神尊,重新扎一个嘛,求求你。”
“是不是……这样……嗯,不是……嗯,唔?哎呀,我又忘记了……夭舍神尊~”
一朵花怎么能扎成凤凰,还眼睛嘴巴加羽毛。这是个技术活。
青鸳不耻下问,我默默坐在旁边。咦?刚才瘸子鸟示范刮羽毛是怎么刮来着,好像要把外层花瓣龙分成七十二缕……还是八十一缕???怎么刮的,总不至于一根根撕,夭舍刚才好像有小技巧。
我拍拍青鸳的手臂:“喂,你羽毛根数不对。”
青鸳歪着脑袋,眼睛又黑又亮:“没错呀,八十一缕,好难哦,我眼睛都快长针了……”她看我默默凝视她,头歪得更厉害,“不是八十一缕么?唔……嗯……――夭舍神尊~~~~~”
真是好支使的小孩儿啊。
夭舍被我们的笨手笨脚折磨得神魂颠倒,在我们双双编出只红/鸡以后,宣告我二人毕业出师,不待我们抗议,他翅膀一张,逃之夭夭了。
舍命逃跑,逃之夭夭……嗯,难怪叫夭舍。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离伤诛心
祭祀很快结束,青鸳又要离开章莪山,回到王宫那座金丝笼里。
临走前,她带了一盒子糕点过来蘑菇石这里请我品尝。
我婉言谢绝。她不依不挠道:“我看你只吃露水,你不能吃其他东西吗?”
“应该可以。”
“你吃其他东西会腹泻吗?”
呃……没有腹泻经验的我不是很敢确定。
她于是挑了一块凑到我嘴巴前,讨好道:“这是我最喜欢吃的小米糕,皇宫里都没有,要章莪山下村子里的余老伯才会做。”
我伸出舌尖舔了一口,仔细抿了会儿,又舔了一口,然后“啊呜”一口从她手里叼走整块儿,嚼巴嚼巴吞了。
我总算明白四个字的含义:
——人间美味。
打那以后,我逐渐学会射鸟叉鱼,拒绝吃露。
这晚,我们坐在蘑菇石下,一边吃糕点,一边扎凤凰。
青鸳扎失败一只,在水边洗洗手,拿着点心水果,自己吃一口,喂我吃一口。轮到她扎时,我学她样子,指指戳戳,望她嘴里塞一块,自己吃一块。
如是反复,我们最后仍然只扎出来两只红/鸡。
------->------->------->------->------->------->------->------->------->-------
这次青鸳离开后,我总觉得身边少个人转来转去有些失落,我以为时间会淡化这丝惆怅,未料越演越烈。
然而隔年夏末时节,青鸳并没有如往年那般偷偷溜来。
又一年,还是没有她的丝毫消息,我已经能依着夭舍给我的凤凰样子编出一只一模一样的。
于是,我第一次体会到寂寞的滋味。
我决意走出章莪山,不管去哪里,只是不想再一个人孤单地坐在蘑菇石下听猿啼鹤唳。(.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将迈出章莪山结界前,神出鬼没的夭舍自天际落下,收起背后鲜红如血羽翅,冲我笑道:
“槿儿,你不能离开。”
我想起了他那个关于“主人”的论调。
我问:“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夭舍望着西方天空,抿唇道:“他已经沉睡千万余载。”
我问:“他是谁?”
夭舍回头看着我:
“钟山,烛龙。”
“我不认识他,而且,只是想去附近走走。”我安静地回答。
夭舍笑:“在我的结界之内,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但若要出结界,不可以。”
我又问:“为什么我要等他?我说过,我不认识他。”
夭舍凝目抱胸,向来玩世不恭笑容现下很严肃:“你知道的,你不是普通的石头,现,则天下大乱。”
我心里不高兴,脸色的确是块青石头,阴沉沉瞥过他,一言不发转身。
“你不是早用结界封印我的能力,何必还日夜亲自看守。”
离开前,我留下这句冷冰冰的话,踩着青草泥土,默默远去。
------->------->------->------->------->------->------->------->------->-------
自那日与夭舍不欢而散,他三天两头会来看我,随便聊上两句。我本来就是个懒人,没过两三日便将与他之间小小不快抛诸脑后。
有次夭舍帮忙抓鱼时问我是不是在等青鸳,我没有回答他,他又问我为什么从来不主动询问有关青鸳的下落,我说:
“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样又过了一年。
每到夏末秋初,章莪山火照之路大片大片红花开得如血如荼,像密密麻麻的厉鬼撑起一把把引魂伞。我喜欢这种于死亡中勃勃生发的红色,妖冶浓艳,。
夭舍听得我的见解,神色讶异,他说:
“槿儿,你有魔性。”
我不置可否,泯灭彼岸花的火红,染作一系瑰丽的飞纱。
我穿着它坐在漫无边际的碧绿竹海,成为当中最夺目的色彩。
空山竹涛,鸟鸣清悠,斜阳欲下,我踩着余辉走回蘑菇石,却见宝座被少女占据,身旁一头匍匐的狴犴伸着懒腰。
三年不见,我还是老样子,面貌身形都不见长,她却早不是当初稚嫩可爱的女娃。两颊婴儿肥消失无踪,变成尖尖的瓜子脸,以往没有长开的小圆鼻头变得俊俏挺拔非凡,除了眼睛还有些以前的影子,如今出落得真正亭亭玉立,绝色无双,倾覆一代王朝。
她抱腿坐着发呆,湿漉漉的眼睛倒映着波光粼粼,明明有盛世的芳华,明明是豆蔻的新春,却流露出凉秋的凄清萧索。
岁月到底是多么可怕的刽子手。我已经看不到当初她丝毫野性灵动。
我走到她身边:“你来啦。”
她没有动作,茫然地看着前方:“父王驾崩,母后病逝,大王兄死了,二王兄死了,三王兄死了,旋鹰堂兄登基,要把我嫁给炤国的皇帝。”
炤国的皇帝,我想起来了,青鸳说过,她的大姐也是被南桑国王送给了这个皇帝。
“有生必有死,生死轮回永无止境。火照之路接引灵魂至天堂,洗涤后的灵魂会重新回到凡间,开始他新的一生。”我平静陈述。
她只是沉默。
她以前是那样爽利的性子,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但此刻我分明感觉到她灭顶的痛苦,却仅看见她眼角的干涸。或许,她早把泪水流尽。
心头似被无形大手掐住,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感受,但这种感觉让我软弱。
“你不想嫁,所以逃到这儿来了?”我坐到她身边,尽量让自己石头般生冷的口气放缓和,尽量让自己从“人”的角度去安慰理解她。
“我没有逃。”她说话的语气与死人无异,“炤国的皇帝有太多太多妃子,他要的不是女人。他要在圣山娶南桑国的圣女,将她献祭,这是停战的条件,是南桑国得以苟延残喘的交换条件。”她顿了顿,明明沉寂如死潭的眸子中跃出一股强烈的羞辱与愤恨,“我是自愿的。”
南桑国的圣山,自然就是这里——章莪山。
南桑国的圣女,传闻她出生之时,百凤朝祥,群鸾毕集,毕方鸟显圣,亲自为她洗礼沐浴,她的名字叫做——青鸳。
炤国皇帝作为异族,玷污圣女,以圣女之血污染南桑国视为生死源头的章莪山,他不诛国而诛心,却只是向天下昭示,南桑国国运和人命,皆不过他手中予取予求的玩物。
人间有人间的兴衰起落,夭舍是神,他不会干预凡间恩怨情仇。
而她是自愿的,我帮不了她。
我从来知道自己是无能为力的,却不知无能为力会让我的心脏揪得更加厉害。
我不会安慰人,只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注意着她面上每个细微的变化。
“槿儿,以后我来不了了。”她呆呆地呢喃,“旋鹰堂兄以为我要逃跑,故意撤走侍卫……其实我只是想来见你最后一面,我的亲人和朋友……就只剩你和旋鹰堂兄了……我要保护旋鹰堂兄和南桑国。”
明明看似坚强无比的话从她孱弱苍白的唇里吐出,原来如此渺小无助。
刹那间,我脑海中冒出无数种可能。
把青鸳永远留在章莪山结界中,纵使对方是通天的皇帝亦奈何不得分毫,可此举的代价,倾其一国万民,她的下场则是永远无法解脱的自责与噩梦。
抑或放青鸳走,待她被祭杀时刻狸猫换太子,我变作她的模样替她受死,事成之后,带着她回到这片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从此悠游天地,无拘无束。然而,我根本走不出章莪山。
夭舍曾经对我说过,一人,一国,甚至一朝天下,都远不及我的出现来得祸患。他说,从我的本体出现于世间那刻,便一直被禁锢于钟山,由天底下惟一堪与帝炤分庭抗礼的烛龙览冥亲自看守,所以,回到钟山世隔绝是我的宿命。
还有一种可能,放她离去,不思不想,我独逍遥自在。然,今时今日的我,做不到冷眼旁观。
我想了许多,却一句也说不出口,直到青鸳黯然起身,挤出笑容同我告别:
“帮我留住狴犴,别让它跟我走了。”
可笑,我又怎留得住这头巨兽。
任青鸳拳打脚踢,狴犴就是跟在她身旁不离分毫,我则一直坐在蘑菇石下看着他们。同样的碧水蓝天,同样的鸟语花香,同样的喧闹,同样的人和动物,我却再也不觉得开心。
青鸳,她教会了我寂寞,也教会了我离伤。
青鸳始终甩不开狴犴,面色一片苍白,却依旧没有流泪,她重重吐了口气,不再睬它,最后朝我笑笑,绝然离去。
她的身影渐渐变小,我的心渐渐发涩。
就在我忍不住起身追去刹那,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陡然显出血一般的诡异光芒。
我在第一时间飞掠至青鸳身旁,在她身边看到另一个自己。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炤帝玠梧
我在第一时间飞掠至青鸳身旁,在她身边看到另一个自己。
另一个自己蹙眉看过来,蓦然间,我有些了然。
那诡谲的光芒魔气森森,阵阵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威压震得我四肢发软,两眼渐黑,仿佛被无数恶魂厉鬼缠住,勒得我无法呼吸,积压在最深处的某种庞大尖锐的力量呼啸欲出,滚滚翻腾。
我尚且如此,遑论凡人,必肝胆俱裂,魂飞魄散。
我感觉到,夭舍的结界正被某种难以想象的可怕力量从外界强行撕碎,随着他结界能量的消逝,压制我穿越本能的封印正在一点一滴解除。
看着凝眉肃目的另一个自己,由始至终我只有一个念头。
屏气凝息,印堂青色虬形花纹若隐若现,下一瞬间,我消失于这个时空。
消失的我穿越回一炷香前,在这奇诡的红光撕碎夭舍的结界前,我出现在青鸳身旁,竭尽毕身灵法为她起了一层薄薄的光盾。不知何时,狴犴亦赶至她身旁,爆起法力。
狴犴、那个时空的我与这个时空的我一起合力维持着这个光盾,以微薄之力为青鸳抵御着若泰山压顶的威煞。
当一切结束时,我回到原本的时空,低眼看着只是晕厥过去的青鸳,双腿一软,跌跪在她身旁。
狴犴更加拼命,几乎耗尽全部灵法,被迫化成一条小龙,钻进青鸳袖中。
然后,我慢慢抬头,看着眼前一行人马。
------->------->------->------->------->------->------->------->------->-------
为首的,最先惊摄于我的,是那对宛若血池的双眸,我甚至能感觉到枯骨厉鬼在那潭子里挣扎哀啸。
墨蓝而近乎黑的长发不羁披散,在狂风下飞舞。一身漆黑甲胄,肩甲利刃如轮。猎猎鼓动的披风下,隐约可见小麦色虬结的肌肉。压抑沾染着血气的黑色厚重面盔围住整个脖子和下巴,宛若武神下凡般倨傲张狂。
他单手扛着一把几乎与他等高的巨剑,直柄,双面,厚脊,无刃,无鞘,泛寒剑身雕刻着血红色的骷髅龙纹——属于上古时代的符咒。
在他身后不远处,还有一人一马和一辆马车。
骑马的男人和他的马几乎融为一体。通体黑质,泛着幽幽蓝光,宛若鬼火。他面上戴着厚实狰狞的鬼脸面具,密密实实遮挡住整张面容,连眼睛都看不分明。他身上也是罩着厚厚实实的黑氅大跑,一直盖住胯/下那头浑身漆黑盔甲的战马身躯。
最后面的是辆马车。无论马、车,抑或驾马的两人,都是通体漆黑如夜。尤其两个赶马人,我几乎感觉不到活物的气息。他们浑身散发着死亡冰寒,皆以黑布蒙着双眼,身披黑色兜帽和黑色披风,连隐藏在底下的盔甲都是黑色。
戴着鬼脸面具的人默默看了我会儿,转身对着马车里躬身道:“尊主,是她吗?”
他的声音如木机转动,厚实却十分涩哑难听。
马车里传来一阵淡淡的咳嗽声,不多时,苍白却光润如玉的修长手指从帘里探出。
鬼脸面具见状立刻跳下马,为他拉开帘子,我于是看到一张可令天下美人自惭形秽的惊世容颜。
俊眉入鬓,凤目如珠,眉间一点朱砂痣,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
只是面有病容,肤色几乎比青鸳还要雪白,一系云纹白衫,不染尘埃。
寒星闪烁的双睛落到我身上,他伸手捂嘴又咳了两下。
我被震得无法思考,直到被为首的红眼高大男子提手拧起,才回过神来。
我没有挣扎,只是呆呆地看着马车里的人。
我被提到马车面前,扔了上去。刚滚落马车里,陡觉周身血脉沸腾,几乎活过来般,阵阵龙嘶刀鸣震得鼓膜发痛,我难受地滚了两滚,身体里的灵气血液不受控制般,发了疯抓了狂一样向那男人扑去,恨不得与他血肉合二为一。
他眼中有天生的王者孤冷,声音亦如天山雪寒,颔首曰:“是她。”
鬼脸面具保持躬身姿势,淡然道:“恭贺尊主寻回遗落剑气。”
蓝发红眼的男人扫过我,血色双眼射/出视万物如草芥的目光,反手举剑,剑尖对准不远处奄奄一息匍匐地上的青鸳。
“不要!”我失声惊呼,双目猛瞠,扫过噙着冷笑的魔将,扫过一脸漠然的鬼脸,最后把目光定定落在一旁白衣如雪的病公子身下。
霸王威服,朱砂点血。
我想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炤帝玠梧。
------->------->------->------->------->------->------->------->------->-------
玠梧眸淡如云,与我对视,轻道:“你想救她?”
他的目光令我胆寒,竭尽所有勇气,我不避不惧地看着他点头。
他卧回马车里华贵舒适的软塌上。
“返京。”
我没想到他那么好说话。
帘子被缓缓放下,只能从一线视域看着地上的青鸳,我缓缓舒了口气。
不管怎样,我似乎终于救回了她一命。
然而下一瞬,片片又疾又烈的火刃直袭马车,被一道突如其来的蓝色幽光抵解。
玠梧从头到尾眼睛都没眨过。
炽天燎原的火翼几乎遮蔽整个天空,夭舍两臂金环射出万般光芒,落于青鸳面前。
鬼脸面具冲那蓝发红眼的魔将道:
“兀屠,应战。”
话音落,兀屠单手平举那柄铭刻着骷髅龙纹的巨剑,直指夭舍。
夭舍眸色猛沉。
从背面望去,兀屠头发随风乱舞,束身盔甲在无边无尽火光映照下,愈发狂妄无畏,他纵声笑道:“毕方,还想本君再断你一腿么!”
马车缓缓启动,转身。
我趴跪在车板上,心脏狂跳欲出,拧着脖子死死盯着夭舍背后倒伏地上的淡青色孱弱影子。
要是神话传说不虚,以他二人当年战况,若今日大战于此,莫说青鸳,恐怕整个章莪山都要天崩地裂。
“慢着。”夭舍陡然出声。
鬼脸面具并不睬他,依旧策马回旋,牵引着马车打算离开。
“帝炤转世,你还认得她吗?”夭舍随手一指,一道光芒笼罩青鸳身躯。昏迷中的她缓缓立起浮于空中,露出面容姿体。
身后一股巨大力量把我挥开,几把我弹得骨骼粉碎,仓皇间抬眼,却见玠梧整个上身几乎冲出马车,直到门扉才因一阵剧烈的咳嗽停住。
我在背后看不见他神情,但离得这么近,我赫然发现如此孤冷的王者竟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她如今凡胎**,不需你们出手,光我们散发的威煞便足够她死百千回了。”
相比之下,夭舍一扫颓势,气定神闲。
鬼脸面具凑过头来,压低声音促声道:“尊主切勿自乱阵……”
他话音未落,玠梧已推开他下了马车,径走到那唤作兀屠的魔将前面。
刚才觉得兀屠身形异常高大魁梧,相比之下马车里佝偻的玠梧显得瘦削羸弱,可他走过去与他并肩站立,挺拔如松,风姿绰绝,白袍猎猎作响,在这一片黑压压的金属铁锈中突兀而晃眼。
“什么条件。”他声音极冷极冷。
夭舍的目光穿过众人落在我身上,兀屠会意,立即上前一步道:“尊主……换不得!”
随着玠梧苍白手指一挥,兀屠住嘴,低头退后一步。
夭舍这才慢悠悠道:
“魔尊向来言出必行,只要你承诺把槿儿交出来,有生之年不许染指章莪山,我就把她……”夭舍睨过青鸳,五指呈鹰爪状,隔空捏着青鸳三魂六魄以此为掣肘,“还给你。”
“尊主三思!”鬼脸面具和兀屠同时在玠梧背后跪下。
脑海中隐约浮动远古时代的记忆,我认得,焰凰摄魂术,以焚火锁魂,纵使魂魄能侥幸挣脱出来,亦受重创。
瘸腿毕方鸟,你好狠的心,竟把此等残忍的招数用在她身上,难不成以往的欢声笑语,都是惺惺作态不成!
玠梧根本不假思索,视众人如无物,径走到笼罩青鸳的光晕面前,厉声道:“放开。”
夭舍眸中森森,沉颜道:“你既已重见挚爱之人,便以凡人之躯好好安享百年,莫再重堕魔道,放三界六道一条生路。”
玠梧在青鸳底下探展双臂,无数血罡自他单薄身躯呼啸而出,化作巨龙翻云咆哮,在他周围笼上层层叠叠的黑气,我被他陡然散发的魔气压得胸口抑痛,半跪地上大口大口喘气,嘴角溢血。
凡胎肉骨怎能有如此巨大的魔气。
“你……”夭舍神色一凛。
玠梧戾气横生,一字一句:“毕方鸟,孤许你十年之诺,你不立即放开她,孤现在就血洗南桑,铲平章莪!”
闻言,兀屠握着巨剑皱眉回头看了我眼,又望着鬼脸面具。鬼脸面具轻轻摇头,起身让到一边。
兀屠见状,亦一脸阴郁让开去。
夭舍蹙眉,缓缓撤回焰凰摄魂术。
控住青鸳的法术消失,她迅速往下面软去,被玠梧轻而易举接入怀中。
眨眼间,三条巨蟒粗的血色罡气从玠梧白袖中飞至夭舍跟前,夭舍背脊金火羽翅往前交叉,强大的法能冲撞,四下震炸,发出一阵阵令空气激荡不平的沉闷巨响。
蛰伏在后的兀屠若将闻战鼓,闪电般冲到玠梧跟前,挥舞巨剑乘胜追击,一时光芒尽绽,看得我眼花缭乱。
一切发生得又快又疾,待他们停下,皆气喘吁吁。夭舍连退两步,唇色苍白,眸海倒算沉稳。兀屠面有不甘,正欲再战,被鬼脸面具止住。
等我醒过神来去看青鸳时,玠梧已抱着她立在马车前冷视夭舍:
“你最好昼夜祈祷她魂魄不受丝毫损伤。”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魔尊镇场
“毕方鸟,你最好昼夜祈祷她魂魄不受丝毫损伤,否则,孤必定血洗章莪山。”
说完,他回过头来,俊眉紧蹙,专注地俯视着青鸳毫无血色面庞,淡淡道:“你走。”
我咬着下唇,瞪着他一动不动。
这个人,感觉并不会伤害她的样子。
可以放心让他把她带走么?
察觉我没有动静,他总算抬起眼来,那双绝美妖冶的凤目中冷若冰霜。
他说:“你一直想保护她。”
我不是很敢直视他,只能防备地盯着青鸳脸蛋。
他略微侧身:“孤保证不会伤害她,你走。”
耳畔回旋起适才夭舍所言:魔尊言出必行。反复想了想这句话,我才盯着青鸳,一步一步挪下马车。
他抱着她钻进马车,拉下帘子,驾马的两个蒙眼死神立刻调转方向,扬尘而去。
鬼脸面具于右护驾,兀屠徒步殿后,身影幻化,时现时隐,始终没有跟马队落开距离。
我一直伫立在原地,看着他们消失于视野。
夭舍忧患不已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即刻随我启程。”他无奈轻叹,“前往钟山……无论如何也得唤醒他了。”
我背对着他,望着马车离开的方向,轻声道:“用手无寸铁的凡人性命为要挟,这是上神的做法么?”
夭舍沉默,半晌之后低声道:“正因为我是神,有太多东西于我而言,比她的性命重要。”
我冷嗤:“所以你就可以用这么卑劣的手段来对待自己的朋友么?”
夭舍没有回答。
“还是……”我扭头冲他哂笑,“你早知我们的利用价值,从未视作朋友。”
夭舍眉头一蹙,想开口解释,但我没再给他机会。
章莪山结界受毁,他还没来得及重新封印我穿越时空的能力。
在夭舍震惊的目光中,我消失于此时此地。
------->------->------->------->------->------->------->------->------->-------
玠梧看着突然出现的我,并没有显出过多的惊讶,他掀起马车窗帘,凤目转动,漠然望着马车远处一高一矮两簇影子。
鲜艳夺目的红色衣裳,黑发及肩,十岁的女娃还站在毕方鸟身边。而此刻同样红衣黑发的我,却站在车厢角落,贴壁看着他。
他轻咳一声,平静道:“天机镜……碎片。”
在他的目光下,我有些局促不安。
他微微点头,冲车帘外轻声:“兀屠、鬼车。”
“属下在。”
“夭舍若敢追来,杀之。”
“是。”
言毕,他对我视若无睹,紧紧抱着青鸳坐回软榻,苍白脸颊贴着她额头细细摩挲,掌心灵法萦绕,正为她魂魄调护,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捧着最珍贵易碎的玉器。
刚才连番强行抵御魔气,我也元气大损,坐了没会儿便困乏不堪,抬眼睨着紧密贴合男女,我惊疑不定迷蒙双眼,渐渐昏睡过去。
“啪!”
一道响亮清脆的声音把我从昏睡中惊醒,我迅速睁大双目,映入眼帘的却是玠梧微微侧开的苍白俊颜,左脸颊上淡淡的粉红。而造成这一切的青鸳仍被他十指紧扣拘于怀中,她颤抖不止的手掌还停在半空没有收回来。
我心乱如麻,急忙扑过去拿手挡在他和青鸳中间,青鸳回头看见我,原本紧绷干涸的双眼刹时湿润得厉害。
玠梧冷漠的目光迎上我,复挪回青鸳脸上,再也没有移开。
青鸳本事没有,却似毫不惧这个连我都不敢仰视的魔尊,愤然与之对视,全不落下风。
玠梧见状,嘴角竟对着她勾起一丝无可奈何的弧度,松开了双手。
青鸳立刻跳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疾速退至车厢另一角落。
玠梧于是喝停马车,躬身走到车门,偏首冲青鸳柔和道:“北地比不得南方,入秋即凉,莫在地上坐着,回榻上去。”
青鸳依旧浑身僵硬,防备憎恶的目光死死盯着他。
他又看了她会儿,掀开帘子走了出去,让我二人干脆霸占这豪华舒适的车厢。
------->------->------->------->------->------->------->------->------->-------
马车重新开始移动。我和青鸳手拽手沉默良久,她先压低声音贴住我耳朵问:“你怎么也被他抓了?”
我瞥了她眼,身子往软榻方向倾去,她不动静,我就用力扯着她坐上软榻。
“槿儿,你有办法逃出去么?”她小心翼翼警备四周,几乎用气声贴着我说话。
我摇头不语。不想打击青鸳,估计以马车外那几位的耳力,对她说的话听得比我还清楚。
“那个人,是炤国皇帝。”她沉着脸,声音更小,“他刚到南桑的时候,我看见过,决计没认错。”
我抱腿缩在榻上点头。
“他刚说什么北地,我昏迷多久了?他不是要杀我性命辱我国民么,怎么突然又……”她朝北指了指。
以我数百千万年来对雌雄动物□的研究,我觉得玠梧的表现,似乎只能用发/情期向母兽示好求/欢的公兽行为来解释。
于是我揣测道:“他想跟你交/配?”
青鸳脸顿时黑了。
马车外传来玠梧的咳嗽声,接着,马车又停下。我们两对四只眼睛齐刷刷射向门帘处,果见他掀帘而入,目光森冷十足地眄视我,吓得我急急垂头。
青鸳拉着我想往另一头撤退,然空间有限,被他两三步截回软榻。
他侧上榻舷,用身躯把我和青鸳堵在榻里侧,从靠枕底下摸出卷兵书,头也不抬:“好好呆着,否则孤杀了她。”
不管这话是对青鸳说的还是对我说的,都起到了字里行间显而易见的威慑。
有魔尊镇场,我跟青鸳大气不出二气不进,面面相觑抱团求存。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一个时辰,或许两个时辰,以往呼吸之间万千年如白驹过隙,可在魔尊身旁,我总算体会到何谓度日如年。
是青鸳率先打破了诡异的气氛。
我先是察觉她捏着我的手劲儿陡然间大了不少,接着便听她语出惊人:
“炤国皇帝,你跟我国陛下的停战协议还算数么?”
玠梧闻言将卷宗搁于腹部,抬眼望向我们。
青鸳背脊一挺,很有骨气仰头:“是你不杀我,不是我南桑国不守信用!”
我算发现了,这丫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和我这专门欺软怕硬的十足相反。
玠梧轻轻吐出两个字:“算数。”然后微微咳嗽,安静地看着她。
青鸳得到答复后,把头转开,沉脸不再作理睬。
我这方向过去,他两人的面部神情尽皆收入眼中。青鸳盯着榻靠的花纹不知在想什么,玠梧放下的卷宗却没再拿起来,一直盯着她背影出神。
------->------->------->------->------->------->------->------->------->-------
我没离开过章莪山,对凡间的认知多是道听途说,其余地名气候山川大都一问三不知。青鸳在南桑国是“地头蛇”,可进入炤国后,茫然的样子也没比我好多少。
不清楚我们昏迷时这辆马车走了多远,也不清楚现在在哪里,总之与章莪山比,这里空气干燥,夏末季节却有凉意。我是块石头,对冷暖不甚敏感,但青鸳开始打喷嚏了。
她打第一个喷嚏,我没在意,玠梧却解下披风递了过来,被她一爪打开。
她打第二个喷嚏,我抓起软榻角落里遭人嫌弃的披风,凑过头去谨慎询问:“你是不是得了传说中的风寒?”
青鸳抱膝缩头,一边抽涕一边用手指摁鼻头,嗡声嗡气:“大概。”
我听闻凡人身子脆弱,风寒足以夺命,眸色一凛,不由分说用披风把她从头到尾包扎得密不透风,郑而重之:“别怕,神山中许多草药都包治百病,我不会让你死的。”
青鸳目瞪口呆盯着我,嘴角抽搐。接着玠梧也用手顶顶鼻尖,咳了一声。
我感觉自己似乎被众人深切鄙视中。
正纳闷,玠梧对着窗外的鬼车小声说了两句,没多久后,我们就进了一座城池。
我第一次看见人间的城池。因身形是个女童,坐着时眼睛仰视得很痛苦,干脆跪浮空中,半截身子趴在车窗上对着外面一顿猛瞅,看稀奇看古怪看美人。
马车在一个厅里坐满三教九流,大约三层高的大前停下,我还在研究门口匾额上红艳艳鬼画桃符歪歪扭扭的图画,玠梧在我背后突然道:
“生人面前,不要轻易动用灵法,以免不必要的麻烦。”
我闻言回头看了看他,慢慢将身子落回软榻。
他先出马车,然后在外面冲我俩道:“我们先在客栈休息一晚,明早启程。”
周围人声鼎沸,十分热闹,可惜呜哩哇啦都没说人话,我斜斜青鸳,她果然也是云里雾里,明明比我高那么多,却非像个小孩躬腰紧贴着我。
我小声道:“你听得懂吗?”
青鸳附耳:“一两句,这里应该已经在炤国境内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被逼表忠
我对语言并不惧怕。(.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平时在章莪山,我们用的上古神语,南桑国信封毕方鸟,所用语言也很接近于上古神语。炤国以“炤”为名,想来是自诩轩辕龙后族,语言文字不同并不稀奇,反正我学得很快。
有点稀奇的是,马车外面的四大魔头不知何时纷纷顺眼起来。两个死气沉沉的赶马人,如今换了两张泯然大众的木头脸,鬼车人模人样戴上斗笠;而兀屠罩住下巴那块看上去又重又硬的金属面甲解开了,我看着也觉得轻松不少。
其中一名马夫和个打扮很富态的中年人叽叽咕咕后,我们被领上。
兀屠推门关门,第一个离队。接着鬼车,接着赶马人,接着又一个赶马人,接着是我。
我站在门口没有关门,偏着头看青鸳在哪间房。
再后面已到走廊尽头,剩下最后一间房,两个人。
于是青鸳在最后一间房门与我这间房门的中中间间刹住脚步。
她往后挪着步子,猛地转身,甩腿朝我这儿冲来,慌乱嚷着:“我跟槿儿一间房!”
我被她连推带拉拽进房子,“嘭”,房门关闭,她七脚八手上好闩,这才背抵房门面如死灰,呢喃道:
“该死,我怎么忘了……”
“怎么了?”我好奇询问。
她秀脸苍白,咬牙切齿:“他不杀我,按协约,我就是他的妃子。”
若她脸色再好些,我或许会得意洋洋嘲讽她:“你看,我说他是想跟你交/配,你还不信。”
但显然此时此刻并不适合这样轻松愉悦的话题,我只好生生压下,学她做百愁莫展状,实则完全无法理解她到底惧怕些什么。
青鸳十分苦恼,坐在椅子上半天不动也不说话,没精打采,我则继续趴在窗台看街上人来人往许多稀罕。
约摸一盏茶时间,有人叩门。
青鸳如惊弓之鸟,双手紧紧抓着椅子扶手,唇青色白,我被她样子吓着,停住原本往房门迈去的步子,进退两难中。
静默须臾,门外高大的影子缓缓离开,我俩还没放下心跳,叩门声再度响起,小二用着十分蹩脚的南桑语欢快振奋道:
“两位姑娘,给你们送茶点呢!”
青鸳虚脱似地靠上椅背,我以眼神与她确认后,才走到门前下了门闩。
小二估计其他的话也不太能说,只是笑容让人觉得很舒心,手脚麻利端了厚厚一叠东西搁在桌上。
最上面是个托盘,里面有些茶水和果腹的点心。
托盘下还是托盘,放着两件崭新的衣裳,很适合如今的气候。
我的衣服都是用树叶花朵变化而来的,这送来的民间女童小红袄款式很朴实简陋,胜在稀罕。我立刻拿起比划身形。
小二收拾妥贴,没有急着离开,反走到我面前,殷切地微笑。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用手指了指门外,我不是很确定,抬抬步子,他如捣蒜泥点头。
我于是对青鸳道:“我出去一下,你赶紧把衣服穿上。”
------->------->------->------->------->------->------->------->------->-------
一出门,就在走廊尽头看见玠梧。
他身体状况似乎很差,穿得比常人都厚,肤色透白,眉间朱砂便格外醒目,宛若雪地上一点残梅,妖糜亦脱尘。
他并不拐弯抹角,径直道:“过会儿小二还会送煎好的药汁姜汤来,你看着她喝下。晚上若饿了,记得叫人送餐进来。”
魔尊真是心细如发,体贴入微,实在令我刮目相看。
我疑惑道:“我觉得你也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魔尊也会生病吗?”
脊柱骤凉,我急忙回头,见背上贴了魁梧的兀屠,我几乎只到他腰间。
这厮血眸睥睨,杀气森森,不由分说提起我扔进玠梧房间,摔得我头晕目眩。爬起来环视,那个戴着鬼脸面具的鬼车也跟着玠梧走了进来,在最后关上房门,又起了层凡人根本闯不进来的结界。(.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玠梧微微蹙眉,支颐斜倚木榻。
兀屠最先开口,对玠梧垂首道:“尊主,不若此刻先收了这女娃身上的剑气,以免夜长梦多。”
我虽不明白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但直觉自己危在旦夕,在兀屠和鬼车刻意不加掩饰的肆天魔气威压下,不禁微微颤抖。
鬼车略微沉吟,抱拳曲身,涩哑粗窒的嗓音慢吞吞道:“尊主可是另有打算?”
玠梧淡声冲鬼车道:“你有何顾虑,直言不妨。”
“属下以为兀屠君所言不无道理。”
我感觉那鬼魅可怖的面具后有阴冷目光掠过,碜得我浑身发寒,又听他道:
“其一,尊主元神虚弱,理应尽早收回剑气;其二,此物已有灵性,留在世上终究祸害,尊主莫非忘记上古时代因何缘故夺下天机镜?收回剑气,她元神损耗,必然化回原形,无识无觉的器物捏在尊主手上,总比灵物更容易掌控。”
玠梧一边轻咳,一边安静聆听。
听完鬼车具的建议后,他略微沉默,身子前倾,冲我淡声道:“她很着紧你,孤本意放你一条生路,但却十分意外,竟是天机镜碎片得了孤的剑气。如此,孤很难留你在此世上。”
我已然面如死灰,尝试动用穿越力量逃跑,却发现周身无力。
其时我并不知道,虽然上古时代敦玄天女号称天下第一结界术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然魔龙帝炤毕竟是她导师,结界术亦不容小觑。
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波荡,如涟漪散开,兀屠和鬼车都有些惊异转首,玠梧无奈揉揉太阳穴,叹道:“这丫头真不是省油的灯,竟能被她察觉出异样。”
言罢他从塌上立起,骨节分明长指在空中勾勒出淡淡弧形,仿若人形的黑烟流动飘荡。他的手指又一一从黑烟人形左手经、右手经、上印堂下气海四穴划过,血金色的“卐”形骤现,光芒刺目。
他探手冲那飘渺黑烟咽喉处轻轻一捏,我立刻感觉脖子被人掐住,元神受制,气息无法畅通。
青鸳的出现提醒了我。
兀屠会毫不留情地杀我,鬼车也会,唯笃定玠梧不会。
他若想杀我,根本无需叮嘱我看着青鸳喝药。
他冷声,浑然天成的王者口吻:“孤不伤你,只引你体内轩辕剑气封住你天机镜本能,此后你若强行动用穿越力量,剑气反噬,魂飞魄散。”
身子悬空,我像个吊死鬼冲着他艰难地点头。
他没有松开,继续道:“槿儿,孤对待叛徒向来心狠手辣,到时即便青鸳亦保不得你。”
他说这句话,就是逼我表态。我若继续点头,就是承认自己将效忠于他,若不点头,他大可现在就收回原本属于他的剑气。
我面若猪肝,五指蜷曲如弓,痛苦地再次点头。
他手轻轻一松,我跌匍地上。
兀屠上前,似有话要说,被玠梧挥袖阻止,淡声道:“这副残破之躯不见得能承受控制更多剑气,留她在孤身边,慢慢汲取她体内剑华,未尝不可。”
话音刚落,空中激荡起更大的起伏,玠梧低叹一声,迅速撤了结界,对我道:“你出去看看。”
我挣扎着爬起,推门而出,发现我们已经转移到兀屠的房间中,远处走廊尽头,什么东西刚砸破玠梧房间大门冲了进去。
“青鸳!”
我出声喊住走廊上推倒花盘操起花架一脸视死如归要冲进房间博命的女人。
“槿儿?!”她扭过头来,手里还拽着花架,跌跌撞撞冲到我面前上下打量,“你没事!”
我摇头。
青鸳冲背后吹了声口哨,一头白光巨兽“噌”声冲了过来,震得整个道都在剧烈晃动。
唉,我怎么把这头忠心护主的龙兽给忘了……
听到响动,玠梧匆匆从房间里走出,喝斥道:“胡闹!”
趁他说话的当儿,鬼车已经施法封印结界,受惊前来打探的人群看不出丝毫奇怪处。
玠梧一手环住青鸳腰肢,不由分说把她抱进房里。青鸳自然不肯乖乖就范,拼命挣扎,捶打踢咬,还不忘下令:“狴犴,咬他!”
嫉恶如仇,专吃恶人魂魄的狴犴居然临阵叛节,摇摇尾巴跟在天下至恶身边,还一脸谄媚。莫非连刚正如斯亦知趋炎附势!
莫说我傻眼,青鸳也懵了,愤然怒视狴犴,没空理睬玠梧。
“呵。”玠梧居然笑出声来,清眸流盼,颜炜含荣,美得已经让人不知如何形容。
在场的人除我和青鸳外,似司空见惯,东张西望玩渐隐。
我和青鸳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眼神交流:
他好看是好看,就是笑点真低。
关上房门,玠梧把青鸳放地上。她一落地立刻冲到狴犴跟前踹了两脚,怒道:“咬他!”
狴犴委屈地围着她转,不反对也不合作。
这时我已经想差不多通透。龙生九子,狴犴是其中一只。可眼前这位虽然堕落为魔,毕竟是众龙之始,天地间第一头神龙,狴犴看见他跪都来不及,哪里敢咬?说到狴犴,夭舍曾说它是敦玄坐骑……帝炤、敦玄……玠梧、青鸳……我想我真正明白了。
我不禁偷偷睨了眼玠梧,他一直含笑盯着青鸳和狴犴闹脾气,完全不曾在意我的偷窥行为。
眼瞅着青鸳真有些发恼,似乎被最好的朋友背叛,眼睛湿湿地敌视狴犴,玠梧终于忍不住开口:“好了,听她的,过来咬。”
青鸳立即抬眼瞪着他。狴犴原地盘旋两转,果真慢吞吞踱到玠梧跟前,张开血盆大口冲他手上咬了一口。
咬完后它可怜巴巴回头观察青鸳,见青鸳还在瞪,只得又补咬一口。
这一口咬完后,它无论如何不动了,甚至干脆缩到玠梧背后不肯出来。
玠梧被咬完不痛不痒的样子,莫说青鸳磨牙切齿,连我都觉得有些讨打。
她恼羞成怒,气得浑身发抖,摔门而去。
狴犴立刻从玠梧身后探出脑袋,磨蹭两下就要跟着窜出去,却听玠梧道:“此乃人间。”
狴犴得令,立刻摇身一变化成头吊睛白额大虎,屁颠屁颠追着青鸳跑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小院闲居
回到炤国国都后,我们一行人并没有直接回皇宫,反而住在郊区不起眼的院落里。
相处气氛异常诡异。
青鸳只会一两句最基础的交流语言,也很抵制炤国文字风俗,反正这一路都是我好奇地东问西问——在以往这可都是她的活儿。
她兴致缺缺,玠梧却十分耐心,一样一样细细讲解,明明提问的是我,他却总当我透明,透明就透明,还非得把我塞在他们两人中间,我呢个去。
院子不大,炤国北部最常见的四合院,三进。装饰普通,胜在一尘不染,常有人打扫的样子。
过了门,玠梧低头对青鸳道:“孤住东院,房间几乎都是空的,你自己选一间。”说完朝我扫过眼,“槿儿去东院选一间。”
青鸳闻言一僵,死死捏着我手原地不动。
我又被他们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了。
青鸳这一路上真是极尽别扭,苦大仇深模样,要么不吭气,一动就跟头浑身竖刺的刺猬似地,我只好牵着她的手向玠梧讨饶:“她这些天一直没睡好,水土不服,我能不能先陪她几天?”
玠梧也不勉强,点点头,带着兀屠和鬼车先进去了。
果然不出所料,青鸳选了西院离玠梧最远的一间厢房。
稍作休息后,有丫环过来请我们到大厅用餐,这不稀奇,稀奇的是,丫环说的是南桑话。进了大厅更夸张,一桌子全是南桑国的菜式餐具,南桑国的水果点心,连跑进跑出的奴仆和丫环,都越看越像南桑人。
若非桌上那位神色太过淡定,我真忍不住要当堂喝彩。
青鸳更加震惊,半天回过神来,偷偷看了眼玠梧,不料被他逮个正着,她头一扭手一横,拽我到面前当挡箭牌,自个儿又缩头乌龟去了。
鬼车和兀屠不见影,桌上就我们三人。以往我和青鸳吃东西向来叽叽喳喳,这回彼此一句话不说,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今晚是这几天青鸳吃得最多的一次,不过和以前比依旧属于没胃口范畴,她吃得差不多,就在桌子底下踢我,我只好认命放下筷子,抹了抹嘴:“尊主,我们吃好了,可以先行退下么?”
玠梧一直也没怎么提筷子,闻言点头,吩咐丫环把还没上桌的点心直接送到我们房间,又简单交待说在外面记得称呼他公子,其余也没多作挽留,就放我们离开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打个赌?”回去的小路上,我突然开口。
“打赌”这玩意还是青鸳教我的,惯用于各种需要和我争个你死我活的场合,比如鹿到底是羊还是鹿这类她必败无疑的问题。
“什么?”没外人在时,她总算愿意说话。
“你现在跑去跟他说,要他和你堂兄签个什么一百年两百年的停战协议,或者,你去跟他说你要当南桑国的女王。”我叹了口气,“我赌他肯定答应你。”
青鸳表情很难看,没搭理我。
我纯粹是出于好奇,不带任何黑暗色彩和主观目的道:“我要是你,一定挑战挑战,看他底线到底在哪里。”
青鸳郁闷地看了我一眼,一个人快步往前先走了。
当时的我绝对料想不到,自己一句无心之言,会在青鸳单纯的内心深处埋下一棵怎样的种子。
------->------->------->------->------->------->------->------->------->-------
青鸳从醒来到现在几乎没睡过好觉,回房后躺到床上,很快就累得昏睡过去,反倒是我,第一次进入凡尘俗世,看什么都稀罕,兴奋过头,豪无睡意。
夜深时分,万籁俱寂,我吹了蜡烛,飘出厢房,随手摘了门前一朵彼岸花,手熟练翻动,飞上屋檐。
不一会儿,就扎出来只小凤凰来。北地的彼岸花形状自然不比南桑国,更别提章莪山了。扎出来的凤凰尾羽也稀疏得厉害。我吹了口气,小凤凰开始绕着指尖旋转舞动,我这才想起这门精到的手艺还没跟青鸳显过,等明儿得在她面前好好拽上一拽。
我仰躺屋檐上,让小凤凰环绕我手臂清吟环飞,眼角却瞥见有人绕过回廊走进院子。
“尊主。”我从屋檐掀飞而下,落在他面前。
玠梧低眼睨了睨我手上的火红凤凰,眉眼稍稍柔和:“她睡着了?”
“嗯,太累了,凡人的身体支持不住。”
他闻言,擦过我身边径直推门而入。
随着门扉轻掩,他的背影消失,我望着漆黑的厢房,耸耸肩膀离开院子。
来的路上,我记得有路过一弯溪流,景致还过得去,反正无处可去,干脆逛逛。这么想着,我往大门方向过去,手刚抚上沉重门闩,一道又沉又硬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去哪儿?”
我回头,一柄无刃巨剑赫赫立于院子当央,剑上铭文幽幽赤魅闪烁,这剑造型过于独特华丽,我一眼认出是兀屠的兵器。
可上下左右找了一圈,不见他人影。
我挪到巨剑前,从袖子里探出根手指,往剑身上轻轻捅了一下。
厄啊!冰寒刺骨!脊柱都差点儿冻僵了。
剑尖插在地上,我靠近仰视,直觉如一座气吞寰宇的巨塔迎面向我倾轧而至,胸口沉闷,仿佛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往后连退数步,猛然撞上一堵坚实的墙壁。
我回头,抬首,兀屠双手抱胸,赤红双眼倨傲无比地俯视着我。
我抿了抿唇,回道:“尊主和青鸳呆在一起,我没地方去,随处走走。”
“别出院门。”兀屠冷声警告完毕,一纵黑影闪过,回到屋檐之上。
我想了想,飞掠至他身边。他叠臂仰躺望天的姿势,跟我在章莪山蘑菇石下数星星的姿势一模一样。
我也拿着红凤凰躺了下去,一边看星星,一边自娱自乐让小凤凰绕手臂扑腾。
我们俩没有开□谈过一句话,直至天明。
------->------->------->------->------->------->------->------->------->-------
早上回房,刚好遇见玠梧从里面出来。身上衣服有些皱,眼底阴翳,看来是一夜没睡。
阴翳?我再次瞥过玠梧眼睛,暗自奇怪:他到底是人是魔?
玠梧叮嘱我不许告诉青鸳他来过,让我休息会儿然后去书房找他。
我进屋拿了桌上的一块点心,看青鸳丝毫没有起床的迹象,就把红凤凰扔她枕头边,觉得自己也没啥要休息的,径直去书房找玠梧去了。
玠梧并没什么特别的事,只要我坐他身边,随便我干什么。我看书房里很多书籍,随手拿了玠梧案头一本书,一边看一边问,这个字读什么,什么意思,诸如此类,玠梧解释得言简意赅,我学得也很快,进步神速。
这卷恰好是一篇关于炤国内政外交当前大势的论策,我才知道,今年是元玺六年,也就是玠梧登基第六个年头。这不到六年的时间,他已经攻下南桑、东梁、大陈等十数国,逆行暴肆,战战白骨如山血流成河,从不接受俘虏,民间谈虎色变。这篇论策就是向他血谏,大抵是些暴政亡国,民可载舟亦能覆舟的论调。
我对后面内容不甚感兴趣,配合书桌上的地图卷,大致描摹了一下如今炤国的版图——整个麟云大陆东南尽入囊中。
十三岁登基的稚儿皇帝,已经亲手建立了一个空前庞大的帝国。
而更令人无法想象地是,一代铁血帝王,竟然是这样一个孱弱苍白,甚至称得上妖媚的男子。
不知为何,相比之下,我更怕鬼车和兀屠,对于众人口中谈虎色变的魔尊却莫名喜欢亲近,或许因为我身上流淌着属于他的剑气,就好像两个有着血缘关系的人——虽然,他要取我性命比杀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临走前,玠梧突然开口:“鸳儿交给你照顾了,尽快让她习惯炤国的生活。”
我恍然大悟,难怪教我教得这么鞠躬尽瘁,原来指望我去教他的鸳儿呢。
回到西院,在门口和迎面出来的青鸳撞了个正着。
青鸳脸色青郁,劈头盖脸:“今天一天你都在他那儿?”
“嗯。”我不痛不痒地点头。
她瞪着我,一、二、三。
“叛徒!”
不止是我,狴犴也一并当作卖友求荣的叛徒惨遭扫地出门。无奈,我只好牵着一头面目凶恶的猛虎独自回屋。
------->------->------->------->------->------->------->------->------->-------
隔日起了个大早,直接摸去玠梧书房。
东院书房里没人,安静的房间里弥漫着似有若无的墨香。我爬上椅子,个头太矮,只得干脆半跪椅上,整个身子倾趴着书桌,展纸,磨墨,练字。
昨夜玠梧就是如此端坐于书案当央,提笔批奏。
他姿态绰约,肃肃如松下风,伴随袍袖起落,沾染饱满墨汁的字晕染在宣纸之上,笔力千钧,倾势而下,连绵不绝,有悬崖峭壁之险。
看得偷窥的我目不转睛。
没想到现在轮到自个儿,才察觉写字是件技术活。玠梧行笔酣畅自如,我则是一挖一个萝卜坑。远看一团墨,近看几团丑陋的墨渍。我百折不挠,埋头苦练,不知不觉已日上杆头。
“手臂抬起来。”
玠梧的声音忽然自背后传来,我一扭头,赫然发现他跟我近在咫尺。
“别握笔,这样拿……身子坐直……浮起来。”
玠梧一边说,一边纠正我的拿笔手势,见我浮坐空中,干脆推开椅子,弯腰站我背后,大手捏着我的手,带着一笔一笔在纸上。
“别急着写字,先练笔画。以‘横’为例,逆锋起笔,回锋收笔,把握力道轻重,所谓‘横鳞竖勒’,须进中有退……”
玠梧话音未落,写到第二个横时,毛笔已经被我带着一滑戳了出去。
我吐吐舌头,头也不回:“再来一次。”
玠梧握着我的手重新起锋,继续道:“写出来的横,要像鱼鳞一样,一层压一层,别像刚才那样滑出去,握笔端正,让笔锋落在墨线中间,用力均匀……”
“可你昨天写字不是这样的,笔锋左歪右倒的,很好看啊,我要学你写的那种字。”我努力仰头发歪言。
玠梧俯视,迎上我目光时有一瞬不易察觉的悸动,轮廓因此柔和了几分:“尚未学步,便想疾走?”
我只得老老实实把笔提高些,中锋用笔。
整个下午就在横竖撇捺点中度过,学书法是不挺地重复,稳扎稳打,好在我这千万年的石头也不是白当的,修养耐性极好,兀自津津有味。
玠梧先是手把手地教我,没多时负手一侧略微指点,看我渐渐有些门路了,才拿卷书坐旁边椅子上看。
“你的容貌……是青鸳幼时模样?”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天生强者
“你的容貌……是青鸳幼时的模样?”
我已经如痴如醉写了厚厚一叠宣纸,耳畔冷不丁冒出个声音,吓了一跳,想起玠梧还在。我闻言抬头,才发觉他早把书卷扔在一旁,端着杯茶,悠然闲坐,正看我练字呢。
“嗯。”双手、袖子、衣襟,到处都是黑糊糊的墨汁,好不狼狈,于是搁下毛笔,挨个挨个施法除污。
“你本来长什么样子?”他似乎很得闲,竟有心情与我扯八卦。
“就现在这样子啊。”我把手弄得干干净净水嫩水嫩,落回地上,旋身看着他说话,“其实早在好多好多好多好多年以前,我就可以化为人形了,可有个问题一直纠结着我,以至于我始终不愿变化,又当了数千千万万年的石头。”
“哦?”玠梧放下茶,颇有兴致地等待下文。
“这个问题我也一直想问你。”我坐到他身边,带着疑问仰望他俊美非凡的容貌,“你为什么长这样子?”
玠梧不明所以。
我只好耐心解释:“我本相是石头,你本相是黑龙,兀屠本相是狙如,鬼车本相是什么不知道但反正不会是人,为什么你会长现在这个样子而不是兀屠那个样子,为什么兀屠要长兀屠的样子而不是你这样子。”
我这辈子再也没有幸得见今时今日魔尊如此哑口无言的表情。
“你们第一次变化人形的时候,会先想好自己长什么模样,眼睛鼻子嘴巴头发,连手指甲和掌心纹路,都会想明白了才变化出来吗?我就是一直想不通透,干脆就不要人形了,后来遇到青鸳,她是我认识的第一个人,我就依样画葫芦算了。”说到这儿,我追问,“你怎么能想出如此俊美的容貌啊,再给我一千万年,光凭我自个儿想破脑袋也想象不出你这样好看的人。”
玠梧哭笑不得,瞧我问得严肃认真,不像捣乱,清咳一声,不确定道:“……唔,孤第一次化出人形,时间过于久远,具体情形记得不甚清晰……变化之前,也没想这么多……大抵是依着祖神的形容变化出来的……”
“那我明白了。”我点点头。
玠梧被我吊起了胃口,却估摸答案会令人啼笑皆非,干脆沉默以待。
我不负所望,径道:“你是天地间第一头神龙,你照着祖神的样子变化出来,然后其它神明照着你的样子变化,一传二,二传四,以至于万万千千;但就像我和青鸳一样,不管我模仿得多像,我总归是假的,怎么都不及她好看,何况我模仿得还有许多差别,于是我跟她就长岔开了;反推回来,莫怪你的容貌世间无人可匹。”
玠梧对我的歪理邪说彻底无言。
------->------->------->------->------->------->------->------->------->-------
隔日,玠梧令人在书房设了一席矮桌矮榻,专供我写字读书用。
我学写字的毅力和态度也令玠梧赞许有加,才两三天,提按回转已经颇有章法。
不大但是明亮的书房中,我和玠梧各据一方。我们都不是爱多话的人,各做各事,互不干扰,顶多偶尔,我会去喂他吃东西。
玠梧看书办案的时候,不喜欢水果点心什么的搞得书桌一团乱,顶多放杯热茶。初识人间美味的我恰恰相反,除了手上抱着的书卷,小小案几上堆满各色水果点心零嘴。
而我偏偏还养成了乐于分享的习惯,譬如有什么好吃的水果,自己解过馋,就一边吃一边把皮全剥了,拿到玠梧面前一个个喂。
第一次我端着果盘浮空上下绕在他身边,伸手把果肉递到他嘴边时,玠梧很诧异。我并不觉得有何异常,以前青鸳也是这样把东西喂到我和夭舍嘴里,人和人之间难道不都是这样?
许是我双目过于澄清,玠梧压下尴尬,张口吃了一个,嘴里咀嚼动作正在进行中,又一粒果肉凑到他嘴前。
我还是无辜而清澈地看着他。
有时候习惯是种可怕的东西。现在我抱着果盘往他面前一凑,他自发自觉地侧身,侧脸,张口,自然流畅。
这日,我自己吃得差不多了,抱着果盘刚走到他身边,他突然一阵剧烈地咳嗽。
我浮起来,凑到跟他同高的位置,帮他拍背。
“你得的到底是什么病,怎么从来不见你吃药?”
玠梧面色略微苍白,淡然道:“不是病。”
不是病?
我怔然,却因这句话猛然记起:第二次上古之战魔龙帝炤的的确确是被诸神联手打得魂飞魄散,不留劫灰。灰渣儿都不剩了,这世界上,怎又钻出来个玠梧,这不跟诈尸一样么?
那一战,连作为胜利一方的烛龙,夭舍口中我的主人,尚且元气大伤,千万载沉睡,迄今不曾苏醒,玠梧又怎能……?
若这不是病,这会是什么……?
我胸中起伏,浑身震颤:“你……”
远古传说中,的确有一门不传秘术,只要施术者有足够强大的意志,便可凭一魂半魄,复凝出元神。然而,元神散去以后,魂魄飘荡,还有没有意识尚属难题,遑论意志;更困难的地方在于,集魂纳魄必须借助能支配万物心灵的凤凰琴,最后复活则须依托起死复生的补天石。这两样东西皆列位于上古十大神器,前者原为敦玄天女之物,后者在钟山烛龙手中,且在两次上古战争中皆受损毁,想集齐这两样神器,根本是痴心妄想。
不对!
对他人而言是痴心妄想,然对于帝炤,亦非不可能之事。
凤凰琴和补天石为何会损坏?
传说中敦玄天女自毁元神,元神散尽,又怎能投胎转世成青鸳?
据闻此术一经施展,凤凰琴弦必断。凤凰琴和补天石,若是帝炤集齐两件法器令敦玄复活才导致凤凰琴和补天石损毁……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可若敦玄复活了,那魔龙又怎么复活?
……完全不借助两样法器,强行施术聚魂复活,这,这可能吗?
这样的结果会是……?!
玠梧迎着我震惊双眸,浅浅勾勒出一丝冷笑:“太过于聪明,不好。”
我无法形容当时内心的震撼,顾不得玠梧言语中的警告意味,懵头懵脑问道:“你会怎样?”
或许从未料到有人会问他这个问题,他眼底的冷酷微微溶化,淡声道:“不知道。”
他内心到底有多强大的力量,多执着的念头,才能一步步走到今天……我不懂,纵使再让我活一个千万年,我也无法理解魔龙。
我难以置信地凝视着他,轻问:“你现在,是人是魔?”
玠梧淡然回答:“孤仅存的一丝魂魄极为虚弱,不凭借胎体,根本无法凝出人形。只是这副半人半魔之躯……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他无所谓睨了我一眼,浅笑:“槿儿你身上这一脉剑根,较孤体内的更强盛呢。”
我惊愕非常,直愣愣问道:“我身上为什么会有轩辕剑气呢?”
玠梧回道:“当年敦玄向览冥求借天机镜,孤循迹追至,受览冥阻拦,与之恶战。他怀中的天机镜替他挨了孤全力一击。想必当时大数剑气汇聚于镜中,天机镜不堪重负破裂,仅存残相。是以,孤自敦玄手中夺过天机镜时,镜子已然毁损一角。直到孤摧毁它时,才察觉它灵力尽失,虚有其表,不堪一击就化作齑粉。”
无怪乎马车中见到我,他直接称呼我做“天机镜碎片”,原来如此。
难得玠梧肯敞开天窗跟我说亮话,我又提出埋在心底的疑惑:
“不管如何,你当时夺得天机镜……为什么不用它回到过去,改变历史,或许,可以避免那场人间浩劫,她就不会怨恨于你……多少人朝思暮想欲掌握命运,为什么你却要摧毁它?”
玠梧眸色清冷,嘴角含讥:“你以为,你真的能改变命运?”
我困惑不解。
他声若击弦,凤目萧疏:“你是天机镜,那么,何为‘天机’?”
说来讽刺,人道掌握天机镜即可任意穿梭时空,逆天改命,为所欲为,身为天机镜本身的我竟然答不上来如此简单的问题。
“在孤看来,天机即天意。”
我认真思考,若醍醐灌顶,点头认同。
“既为天意,冥冥中自有因果,如何改得?”他冷嗤,“俗语言‘天意不可违’,早就命中注定,即便来回时空,最终亦不过推波助澜,顺应天意罢了,指望你来逆天改命?呵呵。”
我凝视着那对绝美乌黑的凤目,脑中一片空茫,仅余他的声音回旋。
“孤的路孤自己走,谁敢阻拦,亦可杀之。”说这话时,玠梧苍白俊颜上有天生王者的凌然超绝,“孤就算死,也会跟它斗下去。”
此刻以前,我对玠梧,因其力量而畏惧臣服,可今日一番交谈,我打心眼里,第一次对一个人,心服口服。
他是真正的强者,不止因为他拥有至高上的力量。他藐视时间,藐视命运,他玠梧今天能活生生站在这里,已经是对自以为是的漫天神佛最大的讽刺。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善恶之分
我和青鸳的冷战直到七日以后才宣告结束。
那天我出房门,遇上她刚好推门出来,我站在院子中间朝她看了一眼,她板着张脸,正要对我视若无睹的时候,我昏了。
没错,我两腿一软,直接栽地上瘫了。
醒来时,我睡在自己床上,旁边趴着青鸳,青鸳背后立着玠梧,玠梧身后远远地,兀屠依壁抱胸,鬼车稳坐椅上。
“鸳儿,你看,她已经醒了,乖,先回房。”玠梧一手摁在青鸳肩膀上,弯腰柔声道,“孤保证还你一个健健康康的槿儿。”
以青鸳的德行,居然没直接挣扎打掉玠梧魔手,反而隐忍地咬着嘴唇,略为清凉的小手突然伸过来拽住我的手,用力紧了紧。
我实在太善解人意,斜她一眼,没好气道:“之前在章莪山可能伤了元神,你不离开,他们怎么帮我疗伤?”
或许是我的话十分言之有理,她略微犹豫,还是乖乖出门。
确定隔墙无耳,我问玠梧:“我为什么会昏过去?”
不知怎地,他靠过来时,我又一阵眩晕。
“你体内剑气被孤摄取流失,伤了元神,而你修为浅薄,元气恢复不足弥补。”玠梧平静道,“孤授你一套心法,你日夜修炼,可使功力大增。”
“你收回了很多剑气么,为什么才几日我就元气大伤了?”
玠梧还没回答,兀屠先冷嗤一声,走到玠梧身边:“再送她万年灵法亦于事无补,尊主,把她交给属下。”
玠梧眉梢不经意蹙了蹙,淡淡扫过我一眼,复对兀屠道:“她若不愿意,不必勉强。”
兀屠点头以后,玠梧带着鬼车先离开了。
“走。”
兀屠用背影发号司令。我略微迟疑,掀开被子跟上他。
出了大院,兀屠速度极快,纵使他刻意放慢步子我也很难赶上他。行了没多久,在一片小树林附近我们遇到一行商队,他突然停了脚步,隐于林荫深处,抱臂环胸等我赶到他身边,漫不经心道:
“杀了他们。”
我不敢确信自己听到什么,怔愣了一下,不明所以。
兀屠不跟我啰嗦:“杀。”
我退了一步,摇摇头。
兀屠不再废话。我心还没完全提上嗓子眼,眼前已经仅余一片血泊。
死亡气息扑面而来,厉鬼冤魂鬼哭狼嚎,而我的血脉,在沸腾,在跳跃。
十几条人命,转瞬即逝,快得不够我眨眼,不够我惊叫,亦不够我怜悯。
我呆若石雕,愕然仰望着兀屠。
兀屠冷酷道:“人命之于,若猪豚狗彘之于凡人,弱肉强食,生死轮回,天地常道。”
我的肌肤泛着柔亮的血光,须臾之后,渐渐消散,容光焕发,精气十足。
兀屠见状,旋身离开,边走边道:“这就饱了?以后你胃口会越来越大。”
“什么意思?”我疾步赶上,恍恍惚惚。
兀屠顿足冷笑:“轩辕魔剑吞魂嗜血,愈杀愈强。你体内剑气之根微薄不堪,不好好养护根本不够尊主吸纳。”
我怔住。
赫然想起之前看的那片策论,登基五年,铁骑席卷麟云大陆,疯狂扩张,疯狂地发动战争,所过之境寸草不生。他所需要的,原来是战魂和鲜血。
“战争……”我轻声嗫嚅。
兀屠耳尖,回头冷嗤:“聪明。”
------->------->------->------->------->------->------->------->------->-------
回去以后,我径直去东院找到玠梧,开门见山:“不要再在我面前滥杀无辜!”
兀屠慢悠悠走进来,对我告状的行径不予置评。
玠梧这几日身体状况明显比以前好了,不再动不动就有气无力地靠在塌上休息,咳嗽的状况也渐好转,闻言放下手中毛笔,淡道:
“也罢,入冬之后孤会发兵宋国,届时你随孤御驾亲征,这几月多陪陪青鸳,尽量避免靠近孤。”
“可是……”我两三步到他身边,目光落在桌上的一副水墨仕女图上,寥寥数笔,白色宣纸上勾勒出假山、石桌、石凳、假山前一从细竹,和伏在上面恬然酣睡的豆蔻少女。
我看着这幅简单清新的画,怔了一下。
扑面而来的,不是少女的娇憨,亦不是那睡颜的宁谧,而是作画人一腔缱绻的宠溺。
我话说到一半,没了下文,玠梧斜眼看来,缓缓收起画卷,置于匣中。
“可是什么?”
我回过神来,回道:“你发动战争,不也只是为了杀人。”
玠梧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凤目不带丝毫温度,如一汪清澈见底的冰湖,轻声道:“孤顾不得那么多。”
是的,玠梧需要血气,这是他赖以生存的食料。如兀屠所言,这跟老虎饿了要吃人,人饿了要捕杀飞禽走兽,根本无所谓正义与邪恶。
推理清晰准确,无懈可击,我难以辩解,却更难以苟同。
那时我并不知晓,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有了人的情感。是的,只有人的情感才是最矛盾最复杂的。情感认为对的,不一定经得起推敲,认为是错的,不一定经不起推敲。
无话可说时,我的目光落在那画匣之上,掷地有声:“若青鸳知道你如此视性命如草芥,她肯定会讨厌你。”
玠梧眉梢一动,脸色略微苍白,一室静寂。
兀屠看着我,血湖般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已经翻腾着浓郁的杀气。
我腿有些发软,缓缓低目,捏了一拳头的冷汗。
须臾之后,玠梧恢复了他的从容平静,还是那句话:“孤……顾不得那么多。”
说完,他起身离去,而我被兀屠和鬼车留在书房中。
兀屠眼底郁气森森,正眼都不愿给我一个,语带戾气,对鬼车道:“真不知尊主把这麻烦留着干什么。”
鬼车牵整黑色锦衫,安坐椅中,侧首,粗涩难听的嗓音沉沉道:“你体内这一脉剑根,远比本座想像中还为充沛,千万年来却无一丝血气喂补。”他顿了顿,继道,“别忘了你剑炉的身份。”
我默然不语。
“尊主一时恻隐之心,才留你性命,你没有选择。”鬼车语态轻松,和他那压抑摩擦的嗓音极不般配,戴着黑手套的手端起一杯茶,浅尝两口,继道,“别人动手,终不比得你亲自动手效果好。滥杀无辜你做不到,那先找些为非作歹的妖怪和死囚给你玩玩,总会慢慢习惯的。”
兀屠闻言冷笑:“无聊之极。”推门扬长而去。
------->------->------->------->------->------->------->------->------->-------
兀屠走后,室内只有我与最阴森可怖的鬼车,扫了他一眼,正打算开溜,他却用那十分涩哑难听的声音慢吞吞叫住我:
“天机镜。”
我昂首冷哼:“我叫槿儿!”
我是天机镜碎片,我也是轩辕剑的炉鼎,可在这之前,我是槿儿。
鬼车闻言大笑两声,颇为开怀,朝他身旁椅子指了指:“坐。”
我稍稍踌躇,还是依言跳上椅子,瞅了瞅他脸上那张令人心底发毛的狰狞鬼面具,冷冷问道:“干什么?”
他悠闲地靠上椅子,轻捧茶杯,吹了一口,厚哑的嗓音缓缓响起:“你不喜欢杀戮?”
我毫不犹豫点头:“上天有好生之德,看着万物生机勃勃欣欣向荣,不是件很愉快的事么?”
鬼车又笑了两下,声音格外粗涩,听得我直泛鸡皮疙瘩,真不明白那么美艳的玠梧和冷俊的兀屠中间怎会夹着如此丑陋的魔物。(小槿儿还是有点儿以貌取人哦~)
“很好,那本座问你,天下为何有杀戮?”
我眼珠转了转,不明白他问我这个问题意图何在。
“世间为何会有战争这样的……杀戮盛宴?”
我抬头望着他。不知即不知。
“天地初开,即有欲、色、无色三界,地狱、饿鬼、畜生、人、魔、天六道,其后又渐渐有了仙、妖、尸诸类,自远古时代起诸族之间混战不休,族内内战不止,甚至可以说,一部史,即一部杀戮史。神自诩主宰天地万物,司善罚恶,那本座问你,何为善恶?”
我张了张嘴,没回答。
“神伐魔,即为善?”
我想也不想道:“不是。”
“妖食人,即为恶?”
我想了一会儿,迟疑摇头:“不是。”
鬼车颇有些欣慰道:“孺子可教,你倒是神界中的异数。那你知道,什么是善恶吗?”
我又想了会儿,犹豫道:“顺理即为善,乖理即为恶。”
他迅速追问:“那么理又是什么?”
我默然,在他的引导下一步步陷入沉思。
“神的意志,便是天理?”他凑过头来低问。
我摇头。
“魔的意志?”
我还是摇头。
“人的意志?”
我继续摇头,回道:“我说不清楚天理是什么,但一定不是一人一族的意志。你说这么多,其实我明白,你只是想告诉我神做的事情不一定是对的,魔做的事不一定是错的。”我顿了顿,侧身看着他认真道,“两次神界大战,牵连六道众生,以致于生灵涂炭,大违天理,是错的。玠梧爱青鸳,是对的,可玠梧为了能和青鸳在一起,不惜杀害那么多无辜的人,不惜剥夺那么多人的幸福来换取他自己的快乐,这是错的。”
他迅速反问:“那远古时代,烛龙率领诸神阻止尊主灭世,你觉得他是顺天理还是逆天理,是荼害苍生,还是挽救苍生?”
我回道:“顺应天理,挽救苍生。”
鬼车笑了笑:“他镇压魔族,杀害无数魔众妖兵,那所谓天理,又是谁的天理,所谓苍生,什么才是苍生?”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永恒乐园
鬼车笑着反问我:“烛龙镇压魔族,杀害无数魔众妖兵,那所谓天理,又是谁的天理,所谓苍生,什么才是苍生?”
我思索了一盏茶时间,复虚心请教:“那按您的意思,只要是战争,只要是杀戮,就无所谓善恶。(.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他苍然一息,举目笑叹:“岂止战争,天下事善恶正邪,又怎能一概而论?此一说,烛龙览冥与本座所见略同,自天地初开,他便以此为法则,身体力行。”
我愣了愣,鬼车口中所指,竟是我那位素未谋面的主人——维持天地秩序世间法度,公正不阿,广受正道推崇敬赞,堪称天底下最完美无缺的神祗——烛龙览冥?
“你很意外?”
我冲他点了点头。
他低笑两声:“无怪乎如此,神亦好,人亦好,总是想当然地赋予自己崇拜对象莫须有的光环。不过,对本座而言,若览冥只是一个道貌岸然的卫道夫,那他亦不过如此。”
我愈发迷惑不解,终于端正态度,虚心请教。
“你可知晓两次上古战争的始末?”
“不过道听途说,愿闻其详。”
鬼车五指一挥:“说来话长,你既知一二,本座且问,直至敦玄天女自尽于尊主面前,引得尊主狂性大发,毁天灭地,览冥这才号令诸神伐我主公,再之前,你可曾听说他有何作为?”
我仔细回想了很久,慎重地摇了摇头。是呀,若早在第一次大战前览冥就出面阻止,又怎会发生后面那么多惨剧?
“他……做什么去了?”我心底莫名沉甸,小心询问。
“呵。”鬼车淡然一笑,“他不过在钟山清静无为,不问世事罢了。”
“可是……”
鬼车接过我的话:“神界之中,我主之下,第二尊位即烛龙览冥,如此惨绝人寰的神族混战,你也奇怪他为何不闻不问?”
我盯着鬼车脸上的狰狞面具一转不转。
他浅酌一口茶,笑道:“因为于他而言,尊若神族,贱如草芥,于天地轮回而言,皆不过沧海一粟,无足轻重罢了。”
我心中震撼。
就好比绝对信仰毕方鸟的南桑人,坚信毕方鸟会给他们带来丰收和幸福的南桑人,突然知道自己的存在对毕方而言根本不值一提一样,所认知的整个世界都被颠覆。
“当年祖神开天辟地,身化万物,万物皆异,览冥见此,便认为‘存异’即为世之本,诸异平衡,此消彼长,生死轮回,此即天理,根本不需要神来主宰什么。”
我觉得这话没错啊。
“你觉得没错?”鬼车一针见血,点破我的心思,见我点头,他却颇有深意笑道:“有异即有争,若他没错,那杀戮与战争,岂非就是亘古不变的天理?若他没错,大战之后,他为何又需被迫出手来收拾残局?若他没错,那我主屠戮人间,岂非顺乎天理,何罪之有?”
我辩无可辨。
鬼车继道:“你知道么,‘圆’真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生死轮回,始末相连,周而复始。祖神开天辟地之前,天地混沌如鸡子……”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郑重道,“天下一统。”
“天下一统。”我重复。
“是的,天下一统。”他重复,“所以,览冥看到诸异并存,并非世界最终该有的模样,始末相连,天地之终,必如天地之初,万物一统,诛异并同。”
“同而无异,天地一统?”我啧啧惊叹,几乎难以想象这样一个世界。
鬼车慷慨一叹,慎然解疑:“本座赞同览冥之见,世间万事万物并无绝对正邪对错之分,然,他以为这是结果,所以放而纵之,无为而治;我却以为这不过是一个过程,破而后立,六道同风,九州共贯!”
六道同风,九州共贯,三界六道大一统?!
鬼车点头,郑而重之,掷地有声:“放眼世间,唯有我主堪当此重任,人间区区生灵涂炭与天地万物相比,算得了什么?只要一日我主魂魄归位,持轩辕,驾六龙,覆灭旧世,重铸一统,世间再无数异,信仰一,种族一,无贫富,无丑美,无异,即无争。(.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无争,即无杀,一个真正美好幸福的永恒乐园。”
我目瞪口呆,说不清是醍醐灌顶,还是难以苟同。
在鬼车的描绘中,这条白骨累累,血流成河的杀伐岔途,竟是嫣然盛开的火照之路,指引迷途众生通往永恒的天堂?
……我实在难以形容他,到底是有理想,还是狂热的疯子……
他却轻拂衣袖,下襟一张,站起身子,手侧于腰间,俯视我道:“譬如凤凰,涅磐而生,灭世或是创世,不过殊途同归。本座今日之言,愿你三思,须知良禽择木而栖。天机镜存于世间,本即逆天,你携如此天命,与其默默沉寂于钟山忘渊心湖,不若追随我主——共创山河。”
鬼车言毕离去,独留我一人静坐沉思,意难平复。
------->------->------->------->------->------->------->------->------->-------
晚上一个人回到厢房,老远就看到房中淡淡烛火明灭,推门而入,果然是青鸳。
见我进去,她站起身来,仔细打量我面容,我朝她笑了笑,摊开手臂转个圈:“看,彻底康复。”
青鸳没有应声,兀自沉默盯着我。我任她打量,走到桌前拿起篮子里的杨梅扔进嘴里,嗯,汁多肉紧,很甜。
她突然开口:“槿儿,我只有你了。”
我愣了一下,不明所以抬眼,她神色十分沉郁严肃,眼眶倔强地睁大,不让内里泛动的水珠滑出。
“不是说我没事了……”
“槿儿。”她打断我的话,紧紧盯着我,一字一句道:“槿儿,我讨厌他,不,我恨他。”
我默然垂首。
“我跟他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她蹲到我面前,拽着我的手道,“槿儿,你不要喜欢他,不要被他收买,在这里我只有你一个朋友了,别丢下我。”
“血海深仇?”我微微吃惊,“战争无情,此乃两国之争,何必执于……”
“我父王母后和皇兄都是被他杀死的!”她激动地打断我。
我无话可说,伸手拍着她的肩膀,叹了口气:“我今天之所以会在这里,就是跟着你来的,我不会丢下你的。”
是呀,我怎么会把自己置于今天这样的处境中呢?
剑炉?
真是自不量力。以为可以借他们离开章莪山,结果却是自投罗网;以为跟在青鸳身边可以保护她,实际却是自身难保。
我当时中了什么邪啊。
听完鬼车一席话,我似乎不仅中邪,还有些走火入魔了……
晚上青鸳又不肯回房,非要跟我一块儿睡。在这人生地不熟的环境中,她越来越抑郁,越来越沉默寡言,不肯跟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交往接触。
我毫无睡意,睁眼望着帐顶,低声道:“你睡着了么?”
青鸳翻个身面对我:“嗯?”
“你想做什么?”我问。不管分别三年她身上发生了多大的变故,我所认识的野丫头青鸳,不会这样沉默忍耐。她性子那么倔强刚烈,可以为了南桑国慷慨赴死,这些日子却如此逆来顺受地接受仇人的豢养。她跟我不一样,我什么都看得轻,这样的事可能发生在我身上,可若发生在她身上,她会觉得自己蒙受了奇耻大辱,到底是什么支撑着她,压制着她?
她没有回答。
我想劝她别干傻事,脑海中却忽然浮现玠梧所绘的少女午睡图,心底隐约有不好的预感,同时又夹杂着侥幸,我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只低低叹了口气。
------->------->------->------->------->------->------->------->------->-------
槿儿,你不要喜欢他。
青鸳的话如在耳畔,连她这个鲜少与玠梧接触的人都察觉出来了么?
玠梧是一片浩瀚难测的大海,像个巨大的漩涡把身边的人紧紧吸纳沉溺进去,然后膜拜、跟随,誓死追从。心思莫测如鬼车,狂妄倨傲如兀屠,或许,还有随遇而安的我,都逃不开这个漩涡。
鬼车说“共创山河”的刹那,不知为何我眼前澎湃起伏沧海孤舟中,出现了兀屠的身影。我似乎就看着狂妄倨傲的兀屠心甘情愿跟在玠梧身后,又似乎是我自己跟在他身后,乘风破浪……向着一个未知的国度,未知的世界……
拥有至高力量和权威的魔龙在一个女子面前一败涂地;狰狞可怕的鬼车竟然怀揣令人惊绝的宏图大志;那残暴嗜血的兀屠又藏着什么样的心思和秘密?
胡思乱想中,我逐渐坠入梦乡。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初杀嗜血
早上起来,我没有按例去书房,闲在自己屋子里教青鸳炤国官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她在外人面前对炤国的厌恶是溢于言表,但只有我俩在时,她学得很认真很努力,有时候刻苦得让我莫名担忧。
昨天桌上的杨梅是青鸳带过来的,她喜欢吃,我也喜欢吃,很快销光了一盘,我原打算让丫环再端点儿来,后来被青鸳打岔就忘了,没想到一大清早,丫环就非常自觉送来新鲜的杨梅。
“嗯,槿儿,今天的樱桃比昨天的还好吃。”青鸳一手捧着书,一手抓了两个塞进我嘴里。
叼果子的时候我抿了抿唇,认真道:“这是杨梅。”
五谷不分指鹿为马一向是青鸳的独门绝技。
“怎么可能,昨天丫环送来的时候说是樱桃。”她强词狡辩,我光看她那飘忽的小眼神就知道她扯谎。
“你又犯毛病了不是,虽然都是红的,可一个长毛一个圆润,个头也差不少,这都能睁眼说鬼话?”
“你才睁眼说瞎话,这绝对是樱桃。”青鸳泛着长睫毛,脸有些憋红,却还死鸭子嘴硬不肯认输。要知道,自打我出现以后,她屡屡被我纠正指责,早“怀恨在心”,以前说说就听了,现在说她,丫还故意顶着乱来,欠收拾。
我简直不敢想象以往她的父王母后皇兄皇姐们怎能纵容这一点的,莫非全宠着,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还是故意看她笑话玩?
我们俩争执不下,闹了近一炷香时间,我急不过,让丫环上来认果子,孰料一帮丫环皆战战兢兢,唯唯喏喏,异口同声道:“不知道。”
“这么热闹?”伴随一道轻松愉悦的天籁之音,玠梧身着宝蓝色锦衣,绝胜风流,翩翩而至。
“公子,你来得真好,这东西到底叫什么!”我指着桌上精致玉盘中所剩无几的杨梅。
青鸳闻言立刻抬眼盯着他。
若非怒视敌视,青鸳鲜少拿正眼瞧玠梧,玠梧被她这么一看,龙颜大悦,接口道:“杨梅啊,怎么了?”
“听见没?”我一时被胜利冲昏头,忘记玠梧是她的宿敌,她无论什么都喜欢跟他对着干,拉玠梧作我同盟军,无疑是火上浇油,还趁胜冲她挑眉得意,更是雪上加霜再加冰雹。
青鸳恼羞成怒,挥手把整盆杨梅打翻在地,咬牙切齿:“这就是樱桃!”
“你不可理喻,我不跟你争。”我也来了气,别过去头去。
没想到玠梧竟然说了句令我大跌眼睛的话。
“鸳儿说它是樱桃它就是樱桃,乖,莫气了。”
莫名其妙的两人!玠梧跟青鸳那帮皇亲国戚真是一丘之貉。我正欲愤然离去,却被青鸳吓了一跳。
她听闻玠梧之言,浑身巨颤,神色变化,伫在原地,泪水突然就倾涌而出。她自己不曾察觉,只待泪水流了一会儿,只待我与玠梧都怔怔盯着她,她才回过神来,胡乱往脸上抹了两把,扭头,镇定着步子走进内室,紧掩门扉。
我喉头一紧,尝到腥甜。
我天生天养,无父无母,自然不懂人间亲情之重,但我能从她的言谈中,感觉到这对她的重要性。
我想,上个跟她说这样纵容宠溺话语的人,已经惨死于玠梧手中了罢。
以往我总是很欣羡玠梧对她的温柔和宠溺,而这是我第一次明白,甲之蜜糖,乙之砒霜,玠梧的宠爱于她而言,到底是多么残忍的事。
玠梧的目光一瞬间黯淡下去,然而与往日不同地是,这一次,我从里面读到了阴沉与狠绝。
暴风雨之前的阴云笼罩。
“不要。”先于思考,我移到他身边,牵着他袖角摇头。
玠梧眸中阴霾翻滚,苍白的手背上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你走!”我使劲扯了扯他袖角,焦急道,“再给她点儿时间。”
他竭尽全力压抑着森郁戾气,缓缓阖目,深深吸了口气,转身离去。
房间里,青鸳侧身对着墙壁,纤弱的身影在阳光也洒不进来的昏暗闭室里那样凄凉无依。
我坐到床头,她没有动静。我知道她还醒着,清了清嗓子,缓缓唱起一首雍雅庄和的曲子。这是她和夭舍以前时常对和的曲子,南桑国祭祀时的颂赞,大意是“天命青鸟,降而生桑”,歌颂南桑国祖先功德之外,向神鸟毕方酬谢过往丰年并祈祷来年多收多福。
我反复唱着这首曲子,直到她幽幽开口打断。
“夭舍神尊……会保佑我们的。”
我胸口一闷,背着青鸳,抑制不住嘴角尖锐的冷讽。
青鸳,你可知,你心心念念的神,曾用你的性命来换天下苍生——
>——>——>——>——>——>——>——>——>——
晚上兀屠突然到访,依旧言简意赅,冷酷无比:“走。”
他拽着我风驰电掣,落于炤宋边境的村庄,尚未按落云头,已耳闻阵阵声嘶力竭的哀唤。
夜色漆黑,底下火炬光芒闪烁,兵荒马乱,惨声一片。我尚不及细看发生何事,已被兀屠推了个趔趄,摔落地上,正正恰恰落到一群人身边。
一群穿着盔甲士兵打扮的男人统统脱了裤子,围着当央两个赤/裸的女子,极尽发指之事。
我趴在地上,从一群腿中间看过去,两名女子头挨头反叠着,一个看上去有些年龄,另一个不过青鸳那般年纪,面上皆是污泥,小的那个哭得声嘶力竭,在男人的冲/撞中如狂涛骇浪里无助的一叶木舟,直冲着身旁妇人喊娘亲,而妇人双眼翻白,有出气无入气,即将毙命。
纵使我这个见识过无数禽/兽/乱/交场景的小神仙,亦忍不住阵阵犯呕。
突然之间,我的腿腕被一个男人捏住,盔甲下看不清面容,只听他扭头笑喝:“这里还有个水嫩水嫩的娃儿!”
“啊啊啊啊啊——————————!!!!!!”
我再克制不住,拼尽全力一声尖叫中,无数血罡剑气若漫天细雨迸射而出,片片利刃穿过凡人**。
天空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似乎要冲洗掉人间所有罪恶与血腥。
然而,血与水,却渐渐汇聚成河,把我层层包围,湮灭。
妖冶的红,如彼岸花般艳丽夺目,载着灵魂,送往天堂,抑或地狱。
弥漫于鼻息中的血气,汹涌澎湃灌入我每寸肌肤,抚平心脏的翻涌与撕裂,抚平四肢的痉挛与僵麻,我迷迷糊糊,如痴似狂。
沉重脚步声伴随铠甲铮铮传来,漆黑坚硬带着锋利边刃的腿甲出现在我雾茫茫的视野中。
兀屠带着讥讽的冷笑仿佛自天边传来:
“不都是杀戮么……愚蠢而自以为是的神。”——
>——>——>——>——>——>——>——>——>——
我在东院躲了一整天,抱腿缩坐在参天大树上,让繁盛的树叶遮掩住自己,不想被任何人发现,也不想见任何人,尤其是青鸳。
连我自己都能闻到身上的血腥气,遑论她。
最先找到我……或者说最先来找我的是玠梧。
“槿儿。”他仰着头,阳光洒在他漆黑细发上,晕染一片光辉。
原本呆愣的我听到那声呼唤,眼前骤然弥漫水雾,我嗡声嗡气,带着哭腔泣道:
“我真的不喜欢杀人。”
玠梧看着我,在阳光下,一身黑衣的魔尊却如青天白云般不染尘埃。
“孤不勉强你。”他语调平和,如话家常,“可你体内的剑气,孤终有一天会拿回来。”
泪水在我眼眶里打转许久,被我生生咽了回去。
他翩然纵飞,黑袍飘舞,落在我身侧,支腿坐下:“天下欲置孤于死地者,不计其数,剑气孤志在必得。然,若有一日,孤收回剑气,并不想见你元神散尽,打回原形。”
他顿了顿,继道:“孤要活下去,就必须以鲜血交换……你要活下去,亦是如此。”
我把头埋在腿间,不肯看他。
他却低笑起来,问:“孤是不是很自私?”
我无法评价,闷声不响。
“孤有一同胞兄弟。”他突然道,“远古时代,祖神开天辟地,左眼化金龙,右眼化赤龙。”
赤龙?天底下唯一一头通体赤红的神龙,是……
“呵,虽为同胞,他与孤截然相反。他天性持重,主阴阳轮回之序,公正无私,他视天下为重,可在孤眼中,不尽如是。”
我侧首专注地聆听。
“天地无情,以万物为刍狗。”
“什么意思?”我哑着嗓子啼问。
我曾从夭舍口中认识我的主人,似乎他肩负着挽救天下的重任,是所有人的希望和信仰;我也曾从鬼车口中认识我的主人,他冷眼旁观,铸就大错。
那玠梧口中的他,又是什么样子?
玠梧低笑,风轻云淡:“天下为重,不就万物为轻了么?”
我不是很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玠梧没有深入地给我解释,话锋一转,渊波郁沉:“孤只要她一个,什么都不能阻碍孤。”
这句话我听明白了。
玠梧要跟青鸳在一起,其他什么都顾不得。
“槿儿,你想怎样活着?”他突然问。
我迷惑地望着他。
“要你牺牲自己,换天下人性命,你愿意吗?”
我思索了很久,低喃:“为什么……一定要牺牲我?”
玠梧侧首与我四目相对,星目清俊,艳华惭芳:“既然如此爱惜性命,为何拼尽全力,替她抵御魔气,又为何只身犯险,追到孤身边?”
因为……青鸳……是我的朋友。
玠梧睨着我很轻很轻地勾勒一丝浅笑,自树上掠下:“别藏太久,她到处找你呢。”
我看着玠梧略显单薄瘦弱的背影,暗暗捏紧拳头。
玠梧,如果有一心重视的人,就能变得像你这样强大,这样无所畏惧么?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美人雨燕
在这个小院里不知不觉已经过了数月,气候渐冷,北方的冬天,大雪纷飞。(.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元玺七年初,征伐南桑国的御驾亲征军凯旋而归。清晨,玠梧进军营露了个脸,便带着我们浩浩荡荡摆驾入宫。
是日朝殿之上,玠梧颁布第一道圣旨,杨梅改名为樱桃;而此举在后世被清流学者万般唾骂不齿,杨梅重新正名,那又是后话了。
第二道圣旨,年后发兵北伐宋国,御驾亲征;
第三道圣旨,赐封我为长胜公主,随驾出征。
那天傍晚,我悬空浮在御书房金光灿灿的龙椅上空,绕着玠梧飘了一圈又一圈,展着圣旨念给他听,末了合卷问道:“公主是什么呀?就像青鸳那样,是皇帝的女儿吗?”
玠梧头也不抬:“孤的皇妹。”
“皇妹?”我眼珠子向上重复一遍,待回味过来其中的含义,兴奋落回龙椅,扯着他衣袖,硬迫他转头看我,认真愉快道:“那以后我可以叫你兄长了?”
玠梧一笑,百花惭芳。
“那,我也有亲人了?”我凑得更近,语气也愈发热烈。
玠梧微微点头。
我欢快地拍着手掌,绕着玠梧上下飞舞,乐不可支:“哈哈,我也有兄长了~小石头也有兄长了,哈哈~~~兄长,兄长~~”——
>——>——>——>——>——>——>——>——>——
玠梧并没有给青鸳任何正式的封号,让她住在我的公主殿里。
入宫当夜,我留在玠梧书房,她去了她大姐的寝宫。隔日,随御驾亲征军一同前来的南桑国使者膝行上殿,正式进献降书。青鸳的大姐,美人雨燕出席晚宴。
席间玠梧离开过一次,回来后龙颜大悦,时不时竟然带着微笑,就姿势有些奇怪,具体又说不上来。
和跟不认识的人周旋应酬相比,我更喜欢卧在玠梧的御书房里看书。玠梧返席不多久,我随便支了个借口退场,钻进御书房不知不觉看到深夜子时,我拿着看到一半的书卷,回公主殿打算继续挑灯夜读,没想到公主殿奴仆都围在宫外,就青鸳独自抱腿坐我床头。
“大半夜的,怎么过来……”我放下书随口问上句,话音没落,已被她撞得趔趄好几步。
她眼泪像开闸洪水倾泻而出,一直不停哭,不停哭,比上次莫名其妙掉眼泪还汹涌激动。
我问她,她什么也不说,头一个劲儿往我怀里钻。
我觉得不对劲,硬扯开她瞥眼一睨,见她双唇鲜艳欲滴,唇线外红肿一片,薄薄的下唇擦伤,结出一块糜烂诱人的痂疤。
我总算知道玠梧姿势哪里奇怪了——他在龙椅上横来侧去,却始终用手掩着嘴和下巴。
我无可奈何叹气,安慰的话尚未出口,一人未经通报,出现在我寝宫门口。
他的气息我过于熟悉,方圆十里就能察觉出来。我回头看他,他朝我颔首,径走到身边,不由分说把青鸳打横抱起。
事情来得突然,青鸳失声惊呼,待定睛一看,发觉来者何人,面色陡如死灰,泪水却硬生生遏住了。
她抽吸着,强自压抑情绪,身子抖作一团,十指把玠梧胸口衣服掐得皱巴皱巴。我瞅她那模样,随时能把玠梧掀翻落荒而逃,可她偏偏摁下所有恐惧害怕,瑟瑟任他抱着。
我几乎百分百笃定,青鸳必有所打算。
玠梧寒星般黑眸扫过我一眼,淡道:“你早些休息罢。”
说完,抱着青鸳径直出门。我心底有些发毛,在原地呆了片刻,远远跟上他们。
玠梧穿过廊庑,一脚踹开青鸳寝房门扉。
我和青鸳的寝房只要一入夜便掌灯。玠梧甫合上门,就着跳跃的烛火,我就看见隐约黑影,他把她抱举过头,延着脖项一路吻了上去。
心中沉甸甸地,我不担心玠梧,只忧虑青鸳——
>——>——>——>——>——>——>——>——>——
今夜势必是个无眠之夜。我在窗前坐了一宿,提心吊胆盯着青鸳寝宫方向,仿佛她随时会从里面狼狈逃出。
我和青鸳的寝宫隔着一片院子,兀屠抱胸立在当央,血目紧闭,不动如山。
我跟在玠梧身边这么久,从没见兀屠睡过觉。平日里总觉得他行踪飘渺不定,然只要稍微留神,就能发现他几乎片刻不离守在玠梧身边,像尊永远不需要休息的石雕。
如今我对此魔是能躲多远躲多远,瞅着他那双眼睛就头皮发麻,看到他那柄剑就脊柱透凉。
好不容易与此魔相看两厌互不理睬度日如年熬到天亮,总算侯到玠梧推门而出。
他一袭紫黑色金纹龙袍,头戴白玉珠冠,肌若玉瓷,唇彩流脂,雍容雅步,绝胜其姿。
估计是自力更生穿戴整齐,到出门掩扉,才站在殿门外令左右宫女上前为他重新洁面牵整,又低声叮嘱几句,龙骧虎步离去。
玠梧离开,兀屠亦消失不见,我鞋都顾不得穿好,无视宫女阻拦,一气冲进青鸳寝宫。
她双手撑坐于床沿,披头散发,素颜惨淡,双目无焦,赤足落地,三魂都似去了六魄。
一旁的几榻上挂着团皱着的衣服,最上面勾勒玉兰花纹的月牙白肚兜明晃扎眼。属于帝王的紫黑色丝绸亵/衣勉强遮盖住她上身与腿部,暴/露在外的精致玉项上布满深深浅浅淤痕,触目惊心。
我险些不敢靠近她。
使劲儿擦擦眼睛揉揉鼻子,确认房间中没有雌雄交/配后的刺鼻气味,这才缓缓靠近她,凝目细察。
蛾眉贴肤,面色惨白但轮廓粉润,气秀如兰,清而不妖,分明依旧处/子之相。
她疲惫不堪地软靠着床柱,轻悠悠斜来一眼,十分憔悴道:“他如今待你如兄妹?”
“嗯。”我坐到她身边,轻轻顺抚她背部。
“那就好。”她低喃一句,滑回床榻,“槿儿,我想一个人静静。”
我站起身来,帮她牵好被单,又看了她会儿,退出寝宫。
自那以后,玠梧夜夜宿于青鸳寝宫,而青鸳,只是一味隐忍,逆来顺受——
>——>——>——>——>——>——>——>——>——
我的预感果然没错,很快就出了大事。
南桑国使者离开炤国京都后不久,青鸳的大姐,美人雨燕毒发身亡,玠梧立即责令刑部与内务府严查此案。
玠梧为安抚青鸳,宁可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后宫一时腥风血雨。原本郁郁寡欢的青鸳几近崩溃,玠梧将她暂时迁入炤阳帝宫,日夜守侯,寸步不离,莫说朝纲荒废,即便鬼车亦求见不得。
我心底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第三日子夜时分,青鸳蓬头乱发,衣衫血迹斑斑,手里握着把匕首,鲜血淋漓,一步一步走进公主殿,惊吓一殿宫女太监。
我立即下令谁敢多舌,格杀勿论,挥退所有人,走到她身边,沉色道:“你干什么了?”
她面容苍白无丝毫人色,直到我晃了她好几下,才缓缓抬起没有焦距的眼睛,呆滞道:
“他……不是人。”
她是陈述一个事实。
玠梧,不是人。
半人半魔之躯,非人亦非魔。
我面色凝重,重复:“你干了什么?”
她恍恍惚惚,僵硬地回答:“我趁他睡觉,拿匕首插进他的心脏。”
我无言。
我知道她怨他,恨他,可我从没想过,青鸳会真地下得了手。
她瞳孔睁得极大,在脸颊血污的衬托下有些狰狞,仿佛自言自语,又有些疯疯癫癫:
“他问我,‘解气吗?’,伤口自己愈合……我又捅……他面无表情,一直看着我……一直看着我……一直看着我……”
她不停重复这句话,走火入魔,然后抱着头蹲地上呻吟叫嚷,不管我怎么安慰都无济于事。
“槿儿,我报不了仇,我杀不死他,我一辈子报不了仇,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削铁如泥的匕首被她拽得紧紧地,伴随她嚎哭的颤动胡乱挥舞,我怕她误伤自己,小心翼翼去夺,夺不下来。
我只好把趴在地上的她抱进怀里,不住拍着她的背,她伏在我膝上痛哭流涕,原本美丽的面容污秽不堪,眼泪鼻涕乱涂一气,这种崩溃的哭法毫无美感可言。
我耐着性子哄,她断断续续道:
“……我杀不了他……我好想拿这把匕首捅进自己的心脏……”她咕哝哽咽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他……他杀我大哥,把大哥的头……用,匣子装着,送,送到父王母后面前……母后急火攻心,大病不起,他,他又把我二哥的头……我,父王的头颅……我都看过,都看过啊!”
我紧紧抱着她,那样的场景我想不出来,却知道任何语言都安慰不了这个孩子。
“……我以为,我忍辱负重,我能报仇的,可是……我杀不了他,还赔上了姐姐……”
“你为了复仇,连你姐姐也……!”我狠狠捏住她肩膀,痛心疾首,几乎不敢相信她是我所认识的青鸳。
她纵泪满腮,闻言拼命摇头,泣不成声:“我……我没有……我没有想害死她……我不会连累她,我没有……我在等机会……可是,她,她看出来我想刺杀,皇,皇帝……我没想到,她为了不拖累……会……她会自杀……我,我杀不了他,姐姐,呜……姐姐,就,就白死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我心海巨浪滔天,这两姐妹,身负血海深仇,还都是这么刚烈的性子……
“一定要,一定要执着于仇恨吗?青鸳!”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生命之重
出征前一晚,青鸳拉着我挑灯夜聊,无论如何不肯闭眼。(.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知道殿外有人等着,恨不得一拳把她敲昏脱身,可她话痨似地喋喋不休。
我知道她是在担心关心我,十分无奈。
她一直熬夜到第二天亲自送我出公主殿。
我在亲征大军里找到骑在马上,盔甲铮铮的玠梧,十分歉疚:“她怎么都不睡。”
头盔掩住他面部,只露出一双淡漠眼眸。
我回头往皇宫方向最后睨了一眼,问他:“她一个人,你放心吗?”
玠梧并没有回头,率军出发。
他未给青鸳任何安排,甚至不曾赐她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封号。
他只是把从不离身的兀屠留在了皇宫——
>——>——>——>——>——>——>——>——>——
这是一场迅猛无比的闪电奔袭战。
元玺七年出兵,三万亲征军浩浩荡荡北上。实则一路攻入宋国的,只有玠梧率领的八百骑先锋。
这八百先锋个个蒙着双眼,与初遇玠梧时两个驾马人一般打扮,连神情都完全一致。脱离大部队后,若猛虎出柙,一路杀戮过境,血流漂橹,直杀到宋国皇宫殿上。
被鲜血染红双眼和手掌的我,像个孩子跟在玠梧身后,一身魔气。
我们从宋国,一直向北,一直向北。
在战争造就的血气和我体内剑气相辅相成下,玠梧身子大有好转,白皙如玉的肌肤看上去不再孱弱苍白,愈发饱满润莹。
血魄果真剑气最好的饲料,杀戮愈多,心愈麻木。一年征伐,铁骑纵横,所向披靡之气扼杀我本性中最后一丝恻隐之心。我渐渐地想,或许兀屠所言也不无道理,凡间自有死生轮回,人命于而言轻若鸿毛,不过有的早投胎,有的晚投胎罢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这是北境最后一个王国,国名不曾出现于炤国任何一副地图之上。斥侯来报,往北便是渺无人烟的极地之海,是的,我们已经来到了北地的尽头。
玠梧坐在国王至高无上的宝座上,持剑柱地,闭目聆听。
殿外,腥风血雨。
我荡着双腿坐他身边,突然好奇,想到什么便说了:“这次回去后,你还不见她吗?”
他闻言启目,轻然一笑。
外面刀剑相交,铿铿铮铮,哀鸿遍野,里面一大一小,若闲话家常。
“玠梧,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嗯。”
“值得吗?”
“……”
“为了一个女子,堕落为魔;为了再见她一面,逆天改命,仅凭一股意念重凝三魂六魄,不惜一切代价,亦要存于世间,即使她因此恨你怨你,甚至要亲手摧毁你?”
玠梧没有回答。
“你是天地间第一头神龙,司乐掌战,乃天地之主宰,却因情爱二字,落得如今……你从来都没有后悔过么?”
玠梧沉默良久,淡淡道:“你知道为什么炤国人叫她龙舞么?”
“为什么?”
“孤还记得,千万年前,第一次见她时的情形。”
在玠梧的描绘中,那天,山横千里黛青,数峰栉比云间,嵯峨相对。林深幽幽,夕岚飞鸟,有美一人,雩乎风,沐乎雨,婉如清扬。金龙见之,于空中舞云驾雾,盘旋不去。
一眼万年。
我不禁嗟叹:“情为何物,可令至此……实乃罂粟,当避则避。”
玠梧闻言,不置可否,轻道:
“等你长大以后就明白了。”
一个人要长大,只需要二十年。
我以为我要长大,或许要又一个千万年。只是到他出现以后,我才明白,有时候长大,不过刹那转瞬,一眼万年——
>——>——>——>——>——>——>——>——>——
元玺八年夏,大军终于抵达阔别已久的京都。一年多的时间,取得如此辉煌战果,朝野震动,万民空巷,纷纷涌在街头迎接他们的帝王,不败的战神。
我跟在玠梧身旁,穿着他特意令人为我量身打造的红色的盔甲,趾高气昂。
张扬凯旋,我纵马疾驰于皇宫,直奔公主殿,远远便见到门口翘首以盼的青鸳。
池塘娇雪,独占韶华。
只须短短数日不见,青鸳就有令人惊艳的本事,何况一年之久?
二八年华,少女绽放最盛的季节。
“槿儿!”她也瞅见了我,提着裙子如蝴蝶飞至。
我将缰绳一甩,自马背跃下,扑到她怀里,抱着她转了两圈,笑嘻嘻道:“你越长越好看了。”
青鸳微弯腰转着圈上下打量我,眼底惊喜交加:“有没有受什么伤?”
我不屑一哼,叉腰道:“我可是万年石头精,怎么会受伤?”
青鸳亦学我叉腰,哼道:“看来出去一年,性子更野了。”
一阵不急不缓的马蹄声传来,我们循声望去,见玠梧银盔红披,姗姗来迟。
青鸳眸色一黯,垂下头去,挪着细步踱到我背后,却被玠梧长臂一捞,抱了起来。
不由分说,他捧住她脸颊,深深吻下去,辗转缠绵。
这些日子打仗之余,我可都乖乖跟在玠梧身边学习人间礼仪习俗,也算知道“非礼勿视”的道理,见状立刻旋身蒙住眼睛,却忍不住偷偷侧脸,奸/笑着从指缝里觊了觊这一双紧密贴合的璧人。
我想,我也有了要不顾生命去守护重视的人。
——我的朋友,青鸳。
——我的兄长,玠梧。
玠梧不顾身份场合,在人来人往的公主殿门口抱着青鸳不肯撒手,我估摸他们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假惺惺捂着眼睛边笑边退,正待要从门口溜进殿里,不意一个扭头,却在不远处屋檐下巨柱后瞅见隐于阴影中的兀屠。
他背对着他们,眼底有我从未见过的,除了冷酷、好战与不屑以外的情绪。
黯伤……
我心脏剧烈跳动,怔怔盯着他。
他似乎察觉到什么,猛然抬头看见我,血眼一眯,腥气重重,竟慑得我不自觉退了两步——
>——>——>——>——>——>——>——>——>——
玠梧离京一年,国务缠身,连夜批阅奏折。
公主殿里大箱小箱,全是我们从各国搜刮来的奇珍异宝,稀奇玩意。我扯着青鸳一样一样拆开来讲解,说得天花乱坠口沫直飞,青鸳越听越起劲儿,羡慕的目光一直盯着我,不住问“还有呢?”“真的吗,真的有这样的地方?”
我说到北地一个翻译成炤语叫做阿姆克的国家,那里的人喜欢在生辰的时候雕珠子,全部串一起戴脖子上,有些百岁高龄的老人,脖子上得绕三圈。那珠子十分特别,调绘着这一年对于此人最重要的事,有的简单,或许只是一个人物像,有的则十分复杂,要好几幅图才说得清楚,但全刻画在木珠上,雕工精细,令人叹为观止。
玠梧专门令人替青鸳做了一串,我正拿出来给她看,拨着珠子让她看章莪山和我的雕像时,她一时情绪激动,探头过来,手上用力过度,便把珠链给拆散了。
珠子噼里啪啦滚了一地,有的甚至滚出了殿外。殿里的宫女太监都被我们赶了出去,我俩只好一人一头趴地上找。我这边找完,转身去帮青鸳,我俩一个跪着一个蹲着在地上抹花架底下的珠子,一双漆黑如夜的重型靴甲悄无声息地映入眼帘。
靴甲上的轮刃锋利尖锐,寒光冷骨。
我们不约而同抬起头,迎上兀屠居高临下的血色目光。
包裹住黑色护甲和黑色手套的手指轻轻一勾,躲在角落的珠子纷纷飞至他掌心。
厚重压抑的面甲盖住了他下巴,但一双冰寒的血目敛起了浓郁的血腥气。他的神情算不上温柔,却也少了以往的冷酷。
他摊开手掌,送到青鸳面前。
青鸳从他手里接过珠子,语调轻松,仿佛对一名相交匪浅的好友,亲近自然:“他都回来了,你还得天天守在我这儿么?”
兀屠神情无波无澜,既不摇头也不点头。
我不着痕迹地插到他两人中间。
兀屠淡淡扫过我一眼,缓缓退出宫殿。
“呵,这家伙总这样。”青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扫眼睨着我一脸防备,拍了拍我肩膀,“你怕他?”
我这才将目光从兀屠背影收回,正视青鸳。
她钻研着珠子,随口道:“你别被他样子给吓着了,这人看上去很闷很冷酷,其实开玩笑的时候很有趣呢。他以前呢,带着一帮子兄弟叱咤风云,行事很张狂洒脱地,不过后来肩上担子太重,才敛气屏性变成这副德性。”
她听我半天没声,抬眼瞅见我一脸难以置信,撇嘴道:“你别不信,什么时候等他放下这副盔甲,轻轻松松和你聊聊,很好玩的人呢,我处得来的人,你不可能不喜欢的。”
这是这辈子我听过最冷的笑话。
她当兀屠只是山贼窝里出来的跑出来的悍将么!什么一帮子兄弟,上古时代狙如族未被黄金龙收入麾下前,诸神闻风丧胆,兀屠的喜怒无常乖僻不羁孰不知晓?
什么叱咤风云,其实是腥风血雨!
他杀人不眨眼的模样,青鸳你见过么!?
我自然不会跟青鸳扯这些陈年往事的废话,心头警钟大作,却不知如何是好。忧虑之中也没了兴致,借口天色已晚,自己先行回房了。
不曾料到,兀屠竟然在我房中等我。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带我离开
不曾料到,兀屠竟然在我房中等我。
一开门,那双血眼直入眼帘,我惊得双手一阖,就要关门逃跑。
关门又有什么用?最后关头我总算定下心神,缓缓步入房间。
他抱胸立在殿房中央,不动如山,冷眸直睨着我,淡声道:“忘了你所看到的一切。”
我拳头一紧,有些火大地与他对视:“兀屠,如果你想诱惑青鸳,背叛玠梧,我不会放过你的。”
兀屠闻言,嘴角竟然勾一丝冷笑。
他重新打量我,慢慢靠近,居高临下,伸手掐住了我的下巴。
下巴骨咯咯作响,我不动声色暗蕴剑罡,随时准备反击。
他仔细端倪我,突然了点了点头,眸底血光弥漫四射:“很好。”
我瞠大双眼,冷冷仰视他。
他却笑得更狂,放开手去,径往门口,直到临门跨出时,才回首对我道:
“记住你自己的话。”
我心中无比震撼。
他止住脚步,抱胸随靠门柱,慵懒眯眼,笑得邪魅:
“小娃儿……”
这是他第一次用如此亲昵的称呼唤我名字。
“小娃儿,我们达成协议了。”
“什么协议?”
他闻言笑得愈发张狂,血眼魔魇重重,阎罗万象:“若本君背叛尊主,你杀了本君。”他顿了顿,语中慑意森森,“若你背叛尊主,本君亦会亲手杀了你。”——
>——>——>——>——>——>——>——>——>——
晚上刚刚入睡,便被一阵嘈杂声闹醒。
我迷迷糊糊睁眼,脑子短暂地混沌。须臾之后,阵阵撕心裂肺的熟悉声音贯入耳膜,我心头一凉,顾不得衣衫不整,连滚带爬赤足冲出房去,直奔青鸳寝宫。
越是靠近,那阵凄厉的哭喊愈发响亮。
今夜玠梧批改奏折,应该不曾过来,发生何事?
我冲到殿门,正要破门而入,围在门口一脸焦虑的大宫女张臂截住我,低声促道:
“陛下在里面,公主,使不得!”
“救命……救命……放开我,放开我……!!”青鸳的哭喊呼叫惨绝人寰,时高时低,不绝于耳。
我百展莫愁,急得团团直转,眼角一扫,发现兀屠也赫然出现在殿门。
兀屠面色冰冷如湖面,不起丝毫涟漪波澜,只是浓眉微蹙,目光飘忽无焦地望着远处,身形依旧沉稳,压根没有多余的打算。
“不要——不要——放开我!救命,谁来救救我!!!救命……呜……”
似乎察觉我在看他,兀屠总算回过头来,血眸微黯,依旧纹丝不动。
我左右环视,一众宫女太监迎上我目光,纷纷垂首,战战兢兢。
咬咬牙,我倒提一口气,迅速上前,一掌劈向门扉。
我的手即将拍上门板时,青鸳绝望的呼救声再次高亢,穿透夜幕,一字一句重重锤打在我心房肉上。
“槿儿——槿儿!!!!槿儿救我!槿儿!!!!!”
“轰!”
巨大的宫殿红木大门被我一掌裂碎,向内坍塌。
我踩着破败的木门,一气冲入殿去,跪在冰凉的地板上,五体投地,无法克制地打颤,却强迫自己提高音量:
“尊主,请您今晚放过她!”
室内陡然有须臾诡异得可怕的安静。
很快,青鸳的抽噎声传来,语不成语,句不成句,在空荡的静室中回旋:“……槿儿……槿儿……呜……”
仿佛来自地狱的寒气扑面而来,玠梧阴沉的话语冻得我四肢发抖:“孤不曾召唤你。”
我“咚咚咚”三声叩头,强定心神,重复:
“皇兄,请您今晚放过她!”
自我入殿后,青鸳哭得愈发肝肠寸断,我甚至能听到她的泪水噼啪噼啪落在肌肤上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重重叠叠的寒意弥漫肌肤,脊椎几乎冻成一个形状动弹不得,我终于听到一阵慌乱踉跄的脚步声。我刚斜了斜身子,就被青鸳撞得几乎仰翻过去。
她浑身赤/裸跪在我面前,四肢细腰或青或红,胸脯以上至于脖项不满深浅不一的红痕,惨不忍睹。
我站起身子用手勉强揽住她的关键部位,眼角扫到不远处纱帘飞舞,暗香浮动的大床上,玠梧白皙而略显瘦削的身躯似远若近,如隔云端。
他长臂一挥,一张绣以龙纹的黑色披风如巨网飞至,把青鸳从头罩盖至尾。
我再顾不得东张西望,手忙脚乱把她扶起来。与她手搀手,跌跌撞撞逃出殿去——
>——>——>——>——>——>——>——>——>——
带青鸳回到寝房,我先倒了杯热水给她压惊。
她整个人缩在披风里,蜷坐床头抽噎不止,眼睛红肿得几乎睁不开,双手捧着杯子一直打嗦,随时会把水打翻的样子。
“没事了,没事了。”我安抚地帮她顺背,心底一阵阵千丝万缕的惆怅难过。
摆在我面前的,是一副纠结千古也解不开的死局,可陷溺于其中的,偏偏是于我而言最重要的两人。
“槿儿。”青鸳忽然开口,嗓音沙哑破碎之极。
我环住她肩膀,与她头靠着头,沉默。
“槿儿……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我受不了了,带我走,求求你……”
难以遏制的悲哀如漩涡几将我吞噬,我紧着手臂,头低垂着靠着她耳朵,不忍也无法回答她。
“我要离开这里……求求你,带我走……槿儿……”
莫说有兀屠亲自看守,皇宫外还有鬼车的点血幻阵,若无玠梧首肯,亦不得入,不得出。不止是你,我们谁也走不了。
青鸳,我带不走你,谁也带不走你。
这样的话,要我如何开口?
得不到我的回应似乎早在她预料之中,她哭泣着反复低喃着让我带她走,其实我们都心知肚明,这句话,只是万念俱灰时发泄的言语,永远成不了真。
青鸳大病不起。
不饮不食,夜难成寐。本就单薄的身子迅速衰竭下去。
入秋以后,天色愈冷,她却不肯乖乖躺在床上,只成日坐在后花园里的美人靠上,望着天空,大雁南飞。
雁南飞,高兮渺渺,难寻踪。自嗟叹,长恨无绝,空断肠。
玠梧看在眼里,人后憔悴,人前暴戾。
渐渐地,我也养成习惯,陪她一起看着高远的青天。雁南飞……雁南飞……
南桑故国,章莪山,飞……
我从怀里摸出当年夭舍用章莪山火照之路的彼岸花为我们编织的红凤凰,怔怔出神。
或许,有一个办法——
>——>——>——>——>——>——>——>——>——
秋后愈凉,虫歇花谢,鸦散梧寒。
某日深夜,玠梧如期而至,蹑手蹑脚进入寝殿,只为看看睡梦中的少女,聊以自/慰,然而,当他轻轻走到床头,半梦半醒的女子赫然睁眼,直勾勾盯着他。
玠梧抿唇不语,与她深深凝视对望。
没有预料之中的厌恶与恐惧,少女眸色轻忽扫过他面容,缓缓低头,竟然侧身朝里侧挪了挪。
玠梧愕然,难以置信的他几乎不敢确认她的暗示。
直到她凄凄抬眸,带着怯意递去一瞥,侧身背对着他躺下,他才醒过神来。
冷酷的铁血帝王难掩狂喜,强抑颤抖,和衣在她身侧躺下,小心翼翼把娇小少女裹入怀里。
宛若拥有了全世界。
青鸳终于肯吃东西了。只要玠梧亲自喂她,不管多勉强她都会吃上少许,不仅如此,她渐渐不再抵触他的靠近,甚至慢慢开始……有些粘他。
元玺七年末,我和青鸳懒洋洋盘坐在御书房的暖榻上对弈,玠梧忽然坐到她身边,水漾凤目笑意浓浓,带着试探低低柔柔在她耳畔道:
“鸳儿,北地地寒露重,你身子又凉,天隅宫引地泉避寒,你搬过去住,可好?”
我举着棋子儿心尖一颤。能住进后宫宫殿里的,不是王子公主,便只有嫔妃了。
青鸳的目光直直落在我手中黑子之上,白齿咬了咬下唇,轻颔蠄首。
玠梧大喜过望,长臂一揽,把她整个儿抱坐腿上,裹住身躯揉了揉,眼角春暖花开,笑意溶溶:
“鸳儿想要什么封号?”
青鸳头也不抬,语速不急不缓,语调不高不低:
“皇后。”
我鬓角不着痕迹溢出汗珠,谨慎地落下黑子。
御书房内原本喜气盈盈忙碌不停的宫女太监们,因为青鸳这一句话,噤若寒蝉。
玠梧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捉住她空闲的左手,捧到唇前细细地吻,漫不经心道:“孤这就拟旨。”
青鸳缩回手,迅速吃掉我一子,轻声开口:“成亲之前,你不许碰我。”
玠梧嘴角含笑,支颐侧望着她,眼底脉脉柔情。
青鸳慢条斯理继续道:“南桑国的习俗,迎娶皇后,下聘纳采,至少也要三年。”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戎装公主
青鸳慢条斯理继续道:“南桑国的习俗,迎娶皇后,下聘纳采,至少也要三年。”
我看她那正儿八经的样子,嘴角微微抽搐。
玠梧没好气突袭她脸颊,轻轻啃噬一口,抱着她晃了晃,无奈道:“小东西,要施缓兵之计无须如此明目张胆罢,唯恐孤听不出你有何意图?”
青鸳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如此简单的眼神竟把个看尽六宫粉黛的帝王迷得痴痴忽忽地,哀嚎一声,把头埋在她肩膀,可怜兮兮道:“依你就是,再过两年孤要改年号,元年春正式迎娶你,到时可不许再耍花样。”
玠梧晚上还要与大臣们共商内策,我与青鸳先动身回宫,到了少人处,她脚步虚浮,往我身上靠了靠,冷汗这才渗出额头,焦急地望着我比口形:
“这样可以吗?”
我屏息沉气道:“之前为了缓和关系,你对他亲近得过于反常,他必定起疑。但现在主动权已经把握在你手里,不若就喜怒无常些,使使小性子,故意刁难他,他定会渐渐松懈警备。”
“那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出宫?”她攒眉凝望我。
我捏了捏她的手:“少安毋躁,我们要等机会,小不忍则乱大谋,嗯?”
她重重点头,目光坚毅。
看得我阵阵心虚——
>——>——>——>——>——>——>——>——>——
自从可以光明正大登堂入室以后,玠梧也不起早摸黑地来公主殿。晚餐时间精准无比出现在青鸳寝宫,天不黑就关了房门,抓着她卿卿我我,俨然无视我这盏闪闪发亮的红蜡烛。
是以傍晚在我寝宫看见他走进来,很是意外,也忍不住揶揄笑他。
与青鸳关系缓和后,玠梧龙颜大悦,春风得意,脾气非同寻常地好,不以为忤赏赐给我一个微笑,闲庭信步霸占了书桌正位,随手翻着我新近写的字,以手支颐,漫不经心道:“你给她出了什么主意?”
我放下手中书卷,望着窗外新吐花蕊的一株腊梅,出神回答:“带她离开。(.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哦?”玠梧继续鉴赏我练习书法的结果。
“人总得有个念想不是?”我木无表情。
“说来听听。”
“只是想办法带她出宫散散心而已。”
玠梧点点头,提笔在我写的“情”字旁边临摹了一个新的“情”字,功力自然远在我之上。
他似乎觉得自己写的不错,搁下毛笔,拿起来仔细鉴赏,轻道:“可曾听过炤山啸龙谷?”
“当年你怒触昆仑,以致人间山河变更,麟云大陆从此才有了横亘南北的炤山。”我顿了顿,浅笑,“自然知晓。”
玠梧站起身来,徐道:“那里是炤国皇陵所在,风景宜人,且处于南方,不像京都天寒地冻。”
我偏首询问:“你想我带她去那儿散心?”
他点了点头,继续道:“南桑国宫殿形若鸟巢,孤想在此地仿南桑皇宫式样为她建造一座青玉宫。你先带她过去住住看,看她习惯不习惯那里的季节气候,孤会让兀屠暗中保护你们。”
“青玉?”我咋舌,简直就是穷极奢华。
玠梧却领会错意思,淡笑:“遗玉在人间毕竟是稀罕物什。”
他似乎想到什么,略微一顿,嘴角勾勒丝丝凉意:“龙……舞……泣……哼……”深沉如渊的黑眸穿过窗外,投向不远处灯火通明的青鸳寝宫,他一字一句,宛若起誓,“孤会让她,永远不再哭泣。”——
>——>——>——>——>——>——>——>——>——
之后,一切如我的计划,或者说如玠梧的计划,按部就班。(.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青鸳和玠梧的关系表面上其乐融融。
某次很偶然的机会,玠梧步入公主殿时,恰好听闻我在跟青鸳讲述北征时骑马飞驰的豪气干云,青鸳仰脸欣羡目光直直落入他眼中,一场秋猎就定了下来。
秋猎离当时还有五六个月,青鸳却早已喜上眉梢。她知道机会来了,而为了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她发挥了前所未有的容忍力,直到出宫前一直乖顺无比。
这对于玠梧亦是难能可贵的机会。且不管我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至少,这是一段没有怨恨,没有复仇,平静而快乐的时光。
夏末,离京都不远的北部小城爆发了小规模的农民起义,玠梧命我独自率兵镇压。金銮宝殿跪地接旨时,我知道,我接到的同时是魔尊对我的信任。
我不负所望,仅一个半月时间,速战速决,凯旋回朝,玠梧在朝堂上向诸大臣戏谑道:“你们看看,孤的长胜公主,可是戎装胜宫装?”
诸位大臣连连附和,从此以往,鲜少有人唤我“长胜公主”,纷纷喊起了“戎装公主”。
“小娃儿,第一次带兵打仗,感觉如何?”
公主殿的小型庆功宴上,连一向冷酷无比的兀屠,亦带着三分轻松愉悦向我打趣。
“对方便是百万雄狮,本公主也不放在眼里,何况一群乌合之众。”我不屑道,“不过新鲜事,倒有一件。”
玠梧原本贴着青鸳的耳朵小声言笑盈盈,闻言颇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哦?”
“这次起义军领袖的背后,似乎还有个幕后主使,让他给溜了。我正在派人调查,听那些降兵说,他提到什么玄算天下卦,那帮降兵一提到这个玄算和天下卦,都打了鸡血似地兴奋。皇兄,这个玄算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玠梧轻笑:“不必理会。”
孰料青鸳也仰着脸,好奇地盯着他。
最难消受美人恩,玠梧只好耐心解释:“这玄算,大约是从远古时代出现的一支神秘组织,远庙堂,择主辅之。尤善机关备制及天文历法。”
“那天下卦呢?”我与青鸳异口同声。
“玄算一族精通预言,一年一卦,卦有缘人,五十年一卦,卦天下。据说,卦无虚卦。”
“上古,我怎么没听说过?”我小声在鬼车耳边嘀咕。
鬼车低声道:“凡人捣腾出来的装神弄鬼的组织而已,随他们去。”
青鸳耳尖,扫了眼鬼车,追问玠梧:“这么说我似乎有些印象,相传远古时代,第一代玄算还曾辅佐你们炤国人的祖先帝炤,好像还督造过你们的皇陵,我还一直以为他是你们国家的望族呢。”
辅佐帝炤?我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玠梧。
玠梧不置可否笑了笑,宠溺地揉玩着她一头秀美黑亮的长发:“你要感兴趣,孤去把他请来?”
青鸳似乎兴致很高:“真的很灵吗?”
玠梧轻轻啄着她的额头:“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入夜,玠梧拥着青鸳先行休息,而关于玄算的讨论没有结束,我缠着鬼车喋喋不休地追问。
鬼车无奈,只好跟我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炤国人从远古起以轩辕龙轩辕剑为图腾,在他们的神话中对于帝炤堕落为魔之事,美化成了诸神侵扰,帝炤反抗,最后悲壮牺牲,并由此开辟了如今的天地河川。
魔尊覆灭后,人间突然出现了一个自称玄算,名祁还的神秘人物,打着帝炤佐臣的旗帜,率领颠沛流离的炤人重建家园,又于神界昆仑丘下,人间炤山啸龙谷中兴建皇陵剑坛,此后功成身退,踪迹难考。
此后,便一直有人以玄算名号行走诸国,治世隐,乱世出,以匡扶天下为己任。比较出名的例子,是几次以少胜多,以当世之人难以想象的机关木甲术协助守城,大获全胜。但这一族人从不接受任何赐封。不仅如此,他们的预言,百发百中,其中自然有的好听,有的难听,诸国统治者既爱又恨,偏总还逮不到他们。
听得我啧啧惊叹:“没想到人间也有如此传奇的人物,那恐怕有些不妙,现在民间已经在流传,说本代玄算曾透露,说皇上什么……‘动祭乱常,逆天虐民’,天诛之……”
鬼面狰狞,鬼车打断我:“刚才为何不说?”
我镇定回答:“我怕尊主一怒之下……”
鬼车稍坐沉默,复冷静道:“算了,不过一介凡夫俗子,不足为虑,你权作不知此事,本座自会处理。”
我点了点头,起身告别——
>——>——>——>——>——>——>——>——>——
旌旗迎风,骏马驰骋。数百披坚执锐的壮士手持盾刀,五步一人,十步一骑,呈扇形散落在一望无尽的草场上,伴随号角长鸣,为期半月的秋猎拉开了序幕。
青鸳看着这一队队一列列彪兵悍将和连天旌旗,再掩饰不住眼底焦色。
守备如此森严,甚于皇宫,哪里逃得出去?
我气定神闲,掏出了怀里的红凤凰。
“这是……?”青鸳讶然凝视于我。
“夭舍做的。”我浅笑。
“夭舍神尊?!”青鸳眼里陡然升起无穷无尽的喜悦和希望,看得我喉头阵阵苦涩。
“皇宫中被下了结界,我放不出去,出宫,只为求救而已。”
我低眼盯着掌心里展翅欲飞的红凤凰,感到铺天盖地的伤感。
是的,玠梧没有料到我真正的打算。我从没想过单凭我与青鸳,能逃出这天罗地网,从一开始,出宫,只是想把这只求救的凤凰放飞出去。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祸国青鸳
玠梧没有料到我真正的打算,可青鸳也永远猜不到我实际的意图。
原本我想藉口稳住她,强迫她与玠梧相处,寄希望逝去的时间会淡化仇恨,寄希望玠梧的温柔能愈合伤口,可青鸳依旧执意离开,无时无刻。
既然如此,我选择背叛玠梧,送她离开。
只是,青鸳,我从来不信能带得走你。
我愿意试一次,即使付出的代价……你我谁也承担不起。
“青鸳……”我背对着她,不让她看到我眼底的黯伤,“你想清楚了吗?”
放飞这只凤凰,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也会失去你不想失去的,譬如夭舍,譬如我。
你的自由,注定了用无数人的鲜血来交换,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成全你。
青鸳缓缓走到我面前,与我双手交叠,捧着这火红的希望,眼底有对未来的狂热和希冀。
我涩然一笑,催动法力,伴随咒语而出,浴火重生的凤凰在我掌心苏醒,昂首,展翅,于飞……
“!”
咒语即将结束,青鸳忽然反手覆住那只凤凰,把它紧紧摁在我们相合的手心。
双瞳剪水,波光潋滟,她用全部意志收敛住决绝的凄怆,冲我嫣然一笑:
“槿儿,它会带着我的希望飞走的,对吗?”
眼角一涩,有什么东西花了视野,润了眼睫,我抽出手指轻轻一蘸,茫然看着横亘指肚上一片潮湿。
我……尽然……哭了……?
自从来到炤国后,这是青鸳第一次笑。
自有灵性以来,这是我第一次哭。
“我已经害死过姐姐了。”她从我手里拿走凤凰,笑靥灿如春华,皎比秋月,“槿儿……谢谢你……给了我希望。”
雪袖飞舞,她用力张臂,放走了不知去往何处的希望。
殷红胜火的凤凰在头顶盘旋清吟,纵飞直上青天白云,直至消逝,难觅踪迹。
她的未来,她亲手葬送。
------->------->------->------->------->------->------->------->------->-------
我带着她从秋猎草场逃出来,沿邛江而下,直奔啸龙谷。
那里竟然开着一片如火如荼的彼岸花。
她侧骑狴犴背上,黛眉舒云,光艳逼人,笑指山河:“这就是他帮我选来散心的地方?好美。”
我无心美景,怔怔看着她的笑容。
以往她哭,我愁。
如今她笑,我怕。
在啸龙谷的日子,仿佛回到了章莪山,我们纵情山水,无忧无虑。
元玺末年,玠梧来接她回宫,她不哭不闹,泰然自若地登上了马车,给炤山留下无限惆怅的一抹剪影。而此刻炤国盛极一时,版图面积之广,纵跨麟云大陆南北,东扼东海,西吞西海,空前绝后。
------->------->------->------->------->------->------->------->------->-------
回宫那日,青鸳正式迁居天隅宫。
是夜,玠梧临幸天隅宫,足五天五夜不出门户。我再见青鸳时,她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妩媚倾国。
年后,玠梧改年号为天隅,正式封青鸳为皇后。
天隅元年始,为讨青鸳欢心,玠梧暂停用兵,大兴土木。在全国征役七十万,于炤山仿南桑皇宫式样建造覆压三百余里,穷极奢华的空中宫殿。其中青鸳所居寝宫,通体由罕世奇珍青玉所制,世称——青玉宫。
天隅二年,玠梧带青鸳和我巡视长城,随行大臣讲解烽火台的历史功绩,青鸳闻言,贪玩点燃一座,半夜里火光燎天,各路诸侯十万火急驰骋而至,自相践踏,一片混乱。
入宫数年未曾展颜的皇后“扑哧”一声哈哈大笑,玠梧龙颜大悦,全不顾诸侯怨愤谏言,为再讨她重展笑颜,几度故伎重演,且越演越烈。
那一幕我记忆犹新。
芳华绝代,锦衣雍容的青鸳站在烽火台旁,从兵士手中拿过火炬,于众目睽睽之下,当着玠梧的面,顾盼生辉,冲我妖撩媚语:
“槿儿,不如我们一起看看,皇上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乱世之龙舞,祸国之青鸳。
就是从这一年起,芳华正茂的青鸳开始走向宠冠天下,祸乱天下的一代妖后的命途。
我目睹一切,无能为力。
终于有一天,天怼人怒,民不聊生,大地震颤哭泣,惊醒了自上古时代沉睡至今的烛龙。
------->------->------->------->------->------->------->------->------->-------
天隅四年冬晚,我率魔军先锋三百镇压叛党残余,万千剑气若骷髅军团猖獗嘶嚣,视诸匪如插标卖首。杀兴正浓,一头赤龙骤至,焰光灼灼,天雷霹雳,三百魔军眨眼灰飞烟灭,我重伤跌落马下。
一纵光芒四绽,天动地摇后,来者髻束九天逍遥冠,身着金罡磐龙锦袍,腰间双龙挂璜,面若冠玉,剑眉入鬓,金眸冰寒,赫赫威严,姿貌之美,竟不逊色于玠梧。
“孽障,胆敢趁本尊沉睡之际,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他居高临下,威仪万千,身后乌云滚雷,纵电奔腾。
烛龙之怒,天地战栗。
我目不转睛地仰望着他,顷刻间,脑海中混沌记忆世界万千光芒穿破云层,狂风吹散浓云。
岁月古远,回到天地初开之际。
那时,他是永远静默,衔烛九阴的神尊;而我……不过一盏六方铜镜。
巍峨空寂钟山之中,日月同晖,无昼无夜。忘渊之侧,无源之水悬挂天际,汇作心湖,湖心一龙一镜。
天机六方,沐浴天水。
烛龙衔烛,不饮,不食,不息。
亿万岁月,静止中相对而过。
再次相对,却已沧海桑田,物非人亦非。
烛龙无上威仪,岂容人逼视。我魂神俱摄,偏不要命般,双眸一眨不眨死死盯着他,心脏激烈搏动,脑海中陡然浮现玠梧曾对我说过的四个字:
一眼万年。
------->------->------->------->------->------->------->------->------->-------
我入了魔怔,盯着他失神,他却雷厉风行,金袖鼓鼓,掌风牵扯着大片尘土若怒龙搅海般从四面八方袭卷而至,直取我命门。
脑中眼前一片空白,根本不及反应,只听得震天刺耳一声轰隆巨响,身如柳絮飘荡无依。落地时,视野被火焰赤羽巨翅掩盖,一片羽毛落下,烫得我脸颊灼痛。
“她修得灵性亦属不易,何苦非要毁她元神!?”
我本受重创,适才虽被夭舍所救,躲开那致命一击,可烛龙真气太盛,无法抵御,一口浓血吐出,便倒在夭舍脚下奄奄一息。
“此物魔性难除,杀孽深重,留之,将必为乱人间。”
览冥嗓音清亮优美,语调却冷漠冰寒,听得我微微瑟缩。
夭舍半蹲于地,以羽翼遮挡住我身躯,动之以情:“我亲眼见她长大,她本性不坏,不过误入歧途,你将她收回座下,严加看管便是。”
览冥不为所动。
夭舍改变策略,晓之以理:“杀她不难,可若她元神散去打回原形,体内所凝轩辕剑气亦会失控。平白无故让魔龙取回这股剑气,只怕到时更难对付。”
“要阻止他取回剑气,又有何难?”览冥上前一步,真气撩天沸沸,非要取我性命。
没来由地,我眼窝竟凝出一汪泪珠。眼睫止不住颤抖,我不肯抬头,嘴角噙血,我也不肯开口求饶,只是远古时代,当我还是天机镜一角时,伫立我面前亘古不变的身影飘忽眼前,驱之不散。
“杀不得,杀不得!!!”
急促清亮的呼喊骤然自云中传来,一人,或者一神直直栽在我面前,摔了个野狗吃/屎,四仰八翻在地上滚了一圈,灰头土脸坐起,张臂靠在我面前,连声呼道:“杀不得!”
黑发盘髻,系以方巾,青衣书生打扮,虽为男儿身,脖项下巴望去,却显得颇为秀气白净。
我感觉不到任何气息,亦看不出他本相——他,莫非是个凡人?
览冥金眸微眯,冷冷俯视他,原本蕴起雷电的掌心却缓缓收住。
青衣书生往我这儿迅速撇了一眼,不小心与我对视,须臾相交立即错开,复扭头对览冥道:
“……那个……上天,有好生之德!”
览冥眸中冷芒锋锐,没有丝毫不耐,只是淡淡道:“本尊今日非收她不可。”
我苦涩自哂,仰头细细打量着他冷俊绝美的面容,几要把这冰冷的容貌刻入骨髓。
所谓死到临头还色/心不改,大抵就是说我。
“不行!”青衣书生豁然起身,抱着头纠结地小声嘀咕:“这家伙不是很好说话地么……”
他叽叽咕咕自言自语,我听得不真切。只是他老鹰护小鸡地护着我,突然跳了一下,叉腰指着览冥嚷道:
“我可救过你性命,功力我不要了,一命偿一命,你放过她!”
除了青鸳,从来没谁如此看重过我的性命,我忍不住抬起头来,逆着光芒,想好好观察观察这个不识天高地厚,敢与烛龙叫板杀价,还口口声声说他救过烛龙的家伙。
夭舍在我身后啧啧叹道:“玄算子……兄弟佩服佩服……”
他潇洒回头一笑:“好说好说。”
览冥冷视我三者,沉默须臾,转身背立,抛下句“回钟山”,即化赤龙,蜿蜒数千丈,腾入云间,向西而去。
夭舍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蹲身把我横抱起,巨翅一振,冲上九霄。
隐约听见那青年抱怨的吼声自身后传来。
“喂,喂……你爷爷的……又跑了!我腿短,好歹让我喘口气啊……!”
作者有话要说:本卷结束。
1、本卷不是前传也不是任何形式的番外,至于为什么,看过后面自然清楚;
2、下卷开始恢复卫弋第一人称直到全书结束。
3、我要评论评论评论!罢更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我是卫弋
(恢复到卫弋第一人称了!)
师尊……师尊……
在无边无尽的时空漩涡中,我的神智逐渐模糊,迷失,消散。
忽然,一股冰冷刺骨的水柱打在我脸上,我浑身激灵,睁开眼来。
入目景致竟让我这个遍览山川奇观的小神仙瞠目结舌,所有感触皆在脑海中化做两个鲜艳醒目的大字:
渺小。
天色暗沉,不知是凌晨抑或傍晚,半空之中,挂着一弯皎洁半月和一轮清冷白日,是的,日月同晖。
我坐在一汪清澈见底的水泊浅石上,水泊漫无边际,石色青墨滑亮,周遭仙瑞氤氲,云环雾绕。
背后崇山峻岭,万壑千岩,云海浩荡,不知天高;身前浅泊渐尽,飞泻直下,万古长流,难晓渊深。
世间万事万物在此,不过蜉蝣天地,沧海一粟。
清辉波光中,我趔趄而起,旋身回望,身畔一簇无源之水自挂北斗,水花四溅喷薄,打得我浑身透湿,空濛生寒。放眼四顾,才发现我处在这滩巨泊边缘,与深渊相接,而泊上处处悬挂此无端白瀑,咆哮七十二滩,漭荡五湖。
天底下竟还有如此奇险诡美的地方,壮兮壮哉,叹为观止。
我还没从眼前景致带来的冲击中出脱,变故又生。
就在我适才躺过的青石之上,空间扭转飞旋,似被利斧劈开一道巨缝,绚光四射,刺得人头昏眼花。
我踩水躲远了。不多时,地上突然出现一片黑不见底的虚空,凝重的气流将其层层包围,但闻开天辟地一声巨响,大地震颤。
狂风卷水,我起了层气盾抵御,待一切尘埃落定,抬目望去,心尖儿一颤。
漆黑重盔抖擞,如山身形遮云蔽日,气势赫赫。泛着铁寒光芒的面甲上,如血渊眸浸着阎罗杀气。
“……兀,兀屠……”
他手中握着一把通体无质无纹的青铜色巨斧,几与他同高,其无上威力,我躲这么远,都觉得一阵心惊肉跳。
莫非……莫非……这就是传说中……可与轩辕剑一争高下的……开天斧?!
他用手摸着下巴上的厚甲,机括放开,露出勾勒暧昧不明冷笑的唇线。
“卫弋……”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自下而上,似要将我看穿般,“……真没想到……你竟然就是那烦人的玄……”
玄?玄什么?
兀屠话没说完,烟雾散去,光芒敛尽,他瞥眼扫到四周景致,勃然变色:“怎会在此处!?”刹时出手如电,径拿我手腕。
说时迟那时快,一瞬间我犹如夭舍附体,不知怎地一扭,竟泥鳅似地从他“魔掌”下逃了出来,慌不择路窜出去,脚后跟在背后深渊上空水床处滑了一滑,险些给栽下去。
我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姓谁名谁哪里人士所为何来,不想且好,一想之下,火冒三丈,指着他破口大骂:“你把我师尊怎么了?”
兀屠不予置评,眸色陡沉,颇有些急躁,不知怎一变化,收了开天斧,如苍鹰展翅,五指成爪,徒手就要拿下我。
我当然不能坐以待毙,一个太极游龙掌错开,拔下腰间长鞭,抖腕一甩,雷光四射,龙吟虎啸。
自从览冥赠我龙须,我还没真正用上一用,久了不用鞭子,手也颇有些生疏,没头没脑冲他大开大阖劈去。
孰料原本不过四尺长的无形之鞭,一挥之下,若盘蛇出洞,陡然又长出数十尺,宛若一头浑身擎电的赤龙,浩浩荡荡杀向兀屠,威力之猛,连我自己都有些被吓住。
兀屠自然没这么容易被劈中,迅疾魅影见缝插针避开千万赤光,有生擒之意。
纵有神兵相助,我的功力与他比依然差去十万八千,很快落入下风,节节败退,愈发吃力。
狼狈躲避间,一不小心跌入深渊,慌忙之下我收回鞭子朝深不见底云寰雾绕的渊波上空奋力一抽,借力纵飞,跃回水泊之上。
这下我空门大开,再无招架之力,眼瞅着兀屠掠至,鹰爪即在面前,突然狂风肆虐,地摇山动,原本平静清澈的水泊如烧开般沸腾叫嚣,天水亦喷炸溅射开去,若漫天狂雨纷纷。
这晃动太大,连兀屠也凝滞了身形,微微晃动,巨拳紧握,咬牙切齿:
“该死!”
我趁机又连滚带爬与他拉开距离,水声轰隆,几令我失聪。
我摆好架势,正准备迎接兀屠下一波急攻,却收到他愤然不甘一睨,尚且茫然中,他已经头也不回,若箭离弦,消逝无踪,空留残影。(.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脚底又一阵剧晃,我没站稳,趔趄坐地,忽觉脖颈一凉,惊慑扭头,顿然瞠目结舌,叫都叫不出来。
深渊底下撩起与天齐高的巨浪在我身后高高竖起,如猛兽般即将将我吞噬下去!
我急忙抱头鼠窜,被一波巨浪打趴地上爬都爬不起来,万念俱灰撑起身子,挪着屁股在水泊里艰难后退,却忽闻龙吟长啸,划破天际,如万雷奔霄。
天崩地裂之间,一头通体如火焰赤红,鳞光闪烁,威风凛凛,蜿蜒数千丈的衔烛巨龙咆哮着自深渊而出,如有实质的威煞令天地风云变色!
眼瞅着尖吻突额,足张五爪,须发飞舞的龙首即如泰山压顶把我顶成个肉饼.
我手舞足蹈,胡乱挥舞着长鞭,撕心裂肺一阵乱嚎:
“我是卫弋,我是卫弋!!!!!我!是!卫!弋!”
铺天盖地的水浪后,世界渐渐宁静下来。
我胆战心惊,偷偷扯开一丝眼缝,却被震撼得在无法阖拢。
水泊依旧清澈见底,无波无澜;天水潺潺,温柔如情人低语;黎明般夜色里,带着幽光的蒲公英飘过,美得不真实。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般。
深渊之上烟雾复聚,横云氤氲,烛龙如长虹直贯而出,露出龙首龙爪,微风吹拂赤芒绽射的须发,轻轻拂动。
在它面前,在这个世界里,我宛若蚍蜉之于大树般渺小不堪。
而最后一丝水波,把一朵被打湿的,用彼岸花编织而成的小凤凰卷到了我脚底。
烛龙长脊拱曲,俯下首来,金光闪烁的龙眼缓缓启阖,雄浑沉郁,威严无比的嗓音荡空回响:
“玄算子,何故引魔族前来,扰吾钟山清净?”
玄算子?
我指着自己鼻尖:“什么玄算子,我是卫弋啊,你不认识我?”
览冥这骗子,还翻来覆去说什么见了过去的他,一定记得自报家门,居然还用本相跟我说话,非想把我胆子吓破不是?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清鸣传来,我回望天际,铺天盖地的红羽拂掠,一道身影落下,两臂上金环叮当,青衣青目,满面惊喜上前一步,目光掠到我身上,骤现诧异之色,脱口而出:“玄算子?!”
好好,随便你们怎么叫好了,随便!
夭舍走到我身边,重重拍了拍我肩膀,笑道:“我在钟山盘旋数年,用尽各种办法都无法将他唤醒,还是你,好本事。”
“何事?”烛龙声若雷霆,仿佛远在天边,却又近在耳畔。
夭舍敛眉肃目,仰首道:“天机镜落到帝炤手上了。”
烛龙巨眸精光乍现,利影重重。
眼前一花,巨龙凭空消失,一丰神俊伟男子出现在九重深渊之上,金冠高束,发带逆飞而舞,磐龙袍赤光四射,无上宝相,神圣非凡。
他落于我们面前,大手横画半圆,我们脚底的水泊陡如镜面,映出山川河流,上面萦绕团团血黑之气,隐约相联,即将结做五星状。
他俯首一看,金眸冰寒:“吾沉睡之际,发生何事?”
夭舍泠然:“我还想问你,最后一战,你不是把他打得灰飞烟灭,凤凰琴和补天石也让他夺去救了敦玄天女,怎么他还能死而复生。如今他带领魔族为乱人间,结五芒鬼阵,一旦大桃木鬼门被破,九阴鬼军便会借此阵降临人间,三界六道大祸将近,我根本无力阻止,现下天机镜也落到他手上,你再不醒,真的无力回天了!”
七千八百年后,这帮人开口闭口大桃木,七千八百年前还是大桃木,一点儿新意都没有,恩,不对,还多出来个五芒鬼阵,什么东东?
我弯着腰看水镜,不料手忽然被捉住,滚烫的手指摁上我脉搏。
我抬起头见是览冥,也不挣扎,就这么看着他。
他瞥我一眼,冷漠道:“缘何你功力不曾恢复?”
喂,不要每次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鄙视我的功力好不好,老娘一直在神速进步,刚才我躲掉兀屠多少招你看到没!
夭舍似乎听出些蹊跷,询问:“怎么了?”
览冥收回手,冲夭舍淡道:“吾亲见帝炤灰飞烟灭,不必质疑。然,此战吾二者两败俱伤,吾之元神几近枯竭,幸得玄算子散尽功力救吾一命。”
哇塞,这玄算子不愧是世外高人,果然厉害,连烛龙都要靠他救。
我正暗自佩服,却见览冥看着我径道:“然千万载已过,汝之功力愈发羸弱,所为何故?”
我?
我眼珠从左横到右,暗自嘀咕,这帮人开口闭口叫我玄算子……玄算子是烛龙的救命恩人。
怎么精打细算,都是桩便宜买卖啊。
我干咳两声,气定神闲,皮厚无耻道:“这个嘛……说来话长啦……改天有空我们再慢慢说好了。”
夭舍抱胸睨着我,摸着下巴道:“如此说来,每回你一出现,总没好事发生。”
靠,话可不能乱说!我瞪了夭舍一眼,却听览冥开口道:
“吾不欲亏欠于人,既然如此,吾先助你恢复功力。”
他雷厉风行,说要给我输功力就伸手点我印堂,吓得我摇头摆尾,连退数尺:“别别别别别!”
仁兄,您开什么玩笑!虽然区区在下我很喜欢这种不劳而获的灵法,可平时多咽你两滴口水都能让我头晕目眩,那能保住烛龙元神的灵法,得要多深不可测啊!您一口气输过来,我还不被补得七孔流血青筋爆裂而死!?
“施恩不求回报,你我兄弟一场,何须如此!”我慌不择辞,说完才发现有悖我本意,急忙又补上句,“恢复功力这种事,我们循序渐进,慢慢来,不要急于一时。”
他闻言并不勉强,复与夭舍交谈道:“天机镜毁于帝炤之手,缘何重现世间?”
夭舍回曰:“此乃天机镜碎片,仅可自身穿越,早丧失了整镜的威力。但若辅以敦玄天女的五方来去阵,抑或魔族寻得开天斧,亦可借其穿越能力穿梭时空,来去自如。更为棘手地是,此碎片早化作灵体,且携带一股威力非同小可的轩辕魔剑剑气,不过她自己尚无法掌控。数年前她落入帝炤手中,此后我就难以察觉其灵气,恐怕她体内剑气已被帝炤收去,化回原形了。”
我听着听着,什么穿越,什么剑气,咋越听越像在说我?
此刻不插嘴,更待何时。
“会穿越的,就一定和天机镜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肯定有人问为啥览冥不自称本尊
因为他是和他平级的好朋友毕方鸟和他的好战友加救命恩人说话,所以用词比较客气!
求作收,求文收,求评论!!!!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非偷非抢
“会穿越的,就一定和天机镜有关?”
夭舍闻言找到不知转谁背后去的我,回道:“普天之下,唯天机镜有此异能,当然,若可借助开天斧劈开虚空,或者敦玄天女的五方来去阵,令一支庞大的军队一同穿梭时空,亦非不可能,这也是天机镜可怕之处。”
我心尖儿颤了颤,感觉自己的身世之谜即将揭晓,有些紧张追问:“那为什么天机镜身上会有轩辕剑气呢?”
夭舍耸肩,表示不知。
览冥略一思索,回道:“当年敦玄至钟山求借天机镜,意于昊天塔上结五方来去阵,凭借天机镜力量改变历史,阻止魔龙屠戮人间。不料她行踪败露,魔龙一路追至钟山抢夺。吾与之恶战,受轩辕剑气所伤,幸得怀中天机镜抵挡,大数剑气汇于镜中。”他顿了顿,“如今想来,吾将它交给敦玄时,确然已经失去一角。”
我心头打了个咯噔,谨慎询问:“除了夭舍说的那块碎片外,有没有可能,还有其他的碎片啊?”
“应该不会。”夭舍接过话,“我在章莪山发现天机镜碎片尚存世间,立即施展天眼,铺天盖地搜寻,唯恐有其他碎片散落在外,并无所获。”
眼瞅着有些眉目,被夭舍这么一说,好像又不对劲儿了。
夭舍说话的当,览冥兀自闭目沉思状,俄而金眸一张,翻手覆掌,水泊里显出麟云大陆之东,遮天蔽日森森魔气之下,隐约镜光闪烁。
“找到了。”
览冥话音一落,陡然化身为龙,蜿蜒千丈,穿云破空,奔东而去,瞬间消逝无踪。
夭舍见他离去,亦化出原形,振翅而飞,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直上。
我顿时傻眼,连忙施展御风驾云之术,吊着嗓子怒吼:“喂!别扔下我呀!!!!”
就算再借我十条腿,全部跑断,我也不可能追得上这两上古大神啊!
眼看他们连一丝儿影子都没留下,我急躁欲狂,屡屡催力加速。(.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忽然间火羽掠天,夭舍去而复返,长喙一叼,把我扔到背上。
我连忙抱住他脖子,驾毕方凌青冥,乘风遨游。
不过须臾,隐约自云上俯瞰东地平川,但见兵马纷乱,自相践踏,野草涂血,期期艾艾。然混乱当间,男子风姿卓绝,正迎着一稚龄女童。
夭舍一惊:“不妙,槿儿!”
槿儿?!
我耳朵尖竖,不及反映,已被夭舍掀□去,他俯冲而下,展翅拦在了槿儿身前。
离得太远,我听不分明他们说了什么,跌跌撞撞按落云头,刚靠得近些,竟见览冥发动真气,欲除槿儿。
靠,槿儿死了我还回来搞屁!
你们这几个家伙到底什么毛关系,七千八百年后槿儿长槿儿短地到处找,现在么人家落到你手上又要干掉人家,祸及我这种平白无辜的善良小神仙。
心急之下,我落地不是十分完美,但也算得上比较飘逸地制止了览冥的暴行,虽然代价比较惨重。要知道,为了救槿儿,我白白挥霍了多少览冥欠我的丰厚灵法!
但在回去的路上,我痛定思痛,只要看住槿儿,完成七千八百年后的览冥赋予我的伟大使命,到时候再向他讨要回来,他断断不会拒绝我的。
------->------->------->------->------->------->------->------->------->-------
以往我觉得,北极天柜山是仙山,洞天福地;倚帝山是宝山,遍地珠玉;章莪山是神山,壮观奇瑰。
如今身处此地,我才恍然大悟,若与钟山的苍茫雄壮相比,章莪山不过一个打扮的五彩缤纷的小家碧玉而已。
空中浮着零散的锥形巨石,我坐在其中一块上俯瞰。之前站在浅水泊里没什么感觉,一览全貌,才发现竟呈太极状。水色透明,清澈见底。靠近深渊一侧水底白如霜雪;靠近山峦一侧水底墨如黑夜,看似平静无波的水面下,阴阳两仪暗波涌动,令我不得不叹天地造化之工。
虽日月同晖,天色却一直昏暗,难辨昼夜。水声潺潺,带着寒意。
我居高临下,欣赏了许久风景,颇有些恋恋不舍落下水泊,走到览冥身边。
把槿儿抓回钟山以后,他就独自站在这儿,凌于波上,对九重深渊。一手负背,一手侧腰,双眸闭阖,动也不动。
我看他闭着眼睛,琢磨这外面世界估计到晚上了。
我百无聊赖在他身边磨蹭:“风景不错哦。”
他状若入定,没有回应。
“你之前,一直睡在下面?”我低头看了看云雾缭绕难知深浅的横渊。
他跟尊石雕似地,任我自言自语,全不理睬。
我有些意兴阑珊,从背后看着他,恍惚之间,好像他会突然转过头来冲我温文浅笑,或者柔和矜淡地替我顺顺头毛。当然,我很快醒悟过来,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可我偏偏有坚贞不屈愈挫愈勇的骨气,他不理我,我偏跟他杠上,以后搂着我又咬又啃地,现在来扮大家不熟,哼!
“虽然我不介意你们叫我玄算子啦……可是,你知道我是卫弋?我叫卫弋哦。”我指着自己在他旁边强调。
他闻言,总算微微一动,冲我颔首,面容清冷无漪。
“你这儿,没有白天黑夜的哦,一直都这样灰蒙蒙么?”
“这湖好特别,是天然还是修葺过的?”
“……喂,你打算在这儿站多久啊?”
“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儿冷?”
……
“你睡着了么?”
……
“你平时睡觉都是站着睡么……你需要睡觉么?”
……
我在他身边喋喋不休,他却从头至尾不为所动,我感觉自己哗众取宠得就算对面是块石头,也已经被我念出孙猴子来了,他倒好,两耳失聪一抹黑,聋哑盲加四肢瘫痪。
平时我也是个潇洒不拘宽宏大度的山野小神,这时偏钻了牛角尖,或者没事找事的闯祸本性暴露,竟然歪到他正面,头举过头顶,交叉挥舞,还一个劲儿往上蹭。
我知道他不是真瞎,居然对我视若无睹。
于是我脚下一浮,悬到半空,双腿纠缠如老树根,歪歪扭扭撅着屁/股,对着他嘴巴就是一口。
此举空前绝后,览冥活这么久从没想过有人能顶住他浩浩天威和九尺寒气死缠烂打,更遑论此等大逆不道之举,闪也没闪,嘴唇就被我的大舌头给草草卷过一圈。
这下他总算有反应了。
我心里早算计完所有可能发生的状况并且计划好了逃跑线路,他胳膊一抬,我就蹭一声弹得老开,嘴里还嚷着:“我救过你命哦,我救过你命哦,你可不要轻举妄动!”
紧阖双目凤尾上翘,威仪堂堂,他不以为怒,不以为忤,只向着我平静道:“你腰上何物?”
我情不自禁双手一叉,紧紧抓住捆在我腰间的鞭子,万般戒备,义正言辞声明:
“这不是我偷的……也不是抢的!”
他不言不语,沉沉正对着我。
光这样我就一阵阵发虚,虚了半天,才惦记起这是他亲自送给我的,我行得正坐得直,不怕他翻脸不认人,当即理直气壮:
“这是你以……这是你以前和魔龙打架时不小心掉地上……我捡到的!”
他有没有相信这个神来之笔的理由我不知道,反正他没再追究。
览冥又独自静立须臾,见我丝毫没有离开的迹象,终于轻声道:
“钟山乃阴阳交界之处,无日无夜。此湖曰心湖,此渊名忘渊。”
我一个人在旁边吼了半天,早就口干舌燥,现在终于惹得他开口说话,目的达成,功德圆满,于是捏着自己冒烟的小嗓子,朝他甩了甩手摆:“你慢慢站,我逛逛啊。”
好不容易支开我这叽叽喳喳的小麻雀,览冥迅速入定,清净无为。
------->------->------->------->------->------->------->------->------->-------
钟山虽大,地势开阔单一。我上下搜了一遍,就在心湖畔万壑岩一道石窟口寻到夭舍与槿儿。
我到的时候,夭舍刚要离开,迎面打了个招呼,说他去找览冥商量要事,问我是否一道,我瞅瞅洞里槿儿跪坐的娇小背影,手指晃了晃:“不去。”
七千八百年前,就算天破了个洞也自会有人去补,活泼乱跳的我就是世界安好的证明!我不急,我只要看住我的好槿儿,就算大功告成。
夭舍不勉强我,匆匆离去。我迈着风流的步伐,挠着飘逸的鬓毛坐到槿儿身边。
她抬眼看到我,起身福了个礼:“多谢相救。”
我回揖道:“客气客气。”
之前匆匆一瞥,变故丛生,如今靠近了细看,这小女娃眉眼之间,跟我还真有几分相似。若我不是生来就如此妖冶妩媚,若我也有童年,估摸长得,跟她大差不差。
我心里有些犯嘀咕,这槿儿,不会就是我小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看看什么榜,没有榜的话老规矩,周末不更,周一到周五日更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独摇离殇
我心里有些犯嘀咕,这槿儿,不会就是我小时候?反正一千五百年前的事情我啥也记不得。
可仔细想想,好像又不对,其一,七千八百年前的览冥、夭舍,还有兀屠,他们都叫我玄算子;其二,跟我最说不清道不明的览冥口口声声说我千万年前与他并肩作战,还救过他性命。他睡觉的时候我显然不能去救他,也就是说,姑奶奶我在上古之战中救过堂堂烛龙大神。
这槿儿横看竖看,也没那本事去救烛龙啊。(话说卫弋君你自己有本事去救烛龙么……)
我打量她的时候,她也在仔细打量我,先我一步开口道:“你就是闻名天下的玄算?”
咳咳,我昂首挺胸,学览冥的模样矜持道:“正是在下。”
“听说您一年一卦,卦有缘人,五十年一卦,卦天下,不知槿儿有没有这个缘分,能请你卜上一卦?”
卜卦?
我暗自冒冷汗,险些给忘了,玄算一族知晓古今,这玄算子估摸也跑不掉算命先生的行当!可槿儿姑娘,您可是堂堂神器天机镜,没事儿穿来穿去有益身心,难道连您都要找人卜卦么?
我过于紧张,一下子忘了世外高人拒绝别人乃天经地义之事,只一心希望别露出马脚,不经大脑硬着头皮道:“什么卦?”
她站起身子,神色压抑着忧郁,漆黑的眸子波光粼粼,略微沉默,才咬着唇小心谨慎询问我:
“我想知道……玠梧和青鸳,最后的结局。”
哈哈,从未来跑过来冒充先知果然是驾轻就熟的事啊。这两人的结局,你上茶馆随便逮个扎总角小辫的娃儿都能回答出来。
我惺惺作态,沉吟沧桑,学览冥一手负背,一手侧腰,凝目望月……呃,这边是太阳,那边才是月亮,于是我自然而然风流倜傥地转了个方向,掐指神算,一声长嗟。
槿儿有些紧张:“大师,恳请您告知槿儿。[.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被人叫大师感觉就是不一样,浑身那个通畅哇。我夹紧屁/股挺直背,再叹一声,摇了摇头。
“……大师……?”
我蹙眉敛色,侧视着她,惆怅万分,正想开口告诉她赫赫有名的“祸国青鸳”典故时,突然计上一事。
我这次回来,是摸着红凤凰来到它最后一次见槿儿的时候,据夭舍所言,估摸就在槿儿失踪前后。
那槿儿怎么失踪的呢?
答案就是:若我不曾出现,览冥要干掉槿儿的时候,夭舍挡不住,槿儿好歹是神器天机镜,自个儿穿来穿去,错乱时空,就溜掉了,这事儿我不是常常干么!可现在因为我从天而降,踩着五彩祥云救了她一命,她就乖乖跟我们回到钟山。
也就是说,因为堂堂卫弋上神的横空出世,成功阻止了槿儿失踪一案。
为永绝后患,只要她继续留在钟山,就算烛龙忙着跑去轮回,不还有什么蓐收啊,冬翁啊,一大堆牛鬼蛇神看守她,天罗地网封印结界一撒,她插翅亦难飞。
想到这茬,我话锋一转,怆然低叹:“命中注定,孽缘啊,孽缘啊。”
她着急起来,殷殷恳切道:“大师,什么意思,您能说清楚些么?”
我悲天悯人俯视她,无奈道:“花繁不显叶,叶绿不生花,花叶永不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相传幽帝为一代妖后青鸳兴建的青玉宫空中花园遍栽曼殊沙华,如火如荼,可那个他倾其所有去宠去爱的女人,一把烈火焚毁青玉宫,盛装自尽于幽帝面前,自尽于这片如血花海中,杜鹃啼血,声声嘶嘶,以彼岸花起誓,不愿与他再同世为人,生死永不相见。自此以后,原本象征无上佛性的天堂之花变成了情人之间的离殇,又被世人称作“独摇”,乃不祥之物。
街头巷里八卦这对怨偶哀侣时,往往兴这么几句作为总结,现在被我拿来当算命先生故弄玄虚的谶语是最恰当不过了。
她神色一凛,紧握拳头,忽然自喃道:“我要解除掉身上的封印,亲眼去看看!”
说完她就往外冲,我一瞅不妙,急忙抑扬顿挫道:“其实!”我加重语气,“有一法或可化解。”
她果然刹住脚步跑到我身边,拽着我衣袖仰首企盼:“什么办法?”
我又对着随便月亮或者太阳掐指一顿猛算,老气横秋斜着她道:
“小姑娘,天机不可泄露,我只有一句话奉劝你。”
她庄重慎肃正视着我。
我胡诌一通玄乎其玄道:“你天赋异禀,乃因果命途之变,可须知有时世事难测,所谓逆天行事,不过是生在庐山不知其貌,事后回想,依旧是命运的一枚棋子。他二人自有他二人的劫和涅,你若掺搅进去,小心恰得其反。”
槿儿眉间翻云覆雨,眸海浮沉,估摸我瞎绕这几句话深深触动了她某些不为人知的小心思,是以她反应比先前都激烈了许多,过了很久,她才徐声请教:
“大师是劝我留在钟山,不要再问红尘世事?”
冰雪聪明!
我冲她别有深意温文一笑,不再多语,让她自个儿想去,她想得越多越绕,我的形象就越高越大,预言就越精越准。
------->------->------->------->------->------->------->------->------->-------
本座这么一搅和,想必历史已经改变,于内于外,槿儿姑娘这辈子估计都得老死于钟山,是该我功德圆满回老家了。
从七千八百年后穿越过来,灵法巨损,现在休息了一天,估摸着有所恢复,想看看到底恢复了几层,孰料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
我不信邪地摸着我从未来带来的鞭子,连连催动灵力,印堂虬形花纹泛起一遍青光,几番周转索寻,结果却始终如一。
奶奶个熊,我废了!
七千八百年果真不是盖的,竟然让我的穿越能力短暂消逝无踪,这恢复起来恐怕得要些晨光。没辙,再急也急不出所以然来,干脆就在钟山这天地灵蕴之处好生将息将息。
可转念一想,我来的时候,靠得览冥与夭舍两位大神渡力相助,别到时候光凭我这点儿本事压根回不去,那就悲剧了!
要真回不去了,我岂非就困在这个时代,得度过漫漫七千八百年?!
我耷拉着脑袋,抓耳挠骚,叉腰站在洞口百筹莫展,忽然听得洞内传来槿儿小声自言自语:
“没想到,你竟然自己飞来了钟山……难道真的冥冥之中皆有注定么……”
我好奇探头望进去,被她察觉动静,只见她肩膀微动,似乎往衣襟里放了什么东西,旋即回首冲我礼貌点了点头:
“大师,您还没离去?”
这是下逐客令了。
我还说刚到这儿的时候,似乎看到过那只红凤凰,后来乱七八糟来来去去,就不知它掉哪去了,原来被你捡了回去,自己的东西还鬼鬼祟祟的,小样儿。
我自己的事情都还不清不楚地,实在没空管她,何况红凤凰也非什么紧要事情,旋即抛诸九霄云外。
想起夭舍说找览冥有要事相商,若真走投无路,也只好去投奔他们了……
要让他们知道我也能穿越,不会把我也当天机镜给软禁在钟山?
你娘亲的,烦哪!
------->------->------->------->------->------->------->------->------->-------
我跑到忘渊之巅心湖之畔时,正听到夭舍一声长叹:
“当初五人合力,跟他拼得鱼死网破,好不容易打作劫灰,却还能让他留得一魂半魄,伺机重生……说实话……我想起当年他临死前的样子,依然心有余悸……”
览冥淡声:“就算让他收回槿儿身上剑气依旧不足为虑,现在的他不堪一击。”
夭舍愣了愣,促声道:“你的意思,你不会插手此事?”
“人间兴衰,吾从不过问。”
夭舍颇有些激动:“可现在兀屠、鬼车在人间兴风作浪,草菅人命,肆意屠戮,意在重开鬼界大门,你不会想让千万年前的惨剧重演!”
览冥无视他的忧虑,还是那副天塌下来也与我无关的德性:“蓐收、盘瓠、冬翁三神已领命下凡,前往北、东、南三地封印五芒鬼阵。三十六天托塔天王携昊天塔随行,只要兀屠鬼车敢前来捣乱,即收入其中,由三将于昊天塔内将其制服。至于大桃木鬼门关,吾将在此亲自坐守。”
夭舍总算舒了口气:“原来你早有安排……”他语气陡转,又忧虑重重,“帝炤呢,你便听之任之?”
览冥沉稳道:“轩辕剑乃十大神器之首,昊天塔,甚至东皇钟都对他无用。若一旦帝炤与吾开战,就算可以再次将他击败,人鬼妖诸界皆受牵连。”
“难道就任他肆意妄为,穷兵黩武,又置黎民苍生于何……”
不待夭舍说完,览冥旋身,冷性无情:“夭舍君,汝处处羁绊于俗世凡尘,优柔寡断,实非汝之本职,望汝自醒。”
作者有话要说:卫弋这番话是乱说的,但恰好瞎猫遇上死耗子,让槿儿想起玠梧对她说过的关于命运不可改变的事情。
ps:这里槿儿把卫弋这个玄算子当成了她还在幽帝身边时听鬼车说的那个玄算一族的本届玄算。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似曾相识
览冥冷道:“夭舍君,汝处处羁绊于俗世凡尘,优柔寡断,实非汝之本职,望汝自醒。(.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夭舍语塞,轻轻叹了口气,正欲旋身离去,回过头来看见我,颇有些吃惊:
“玄算子?”
哼哼,姑奶奶我可是神气鬼气仙气妖气人气尸气啥气都没有人称神行无踪卫弋上神,吓着了,知道我厉害了。
不过我并没有过多地睬他,而是径直对着览冥背影辩驳:“那我问你,就算你不主动去招惹玠梧,要是他非要来寻衅滋事呢?还是避免不了祸及诸界啊。”
览冥似早想到这层问题,不疾不缓道:“一切待吾见过敦玄后再做打算。”
“敦玄?”夭舍微愣,面有难色:“当年帝炤集齐凰琴和补天石复活敦玄……可敦玄意志涣散,不愿觉醒,帝炤强令她入轮回转世后,她现在神性彻底沉睡,不过一介凡人……你去见她恐怕于事无补。”
览冥沉默,或者说,懒得再回答我们。
夭舍见问不出所以然来,有些意兴阑珊,问了我几句槿儿的情况,就先行告辞,看望槿儿去了。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暗自感叹:同样都是上神,夭舍你是不是跟凡人走太近,一点儿上神的气魄都没有,成天东奔西跑殚精竭虑,平易近人,也不嫌累么。
回过头来,看看面前这位,这才是远古上神该有的范儿么。
“览冥神尊。”我在他背后作了个揖。他没回头,矜漠无比,气派十足。
在未来虽然相处时间短暂,览冥的好脾气却已经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是以无论何事,第一反应总是先找他商量,可这一瞬间我大彻大悟,不作丝毫逗留,不留告辞之语,扭头就步夭舍后尘撤退。
根本不用冒险,我笃定冰山会把我这来历不明的穿越体给拘禁起来。
还是等我灵力恢复得差不多,真回不去的时候,再做打算!
------->------->------->------->------->------->------->------->------->-------
槿儿被览冥重伤,我去的时候夭舍正在助她调息,百无聊赖的我只好在钟山瞎转悠。转着转着,瞅这银瀑飞泻,清湖澄澄,拨得我一丝心弦蠢蠢欲动。你看这心湖造型独特,清澈雪净,独一无二,恰恰好本座近来劳累奔波,也没机会好好沐上一浴!
说干就干,我矮着身子四下环视,靠着一块露出浅泊的墨青大石脱鞋下水。
我可没兴趣临水对着冰山转世孟江的身体自娱自乐加自/摸,化回本相,把火浣裳、烛龙须、相风扇等物什一并堆在青石上,哧溜滑进水里。
水泊极浅,刚没我腰际,坐下来后深度却恰恰好。
这水果然是顶顶上层的天水,瑶池琼液亦难望其项背。水波如丝轻抚肌肤,鼻底流动着天然的清新。
我舒适低叹,向后一仰,任自己仰浮水中。满头青丝在胸前绾上个髻,湿漉漉地贴着,四肢舒展,仅露出头颈于水面。
自在如飞花飘絮,轻盈似梦,身心仿佛沐浴于无边丝雨中,绵绵情懒。
我眼皮渐乏,无比放松,以至于有些昏昏欲睡。
可突然之间,原本闭阖的眼睑微微一颤,惹得我没来由一阵心惊肉跳,仓惶睁眼,却见头顶之上,崴嵬昂扬着一名男子!
我猛地坐起扭过头去,见自己靠近的青石上——览冥背对而立。
“你有毛病不是!找你说话你不理,现在却跑来偷看人洗澡!”
我不由分说,劈头盖脸叉腰指天,一顿狂骂。
览冥闻言,侧过身来,眉头不经意动了动,不声不响俯瞰着我。
我这才赫然发现,此处竟然是忘渊之畔,此君从头到尾呆着一动不动的地方!
我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心湖表面平静,实则暗波流转循环,山虽不动,我却自个儿飘过来了!
我有些心虚地颤颤睫毛,打算来个死不认错,悄悄朝上瞟眼,居然发现览冥剑眉微蹙。
啊噢,这位神尊让我给惹毛了……
我垂头丧气,乖乖蹲在水里,准备听候发落,孰料等半天没动静,我怀疑他又开始发呆当木头,于是斗着胆子去觑他,却见他低着头,若有所思。
根据我的初步研究判断,他紧闭的吊梢凤目正对的方向,应该是我露在水面上那颗香艳诱人的头颅。
心思急转,算盘猛打,我忽然之间察觉自己或许有所倚仗,于是渐渐松懈防备,婀娜撩人地护胸站起,露出腰肢以上布满水珠的躯体。
他没有丝毫反应。
我风流媚笑,撤开手去,任凭丰满酥/胸荡出一弧白波,叉出个水蛇姿势,面若海棠飞霞:“览冥上神莫非觉得我肖似故人?”
他腰侧手臂微微举起,轻缓颔首。
“让我猜猜。”我故作可爱纯洁,眨巴着眼睛淌水到岸边,手臂环上青石,以胳膊支撑,扭腰侧坐,半截身子伴随水波荡漾时起时落,瞠大眼睛,托腮在他脚边仰视他。
览冥原本站于青石上,见我手臂倾上,金纹龙靴向后挪了一步。
我抿唇暗爽,低头掩饰奸笑。
堂堂览冥上神,也被我吓退了,哈哈哈哈哈哈!
“可是……敦玄天女?”
敦玄天女芳名远播,能迷倒天下独尊的轩辕龙帝炤,还收复不了诸路鬼怪?反正人人都说我像青鸳,青鸳是敦玄转世,模样总归大差不差。
出乎意料,览冥泰然自若摇了摇头。
“那我像你哪个故人?”我一时好奇,忘记搔首弄姿。谁见了我都说我像青鸳,难道除了青鸳,我还像谁?唉,还是青鸳长得压根不像自己的前世,又或者……敦玄天女长了张大众脸?
“不记得了。”
他沉声开口,答案真诚,但令人匪夷所思,哑口无言。
难得我说一句,他主动说了两句:
“汝之本相为何?”
我用手指指自己花容月貌:“就这个。”
说完想起他叮嘱过我回来后不许随意露出本相,一时情急伸手扯着他衣襟下摆补救道,“就你知道,别告诉别人哦。”
他点首,矜漠开口:“阁□内灵气性属阴寒。然此乃心湖之阳,折汝之阴,慎留于此。”
你娘亲的,这种事情你不早说!
我立马就要动手爬上岸,却耳尖闻得一阵疾风振空,不及细思,“蹭”声窜到览冥身后,湿漉漉靠紧,绝对不让来者看到自己一根头发丝儿!
我贴上去的时候,掌心感觉到他颀长身躯略僵。
来者是夭舍。
他落地即道:“我思来想去,尊重你的安排,但还是不放心,决定亲自前往五芒鬼阵已经布好的三处血骨阵……咦?”
我闻言把览冥贴得更紧了,心底咒念: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览冥被我挺秀雄/峰挤得往前趔趄小步,以不变应万变,镇定自若地看着夭舍,可我的指尖却感觉到他挺直的背脊又往上引了引。
小样,我看你继续装!
我尚且勾嘴奸笑,耳畔忽然响起览冥用心语传来的冷沉警告:“速速收起本相。”
我吐吐舌头,乖乖变化成孟江模样和青衣白靴,从览冥肩头伸出手来摇了摇:
“夭舍兄。”
“玄算子。”夭舍见是我,收起疑色,继续道,“还说找你告辞,既然你也在,那夭舍就此别过。”
我摇着双手向他作揖,微笑:“不送了,等你好消息。”
夭舍回礼,看着我复道:“玄君欲在钟山逗留至何时?”
我斜眼览冥,笑不露齿:“还有些日子。”
“既然如此,烦请玄君多多照拂槿儿。”夭舍再揖。
我亦回揖:“份内之事。”
夭舍展翅而飞,在天空划过一纵青影赤芒。
他一走,我立即眉眼弯弯笑盈盈跳到览冥正面。
他顿了顿,侧开身躯,迎风背对,临渊如松。
我不依不饶,又跳到他面前,笑容愈发张扬。
他眉稍一挑:“做什么?”
我指着他,从牙齿缝里发出“咝咝”奸笑:“刚才你紧张了!”
览冥无语,干脆就对着我。他对着我我也不怕。比谁脸皮厚嘛!于是东摇西摆地笑,越笑越靠近,越靠近眼波越放/荡。
他终于还是被我逼得往后退了小步,淡声开口:“有何事,不妨直说。”
“没事啊。”我耸肩,学那茶寮中纨绔公子戏弄歌女的调调,“就喜欢跟你聊聊天,吟吟诗,作作对~”
览冥轻轻摇头,客客气气对我道:“阁下先去取回衣物兵器。”
“我身材好不好?”我牛头不答马嘴仰脸问他。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评论又好少好少啊!!!
潜水的都给我浮起来!!!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占山圈地
“我身材好不好?”我牛头不答马嘴仰脸问他。
览冥再度哑然。
“你是不是完全无欲无求啊?”想想当初商尘宏初见元咏妍的熊样,想想他看着我那脉脉含情的目光,眼前这尊,还算得上男人么,压根是木头嘛!
“不饮、不食、不息?”说到“不息”的时候,我伸手就往他鼻底探,览冥不着痕迹轻侧,玉树临风地避开。
“你既然司阴阳……该不会,雌雄同体?!”我越想越歪,两手死缠烂打纠住他右臂,满眼兴奋地仰问他。
烛龙大神万脸深冰结成的俊颜终于产生一丝皲裂,颇有些头疼地俯瞰我,无奈道:“汝……”
脸颊擦过他胸口凹凸有致的金丝飞龙纹,入鼻他独有的清瑞之气,心中酸涩泛起,而有所不同地是,惧怕之感渐渐淡化遗忘,取而代之的是某种伤感和惆怅。
那一瞬间我突然变得很脆弱,用脑门紧紧贴着他胸口,声如蚊蚋打断了他:
“……我要是回不去了,你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他愣了愣,任我靠在他胸口。
我抽抽鼻头,抬起脸来,手紧紧拽着他衣袖,凶神恶煞瞪着他道:“反正有我在一天,你甭想过清净日子!”
说完,我甩开他郁闷无比地踩水找衣服去,刚跨出两步,又回头强调道:
“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言下之意,你必须见招接招,任劳任怨!我可是为了帮你才跑到这鬼时代来的!!!
------->------->------->------->------->------->------->------->------->-------
抱着衣服上万壑岩找了个“孔”穿戴妥帖,我悬腿坐在石洞口,为自己刚才突然出现的情绪失常懊恼不已,眼底忽而闪过一抹艳红,我垂头一看,却是槿儿。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刚想开口跟她打招呼,却见她靠着洞口墨石立着,举目远眺。
我在她顶上看得不真切,可她望的方向,似乎是览冥所在处。
万壑岩高耸入云,千疮百孔,数孔相通。我鬼鬼祟祟从洞里寻路爬到与她同高的另一个孔口,贼眉鼠眼地偷窥。
她看的果然是览冥。
三分忧伤三分茫然四分痴恋,压抑在她平静的秀眸中,使她看上去似乎沉溺于某片回忆之海,又似乎迷失在对眼前身影的追寻中。
娘亲的,屁大的孩子,就开始学人思/春呢,要不得!
她亭亭玉立,静女其姝。
她执着地凝望在天一方心如止水的览冥,我目不转睛地偷觑着临风而立发丝飞乱的她。
良久……
久到我几以为我们会就此化作石雕的时候,她忽然低下头,嘴角晕染一抹苦涩凄徨的笑意。她轻轻吐了口气,又抿唇望着览冥静立的方向,一边看着他,一边缓缓退入洞中,直到从我视野消失。
她笑的时候,我心口如万蚁噬咬,眼角一片水雾,似乎又卷入了那种铺天盖溺毙我的无情漩涡中。
我甩甩头跳下万壑岩,落于水泊上,看着平如镜面的水中倒影,才赫然发现自己脸色十分苍白。
拍拍双颊,扭头仰望适才槿儿所在之处,空无人影。
------->------->------->------->------->------->------->------->------->-------
这一次,我还没走到览冥身边,他已经转过身,狭长金眸细芒锋锐,一言不发看着我。
看来烛龙大神被我骚扰得心存忌惮了。
“唉,天亮了吗?”
钟山与章莪山截然不同,无四季之分,无晴雨之别,亦无昼夜交替。
我脑海中又浮现适才槿儿的神色,一番天人交战。一方面,我莫名其妙对她的忧伤感同身受;另一方面,我想到她居然敢觊觎我的烛龙,有些光火!身体里两个我斗得你死我活,后者以微弱之势险胜,所以我现在伫在这里,占山圈地。
“你之前说,要助我恢复功力。”
我开门见山。虽说览冥的性命早被我用来换了槿儿的性命,但堂堂烛龙毕竟要贵重些,我对于自己坐地起价并不觉羞耻。
览冥自持身份,果然不曾拒绝。
“那我们现在开始怎么样?”
他点头允诺,掌心璀璨光芒氤氲,就要给我输入灵法,我却跳开打断了他:“你刚才说我性属阴寒,你阳气如此旺盛,直接传功力于我,不怕亏我元神么?”
览冥淡然回道:“吾虽为至阳之体,然灵气阴阳转换自如,玄君勿需多此一虑。”
“那你功法亦过于高深,我承受不住。”我瘪嘴摇头。
览冥无奈,金眸轻冷,淡淡瞥我一眼,平静道:“汝欲何为?”
我抿唇一笑,跑过去拉着他衣袖道:“你盘坐在地。”
览冥略微踟蹰,长衫一甩,利落盘坐于渊波之上。他刚坐好,我就一屁/股坐进他怀里,迎上他目瞪口呆的惊讶目光,歪头耷脑靠着他胸口淫/笑,挂在他腿侧交叠着的双脚还一翘一翘,好不悠闲自在。
“请阁下自重!”
这句话不是他说的,是我说的。
我蜷在他怀里,双手抱膝,笑得好不得意:“你是不是想说这句话呀?”
览冥蹙眉俯瞰着我,纹丝不动。
“那……你就这样坐着,我靠着你,自己吸取元华,这叫循序渐进,慢慢调理。”我探掌抵着他胸腹交接凹陷处的巨阙穴。
巨,大也;阙,通缺也。此穴为聚焦之状,既不能循任脉上行亦不可下行,汇集之气皆输往唯一与此气血同性的心经所在的天部诸层,汇聚多少送多少,又名巨送。天部水气本就偏阴性,我再于此阻断,将汇聚之气引入自己体内。
览冥自然通晓其中的道道,我的法子虽不见得上乘,却也还说得过去。他懒得与我辩解出个所以然来,双手舒展按放膝头,乖乖当了我的软椅靠背。
我调整舒服的姿势,穿过他肩膀扫视万壑岩,没找到那点鲜艳的红色,就干脆缩回头贴着他温暖非凡的胸口,懒洋洋阖上双眼。
------->------->------->------->------->------->------->------->------->-------
我这一睡,就是昏天黑地,日月无光,不知今夕何夕。
昏昏沉沉醒过来,抬眼撞上男人坚毅的下巴,我半开半阖着眸子瞅他半晌,揉着发肿的眼睛爬出他怀抱,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他原本纹丝不动,与我睡前一模一样的姿势和表情,见我起身,亦掸掸衣衫,一丝不苟站立,又对着忘渊入定,比孤崖老松还敬业。
无聊透顶的男人。
我在他背后鄙夷地瞪了他两下,顺带无偿奉送两个鬼脸犒劳犒劳他。暗自周转体内灵气,熊熊燃烧,几乎要恢复至穿越前的水准,正要趾高气昂找个隐蔽处测测看到底恢复了几层,不意瞅见云雾缭绕的岩石口那抹红色飞扬。
槿儿千里可视物,我也不是等闲货色,扬着下巴,原想冲她傲娇一笑,没想到嘴角抽搐,失了效果,估摸看上去有些心虚。
对情敌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我如是告诫自己。
情敌?
奇怪,我啥时候就和览冥成情人了。想到这儿,我有些疑惑,对自己近来出格找死耍流氓的行径格外后悔,但叉腰摇头会儿,转念又想,切,管他的,两枚相思扣可都是红了的。
等我结束乱七八糟的心理旅程,槿儿早没了踪影。
------->------->------->------->------->------->------->------->------->-------
我继续向前,飞越过心湖,俯瞰阴阳太极,思绪又开始不务正业起来,最后实在心痒难忍,凌波水面,挽高窄袖,赤臂入水,从浅泊底下捞出一把晶莹圆润的黑石子儿,双眼弯弯如月牙,再次风风火火折返览冥身边。
览冥对我屡屡去而复返出尔反尔的行径颇为习以为常,可这次我还是有幸挑战了他的冷静。
“汝……复欲何为?”
他看着青石上埋头奋战的我,低头询问。
我一边操着相风扇的扇柄侧角在青石上画格子,一边回他:“这是人间很流行的一种游戏,叫做‘对弈’。”我指着他脚底一堆白石子道,“这就是弈子,玩法很简单,子空皆地,地多为胜。”我从面前黑石堆里摸出四枚把白子围住,“局上直线紧邻的‘空’乃‘子’之‘气’。你看,这东南西北四气被我堵住了,即为提子,无气之子不得存于其上。”
我捏着手心里那枚白石道:“是为‘子’。”又指着局上四枚黑子围着的当心,“是为‘空’,又名‘目’,下到最后,看谁的‘子’和‘空’占地较多,地多为胜。”
览冥神色轻漠,负手不语。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对弈之法
览冥神色轻漠,负手不语。[.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我画好格子,点好星位,抬眼瞅他,见他那副德性,以为他不感兴趣,于是添油加醋道:“你别小看此物。它虽产自人间,然所谓‘局方而静,棋圆而动,以法天地’。你看它东西南北纵横交道,形如网状,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诸子一同,无强弱大小等级之分,一黑一白,正如阴阳。于四方棋盘上下子提子,寓意阴阳两仪于天地间盈缩进退变化。而对弈之前,棋盘上空无一物,逐一落子,大合‘天地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至布子满局,又正如人间圣贤所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等我说完,览冥已经盘腿坐我对侧,矜淡道:“私以为汝仅晓胡闹。”
靠,敢鄙视我。我的弈技可是师承鼎鼎大名的北极天柜山弈神九凤上神!那一堆天啊地啊什么的,都是师尊言传身教。师尊最为赏识的就是弈棋仅分阴阳,无力之大小强弱等级之分,还时常感叹此乃世之本貌,如今世道已与天地之道大相径庭了。
览冥举其一子,展袖礼让曰:“请。”
我也盘腿端坐,一扫往日吊儿郎当模样。师尊好弈,常言对弈乃修身养性之道,我平日里虽不服管束,但常常陪师尊对弈,难免被调教了不少规矩。
我风度翩翩冲他笑道:“白子为先,你先请。”(古代是白子先,现代是黑子先。)
览冥对我这正儿八经样子反有些不习惯,抬眼扫来,不作思索,将第一子布于天元之上。
我险些爆笑出声,十分辛苦憋住,几忍出内伤来。
天元乃棋盘正中央的星位,人道“金角银边草肚皮”,此处易攻难守,只有傻子、初手和真正的无双国士才敢起手便于此处布子,览冥显然是前两者。
或许察觉我神色有异,他疑惑地看了看我,问道:“起子不可布于此处?”
我摇头:“可以可以,只要在点上,哪里都可以。”
览冥,你这待宰的羔羊,就等着我来鱼肉你,啊哈哈哈哈哈!
我根本不管天元上那粒白子,先在四个星位点子,占领四角。等我点完四子,可敬可叹的览冥上神已经在中央布满五朵金花,看得我唏嘘不已,内心一番捶地大笑,面部抽搐半晌才止住浑身颤抖。
太蠢了,太蠢了,完全受不了了!
我清咳两声,决定还是不要误人子弟,一边从侧面向他包抄,一面娴雅雍容感叹:“览冥君深睡千万余载,可曾知晓人世兴衰?”
览冥沉静应对:“沧海桑田,不过弹指一挥间,兴衰交替,本为天道。”
……大神就是大神,他说了半天,我还是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数十年前,人间战火纷乱。炤不过东南弹丸之地。当是时,大陈据炤山之固,拥瀚河之险,南取桑原,西举覃、齐,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文有周、苏、乐,古之纵横谋士,武有羊、倪、赵,万人难敌猛将。何亡也?”
我悠哉悠哉拿下他那五朵金花,叹道:“四战之地,不可守也。”
览冥缓缓抬起冷冽清寒的金眸,若有所思直视于我。
你总算发现我是败絮其外,金玉其中了?
我这段数要收拾初学者,还不是手到擒来,要的就是这种虐杀的快感!譬如猫拿耗子,总得蹂躏蹂躏,待耗子置身希望和绝望之间要死不活时再一口吃掉,不留骨头!
师尊诸多徒子徒孙中,对我格外青睐并不是没有理由的。他曾赞我弈技精妙,剑走偏锋,尽出其芒,且不拘一格,常有奇招,往往令他老人家喜出望外。
览冥初入其门,无甚棋路可言,但风格已经崭露头角,颇近于师尊,又不全然相同。师尊弈法看似柔弱不争,荣辱不惊,却如水无形,如山无势,平静之下往往暗藏杀机,所谓胸有成竹当如是。
览冥亦然,全不争一时一地得失,我进他退,不疾不缓,稳重坚韧,甚至颇有些愚钝。我自个儿杀得眼红兴起,他老神在在自画自图,全无胜负之念。
师尊不争而争,览冥却不争而不争,你说他置身世外,他倒认真琢磨着,你说他全心投入,他却好似没在对弈而是兀自点子愉心。
最后倒真被他以天元为核心摆出了一幅细看残缺不堪,乍看颇近星象的诡异图案。他不攻我,我也攻不进去,灵机一动,故意露出破绽引他入瓮,到时一招倒脱靴杀他个回马枪,中央大好河山皆为囊中之物。
孰料我摆好阵法,他却过门不入,继续点他的星空图,几回合后局势大变,我只得悲愤补缺,也没兴致使坏招偷地,老老实实稳扎稳打从外逐步向内包抄。
览冥尚在举子凝思,我撑着膝盖满脸阴郁道:“你输了。”
“哦?”他抬起眼来,平和一揖:“多谢赐教。”
不爽不爽不爽!!!!
虐杀失败反被虐!
我义愤填膺看着局上越看越像的星象图,看着那一片片怎么都攻不进去的有碍观瞻的敌方领地,怎么看怎么不爽!
手一挥,我在棋盘之上重现刚才的局势,指着陷阱询问:“你在此布上一子,便可拿下我近半数山河,为何不动?”
他要说他能看出我的诡谋,我现在就撞死在石头上,以死向含辛茹苦培育我的师尊谢罪!
览冥奇怪地扫我一眼,波澜不惊回道:“不是你说,此为‘眼’,无气之所,不得布子么?”
一口浓血上涌,我无语问苍天。
------->------->------->------->------->------->------->------->------->-------
对弈对弈,不对不弈还有何乐趣可言?
跟览冥下了三盘,我彻底没了兴致,此神脑中全无胜败,不,连失子得子的概念都没有!自己摆图摆得开心,往往害我这赢家郁闷至死,真还不如无聊闲逛去。
我脾气上来,说走就走,览冥同样习以为常,掀起衣襟,也不送我,旋身临风玉立。
走到一半,我忽然一声哀啼,使劲儿拍了下脑门,想起桩天大的事来!
哎哟我的师尊哪,我这什么破记性,居然把如此关乎重大的事抛诸九霄云外!
死啦死啦死啦!!!
我哭丧着脸,十万火急转身往览冥身边跑,人未到身先到:
“我忘记跟你说个事儿,兀……”
我话音未落,览冥平静无漪的俊颜微微一变,忽然就出现在我身边,不由分说挥袖挡在我面前,单手冲着天际一张,飞舞流光数不胜数的月牙刃彪掠而出,漫天金华刺目。
钟山结界如纸糊般被铁锈光芒撕碎。
一道蓝色的焰状幽光从裂缝里流泻而入,若雪花纷飞,飘落于地,而它所碰触的水面,凝出尖冰,当心一点暗红,杜鹃啼血。渐渐地,坚冰之间血芒相连,隐约结出阵法,把我和览冥网在当央。
览冥沉颜肃色,不由分说拎起我后襟,朝后扔出阵外。
就这么会儿,毁天灭地一声巨响,天空被劈开一条黑不见底的大缝,身披重型战甲铁盔,挥舞噬阳巨剑的兀屠自天而降,呼吸眨眼间已与览冥交锋十数回合。
我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忽觉焚风阵阵扑面而来。某种波动的声音先是低沉的回旋,不竖耳细寻根本捕捉不到,接着越来越响,如同恶鸟尖鸣,搅人心识,而适才那股令人窒息的闷风化作送葬的幽风,闷却刺骨,宛若炼狱使者,勾魂夺魄,以入阴司。
我只觉天旋地转,意识飘忽,身子被猛地一撞,才发出满头冷汗,胆颤心惊定神看着眼前览冥冷酷寒霎的绝世面容。
我被他单手揽在怀里,巨剑噬阳就在我眼前穿梭如飞,几削掉我两层睫毛。
兀屠攻势迅猛逼近,而脚底的尖冰血阵锲而不舍地向我们靠近,发出摄人心魄的地狱葬风和鬼哭狼嚎。
览冥招架住兀屠这一波快攻,抓住稍纵即逝的空挡反扑,心湖沸腾,映射孤光银涛,无数银龙纵起,势如破竹袭向兀屠,与此同时,天空昏暗流转,万钧雷火直坠,令妖魔无所遁形,避无可避。
兀屠被迫挥舞噬阳狼狈抵御,连退数十丈方止。
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览冥放在一侧,慌忙解下腰上的鞭子。我盯着兀屠手中大开大阖冷光毕现的血色噬阳,目光转向远处隐隐约约,手持秃杖的黑色瘦影,再缓缓递向槿儿所在的岩壑,心肉狂跳。
如果,槿儿对于魔族复辟如此重要,那他们的目的会是……?
我深提丹田,一口气冲至万壑岩。
刚到洞口,就听见槿儿的声音:“我不会离开钟山的。”
作者有话要说:围棋中有个称号就是“天元”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格杀无论
刚到洞口,就听见槿儿的声音:“我不会离开钟山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大气也不敢喘,默念口诀,施展木叶清风烟遁之术,隐去身形,一洞之隔,伏墙细听。
“为什么?”
一道男子声音贯入耳膜,带着熟悉的笑意,孤冷而不屑。
兀屠?!兀屠和鬼车不是在外面与览冥缠斗么?
我恍然大悟,心尖一颤。看来和我一起来自未来的兀屠已经和魔君等人相见,只是不知哪个才是我所熟悉的兀屠。
我忍不住从一线细缝中投去目光,见槿儿朝着我这边正襟危坐,仰望背对我的高大男人道:
“我见过玄算子。”
兀屠抱臂不语,我仔细打量他,没发现开天斧,还是不能确定这个是谁。
“他告诉我,尊主和青鸳的悲剧注定不可化解……而我,不想亲眼目睹这一切。”
兀屠轻蔑道:“你见过玄算子?哼,可笑啊可笑。”
槿儿不解,我也不解。
他冷嗤:“无稽之谈。”
槿儿有些落寞地低下头。
兀屠突然迈步走到她身边,蹲□子,伸手拍了拍她头顶,半侧的面容带着永远狂妄不羁的笑容:
“小娃儿,你信玄算子,信览冥,信命——还是信尊主?”
槿儿身子一僵。
兀屠屈膝半蹲在她面前,亦比她高出一个头,寒眸血渊中闪过丝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我咬紧下唇,莫名忆起在倚帝山那一年的日子,他也总是这样,不知是冷笑还是逗趣,老爱捉着我下巴喊……“小娃儿”。
去去去,有什么好想的!
槿儿的身子在微微颤抖,连我都不免替她紧张,半晌之后,出乎意料地是,她竟然缓缓起身,搂住兀屠的脖子,坐在他臂膀上,任他抱起,低声道:
“兀屠……谢谢你。”
她选择了相信“尊主”?!我没听错?!天机镜背叛烛龙,选择相信帝炤!
槿儿你脑子秀逗了!还是之前被我刺激到了?!你不要冲动啊!
你怎能为了区区儿女私情临阵倒戈呢!
我悲愤交加,恨铁不成钢,偷偷摸摸跟在兀屠后面,一块儿离开了钟山。
------->------->------->------->------->------->------->------->------->-------
兀屠走得并不快,却一路畅行无阻,览冥始终没有追来。
虽然我因没有真气,容易变化藏匿,可兀屠现在的速度我跟着也有些吃力,跟得久了,总觉得心慌意乱,好像随时会被发现。
离开钟山不远,兀屠带着她走入一处水帘洞天,阴暗潮湿,是个溶洞,地上横亘蔓延着粗大如蛇的老树根。
槿儿步履略微慌乱,兀屠倒是镇定自若。
兀屠入坐,槿儿站到他身边关切询问:“谁人在与他交手,是尊主和鬼车吗?”
兀屠泰然回道:“尊主不曾前来。”
“鬼车君上独自应付他?!”槿儿吃惊。
兀屠狂妄一笑,不作应答。
槿儿见兀屠不慌不忙,强定心神,却忍不住踱来踱去,时不时回望兀屠。
兀屠见状,摁了摁她肩膀,笑道:“小娃儿,瞅你面色青白,是不是受过伤,虽无甚大碍,亦应尽快调愈。好好呆着,本君去看看。”
槿儿忙不迭点头,望着兀屠即将消失在洞口的背影,突然生硬呼喊:“兀屠!”
他回过头来,掩映在盔甲下的血眸宛若红色曼殊沙华。
“……你自己小心。”
兀屠眼眸微眯,护甲挡住了他下半张脸,看不清晰表情。伴随铠甲铮铮声渐渐消逝,槿儿无力地坐靠在洞壁下,抱膝发呆。
不多时,两纵黑风呼啸而入。
槿儿惊喜迎上,我赶快往后退,隐身藏在不易察觉的洞角阴暗处。
一名身形瘦长,戴着狰狞鬼脸,身披黑袍,手赤秃杖的魔物扶着兀屠走了进来。甫入洞中,兀屠就将那柄雕刻着骷髅龙纹的噬阳巨剑直插入地,双腿盘膝打坐,面上青红变幻,大汗不止。
“鬼车君上,兀屠怎么了?”槿儿不敢打扰兀屠疗伤,紧张地盯着鬼脸面具。
原来这就是臭名昭著的鬼车。
“他护我离开钟山时不慎被烛龙真气所伤,并无大碍。”
览冥追来了?我心绪澎湃,但专念一想,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及待看着竖立地上阴气森森的无刃之剑,方恍然:这才是这个时代的兀屠,和览冥交手的是他……那刚才带槿儿离开的兀屠,七千八百年后的兀屠,他去哪儿了?
之前想到一半,总觉得有些不妥,现在才想通透——不妙不妙,大不妙!
听他们把兀屠描述得武力超绝好勇斗狠的样子,这一个斗不过览冥,可两个联手,加上鬼车,加上魔尊……坏事儿,别在七千八百年前览冥就被他们给灭咯!
这半天览冥都没追来,是不是已经遭遇不测……呸呸呸,烛龙要死了,这世界能这么安宁祥和么。
我这边厢痛苦忐忑,那一干魔神亦不得空。鬼车忙于布阵,槿儿设法为兀屠疗伤,约摸一个时辰后,兀屠缓缓睁眼,脸容略青,但已谈吐自若。
他睁眼后即起身对鬼车道:“君殿真是料事如神,放眼天下,敢奇袭钟山而得手者,舍君殿其谁。”
鬼车戴着个面具,连说话声音都捂着似地:“览冥一边要维护钟山结界,防止彼此法力危及外界,一面还要全力应付我二者,纵使他本领通天,亦分/身乏术。”
“那下一步?”
鬼车沉吟:“如今北方的血骨堆已经被夭舍带将破坏,你先领魔军前往东、南两处防守。他们手上有昊天塔,你骚扰为主,千万不要缠斗不去。”
兀屠沉声询问:“尊主身边……”
鬼车大手一挥:“无妨,尊主虽然力弱,但闲杂等亦不必放在眼里。依览冥的性格,他只会对天机镜感兴趣,暂不会危及尊主。”
话音落,众人不约而同望向槿儿。
鬼车杵着秃头杖慢慢走到槿儿身边,俯首言:“本座已施法暂时掩住你天机镜气息,但览冥迟早会找来,眼下长久之计,恐怕要劳烦槿儿姑娘暂居于青玉宫了。”
“青玉宫?”
传说中的青玉宫?!我耳朵也尖起来。
“嗯,所谓炤国皇陵,其实乃敦玄天女归神涅磐之所,尊主曾于此地施展结界,剑气虽大势损耗,依旧凌然充沛,远古大战亦不曾波及此处。如今青玉宫已有部分落成,皇上正要带娘娘前往散心——你失踪后皇后娘娘十分挂念担忧,不若你先往此处暂居,等皇后娘娘凤驾驾到后,互相好有个照应。”
“一切但凭鬼车君上吩咐。”槿儿听到青鸳后,颇为动容,迅速福身回应。
兀屠亦拔剑抗于肩头:“事不宜迟,本君先走一步。”言罢,头也不回出洞。
兀屠离开后,鬼车转身对槿儿道:“本座会让兀屠君送你至青玉宫。”
槿儿闻言讶异:“他不是……”
话音未落,兀屠缓缓入洞,双手环胸倚于洞口,冲槿儿挑眉一笑,朝外使了个眼色:“小娃儿,本君与鬼车还有两句话要说,你先去外面等候片刻,我们尽快启程。”
兀屠说这话时,鬼车腰板挺直,来回踱了两步,我瞅着他那背影,隐约觉得很是眼熟,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儿见过。
槿儿目光在兀屠鬼车上逡巡一遍,乖乖出洞。
她离开后,兀屠缓缓收回目光,冲鬼车点点头。
“你连尊主也不见?”鬼车嘶哑艰涩的声音既低又缓。
“越少人知晓越好。”
鬼车略一思索,谨慎询问:“后来……”
兀屠打断他:“你不需要知道后来的事,你只需要知道现在该做什么。”
鬼车来回踱步,心中盘算,他想事情的样子我越看越眼熟,答案似乎呼之欲出,却怎么也说不出到底是像谁。
“那我们下一步?”鬼车问。
“找一个人。”兀屠冷声回应。
“谁”
“玄算。”
玄算!我心脏太阳穴一块儿突突乱跳。
“玄算?”鬼车一怔,迅速道:“月余前本座已令人将其秘密铲除。”
“玄算另有其人。”兀屠血眸寒冽,不待鬼车追问,冷声道,“找到他,是人,格杀勿论……是神……打灭元神,将她本身带回。”
我喉头腥甜,想起此番初见,他对我说的话。
“原来你就是那烦人的玄……”
好一个格杀勿论,好一个打灭元神。
我心中嗤笑连连,反正由始至终,我与你并无半分情义,自然谈不上恩断义绝。你要如此狠绝,我卫弋也不是啥以德报怨的好角色。
“那君殿送走槿儿后,欲往何处?”鬼车沉声询问。
兀屠没有回答他,嘴角勾勒一抹冷笑,望着洞外,轻道:“记住,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猎猎鼓动的披风飞过,他裹住披坚执锐的身躯,迅速消失无踪。
鬼车伫立洞中,思虑良久,我不知道他刚才又布了什么阵,不敢贸然行动,只好摁捺性子,以不变应万变,等他先离开,焦躁万分。
我把槿儿跟丢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适可而止
我居然把槿儿给跟丢了!!!
我的师尊阿,我该怎么办!
鬼车离开后,我抱头蹲在山洞外杂草丛中,纠结得直抓头皮。
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一团乱七八糟的模样。
兀屠的态度提醒了我,连他都知道隐蔽行事,我如果傻兮兮直接跑去跟览冥说“七千八百年后跑来个兀屠,扛着开天斧,不知有何意图”,览冥反问我,“玄君呀,‘汝’咋知道呢?话说,没有天机镜,谁都不能穿越的所。”
我该怎么回答?!说姐姐我穿越本领惊人,能从未来带个魔物过来?
还不被烛龙大神抓回钟山直接钉死在心湖里。
可不警告他们小心提防,若兀屠跑回来,合伙干掉览冥,或者谋朝篡位灭了魔尊,历史大乱,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如果他只是随便捣腾捣腾也就算了,要搞得七千八百年前发生世界末日,我那现在不知身在何处的师尊和我自己,不就无辜枉死?到时未来还有没有我卫弋这号人物,恐怕都是个大大的未知数!!
和这事相比,神马槿儿的下落,神马身世迷案,神马神马,都是浮云哪!
还有,我不是循着红凤凰最后一次见到槿儿的记忆铭刻穿越的么?可我来到这里,首先看到的就是览冥,和槿儿什么的完全不搭边。莫非是兀屠奇袭导致我对时间的掌握出了纰漏?
槿儿被带回钟山,接着又跟着兀屠离开,那她这到底算失踪了,还是没失踪?
现在是历史被我搞得面目全非……还是我压根穿错了时间?
天啊,地啊,神啊,噢,不对,我自己就是神……指条明路,好歹让我能找个谁商量商量!览冥,你这没用的东西,亏你还是啥超级大神,你快想办法把我弄回去啊,这种拯救世界的艰难任务怎能让我独挑大梁嘛!
“臭览冥,死览冥,都怪你,都怪你!!!!”我画圈圈诅咒你!
“玄君。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宛若兰杜微风的优美嗓音突然在我背后响起,惊得我“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狗爬似往前栽去,险些就要迸射血罡之气自保,还好我够机灵,生生扼住,顿时内伤深重,差点儿没七窍喷血喷给他看。
果然是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背后说人坏话的事情干一次遭一次天谴!
人间有句俗话,叫做“捕快总是等事情结束以后才出现”,烛龙早不来晚不来,等人都走光了他才出现,无语。
“你怎么现在才来?”我没好气扑腾扑腾衣衫上的泥叶。
览冥依旧那副冰山面孔,波澜不惊:“汝被抓后发生何事?可知天机镜下落?”
你妹,我堂堂卫弋上神,有那么容易被抓住么!不过,你既然猜测我被抓,见面不嘘寒问暖一下,开口闭口就是天机镜,谁理你。
“是我先问你话,干嘛,先洗了个澡才过来的?”我故意顶撞,恶语相向。
览冥不以为忤,淡漠道:“适才交战之际,天水水源遭人破坏,昨夜人间中原一带已经洪水泛滥。吾重导天水之源后,无法察觉天机镜下落,因突然感知你所携龙须之气,才赶来看看。”
我低头摸摸腰上的鞭子,估计是鬼车那个什么障眼隐踪的阵法开始失效。
指心感觉着鞭柄处凹凸有致的光滑雕纹,心底陡然觉得有些诡异。
我本无一丝真气,可有了这根鞭子,随便我在哪里,览冥这厮不都一清二楚。哇噻,原来此神如此居心叵测!
“这样哦,他们把槿儿藏到青玉宫去了。”
览冥清辉寒渊,略一点头:“汝自行返回钟山。”
他话音刚落,我赶快抱住他手臂促问:“你要去哪儿!”
览冥俯首,浓眉浅蹙,不解道:“青玉宫。”
青玉宫,他自然是去青玉宫!
“你去干什么!”我用力拽着他。
“取回天机镜。”他平静回答。
取回天机镜,不是带回槿儿!这厮从头到尾就没把槿儿当活物过!
“怎么取?”我横眉怒目瞪着他,“把槿儿打回原形,然后把天机镜随身带身边?”
“正是。”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看得我牙疼。
“喂喂喂,你答应过我饶她性命的啊。”我抓得更用力,几乎要成八爪鱼状贴在他身上。
览冥眸色寥廓,冷漠道:“若及早除其元神,由吾贴身藏纳,何来昨日之祸?”
我迅速反驳:“他们要抢天机镜,不管是槿儿还是镜子,只要在你钟山他们都会来抢,昨日之祸都难以避免!”
我这话乍听很有道理,其实全属强词夺理。鬼车兀屠敢奇袭钟山,速战速决,赌的就是槿儿会自愿跟她们走,试想若是天机镜随身藏在览冥怀里,谁没事跑来钟山打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还一无所获?
我自知理亏是一回事,死鸭子嘴硬时撑足气势是另一回事。
“玄算子。”览冥两指衔起我手腕,锥心刺骨的疼痛刺得我头皮发麻,金眸微愠,轻道:“适可而止。”
我眼波晃荡,一时怔住。心底没来由一阵发慌发酸。
不管未来还是现在,他从没用如此严厉的态度对待我。
他气势一上,我立马就萎,险些没脚底抹油退避三舍,一时没了主意,只能眼巴巴盯着他,刚得空的手再次不知死活扯住他袖子。
其实仔细想想,览冥的做法不无道理。如果现在收回天机镜,也不需要以后到处搜寻槿儿下落。
呸呸呸呸呸!
多么水灵可爱的小女娃,我居然会产生这种灭绝人性的卑鄙想法,呸呸呸!我可是答应过夭舍,要好好照顾槿儿的。
危急时刻,我的无边潜能再次激发,端着十足的诚恳和智慧对他道:
“他们劫走槿儿,必然严加看守,神尊若贸然前往,一来会打草惊蛇,二来,一旦与魔尊争执不下,之战带来的灾难,不正是您最不想看到的?”
览冥剑眉染寒,低眼俯视着我。
“您的身份行走人间并不方便,我看要不这样,我先帮您去青玉宫打探打探虚实。”
和览冥这样的相处我并不陌生,对付师尊的收放自如照搬来对付他,同样管用。这时候使小性子撒娇铁定是讨打,但作为一名妖娆成熟的女性,以柔克刚态度良好在任何情况下都是制胜的不二法宝。
我一边说,一边像挽师尊一样挽住览冥的手臂,头微微向前倾:“您不是说要镇守大桃木,还要随时关注五芒鬼阵的情况,您有那么多事情要忙。这槿儿呆在青玉宫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怎么都逃不出您的五指山。”
览冥神尊,答应,小的我迫不及待要为你效劳啊!
览冥看着我,目光一如既往地冷。
兀屠的冷,是滴着血的寒刃,而览冥的冷,却是浩瀚宇宙本有的温度。
以往他对我笑的时候,我没好好珍惜,现在回想,实在无法相信眼前的男人可以露出那样的表情。
我回想着他的种种柔情和温暖,目光放空与他对视。
似乎捕捉到几不可闻的叹气,不是很确信。我收回心神,他却收起了目光,挺直身躯平视前方:
“罢了,吾与汝一道。”
一起?
我眉头猛跳,撤开手,难以置信。敢情忽悠半天白忽悠了?
览冥睨我一眼:“吾且看看,何之谓打探虚实。”
咦?这个意思就是,他答应我暂时不会对槿儿动手咯!
“好哇好哇!”我兴高采烈抱住他胳膊,听说他肯陪我往人间走上一遭,竟莫名欢喜雀跃,“那我们现在就去。”
我自觉自发地把手塞进他掌心,等着他带我飞往青玉宫,他却低眼瞅了瞅我们交握的双手,颇为费解,矜淡道:
“吾天性冷薄,交厚者惟夭舍而已……连夭舍君亦不喜与吾相处,为何……?”
能把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烛龙神尊逼出这样一番知心话出来,绝非泛泛之辈,普天之下,舍我其谁!
七千八百年后那个嘛,谈吐优雅,令人如沐春风,常人都不会觉得不舒服啊;现在这个嘛,逗着逗着,觉得他那模样儿,其实也有种说不出来的小可爱。
千里马也得有伯乐赏识,览冥你这德性,只有姑奶奶才懂欣赏啦。
“不知道~”我笑嘻嘻望着他。
览冥不再赘言,迅速带我前往青玉宫。
云间隐约听得我聒噪不止:“现在人间跟上古时代很不一样,民间都用俗俚了,你这样说话,很奇怪哦……”
“俗俚?”
“……反正,不是你这样说话……去人间会被鄙视的……”
------->------->------->------->------->------->------->------->------->-------
炤山乃人间第一山,雄伟连绵,纵贯南北,群峰入云,鳞次栉比。
览冥并没有直接摁落云头,反自天空俯瞰良久。我察言观色,不敢打扰,待他敛回目光,径引着我落在啸龙谷外一座城郊。
这座城池十分繁华,城郊已见不少走商摊贩,行人马车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我自然还是孟江的形容。览冥在树后扫到一名褐袍锦衣公子,立刻变化出他的衣物,与我一前一后入城。
他那模样惊为天人,来来往往引得众人纷纷回头,觊觎议论不止,我不禁替他捏了把冷汗,眼角瞥到有卖帽子斗篷的,正要去买了孝敬孝敬烛龙大神,他倒干脆,随手从街边挂架上取了个民间唱戏用的花脸面具,不伦不类挂在脸上。
关键是,还不付钱就走人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却影无相
七千八百年前用什么钱币,一枚铜币能买多少东西我也没个谱!我瞠起火眼金睛,双目如电四下扫射一圈,赶快变出一吊子钱出来,就这会儿档子,览冥已经被小贩缠上。
“这位公子,您忘记付钱了,三十文。”小贩笑脸盈盈,做了个三字,看到览冥的金色眸子时,表情呆了一下。
我眼尖,瞅着他原想拉览冥衣衫,却被览冥侧步避开。还真别说,这一路进来,街上摩肩接踵,览冥愣是没让人碰到他一根头发丝儿!
我赶快推开人群冲上前,要为烛龙大神抛头颅洒热血,却见他不着痕迹,金眸左右微扫,就从袖里摸出一吊铜钱,与我那吊铜钱几乎同时,出现在小贩眼前。
“拿去拿去,当是我家公子赏你的。”我慷慨大方,扯着览冥就往回走。
刚才在入城的地方似乎路过一家驿站,我带着览冥找到驿站,让他稍等片刻,和车夫谈好价钱,雇上顶好的马车,屁颠屁颠跑到他身边,谄媚道:“公子,上车。”
他瞥了我一眼,踱向马车。
我紧随其后,在他之前爬上马车,五指一划,车厢内顿时干干静静,一尘不染,还点头哈腰,作势用衣袖拭了拭“宝座”,奴颜婢膝笑容可掬对他道:“请。”
对付这类冷漠自矜,带点儿小小洁癖的品种,区区在下我,可是经验丰富的高手哇。
呃……师尊,我没有说您是品种……
马车启步,我坐到览冥身边劈头盖脸问道:“刚才你在看什么?青玉宫地气瑞泰,神界多少神山仙水也比不上,真不愧是皇陵重地。”
览冥没接我的话,自言自语:“不曾料想,此地竟乃伊之陵寝。”
“谁?”我立刻凑近他,好奇宝宝状。
览冥金眸淡扫,对我的亲密接触习以为常到毫无抵制,声若清泉击石,将前尘往事,娓娓道来。
“敦玄。”
“敦玄天女?”天下第一红颜祸水,上古第一美女,多少独一无二的光环压在这女人头上,听览冥这么一说,我才想起鬼车似乎也提过这茬,可惜当时我心思不在上头,没太留意,这时也记不大清楚,“我还以为,她的陵寝应该在神界。”
览冥点点头:“吾亦然,若非亲至于此,亲眼所见,否则难以置信,不过细细想来,亦不足为奇。”
“为什么?”
览冥侧身对着我,轻道:“先天诸神之中,夭舍与敦玄最为亲近凡间,织造制食、熔炼铸器的技艺便是敦玄传授给凡人的。”
织布养蚕做衣服,这个我理解,怎么这敦玄天女还会教人锻造打铁,刮目相看,刮目相看……
“彼二者时常结伴逗留人界,是以敦玄虽于昆仑自尽,帝炤最后却将她葬之于人间,应属情理之中。”
“她和夭舍是好朋友?唉,可我听炤国的神话传说,最先是火神毕方伙同风神禺彊把敦玄给掳走,才引得魔龙狂性大发,以至天下大乱,生灵涂炭的。”
这时外面传来阵阵嘈杂之声,我让马夫打听,只道前方有两伙人起了争执,堵得大街水泄不通,正等衙役赶来解决。我们要去的客栈恰好在街道对面,我瞅着人山人海的形势,估计一时半会儿过不去,趁着后路还没被截上,干脆让车夫绕道从另一头往客栈去,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对,敦玄和夭舍到底是朋友还是对头?”
览冥摇摇头:“彼之恩怨,吾无甚兴趣。正因敦玄失踪,引发诸神混战,第一次上古之战结束后,敦玄眼见世间诸民无辜枉死,瘟疫肆虐,交相食啖,痛哭流涕,将一切罪责归疚于己,前来钟山向吾求借天机镜,企图借天机镜改变历史,阻止大劫。(.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失踪?第一次大战的时候她去哪儿了?”我追问。
览冥回答:“不妨询问夭舍,吾并不知情。”
靠,天地都被你们打得四分五裂,你身为正义阵营的领袖,居然连事情来龙去脉都不知道,真有你的!
算了,还是得空找夭舍好好八卦八卦。
“不说这个,你有没有觉得青玉宫十分蹊跷,只有祥瑞之气,并无封印结界。他们明知我们会来抢槿儿,怎么还敢把槿儿搁在这种地方——寻常封印结界根本隐匿不了天机镜的气息——他们倒不怕你找上门来。”
“非也。”览冥神色恭和,肃穆敛眉道:“此地不仅有却影无相之术布阵,且有一股凌正浩气镇守,藏龙卧虎,擅闯者,犹入鬼门。”
有没有这么邪门啊,我怎么啥都看不出来!
“……可是看上去,风平浪静啊……”
览冥应道:“却影无相之故。”
“却影无相?”我茫然,“听都没听过,什么东西。”
览冥低睨着我,耐心解释:“敦玄乃天下第一结界术师,却影无相之术为其自创,并无传人。”
我以前想到敦玄,总是个绝色倾城,刚烈且颇古板的美人,可自览冥口中得知的敦玄,白日打铁晚上写符……十足的怪物啊,帝炤欣赏水平很成问题!
“这却影无相术有什么作用,很厉害么?”
览冥点了点头,毫不掩饰赞许之态:“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有’易‘无’难。寻常隐身之法,匿藏形体,不过区区尔;真正高明术法,以匿气为要。”
“匿气?!”我心神俱震,大惊失色。
“涅盘名为无相,以何因缘名为无相?善男子!无十相故。何等为十?所谓色相、声相、香相、味相、触相、生住坏相、男相、女相,是名十相,无如是相。故名无相。妖鬼,诸气皆隐,伏藏无形。”
好个无相无形。一旦气魄隐匿无踪,万化即是万相,万相即为无相,谁又识得哪个是我卫弋?
览冥端倪着我,“吾原以为汝身曾受此术法,然则……汝并不识得敦玄?”
我有些恍惚,每次听到一星半点儿与自己身世相关的事,总是有头无尾。我根本不认得那敦玄,她又怎会在我身上施展却影无相之术呢?
不……大家都说我长得像青鸳,这应该不会是巧合……我与敦玄之间,到底有何因缘相联?
真的是,越来越迫切想见到青鸳了。
览冥目光深邃,直视于我,我迅速撇头岔开话题:“他们敢把槿儿藏在这里,正是却影无相术的原因?既然此术能掩饰万物真气,那你刚才为何又看到什么凌然浩气?”
览冥并不深究,顺我问题淡漠低应:“敦玄曾至钟山与吾探讨无相之道,是以窥得一二,识出此术。然,却影无相术虽妙,敦玄灵法有限,怎又封得住天下至强之剑的浩浩正气。”
我十分疑惑:“轩辕剑气?轩辕剑不是和帝炤一起堕化了么,又怎会是浩然正气?”
览冥敛眉深思,点首低喃:“甚奇哉。轩辕剑,原本圣道之剑,斩妖除魔……然物极必反,妖魔亦为生灵,圣道之剑,邪道之剑,皆为杀戮而存,在吾眼中,其森然杀气并无高低正恶之分。”
杀谁都是杀,斩妖除魔和滥杀无辜都会让剑刃染血,生死面前,众生平等……我歪着眼睛瞟瞟览冥,感叹万千。果然是大神的慈悲,不拘泥于立场……这一点上,览冥和师尊见解惊人一致,否则,北极天柜山就不会是诸灵避难的世外桃源了。
那……连览冥都觉得浩浩荡荡的凌天正气,又是怎么回事?
览冥眸中有迷惑,什么问题尽能难倒这位无所不知的神?
他陷入沉思,忽然抬眼正视于我,语速比平时快了些:“此乃轩辕剑气,确之凿凿。吾思来想
去,唯有帝炤心怀坦荡纯正,方能施出如此强悍难匹,却无丝毫肃杀之意的剑气。”
“因情而生!”我脱口而出。
敦玄自尽,肯定不会自己爬进陵墓,那把她葬于此地的只有帝炤。他为所爱之人筑起无法击破的保护结界,不让任何人打扰爱人的沉睡。纵使杀戮成性的魔鬼,若怀着这样的心情施展剑罡之气,必是纯正无邪、浩浩荡荡啊!
“因情而生?”览冥咀嚼重复这四个字,满眼掩饰不住的费解。
我半眯眼撑着下巴瞅他,这有什么难理解的,我都懂,你居然不懂,你真是个奇迹。
他平日冷冰冰的,遇到不懂的问题时,却是愿意虚心求教的家伙,先是乖乖跟我学对弈,后是萌态可掬地直盯着我:“‘情’为何物?帝炤为情一字,弃法义职守于不顾,罔屠六道,疯痴失心,走火入魔。如今玄君却道,如斯顶天立地皓若煦日中正之气,亦为情而生,岂非前后矛盾?”
靠,前后矛盾,你这抢我台词呢!这“情”之一字,我自己都一知半解,你问错神了!
“情嘛,情这个东西嘛……这个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览冥怎么可能出丑
有卫弋这机灵的狗腿子在呢
最近评论又少得可怜,缺爱啊啊啊阿!!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正面论据
“情嘛,情这个东西嘛……这个这个……”
我托腮撑膝,难得大神不耻下问,我怎么也得端住。(.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师尊夸我有急智,出奇招,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每到关键时刻,总是犹若天助,这不,灵感信手拈来!
“情嘛,很简单地。首先,两人有情,一经分别,总是昼夜思慕,思慕不得,就心痛欲狂,一发狂,那不就疯了吗?闲杂人发发疯也就算了,帝炤发疯,唉,那就是世间浩劫啊。”
览冥听得很认真。
好,继续,青羽和红羽当时还怎么说来着,哦,想起来了:“她快乐呢,你就欣喜,她伤心呢,你就惆怅。那敦玄呜呼哀哉,死掉的东西自然没有感情,导致帝炤虽然活着,却变成行尸走肉,这就是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啊。”
真是越说越觉得我自己有悟性,当时怎么反应没现在机灵,若能如此妙语连珠,搞不好就可以省掉三年面壁呢!痛心疾首啊,悔不当初啊!
“还有呢?”览冥眉头紧蹙,颇为匪夷所思地盯着我。
“还有就是,看不得情人跟别的人好,你看,敦玄成日和夭舍结伴人间游乐,要么三不五时往你这钟山溜达,帝炤能不火大么,他一火大,就忍不住找诸神掐架,打着打着,一不留神,把天捅个窟窿,把昆仑触翻,或者把东边的海提起来倒灌入西边,都是难以避免的意外啊。”
实话讲,当我说到敦玄三不五时去钟山窜门,一会儿论道,一会儿借东西时,别说帝炤火大,我都有些火大。她当钟山是她家厨房大厅呢?
“……如玄君所言,‘情’实乃祸害,于世无裨。”览冥抿唇黯眸,若有所思。
咦,我不是要说“情”的好话么,咋论据都反掉了。可,可“情”有啥正面作用……
“不止,还有……还有,嗯……”
我记得红羽说的和‘情’有关的东西就这么点儿,至于后面青羽说的一堆,——好像全是双修之道!
偷觑览冥。情的好处是双修时互帮互助,共同提升修为?这理由要说出去,烛龙大神会吐血不?啊,也不知道他对双修感不感兴趣呢。
“嗯?”览冥侧首追问。
“还有就是……”那句话是什么来着。
“如何?”
别吵,这不正在想么!神交,什么什么神交,哎呀,一时想不起来了!
“……玄……君……”
尾音消逝在览冥的嘴角。
我用舌尖轻轻勾勒他冰冷的唇线,徐徐地,软软地,顺道趁他不备,跨坐他腿上,用手捂着他左胸,渐渐拉开脸与脸的距离,眨巴着眼睛问他:“这里有感觉吗?”
览冥茫然。
我只好又凑过嘴去,贴得密不透风,舌头发力挤进唇缝。目前正在为人师表,暂且就不偷喝烛龙口津喝了。
“现在呢?”我拖着他略微冰凉湿润的舌,含糊询问。
金眸无波无澜,可他身子逐渐变得僵硬。
我撤回捂住他心房的手心,环臂搂着他脖子,不知不觉变化出本相,青丝披泄而下,眼角清水横波,丝丝媚态缠乱。
可能是我逼得太紧,他往后不自觉倒下去,一时失了重心,牵得我也倾前扑去。我怕摔着他,低呼一声,揽住他肩膀想稳住彼此,却被他衣物上不知什么东西刮了一下,唇瓣立即溢出淡淡血沫。
万古不变的金眸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他半撑着身子,自下而上望着我,竟失态伸手抚住我下巴,大拇指轻轻摩挲着我染血的唇角。
我却没了往日的从容自若,说恼即恼,坐在他身上狠狠推他,用衣袖愤愤擦拭唇角,一拳打在他胸口,怒道:“滚开,别把我当谁谁谁,一变成肖似她的模样,是个公的都发/情!”
览冥对我的喜怒无常不知所措,起身静默半天,看着坐在一旁气呼呼的我,破天荒主动开口:
“……吾等……似曾相识。”
“千万年前我们并肩作战,我还救过你性命!”
“非也……汝名……卫弋?”
“我叫玄算子。”我恶声恶气,背对着他悠悠哉哉玩着自己发稍。
他略微沉默,又道:“吾于沉睡中,似见一红衣青发女子,或伤重噙血……或滴泪于吾面颊……然此女子音容模糊,吾记不真切……”
你娘亲的爷爷的祖宗,没天理啦,居然还敢把自己红杏出墙的奸/淫/掳掠之事说给我听!
“你再敢拿我当敦玄,我现在就踹你出马车,别以为老娘不敢揍先天上神!”我勃然怒目,狠狠回头冲他暴戾呵斥。
“敦玄?”览冥一愣,“此与敦玄何干?”
我眉头团皱,黑着脸冷问:“什么噙血,什么对着你哭,老娘没干过,不就她跟我长得像么,不是她难道还是我!”
“相像?”览冥颇为茫然,思索须臾后,他攒眉道,“……吾不善辨识相貌。”
我怒气陡减,半分委屈半分嗔怒侧身咬唇盯着他:“你说我跟她不像?”
他仔细回忆,漠然摇头:“敦玄与吾仅两面之缘,且岁月久远……伊之相貌,吾未曾留意,像与不像,恕难直言。”
我板着脸压下嘴角窃窃笑意,心绪转晴,指着他道:“你可是先天上神,不打逛语,我当你说的实话,不是哄我哦。”
览冥眸色愈发迷惑,薄唇微启,似有话要说,却被帘外马夫打断:
“两位公子,到地儿了。”
------->------->------->------->------->------->------->------->------->-------
本镇最好的客栈前面,人潮涌动。
我变回男身,先从马车下来,大约打量了一下客栈,觉得还比较靠谱,再将览冥请了出来,随他进入客栈。
客栈门口有个卖玲珑小玩意儿的杂货商正在叫卖,我从他身边擦身而过,目光不经意撇到货架上挂着的一对红绦白玉扣,样子颇为眼熟,不禁退后一步,拧着这对玉扣左右打量。
乍眼一看,形状大小和览冥那枚十分相像,不过这玉质差得很。我撇撇嘴,转头要走,那小贩倒热情地拦在我面前殷勤道:“公子看看,买对相思扣送给喜欢的姑娘。”
我正想婉言谢绝,览冥却走到我身边,低问:“怎么了?”
小贩目光何其锐利,立即转移目标冲览冥道:“一看公子便是人中龙凤。小店卖的这些小玩意虽不是什么稀世珍宝,但凡事都讲一个缘分不是?相思扣,扣相思,两情相悦,不在乎朝朝暮暮,更不在乎身份性别,送东西,也不一定要昂贵的才好,重要的是其中寓意。看两位公子谈吐不俗,定是京都人士,这茫茫人海,难得与两位公子相遇,又恰恰让两位公子同时看到这对相思口,这都是命中注定啊……”
我满脸黑线,居然遇上个比我还能掰的,二话不说,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塞到他手上。
花钱买个清静!
我扯着览冥就要绕开他进客栈,他却不依不饶,取下相思扣追着我道:“唉,公子,您的东西,别忘了!”
我无语地接过,见他还要补钱给我,急忙挥开他:“好了好了,别找了。”
他百折不挠,抓出一把铜钱埋头苦数,依旧不肯放过我:“不行公子,小店做的公道买卖,童叟无欺,您等等,我还要找您……”
我真的被他打败了。
耐着性子等他找完零钱,耐着性子听他祝福“两位公子百年好合”,终于可以走进客栈。
察觉我两人衣着光鲜,仪表非凡,客栈掌柜毕竟有些眼色,亲自出来相应:“两位客官,打尖儿还是在住宿?”
我摇着相风扇潇洒不羁:“两间上房。掌柜的,这外面发生何事,闹成这样?”
掌柜的笑容可掬流利回答:“客官有所不知,啸龙谷里头修建宫殿,这往来的木材玉石,都从我们这码头进进出出。刚才不知从哪里来了一队押镖的镖师,在这儿卸完货走旱道,一路招摇,不小心和运车出来的督匠队冲撞上了。”
我咧嘴一笑:“这帮镖师可是胆大包天,对着宫里头的人都不怕,有意思。”
掌柜对我的出言不逊选择性无视,赔着笑继续说:“他们哪有这胆子,是这群镖师里有个不长眼的毛头小子,瞅着他们督匠队的车轮子有些奇特,手痒痒莽撞了一下……倒没想到这伙镖师个个武艺高强,脾气火爆。不过知道督匠队身份后,可都吓坏了,客官没见着那群大汉吃瘪的样子,哈哈……”
这时跟在他身边的小二插嘴道:“那是遇着今天带人出来的是云大郎,换做另一个,包他们吃不了兜着走,肯定被押进官衙。”
我对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却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那车轮子。要知道,以往我称霸北极天柜山的时候,也是精通机关木甲术的一把好手啊!
“这轮子有什么奇怪的?”
“这……我可就不懂啦,反正就是跟一般的轮子不一样,不容易坏什么的。云大郎脾气好,不但不怪那小子,耐心跟他解释半天,看他刀剑功夫不行,倒劝他趁早改行做工匠算了。”
“那他们现在还在么?”我只关心轮子奇特在哪里。
“散了一会儿了,估摸督匠队这会儿都快抵达码头了。”
“那他们回来,还走这条街么?”
掌柜看看天色,笑道:“瞧这会儿快到饭点,云大郎带人回来一般会到小店打个尖再上路,公子若对那轮子感兴趣,等他到了,在下提醒公子一声?”
“如此,多谢掌柜。”我取出十文铜钱,笑眯眯放在他手里,他乐呵呵谢过,招呼着我们上。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玄算昕云
我和览冥无甚行李,稍微看过客房,环境尚可,就去他房间约他一道下吃饭,边走抛玩那一对相思扣,玩着玩着就扔到一旁花盆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览冥在我前面,刚转过身来等我出门,恰好看见,竟多嘴问我:“怎地买来却不要了?”
我理所当然道:“这玉很差,不是值钱宝贝,那小贩太罗嗦我没办法只好买下。再说了,我想要的是你送我的那个。”
补天石做的相思扣,那才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神器,那才是稀罕宝贝啊!
“嗯?”他疑惑地盯着我。
呃哦……不小心说漏嘴了!
“我饿了,我们吃饭!!”我赶快转移话题,从他身边跑到前头去。
览冥风度翩翩走下,我菜已经点得差不多,意思意思询问了他的意见,果然是没有意见。
等菜上来的空闲,他没放过我,主动与我攀谈询问:“适才所言为何意?”
我咬着两根筷子扮大象,东张西望就是不理他。
他见我故意回避此话题,略微蹙眉,也不追究下去。
------->------->------->------->------->------->------->------->------->-------
饭菜刚上来没多久,就听见一道洪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老赵,照规矩,兄弟们吃完还赶着进山呢!”
我顺着声音望去,来者其貌不扬,皮肤黝黑,虎背熊腰,一身洗得发白的短打。满脸络腮胡子,硬若刚刺的头发短而有力向上竖起,额头上绑着根头带。
“云大人来了,请进请进。”小二热情上去招呼,掌柜也乐呵呵张罗开去,目光扫到我这一座时与我对上,我朝他点点头,示意我知道了。
不曾料到,刚转过眼,这唤作云大郎的巨汉大大咧咧站在我面前,盯着我一顿猛看。
“大叔,看我做什么?”我一边气定神闲地夹菜,一边斜眼瞅他。
他伸出一只熊掌,摸着自己头顶盖,笑得露出一口白晃晃的大牙:“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我嘴里叼着一根菜,险些没从鼻孔里喷出去。
谁跟你相濡以沫,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少男呢!
“信不信我问候你娘亲?”我也不客气,对着他阴测测凉笑两声。
他闻得此言,竟然双眸通亮,笑得愈发开怀:
“天以不见为玄,地以不形为玄,人以心腹为玄。天地玄默无为,无所不包,无所不知,何得之,何算之?”
这人脑子被驴踢了,信不信我把你变成头猪牵去溜大街?
一直沉默不语的览冥倒开了口,冲大汉轻道:“玄默如呆,大智若愚。”
啥?览冥居然对这二愣胖子给予如此高度的赞扬?
览冥不理会我目瞪口呆的模样,风姿卓绝,翩翩起身,轻道:“吾先行回房,告辞。”
我目送览冥的身影消失,这才匪夷所思地看着大汉,后知后觉,不确定道:“玄算?”
这客栈里人来人往,我们处在一个小角落,毫不起眼。大汉依旧傻呵呵笑着,大嗓门刻意压制声调,听着就特别浊重:
“昕云参见祖师爷。”
我上半截脸发白,下半截脸发青,生生噎下这口菜,抹抹嘴皮子,镇定自若地站起身,刚要开口,却被他打断: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今晚子时,昕云再来参拜。”
转过脸,他眼底精明内敛一扫而空,依旧憨憨傻傻,大大咧咧,走回他兄弟那座,大快朵颐起来。
我也没心思吃饭,朝他那边瞥了两眼,正欲拿碟点心回房啃去,却想起个事儿。
跑到客栈外头,我仔细看了看那轮子。
铁制的毂、辖,本就比木制或者青铜制的轮子结实,奇怪的是,辖并非靠辐支撑,反是辐条都向车毂集中,从里往外拉死。
我扁着嘴略微思索,不自觉点了点头。
不是靠从里往外的支撑来承重,而是从里往外拉紧,这样整个车轮都更加紧密,承重效果大为提升。莫说现在,便是七千八百年后,亦鲜少有车轮使用如此工艺。
人道玄算一族精通机关备制木甲筑造之法,倒是名不虚传。
------->------->------->------->------->------->------->------->------->-------
子夜,有人叩窗。
眼前大汉宛若脱胎换骨,外形还是粗俗莽夫,然气势沉浑,双目坚毅稳重。就算对着我三叩九拜,也掩饰不住非凡的气度。
好好,我编不下去了,屁个气度,任谁跪你跟前三叩九拜,行标准大礼,也不会太有范儿的!
跟拜死掉的祖先或者拜神一样。
所有假设,推倒重来啊!
我这一回来,大家都喊我玄算子,我心想这玄算子嘛,搞不好就是以前的我咯,还说有机会得去看看以前我长什么德性。好了,现在蹦出来个玄算,如此——威猛,口口声声叫我祖师爷。我本来以为我清楚了,他冒出来,我又糊涂了,这以前的我现在姓谁名什哪里人士在何处蹦跶,咋做人就那么低调呢?
我头好晕哦。
“你见过我?”我翘个二郎腿,指着自己鼻尖道。
他摇头,头真大,我一双眼睛都看不过来。(夸张的修辞手法!)
“那你怎么知道我是你祖师爷?”
他憨厚道:“《瀚野古卷》上有祖师爷您的画像,而且切口不也对上了么?”
我啥时候和你对过切口黑话啊!我们总共也就说过几句呢?
喂喂喂,别告诉我,暗号就是那个什么“相濡以沫”,什么“你娘亲”,这不都是我的口头禅!?
我心中千万话语,涌到一块儿纠结缠绕,憋了半晌,决定先问:“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昕云。”
噗。这名字……和你真不配。
“不过,大家都叫俺云大郎,除师傅外,几乎没人这么叫俺。”
云大郎……啊哈哈哈哈哈……堂堂玄算居然叫云大郎……哇哈哈哈哈……
我憋着笑,泰然自若:“你说什么东西上有我的画像,拿给我瞅瞅。”
他竟然就乖乖就范,毫无防备地从布兜里摸出本厚册子递给我。
玄算一族如此天真纯洁?要我是个冒牌货……搞不好我本来就是个冒牌货,让他干啥他就干啥,这一族到底是怎样于千万岁月变迁中屹立不倒的?
这个世界真是太过于仁慈了!
册子递来,材质十分特别,见所未见。
纸张又薄又亮,印在上面的字编排整洁精确,这薄薄一本的内容,恐怕是普通的十几卷呢!我钻研半天,敢用性命担保,字绝不是写上去的,可若说活字印刷,幽帝时候的工艺……有这么先进么?这印刷术远超七千八百年后啊。
当然,最关键的是,上面写些什么,我几乎看不懂,只隐约能分辨出几个字,似乎是远古神文。
翻开第一页,果然是我的画像。眼睛鼻子嘴巴,真那么回事,和照镜子差不多,板上钉钉的是我。
我心里有些发虚。
仔细回顾一下,这上头这个人,他跟我长得一样,我呢,跟孟江长得一样,孟江呢,是烛龙转世其中一世的样子……那画上这个,到底是我,还是烛龙,还是玄算子另有其人?!
千古之谜啊!!
趁我研读册子的当儿,昕云——算了,我还是叫他云大郎,云大郎在我身旁喋喋不休:
“俺师傅曾经跟俺讲,俺们玄算一族,能真正有幸看到玄算祖神天颜的,只有第一代玄算祁还师祖和俺,这两句暗号,也是师傅告诉俺的,玄算一族代代言口相传到现在,——连祖师爷见了俺会让俺呈上《瀚野古卷》一事,都反复叮嘱过。俺等了这么多年,还以为是师傅诓俺,没想到真让俺见到祖师爷了。”
我以前听野史传闻,说玄算一族手中有本天书《瀚野古卷》,记载着天机,是玄算一族不传之秘,原来真有这本书!而这家伙,居然如此轻易交到我手上……且看他会不会更听话。
“放这儿让我好好看看,你明天来取,天色晚了,你先退下。”我摆出师尊的谱,别说还真像。
云大郎扑通跪地,“咣咣咣”又是三个嘹亮的响头,磕得我小心肝颇有些担待不起。
我突然想起兀屠说过的话来——“找到他,是人,格杀勿论……是神……打灭元神,将她本身带回。”
我原以为兀屠担忧我千般变化且无气可寻,所以叮嘱属下小心谨慎,可现在想想,他理应知晓玄算是玄算,玄算子是玄算子。对于玄算一族,格杀勿论,而对于我玄算子——打灭元神,带回本身。
我的本身,到底是什么,令心狠手辣的他志在必得呢?
“祖师爷,祖师爷?”
“啊?”我醒过神来,见云大郎庞大的身躯卡在窗户上,十分滑稽。
“祖师爷,叫住俺有啥事?”
我嘴角颤抖,憋笑憋得内伤,使劲儿咳了两下,严肃道:“近来恐怕有祸,你万事小心。”
他晃着白白的牙齿笑道:“祖师爷是担心皇宫四处捉拿玄算的事?”
我点点头。
“祖师爷放心,俺自打出生,就是个老老实实的工匠,从没干过违法谋乱的事情,也不做算命坑骗的勾当。”
我颤抖的嘴角,直接僵坏了。
这小家伙……啊,挺有幽默感的。
作者有话要说:南炤景福年(怕你们忘记,就是商尘宏当皇帝时候,也就是卫弋本来所处的时代,暂且称为现世)
看过殇宠的应该听说过这代玄算,很出名的哦
最后宠儿在神殿里遇到的那些怪兽都是他造的
在殇宠里最后把幽帝封印在四明神殿里的也是他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瀚野古卷
云大郎跟我说了怎么找他的方法后跳窗走人。(.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他前脚刚离开,我后脚就跑览冥房间门口拍门。
他衣衫整洁前来应门,我从他臂下钻进屋子,瞅着床上整整齐齐的,吐吐舌头,这家伙果然不睡觉。
踢掉鞋子,我“哧溜”跳到床上,盘腿坐下,见他还杵在门口,遂向他招招手,又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把《瀚野古卷》摊开放在膝盖上,嚷道:“过来帮我看看这上面都写的什么。”
明月柔晖之下,览冥俊颜荧惑,脚步平稳走到我身边,长衫一牵,端坐如钟。
我把书挪到他膝盖上,右手歪歪扭扭抱住他手臂,左手掌心托起,一团幽光闪烁,照亮整间屋子:“这种文字你认识吗?”
览冥凤目紧闭,甫看过第一页,便忍不住微微倾身,眉间疑色顿起。
“怎么了?”我有点儿小紧张。
“此乃何物!”
这玩意儿竟能让烛龙大神如此震惊?!
“《瀚野古卷》,应该是玄算一族不传之秘,上面写的什么?”
览冥侧首看了看我,复又低首,大致翻了翻,翻到最后神色陡沉,又一脸郁默从头看起,他一目数十行,哗啦啦翻完整本书,若有所思。
直到我觉得我给他消化冷静的时间已经够久,久到我忍不住要暴跳如雷的前一刹那,他轻悠悠道:
“此卷记载上古时代至于帝炤敦玄七世——天地覆灭之间编年纪事。”
强烈的震惊,令我生生噎下惊呼。
览冥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翻开一页,指着上面一行行文字沉声道:
“天隅九年,青玉宫竣工,青后自尽,幽帝兴人间地狱,玄算后人昕云唤醒诸神力量,与幽帝激战,同归于尽,然人间受此一祸,几近毁灭,调养生息数千年,才有城邦国家,文明退化。”
玄算昕云和幽帝同归于尽!?那五大三粗的云大郎?
如此说来,此番回到七千八百年前,我稀里糊涂地的的确确忽视了许多细节。
从南炤景福二年(怕你们忘记,就是商尘宏当皇帝时候,也就是卫弋本来所处的时代,暂且称为现世)有史料记载的历史看,大约是三千多年前才有确切的国志,也就是说,至少三千多年前,部落领袖才开始占地称王。
而有关幽帝青鸳的记载,多见于古记片断,民间对幽帝暴政亡国一事说法各异,譬如什么万里冰川、什么天狗噬日、什么飞星坠地摧枯拉朽、火海吞噬城镇等等,亦有野史传闻幽帝亡国与玄算一族有关。
可那玄算一族号称传袭千万载,被种种神秘包围得密不透风,我这神仙听着都不觉得靠谱,遑论凡人。因此,对于玄算一族到底是否存在,是真有此事还是有野心家借口生事,考据派争执不休,数千年来也没有个定论,我也就当它是个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可此时此刻,站在这七千八百年前古炤国的一个普通小镇的客栈的天字号房间中,我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盛世,这是一个领土辽阔的帝国,这里是一个经济发达商业繁荣的都市,他的手工技艺方面甚至超出了我所处的时代!
以往说幽帝青鸳,是个离我遥远,毫无关系的故事,可我突然发现,这个故事并不是故事,而是一段难以想象的凄惨的历史。
它意味着的不仅是一段爱情的悲剧,而是一个鼎盛帝国的覆灭,人类文明的荒芜倒退!
我怔愣了很久,抱过书来闷头乱翻一阵,猛然翻到两个有些眼熟好像认识字,似乎是“三世”什么“亡”,急急躁躁指着上面问:“这说的什么?”
览冥扫过一眼,神色森郁,低道:
“魔神三世降临,人间再度覆灭。”
我张张嘴,目瞪口呆看着览冥。
据这本《瀚野古卷》记载。幽帝之后万年,也就是距离现世两千多年后,魔神复活,天降末日之相。大炤太祖皇帝斥其为“妖胎孽煞,祸国殃民,千古罪人”拔剑欲斩,孰料宝剑被天雷击落,太祖皇帝心惊,将初生儿独留殿上,称若七日七夜后仍能存活,赐名为“煞”。
孰料宇文煞福大命大,月余之后,神女送子殿堂,保住魔神性命。
又五年,宇文煞同母亲姊公主绝悠被太祖远嫁溟鹰,受尽□。溟鹰史志记载其身患恶症而亡,夭折之后惨遭焚尸扬灰。
太祖曜彰二十四年,九王宇文煞学武于武林盟主璞文宣,璞文宣之徒廉姬入宫陪练,两人日久生情,纳为姬妾。不久,溟鹰南侵,掳走廉姬,宇文煞冲冠一怒为红颜,屠杀溟鹰,抛尸成山。
曜彰三十三年,太祖崩。九王煞弑父杀母逼宫,僭位登基。改名为殇,号逆龙。
《瀚野古卷》中对于廉姬被掳至溟鹰以后的事语焉不详,直到逆龙六年,帝殇迎娶溟沧侯孙女廉氏为后,曰:“孝承武皇后廉氏。逆龙六年十月初十,帝亲迎入宫,赐住炤阳,与帝共起居,御制具同,椒房独宠,自后宫未尝有焉。”
孰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帝殇乳母李玉氏之女勾结外戚晚氏,指证皇后廉氏就是当初遭敌国掳劫玷污的廉姬,更是溟鹰末帝的妃子——公主绝悠。
此不伦之恋,令皇室蒙羞。帝后二人身败名裂,为世不容,廉氏不堪帝受此辱,焚火自尽。
魔神哀绝狂怒,覆灭人间。幽帝之后的各种天灾、地祸、瘟疫重现,历史重演,人类文明再度遭受重创。
“怎么可能……”我喃喃自语,惶惑追问:“后来呢,后来几世都怎样,第七世,你给我说第七世。”
览冥沉色,徐徐道:“他继续入轮回投胎凡人,然世世皆不得善终。他每万年轮回一次,人间便衰亡覆灭一次,直到七世,他回到青玉宫,唤醒魔性,拔剑斥天,誓要无情天地陪葬。此祸及六道,诸神与其大战于瀚野,吾与魔龙同归于尽,从此天地失衡,再无日夜阴阳之分,诸灵苟延残喘,不出十年,天地复归混沌,人鬼妖……将无一幸免。《瀚野古卷》至此完结。”
------->------->------->------->------->------->------->------->------->-------
烛龙与魔龙同归于尽……
我听着览冥淡漠地吐露着关于自己生死的一字一句,背脊莫名发寒,再压抑不住恐惧,大声斥责,“他说灭世就灭世,你们这一帮子神仙都干什么去了!”
览冥冷静地回答我:“《瀚野古卷》记载清楚,自三世起,帝炤入轮回道投胎转世,他是凡人,此乃人间道中兴衰……吾不应干预。”
“人间兴衰?!”我难以置信尖呼,“你到底想些什么啊!七世之后呢,七世之后怎么办?你说自三世起他就投胎入轮回成为凡人,可他每一世都会引起人间惨剧,七世之后毁天灭地,你那时再出来跟他同归于尽又有什么意义呢!”
览冥抿唇,静静地看着我。
我却歇斯底里,颤抖着拿起《瀚野古卷》:“若这本书里记载的句句属实,我们已知晓过去未来,不如,就趁现在斩草除根,杀了幽帝,永绝后患!”
“若吾现下立即与他大战,会有何后果?”览冥语意孤高旷远,却是一盆冷水,把我体内熊熊之火彻底浇灭。
“千万年前大战之后的场景……吾不愿再亲眼目睹。”他声音很轻,却掷地有声。
难道,就这样步步后退,百筹莫展,一直受幽帝掣肘下去……?
我怔怔看着《瀚野古卷》,豁然想到……这只是一部来历不明的书而已,书中记载,并不见得就是事实!或许,只不过有些人危言耸听罢了!
“览冥……”我紧紧贴着他温暖身躯,睫毛扑簌,原想笑着说这都是假的,一定是假的,未料脱口而出的却是,“……我有点儿害怕……”
览冥眼睑轻动。
寂静的深夜中突然传来几声鸦啼,凉月照床,露重湿衣。
览冥狭长凤目紧闭,缓缓抬头,迎上我惶惑的注目。
他抿了抿唇,似乎不知道如何安抚我,只好安静地对着我。
“……怎么办……”我跪起身来,不等他回应,径直爬上他膝头,蜷作一团缩在他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他脖子。
他闷声不吭,待我埋头他颈窝,喷洒出的冰凉的呼吸冻伤了他滚烫的肌肤,他略微迟疑,才缓起双臂,轻轻搂住我的腰。
“一部野史杂记罢了,不必介怀。”
是的,有什么好害怕的。我缓缓睁开眼睛,焦距模糊注目着墙上的倒影。就算《瀚野古卷》上记载的句句属实,览冥已经把我送回七千八百年前唤醒他,还怕有什么历史不能改变?
我兀自暗下决心,耳畔却忽然响起他一声低叹:
“吾虽不懂他……他亦不过……唉……”
览冥口中的“他”,是帝炤?
他对他的敌人,起了恻隐之心?他一直不肯动手的原因,是如他所说,他们之间的战争势必引起大劫,还是别有隐情?
轩辕龙帝炤……魔尊帝炤,他到底是怎样一尊?夭舍说看着他临死之时的模样,心有余悸;槿儿为了他不惜背叛恋慕的烛龙;连览冥这样冷性无情的人,都因他有所动摇。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第三世,看过殇宠的都知道……历史变了!
我又要嚎了,最近评论好少好少好少,55555555555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大胆假设
轩辕龙帝炤……魔尊帝炤,他到底是怎样一尊?夭舍说看着他临死之时的模样,心有余悸;槿儿为了他不惜背叛恋慕的烛龙;连览冥这样冷性无情的人,都因他有所动摇。
“玄君,汝自行休息,吾欲走趟青玉宫。”览冥轻轻推了推我,示意我坐回床上去。
“我也去。”我从他膝盖跳到地上,抢在他前头急道:“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先随你一起入山,你去青玉宫,我去找今天那个督匠工头问些事。”
览冥略微沉吟,答应带我一块儿入炤山。
寅时已过,天色微亮。览冥大致跟我说了镇守青玉宫剑气的范围,叮嘱不可靠近,以免打草惊蛇,匆匆离去。
役工住宿的地方倒挺好找的,云大郎又是不高不低一个小头目,我很快在一间临时搭建的木屋里找到鼾声震天的他,小施法术,把他带到荒郊野外唤醒。
“祖师爷。”他肿着眼睛看了我半晌,才迷迷糊糊开口。
“我问你,这卷古书是怎么来的?”我单刀直切主题。
他涣散了好一会儿,慢吞吞挪动庞大的身躯从地上站起,傻呵呵笑道:“这是第一代玄算祁还大师传下来的。据说祁还大师来自未来,这书也是他从未来带来的。”
“来自未来!!!”我失声颤道。
云大郎点点头,照旧一副蠢相:“玄算一族知晓古今,不是因为俺们精通天文演推,而是俺们有《瀚野古卷》,照着说就成。”
我情绪起伏很大,不知道是继续震惊下去,还是为这玄算昕云再崩溃一回。
好不容易捋平脑中一片混乱,我终忍不住先说了句题外的废话:“我是你祖师爷,我来问你这些问题,你不觉得奇怪吗?你不知道……怀疑怀疑我么!”
云大郎双眼朦胧,憨笑着用那只熊掌摸后脑勺:“师傅曾经跟俺讲,遇到祖师爷后,祖师爷会拿这些问题问俺,俺应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对于云大郎的回答,我只能表达两个字:你妹啊!还有,不许摸后脑勺,那是我的动作!
压压气,我继续问:“准吗?”
“啊?”
我抖抖《瀚野古卷》:“这上面说的事,准不准?”
他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准的,很准的。人间兴衰大事,无所不包,前辈玄算根据其中记载,千万年来避掉了好多次天灾**,才让人间虽经起起落落,始终延续……不过……”
“不过什么?”我凑近他。
“前面的纪事比较简略,现在回头看,基本上和诸国史志记载一致,辅以少许野闻。但从未来南炤国景福二年开始,后面的记载就详尽了许多。俺仔细研究过,南炤国景福二年——也就是距今约七千八百年三十四年后,作为分水岭,前面的颇近于史料整理……后面的嘛,倒像是笔记体,或许更准确可靠些。”
南炤国景福二年,我眼皮一顿猛跳,拿着《瀚野古卷》的手不自觉收紧,某种大胆的假设渐渐清晰起来。
若我真的就是玄算子——玄算一族的开山鼻祖,那么,《瀚野古卷》会不会是我回到现世以后着手著录……一直记载到帝炤敦玄七世灭世之后……再穿越回远古时代,把这部书传给玄算祁还。
这样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览冥和夭舍在上古时代就认识我。
我越想越觉得靠谱,越想越是心惊胆战。
若照这么说,上古时代览冥最初认识的,是四万多年,或者说,距幽帝时代五万年之后,已经经历过七世末日的我;接着,他从沉睡醒来,认识了现在的我;再后来,他进入人间轮回转世,遇到了过去的我!这样也可以解释,为何他一直觉得我功力在退化,因为我与他的时序根本就是反的!
可……可……如果我的这个假设是真的,那么,《瀚野古卷》中关于灭世的结局,关于览冥与魔龙同归于尽的记载,也会是真的了!!!
“祖师爷……祖师爷……”
云大郎的呼唤把我惊醒,我才发现自己满头冷汗。
“祖师爷,您怎么了……脸色很差。”他关切询问我。
我一阵心乱如麻,朝他摆了摆手,把《瀚野古卷》交过去,急于见到览冥与他商量,匆匆道:“行了,你先回去。”
“祖师爷!”他叫住我,“……祖师爷,其实,俺有个疑问一直埋在心里,师傅解答不了,所以俺想请教祖师爷。”
我镇定心神,冲他点点头:“你。”
“祖师爷,您觉得历史真的可以改变吗?”他还是憨憨傻傻的模样,却一语击中我的心脏,“俺不明白……如果历史可以改变,那《瀚野古卷》中所载的事还会发生么?如果所载的事不会发生,那为何又会记入《瀚野古卷》中?可如果历史不能改变……那……俺们所作所为,又有什么意义呢?”
玄默如呆,大智若愚。
览冥看人的眼光,的确比我精到毒辣。
我答不出来,所以我反问:“你觉得呢?”
云大郎老实巴交回道:“俺师傅去世后,让俺接替玄算衣钵,俺知道俺肩上有重任,可俺偏想试试,如果这世上根本没有玄算昕云,那幽帝又会是什么结局。”
……这小子,心眼挺黑,干事也挺果断冒险的!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俺这辈子,从没干过一件跟玄算有关的事儿。俺从小喜欢木甲机关,就当了个工匠,再后来,皇帝征役,俺们县上的县官就把俺推荐过来,光明正大出入青玉宫。”
我心中沉甸甸地,默然半晌,才轻声问他:“接着,你打算怎么办?”
《瀚野古卷》记载,玄算昕云引四神之力封印幽帝于青玉宫,最后两人同归于尽。兀屠回来,千防万防,却不知道,真正的昕云早就驻扎入了他们的核心地带。
可若是云大郎决意无所作为,那历史,又会向什么方向走去呢?
“祖师爷,俺很迷惑。”他不再回答,或许他也在犹豫。
我叹了口气,拍拍他肌肉或者肥肉虬结的厚实背部:“对你而言,拯救世间重要,还是逆天改命重要?”
他迅速回答:“如果这世道根本无法逆天改命,俺们现在不管做什么,尽多大的努力,最后都避免不了七世之劫,那俺们的努力还有意义么?”
我瞥嘴一笑:“照你这么说,人生下来都是要死的,早一百年死晚一百年死都没区别么。”
云大郎默然,思索良久,收了蠢笨之态,跪在面前,朝我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正色道:“多谢祖师爷指点迷津。”
对于人来说,确然可以这么理解。可对于神而言,对于这漫长的岁月和世界而言,我又怎能说服我自己?
人间多存在五万年,便多了百千代的人,沧海桑田,无尽变幻。
可这世界多五万年……多五万年的时间,这世界就能多一份机会么?览冥就不会……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
告别云大郎,我按与览冥的约定自己返回客栈。刚掌上灯,他便出现在屋中。
不待我开口,他径道:“有一法,可借帝炤自身之力,当吾与帝炤交战时,抑制吾等灵法外泄……然成与不成,吾不敢保证。”
“什么办法?”
他略一沉吟,继道:“却影无相之术以匿气为要,若略加修正,或可令匿气为抑气,此其一。其二,皇陵中轩辕剑气镇守抵御外侵,若吾等可入于皇陵腹心,此剑气亦可阻止吾等灵力外泄。其三,吾欲召集诸神,共施结界于此。其四……”
“如何?”我追问。
他踟蹰了一下,正色道:“吾欲利用敦玄转世,牵制魔龙,否则,一旦魔龙离开此地,前功尽弃。”
我点点头:“试试看。”
他扫了我一眼,不经意问道:“玄君不以吾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我莫名其妙睨他,愤愤道:“他们两个搞出来的破事,她不担着,成天让我们担啊?不利用她利用谁!”
览冥薄唇轻抿,似乎有些哭笑不得。
我却阴阳怪气嘿了两下,迈着八字步靠近他:“哎哟,很在乎自己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么。”
他摇摇头,侧开脸去。
“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还是叫我卫弋。”我从后面抱住他的腰,用脸板蹭着玩。
“好。”他淡漠应声,继续四平八稳道:“在此之前,吾等应先除去兀屠、鬼车,此乃魔尊左膀右臂,留之,将必为患。”
“……嗯……”
兀屠。
他重伤闭关疗养七千八百载,在倚帝山泽谷时借天地阴寒控制住的赤红阳气,八成就是览冥造成的。览冥没能除去他,我应该提醒览冥,斩草必须除根。
可临开口时,我犹豫了。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下章有肉,早看早得
晚看可能被和谐
如果被和谐不用我解释,你们知道去哪里找了哈
还有,很多喊晕的,如果看了这章还想不明白,就自裁!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无关风月
临开口时,我犹豫了。
“怎么?”他突然转过身来,语调刻意放柔,但或许因为不习惯,显得颇为僵硬局促。
我没心没肺地仰头笑:“我们现在出发,还是休息后再走?”
“此事不必急于一时,汝近来奔波劳累,先做休息罢。”
“那你顺道再还些功力给我。”我厚颜无耻提议。
览冥俊颜在曦光中溢出水色,他径坐床头,手臂舒展于双膝,摆出那日的肉垫椅子姿势。
我却恶向胆边生,脑中崩出邪念。
化出原形,我褪了红纱,赤足从绣鞋里轻盈而出,□走到他面前。
他低着头并没有看我,庄重雍容,静如止水。直待我走到他面前,才惊诧抬头,愣住。
“换个法子予我灵法,如何?”
我曲身凑近他耳畔,一双沉甸甸的白/乳悬挂。
青锋浓眉不着痕迹地泛出涟漪,他的脸向我侧来,鼻尖没留神碰到我脸颊,触之即去,于是到嘴的话给咽回肚子,薄唇微张,却没有声音。
“输补灵力,提气养神,双修乃臻上之法,阴阳交互反哺,激发性/能,俱生俱长……总好过一直损你灵法。”说这话时,我已经跨/坐他身上,贴着他温暖的面颊,轻言细语:“道有乾炉坤鼎合炼成丹,密宗有明妃空行母,览冥……你让卫弋与你同修合气之道,好么?”
于公,我需要走捷径尽快提升灵元,恢复穿越能力,也不至于拖累他;于私,近来良心泛滥得厉害,舍不得耗损他功力。
而且……我和商尘宏双修过……却没真正与他本身交/合,暗香浮动的静室中,心中荡漾,蠢蠢欲动,身心如是。
闻言,他缓慢抬头,脖项露出优美柔亮的弧度。
我吻着他的喉结,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推着外袍,一点一点向两边剥去,随即低头,将脸埋入他衣衫中,细细感触着肌肤的温暖滚烫,慢慢挪动濡/湿双唇,覆在他一乳上,细细地啃/噬。
他的心跳,竟然丝毫没有加快。(.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不甘心,继续亲吻着往下,身如灵蛇,从他两腿间滑落地上,用牙齿咬开他的腰带,双手推住裤头,感觉到里面隐隐跳动的巨/硕之后,紧张的心才稍稍松懈。
隔着一层布料,我极尽所能挑/逗取/悦着他,唇舌所过之处,布料很快湿透,贴着他的怒/龙,纹路线条清晰可见。
我轻喘着换了口气,靥面粉透,半眯着眼往上偷看他,适逢晨光撒入,他睁开玄深如渊的金色眼眸。
“玄……卫弋。”他的声音还是四平八稳,淡淡对我道:“汝且起身。”
无情无欲的拒绝和命令。
顿时,我面色煞白,转即血红,纵使号称天下第一厚脸面,此刻也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我并膝跪坐地上,乱七八糟,六神无主,一时不知该蒙脸冲出房去,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身为女体的自信心遭受前所未有毁灭打击。
他忽然五指一张,赤金色光芒如柳叶纷飞,将整间屋子罩住,起了层结界。我察觉气息,惊讶抬首,却见他两指一勾,褐色玄袍飞至床头,整整齐齐叠上。
览冥肌肤洁白如玉,肌肉收展,无丝毫赘肉。
呈现在我眼前的是,是一尊绝对完美神祗的身体,……我目不转睛……找不到任何言辞来形容眼前所见,天下至阳至刚的雄性之美。
他盘膝端坐于榻上,向我伸出手:“过来。”
我有些懵,乖乖的爬起身,走到他跟前,却一时猜不透他的心思,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干站着。
他抱月揽臂,扶住我腰肢,另一手拆开我双腿,捂住花/池,稍稍探过深浅,便将那龙/首对准门户,摁着我肩膀往下一沉,长/驱/直入。
“嗯啊……”我一声叹息,瘫在他怀里。
怒/龙实在滚烫非凡。我本只有略微湿润,适才瞟到玉/杵金刚,巨/壮远超我想象,他强行推入刹那,原以为定跑不掉痛上一回,可被他这么一烫,通体皆酥,花/径嫩肉一团团被撑开,复贴着它密密麻麻覆裹住,春雨淋漓不止,挨了不到十下,便忍不住主动揽着他咿咿呀呀上下飞舞。
“莫要贪图欢娱,固好元阴。”
览冥在我耳畔低声警告,严肃无比的声音如一盆冷水将我泼醒。
我以为自己半公半私,孰料私心更重,他这样子,却是彻底公事公办,一心助我修为,无关风月。
我撑着他胸膛与他稍稍拉开距离,压制心底阵阵失落,迫使自己静心沉气,却忍不住偷看他眼神。
四目相对,我是雾蒙蒙,他是清澄澄,我眼里芙蓉醉雨,他眸中冷波万里。
丝丝凉意入体,可他章法有度行那九浅一深之法,扇鼓不止,仍屡屡令我头晕目眩,情难自已,没过百下,已经忍不住小丢了一回。
“卫弋,汝若再不经搬运循炼就随意泄元,还不如吾直接渡你灵法!”他展手抚过我身体几处穴位,强行导顺我体内真气,疾言厉色。
我知道他说得没错,再这样下去,别说提升不了修为,反会被他狠狠亏去。双修之法,我自以为融汇贯通,遇上览冥这至阳玄体,立刻兵败如山倒,才晓得当初敢招惹商尘宏凡人之躯,是我托大。闭目缄口,强迫自己默诵要诀,把注意力从他带来的快/美中收回,然效果甚微。
“结莲势最能助扃守阴元。”
经他提醒,我急忙将两腿盘叠,双手中指拇指相扣,置于膝上,闭口定息,大气不敢出,总算稍稍抑制走泄之势。
然好景不长,近千余数时,我骤然感觉体内怒龙暴涨了一圈,炙如炽炭,花/蕊之中几被其烫溶,不紧颤啼出声。
我与他功力相差十万八千里,适才已是强弩之末,这口闭气一出,体内真气顿时紊乱岔开,沿经脉横冲乱撞,已有走火入魔的初兆!
“提气入丹田,上向脊胁,起华池……夹缩下部,按定心神……”他促声在我耳边吟诵口诀,我却越乱越慌,越慌越乱,通体冷汗如雨,稀薄精/浆一股股止不住地淋漓而出,显出脱阴之象。
我双眼微微泛白,神智已近迷糊,忽觉身子一轻,似被人平置床上,须臾后,滚烫身躯覆压而上,模糊间听得览冥在我耳畔厉声道:“等下不管发生什么,竭尽真气锁住元关。听见了么,卫弋!”
“唔……”我痛苦地点了点头,放弃抵御控制走乱的真气,竭尽全力紧缩元关。
“啊――!”突然之间,体内宝/杵自行震荡跳跃不止,且有越来越强烈的趋势,紧紧抵着我花/心研磨,引得我断肠似地尖啼,身子弓曲呈虾状,眼角泪水粒粒哗哗滚出。
“吾会入你玉宫之中,此法甚为霸道……初始,或会异常疼痛……”
入宫!?
当时我脑子乱作一团浆糊,意识、身体,都不受控制,但这入宫一法,我的确见书中记载过。
可据闻此法……
览冥刺/杀益重益疾,双手沿我身体如龙游走,在我数处大穴上引导。
底下突然传来一阵无法想象的刺痛,暂时唤回我溃散的意识。
花/心眼儿被震颤狰狞的巨龙一步一步分劈,向着更深地方的陷入。我泪流满面紧紧咬着自己手腕,早不知是疼痛、快美、鼓胀抑或酸涩。
忽然,花/心被彻底撑开,伴随剧烈的痛楚和灭顶的快美,我周身麻痹,脖颈向后弓如月牙,双眼樱口俱张,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吸。”
他压□子,在我耳边强有力地吐出这个字。
话音落,一股激烈的浑厚的力量在我玉宫之中炸开。烛龙玄阳之精,以不容拒绝的霸气全数注入我玉宫中,麻得我死去活来。
我失控地抽搐不止,根本使不出汲字诀,月华如打翻的米酒倾泻而出,淋得双腿之间狼狈不堪,头一歪,小死过去。
------->------->------->------->------->------->------->------->------->-------
醒来环视屋子,在窗边找到览冥,他一身华贵,锦衣雍容,手里把玩着一块五彩流光的玉石,双目紧闭,侧首望着夜空。
我低头看着自己身体,肌肤上泛着一层似有若无的晕华,稍微调运真气,其势之沛,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
扯着被单的手指不自觉颤抖,我深吸口气,拉开被子。
他听到声响,回过头来,保持坐在椅子里的姿势,波澜不惊。
我径走到他面前,跪了下去,以头伏地:“神尊……卫弋……罪该万死。”
我平日里爱胡闹,却也分得清事情轻重,这一次,我真的没想到后果会如此严重。
我的手在发抖,额头紧紧贴着地面,颤声道:“请神尊赐罪。”
我的自以为是,害人害己,且不自知。
我和兀屠双修一年之久,以为阴阳战法能与他匹配,直到昨日与览冥同修,才真正明白自己有多愚蠢。览冥是真心诚意要助我提升修为,熟料如此一炼,我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几分分量……也真正明白,当初兀屠到底是如何待我,又如何耗我阴元真气。
兀屠灵法虽不及览冥,亦不至于相差太多。床祗之间,他屡屡赞我进步神速,诱我泄出精华,采我三峰,还道他识得回荣接朽之术,可以反哺,不会亏损我。我信以为真,被人利用且沾沾自喜,自以为是。
自己蠢就算了,偏拿捏不住水准,故意引诱览冥,逼他与我双修。不仅拖累于他,还把自己搞得走火入魔,以至于他要以入宫决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纠结神马感情到位不到位的问题
这无关风月,纯粹双修
卫弋能为了拔根龙须跑去侍商尘宏的寝,所以对她这种毫无贞操观念的人不要抱希望
至于览冥,丫纯粹是为了哪谁说的,提升卫弋的战斗力!
继续吼,没评论没有爱啊啊啊啊!!!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无启冬翁
入宫决,是双修术中最为霸道的一门功法,极其难懂难学,我以往仅见书中记载。(.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首先,男体必精通真气运转之法,运转周天,游走真气,打通气海、石门、关元、中极、大赫、曲骨、会阴,使玉/茎自行震荡,才能自女/体花心入宫。此刻锁紧阳关,在宫中施展汲字诀,可直接采得女体内丹。
女体为人,则香消玉殒;女体为神妖灵魔,即失元丹,修为不保。
但这本是一门兵行险着的采阴补阳之法。要知女体玉宫之中,奇娇异嫩,若蛋清软滑,寻常人即使能打通真气,千方百计入得宫中,亦必一泄万里,功亏一篑,反令女体受补。而此一泄,亦会令男体阳元枯竭,流泻难遏,寻常男子,或魂飞魄散,或元神不保。
览冥反其道而行,故意入宫泄阳于我。这已经不是偷他灵法的小打小闹,而是实实在在损耗了他的元神。
我不自量力,自作自受,却连累他倒霉。
不仅如此,他不惜舍身想救,我却无药可救,在关键时刻施展不出汲字诀,暴殄天物,白白浪费他无数珍元……
“来。”
他擦身而过,牵着衣角盘坐榻上,冲我淡漠道:“汝本为金雷少阴之体,吾之真气虽不在五行阴阳中,然吾之精元性属纯阳,与汝相克,但若加以运炼,阴阳互换,相滋相生,受益无穷。吾现在授你心法口诀,若有不明之处尽可询问,其它诸事,无须再提。”
我明晓其中轻重缓急,现在是亡羊补牢,能补救多少算多少,不再跟他客气,迅速盘膝打坐,仔细听他传授口诀,或有不解之处,请他一一为我剖析。如此又过了两个时辰,已经流畅地运转完一个小周天。
睁开眼时,看见览冥赞许地对我点头:“悟性不错。”
“……神尊……”我惴惴不安,声如蚊蚋,低着头道,“……我……对不起……”
他神色若和煦微风,平静道:“说了无须再提,吾亦有不是,高估汝之本领。”说到后面几个字时,他语气中竟隐隐带着笑意。
我大惊小怪偷觑他,没看到他有任何异常,难不成是我幻听,或者想多了?
“不过,因祸得福,倒让汝知晓几分礼数。”
这绝对是在打趣我!
我猛然抬头,迎上他淡得几不可见的笑容
“那你喜欢我懂礼数地称呼您神尊,还是没大没小地叫你览冥?”我是女子,近之则不逊,给我一丝阳光我就能灿烂。
他摇摇头,转过身去:“再运行三个周天。”
我抿着唇抑制不住嘴角上扬,老老实实盘膝打坐,正打算静心凝神运息调气,又听得他道:
“汝善使鞭?”
我复张双目,顺着他目光,看见我搁置在一旁的雷光龙鞭。
“嗯。”
他略微沉吟,径走到窗前,入定不语。
------->------->------->------->------->------->------->------->------->-------
我静心宁神,周身经络大转,宛若涅磐新生。再睁眼时,却不见览冥踪影,直到听见隔间外厅传来声音,才悄悄松了口气。
变回孟江模样,对着铜镜包好发髻方巾,整整衣襟,我人模人样自屏风后转出。
站在览冥身边的是位仙风道骨,童颜鹤发,精神矍铄的老者。
览冥听得响动,回头扫我一眼,对那老者道:“这位是玄算子。”
“久仰久仰。”老者上前向我作揖,我腰板挺直地受着,这年头,不能以外貌论辈分。
“不敢不敢,这位是?”我朝览冥使眼色,他淡然应道:“无启冬翁君。”
无启不死人?
我顿时睁大好奇的眼睛上下打量老者。
烛龙手下四方大将,我已见过蓐收、女魃,但其实我最好奇的就是这个无启冬翁。
早在北极天柜山师尊藏书中我便曾读到过关于无启不死人的传说。无启民是远古先民,分布于钟山西部山脉,居穴食土,不生育,人死之后其心不朽,埋入土中,百年化人复活。第二次上古之战,无启民为先锋,魔兵魔将砍断他们的手,他们回去往土里种种,就长回来了,砍断他们的脑袋,同样往土里头一埋,万事大吉。后来魔尊令狙如族王兀屠为帅,兀屠一马当先,取无启民心脏,悉数摧毁,几将无启民屠戮殆尽。
好,不是我博览群书,而是我面壁思过那三年太无聊,浏览跟兀屠有关的记载打发无聊时顺手翻到。
盯着冬翁,我就不由自主幻想他把自己种进土里拔萝卜的模样,越想越扭曲。
览冥和冬翁正在嘀咕,没注意到我的古怪。我自己乐了半天,觉得挺傻的,于是端正态度,刚打算开始听他们说话,就见览冥朝我递来一瞥,对冬翁道:“汝先行离去罢,本尊随后启程。”
冬翁毕恭毕敬行礼,复道:“神尊,尚有一事……”他也向我迅速瞟过一眼。
览冥淡漠道:“直言无妨。”
冬翁颇为踟蹰,回禀:“……与应龙神将有关。”
览冥平静地直视他,我趁机踱到他身边,认真听八卦。应龙为唤醒受鬼车引诱邪迷心智的女魃,葬身南海,这种可歌可泣的牺牲精神,我一向是很尊敬的。不过这神都死了千万来年,怎这会儿还能蹦跶出消息?
估摸冬翁见览冥神尊四平八稳,自己也不太好表现得很忧郁,迅速回复:“这次虽然成功封印了东方的血骨堆,可最后鬼车祭出一头魔化的骨龙,夭舍神尊将其制服……从骊珠形状分辨,确是应龙神将无疑。夭舍神尊暂且收入昊天塔中……不知如何处置。”
览冥色若澄空清月,竟无丝毫动容:“其骊珠若何?”
冬翁顿了顿,面有难色:“已与九阴诸鬼无异,若九黎壶尚在,或可净化魔气,以骊珠重新修炼,但九黎壶已经毁坏……”
“既然如此勿需顾虑,除之即可。”
我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利落,干脆利落到令人心寒,不经大脑抢过话头:“夭舍神尊打算怎么处置他?”
冬翁注目于我,徐抚白须,又仰视览冥,复垂头低道:“夭舍神尊不忍下手,却也,别无他法……”
我闭上嘴巴,扭头不看览冥。
冬翁见状,施礼道:“那属下这就带话给夭舍神尊,先行一步。”
“等等。”我突然出口阻止,迎着冬翁诧异的目光,“我听闻赤水女魃被贬出神界后,在海外之东修炼,要不先收了应龙神将的灵法,扔去海外看守,海外仙岛虽不比神界,亦是祥瑞灵秀之所,抑住应龙神将的邪浊魔气,以后再做打算罢。”
览冥闻言,金眸蕴寒,扫过我一眼,却没有反对。
冬翁察言观色,冲着览冥又行了个礼:“属下这就去办。”再不给览冥反悔的机会,旋即消失。
------->------->------->------->------->------->------->------->------->-------
冬翁走后,览冥没有追究我越俎代庖的行为,径道:“不错……只是此地乃俗世污秽浊气聚集之所,汝体内之气不可与天地灵气交互,汝返回钟山后再自行周转,可愈发精进,事半功倍。”
到后面我才明白他在说关于我修为之事。
魔族在人间布置五芒鬼阵,完成的三个血骨堆中,北方和东方已经被夭舍带人破坏,如今仅存东南一角,东南血骨或为决战之所。冬翁在这个时候出现,如果我猜得不错,是专程来搬救兵的。
览冥不急着启程,莫非是为了我?
我忽然又觉得他不是表面上那样无情无义,为刚才当他属下面前拆台的行为颇内疚,面带愧色:“我已经没事了,耽搁一夜,赶快启程。”
览冥捉起我的手腕,闭目听脉,阳光在他服饰上洒下一层金色的光晕:“汝虽调息运转七日有余,仍有六层修为浮于表外。”
“啥?”我指着自己鼻尖,目瞪口呆:“我调息运转了七日?!”真是,浑然不觉……岁月如梭啊……
他云淡风轻斜睨着我:“汝自行返回钟山,继续周转七七四十九日。”
“不。”我断然拒绝,话一脱口,便有些懊恼,我这是怎么了?越来越不潇洒,咋像个跟屁虫似地成日粘着他。
览冥语调略柔:“卫弋,不可任性。”
我知道他是为我好,要他们真在血骨堆掐起架来,什么威煞魔气,可能一不留神我就给报销了。
我也知道自己近来行为古怪,偏拧了性子,不依不饶:“钟山不安全,他们能来钟山劫走槿儿,我要一个人跑回去,你们都不在,魔族前来偷袭,我又在闭关修炼,走火入魔了,打不过了,怎么办?”
览冥平和回答:“自吾离开之际,已命蓐收盘榖返回钟山,代吾镇守鬼门,有他二位为你守关,汝勿需忧虑。”
“可是……你不是说你要去见敦玄转世,她马上就会到青玉宫……还有,我要帮你密切监视槿儿……还有……”我绞尽脑汁,强词夺理。
览冥眉间被我逼出无奈之色,问道:“依汝之意,汝欲留守于此?”
“啊?”我愣了一下,“不是!”不过,仔细回忆回忆我刚才的理由,好像句句都和留守之意,这这这,这不是我的本意!真是猪脑子。
他摇摇头,接口:“汝适才言及敦玄转世将至于此?”
“哦对。”我拍拍脑门:“都忘记跟你说,我那天偷听他们说话,说敦玄转世急着见槿儿,所以帝炤带着她来青玉宫了。”
览冥颔首轻言:“难怪吾至皇宫,遍寻不得。”他顿了顿,姿若挺松,冲我道,“汝先随吾去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应龙女魃的故事在前面有提到过,都还没忘记
有肉评论也没见多,心冷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真真假假
览冥带着我回到神界,改为步行。
这地方我没来过。四周一片白雾,连与我只有三步之隔的览冥都看不清楚,走着走着,脚下不小心滑了一下。览冥迅速拉住我,我抬头定睛一看,银河纵贯,自眼前漫延过。
“就在这里。”他微微点头,袍袖一舞,以我们为核心一圈荡开光盾,驱散白雾。
“这是哪儿?”我好奇道。
“炤山之上,帝都昆仑。”
昆仑?远古神话中诸神毕集的天宫,轩辕龙帝炤居所。若此地是昆仑,那这湾飘在空中的银河……
我蹲地拔了根异草往里面扔去,草叶落入水泊中,坠坠下沉,直至消逝。
弱水之渊,名不虚传。
听说昆仑丘下有弱水汇聚而成的深渊,欲登昆仑,必先渡弱水,但弱水不载鸿毛,必须骑龙才可渡过。又听说,昆仑丘中生长一种名叫沙棠的果子,吃了以后可以飘洋过海,踏水不溺。诸神朝见帝炤,由天女发食沙棠以后,才得渡弱水,入昆仑晋见。
我这身火浣裳的来历其实和昆仑也有莫大的联系。远古时代,居于昆仑丘的龙神帝炤是世界的主宰,昆仑自然是神界天柱,防御森严。不仅有不得渡的弱水,弱水之外,还有炎火山。炎火山上生长永远烧不完的不尽之木,寻常物什入则焚灭,这里仅生存着一种活物,具体名字我不太确定,似乎叫火鼠。火浣布就是用它的毛做成的,不畏火烧,遇火则洗。寻常很难见到这种火鼠,即使知道它在炎火山中,也没几个有本事去抓,所以火浣布稀罕得要命,师尊送给我后,我就当宝贝疙瘩供着。
敦玄自毁元神于弱水畔,魔龙怒触昆仑,山崩地裂,人间瀚野平原腹心隆起绵延高耸的炤山山脉,水神天吴原化以身殉山,竭尽所有灵法阻止天柱昆仑坍塌。
昆仑是保下来了,只是百花凋谢,神兽无踪,鸾凤散去,荒无人烟。但毕竟有炎山弱水两层天堑阻挡,天吴原化英魂镇守,昆仑丘,依旧弥漫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亦鲜少有活物能越过这两重阻碍入山一探究竟。
我现在站的地方,应该在弱水之畔,离炎火山有些距离,感觉不到热浪。
忽然想起那个令人唏嘘不已的远古爱情悲剧,忍不住往弱水另一头望去,白雾浓重,难辨痕迹,于是兴叹无垠,感怀怅咏。
“人间炤山与神界昆仑有通天幻境,往来自如,然知者甚少,此地虽荒芜凋零,却为水火交界,五行之气灵蕴沛然,汝先在此勤加修炼。”
“水火交界?火在哪里?”我疑惑。
他默然一挥,荡开东面一片白雾,黑地炭烤,浓焰燎天的炎火山竟然就离我百步之遥!!!!!
“我怎么完全感觉不到这里有火,一点儿热浪都没有!”我少见多怪嚷道。
览冥低头睨我一眼,淡声:“汝既得吾之真气,其气阴阳兼修,五行自转,不惧冷暖。”
我眼一瞪,脱口而出:“那不就是金刚不坏之体,电闪雷鸣火烤水浇都没差?”难怪览冥性子这么淡薄,什么感觉对他都差不多,他能有喜怒哀乐么!
他矜漠回道:“时日久后,汝或能察觉此间些微不同罢……”
我歪歪唇角,正要打坐,却见览冥有离去之意,急忙拉着他问:“你还是不肯带我去?”
他点头:“汝在此修炼,吾速去速回。”
“我不会拖你后腿。”我拽着他不放。
太卑鄙了,故意把我困在这进退两难的水深火热之地!渡不得弱水,飞不过炎火山,更不知道怎么从所谓“通天幻境”返回人间!
他侧步一移,不知怎地就挣脱我,似水无痕,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浅弧,冲我摇摇头,旋即消失无踪,独留气急败坏的我原地怒喊:
“喂!喂,览冥!!!!你爷爷的!!!!!”
------->------->------->------->------->------->------->------->------->-------
没辙,我只好老老实实“吸取天地精华”,打坐运转。
但他不在身边,总有些心神不灵,收功止气,我烦躁起身,看着自己红光含蕴的掌心,忽而握拳,记上一事。
得烛龙元神滋补,我的穿越能力怕是回来了。
想到什么做什么,我摸着鞭子,印堂虬形花纹若隐若现,仔细感觉着龙须的记忆铭刻,意识终于能够回到七千八百年前我离开的刹那。
师尊与女魃施结界护法,可突然之间一声巨响,兀屠携开天斧奇袭而至。师尊受开天斧刃气所伤,趔趄倒地,小维阿延惊慌奔救,夭舍亦停止渡力准备迎战,览冥蹙眉冷面,却怕我迷失于虚空不敢撤手。
兀屠动作太快,闪电般出现在我身边,借着我的力量,挥舞开天斧划开一道漆黑的裂缝,就此消失无踪。
这一切发生不过眨眼间。
师尊……他的伤势……似乎很严重!
我一阵发慌,恨不得立即插翅飞到他老人家身旁,强行运力,试图穿越时空,无奈功力不济,仅可以意识感受,身体却无论如何回不去,正焦虑万分,大汗淋漓时,印堂突如其来被捂住。
这是我穿越能力的关键所在,陡然受封,如大梦初醒,尖叫卡在我喉咙,惊得瞬时收回一身大汗,猛然睁眼。
来者紧贴我背后,坚硬硌人的盔甲,跋扈凌然的阳刚之气,布满厚茧的粗糙大手,冰冷如蛇的薄唇……含着我的耳垂,音寒若霜:
“小娃儿……他怎舍得,把你独留于此。”
兀屠右手掩着我的印堂,封住灵脉,左手扣着我死穴,轻而易举钳制得我不敢动弹。
我浑身泛起鸡皮疙瘩,脑中回响着他无情的话语——“打灭元神,带回本身。”
------->------->------->------->------->------->------->------->------->-------
昆仑的风很缓,吹拂着我略微散乱的鬓发。
“这三百多年,我一直想,若能再见到你,定得好好问问,为何一声不响就离开。”
兀屠在我背后,纵使用孟江形貌,亦只到他肩膀。
“师尊面前我不敢提你,小维、阿延说你居心叵测薄情负义,我还总是维护你,说你肯定有苦衷,或者,有大事要做。”我冷着脸,一字一句,好像在说与我无关的事。
“直到师尊告诉我,你跟我在一起,只是贪我体内剑罡魔气。我到那会儿虽然难过,却总忍不住替你找推脱之词。我跟我自己说,或许最开始你的确另有所谋,可一年相处,心非草木,你对我总还是有几分情意。这样想想,我也算不得亏。呵,当初我还说要帮你,是不是在你眼里,我真是蠢到无药可救,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那种傻子。”
兀屠原本一直屏气凝息,听我说到这儿时,轻轻呼出口热气,烫得我脸颊发痒。
“我还记得,第一次遇到你时,你说‘哪里来的家伙,长得这么像青鸳’。后来碧蛇姐姐提醒你,说我是卫弋,不是青鸳。以前我不懂男女之情,听不明白,结果呢,我沾沾自喜以为主君殿下对我这小神仙喜爱有加,却原来不过从头到尾,只是其他女人的替身。”
兀屠还是沉默,静如冰湖。
我冷哂:“对于我,你还真是‘物尽其用’啊。”
嘿,兀屠为人向来心狠手辣,雷厉风行,居然不手起刀落灭我元神,还乖乖挺这儿听我废话半天,真是天都不肯亡我卫弋!
此刻不溜,更待何时?!
趁他被我糊得神游海外松懈之际,我陡然暴起周身剑罡,如刺猬般令他不得不收手,行云流水朝后抽一鞭子,长鞭如巨龙张口,喷吐雷息,直取兀屠。此鞭除柄身外并无实体,为电光之影,我这一鞭甩出去,威势比上次在钟山用时又厉害了好几倍,再次惊摄了我自己。但我没功夫纠结,赶快趁机施展烟遁之术,夺路狂奔。
横竖都是个死,反正披挂火浣裳,这炎火山我真该闯上一闯,当即不做他想,一头冲入无尽之火中。
熟料逃了没几步,浑身顿如雷击,通体炽烤,经脉灵气骤然遏制,似被什么截断,令我豪无抵抗之力。灵气为万法之本,我灵气受阻,莫说剑气,连穿越逃跑大技都施展不出来,只能哀唤着倒在地上,痛得直打滚,一路滚到了兀屠脚下。
通体赤黑的坚硬靴甲上雕刻着狰狞的鬼面,阴森森直摄我心魂。
“小娃儿,你若听话些,可少吃些苦头。”他蹲□,粗糙的手指揩过我嘴角鲜血,赤眸鬼魅。
和着鲜血的一口沫子狠狠喷了出去,可惜力道不够,只吐到他胸口,未能击中此魔可憎面目。
他神情冷傲,一手将我抄起,我胡乱挣扎中滑了半截身子出去,变成被他单臂钳着胸口的姿势,这厮浑身甲胄,连想下牙咬人都无处入口!
他夹着我走出炎火山火焰境,不知又在我身上下了什么咒法,搞得我四肢不能动弹,只能眼巴巴被他拽上肩膀。
兀屠扛着我在浓雾中步行,不多时,似乎走出了昆仑虚境,腾云而起。
我不见棺材不掉泪,正想着各种逃命的法子,忽而听他冷酷道:“刚才的话,是真是假?”
“关你屁事。”我恶言相向。
他沉默了会儿,复又道:“当时,本君因……”
因什么?
他突然闭嘴,没有再继续解释下去,只是轻蔑自哂,加快了身法速度。
作者有话要说:天吴原化,就是开明兽,名字叫原化。天吴是个品种,和毕方鸟、烛龙的意思一样。
兀屠君不屑于解释!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槿儿卫弋
兀屠话说到一半,终究不屑于向我解释,干脆闭嘴。
他行速如风,风驰电掣,我甚至来不及看清周遭环境变化。直到被他扔到地上,才发现自己置身一座雄壮的神坛。
墙壁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蛟兽,向着中间穹顶呼啸盘旋,依稀竟能听到远古巨龙的咆哮。
当央祭坛上空无一物,可多看两眼,又似乎有金色刺目的光芒若隐若现。
这是哪里?
昏暗,压抑,宛若一座贲坟,却莫名有一股祥和之意。
我撑坐起身,戒备地盯着兀屠。
他木无表情,甚至连正眼都不看我,侧着头道:“劝你别动歪脑筋,你现在经脉受阻,两个时辰内强行运息只会自残其身。”
我悄悄打量四周,完全封闭,进出无门,察觉不出什么封印结界的古怪,于是二话不说就要用烟遁术逃跑,熟料一施法,果然如兀屠所说,在昆仑就被阻遏的经脉真气依然流转不通。
兀屠背对着我,冷声道:“你向来贪生怕死,希望这次也识时务……若你愿意乖乖助我尊主一臂之力,本君……可以留你性命。”
不是说格杀勿论么,哼,这会儿来心软装好人。
“小娃儿……”
他轻声呢喃,忽然转过来,径走到我跟前,单膝跪地,布满倒刃软甲的手捉住我下巴,迫我仰视,血眸险峻深邃:“两个时辰后……是死是活,你自己决定。”
我不怕死地回瞪他,嘴角噙着鄙夷,绝不让他看出丝毫恐惧之态。
他半眯着眼,浓眉紧蹙,目不转睛盯着我,良久之后,徐声道:
“你曾经视他如长兄,亦曾警告本君不可背弃忠义……这次……”
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你好自为之。”他顿了顿,掷地有声,“槿儿。[.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言罢转身离去,凭空消逝。
兀屠走后,我脑海中出现一块禁地,绝不容自己跨越雷池。
深深吸气,赶快爬起来,四处寻找出路。
这座神坛空旷威严,地上布满若隐若现的莲花法轮,我虽不善结界之术,却偏爱奇门遁甲,仔细审查,果然有点儿规律,似乎是太乙九宫,又符合金木水火土五行变化,只是找不到生门在哪儿。
我对自己的水平心知肚明,半个时辰解不开,也就不再挣扎,叹了口气,这下真是困兽之斗。
无力滑坐地上,笼在袖里的手从刚才就抑制不住颤抖,我再也无法自欺欺人,思路无比清晰,无比透彻地把所有事情一点点抽股拧条,捋捋清楚。
兀屠利用开天斧和我的力量来到这个时代,暗地授意鬼车奇袭钟山,带走槿儿。接着,下令对玄算一族格杀勿论,还要抓回玄算子本元。他自然知晓幽帝的结局,杀玄算不足为奇,那他这么急着抓我干什么呢?
览冥把我放在昆仑境,以为安全万无一失,谁料到他刚离开兀屠便出现――说明他一定暗中跟踪我们很久,碍于览冥一直在我身边,所以不敢下手。
抓住我,比东南血骨堆的事情还重要,要他亲自出马?
七千八百年后,兀屠突然失踪,再次出现屡屡骚扰鬼门关,搅得神界大乱,接着,他像早就知道览冥会让我穿越回七千八百年前寻找槿儿下落似的,带着开天斧提前埋伏偷袭,与我一起来到这个时代。一切的一切,好像早有阴谋,早有安排。
而之前览冥说过,槿儿的剑气和天机镜的能力,魔族志在必得,因此要对具备相似能力的我贴身保护。
兀屠这次回来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要利用我回到七千八百年前的机会,抓住我和槿儿。
我和槿儿……
两股轩辕剑气,两个具备穿越能力的……两个如此相像的面容!
“魔尊剑气!小娃儿,是你?!”
“小娃儿,你信玄算子,信览冥,信命――还是信尊主?”
“小娃儿,你若听话些,可少吃些苦头。”
“你见过玄算子?哼,可笑啊可笑。”
“你好自为之……槿儿。”
倚帝山魔殿之上,掐着我脖子诧异万分的兀屠;钟山万壑岩中揉着槿儿头轻笑的兀屠;炎火山中揩着我嘴角鲜血的兀屠;溶洞里,嘲笑槿儿见过玄算子一事的兀屠;还有适才,一字一句,叫我“槿儿”的兀屠……
这五个场景在我脑海中飞旋,回旋,震得我再不能思考,再不能动弹。
或许,这个时代根本没有另一个玄算子,没有另一个卫弋……有的,只是天机镜……槿儿。
槿儿是我,玄算子是我,卫弋也是我,天机镜……是我!
我抱头无力歪坐在地,瞠大眼睛目无焦距地盯着壁面。
这是多么明显的事实,兀屠一眼就从剑气认出我是槿儿。可我一直不敢承认这个事实,夭舍也不敢,不管有再多证据再多理由,我们都拒绝相信这个事实,甚至几乎不曾往这个方向深思过。
只有一个原因――览冥。
览冥信誓旦旦,说早在天机镜遗失破碎之前我就曾和他并肩作战,所以我不可能是槿儿。可若云大郎所言非虚,《瀚野古卷》是我交给第一代玄算祈还的,那么,我既然能交给他《瀚野古卷》,还能送他回到远古时代,那览冥以前认识那个卫弋,极可能也是我穿回去的
如果我之前的假设没错,如果,览冥认识我,与我认识他的时序恰好彻底相反,那他所谓我不是槿儿的证据,根本不能为证据。
再照槿儿跟敦玄的关系来看,敦玄出手帮槿儿施展却影无相术匿去真气合情合理。
现世初遇览冥,他已经知晓我身负异能,他也知道敦玄和槿儿的渊源,知道却影无相之术,知道玄算子和《瀚野古卷》,他所掌握的线索,并不比我少,可聪明如他,怎能如此笃定,我不是槿儿?
是笃定,还是不肯承认?
在览冥眼中,槿儿只是面镜子,玄算子是他并肩作战的救命恩人,而卫弋……是相思扣另头系着的女子。
他可以接受卫弋曾是他的救命恩人,但他却接受不了,卫弋……是那个他从不放在眼里的镜子。
再明显不过的联系摆在他面前,他不肯承认,不肯相信,以至于我们盲目地信崇他,每每触之即去,不敢深挖。
真不知是他可悲,还是我可悲。
我仰起头,阻止眼眶中的湿意溢出,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些儿女情长的琐事。
不管别人当我是什么,天机镜也好,剑炉也好,别人的替代品也好,只要我自己知道我是卫弋,谁也不能肆意伤害我,谁也不能对我为所欲为而不付出代价!
我灵台一片清明,运起巨大充沛的神气自胸口往四经八脉而去,依旧受遏,我不顾一切,硬着头皮强行催法,如此艰熬一炷香时间后,终于忍不住,浓血喷出,内息大损,气喘吁吁匐在地上,几晕厥过去。
切,以为这样我就束手无策?
我虚弱地支起半身,笑得妖冶。以为打灭我的元神,天机镜就能任你们予取予求?要散我的元神,我就带着本身一块儿灰飞烟灭,看谁更狠!
我勉强稳住身子,重新盘坐,再次强行冲关,孰料始行真气,忽而听得地面传来轻微的震动。
缓缓睁眼,竖耳细听,我贴着地面一寸一寸地找,终于寻到声源。
地面不知用何材质制成,坚硬无比,我取出相风扇敲了敲,毫无破绽。
若我能使出法力,凭借手中神兵,或可强攻而出,可现下却百筹莫展。
正头疼时,地面又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似乎在地下小范围的地方有巨大的力量冲撞,我赶快拔下腰上的鞭子,用柄配合震动狠狠地击打,同时拿相风扇的刃面去撬。
如是三番,连青黑色地面一块皮都没戳破。我垮坐地上,垂头丧气。
而不可思议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刚才还平整的地面,突然出现一道细微的裂缝,我紧张地爬过去,死死盯着那条细缝。
紧接着,缝隙周围逐渐隆起一个小坡,又感觉地面震了震,仿佛有赤红色的火星子,我嗅到一股刺鼻的烟尘气息,微微别头,也就这会儿,一只尖锐的兽爪破土而出,在我惊异的目光注视下,巴掌大小的怪物爬了出来。
这小东西乍看有些像蝎子,可凑近仔细一瞅,龙头犄角,四肢如兽,身披龙鳞,竟然是头蒲牢!
它双眼奇诡,透明无色,待对上我后转像两盏油灯闪烁,嘴一张,里面传出个声音:
“祖师爷,俺来救你啦!!!”
噗――
我汗颜,嘴角抽搐,指着它难以置信颤声:“云……云大郎?!”
“就是俺!”云大郎似乎很兴奋。
“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你不是人么!”我四肢并用爬过去,跟那头蒲牢大眼瞪小眼。
作者有话要说:看过殇宠的同学可能会问剑坛不是中间有个漆黑龙柱么,那个是幽帝搞出来的,这时候幽帝还没搞出来这个东西哦。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逃出剑坛
“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你不是人么!”我四肢并用爬过去,跟那头蒲牢大眼瞪小眼。(.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不是啊祖师爷,俺在外面呢,这里是剑坛,俺进不来的。”
“剑坛?!”我往后环视一圈,“毛剑都没有!”
“这里就是敦玄天女神体寂灭之所,有轩辕剑气金芒镇守,若进不得法,轻则被魔尊察觉,重则受罡气凌迟。”
“那这只蒲牢是怎么进来的?”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云大郎,简直潜力无穷,深藏不露阿!!
“这是俺造的机甲兽,机甲兽不是活物,魔尊感觉不出来的,俺用施过咒法的火药从底下炸了条地道进来。”
“你怎么……”
我还要问问题,却被云大郎焦急打断:“祖师爷,您要问啥问题咱出来再说!”
说得没错,虽重伤在身,前头些还不想活了,但一旦出现一线生机,我立刻涅磐重生,神采奕奕,激动道:“你说,我该怎么出来?”
“祖师爷,您看到那个五行阵了没?”
“看到了,我解不了,而且我现在法力尽失……”
“俺晓得俺晓得,你莫急嘛!你先找到甲阳木位。”
我依他之言,抓起那只机甲蒲牢往神坛之东,迅速找到甲阳木位:“找到了,然后呢?”
“您先启动甲阳木,然后再启动一次,第三为乙阴木,第四丙阳火,第五庚阳金,第六癸**……”
我小腿抡得飞快,按他指示绕着神坛东奔西跑,待听到第六位,已经明白其中道理,遂打断他:“是不是依次累算,后一位为前两者叠加?”
“对对对,这五行阵暗合太乙宫,你一旦发现西北乾位开门,就赶快过去,这个阵会把你传到附近,但到底传去哪儿俺也说不准,你拿好蒲牢,先离开剑坛再做打算。”
我心情澎湃起伏,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立即揣好机甲蒲牢,逐步启动阵法,不过一盏茶时间,果见地上显出乾位图,连滚带爬冲了过去,眼前炽光一过,便被传了出去。
四周阴暗,似乎是个地道,带着泥土的腐潮之气。
我跟云大郎大致描述过周遭环境,他大呼一声:“等着别动!”咚咚咚咚之后,便没了声响。
胸口忽然一阵窒闷,我呕出半口血,刚才忙着逃命不觉得,如今恢复自由之身,立刻感到浑身乏力,体内真气紊乱相冲。
自残这种事情果然不能随便玩的!
我疲惫地坐在地上,闭目养神,不久感到地道里风驰电掣烈风袭来,甫睁开眼睛,就见黑咕隆咚的地道远处两盏幽幽的光。
我浑身一个激灵,还没来得及拔腿逃跑,一个黑影已经从我身边飞掠而过,重重落地,震得地道微微一颤。
巨兽转过身来,狮头龙甲,威风凛凛,几有两个我那么高,险些就要塞满地道。
先头已经见识过蒲牢,这下再领教一头狻猊,我觉得实在是情理之中。
“云大郎?”我凑近了问。
狻猊的肚子被人一脚踹开,云大郎头上绑着根破布带,上面写着血红血红的“云”字,露出憨傻的笑容:“祖师爷,快进来,俺带你出去。”
这狻猊果然也是头木甲怪兽,里面空的,可容两人。我不疑有它,迅速钻了进去。
“这里是哪儿?”我看他似乎忙着控制狻猊,气力虚弱,蜷缩在座位上,颠簸着向前。
“青玉宫排水的地道。”
“你怎么知道我被抓住了?”
云大郎嘿嘿一笑:“这是祖师爷你神机妙算,留下传言,要俺今日强入剑坛,没想到还真能救你一命。祖师爷您知道么,为了想办法进到剑坛,俺可研究了整整十七年咯。[.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我再次为玄算一族的未来感到忧虑,暗自嘀咕,既然是我传话下来让你来救我,你不觉得我这一问三不知的模样很奇怪么。
“不过,祖师爷,以前师傅跟俺说,祖师爷行事特立独行,不拘一格,还颇为健忘,没想到,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
特立独行,不拘一格,还颇为健忘……你这小子……直接说我疯疯颠颠得了……
我忽然又想起件事,于是问道:“刚才那个五行阵法……是不是就是五方来去阵?”
“应该就是。其实俺对阵法什么的真不太懂,只是按图索骥,照先辈传下来的法子启用的。”
没想到,皇陵剑坛除了有却影无相阵,还有五方来去阵。
不过的确说得通。览冥说过,敦玄去钟山借天机镜,就是为了回到过去改变历史。昊天塔本为天吴所有,应该就在昆仑,这个地方又与神界昆仑相通,敦玄拿到天机镜后,也一路逃到昆仑,若她在去钟山之前先在这里布好了五方来去阵,并不足为奇。
等等……
同一时空两片天机镜碎片、两股轩辕剑气、大桃木鬼门关后数以万计的鬼军、剑坛中的五方来去阵。
莫非,兀屠的目的是要——借两片天机镜碎片加上开天斧加上五方来去阵的巨大穿越法力,带领鬼军,回到远古时代,改变帝炤战败的历史!?
我神情惊惧,再难平复。
------->------->------->------->------->------->------->------->------->-------
离开地道后,云大郎给我指了条路,就要匆匆告别,我知道他身份绝对不宜暴露,点点头,看着木甲狻猊,却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这些木甲兽都是你造的?”
云大郎重重点头,笑道:“俺没啥特长,从小就喜欢捣鼓这些东西。”
我在狻猊身上东摸西摸,感叹:“你也喜欢这种东西,甭说,你做得真的挺好,没用什么特殊材质,就靠木甲备制术造出来的么?”
“是啊。”
我啧啧惊叹:“巧夺天工啊,喂,我以前呢,也造过差不多的玩意,我叫他北螟兽,拔掉小维……就是延维一层鳞皮,用了九十一个雷火引,四十九个铁树籽,四十九根电隼羽,还偷了我师尊珍藏的魔骸八足的鳞甲,反正,很多稀罕材料,结果造出来头魔兽,不神兽失控了,追得我和我两个师侄漫山遍野抱头鼠窜,气得我师尊暴跳如雷,就把我的北螟兽给收掉了,唉。”
云大郎铜眼炯炯有神盯着我:“祖师爷,您真能造出魔兽来?”
我得意洋洋:“那是当然,我觉得啊,如果能把这些材质炼化之后改良你这些机甲兽,一定比寻常魔兽,不,神兽更厉害!”
“真的吗?!”云大郎和我相见恨晚,激动不已询问。
我重重点头,拍胸脯保证:“有机会我一定找你好生琢磨琢磨,材料的事情交给我啦!”
骗谁也不能骗自己的徒徒徒徒……徒孙哪!
------->------->------->------->------->------->------->------->------->-------
告别云大郎,我十分低调隐蔽行踪,决意逃到安全处,等身上咒法解除,养养伤,赶紧找夭舍帮忙想法子返回七千八百年后,向师尊报告我的重大发现。
熟料走了还没两三步,天边一道璀璨赤芒斜掠而至,我以为又是来抓我的魔兵魔将,调头就逃,却一脑门撞上堵坚硬的墙壁。
捂着鼻子的手腕被人强横地捉住,我抬起头来,迎上览冥似惊似忧的金眸。
我还来不及跟他说话,身边赫然两道光簇,兵分两路,以我和览冥为核心,南北分立。
一头是夭舍、冬翁和托塔威目黑髯大将,身后带着天兵天将。
另一头不消说是密密麻麻的魔众,为首的男子容貌绝胜,眉间朱砂鲜艳,凤目狭长妖冶,一袭紫黑色龙袍,尊贵非凡,霸气凌然。在他身后紧随着的却是两张熟悉面孔。
槿儿和兀屠。
我的目光与槿儿交接半晌,她先低下头,我又转到兀屠身上,不想看他的模样,只低低扫过他手上的噬阳巨剑,暗自松了口气。
紫袍男人看上去略带病容,然王者气势浑然天成,容貌之俊,可与览冥相媲美。
他的身份昭然若揭——幽帝玠梧。
我听过有关他的无数传说,他的美貌,他的力量,然真正见到魔龙本尊,却只能感叹一句:百闻不如一见。
“玄算子?”幽帝轻蔑低睨,居高临下,冲览冥冷笑:“莫怪你如此兴师动众,向孤要人。”
览冥不着痕迹挡到我前面,永远淡漠如风的态度,与幽帝遥相对立:“既已寻回玄君,便不作打扰了。”
不待幽帝吩咐,兀屠已经一剑挥来,在我们离去的方向劈开巨坑,山崩地裂。他独自持剑挡在我们面前,威风凛凛,血眸瑰丽,嗤道:
“览冥上神当此处是钟山山界,来去自如么?”
作者有话要说:您先启动甲阳木,然后再启动一次,第三为乙阴木,第四丙阳火,第五庚阳金,第六癸**,其实就是对应1、1、2、3、5、8……大家都看懂了哈,其实点都不高深,斐波那契数列而已!
求评论啊!!!!不要霸王我!!!!牙买跌!!!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遇人不淑
“览冥上神当此处是钟山山界,来去自如么?”
我紧张地抓住览冥衣衫,从他背后露出眼睛,偷偷往外瞄,这个视角恰好看到幽帝。[.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幽帝面容妖冶冷峻,忽似察觉到什么,微蹙俊眉,向后看了槿儿一眼,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视着我们,似乎没有发现,眉头皱得更深,不料突然之间,我体内剑罡像自己活过来似地,汹涌澎湃,几割裂肌肤呼啸而出。而与此同时,槿儿也满脸痛苦,诧异地望着幽帝。
我赶紧缩回览冥身后,颤抖着紧靠他,竭力压抑失控的剑气。他背部一僵,察觉到我异常。不多久,宛若浸泡在温泉中的暖意把我重重叠叠包围,压制住凌厉叫嚣的剑罡之气,使其复归平静。
幽帝见无所获,停止吸纳剑气。低声向槿儿说了几句话,槿儿苍白着脸略略点头,亦带着疑色仔细打量我们。
览冥上前一步,无视兀屠,径对幽帝道:“五芒鬼阵名存实亡,大桃木亦非汝等染指之所。兄长既已寻得敦玄转世,不若安心伴其渡过百年,何苦又要染指三界,涂炭生灵。”
兄长?
虽然早猜到览冥对帝炤有恻隐之心,但当面听到他如此称呼帝炤,我仍旧十分震惊。
幽帝劲气内敛,寒气逼人,向兀屠使了个眼色,兀屠立即收剑,垂首退步,瞬移到幽帝身后。
我心头惊奇不亚于刚才听到览冥喊幽帝兄长。
打我认识兀屠以来,这厮便眼高于顶,藐视一切纲常仪理,从没见他那颗高高的头颅为谁低下过,甚至刚刚对着览冥也是倨傲无比。览冥还敢无视他,真是我所认识的兀屠,怕早就大动干戈!即使打不过览冥,怕也要他伤上好几万年。
现在幽帝一个眼神,他就乖了,匿了,无怨无悔,面容冷酷,毫无挣扎抵抗不甘不愿之意。
我真的,大开眼界。
却听幽帝抿唇轻笑:“事隔多年,不曾想你还肯称孤一声兄长,既然如此,今日之事权且作罢。不过……”他话锋一转,凤目冷冽,几乎穿过览冥把我冻裂,“你座下玄算若再敢来青玉宫滋事,莫怪孤不留情面。”
你娘亲的,当我想来这儿啊,姑奶奶是被你们抓来的!!!!
览冥单臂负后,一手抬起,轻颔其首,淡然道:“就此别过。”
幽帝双手负后,邪魅锐意:“不送。”
览冥刚转身,却听不远处一清脆女声响起:“览冥神尊。”
览冥定住,微微侧颜。我的位置正恰好将他神情尽收眼中——不带丝毫余温的冷漠。
我亦侧过脸去,斜睨着槿儿。
她回头看了幽帝一眼,双眼莹光流转,似鼓起勇气,上前两步,冲览冥道:
“槿儿听闻,昔日神尊座下旱神女魃,误入魔道,虽戴罪立功,亦被黜去神籍,贬落凡间……如今,天机镜已染魔气血腥,览冥神尊,又欲如何处置?”
览冥连正眼也没给她,目光掠过我煞白面孔时稍作停顿,旋即扭头,化龙穿云而去。
我捏紧拳头埋垂下头,根本不敢去看槿儿的模样。
------->------->------->------->------->------->------->------->------->-------
览冥带着天兵天将化龙穿云而去,我还是拽着夭舍捎我一程,路上忍不住俯在他耳边窃窃私语:“你们不是在血骨堆决战么,怎全跑这来儿了?”
夭舍没好气道:“是呀,都快打起来了,览冥突然说你可能出事,直奔青玉宫,我们都搞不明白状况,只好一起追着他过来。他一到这里,大发神威,不由分说就向魔尊要人。我认识他这么久,这还头遭见他如此轻率行事。这一路紧张死我了,你没见之前箭拔弩张的样子,我险些以为大战要提前爆发呢!”
我摸着腰上的鞭子,估计是他突然察觉不到龙须的气息,而这世道上能隐藏龙须之气的处所,青玉宫首当其冲,他这么快找到我,应该也是因为我离开剑坛,龙须重见天日的缘故。
轻率行事……是因为我吗?
我心虚地笑笑,脑海中反复回旋槿儿适才的话语。
坠入魔道,贬黜神界,打灭元神,取回天机镜。槿儿连一个被他遗弃的活物都不是,只是一面镜子而已。
而槿儿……或许就是过去的我……
我伤势严重,有点儿超出自己的预期,乘在毕方鸟背上不知不觉昏睡过去,及待醒来,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宫中,览冥就坐我床榻之前。
我以前也经常跑去海底龙宫骚扰四海龙子龙孙,却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宫殿。
没有珊瑚贝壳水草的五彩缤纷点缀,这座宫殿通体冰蓝,装饰也不繁复,偏偏令人觉得心底无比纯净平和。
“这里是忘渊底下,你沉睡的处所是不是?”
我突然开口,引得览冥迅速转身立起,我迎着他笑道:“你可真会独自偷偷享福哦。”
“汝强冲经脉,伤势不轻。”他眉间有不假掩饰的忧心。
我盯着他难得柔和的注目,却莫名想起槿儿,心里就这么起了个坎,讪笑两下,从床榻坐起:
“没事,我多灾多难惯了,恢复力好着呢。”
“卫弋……”他缓缓坐回我身边,侧颜轻道:“吾不该将汝独留昆仑……令汝受此无妄之灾。”
我无所谓耸耸肩膀,忽而胸口一阵翻腾,有些难受地皱着眉头,使劲揉了揉左胸。
览冥长指伸来,欲探我手脉,我却针扎似的一下缩开,惹得他诧异抬首。
四目相对,不知是负气还是脑子被驴踢过,我忽然开口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抓走我?”
览冥缓缓起身,与我保持合乎男女大防的距离,沉默不答。
我化回本相,斜眼挑眉,歪着嘴笑,从塌上跪坐起来,探长身体,手扯着他衣衫,头贴紧他腰腹,把整个重心都交给他,而与此同时,我感到他身躯绷直,发出惊呼:“汝……”
眉间映出青色虬纹,我闭阖双目,含着得意的笑,等下可以看到他的精彩表情了。
我的身子刹那间消失,出现,迎着览冥陡然放大的金眸,听着他情不自禁的低喃,扫过挂在他腰上妖娆如蛇的女人,巧笑倩兮走到他背后,展臂揽住他肩膀。
直到另一个我消失后,览冥才怔怔转身,俯视偎依在他怀里的我。
“汝竟然……”
身子越来越难受,这次真的伤得不轻,还敢强行动用穿越能力,我气海翻腾,难以平顺。
强抑不适,骚里骚气浪笑道:“奇怪,我能通过事物的记忆铭刻,回到它记忆中的某一刹那,应该,也是种穿越能力哦。”
“卫弋。”他忽而长臂一合,揽住我的腰,不顾我挣扎,强行扣紧我手脉,沉声警告:“且由吾为汝调息疗伤,其它事容后再提。”
平日里他总是任我为所欲为,我把他当软柿子捏惯了,此刻想打开他的钳制,才发现此神力量惊人,远非我可想象。
于是我冲他抛着媚眼,探出空出的另一只手,撒娇道:“你看,我还会这个。”
一道血罡之气从我袖间掠出,划破览冥的下衫。
剑气一出,我鬓角溢出汗珠,偏头埋进他胸口,有点儿像只欲博取同情的可怜兮兮的鹌鹑。这身体可太不争气,不就使了道剑气嘛,我的师尊呢,头晕死了。
半晌之后,迷迷糊糊的我听他低喃道:“……不可能。”
不可能?
我半眯着眼睛,努力抬眼盯他,可他五官花影重重,摇摇晃晃,看得我好难受。
“天机镜的气息,吾绝无可能不识。世间还有一块碎片……?绝无可能,绝无可能,上古之战时汝之功力深厚,不在鬼车之下,而天机镜碎片亦不可能在短短数日化出人形,且修得汝这般修为。”
我真是蠢货,七千八百年后的览冥就一口咬定我与槿儿无关,何况现在的他。
这么明显的事情,你打算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呢?
还是,我也该学你抱着一丝侥幸,当兀屠认错了人,期待那个永远入不了你法眼的槿儿与我卫弋毫无瓜葛?
“这个世界,还有览冥神尊不知道的事情么,呵呵~”我勉强扯出个笑容。
胸口时痛时酸,胀得我直想跳脚,偏一丝力气也没有。
兀屠一眼就能认出我是谁,而你呢,这么多确之凿凿的线索摆在你眼前,你宁愿相信一些子虚乌有玄乎其玄的假设,也不肯承认我就是槿儿!?
我倒想知道,要到多真相大白的时候,你才会认出我是谁!
“卫弋!”览冥忽然促声低呼。
实在撑不下去,似乎就涣散了一小会儿,眼前发黑,耳朵嗡嗡地一时失聪,人就踉跄着往地上滑,等晕眩之后,发觉我已经被他打横抱回床榻上。
“运汝丹田之气,抱一守中,虚心实腹……”
他在我耳边切切急语,我偏瘫着身子不肯动弹。无奈之下,他搬动我四肢,强行令我打坐,自己也盘坐于我身后,手指打通我周身数处大穴。
我故意和他作对,扭腰躲他,一边花枝乱颤地笑,一边往后仰翻,直靠进他怀里,就不让他得逞。
养屁个气元,炼毛个修为。我还真是倒霉透顶,遇人不淑。掰着指头数来数去也就俩男人,两个都心心念念着要打掉姑奶奶的元神。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作者有话要说:小卫同学不潇洒了,有怨气了!
求评论,求文收、求作收!!!!!!!
ps,近期有肉,早来早得,被河蟹了老地方找去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弃如敝履
我故意和他作对,一边花枝乱颤地笑,一边往后仰翻,直靠进他怀里,就不让他得逞。(.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卫弋,莫闹了!”览冥钳制我双臂,疾言厉色喝斥。
我死活不卖账,他敢吼我,我也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吼回去:“放开,要,你管我……唔……”
肩膀突然被一双大掌拎起,强行转过我身子,我沉着重心想滑下去躲掉,却被更强硬的力量提起,紧接着,灼热的呼吸覆住我唇舌,滚烫的舌探过来,占满我整个口腔,成功阻止了我愤怒的骂咧。
他缓缓渡过口津,迫我咽下,我扼着喉咙不肯,任由滑润的液体从嘴角溢出。
如是折腾须臾,他猛然掀平我身躯,令我横躺在他腿上,指关一扣,强迫我拉长脖子仰起下巴,另一手钳住我下颚,逼我不得不就范。
伴随他强送而至的琼浆玉液,一股热流自喉咙蔓延向心肝脾肺肾,我原本瑟缩冰凉的身躯渐渐有了暖意。
我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委屈。
真的,自打记事以来,我多灾多难惯了。敌强我弱,压我头上,我装装龟孙子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受了闷亏,我当吃一堑长一智,嘻嘻哈哈日子得照过。我不是一个会委屈自己的人,也不是很清楚委屈是什么感觉。可短短几个时辰,先后被两个混账逼得我自残不息,于是我自学成才,明白了委屈两字的含义——真不是神能受的!
乱七八糟想了会儿,几粒豆大的泪珠就从眼角滑落,沾得我太阳穴一阵发凉,我使劲儿眨着眼睛要把它们赶回去,无奈地势于我方很不利,徒劳无功。
我闷声不响刷刷掉了半天泪,览冥才缓缓放开我的唇,在他唇瓣退开瞬间,我毫不犹豫痛下牙关,狠狠咬了他一口。
舌尖弥漫淡淡的血腥气,我十分高兴,可刚才那口似乎耗尽我最后一丝气力,连想笑一笑都是奢望。
他半天没动静,我的泪也渐渐干涸,脑子越来越昏,累得想就此闭眼永远不起。(.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忽然,温暖的手指轻轻揩过我眼角,拇指在泪痕上慢慢摩挲,又沿着脸颊徐缓滑至我唇瓣,擦拭着上面的血渍。我觉得再咬他手指一口很有必要,张了张嘴,可惜没力气。
熟料这一张嘴,再次大露空门于敌前,他又凑过唇来,探舌恣意搅/弄,真是欠咬!我尚且运力磨牙霍霍,却觉身子一轻,被他抱了起来。
他堵着我嘴巴,时走时停,一阵刺目的光芒拂来,眼睑内壁一片赤澄。
凉风习习,吹得发丝微乱,我似乎被他抱离了忘渊水宫,回到岸上。
他直起腰,横抱着我又走了会儿。我闭阖的眼睛感到光芒淡去,四周有叮叮咚咚的水滴声。
他终于将我放下,似乎置身于一片柔软的草地,入鼻花香草新,空气清爽,冷暖适宜,春意溶溶。
太舒服了,舒服得我紧绷的意识愈发脆弱不堪,旋即失去知觉时,那双温暖厚实的手掌再度探到我脖间。
我偏了偏头,一个哆嗦。
衣襟被扯开,露在外面的脖项让濡/湿柔软的唇瓣轻轻地吮,略微有些痛麻。
他一边剥落我衣衫,吻继续向下游走,剥到一半时,单手捧住我胸房,含着蕊尖细细地砸。
我难以忍受,却发不出声音,只好咄口喘息。
听到我动静后,他用力往下一扯,彻底拔开我外袍,滚烫光润的身躯随之覆上,温软的唇再次攫住我微张的嘴,口津相渡。
我意识混淆,如泡温泉,忘记反抗,乖乖地吸,一点一点往下吞咽。
不知过了多久,待他撤开唇舌,我的下裙亦不知所踪,浑身精光被剥得像颗熟鸡蛋,让他倾轧在身下。
他的唇手继续在我身上游曳良久,迫得我蹙眉急吸,难以忍耐地蹭来蹭去,好不容易感觉犹如火焰的双掌扣着我臀腿交接处,向外分开,没来由一阵紧张,手心微汗,蜷如爪状。
见状,他俯首在我耳畔,轻言细语:“莫怕……此番吾有分寸。(.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言毕,他托高我花幽源口,先浅刺试探,遂占入谷实,和缓慢摇,以龙飞势行八浅六深之法。
伴随他进退迟速,我阴卜张合,吞吐炽炭玄阳,热流自下而上,血脉俱沸,通常四行,周身泛起红光。
可每待我情动不已,将有泄漏之势时,他会立刻撤出,以手导气,待我平和,方复挺/入。
如是三番,我欲/壑难平,皱着眉不住摇头娇吟,无意识揽着他肩膀,戚戚哀哀地啼喃他名字。
他却全不肯妥协于我,兀自循序渐进,到得后来见我实在不堪忍受,更狠心用手指扣锁住我尾闾穴,令我百气聚纳却不得泄,几被真气涨裂。他趁机提胁缩腹,逞凶急杀,一气扇鼓千余不止,直到我感觉内壁又被撑开一圈,如受三昧真火,料他终于显出玄阳真身,如是又是数百交,仍不得泄出,几近崩溃,拼命摇头泣涕,颤唤不止:
“……好难过……我,我不要这样……停啊……停啊……呜……让我出来,求你,……求你!”
览冥见状,十指运劲,连捺我数穴,硬是不许我丢/泄出身。
我泪如汪洋,涕泪纵横狼狈,一个劲儿摇头猛甩,双腿早盘不住他腰身,抽/搐不停,手指又掐又打,斥声谩骂。
览冥不理睬我,忽而起身令我俯身跪下,低头贴地,自后抱腰杀入,一气大开大合大创大弄,刺得我四肢乱挥乱蹬,泣得死去活来,促声哀唤哭喊:
“不……不……览冥,我要丢,我要丢啊!!”
他左手捂紧我檀口,右手五指伸张,扣紧我腰间穴位,只许我鼻息交互清浊之气,如是又狠狠抽/耸百余下,忽而将指一收,放开我穴位,朝上猛力一耸,抵紧我豁然张开的花心眼,强大无比的力量喷/射而至,打得我花/蕊巨麻,魂飞魄散。
原本受制的数处穴位被他依次打开,我口中,嫩蛤似巨洪起闸,浓稠如粥的津液争先恐后流泻而出,涂抹他一腹狼狈淋漓。而他强比箭矢的热流灌入,压迫我督脉真气如汞柱般上冲玉枕穴,三花聚顶,大受补益。
他揉着我身子缓缓撤出,把瘫作一团烂泥,目不可视,口不能言的我扶入怀抱,薄唇在我额头浅浅印了两口,低道:“睡罢。”
我周身暖透,好不舒畅,宛若涅磐新生,含笑入梦前依稀惦记着:
我又把览冥给亏了。
------->------->------->------->------->------->------->------->------->-------
醒来时,察觉自己仰躺在他腿上。
他赤/裸上身,下面以金丝单袍掩住,右腿舒展,为我枕靠,左腿支起,手肘搭于膝盖,把玩着什么物什。背靠青石,金眸半眯,遥望洞壑之外介于凌晨与黄昏之间的奇异天空,薄似蝉翼浅白下唇结出一点褐色疤痕。
这里似乎是万壑岩其中一处洞窍,不过绿草遍地,闪烁幽光的不知名鲜花布满半昏半暗的洞穴,穴外一曲流瀑自天而泻,水花轻溅,透来丝丝香凉水气。
从双修择地的学问来讲,名山洞府,奇峰幽壑,深隐僻处,甘泉善邻,无一不符,的确是绝胜绝妙处所。
而我身上盖着火浣裳,之前不适症状一扫而空,神清气爽。
“醒了。”他忽然转过头来,俯视我双眸,倒立的影子镶嵌在我瞳孔中。
我慢吞吞闭眼,再缓缓张开,望着穹顶,莫名询问:“览冥,你喜欢我吗?”
他神情一滞,别开头去,不与我对视。
我微微一笑,估摸有点儿凄凉,却还是忍不住开口:“我曾听人说,双修,是男女情之所动,体合神交。”
览冥沉默不语。
我侧了个身,蜷躺他腿上,继续笑道:“女魃自甘堕落,应龙将军却宁愿以死相救,没想到最后死亦不得安宁……你不觉得,他们很可怜么?”
“莫要胡思乱想。”他语气有些僵硬,在我意料之中的反应。
我不依不饶:“刚才槿儿问你话时,我就想。如果,敦玄是槿儿,帝炤是你……或者如果,敦玄是帝炤,帝炤是敦玄……如果,身负杀戮,堕落为魔的是敦玄……帝炤会与她为敌,还是兴兵讨伐,还是……和她一起堕落为魔呢?”
“卫弋!”览冥口气不善,金眸森寒,真的被我激怒了。
“你告诉我啊。”我狠狠拽着他衣袍,抬眼笔直仰望他,一改平日嬉皮笑脸,面色又沉又白。
他眉头深锁,眸中凌然,冷声道:“以天地覆灭,天道崩毁为代价,‘情’之一字,意义何在,不若弃如敝履,何惜之有!”
我面色一片惨白,把被他话语刺得千疮百孔的心思密密收起。
或许览冥说得没错,“情”真是个糟透了的东西,只会给人带来灾祸和痛苦——譬如现在狼狈不堪,身心俱疲的我。
我卫弋,什么时候竟然变得这样脆弱。
扯着衣裳,缓缓半坐而起,低头对着他,一言不发。
还是以前那样没事收集宝贝,努力提升修为的日子开心。我再也不要沉溺纠结于这些令人彷徨不知所措的问题,我要变回以前的卫弋,再也不要研究追问什么是“情”。
他自行穿戴披挂衣袍,目不斜视,早恢复那副清冷漠然神色。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横竖看他这副德性不顺眼,踞腿跃起,跳到他身上,搂紧脖子,对着肩膀就是狠狠一口。
他纹风不动,任我胡为,直到我解气松开牙齿,才缓缓抚着我背脊:“汝伤势已愈,再自行调息数十日,将之前积压元珍纳入周天,好生引气固元,唔……别闹了……”
他说到半截,被烦躁的我狠狠推了胸口一把。我迎着他怔愕目光,却没来由开怀,忍不住放声笑开。
然后在他无奈的注目下,又突然凑过去使劲儿咬破他唇上的疤痂。
“卫弋!”他语带恼怒,抛下手心之物,双掌握着我肩膀强行扯开,肃眸道:“莫胡闹!”
我直视着他下唇血色弥漫的艳色,心情更加愉悦。眼角一扫,他身边白晃晃的东西映入,我好奇地抓了起来:“这是什么?”
两枚一模一样成双成对的白玉相思扣,通体晶莹素雅,流质暗转,纯洁无瑕。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单纯善良
两枚一模一样成双成对的白玉相思扣,通体晶莹素雅,流质暗转,纯洁无瑕。
我微微怔愣,胸口再度溢起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乱如丝麻,不可分辨。
“它是相思扣,原本一对,情人间若相互思慕,便会变化五彩,她若思慕情浓,它便是红色,她若伤心欲绝,它便是青色……”
耳畔仿佛响起他细如雨丝潺潺低述,我眼角弥漫一片水雾,偏用死不正经的笑容掩饰真实,状似毫不在乎,手心微颤着抛颠两枚相思扣道:
“定情信物?”
览冥没好气道:“此乃五彩补天石材质所制,可疗伤护体,亦可凝聚灵力,辅助修为……”
我突然扑入他怀里,咬着他锁骨,恨不得用牙齿把他这副道貌岸然的外貌撕碎!
“莫闹了,好生听吾一语……”
我改用舌头舔弄,原本分开跨/坐他腰间的双腿盘合起来,贴着他腹下昂藏上下磨蹭。
他终于忍无可忍,抓着我手腕想把我从他身上强行拖开,我偏双腿用力死死缠着他,冲他挑眉得意狂笑,他面色明灭,恼道:“既然受伤就仔细调息,莫一味贪图欢娱……卫弋!若觉无事,立即把衣服穿好下去!”
我被他硬推开,却背对他如蛇般滑坐而起,靠着他胸膛,媚眼如丝:“体内气息还是紊乱,你再陪我双修一次就好了。”
他显然不会听我信口开河,不顾我挣扎牢牢捉住手脉,略微一探,冷道:“双修不必,汝且打坐,吾助尔调息。”
我抽回手,瞅他一丝不苟着牵整衣裳,暗中冷笑。
又要公事公办了么?既然只是助我疗愈伤势提升功力,又哪需趁我意识不清,深吻浅啄不止?
哼,你要白白送我灵神,姑奶奶又不是傻子,照单全收即是,管你死活。
想是这么想,却憋着一股诡气,令我行为言语大失方寸,毫无逻辑可言,甚至荒唐透顶。
似乎,想逼他说什么话,可他始终不说,我就愈发烦躁不安。
我重新拾起其中一枚相思扣,对他道:“这个给我?”
他点头。
客栈前,我的无心失语,他是听进去了的。
我抛着相思扣浅笑:“你不是最看不起凡人妖魔之间情情爱爱,送我这个,算什么意思?相思扣?览冥神尊好得闲,竟有功夫去把补天石琢磨成如此精致玲珑的相思扣。”
当初,我以为是那对赝品像我所见过的相思扣,如今我却不禁想――被我扔掉的那对赝品到底去了哪儿。是赝品的形状像这对相思扣,还是补天石,其实是照赝品的形状琢磨成的?
受我言语相激,他丝毫不为所动。
我紧紧握拳,眼角瞥到相思扣发出赤芒。
“怎么……突然发出淡淡红光?”
我缓缓伸手,两指夹着相思扣,状似漫不经心,心中却沉甸甸地期待着。
目不转睛注视着他每丝神情变化,终于在他眉宇间察觉一丝迷茫。他缓缓拿起另一枚相思扣,怔怔看着它亦晕出一圈红霞。
“你这块也红了!”我假装惊愕,步步紧逼,非要把他深不可测的心绪抽丝剥茧。
相思扣发出红色光芒,代表情人对你恋慕殷思。
此情此景,我曾相识。
我太计较,太想听到他说我想听得话,到此刻,看着相思扣上赤芒闪烁,映红眼眸,却赫然想起――自己早在梦中觑得此幕!
他的回答,我不是早该知道了么。
我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演了一出拙劣的戏,而过去的我正在一旁偷偷耻笑,笑我的失魂落魄,笑我的不可理喻,笑我的徒劳无功,笑我――再也回不到当初。
“情”,从来不是一个可以拿得起放得下的东西,我已经回不到当初了。
心神不稳,手心一斜,那枚相思扣坠落下去,被览冥探手接住。
我恍恍惚惚盯着他,看着他掌心红润的相思扣。
我这连自己都讨厌的喜怒无常,我对他的锱铢必较,屡屡自暴自弃自伤身体,反反复复出尔反尔的行为……我不肯承认……我以为我还不懂……其实?
心尖细细地颤动,像被一双手反复揉搓拧捏,紧得发痛。
原来,“情”……是这样的感觉?
“两枚都红了。”“嗯,两枚都红了。”
“可是现在不红了。”“嗯,现在不红了。”
“怎么办?”“是呀,怎么办?”
怎么办?
好难受,难受得我快发疯,我已经尝过你的温柔,我不喜欢,不喜欢你用那么冰冷的眉眼对我,我已经不满足于这样的相处,你明明就喜欢上我了,为什么还能说出这样冷漠的话,还能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不乐意要?”他的冷言冷语唤回我涣散的思绪。
我迎着那对熟悉的金眸,那里倒映着碧空云影,某个被遗忘的记忆却渐渐浮现在脑海,他压抑的脉脉呢喃反复回旋在耳畔
“答应我,若真的在过去遇上我,不要畏惧我,不要放弃我。”
我怔怔盯着他,心底反复询问他,亦反复询问自己:
你送我回来,到底是想让我找到槿儿,还是让我找到你?
我一如既往地媚笑着,从他手里拿过一枚相思扣,嘴里也不忘恶意捉弄他,心底却辗转难测。
不要放弃……不要放弃……我可以不放弃,因为你心里是有卫弋的……可未来的你,还是只肯要卫弋,不肯要槿儿啊。
待真相大白之后,你要我何去何从?
------->------->------->------->------->------->------->------->------->-------
览冥起身整衣,先我一步离开洞穴,临走前什么话也没说。
我把终于“找”到的那枚白玉相思扣搁在自己眉心,叠着双臂仰躺,半眯眼睛,十分惫懒,如是发呆一个时辰,激动地情绪也渐渐平复下来。
暗下决定,与其像个疯婆子似地疑神疑鬼忧人自扰,倒不如想办法弄清楚自己的身世。
兀屠回来的阴谋计划虽未向我坦言明说,但估摸与我推测相差不远。这次来的目的差不多实现,回去也算有个交待,何况师尊的伤势始终令我担忧,定要亲身侍奉在侧才妥当。等把这些发现向师尊一一禀明之后,再回到这个时代,找上槿儿,把我身世来龙去脉摸个一清二楚,
和览冥两次双修,他一昧补我,我体内真元浩荡,远非当日可比,若老老实实在钟山这天灵地秀汇聚之所调养数十日,靠自己的能力返回现世不是不可能。
打定主意,说干就干,我利索起身,穿戴妥当,变回孟江模样,决意找处好地方修炼去。
熟料刚出洞,就见览冥负手背立挡在面前,静若石雕。
我愣了愣:“你在等我?”
他听到响动,回头对着我点点头。
“我找个地方闭关修炼,反正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好好调息,省得浪费你珍元不是。”我还是玉树临风地笑,边说边撒腿走人,不料经过他身边,却被他拽住了胳膊。
若没记错,七千八百年前的他,头遭主动挽留我呢。
“干嘛?”我笑扯扯挑眉。
吊梢凤目轻敛,长睫如扇,他细睨着我,抿了抿唇,没有放开手,轻道:“可是介怀魔剑剑气之事?”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发茫,他瞅我模样,竟蹙眉含烟,握着我胳膊的手略紧,微作踟蹰,忽而抱臂揽月一收,把我拉进他怀里。
我对他的热情实在受宠若惊,脑子更懵。
他搂得不紧,掌心轻轻托着我腰脊,下颚抵着我额头低道:“轩辕剑原为至强之剑,无所谓正邪,浩气或杀气,需看何人使用,如何使用。”
我怔住,没想到他把我发疯碎念的胡话听进去了。虽然他说的并非我忧虑的,可他毕竟还是真心在乎我的,想到这儿,不自觉扶上他的腰,慢慢圈住,
“汝虽身负魔剑剑气,本性却单纯善良……”可能不是特别善于安慰人,览冥这话说得吞吞吐吐,好不容易说到一半,还生生遏住,顿了半天,复缓声道,“吾不欲追问汝之来历……汝亦莫再胡思乱想,好么?”
单纯善良……
真是,好久都没有听到过这么端庄正面的评价了,而且还是烛龙大神的赞美,我是不是该三呼九叩,感恩戴德一番呢?
不过,这四个字我是真担待得起的,虽然横行霸道,闯过不少祸事,偶尔剥剥阿延小维的死皮,欺负几头魑魅魍魉抢炼器材料,误伤览冥转世的宠物小白之外,我真是蚊子都没拍死过一只。
卫弋手上是干干净净,可槿儿呢?就我所知,那小姑娘手上的血戾冤魂,可不是一星半点儿。你倒是可以不追究我的来历,我自己却没法不在乎。若我真是槿儿,这顶“单纯善良”的桂冠,恐怕要压断脖子咯。
所以我只好没心没肺地冲他笑得纯洁无瑕。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好久没有长评了,这卷都快要结束了哇,5555555
肉肉也不多评论点儿,我要写清水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卫弋唯一
我只好佯装受他开导,心情舒畅,全然无事的模样。(.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他仔细端倪我,察觉不出异常,似乎松了口气,复拉开一步距离,握着我的手道:“汝灵气已足,却无招法,难免受人欺侮,吾知汝善使鞭……”
我眉飞色舞兴致勃勃打断他:“你要教我鞭法?”
他瞅我这风风火火的德行,嘴角勾勒莫可奈何的弯弧,轻颔其首。
“好啊好啊!”我忙不迭点头,喜气洋洋。
我现在这样子,是不是有点儿太过太作太幼稚了。
我“兴高采烈”又蹦又跳地往前冲,想找个开阔地儿开始拜师学艺,跳了半天回头一看,他居然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只好跑回去拽着他胳膊往前拖,他亦步亦趋跟在我后头,忽然叹了口气:
“汝真乃吾之煞星。”
翻译成俗语,就是:哎哟你这小坏蛋,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哟。
览冥也会和人打情骂俏了?啧啧,进步神速。
我摆出招牌笑容,没心没肺乐呵呵,同他磨磨蹭蹭地散步,有一搭没一搭道:
“穿越的事情,剑气的事情,就你知道,你要帮我保守秘密哦。”
他没好气睨着我:“汝之秘密,不胜枚举。”
“反正就你知道,我晓得你不会乱说的。”我蹬鼻子上脸,低头踢水,又想到件事:“你跑到青玉宫来要人,就不怕打草惊蛇,不怕激起矛盾,后果不堪收拾么?”
他沉默。
其实答案是什么我应该知道,于是我迅速岔开话题:“你来青玉宫,有看到敦玄转世么?”
览冥点头。
我有些小遗憾:“后来她怎么没跟过来,我早想会她一会了,这次没看到,真可惜。”
览冥再次无可奈何睨我一眼,依旧不语。
“她好看吗?”虽然知道这问题有点儿不务正业,我还是忍不住问了。
他稳若泰山,四平八稳回道:“六道皆以伊为天下第一美人,或有其道理罢。”
“那她好看我还是我好看?”我一下变得很小心眼,对他虎视眈眈。
览冥瞅着我哭笑不得,叹道:“实不相瞒,吾不善辨识相貌,无所谓美丑之分。”
原来阴阳合一五行之外的瑕疵就在于五感不识,可怜的娃,他的世界到底是怎样一片灰暗哟。
我决定换个问法:“她和我真的长得很像吗?”
“不。”这次览冥干脆利落,继续迈步向前
“不知道还是不像?”我甩着双手一路小跑跟上。
他再次停下脚步,若有所思俯视着我:“汝并非斤斤计较之徒,为何如此在乎汝二人相貌是否相似?”
我撇撇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仔细端倪着我,我被他看得心里起疙瘩,头一低越到他前面:“算了,不问这个了。”
我走了会儿,感觉身边没人,奇怪回头,发现览冥又在原地没动。
“怎么了?走啊。”
览冥安静地看着我。
我往回走去拽他:“干嘛,走不走?”
他低头,看着我的手抓着他的大拇指晃,他默默看了会儿,突然抽开手去,缓缓抬臂,摁着我头顶。
在我愕然的注目中,他吐出一句几不可闻的话。
“什么?”
我没听清楚,是真没听清楚,不是故意逗他再说一次,我就隐约听到什么“唯一”――是“唯一”还是“卫弋”我都不确定!
他无论如何不再理我,逼得紧了,突然出声打断我:
“鞭子。”
------->------->------->------->------->------->------->------->------->-------
览冥冷眉肃目,正儿八经对我道:“鞭子。(.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啊?哦。”我说到底还是有些敬畏他的神威,他一板下面孔我立刻老实,从腰上取下鞭子,双手呈上。
“吾授汝三招,保命之用,深浅得当,且看造化。”
这话听着好耳熟。
哦对了,当年闯入章莪山,夭舍也对我说过差不多的话,重点是四个字――“保命之用”。后来,我将“烟遁术”融会贯通,形成一套有组织有纪律有秩序的神乎其神的逃跑**。
不过,夭舍那是我闯了不少祸后的沉痛教训,览冥这儿我还没开始闯祸呢,难道他已经发现我的特殊体质,所以提前做好准备?――不愧是先天上神哪!
“此为‘缚’。”
览冥手持长柄,破空一甩。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鞭子缠住了腰――给狗套圈呢这是?
“做什么?”我对这平平无奇的一招十分迷茫。
“吾有轻重。”他淡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条火龙沿着鞭子呼啸而至,不过刹那,三昧真火将我包围,吓得我抱头鼠窜,瞎叫瞎嚷半天,才想起我身上穿着火浣裳,不怕火的。
他在火焰之外平和道:“借长鞭之力,将灵法百川汇流,融为一股,再爆发出来,威力倍增。所为一生二,二生三,以至无穷。此一招,仅耗吾灵力如斯。”话音落,他空着的另一手,指尖燃起一簇跳动的火苗,和如今包围着我炽天烈焰相比,实在是……找不到!
“第二招并非鞭法,曰五行之变。”他握着鞭子的姿势没动,冲我点点头:“汝尝试用相克法术挣脱束缚。”
我刚想骂他不用脑子,我金阴之体,火阳法术专专克我,我哪来的什么相克法术,可话还没出口,包围我的火焰突然消失,狂风卷叶,吹得我睁不开眼。
金克木,木系法术我是丝毫不惧的,默诵咒语,唤来紫电奔雷,就要破他风咒。
然而最令人想象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我的雷咒与附在鞭上的风咒相触,非但没有我长彼消,反倒风借雷势,要不是他用鞭子定着我,我估计得被吹飞。
“可曾察觉异样?”他收了法术和鞭子,淡声询问。
我仔细回忆,不敢确定:“……我刚才……好像嗅到股水汽……”
览冥赞许点头:“吾之真气,乃五行五克阴阳之外,变幻莫测。汝以雷咒击之,其性由木化水,金生水,水生木,反助风咒之力。”
这么厉害!
“汝尝试支配此股真气。此鞭为吾身上之物,亦可助汝一臂之力。”
乖乖隆叮东。这下赚大了!不仅得了烛龙宝元珍气,其中还有这许多妙绝变化,老天待我实在厚道。
“第三招。”他蹙了蹙眉,似乎喃了句“……金阴……”,我听得不真切,便见他背对我,开始施法。
他一手负于身后,执鞭柄鞭身,空中渐渐浮现许多带着紫电的圆形透明小球,围绕他形成巨大的法轮状。他所伫立之地,天空乌云滚滚,直压头顶,随着小球呈漩涡状飞入乌云黑洞中,一阵惊心动魄的雷鸣后,紫色巨龙从乌云间探出头来,呼啸着俯冲向前,沿路雷霆闪电铺天盖地,焚木燎原。我这才反应过来,是他挥鞭了。
更令人惊奇的是,鞭势之末,电光渐逝,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紫龙通体色彩渐渐变淡,由紫入兰,由兰入白,最后竟化作一头通体晶棱的冰龙,一头撞上地面,溅射开一朵庞大无比的冰晶莲花,莲花绽放凋谢,连心湖在某一瞬间,亦冻结停滞住。
“……”我目瞪口呆,张大的嘴巴来不及掩上。
他回过头,把鞭子塞进我手里:“五行阴阳,收放自如,令敌防不胜防。”
其实……其实得了您些许元神,我的确感觉到身体强壮不少,但这么快就要我学如此博大精通,高深莫测的“鞭法”!我,我,我还没有准备好……!
------->------->------->------->------->------->------->------->------->-------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着,仿佛之前的风起云涌不曾存在过。览冥依旧不分昼夜,伫立于忘渊之上,心湖之畔,烛照九阴。大桃木风平浪静,五芒鬼阵偃旗息鼓,只是偶尔夭舍带来凡间的消息,不外乎幽帝如何昏庸无道,一昧娇宠青鸳罢了。
我在他身边运转修炼,不知今夕何夕,只每次睁眼,他总在身边,偶尔对我指点一二。我坐得久了,也时常需要活动筋骨,反复练习他教授于我的三招。烛龙阳元得天独厚,而我所持长鞭亦烛龙之须所化,此地又属神界福地,灵蕴高深,于五行变化上我大有长进。至于缚术,虽不像览冥那样收放自如,以小博大,却也看得过去。唯独最后一招,着实太难。
转眼七七四十九天,我完整运转完一个大周天,暗中运力一察,早是今非昔比。
庆祝我功德圆满,我又拽他陪我下了一盘,末了故意刁难,设局让他解。他倒是聪明伶俐,总是看上一两眼就运子奇妙,举重若轻破我阵法,如是两番,我只得冥思苦想,祭出看家本领,摆下当年师尊难住我七天七夜的天残局。
他甫见此阵,金眸一亮,全神贯注不再理睬我。
我也总算得空,脱身跑进万壑岩中,肃眉敛目捧起长鞭,印堂青纹闪烁,心往来处来,身往去处去。
作者有话要说:有奖竞猜,览冥同学的原话会是什么呢?
天隅情史卷完,敬请期待下一卷:第四夜。
还有卫弋音同唯一,谁再敢喊她伟哥,我灭了it!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鸿蒙之始
“师祖!”小维撕心裂肺的尖叫和阿延沙哑的呼唤再次贯入耳膜。
青色幽光散去以后,在夭舍和览冥震惊的目光中,我现身昙宫寝殿当央。
“失,失败了?”夭舍手上还拿着兵器,戒备应战姿势尚不及收回。
我扫过他,目光从览冥身飘忽而过,扭头直奔师尊身边,挤开满脸焦急慌张的小维,双膝跪地扶住他老人家。
师尊似乎伤势不轻,真气紊乱,血脉翻涌,咳出一手鲜血后,气息不稳盯着我:“失败了?!”
我缓缓摇头,轻道:“徒儿不孝,连累师尊受苦。”
“师叔,你是……”小维惊讶地上下打量着我,“你已经去完,回来啦?”
浓血晕染师尊衣襟,在如雪白发映衬下愈发妖冶殷赤。
师尊修为高深莫测,我从没见他老人家在谁手上吃过亏,更何况这幅狼狈模样,胸口没来由抽疼万分,眼泪打转,瓮声瓮气跪扶着他老人家,切切道:“师尊,您到底伤得怎样……”
“适才兀屠凭空消失,是否……”师尊强撑身躯,凛目冷眉打断我。
我点点头:“他用开天斧劈开虚空,趁我穿越之际回到七千八百年前。而且,已经和七千八百年前的鬼车密谋……他们想抓住槿儿和徒儿……徒儿揣测,兀屠是想回到远古时代去改变魔尊战败的历史。”
师尊闻言脸色大变,一时心绪不稳,喘息咳血不止,吓得我面如死灰,气恼催促小维道:“你身上的九转金丹呢,快拿出来啊!”
“刚给师祖服过了。”小维撇嘴回我。
“既然如此,你回来做什么!”师尊捉紧我手腕,疾言厉色:“事关重大,你既知来龙去脉,不在七千八百年前阻止兀屠,跑回来作甚!”
“师尊,我担心您安危,所以……”
“没轻没重!”师尊盛怒之下,气息愈发凌乱,又是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
我膝退两步,重重磕着响头,以头伏地,焦急欲泪:“师尊,徒儿知错,求您保重身体。”
“九凤上神。”熟悉的声音如白云舒卷,近在咫尺,又仿佛远在天涯,“不若先行养伤。卫弋力弱,独留异世,也不见得能起作用,此事需从长计议。”
览冥的面子,师尊无论如何不好拂逆,我趁机可怜兮兮呈着泪眼抬头,哀求讨饶道:“师尊~”
------->------->------->------->------->------->------->------->------->-------
和阿延一起将师尊搀入内室,览冥为他把脉后,道师尊受开天斧刃气所伤,累及经脉,需静心休养。他为师尊服下续命珍药,令女魃留下守关,建议我们先行回避。
师尊看我的时候眼神饱含鄙夷,一脸恨铁不成钢。我怕我在他跟前晃荡惹他老人家发恼,不利于疗伤,只得巴巴地蹲在门口守着。
不多时,览冥走出,掩门回身,与我四目相对。我却心虚垂眼,别开脸去。小维见状竟十分不讲义气,拽着阿延说去熬药,硬给览冥可趁之机。
我扯不住这兔崽子,眼瞧着览冥直直向我走来,立即扭身撒腿,冲回大殿,一眼逮着夭舍正坐在椅子里想事情,赶快冲过去坐到他旁边。
“你师尊怎样?”夭舍被我毛毛躁躁的样子吓了一跳,没好气瞪我。
“伤势稳定下来了。”我用眼角瞅着后门,见览冥没跟来,松了口气,懒懒歪进椅靠。
察觉夭舍正歪眉斜眼地看我,我倒惦记起个事情,择时不如撞时,身子向他倾去,满脸求知**:
“对了,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
“能不能告诉我,两次上古之战到底怎么发生的?帝炤和敦玄为何会闹到今天这副局面?听说你和敦玄很熟,事情真相到底是什么?”我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带着渴求的目光,殷殷切切盯着他。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夭舍俊颜一黯,忆起往事,感慨良久,幽幽低叙,带着我回到那鸿蒙之始。
------->------->------->------->------->------->------->------->------->-------
远古时代,天地浑沌如鸡子,祖神自沉睡中醒来,无法忍受世界的黑暗,遂拔下牙齿,变成威力无穷的开天巨斧,破辟而出。于是清气上浮,化作天空,浊气下沉,形成大地。祖神顶天立地,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祖神日长一丈,如是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祖神极长。
祖神左眼化金龙,右眼化赤龙。金龙号令轩辕,掌乐司战,统驭万物,名帝炤。赤龙肇立乾坤,启阴感阳,制衡中和,曰览冥。
后,祖神之死,肢体为山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里,肌肉为沃土,发髭为星辰,皮毛为草木,齿骨为金石,精髓为珠玉,汗流为雨泽,身之诸虫,因风所感,化为黎氓,是为先天神民。
帝炤在天中心之上,名曰昆仑虚。昆仑方圆八百里,高万仞,上有木禾,长五寻,大五围,而后生鸟毕方,名夭舍,受帝之命,居于南地章莪,木生而命火。
昆仑面有九井,以玉为槛,面有九门,帝都宫殿的正面对东方,迎朝阳,曰“开明门”,有神兽天吴,八首人面,八足八尾,背青黄,吐雨雾,俗称“开明兽”,名原化。
天吴原化镇守开明门,位于八隅之岩,弱水之际,百神聚于此地,西向而拜。
昆仑南渊在开明门外,深三百仞,赤水、弱水、青水、瀚河,天下百川皆发源于此,帝令原化司水,为水神。
在极地之北,有无尽冰海,有神人面鸟身,珥青蛇,威风凛凛遨游海天之间,即为风神禺彊。因北海之中盛产遗玉,帝又令禺彊掌管遗玉(即真正的龙舞泣,质量上乘的青玉)。
而昆仑东北有四座四方台,相传蛮荒时代,恶兽肆虐,帝炤持轩辕剑,与此地斩杀上古四大魔兽,并移蛇巫山封印,派山神据比看押恶兽之尸。
昆仑西北,唯有钟山,天地阴阳之地,赤龙居所。蛮荒大战后,魔兽及丧神退居西地,浊气上冲,暗无天日,为九阴鬼界。这与我所熟悉的阎罗鬼殿尚有不同,人畜死后魂魄过忘川之途,通过阎罗鬼殿入轮回道,还能转世投胎。可在九阴鬼界的恶鬼,永不入轮回。
以钟山为界,往西是鬼界,往东是神界,井水不范河水,唯一可通往来的大桃木由赤龙览冥携座下神将神荼郁垒亲自看守。览冥见九阴无光,遂衔烛而照,诸鬼受恩,尊其为烛龙,莫敢不服。
诸神各司其职,渡过漫漫苍古岁月。
------->------->------->------->------->------->------->------->------->-------
不知过了多少岁月,某日,帝炤入人间,过邛江,见恶兽狙如作乱,收入麾下,战时不慎受伤,滴血石涧。此一滴心头之血,仰吸天地,俯饮地泉,历经天劫,生神女敦玄,出而能言,人形具足,天姿绝妙。
如是又过了万千岁月,帝炤下游见之,与其通气结精,招还上宫。
昆仑丘上三十六天,天上一日,诸界十年。宫寒孤清,不似人间缤纷多彩,敦玄时常瞒着帝炤偷偷下凡玩耍,途经章莪,受恶兽袭击,幸得夭舍相救,两人相见恨晚,结为好友,共同游历戏耍。不料这次玩性一重,误了回宫的时辰。
帝炤先以为敦玄失踪,又见她狼狈而归,龙颜大怒。
敦玄返宫以后,帝炤下令调查事情来龙去脉,才知道她屡屡背着他偷溜出宫,愈发震怒,以原化看守天门不力,玩忽职守,暂除神职,罚他禁闭弱水之中三万三千年。
敦玄对原化心存愧疚,时常去弱水陪他聊天,一来二去,致使原化对她暗生情愫,她却恍然不觉,未曾想到大祸就此初酿。
“后来的事情我也曾听说过,天吴与帝炤相斗,误触天河,导致人间泛滥,帝炤遣新纳之心腹兀屠讨伐,孰料兀屠杀戮过重,引起诸神不满,风神禺彊打出“清君侧”的旗帜率先兴兵讨伐。再之后敦玄失踪——据说是被禺彊掳走,引得帝炤杀兴大起,独犯众怒,这就是第一次上古诸神之战了。”
夭舍说到这儿时,被我打断。
“她哪里是被掳劫了。”夭舍满眼悔意,摇头叹气,“都怪我一时心软,依她胡来,否则……唉……”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夭舍又深深叹气,满怀感伤继续道:“原化尽忠职守,纵使心仪敦玄,也只敢深埋心底,哪有逆胆敢动帝炤的爱妻。”
敦玄生得诡计多端,一直被帝炤宠在心尖上,天不怕地不怕。帝炤要禁她的足,哪有这么容易。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千方百计往人间跑。原化喜欢她,不怕受罚,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暗中保护,日子久了,帝炤也没法子,只好送了一头龙兽狴犴给敦玄,让她无论如何带着不要离身。
作者有话要说:祖神的那段化用的盘古开天辟地的传说哈!
关于昆仑的描述主要见于《海内西经》。
这段把上古时代帝炤手下的四大神:火、风、土、水的来历都交代了。
也说了敦玄是怎么来的,差不多类似夏娃是亚当的骨头一样,还借鉴了《路史·前纪一》元始天王和太元圣母的故事
此外,交代了兀屠、九凤在上古时代和帝炤的关系。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痛不欲生
帝炤也没法子,只好送了一头龙兽狴犴给敦玄,让她无论如何带着不要离身。(.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自有了狴犴保护,敦玄愈发任意妄为,帝炤惟有出下下之策,令神官收了沙棠。没有沙棠之果,敦玄便渡不过弱水。敦玄向诸神官要不到沙棠,一气之下跳进弱水,几溺毙其中,幸得原化相救。
原化把她抱出水面救醒。用敦玄对夭舍的原话“我把原化当哥哥”,所以清醒过来以后,就坐在原化怀里大肆诉苦,把帝炤驳得体无完肤,无一是处。
好死不死,帝炤得神官传报,知道敦玄把帝宫上下折腾得鸡飞狗跳,急匆匆赶回来,就完完整整看到这一幕,也完完整整听到敦玄对他的“真实评价”。
不肖多说,帝炤勃然大怒,对着原化动手,招招致命。原化本就不敌,更不敢逆上反击,迅速败落,几乎毙命。
敦玄眼见闯了大祸,拉不住帝炤,只好扑去救原化。再用敦玄对夭舍的原话“我不自量力,救人不成,反倒害人害己”。
帝炤的剑气势如长虹贯日,半途杀出敦玄,逼出内伤也无法完全收回剑气,幸亏原化以身相救,反代敦玄受下此剑。可剑势太强,劈云破日,把原化打飞,触断天河,人间洪水泛滥不说,还放出了洪荒凶兽四耳猿猴长右,在人间兴风作浪。
原化重伤,此事暂告一段落。
帝炤之前收入麾下的恶兽狙如,帝赐名为“兀屠”,骁勇善战,深得帝心,不拘一格将其越级提拔,迅速比肩风水土火四神,令无数神明看在眼中,妒恨无比。这次帝炤又让他领兵下凡治水,缉杀长右。
兀屠不负所望,速战速决,还一并收服蛮荒凶兽凿齿、九婴、大风、猰貐、修蛇。
不久,风神禺彊一本子参到帝炤面前,说兀屠里通外敌,身为魔族,纵凶行恶,要求帝炤严惩,否则他将兴兵“清君之侧”。
我听到这儿,啧啧惊叹:“这禺彊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威胁帝炤,不是找死么!”
夭舍苦笑,叹了口气:“莫以为只有人间才有争权夺位勾心斗角。(.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当年昆仑虚虽天下独尊,可诸神各据神山,时有争执摩擦,诸神自存私心,禺彊野心勃勃,敢借机滋事,早有万全之策。”
“那帝炤如何应对?”我追问。
夭舍提起这段往事,感叹极多:“我力劝他息事宁人,暂时冷落魔族新将,别授人以口舌。他也不是胸无大局目光短浅之徒,原是采纳了我的意见,没想到你师尊九凤上神极力反对。”
“师尊?!”我惊讶掩口,“我师尊那德性,什么事都漠不关心,跟览冥简直有得一拼,他以前尽然也是帝炤麾下之臣?”
夭舍点点头:“远古时代神界混战连连,你师尊在朝中向来主张天下一统之说,帝炤对此说极感兴趣,多次与你师尊彻夜长谈。”他顿了顿,又道,“你师尊见解自成一家,他登台讲学,我也去听过,如醍醐灌顶。连览冥都对他的见识赞誉有加。不过,你也知道你师尊,特立独行,不拘世俗观点,凡为我所用者皆可擢拔,所谓英雄不问出身,这一点,帝炤受他影响尤深。帝炤让他主事神官吏治,你师尊却私下向帝炤上疏,提倡重用魔族。”
这还真是我师尊干得出来的事。对他老人家而言,什么神、魔、妖、人,就好像这是卫弋、这是夭舍、这是览冥、这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代号不同而已,统统一视同仁。
“他主张,妖魔诸鬼生存环境恶劣,若能畜之善之,必感恩戴德,且魔族重义重武,本性极恶,然一旦受驯,必殒生不改其忠,若能纳而为我所用,定为虎豹之师,到时帝炤手握六道强兵,一统天下,消弭种族仇恨和神界混战,建立真正王道盛世指日可待。”
我抱着双臂,不住点头,师尊就是师尊,只听夭舍转述他只言片语,已让我心悦诚服,钦佩不已。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九凤上神认为此乃天赐良机,帝炤应该借此机会打压众神气焰,并将启用魔族妖族贤才的主张趁机灌输下去……后来,连我都被他感动,帝炤采纳你师尊的建议,以声讨谋逆兴师,与禺彊开战。”
他又深深吐了口气:“现在想来,我们那时还是过于激进,时机并不成熟便急着起事。众神见帝炤重用魔将,个个自危,逐渐有不少神族加入禺彊的阵营,直到据比带兵与禺彊会盟后,战事更加激烈……不久,又出了些乱子。”
我全神贯注聆听。
夭舍继续道:“原化重伤苏醒后,得知神族内战源于帝炤力排众议亲近魔族。他本来是个愚忠的个性,为人顽固守旧些,当时神班之中,一直有进谏帝炤远魔亲神的势力,原化心底单纯,被其利用煽动,逐渐成为其中中流砥柱。后来,战事已经进展得不可开交,且形势大利我们,但原化还是极力反对,血谏朝殿,跟帝炤起了争执,不知为何又变成敦玄与帝炤闹得不可开交。帝炤对原化本来就心存芥蒂,受敦玄相激,一怒之下把原化调离昆仑,远放东海之外,还禁了敦玄的足。”
说到这儿他摇了摇头:“还有件事你可能没听说过,敦玄是天下第一结界师,她……”
我抢过话头:“我知道,五方来去阵,却影无相术。”
夭舍抱胸点头:“说起来,览冥虽然向来偏安一隅不问世事,但帝炤和他毕竟兄弟一场,偶尔还是走动。帝炤娶了敦玄后,带她去钟山拜访过一次,敦玄和览冥探讨过有无之变的问题,回来就自个儿琢磨着却影无相术……”说到这儿他无奈地苦笑,“如此高深术法,她却只是为了能用来避开帝炤的监控,其实她平日里并不任性胡为,对帝炤也非无情无心,但每每提及帝炤待她的方式,总深恶痛绝。反正,无论如何,倒真被她钻研出了这门奇术。她用过几次,没被帝炤察觉,有些沾沾自喜……”
我忍不住插嘴打断他:“这敦玄有毛病么?昆仑丘那么大还不够她翻天,帝炤宠她是不是跟幽帝宠青鸳那样?要有个像帝炤那样厉害的男人乖乖听我使唤,我睡觉都笑醒,这外头有那么好玩么,真是。”
夭舍哭笑不得:“就你?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师尊算是我认识的神仙中最通情达理的,平时对你态度是严厉些,但什么时候真约束过你。”
“谁说的,他还罚我面壁三年过呢。”我歪着嘴巴小声嘀咕。
夭舍没好气用手指重重敲了我脑门一下:“要你这德性撞帝炤手上,早被他砍掉双手双腿咯!”
我朝他胸口推了一把:“接着说,后来呢?她失踪,就是因为用了却影无相术?”
“恩。她在自己和狴犴身上封印却影无相术,带着它躲来章莪山。那时的我疲于所谓之争,看不得曾经的好友兄弟相残,也从前线引退,独自躲在章莪山里自欺欺人。敦玄来了以后,我们俩只在山中,不问世事。后来……你应该也听说过,不知何时开始传闻敦玄是被禺彊掳走,情令智昏,帝炤方寸大失,许多细枝末节根本不及理顺,就将禺彊逼入死境,以千年寒冰锁穿过琵琶骨,钉在北海海底,日夜受马腹啃噬。因杀戮过重,帝炤一身金鳞渐被血气腐蚀,血浓如墨,变成了一头魔煞凶厉的黑龙。”
我托腮偏头,望着夭舍,继续听他说。
他怅惘一哂:“终于有天,敦玄和我这两只缩头乌龟走出章莪山,却看见……”忆及这段往事,夭舍难抑黯沉哀伤,“看见世间受此之祸……山崩地裂,猛兽食百民,鸷鹰攫老弱,饿殍满地……交相食啖,瘟疫不绝……几近覆灭。”
“所以敦玄悔恨莫及,去钟山找烛龙借天机镜。”我亦唏嘘不止,“那她后来为何自尽?”
夭舍长长吁了口气:“还不是因为帝炤摧毁了天机镜,她知道事情彻底无可挽回,她把人世遭受的灾劫都归罪于自己,痛不欲生……”
“帝炤为何要摧毁天机镜?”我追问,“当时他如果留下天机镜,就算敦玄自尽,他也能阻止惨剧发生,何必闹出后来这许多事端。”
夭舍苦笑:“……是啊,……敦玄想不到的是,先有她以却影无相术躲开帝炤,这次又让帝炤察觉她已经在人间布好五方来去阵……帝炤以为敦玄拿去天机镜,只是铁了心要躲开他。毕竟,他拥有天下至强的力量,又是神界之主,只有天机镜能把她送往他无法掌控的时空……到后来她自毁元神,更是令他深信不疑——她就算死,也要离开他……最后才心碎欲绝,疯痴成魔了罢。”
“世事难料……敦玄在自己身上封印却影无相之术,她投胎以后连帝炤都找不到她。直到青鸳误闯入章莪山……我原以为,或许能藏着她一辈子,没想到帝炤转世循着剑气找槿儿……却把她给找到了。可能真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说到这儿,夭舍却似想起什么事,仔细端倪我半晌,我被他看得毛骨悚然,瞪道:“有屁快放。”
“……你有没有想过,你和槿儿……”
我沉默。
他凑得更近:“因为上古时代就认识你,所以虽然疑点重重,我倒真不敢笃定你是她。可你这次既然能回到七千八百年前,那千万年前我认识那个……”他眉头皱紧,“恰好你也不记得以前的事情。”
我撇嘴笑了笑:“你管我是谁,无论槿儿还是卫弋,不都是你好朋友。”
他闻言星目半眯,噙笑不语,须臾之后,摇头浅笑出声。
不知不觉和夭舍聊到半夜,我惦记着师尊想去看看,起身告辞,孰料刚从后门出来,就瞅到那岿然不动的熟悉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我撇嘴笑了笑:“你管我是谁,无论槿儿还是卫弋,不都是你好朋友。”卫弋对夭舍还是放得开的,她唯独放不开的就是在览冥面前
这就叫越是在乎,越放不下,就越看不透。
求长评,求文收,求作收!!!!!!!!!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坦白从宽
不知不觉和夭舍聊到半夜,我惦记着师尊想去看看,起身告辞,孰料刚从后门出来,就瞅到那岿然不动的熟悉背影。
见他转过身来,我没来由有些小紧张,脸上晒出尴尬的笑意,打了个哈哈,缩头就要从他身边跳过。
他长臂一展,截住我的去路。
我慌乱道:“我想去看看师尊的伤势。”
“他在静养,不宜打扰。”他口气鲜有的生硬,不容商量。
“那我站门外值夜。”我搬出没心没肺的招牌表情,却迎上“商尘宏”冷凝的森森凤目。
“女魃已在他身边护法,人多嘈杂,不利于他疗伤。”
“我又不会闹他,我……”
“卫弋!”
他沉声打断我的微薄抗议,火热手掌扼着我肩膀,冷眸中寒刃栉立,薄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他豁然转身,步履稳重,手掌与我十指相交,拉着我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我挣脱不得,只好亦步亦趋跟着他进了昙宫的一间空置厢房。
进去后,他终于松开手,背对着我立在一室当央。
我贴门靠着,垂头看地板。
“我……”
“我……”
不知过了多久,我俩异口同声,我急忙转口:“你先说。”
他回过头来,凝着一汪幽潭,眸中秋意飒飒,声音轻如浮尘:“……见到我了么?”
我像只鹌鹑一样盯着自己脚尖,点点头。
“……告诉我,你是卫弋了么?”
我的手绞在背后,脚尖磋着地板,漫不经心:“嗯。”
闻言,他的笑带着丝凉意:“那为何回来后故意躲着我?”
“没有啊,这不师尊受伤了,我很担心嘛。”
他迫前一步,我没来由后脚跨出门槛,实在觉得这样子窝囊透顶,讪笑着僵住身躯,又把那祸事的脚给收回来。
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办时,他已经两步跨到我跟前,单手掩过门扉,头缓缓压下来。于我眼里,却似一座铁塔倾来,抑得窒息,却又似几百只跳蚤在心脏上突来突去。
薄唇贴着我的鼻尖停住,温润热气如丝绸滑过,熨得我两颊发烫,没来由紧张起来,我匆匆抬眼,不意与他四目相对。
澄湖中花雨翩跹,暖玉生烟,似深沉,似怜惜,又似许多脉脉难尽,分辨不清的丝麻,结成密密麻麻的网,使我陷沦难飞。
不知是不是一时色迷心窍,我竟自发自主地踮起脚尖,微凉双唇甫贴上他灼热的呼吸,便没来由软了身子,千万乱麻蔓延滋生,把我心脏扼得又酸又涨。
他任我啄了两啄,却在我想退开时往前一覆,占断胭脂玉润。
他扣着我的后脑勺,把我压在门板上,重重地吻,裹砸纠缠着我的舌头不肯放开。以往相拥而吻,不是我贪婪他口津,就是他迫我受纳,这是第一次,嘴里搅弄,嘴角溢出的,根本分辨不出是谁的津液,亦无人得闲分辨。
我渐渐露出女相,且隐约有种领悟,或许动情相交,和双修还是有所区别的。
我的脸滚烫,眯眼仰头,任他沿着我脖项胸口一路吮吻,不料腹上一冰,什么东西滑落出来,碰得我肌肤发瑟,又滚落地上。
察觉热吻骤止,我缓缓睁眼,却见他弯下腰去,从地上拾起个物什。
闪烁着殷血萦绕赤红光芒的一枚相思扣。
他抱着我腰肢,低睨掌心的相思扣,须臾后,轻轻把它搁在我半露双峰之间,薄唇抵着相思扣辗转地吻。
冰冰的玉扣和热热的呼气弄得我两胸又涨又痛。
“找回来了,就别再弄丢。”他横抱我搁置在床榻,斜坐弦侧,依旧把冰冷的玉扣平放在我胸口当央,唇厮/磨我发梢耳垂,细语轻言。
气血骤然上冲脑门,我原憋着满腹话语呼之欲出,各种纠结彷徨,此时却自暴自弃:
不管了,修完这次再说!
思及此,我主动环上他脖子,与他又亲又咬半晌,才边喘息边贴着他下巴道:“……我觉得我灵法暂时够用了……”
“嗯?”他颇有些不解。
我涨红脸瞪着他软绵绵道:“我就想跟你**巫山,你不要逼我搬转调息……真的好难受……”
他啼笑皆非,不怀好意地盯着我,配上商尘宏那张桃花粉面,怎么看怎么不习惯!
我嗔怒着推他一把:“又没旁人,赶快变回来,这样子丑死了。”
他依言化出本相,青锋浓眉浸润墨色,狭长凤尾荣华闪烁,朗目回转间,万人断肠。我竟从未发现,冰山融雪,却是这般绿叶醉桃,流光溢彩!
我被他看得晕晕乎乎,难以把持,双臂从衣裳里滑出,扑进他怀里,一起纠缠着就势在床上滚了两圈,匍匐跨/坐其上,搂着他又咬了会儿嘴皮,才懒懒直起身子,抬股缓纳怒龙,以鹤交颈姿上下飞舞。
他靠垫箕坐,双掌托臀,助我扔举,不过百回合,我已经被他烫得如翻米酒,忽然周身虚软,再无力气,酸得头皮发麻,倒在他身上兀自抽/搐丢/泄。
他双臂环紧我腰身,紧抵玉/宫外嫩/滑赤珠,不再枉动,只一遍遍细细地吻我脸颊。
我自个儿舒服完就想从他身上爬起来,力气恢复挪抬俏臀,却被他摁着肩膀压了下去。
刚跌趴他胸口,便被铁臂上下扼住背腰,他低沉的嗓音如醇酒般沙哑诱人:“心眼怎地如此坏?”
我翻脸不认人,厚颜无耻嘟嘴:“我亏不起的哦。”
闻言,他低笑连连,抵着我额头鼻尖转磨,眼角眉梢化不开的浓情,忽而挺腰一侧,抱着我对转,怒龙深陷,极坚极炽,直刺昆冈。内里被它使劲拉扯,我兴奋得双眼乱花缭舞,啼叫不止,不由自主随他摇摆,小丢大丢不断,浓稠的醴液被他堵塞着不得流溢,痛麻难当,忍不住抓挠着他,哀颤讨饶。
他光润的肌肤上渐渐溢出细密汗珠,舔在口里微咸。
我抓得凶了,他干脆一掌握住我双手,捧到唇前一根一根地吮,情动之极,不住低喃着我的名字。
不知道到底交接多久,我虚汗淋漓,舌冰目旸。将要死去时,终于听得他一声压抑低吼。
好歹和他交/合多次,我哪里不知道他那玄阳之精的厉害,不必缱绻动情时被浇上一层,也铁定免不了麻得大/丢一番,遑论此刻脆弱得不堪一击的我,当即怕得扭腰乱踢,泪眼濛濛直往上躲。
他却紧紧扣着我的腰,令我动弹不得,抵着花珠一段短促而沉猛地挥杀后,如箭水柱迸射而出,打得我魂飞魄散,狂丢滥泄,一塌糊涂。
欢/爱之后,他依旧抵着我不肯退出,我难受得直掉眼泪,却没力气再挠他。然而不多时,相/交处一股暖流如大鲵运转,绵绵长力奇迹般注入我精疲力竭的四肢,我抖瑟睫毛睁眼,迷惑地眄视他。
直到五常顺畅,精气还化,填满髓脏,我才恍然:亏损的阴元受他搬运互化,去故纳新,再以阳元反哺于我,已经两相合鸣,各有长益。
这才是真正回枯接荣之术哇,长见识了!
此时我突然又想起在倚帝山跟兀屠双修的情况,初始每次都是去掉小命一条,那时小维还老是嘲笑我疏于练功,半年多后慢慢不至于这么狼狈,兀屠说是我精进了,现在想来,恐怕是他后来放了我一马。
我精力恢复,面红体润,懒懒偎依在他怀里,小声道:“你对我真好。”
他揉玩着我的头发,恬淡舒柔,匀称轻缓的呼吸拂过我额头,痒痒的。
我抬起脸,却被他湿润的嘴唇含住睫毛,舌尖一点一点地舔,呵得我睁不开眼。
咯咯笑着躲他,他也不追着同我打闹,只含着浅笑,任我在他两臂间东倒西歪,那时我忽然觉得,这一人合围之所,便是天大地大。
他两颊笑涡虽极浅,却霞光荡漾,白芳吐蕊。
我一时看得目不转睛,傻傻瞅了他半晌,才窝心地眯眼,搂上他脖子感叹:“你这样子,比以前冷冰冰的好看多了。”
他就势倚坐垫上,把歪在床上的我重新抱坐回他身上,低头又来吻我,像怎么都吻不够似的。
我被览冥的热情如火搞得受宠若惊,想起之前连抱我时都还一本正经穷念心经的他,再对着现在一腔柔情似海的他,顿时有种守得云开见日出的悲喜交加。
“……你,你变了好多……”我想起夭舍之前对他的评价,忍不住缩在他怀里喃喃道。
览冥顿了顿,吐出一句很轻很轻的话:
“直到此番再见到你,我才有些能体会……帝炤的心情。”
我闻言,微微怔愕走神,手从他身上滑开,把额头靠着他宽实的胸膛,闷闷道:“你之前,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嗯。”他用唇抵着我头顶,柔声回答。
“既然你以前认识的那个其实是现在的我穿回去的,你难道就没想过,千万年前站在你身边的,可能是以后的我?”
览冥沉默,缓缓低头,贴着我脸颊一动不动。
“……我这次回去……找到槿儿的下落了。”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和他坦白。早死早超生,越是拖下去,估摸着被嫌弃后的感觉越是生不如死,趁着现在他喜爱我比我喜爱他多一点,伸头一刀,求个痛快。
他闻言与我稍稍拉开距离,单手捧住我半张脸,神色有些飘然淡漠。
我用手指着自己:“那,就在你面前。哈哈,意外?”
薄唇略白,他紧抿着一言不发,良久之后,几乎称得上小心翼翼道:“……你,记起自己是槿儿?”
我摇摇头,强打精神笑容灿烂:“记倒是不记得,不过,我估计,是我发生了什么变故失去记忆,身上又被敦玄施展过却影无相术,迷迷糊糊过了几千年,醒来后身子长大了,以前的事却都不记得。……应该和事实大差不差。”
他眉头深锁,低低道:“心里不舒服,就别强颜欢笑。”
我缓缓收起笑容,撇了撇嘴角。
“这么说,你只是揣测,并不能肯定自己是槿儿?”他斟酌语句轻言慢语。
作者有话要说:昆冈是什么自己度娘去。
还有,这个览冥是经历了人间七千八百年轮回,遍尝人间悲欢离合爱恨情仇的览冥,和以前那个绝对不一样哦,希望你们不要时空错位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我的卫弋
“这么说,你只是揣测,并不能肯定自己是槿儿?”他斟酌语句轻言慢语。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他的话像无数软绵绵的剑刃,密密麻麻插在我心口,我没啥表情麻木回答:“是,我只是揣测,不过,这个可能性很大而已。”说到这儿,觉得自己现在赤条条偎在他怀中的姿势格外不自在,于是僵着身躯打算坐开,孰料刚移出一寸,就被巨大的力量扯了回去。
他自后紧紧抱着我,头搁在我肩膀上,懊恼道:“卫弋,我……”
胸口好难受,真难受,咋这么难受!真想找把大锤子来敲两下,消停消停,再抽我割了你!
“卫弋。”他有些急切,有些慌乱,用几乎要把我嵌进他身体里的力气紧扼铁臂,可半天说不出东西来,我实在忍无可忍,正想使劲儿挣脱,他却呢喃出一句:“……抱歉。”
不给我反应机会,他继续促声道:“我没什么好解释的……如果你真的是槿儿,我只有向你道歉。”
道歉?我要真是槿儿,你对我那恶劣态度!哼!
不过,没记忆就是没法感同身受,瞅览冥的样子似乎丝毫不介意我是槿儿,我不禁心口发软,酸酸甜甜,又似乎裹着层雾蒙蒙的惆怅……很复杂,我无法一一体味出来,总之,高兴居多就是。
可是,我还是很纠结很郁闷一个问题:为什么兀屠能一眼就认出我来,览冥却一直认不出来呢?
是认不出来,还是不肯认?
“放开我。”思及此,怨气又生。我蹬鼻子上脸,蹙眉嗔道。
他闻言抱得更加用力,贴着我的呼吸细微地紊乱。
“讨厌,你放开。”我快窒息了,这家伙,外表斯斯文文的,怎么力气跟头蛮牛一样!
“是我的错……对不起。”他一昧在我耳边切语,就是死活不松手。
我拍打着他的手臂,怒斥连连:“览冥,你真的弄疼我了!”
他闻言放开我,却只是换了个姿势,轻轻一拉害我平倒在床上,他则以两臂横揽在我两侧,凭双肘和膝盖支撑体重,魁梧完美的身躯居高临下,把我彻底囚禁在他的气息中。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没好气瞪他:“哼,我可以穿越的,真要跑你抓得住我?”
他哑口无言,黯沉着一张冰山脸,末了颇有些沉冷地低喃:“你若真要离开我……我……”
“你怎样?”我横眉圆目,“打灭我元神,把我变回镜子天天带身上?这话你说过很多次,可惜我福大命大,没遂上览冥神尊的心意。”
他气势顿时消了下去,挫败地垂头。
我看他又开始变石雕木头,自发自觉爬起来要走,孰料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不过小小撑了个身,却引来他铺天盖地的攫吻。
他牢牢固定着我的头,吞吐辗转。我本来只是有点儿恼他,故意给他气受,并不想真和他闹得不可开交,象征性挣扎了两下,便乖乖就范,不多时就被他亲得头晕目眩,娇喘连连。
虽然到晚上他眼睛一直闭着,可我知道他心思雪亮,没想到这回真成了个瞎子,完全感觉不到我在他身下软成一瘫烂泥,更是对我的秋波媚吟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嘴手并用,一边蹂躏我唇舌软圆,一边冷声咕哝:
“无心之错……却伤害了最心爱的女子,无论如何都无法挽回弥补……明明知道不对……可是控制不了,即使会伤害你……也不能放手。”
他说得模模糊糊,我却听得一清二楚。他是在说幽帝青鸳,还是在说我跟他?
好了好了,何必这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我已经感受到你的诚意和爱恋,为了未来继续活泼健康地成长,这回的无理取闹差不多到此结束。
趁他放我喘气的当儿,我嘟囔道:“还以为你性子冷,现在看来,你跟帝炤真不愧是两兄弟。(.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我捏起拳头冲他胸口狠狠锤了两下,没好气:“我跟你说,我怕痛又怕死,你要我就范,威胁威胁就好了,不要学帝炤那样哦。”
“你……”他颇为吃惊。
我冲他阴笑两下,扁着嘴觑他:“不管我是不是槿儿……你会不会还这样喜欢我,对我好?”
“嗯。”他毫不犹豫。
保险起见,我好心提示他:“如果我是槿儿,我手上,可就有很多血债孽障……我还被魔族引诱堕落过,还……”
他握着我数到三的手指,探首交耳,情真意切:
“我只知道你是卫弋,我的卫弋。”
那瞬间,览冥教会我一个高深莫测的词语。
因为感动,因为觉得大概是“幸福”的意思,我热泪盈眶,泪流满面,最后一塌糊涂。
说不担心,说不害怕,说什么拿得起放得下,说什么早死早超生,统统都是自欺欺人的话!
到这一刹那,我才明白自己到底有多在乎他的想法。
我想我会把这短短一盏茶时间当成我洒脱不羁一生的污点,永远淡化,彻底遗忘。
休要再提!
我哭得实在太厉害——别问我为什么要哭,鬼知道!?我明明应该很高兴才对!
开始时我还想掩饰下激动的情绪,后来也就破罐子破摔,涕泪纵腮,鬼哭狼嚎,直惹得览冥肝肠寸断,他眉毛都打成一团死结,抱也不是,哄也不是,道歉也不是。看着他那副蠢相,我就莫名地想笑,却忍不住眼泪越流越多,抽噎不止,怎么都停不住。
他轻哄慢拍,一遍一遍吻下我全部泪水,手足无措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烛龙大神冷薄稳重的威风。
好不容易,我抽着红鼻头歇下气来,想给他展示一个梨花带泪楚楚动人的微笑,不料他忽而毫无预警地扣住我右腿腿根,轻易举压至肩,在我诧异的闷哼声中,再次占据我的身体。
我还没从之前的痛爱中完全抽离,底/下滑腻如脂膏,伴随他的刺杀,水声啧啧直响。
我哼哼唧唧地娇啼颤吟,软如水蛇,由他曲折叠翻,稀里糊涂地,天色已明。
半昏半醒间,不意睨到不知何时悄然启张的金眸,璀璨难匹的瑰丽星辰中,我头次真真切切地,看到他的欲/望。
万古不变的清澄净湖被浊气染成黑压压一片,风雨霏霏。
我发痴着抬手去抚他眼尾,惹得他眯眼一黯,动作越发凶猛,曲下/身来,对着我的唇和脸颊没头没脑地亲。
我疯狂地回应着,四肢并用如藤蔓把他缠紧,在他的带领下,一次次于极乐极痛中生死往复。
不知第几次绽放到极致,我浑身汗如雨下,缩在他怀里有进气没出气,他暂时停止动作让我缓劲儿,不料门外传来轻微响动。我一紧张,周身猛缩,却惹得他重喘一口,咬着我的唇缓缓启动。
“……师叔……”
门外传来小维五分犹豫五分八卦的声音。
“啊。”我低低惊呼一声,别头躲避他的追吻,手忙脚乱挣扎着要爬起。
他稍作阻拦,却没动真格,还是让我溜了出去。
我四肢并用爬到床沿,一步跨下,扑通,竟瘫坐在地上。两只脚微微打着摆子,完全失去知觉。
身后传来两声低笑,很快被一只铁臂捞回熟悉的滚烫怀抱,我通体红透,跟煮熟的虾子一样。
好丢脸啊!!!
他倒心情大畅,自背后轻车熟路重占城池,扣着我胯骨徐徐进出,动作并不快,但每一下都几乎把我顶飞出去。
“何事。”
他的头搁在我肩膀上,瞅我竭尽全力压制呻吟的模样,愈发愉悦,竟然直接代我向小维问话!我这当师叔的威严,一败涂地!!!
小维诡笑两下,欢快应道:“回禀神尊,下神的师祖疗息结束,找师叔去问话呢。”
师尊找我?
我手舞足蹈要往前爬,无奈被他扣得死死地,他继续循序渐进,丝毫不受影响地摇动摩擦,沉声开口:
“你师祖可有大碍?”
我急得开始掐他手臂,没想到这厮肌肉太硬,倒掐得我手酸。
“已无大碍。”
“本尊尚有几语交待你师叔,请九凤上神稍候。”
“是,小维先行退下。”那个下字的尾音岂止是欢快,简直是就要荡漾起来!
“览冥!”小维一走,我立刻扭头对他撒泼。
“快了。”他倒一派舒畅,吮着我耳朵敷衍道。
这个“快了”,大约又是一个时辰后,已经日上三竿,我才在他半抱半拽下一瘸一拐跑去见师尊。
------->------->------->------->------->------->------->------->------->-------
师尊毕竟是过来人,岂会看不懂我这副纵/欲过度春意盎然的模样。无奈览冥威重,他沉颜肃色抱我往那儿一杵,连师尊都没法多说什么,只得清咳两声,向我询问这次穿越回七千八百年前所遇诸事来龙去脉。
我捡重点一一提及,关于兀屠的目的,关于自己的身世,关于瀚野古卷和七世之劫,末了恳切问道:
“师尊,以前我问您自己哪里来的,您总是含糊其辞,您说在幽都山卫弋峰捡到的我,你捡到我时我什么样子,您还记得什么线索么?”
师尊清眸泠泠,叹了口气:“为师不曾有字眼片语欺瞒于你。你来得蹊跷,自天而降,若非小维阿延给你垫着,怕早摔坏骨子,为师原以为你是个凡人,不料你千余年来不死不朽,给你说话,你也有反应,就像尊有意识的石塑。”
“那我当时穿戴的衣物手饰什么的,还在么?”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变数与否
“那我当时穿戴的衣物手饰什么的,还在么?”
览冥见我急躁,掌心收拢,握着我的腰重重压了一下。
师尊摇摇头:“那时你浑身□,宛若新生雏子。”
我敛眉眯目,暗自捏了拳头:“师尊,我想再回七千八百年前。”
“不可。”
览冥在师尊之前断然否决了我。
我扭头看他,迎着冷锐的金眸,顿时没了顶撞的勇气。
师尊亦缓缓道:“为师也认为此举过于莽撞。”
一个师尊就够我受的了,再加个神尊,我想翻出两位的五指山——很难。
“兀屠还在七千八百年前,你们就不担心他搞出什么妖蛾子,现在只有我知道他的计划,只有我能回到过去阻止……”
“卫弋,如今距幽帝青鸳已有七千八百年。”览冥再次打断我。
我不明所以睨着他。
“若兀屠真的改变了历史,你以为你、我、诸位,还能坐在这里?”
我语塞。
师尊淡华清韵,闻言若有所思。
“可是……我回去,这是不争的事实啊。”我犹疑道,“难道我不是变数?”
“天机镜,从来都不是变数。”览冥鲜少的强硬,而他的话,对在座每位都造成不小的冲击——他是天机镜真正的主人,最有发言权。
他低头睨着我,金眸广涵:“送你回去到底能不能找到槿儿的下落,我根本就不关心……我只是,相信历史罢了。”
“什么意思?”我愕然莫名地看着他。
“如果我猜错了,就算送你回去,我们也不会相识。如果我猜对了,送你回去,只是为了让我能遇到你而已。”他一字一句,沉声对我:“你这次回去根本没有改变任何事,明白吗?”
我咬紧唇,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何况,你说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作甚?你回去不就想了解自己身世的来龙去脉?我说过,我根本不想追究你的来历,我只要你是我认识的卫弋就可以了。”他加重语气,不容忤逆。
“你可以了,那我呢?”我实在忍无可忍,冷笑一声,“你们每个人都可以不关心我的身世,我不行!”
“你明明不是计较的性子,为何于此事非要如此执着。”览冥微怒,金眸如萧飒枫叶。
“废话!无根无水的浮萍,能计较什么呢!?”我豁然起身,心中既怒又怨,我以为他是最能懂我的,却没想到他也是为了一己私欲,和帝炤对青鸳没有任何区别。
是不是情爱总会让人变得自私自利,只顾自己感受!?
览冥眉间陡然生空前绝后的盛怒滚滚,长袖狠狠一甩,掀起烈风鼓鼓,负手而立,俯视我语意寒彻:
“容得了你任意胡闹?卫弋,莫以为我治不了你!”
满堂鸦雀无声,小维瑟瑟着躲到师尊背后,连阿延的木头脸也泛起层层苍白颜色。
屋子里安静得听不到呼吸声,半晌之后,师尊一阵清咳打断箭拔驽张的气氛,他的声音带着连绵万里的空茫沧桑:
“览冥神尊,能否容下神说上一两句?”
闻此,览冥浑身散发的怒焰威煞渐渐偃旗息鼓,却冷得可怕,生人勿近。
“卫弋,你回来之前,是何时何地?”
我挺直背脊,把自己控制不住发抖的手藏在袖里,低低回道:“天隅四年,幽帝第一次带青鸳巡视青玉宫的时候,在钟山。”
原本背对着我的览冥猛然回首,眸中山雨欲来,黑云压城。
师尊淡雅宁静,盘坐榻上,向一身明黄龙袍的览冥缓缓作了个揖:“敢问神尊,七千八百年前最后一次见着下神这不肖徒儿,是何时何地?”
览冥深深凝视着我,沉默不答。
师尊平和地点了点头。
我依稀有些明白,举步走到师尊跟前,嘴不自觉委屈地撅起,也背对览冥,不搭理他。
师尊看着我,语调和静,松生空谷:“一切自有定数,该你去的,谁也揽不住你,不该你去的,你在这儿捣破天闹破地也没用。”他顿了顿,语调一转,威严十足瞪我,“览冥神尊也是关心你安危,莫要不知好歹,给为师好好说话,全不知礼数!”
我更加委屈,甜头吃了不到几个时辰,转眼就被给脸色看。干脆一屁股坐在师尊身旁,挽着他袖子头就在胳膊上蹭,越蹭越觉得满腔辛酸,苦瓜脸团成一团,展都展不开。
师尊最受不了的就是我这德性。自幼便如此,只要不在师尊跟前,磕着绊着全无感觉,可若被师尊瞅着,那真是额头生个疮也得大肆撒娇撒野,不被他拎着耳朵踹出门去绝不罢休。
但这次有位尊神又抢在师尊把我扫地出门前有所行动。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架住两臂提到他跟前,我往后扭脚踢他,屡屡落空,恼羞成怒嚷道:“放我下来,我要陪我师尊!”
览冥被我挠得眉头蹙紧,只好一臂夹住,不由分说拽出门去。
------->------->------->------->------->------->------->------->------->-------
回到厢房,他举着我两臂把我重重塞进椅子里,就势半蹲跟前,眉眼间风云变幻,似压抑,似气恨,沉声道:
“你怎么就不懂?”
“你要把我胳膊捏断了!”讨厌讨厌,还是七千八百年前那个好,从来不凶我也不约束我!
他稍稍收了力气,却凑近一步,单臂绕过我背后把我整个圈住,空闲一手握着椅子扶手,几把我拘得不能动弹,凌厉道:“除此之外,什么事我都能依你。”
我冷哼一声歪嘴别头,不看他。
“卫弋。”他重重咬着我的名字,“换我们哪一个去七千八百年前,我都不担心,因为我们现在都好好在这里,可你不一样,你的未来在过去!”
我眼珠动了动,微微回头。
“我好不容易等到你……”他的呼吸在我耳畔,涩声道:“就依我一次,不要任性。”
我沉思半天,还是垂眼不看他,嘟囔道:“说历史不会改变的是你,不要我回去的也是你,既然你都知道我的未来,我会不会出事,你不是最清楚。”
他急促接口:“我担心的就是这个!”
我被他失态的低吼吓得往后一缩,慢慢抬起眼睛,他却移开了目光。
他半低着头,长睫轻扇,似乎在回忆什么,以至于神色黯然,语意轻忽:“七千八百年前,你忽然就走了……远古时代,你散尽功力救我后下落不明,不管哪个在前,哪个在后,你的未来我都看不到……
我隐约有些觉悟。
刚才师尊问他七千八百年前最后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他不肯回答,那钟山一别定然不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可从他适才所言,我们真正的分别,似乎也不是好的回忆,而且很可能我是不告而别。
以前的他,认定我是因远古时代散尽功力救了他,所以钟山再见时功力大大地退化,如今想来,此事不在先而再后——于我而言尚未发生!
此番我返回现世,览冥恐怕立即就想到了这点,莫怪乎,以他的性子,即使历经轮回人间,情绪也不该像现在这般激烈。
虽然比我矮了半个头,他的语气、姿势、神色也都很强势,可我就没来由地,觉得他似乎比我还委屈。
我已经有些犹豫,抿着唇道:“你那么怕我出事,开始怎么还敢送我回去?”
他回过头来,凝视着我:“我千算万算,却没料到兀屠会带着开天斧突然出现,他消失于时空裂隙刹那我真的悔恨莫及,幸得你及时出现在我眼前。卫弋,你听话,依我这一次。”
我曲膝抬腿,双脚踩上椅弦,把头埋在腿间,万般郁闷:“你也说我下落不明,那我就该是返回现在了嘛,不会出事的。你不让我回去,不就是改变历史,你不是自己打自己板子?”
览冥苍白修长的手指不经意蜷了蜷,我的话似乎刺中他某根心弦。
他向来行事无为任意,冷眼旁观天命运转,他口口声声说天机镜不是变数,却言行自相矛盾。因为我,他竟然试图改变历史,竭力劝服于我,想必此刻心头最为不安疑虑的,还是他自己。
他的自私,何尝不是关心则乱?
我对他的怨愤稍疏,露出个眼缝举五指发誓:“我保证过去之后乖乖听你的话,寸步不离,一和你分别马上就回现在。”
览冥脸色骤然沉得能滴出墨来。
“真的。”我伸出爪子抚他胸口,顺顺毛,顺顺气。
他手臂一展,掐着两个椅把,低头冷道:“我不想勉强你,可是,若你执迷不悟,我现在就采你元阴,亏你毕生灵法。”
我难以置信睨着他,忍不住蜷着身子往后缩。
他没有逼近,语气愈发森冷:“不伤你,亦可让你不留丝毫灵力。”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已经逐渐消弭的怒气陡然暴涨,我眯眼盯着他,“你是威胁我咯?”
作者有话要说:对了,忘了通知你们,强推榜上的时候偶要日更,so这周周末不断更了。
好久都没有看到过长评了,郁闷!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潮音还聚
“你威胁我?”
览冥阴着俊颜,侧首沉默。
我一拳捶在他胸口,横眉竖目:“你说呀,你什么意思!”
他任我发泼,始终锁眉不语。
“亏我之前还说你对我好,真是瞎了狗眼!”我抱着双臂从椅子上站起来,要从他头顶跳出去,却没料到他突然起身,就这么撞到他怀里。
他干脆就势转身坐进椅子里,把我抱在膝头上。
“你要收回去现在就收回去,我不稀罕,来啊,你亏死我好了。”我又凶又恶乱打乱踢,他却整个一座冰雕,只圈着不动,任我打骂。
他是烛龙金身,我没头没脑挠上去,倒把自己拳头给捶得乌青一片。他只得拽过我的手,用指肚慢慢地揉。不一会儿淤伤散开,闪耀洁白月华。他再把我的手紧扣胸口,轻叹一声。
我也知道继续胡搅蛮缠下去,只会让他更加笃定他的担忧是对的,更不肯放我走,但现在进退两难,倔驴遇上强牛,难分胜负啊。
我和览冥打冷战互不吭声,门外忽然传来不男不女的试探声:“皇上?”
览冥推了我一下,我歪脸别头。
他无奈,沉道:“何事?”
“回禀皇上,太后娘娘刚派人过来,说好几日没见着昙美人,想让昙美人过去唠唠嗑。”
孟太后?这猴年马月的故事了,我都快不记得这丫头,想到她,思路又岔出去,我斜眼睨着览冥,悄声:“算算日子,这孟太后,不会是孟江的谁谁谁?”
览冥颔首:“的确是孟家出来的,是我二弟那一脉的嫡孙女。”
我来了神气,腰板一直,反威胁他:“你不肯放我走,我就让孟江诈尸,你说太后要突然见着自己大公在身边萦绕,不中风也得昏厥!”
他重重盯我一眼,不怒而威,掐着我的腰淡声:“非要事事与我作对才开心?”
我老实点头,你说得一点儿没错。
门外王永富又在催促,我抢在览冥训话前凶巴巴道:“要去让昙花精去,我心情不好,没空哄人!”
览冥拿我没办法,吩咐王永富先去回话,又唤来昙花精变的小太监,跟她大致通通气,便打发她过去应付太后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览冥毕竟还有个人间帝王的身份抗着,行动难以自主,不多时又有国务缠身,他要我变成昙花精的那个太监身份跟他一道去御书房,我死活不肯,他没辙,硬是收了我全身行头,让我没有任何凭借之物擅自穿去七千八百年前,临行前不放心,还专程把我送到师尊跟前。
以我师尊的身份,既然答应览冥大家有商有量,就绝不会纵容我任意胡为。而我谁的面子都敢不卖,唯独不会和我师尊打硬擂。
览冥如意算盘的确打得叮当响。
女魃留在屋子里,名义上是为我师尊护法,实则也有监视我的任务。
我的目光不小心与她对上,话便脱口而出:“骨龙而今安好?”
从她诧异的样子看,冬翁把应龙神将送往海外之东的事办得干脆隐秘。
她不回我,我也不再追问,擦身而过坐到师尊身边。
“骊珠仍在,就有希望。”
没料到她忽然轻轻吐露此句,声如蚊蚋。
我们结束了这个话题,约摸一炷香时间后,师尊打坐毕,缓启双目,冲我颔首:“说罢。”
“师尊,您也觉得徒儿不该再去一次?”我认真道,“徒儿有想法,师尊您听我说得对不对。”
师尊侧首向我,白发如雪,丰神飘逸,面目祥和,静闻不语。
“览冥最后一次见到徒儿,不是在钟山。如果历史不会改变,徒儿注定还会回去。如果历史会改变,那兀屠回到过去,就是天大的变数,有能力回去阻止他的只有徒儿。师尊,您说我说得对吗?”
师尊难得和蔼地看着我,感叹道:“为师一向不拘束你,并非对你纵容放任,而是为师深知,你这孩子平日里看似随性散漫,在大是大非上却有自己的主张把握。你回答为师一个问题。”他顿了顿,“你这次回去,到底是想了解自己的身世,还是……阻止这个变数?”
我愣了愣。为了回去,这几个借口我翻来覆去强调好几次,可被师尊这么直接对比着问出来,摸着良心说……我还真有点羞愧。
毕竟,我的私心远超什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大话。
“都有……”我面皮略红,硬着头皮,大言不惭。
师尊没有直接拆穿我那点儿小心思,继续道:“为师再问你,就算你回去了,打算如何阻止兀屠?”
我抿着唇,犹豫:“……七千八百年前,不是还有览冥么,我找他帮忙……”话没说完,我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可靠。
也莫怪览冥那么不信任我,坚决不肯放我走。我就一门心思想回去,怎么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怎么去阻止兀屠的阴谋,没一样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师尊仍旧没有责怪我,而是推心置腹向我建议:“告诉览冥神尊事情来龙去脉,是否妥当,你自己斟酌。”
我颇为疑惑不解。
师尊耐心解释:“就目前而言,此时此世的览冥神尊,似乎并不知晓七千八百年前有两个兀屠的事情。”
现在的览冥不知道,以前的当然也不可能知道……也就是说,我最后没有告诉他?
师尊轻叹一气,直视着我:“卫弋,是宿命还是变数,为师无法给你任何意见。如今,我们都在局中。”
如今,我们都在局中。
我想过回去,也想过“匡扶正义”,但我从来没把自己当作这个故事中的一个角色去思考过。
我卫弋,已经成为历史的一部分,既然这样,我还可以袖手旁观吗?
我忽然觉得肩膀上的压力一下变得好沉重。
“卫弋。”师尊淡声道,“一旦你决定回去,你将更加不可避免地会被卷入未知的命途漩涡,而这关系到的,不仅是你我的命运,亦是三界六道生死存亡。如果你没有这个觉悟和思想准备,为师不会容你肆意妄为。”
我脑子一下空了,木了好久好久。
只有一句似远似近飘忽不定的话语萦绕着我,令我彻底陷入恐惧和沉思中。
“此祸及六道,诸神与其大战于瀚野,吾与魔龙同归于尽……”
吾与魔龙同归于尽……吾与魔龙同归于尽……吾与魔龙同归于尽……
直到昙花精从太后那边敷衍结束过来禀报的声响才将我惊醒。
女魃原本静默在旁听着我们的谈话,闻声,出门帮我揽掉所有滋扰,让我师徒继续长谈。
“你先回去好好想想再作打算。”师尊见我突然抬头,沉稳道。
“我要回去。”我打断他,比之前更加坚定执著。身世我一定要知道,天下我一定要救,而且览冥,绝对不能死!
我跪在师尊面前,言辞恳切:“师尊,徒儿虽愚笨,却有这心,请你教教徒儿!”
师尊眼底闪过一丝悲壮悸恸:“夺下开天斧,毁掉五方来去阵,返回现世。”
从帝炤之下魔族第一悍勇兀屠手上夺下开天斧;毁灭不可入的剑坛中的五方来去阵;然后全身而退,返回现世,把兀屠独留异世,让他拿下两粒天机镜碎片的痴梦永难成真!
而且,还不能告诉览冥和夭舍来龙去脉……
不是我想说丧气话,但我真的有了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诀别感。
“还有两事,若你决意回去,或对你有所裨益。”
“什么?”
师尊将一宗布满卦相星位的羊皮纸递到我手上:“这是昔日敦玄留在昆仑丘天宫有关五方来去阵的演算图,或可助你勘破此阵。”
我小心翼翼收好,又听师尊道:
“为师依稀记得,幽帝生前,一直在寻求长生不老之法。”
“长生不老?”他一魔尊,要什么长生不老?还嫌自己不够万岁万岁万万岁么?
等等,难道他是为了……?
师尊迎着我恍然大悟的目光缓缓点头,徐道:“凡人寿命奇短,但死后,只要从轮回道取回魂魄,便可复生。至于后天修炼的神仙,寿命虽长,却要经历天人五衰,终有尽时。然天界众惯享极乐,一旦临天人五衰,很少不起嗔心,难免不堕入恶鬼道。九阴鬼界诸鬼总想着重返神界,是以大桃木于钟山之西,由览冥神尊亲自坐守,才保世间阴阳生死之序……但以帝炤力量,要从九阴鬼界强行取回魂魄,令天人复活,亦非难事。”
师尊做了这么长的铺垫,我不妙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烈。
果然,他一声长叹:“唯独先天诸神,永生不灭,与天地日月同寿。然一旦元神毁灭,便难再复活。但是,远古时代,曾有一门不传秘术,曰潮音还聚,在天神劫灭后,若奏响凤凰琴,可于神鬼幽冥途中唤回散乱的魂魄,然后以补天之石令其复活。凤凰琴一奏,五弦尽断,绝响千万载,补天石世间仅此一枚,用了以后将不复再存。”
我不自觉捂着怀里的相思扣,如坐针毡。
师尊淡淡看我一眼,摇摇头:“虽然为师迄今不知帝炤如何复活,可他临死前,的确以凤凰琴奏响梵音净世之音……补天石受损,仅被他抢去部分,效用差些,但以他的本事,也不是不可能有奇迹,可是……”
“可是,敦玄自己不愿意复活?”鬼使神差地,我冒出这么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凡人就不解释了;天人就是我说的后天修炼得道飞升的神仙,他们聚集在以前帝炤的昆仑天宫三十六天中,即所谓天界;而览冥、帝炤、九凤、夭舍,敦玄,他们属于先天诸神。
九凤这里给卫弋说的东西,过去的槿儿都是知道的,在元玺纪事里我已经提到过。
再次冰天雪地求文收、求作收、求长评!!!表霸王我!!!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卫弋三宝
“可是,敦玄自己不愿意复活?”鬼使神差地,我没来由冒出这么句话。
师尊点点头:“之前你跟为师提到《瀚野古卷》,帝炤在幽帝一世后放弃魔身,甘心入轮回转世凡人,直到七世灭世。为师思来想去,恐怕只有一个可能。”
“什么?”我激动得屁股都撅了起来。
“敦玄不肯觉醒,幽帝便入轮回陪她,但是,恐怕……敦玄只有七世。”
我愕然。
师尊的意思是……如果七世以后,敦玄的神性还是一直沉睡在剑坛中不肯苏醒,那她就真的灰飞烟灭了。
以帝炤那种上天下海追到死的执着,若非事情实在无法挽回,他也不会拉着天地一起陪葬。
也可想而知,幽帝有多强烈的意愿要青鸳长生不死!
我摁着怀里的相思扣,嗫嚅自语:“利用这个去接近他们?”
师尊再次低叹:“为师亦不知从何着手,此乃九死一生……为师帮不了你。”他清俊如玉的面容泛出沧桑的霜霰,“……也无法给你拿主意。”
------->------->------->------->------->------->------->------->------->-------
览冥匆匆赶来,看着我果然乖乖坐在房间里,被昙花精和小维一左一右夹着,面上浓云微霁。
“鹿蜀皮一块。”小维递了个纸包过去,昙花精接住,放在百宝格里,分门别类标注好。
卫弋三宝:擎雷鞭、火浣布和百宝格。这百宝格顾名思义,分隔为百数,摊开后能拉出一个藏宝库来,但所谓虚怀若谷,能折叠成一个既轻又小的口袋随身背着。
“伤魂鸟的朱丝角两根。”
小维又递了一把材料过去,被我中间拦住:“胡扯,伤魂鸟的应该是木阴性的青丝角,朱丝角是阴火……阴火,唉,师尊,你拔两根角毛给我用用。”
师尊完全不睬我,我只好自个儿溜到他身边,阿延照例来挡我——却怎么挡得住。不由分说扯了师尊两根白头发,在手上摇一摇,化出两根赤色角羽,递给昙花精。
每每这种时候,小维只知道盯我贼笑,如果师尊不收拾我,她才遗憾的老实下去,努力克制笑意,继续道:“蛛腹珠五颗。”
“这是做什么?”览冥走到桌旁,随意从百宝格里拿起一根蓟柏枝。
昙花精十分惧怕他,见他过来,立马往后退了三步,毕恭毕敬站在他背后。
小维见状,抿唇低笑,不怕死回道:“回禀神尊,是师叔吩咐小的专程去北极天柜山取来的,师叔攒了几百年的身家性命,可都在这里咯。”
“卫弋?”他走到我身边询问。
我眼皮也不抬,四平八稳从小维手里接过白龟壳,把名称和生克属性大致药用一一注明在格子上的标签。
小维惟恐天下不乱,佯作无知问我:“师叔,贪心不足蛇吞象,你会不会又走错时间都是未知数,还想着背上全部家当过去?”
我咂咂嘴:“我答应过别人的事,绝对说到做到。”
览冥听出我贼心不死,浓眉顿时挑出凌厉的锋刃。师尊面前他不好直接跟我发作,只一直用眼里的冰刀嗖嗖地戳我。
我卫弋何等聪明伶俐。早上是气头上了才和他正面冲突,他离开后我痛定思痛,想了想幽帝和青鸳的教训,对付帝炤和览冥这级别的超级大神,硬碰硬的血淋淋榜样还在七千八百年前的青玉宫里供着呢!
我把昙花精拽过来,压她坐下继续帮我整理材料,走到览冥身边抱他蹭了蹭,他果然受用,温厚大掌拢着我后脑上的黑发有一搭没一搭地揉。
眼波偷偷往师尊那儿飘,唉,刚才不是商量好了么,您老人家倒是说话呀!
师尊仙风道骨,怎会同我这小妖孽狼狈为奸,目不斜视,向览冥一拱:“神尊,可否借步说话。”
我立刻撤手,一左一右提了小维和昙花精就往门口走,身后跟着阿延,一手扛着我的百宝格,一手提着乱七八糟堆在桌布上的稀罕材料。
“师尊,徒儿在外头等你们。”我善解人意掩上门扉。
以我师尊一身把死人说活的纵横论策的口才,还怕搞不定你这深山里头的老腐朽?
不过一炷香时间,览冥从屋里头走出来,金眸冷凝,脸色冻得像块冰石,寒气四溢。
我奋不顾身扑向他,环上虎腰,脸蛋蹭着他胸膛,柔弱无比添油加醋:
“我保证,我发誓,我回到过去后,一定听你话,去哪儿都跟你报备,跟你分开时一定好好跟你告别,然后立刻赶回来。你莫看我平时鬼话连篇,我答应别人的事情,从来都是言出必行的。”
他似乎被触动了某根心弦,郁色稍舒,却还是负手背在身后,挺直身躯不来迁就我。
我催泪黯然,离他一步,摆出捧心呕血状,无限凄凉道:“我只是想知道自己身世而已,你不能因为你不在乎,就强迫我不去在乎,我做不到。”
苦肉计明显比美人计好用,他听我语带梗塞,也不管是真是假,眉眼一软,迅速合臂抱紧我
旁边是边廊的矮栏,他把我轻盈抱上木栏站定,使我与他同高平视,抵着我额头,半晌之后才慢吞吞问道:
“这次回去,你打算到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他这么说,就是妥协咯!不愧是师尊,马到功成!我赶快端正站直,无比乖巧,手指在他怀里硬硬的圆环上画圈:“这次,我就借你的相思扣回去。”
相思扣是他随身之物,我回去后会出现在哪里不言而喻。
他安静了会儿,突然叹了口气,两手捧着我的脸,一点一点从鼻头亲到嘴里,舌尖在我口中最柔软的地方来回纠缠。
我被他亲得意乱情迷,醒过来时,半截身子仰在床榻上,半截身子挂在外头。
“还以为你历经往事,回来才躲着我,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恼上我了。”他向来一丝不苟的头发微乱,许是被我抓的,三、四缕搭在额前鬓角,竟也有种说不出的风流俊俏。我色/迷心窍,看他看得发痴,没太注意他说了些什么。
他以美色蛊惑我,令我神不守舍,趁机抓着我双腕塞于两腿下,让我自举双股,宛若凤翔。待我稍微醒觉,肉刃已深刺而入,首抵花心,涨满幽内。
我凝目直视交/合相接处,尚有一截未没,不由软嗳一声,面色晕红。
览冥一改往日温柔,毫不讲究章法,入魔似地,穷凶极狠。我虽情动不已,浑身酥软,却也挨不住他这样折腾,没几下连声音都颤抖不止:
“览冥……你别这样……,你这样,我怕,怕呀……”
他捉起我后颈,硬托到唇下一顿乱啜,闷声冷哼:“卫弋,是你让我懂得‘情爱’二字,我却问你,你自己懂了么?”
我刚好丢/泄出身,蹙眉急喘,不能言语,身子一抽一搐,紧紧绞着他发抖。
他停了动作,略微退出,居高临下俯视我,再问了一次:“你自己懂了么?”
我醉酒似地歪在床上,双眼发茫。
他托着我背脊往上一抬,威压愈重,眼底掠过狠绝,如一盆冷水,终于把我从清海欲/壑中惊醒。
我这时才发觉,成败在此一举!
我已经是粘板上的鱼肉,任他宰割,若一语之失,他现在就能如言采我灵元,令我功力全无!我居然在这种关键时刻拎不清楚,险些坏了大事!
我双腮奇红,迷离双眸,似怨似嗔地迎着他:“我只晓得,当听你说,不管我是谁,我的过去如何,你都只认我是你的卫弋,我心里酸酸的,却很高兴。”
他星眸中秋雨霏霏,飞絮零乱,
我伸手抚着他眼角,着迷道:“我喜欢你这样看我。”
他辗转低叹,双手按床,压□子对我一啄再啄,反复用力揉着我柔软处,故意横冲直撞。
之前他不过照章办事,我就死去活来,如今他爱/欲心狂,我除了在他身下魂飞魄散地恸啼,已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忽而,底下滚烫巨壮的怒龙又自行震颤,惊得我面色煞白,通体冰冷僵硬。
他……他又要入宫?
是泄阳给我,还是采我元丹?
及待对上他双眸,里面有疾风骤雨,更多的却是不舍和爱怜。
卫弋,你实在愚蠢。览冥又怎会强你伤你?
我曾欣羡青鸳可得一人全心宠爱,轮到自己时,却比青鸳更加不知好歹。
“会,会损你元神的。”我颤悸不已,使劲儿推他,却似把双手搭了过去。
“回去后,莫疏于练功,莫惹是非,莫闯祸,莫逞能……天塌下来有我抗,嗯?”他含着我的耳心,气息不稳,反复叮嘱。
我鼻头又酸又痒,紧紧揽着他肩膀,说不出话来。
“若心里恼我,不理我就是,别乱跑,一定要安全回来,千万莫背着我做傻事,嗯?”
我重重点头。
每次都这样罗里巴叽,每次说的话都差不多,可我十分受用,很喜欢听他跟我讲这些废话。
他不再多言,提枪猛杀,在我失声痛啼中戳破花/心,径入深宫。我两腿踩着床板不安分地时曲时挺,眼角眉梢泪珠连连,双手乱挥,不意抚到肚子,竟隔着皮肉摸到棒头,心眼一阵酥麻,似乎有什么东西深入骨髓,再难抵御,身躯急挣螓首乱摇,却始终摆脱不得,忽而一声吟哦逸出喉咙,腰蓦地向上拱起,直弓到肢体极限,稠浆如汪洋澎湃,倾斜奔腾而出。
他稳住真气,一滴不漏的吸纳,搬运转换后,往后略退了一退,再度前挺,急速促短迅猛的冲刺,尽数喷在我玉宫中。受玄阳之精一浇,我乍然悸啼,骤又丢了身子,喷涌之势更胜前次。
我两眼已哭得红肿一片,却被他牢牢固定住,双目对注,似铁器遇着了磁石,无论如何分不开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天残棋局
短短两日,来回穿越七千八百年,就算我得了览冥不少精元,也累得半死。
览冥仍是我走时的姿势模样,天残局解到一半,正是最关键一子,他全神贯注,无暇顾及其他。
天残局,说简单些,无非就是个天下大劫。弈法中所谓打劫,即黑白双方都把对方的子围住,若轮白子下,可吃掉一粒黑子,反之,若轮黑下,亦可吃掉一粒白子。但如此往复就成为循环无解,所以弈法中禁止“同形重复”,提一子后,对方在可以回提的情况下不能马上回提,须先在别处下一着,待对方应一手后再回提。
当时我解这盘局时,刚吃过一个倒脱靴的大亏,打过几次劫后,觉得情况不对,估摸这是个陷阱,就懒得应劫,动了其它地方的主意,没想到很快点成死局。
此法行了数次,始终不通,我才揣测此局恐怕反逍遥道,玩的就是纠结,于是疑神疑鬼地和对手死磕,渐渐磕出个缓三气劫。一般来说,宽三气以上的劫机几乎没有应的价值,我中途放弃,没想到一子失,子子失,被师尊牵着走,迅速落下败势。
最后勉强算我解开了,四劫循环,是场和局。
我问师尊解法到底是什么,他没回答我,只说这场局是远古时代他和一位故友挚交下出来的,胜的是他那位故友,而他和我都败在——不够执着。
以览冥的个性,心中无劫,眼手不应,估计再下一千万年也解不出来。
我撑着膝盖看了不多久,上下眼皮打架,头也一点一点地,干脆坐到他身边,把头钻进他怀里,避开晨昏之光,没几下就睡着了。
醒来时,入目两点金星闪烁,里面倒映着我的影子。
我揉揉眼睛歪坐起来,扫到局面,几乎跟我眯眼前一样,忍不住睨着他:“你……不会是一直在看我睡觉?”
他面无表情,目光转回弈秤,手提一子,似乎在思考,就半天不见他动。
我睡得迷迷糊糊,浑身乏力,头靠在他肩膀上懒洋洋地打呵欠。
“如此……无忧无虑,甚好……”
他声音蚊子大点儿,我脑子又在发散中,不清不楚听到这几个字,愣了半天,才大约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可他没来由冒出这么句话,想表达什么?
我不确定,用手揪着他脸颊硬转过来,痞痞地笑:“你在担心我?”
他抿唇不语。
我好整以暇地盯着他,没打算他能吐出什么象牙来,只是想起以后的他看着现在的他,莫名窝心,莫名地想笑。
他竟然老老实实开了口:“此数十日,汝之言行,不同寻常。”
我反应慢半拍,回味过来他是指我回去之前在钟山修炼的时候,不同寻常?有吗?
这可是我屈指可数的心无旁骛的刻苦用功的时光啊!没日没夜地修炼打坐,其他时候我不敢说,这数十日,我绝对是空前绝后的循规蹈矩!
等等……难道他的意思是……捣乱的我,没事调戏他的我,才是正常的?
不错,那段时间,我对他心里有疙瘩,的的确确当了回——“正人君子”。
我嘿嘿笑着去搂他脖子,他不躲不避,神情亦是静如止水,但这种默许的态度,十分助长我的淫/嚣气焰。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好歹是个君子,我不找你,你就不知道主动过来抱抱我?”我故意逗他,吹着他耳心媚声浪气:“如果我一直不理你,你怎么办?”
他微微侧首,避开我的“兰馨芳香”,目光始终胶在弈秤上,手却抚着我头顶轻轻拍了拍。
掌心的温暖似乎传到我心里,连带着我的微笑都温暖洋溢。
时光之河仿佛就此静止。
钟山,忘渊,心湖。
览冥,卫弋,相对,恒久……
仿佛一如天地之初。
------->------->------->------->------->------->------->------->------->-------
我难得淑女地静静靠着他肩头,谁也没开口,谁也不忍心打破这宁馨和美的气氛,直到冬翁匆匆而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冬翁见我在场,却不避讳,径向览冥深深一拜:“回禀神尊,吩咐之事已经安置妥当,不知神尊欲何时起身?”
听冬翁提点,我才察觉,先前一门心思想着练功,想着返回现世,倒不曾注意览冥在钟山默默陪伴我已经有些时光。我原以为要么是他天生性子温吞散漫,要么因为我的缘故耽搁了。如今想来,不禁莞尔。他手下贤能无数,又哪需事必躬亲,上回出山,却还是被我添了乱子。
难怪他说我是他的煞星。
“你要去哪里?”我插嘴询问。
他毫无隐瞒之意,径答曰:“近来九阴诸鬼蠢蠢欲动,似有所图。自吾苏醒,尚未至九阴巡游,是以令冬翁着办此事。”
鬼界的事情,多半还是兀屠搞的鬼。就算抓不到我,单凭他手中所握开天斧、天机镜和五方来去阵,亦未尝不可图事。烛龙在九阴鬼界积威日久且德高望重,他现身警摄鬼军,可以压上一压,或者,还能分散兀屠的注意力,对我而言,倒是绝妙的机会。
我闷声沉思,不予回应,却听览冥轻问:“汝不欲随吾前去?”
我闻言愣愣抬头。
我一听他去巡游,第一反应就是趁机溜去找云大郎——虽然,鬼界让我心头痒痒,好奇得要死。
师尊提到的三件事情,现下看来最容易的就是破坏五方来去阵,好歹我们已经找到神不知鬼不觉进入剑坛的方法,可甫听览冥之邀,我竟鬼使神差地冒出句傻话:
“你要我留在这儿我就留在这儿,你想我陪你去我就陪你去。”
冬翁忍着笑意顾左右而言他,览冥则在我无辜纯洁的目光中耳根晕霞。
他略微沉吟,柔声对我道:“鬼界不同于神界,或有危险未知,汝仍留钟山静养修炼,吾令盘榖君、冬翁君在此守护。”
“好。”我无比乖顺。
他盯着我,眸空云轻,我却读出了些欲言又止的意味。
我笑嘻嘻走到他身边,用肩膀蹭蹭手臂,然后伸手抓住他两根手指,撒娇地晃晃:“你自己小心哦。”
他看似漫不经心地“嗯”了声,向冬翁点点头,冬翁会意,于前引路,领着览冥离去。
览冥登云驾雾,宽袖曼舒,丰神秀逸,不料云起向天之时,他竟然回头,一泓清眸中淡蕊吐香,幽幽直扑我心窝,仿佛在纳闷:
你真的不跟我走?
我险些就要克制不住色心大作冲过去抱住他大腿跪求同行!
这一眼很轻,很快,他迅速收回,眨眼便消失无踪。我仔细回忆了会儿,确定这是他第一次走得不那么潇洒,不那么有气势,忍不住又拙嘴奸笑起来。
------->------->------->------->------->------->------->------->------->-------
大荒融父山的五彩盘榖,知其为何者甚少。我久仰其名,但不同蓐收、女魃、冬翁,好歹都听过一些传说,这位却低调得厉害,完全不知他干啥的。他神号里带五彩,总归不会是以前专门给览冥看补天石的?
冬翁引来一名状汉,秃头,面有刺青,虎目鹰鼻,上身赤/裸,仅着犄角狗首形状的肩甲,下肢着银色锁子甲与金色盔靴。
冬翁向我介绍道:“这位就是盘榖君。盘榖君一身五相,民间所谓溪边神,便是其中一相。”
我恍然大悟:“久仰久仰。”白狗溪边,其皮毛可辟妖邪毒气,在人间那是大名鼎鼎,凡间那些江湖术士开坛做法洒狗血的典故就是从这里来的,不过白狗毕竟仅此一头,从此俗世黑狗便遭了殃。
盘榖为人并不如面相那么凶恶,与我见礼毕,又代应龙将军一事向我道谢,我这才觉得当初这档闲事是管得大得人心。
闲聊两句后,我后知后觉有些不妥当,遂问:“两位都留守钟山,那览冥神尊岂不是独自前去鬼界?”
冬翁笑曰:“玄君勿需担忧,神尊与夭舍上神结伴,且有蓐收君奉命护驾。”
也是,这时代也来了好几次,蓐收倒一次没碰上。我又想到师尊叮咛过我,关于历史的必然,想到未来的蓐收之前仿佛并不认得我,遂暗暗松了口气,嗯,以后蓐收在,我还是躲远些的好。
冬翁又向我交代过一些琐事,末了转达览冥的意思,让我暂居忘渊水宫。
我对此安排十分满意,随冬翁前往水宫时忍不住问道:“这水宫叫什么名字?”
冬翁歉然一笑,抚须道:“无名,神尊对诸般小事向来不上心,玄君若是喜欢,便随便起个名字,想必神尊不会反对的。”
冬翁的态度,已经俨然视我为钟山的女主人……哦,不对,在他看来我该是第二个男主人,唉,神界实在是民风开放。
我也不跟他客气,到了宫门,手指虚捉空笔一挥,在宫门顶上刻了龙飞凤舞两个大字:
春/宫。
见多识广历经沧桑的冬翁怔在门口,面部抽搐半晌,愣是没能端住稳重的姿态。
作者有话要说:溪边的故事是真的,可以度娘,不过它和盘榖是两个,我这里塞一起了。道士洒狗血祛邪就是从溪边来的。
黑狗,我不是故意耍你的,哈哈。
注:卫弋回到景福二年,第二次再去七千八百年前——天隅四年,实现的是时间无缝对接,so对于当时的览冥来说她根本没有离开过!
继续求收求评,霸王的一辈子看不懂六夜!!!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重出江湖
平日耍耍鞭子炼炼功,琢磨琢磨羊皮纸上的五方来去阵图,闲暇时在春/宫里滚来滚去觊觎览冥的宝贝,时常偷几个藏着,过几天忘记藏哪里了,又继续偷。偶尔也有惊喜,譬如翻箱倒柜找宝贝时意外发现之前的藏宝盒。
间或有览冥带话过来,言简意赅,无外乎都是些心法秘术,循序渐进地要我操/练。
每次我问冬翁他走到哪儿了,啥时候回来。冬翁总是这两句,“一切顺利”,“快回了。”
我怀疑是览冥叮嘱他这样诓我,省得我趁他归期难测,动歪脑筋乱跑,他也真是太小看我卫弋,我是那样的神么。
不知不觉,览冥去九阴鬼界已有十数日。
这日,神使来报,道他已经出了大桃木,受中天大帝之邀,前往天界,须臾即返。
想当年,天界也不是等闲神仙就能去的处所,昆仑之上三十六天帝都天宫,自帝炤堕魔后荒置,后来给三清五帝占了个便宜。也是,若不让这帮子后天神仙呆在三十六天上头,怕没过个几年就得天人五衰。毕竟,天界一日,莫说人间,便是神界亦要等上十年。
我掐指一算,他若呆上四五个时辰,人间起码也过了四五六年,差不多就快到天隅九年,若我记得不错,幽帝是没命活过这个年头的。
天隅九年,风云际会,天下大变。
览冥在这个关键时间去天界,定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
我谨记临行前师尊的再三教诲,戒骄戒躁,安等良机。
此番回到景福年间,览冥再次入宫泄阳于我,加上走火入魔那次,我统共得了他两成元神,真元已臻上神之境,但须得使其流入经脉,为我所用。于是,我请冬翁、盘榖为我护法,正式闭关修炼,直待览冥归来。
时光转眼即逝。
天隅八年秋东之交,一直对我虎视眈眈的兀屠终于沉不住气,再次奇袭钟山。览冥早有警备在先,设钟山奇阵重重,冬翁、盘榖两位神君相助,我更非当初那个见了兀屠只能抱头鼠窜的卫弋。
不过,我三人联手,仍显左支右绌,但兀屠对钟山结界十分忌惮,不敢恋战,只得暂退。
我想,只要消息传到览冥耳朵里,他必然即刻启程返回钟山,快则三日,慢则五日。
------->------->------->------->------->------->------->------->------->-------
独自盘坐在春/宫冰榻上,我面前束置好整整齐齐的火浣裳、相风扇和龙须鞭。看家宝贝唯独没掏出来的,一是百宝格,二是览冥送我的相思扣。
身穿一袭白质红纹的罗缎衫,头顶黑发侧拧挽髻,随云卷动,后脑长发披散,束以藏红色丝带,我对着水晶镜,满意地鉴赏自己荣光焕发的新容颜。
新颜,亦是旧颜。
我已经在钟山当了四年良家少男,我也被兀屠亲眼目睹庐山真貌,元咏妍,是时候该你重出江湖了!
把其他行头收拾妥贴,我一手摸着鞭子,印堂虬纹青光流转,正要整装待发,却见一布衣轻装男子赫然出现在水宫中。
那模样不是我玄算子又是谁?
我手里拽着鞭子迎上去,他的脸色十分苍白,满脸病容,我奇道:“回来了?事情进展如何?”
“长话短说。”他拉着我:“你这次行动会出……”
他话音未落,殿外忽然传来览冥的声音:“卫弋。”
我与他皆是一惊,没料到览冥会这么快回来,牢牢记住这个时间点,不等他再说话,印堂虬纹青光,迅速消失。
再度出现,我依然在春/宫冰榻之上,身旁熟悉无比的俊眉星眸把玩着鞭子,侧首对上我眼睛,露齿而笑。[.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你来啦。”他说。
我冲他抛了个媚眼,指尖挑起他下巴,骚笑道:“往后四年辛苦你了,天隅八年十月三十日寅时,兀屠奇袭钟山,你自个儿加紧练功,否则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他摆出一个自以为风流的笑,耸耸肩膀:“拜托,你都过来了,说明我铁定没事。”
我收手叉腰,又仔细睨了他半晌,轻摇螓首:“难怪你这么说,自己跟自己说话,怎么都很奇怪,不过,这次可是我先说。”
他双臂抱起,斜我一眼:“我要说的话都被你说光了!好了别废话,赶快走,万事小心,你要敢死,我化成劫灰都不会放过你!”
我笑着点点头,继道:“走之前,你帮我个忙。”
------->------->------->------->------->------->------->------->------->-------
这四年,我把冬翁、盘榖的起居行度摸得烂熟于胸,何况现在顶着一张陌生的面孔,毫无真气可循的我顺利溜出钟山。
“玄算子”在我离开钟山后,如约上万壑岩山路口晃荡一圈,摆出蠢蠢欲动的模样,我则在暗中鬼祟监视。
我这次来到幽帝青鸳时代,目的明确,一是要阻止兀屠的计划,二是要了解自己的生世。可无论哪一点,我都必须先进到青玉宫,找机会接近兀屠,接近槿儿,接近幽帝——尤其是幽帝,瞒着他与槿儿青鸳接触绝无可能,最好的法子就是在他眼皮底下光明正大地来,所谓大隐隐于市。
而玄算子目标太大,我本身却无气息可察。无影无相,于我而言,最好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改头换面,采用另外的身份。
若览冥知道我的打算,必然不肯放我独闯龙潭虎穴,可要他陪伴我再往青玉宫,很多事情就难以暗中进行,束手缚脚,我们又会回到最初的被动局面。
初始,我本打算阴奉阳违,这次回来先不见览冥,自己去青玉宫,可反复考虑,又觉得览冥和师尊的担忧不无道理。我若不自量力贸然前往,不仅什么都做不了,更糟的情况,还会送羊入虎口,白白便宜兀屠。
最终,我还是选择到览冥身边,见机行事,却没料到机会来得这么快,一下就遇上他出远门。
一个计划在我脑海中迅速形成。趁览冥巡游鬼界之际,我先在钟山闲云野鹤直到他回来。一方面是为了让览冥安心;另一方面,自打上次在昆仑被掳,我就怀疑兀屠一直在秘密监视我或者览冥,只要我离开览冥的保护网,他就会出手,然而他却忘了,我是可以穿梭时空的。
玄算子在钟山当活靶子,元咏妍却可以去青玉宫“为奴为婢”!
览冥离开不到两日,我就见到了从四年后穿越回来的,顶着元咏妍相貌的我。
我当即知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当她告诉我四年后兀屠奇袭钟山的确切时间时,我略微吃惊。原本乐观估计,自己能争取到十来日的时间,却不料览冥这一去会是四年。有四年时间,莫说我自己功力可以大增,就是偷偷潜伏入青玉宫的计划,也可以更加缜密周全,真是天助我也。
心里有底,四年来我发挥了自己潜能的极致,静心修炼,如今可是今非昔比啊!
本想趁这四年时光,把师尊给我的五方来去阵法也推演出来,不料事与愿违。且越是潜心钻研,越是惊讶,敦玄天女不愧为天下第一结界术师,天赋异禀,终我一生没见过如此复杂的阵势算法,只得暂且作罢。上回助我离开剑坛的是云大郎,或许《瀚野古卷》中会有关于五方来去阵的记载,等出去见了云大郎后把《瀚野古卷》借来瞧瞧,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解决之法。
话说回这边,遇到四年后的我——“元咏妍”,让我帮忙在钟山山口闲晃,假装要偷溜出钟山,我猜她是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于是也特别留下心来,果不其然,被我们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影子。
那影子一闪即逝,快得难以捕捉,我没看清楚,却不得不压下好奇心,按“元咏妍”所吩咐那样,迅速撤返钟山。
这影子在我脑海里装了整整四个春夏秋冬,如今,终于可以见其庐山真貌了!
会是兀屠本尊么?
“玄算子”形迹可疑地踱来踱去,突然贼眉鼠眼望身后东张西望半晌,便挪着小步往外滑。看得我唏嘘不已,原来自己这样子如此猥琐!
眼瞅他即将跨出钟山结界,我心头警钟大作,高度紧张,不放过丝毫风吹草动,死死盯着当时影子出现的方位。
“嘶啦”轻响,我终于看清了那影子的形状!
蜿蜒逶迤,蛇行匍伏。
我心思一动,施展烟遁术,不声不响尾随而上。
在一个山角石洞,我捕捉到它的全貌,并不真切,眨眼间它就钻入洞深石底,无影无踪。我亦没有再追根究底,只因这身形我实在过于熟悉。
监视“玄算子”的是个老熟人,还是个向来待我不错的。
却不知,碧蛇姐姐,当初你是真心待我,还是早识破我身份,故意接近而已?
想到这儿时,我微微怔愣,颇有些感怀黯伤。换做以往,我怕是无论如何不会怀疑到这层关系上,可经历这么多事以后,我看谁,都带着利益的标尺,带着审视揣度的偏见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jj有点抽风,12点更了不刷出来,一般wap用户能看到
你们12点不要刷,直接点前一章看看有没有下一章的显示就知道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初见青鸳
离开钟山,我到最近的城镇雇了马夫,扮作宽裕家境的小姐,要往南京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却没料到,这一路实在坎坷。
离城十里,郊外树林,马车夫动了劫财劫色的念头。他在我手上自然讨不得好果子吃,被我一拳打晕过去。换以前闲得发霉的我,可能就继续楚楚可怜哭哭啼啼把此人扭送官府查办,但现在实在没工夫收拾这混蛋,干脆扔在树林里由其自生自灭。
我在一个小村子里改换行头,做江湖人士打扮,一马一剑,任意南下。
不想途径通天峡一带遇上两三马匪出没,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载,也不掂掂自己分量,敢来抢劫!?
我揍跑马匪后,觉得低调行事似乎总爱跟我对着干,还是莫这样瞎折腾,直接飞过去算了。刚打定主意,忽闻地动山摇的马蹄滚滚。
漫山遍野的马匪提刀拿枪,扬起尘烟,直直冲我过来。
我就一个人,再肥也值不得你们如此劳师动众啊!
我目瞪口呆,刚想脚底抹油,回头一看,更加惊震。
明显打扮行头自成一家,手腕上系黑布的另一帮土匪从另一个山头上大叫着杀至。那跑到最前头的一个,还穿着破破烂烂的官兵服,五花八门,一盘杂烩!
我策马躲避,他们果然不在意我,兀自交接,杀得兴起。
通天峡,似乎离炤国皇都也不算太远,世道怎地这样!
我起了疑心,还是老老实实乘马船南下,一路走来,车辚马萧,民生哀道,杂草生陇亩,匪盗窜乡里,岂止一个乱字了得!原本我不必取道皇都,却抑制不住好奇,专程进了一趟京城。
牵马徒步在京城街道上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我摇摇头,折身离去。
外面乱成一团糟,这里却歌舞升平,处处透着股穷凶极奢的**浮华之气。
亡国之相。
亡国之相!
------->------->------->------->------->------->------->------->------->-------
继续南下到了啸龙谷外,我仍在上回跟览冥一起投宿的客栈落脚。
元咏妍的模样虽入不得我法眼,在人间倒算数得上号的美人,美人出门在外,总归易受青睐,赵掌柜此回对我的热情,比头次对着玄算子可是丰盛了不少。
可饶是如此,他竟不肯将上回览冥住过的房间租让于我。
“这位姑娘,以前路过这儿?姑娘不知,那间屋子早封起来,不用作客房了。”
我忍不住询问原委,哪里料到他竟神神秘秘道,那间屋子是块福瑞之地,是他客栈的灵脉所在,他自个儿房间都能让出来,独独让不得这间。
原来自从览冥与我离去后,凡住过这间屋子的人,总会被突如其来的幸运砸中,官位、金帛不在话下,逃死、去病亦不稀奇,最厉害的,是一个修道半隐的员外,一夜顿悟,光天化日之下,飞升成仙了!
我啧啧惊叹,却觉此事不足为奇。
毕竟,那可是览冥住过的房间。
我也不强求,让赵掌柜随意安排间上房,便安安心心在这里等着云大郎带人上码头运材料。
运气不错,两日之后,督匠队出行,带队的正是云大郎。
我没有露面,偷偷在他酒里施了个小法术,就先去客栈外的石桥上等他。这石桥有杨柳白桥的美称,不少公子小姐在此驻足赏景,留恋不去,我蒙面纱在这儿一站,泯然众人矣。
约摸半个时辰后,云大郎醉醺醺地走出来,撑着棵树挠了半天头,才踉跄着往桥上走。
路过我身边时,我愉悦地轻道:“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他闻言停下脚步,头晕目眩地半个身子挂在桥栏上,与我隔了两步,佯装不认识。
“你是……?”
“你祖师爷玄算子吩咐我来找你。”
“……有信物没?”
我还以为这呆子又傻头傻脑对我掏心挖肺,如今看来,总算剩了些脑子,不过,也说明未来的我办事不力,这些事情都没交代给他知道么,哼。
“上回他在剑坛外头答应过送你的东西,我一并带来了。”
剑坛的事情,只有他知我知,我这么一提,云大郎不疑有他,遂问:“祖师爷要你找俺做什么?”
“他要见你一面,却不想暴露你的行踪。”
“那今晚俺……”
我打断他:“大郎,上回你帮他逃出剑坛,留下的痕迹肯定让对方起了疑心,以后须得慎之又慎。”
云大郎略微沉吟,复道:“六日之后,俺还会带队上码头,俺在码头要上船验货,那时单独见上祖师爷一面,不会有人察觉。”
“好。”我依旧对着江面:“你先走。”
他又趴栏杆上吹了会儿江风,客栈里与他同行的一名二三十岁的男子走过来,拍着他肩膀问:“云大哥,怎么突然出来了。”
“俺头晕得厉害,这上头风大,凉快。”
“大家还在等你喝酒呢!”
“等等,唉,你陪俺再吹会儿风。”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走走走!”男子不由分说,硬拽着云大郎离去。
------->------->------->------->------->------->------->------->------->-------
六日之约,风和日丽。我作男儿打扮,一身短打,头戴蓑笠,早早到码头租了辆客舟,撑着梢子等候云大郎。
这里不仅是南来北往商贾货物集散之地,亦是摆渡过江之所。今日生意兴隆,挤满舟舸,我离摆渡码头最远,靠着卸货港,摆明不打算做生意。
我这边厢安着心等人,却偏有种缘分叫孽缘,死耗子总爱掉到瞎猫嘴中。
“船家,我们要过江。”
一道故作低沉的清脆呼唤,把我的注意力从货船码头唤回。
这年头,神仙都分得清楚到码头后该上哪里找船渡江,怎还会有人蠢到如此地步?
我敷衍地瞥他一眼,原想一句话打发掉,孰料不及开口,眼睛转过去最先瞄到他的腰带扣,不禁怔了一下。
他腰上系了条黛色腰带。这腰带的材质我不识得,只一眼认出腰带扣上嵌着的青玉实在好大一颗,且腰带多扎了圈,显然不是很合身。
忍不住目光上移,把“他”看了大概。
来人一副公子扮相,头束髻,戴翡翠小冠,鸦青色圆领襕衫,眉如翠羽,肌似白雪,腰如束素,齿如编贝。素净的脸上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
若点染胭脂,佩环挂玕,定是位绝世独立的倾国佳人。
我临镜自赏,向来认为自己模样生得好,虽及不上帝炤和览冥,也算得上天生丽质。如今对着这张精致绝伦不施粉墨的天然芙蓉,自然而然的反应竟是如何修容填眉才能画成“他”那模样。
我暗自琢磨会儿,愕然省悟过来,差点掩饰不住眼底惊异。
这张脸跟我好像!可我不管如何修饰,总比“他”少些什么东西,淡则过平,重则颇妖,始终不及!
他,或者她,不会是……青鸳?
虽然我现在顶着元咏妍的模样,还是忍不住低下头,把斗笠压压。
下意识的动作后,我忽然警觉到情况有些不妙。
这只大摇大摆女扮男装微服私访的风筝是逍遥自在了,那放风筝的人,还指不准怎么扯线呢!
若因青鸳误打误撞遇上我,牵出暗中监视保护她的幽帝爪牙,对于低调的云大郎和我来说,可不是多么愉快的事情!
我端出云大郎的说话口音,憨厚可掬地回答:“这位公子,摆渡的码头在那边,俺今天家里有事,做不成您的生意啦。”
“咦?这不也是码头吗?”“他”五分疑惑五分恍然,闻言不再跟我纠缠,转头转身,露出一直掩在她背后的小影子和一头威风凛凛的猎犬,“阿槿,我们去那头找船家。”
阿槿?
我忍不住斜身偷觑,先看到被女扮男装的公子挡着的人衣衫一角,差不多材质的公子服饰,品红白纹束腿长裤和栗色短靴。
等“他”转身跑开后,我看到阿槿的样貌——不是槿儿又是谁?
怎么天机镜可以如此堂而皇之跑出来溜达么?
就算笃定览冥在九阴鬼界分/身乏术,好歹也该考虑考虑我们这些虾兵蟹将的感受!
男子十五方束发,槿儿眉目身形不过十一二岁,扎两小羊角辫就得了,她偏把发髻束得干净整齐,小大人似地,手里还牵着根套狗绳,拽着猎犬追在青衣公子后头,小腿抡得飞快,好生可爱。
我瞅着跑远的青衣公子,看来我猜得不错,她的确是青鸳了。
果然和我很像!
指尖轻弹,用引路粉青鸳衣角画出条肉眼几不可见的青色虬纹,我稳稳坐回去,悠然放她俩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考虑到读者的感受,我把文案改了,多加了一句不动脑筋的慎入,敢挑战自我精神分裂极限的乱入。
另,我很郁闷,也写完三本书了,为毛作收还是600,很不利于我未来开新文冲榜啊,再这样下去我会自信心受到毁灭打击而从此告别作者生涯了……
就顺道作收我一下,5555555555555!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奇货可居
青鸳和槿儿离开约莫一个时辰,云大郎姗姗来迟。
我老远便一眼找到他的身影,确定他已经按约定在码头栏杆上找到我留下的暗号后,立刻施法出现在其中一艘货船的船舱中。
面上幻化,显出孟江的模样,又稍稍整理仪容,安心等候云大郎。
又过了两盏茶的时间,一直毫无动静的甲板上传来孤单的脚步声,慢慢走下梯,进了底舱。
我躲在隐蔽处,确定仅云大郎一人,才从暗处露了身形。
相互见礼寒暄如约对过切口后,我摸出百宝格,将其用法和各种材料的大致属性简略介绍过一遍,云大郎看我的目光也已经从惊喜不已到痴痴颠颠,当然,后者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我那堆身家性命。
他东摸西看,爱不释手,扯着我问东问西,因为刚好是我感兴趣的话题,我一时忘形就跟他多说了几句,眼看这事情要没法收场,才拍脑袋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同时又暗暗怒己不争。
我赶快制止了这越来越没变没际的话题,拍着他肩膀道:“大郎,这次过来,还有件事情要跟你交代。”
“什么事?”云大郎自然不是看上去那么傻乎乎的模样,察觉到我口气,立即警觉我要说的是紧要事情,迅速收心,态度亦严肃起来。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可能三四年,也可能更久,上回桥上和你对切口的姑娘,你还记得罢。”
云大郎没有追问我去处,只认真点头。
“她叫元咏妍,是我的心腹,我让她帮我办些事情……可能会要你帮忙出主意,我走之后,你待她如我,明白吗?”
云大郎抱拳应诺。
我又道:“以后她会把见面的地点和切口放在今天那处栏杆的地方,只要你有机会来码头,记得去看看。若能去就去,不能去回个暗号,千万千万记得,任何时候你的身份秘密才是最重要的。”
他慎之又慎地应承了我。
其实这次约大郎出来,我原想直接告诉他元咏妍会直接应征入宫为奴,可刚才突然见到青鸳和槿儿,临时改了主意。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若能直接利用这两人吸引幽帝的注意力,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又大致问过《瀚野古卷》中关于五方来去阵的记载,他应承帮我把相关部分誊写一份译文交给元咏妍,这才依依告别。
------->------->------->------->------->------->------->------->------->-------
离开云大郎,变回元咏妍的相貌。孰料刚出甲板,天边忽而一道闷雷,紧接着大雨倾盆,瓢泼直下。
爷爷的,何处龙王敢坏本座大事!我在青鸳身上用引路粉打下的标记可莫被这雨给冲没了。
放出引路蜂,略整斗笠,我跳上小舟,急速撑船渡江。
过了江,才发觉这边的城池更加繁华。可我无暇流连,一路追着小蜂,到了一个叫做玲珑阁的地方。门外六名彪形巨汉,如大罗金刚护法,再瞅这气派装饰,倒颇具风雅,想必是专宰有钱人家公子小姐的。
我运起脚步,没影而入。凡胎肉眼自然看不到我,仅可辨察出一阵清风拂掠。
里面格局隐蔽,廊院幽深,我如愿寻到青鸳的时候,一华服男子正与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我隐去身形,当了回梁上君子。
华服男子面如敷粉,锦衣玉饰,举手投足贵气十足,他打开桌上剑盒,向青鸳十二万分客气道:
“此便为古剑豪曹。”
青鸳负手上前,垂目细睨。
一旁靠墙软椅上品茶的小公子槿儿脚踩在猎犬背上,悠闲自得用足尖恶踢猎犬,惹得大狗“嗷呜”直吠。
刚才不曾留意的猎狗原来也不是俗物,瞅着真身竟然就是龙兽狴犴。
“《古越绝书》载,越王有宝剑五数,名‘纯钧’、‘湛庐、‘豪曹’、‘鱼肠’、‘巨阙’。王闻薛烛精于相剑,召之,取毫曹,薛烛曰:‘豪曹,非宝剑也’。”
华服公子站在青鸳身旁点评,朗声清澈,青鸳不看宝剑,却先抠开剑座,取出一个纸包,展开后里面是些风干的药草,她用手指沾过碎屑,放到舌尖品尝,然后心不在焉询问:
“这不是宝剑?”
那华服公子温文一笑,对青鸳的行为视若无睹,继续道:“非也。相比纯钧,豪曹自然光华散淡,然此天下,已无纯钧。阁下难道不曾听闻此言,‘豪曹,剡锋之精绝,操者非项羽、彭越,则有自代之患’。”(你们假装这个时空也有项羽彭越和薛烛!)
青鸳验过那包草药,小心翼翼搁置回密匣中,复置宝剑于其上,扭头向槿儿使了个眼色。
槿儿从椅子上跳下来,‘风姿绰绝’地迈到宝剑前,用食指指甲沿着剑柄往下一划,最后弹了弹剑头,只听“铮”声长作,余音绕梁。
她漫不经心道:“真货。”
青鸳向华服公子点点头,带着生疏和客气:“玲珑阁果然名不虚传。”她从怀里掏出一颗指甲大的遗玉放于案头,淡声道,“此乃定金。”
“哈哈哈,公子果然龙凤之姿,出手不俗。”华服男子朗声清笑,语中却无丝毫贪婪之意。
他手捏遗玉,凝目鉴赏,笑而不语。
青鸳亦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两人似乎各怀鬼胎,一时静默无言。我颇为无聊地扫视房间,见槿儿亦无聊之极。她重新窝回软椅中,不多会儿自怀里摸出朵彼岸花,十指翻飞,熟练地剥丝抽蕊,不多时,竟折出一只红凤凰来。
我眼珠子险些没掉下去。
神仙不可靠,远古大神也不可靠!夭舍你镇而重之给我的什么破信物,人家槿儿随手就能编出一万只来!
还信誓旦旦说什么可以让我回到槿儿失踪前昔,折腾得我死去活来,原来问题出在你头上!
房间当央两人玩着大家都是木头人,槿儿则觑着华服男子,在他视野死角里偷偷给红凤凰注入灵气,让它绕着她手臂飞舞玩耍,不多时又指示红凤凰挑/逗狴犴犬.
不知小凤凰干了什么,槿儿忽而一缩手臂,痒呵呵笑出声来。
华服男子没动,青鸳回头看了槿儿一眼,终于决定打破沉默,率先开口:“阁下若对价钱不满意,直言无妨。”
华服男子继续把玩着遗玉,风流尔雅,不疾不徐道:“何必谈那腌臜之物,小生斗胆,向公子讨要两样东西。”
青鸳静静直视他。
“其一,东南十二郡的官盐经营权。”
哇塞,还说不稀罕腌臜之物,原来是嫌腌臜得不够!东南十二郡,自古以来就是炤国的富庶之地,天下钱仓,他可真敢狮子大开口。
我刚好在青鸳头顶,瞧她身形四平八稳,还算镇定,不过槿儿却收了玩心,头次用正眼看着那华服公子。
“第二样东西是什么?”青鸳淡声询问。
华服公子皎然浅笑:“只求与公子一荣俱荣。”
槿儿动容起身,走到青鸳身边,轻轻扯了扯她袖口。
我不知道青鸳脑瓜子在想什么,反正她半天不说话,开口就一个字:
“好。”
------->------->------->------->------->------->------->------->------->-------
今日暴雨十分厉害,地上积水几漫住门槛,青鸳从窗户看着外面雨瀑,只得接受华服公子提议,在雅室暂歇。
华服公子告退后,槿儿打发走所有侍奉的仆人,狴犴亦警惕地巡视四周,还驱掉了几头私下跟踪的小妖魔。
独独在我跟前走来走去,就是发现不了我。
青鸳和槿儿并坐,互不言语,以手沾水在桌上写字。
没想到这两人已经小心翼翼到这个地步。看来,她们对于自己的分量也很清楚,明晓自己还是被线扯着的风筝。
我功力远在这一人一神一兽之上,跟上她们之前已经观察过四周情况,屋外的确有几分本领的魔兽跟踪偷听。不过,即便兀屠在此亦难保证可轻易揪出我影踪,遂丝毫不惧,大大咧咧站在槿儿背后,低头瞅她们写的字。
槿儿先写:[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还敢拿这药给你,此人不可不防。]
青鸳回:[我知道。反过来,若此事暴露,药是经他手交给我,他也有诛九族的危险。他此举是在向我表忠,不仅要一荣俱荣,亦要一损俱损。]
槿儿又写:[此事逃不过皇兄之眼,你不怕他向皇兄吐出药物之事?]
青鸳摇摇头,手指沾过水,却久久没有落字。
我心思略转,想通此层错综复杂的关系。
华服公子的玲珑阁守卫森严,步步为营,自信此次见面为绝密之事,他奇货可居,欲向青鸳效命,以换家族之荣。
这座铁塔堡垒,苍蝇都飞不进来一只,却不代表妖魔不可潜入。华服公子千防万防,也防不住鬼怪,可青鸳和槿儿却很清楚,她们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出幽帝的法眼。
若我是幽帝,得魔兽回报,仅听他三人之语,没亲眼看到宝剑中的密匣,没亲眼瞅到这几个字,怕只会了然一笑,当青鸳不过以买宝剑之名,行拉帮接派之实。而以幽帝对青鸳烽火戏诸侯似的宠溺,恐怕只会继续听之任之,徉做不知。
青鸳便故意让他觉得,她还是那个别扭的,憎恨他的,无论如何翻不出他五指山的小女孩。
只是,这药,到底是什么药?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到一个很无耻的办法。
作收我!链接进去后点收藏作者!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愿者上钩
只是,这药,到底是什么药?
毒药?
青鸳应该知道幽帝绝非凡人之躯,如此千辛万苦买毒药药他?
荒谬荒谬。
她想自杀?不对,就她那细胳膊细腿儿的,要自尽找堵墙撞撞即可,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大费周折。更何况,槿儿并没拦着她。
我忽然想起临走前师尊的叮咛,难道青鸳买的是不死药?
也不对啊,她要肯主动寻来不死之药,陪着幽帝长命百岁,又哪来后头火烧青玉宫**的故事。
你娘亲的,这到底是什么药?!
我想破脑袋也没结果,还好青鸳为我解惑。
她终于落下手指,一笔笔写到:[其实,我只担心你。若没你陪着,他也不会轻易当上。让他知道你帮着我买虎狼之药,会不会重罚你。]
哦……原来是虎狼之药。
槿儿嘴角一勾,面上淡淡地,冲青鸳摇头。
我挠挠头皮。凡人吃虎狼之药吃得多了,可能会终身不孕,还落下一身病根,可青鸳你就算从小到大吃毒药,只需昆仑山上——不,随便哪座神山上一颗仙草,保准药到病除,儿孙满堂。
如果幽帝真想往你肚子里播种,青鸳你吃这个完全不顶用的啊。
我顿时恍然。
难怪把青鸳当命根子似的槿儿一点儿也不紧张。
青鸳,看来你还是徒劳无功,没能蹦跶出幽帝的五指山啊——
>——>——>——>——>——>——>——>——>——
毕竟是酷夏之雷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云销雨霁之后,烈日灼灼,暴晒大地。
渡头上,我瞅准青鸳欲登之舟,抢先施术迷晕了船老大,把他移到船舱里,又拿起角落里半坛子酒浇他脸上,刚收拾妥帖,就听青鸳在外头询问:“船家,过江。(.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持桨上岸,脚踏两头稳住船身,招呼她们登船。
青鸳径入船舱避雨,倒是槿儿路过时多看了我两眼,忽道:“你今天不是不做生意么?”
我一怔,抬抬斗笠,露出眼睛上下打量青鸳,笑道:“真巧咯,又是你们。”
青鸳似乎辨人面孔的能力极差,现在仍没认出我来,好奇地望着我和槿儿。
我一边划桨,一边解释:“原打算帮衬着拉货赚上几钱,没料到家里突然来消息,说老爹在船上喝趴了,没辙,只好先来帮老爹撑船,早晓得是这样,刚才俺就做两位公子的生意,顺路过来了。”
槿儿嗅了嗅:“难怪一大股子酒气,你老爹还在里头睡着?”
我呵呵一笑,把个云大郎的神态演得惟妙惟肖。
槿儿身子矮,从底下仰望我不受斗笠遮掩,多看了两眼后,又道:“姑娘模样生得十分标致,为何做男儿打扮,风里来浪里去的?”
我故作惊讶,转瞬羞赧,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小姑娘怎地只说俺一人。”
槿儿莞尔:“姑娘眼睛嘴巴一样的辣。”
我爽声轻笑:“哪里哪里,不过日日渡船,走马观花,见识的人多了。”
青鸳迷茫的眼神忽而一扫浓云,微张小嘴,总算反应过来我们不久前才有过一面之缘。
紧接着,就到我大放光芒的做戏表演。
我真是挖心掏肺,把在人间积攒数百年说唱的本领发挥得淋漓尽致,一路吹得天花乱坠,妙趣横生,把槿儿逗得咯咯直笑,前仰后合。
最先,我都打着乡里见闻,扯些插科打诨的无聊笑话,等她随性放松后,我又自然而然讲了一则故事。
故事是真故事,当年我拜过孟江坟头后听那些来吊唁扫墓的老人家讲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说得是孟江初投军营,很快晋升为什长,不到一月又立功,被封百夫长,他上头一名小心眼的军官,横竖看他不顺眼,故意刁难道:“听说你聪睿过人,深谙兵法,本官想试试你的功夫,你敢跟本官比划比划么?”
孟江回道:“大人,军营中禁止私斗,否则军法处置。我倒有个法子。”他从怀里摸出枚铜钱,“看我二人刀法,谁能将这一文铜钱斩成两半。”
军官自诩刀法一流,让孟江先手,还请来旁人公证,故意要在众人面前扫孟江面目。孟江挥刀而下,开山劈石,截断铜钱下的巨石,却有失准头,没碰着铜钱半毫,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那军官趁机显摆,淋漓挥洒一连三十六刀,刀刀劈在铜钱上,直待收刀平气,铜钱才应声而断,立马博得齐齐喝彩不绝。
我把这故事改头换面,随便栽到个张三李四身上,说得绘生绘色,连一直端坐舱内扮沉稳的青鸳亦不禁竖起耳朵,专注聆听。
没想到,孟江转头就捡起半枚铜钱,直上军衙,状告此官曰:“身为百姓父母官,目无王法好大胆,元隆通宝劈两半,不断也得先撤官!”那军官的官印当时就被摘了,且众目睽睽下,根本辩无可辩。原以为故事至此,智者已胜过匹夫之勇,没想到还有后话。
说是过了数年,孟江已是先锋之将,率兵驻扎此地,入营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带他去见当年的军官。兵使引他至一劈材伙工前,刀法利落之极,他一眼便认出这是当年被他害得罢官的军头。
孟江三言两语,大意说,这是磨练,是考验,是黎明前的黑暗!而经历了黑暗的你,已经涅槃重生了!
军官感恩戴德,叩谢孟江,从此策马追随,为左右驱使,官拜二品,为开国五虎神将之一。
“所谓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心智,挫其威风,方可退而自醒,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末了,我感叹。
迎着青鸳的目光,我知道我在她心中已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青鸳逐渐主动与我攀谈,东拉西扯,暗暗考我本事。我把自己充分发挥成一个颇具才情深藏不露的山野隐士,言辞粗俗却屡屡暗含理趣。
一个渡船的山野村姑,如何有得此番见解?青鸳和槿儿看我的眼神有惊奇,有探究,但更多的是防备。
到码头后,彼此作揖告别,我哼着歌走回船舱,看着“老醉鬼”床脚的鱼篓,得意一笑。
卫弋钓鱼,愿者上钩——
>——>——>——>——>——>——>——>——>——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置身完全陌生的处所,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我满脸茫然不安,心中却了然。
纵使七八月之交,昏暗的房间中亦是阴风阵阵,肃杀冷瑟。我“难掩惊惧”起身,故作镇定,却“停不住”微微作颤的四肢。
眉眼缓缓沿着房间四周转动,观察良久之后,才挪了步子,警惕地挪向屋门。
窗外弯月洒下惨白光晖,和着照夜风灯,把一个缓缓靠近我的人影推到了脚下,我眼角已经扫到草屡下踩着的头影,偏作不识般,等着对方的豪华登场。
我很想配合,对方却不让我如愿,两手一拍,点燃了房间中的灯烛。
他的掌声厚实沉稳,我要伪装受惊跳起,在这个音调下也觉得有些吃力。
转过头去,房间三进台阶之上的宽榻,一黑色锦衣男子悠然而坐,眉间朱砂红痣若杜鹃泣血,妖靡艳冶。
上次我在他跟前因控制不住剑气,担惊受怕间只觉他一眼望去俊美非凡,却不曾看得仔细。
如今他凤目半阖,懒懒地俯视着我,却摄得我如作石雕,不可动弹。我怔怔与他对视须臾,才觉幽帝眼尾挑起的弧度与览冥极似,连着这逼迫人的威严感亦如出一辙,不过览冥给人的感觉是神圣敬畏,幽帝却让人觉得——自己是草芥贱命,生死早不在掌握中。
“有趣。”他眼如黑曜,若飞若扬,“醒来后不露丝毫惧色,且有胆直视于孤的,你倒是第一个。”
我闻言心惊肉跳,乍低头颅,心思急转之下,强令自己改变策略。
我敢招惹青鸳,故意卖弄引她注意,便料到幽帝迟早会找上门来。醒来时见自己莫名其妙到了不认识的地方,当即猜出九分,原说装腔作势,就当被他吓了一跳,却没料到这昏君目光如此毒辣,我演戏本事一流,都被他一眼戳穿。
他既能看出我在装怕,又在我面前自称为“孤”,我若还傻不楞登地照原本往下演,问他“你是谁”,岂不被人笑掉大牙!?
然而,如开始是装怕,此刻却真有些忐忑了。
我暗自给自己打气,莫惊慌,你现在已有览冥两层功力,幽帝再强,那也是以前。现在的他虚弱不堪,根本不足为惧!
这四年,我一直在训练自己如何压抑体内剑气;而作别青鸳槿儿后我已经做好万全准备,自己的身世来历,皆有章可循,我甚至让土地公率一众仙妖配合作戏。
我倒不信幽帝查我这小小渔夫,也会遣出魔将魔兵。
我不跟他兜圈,按着本子有条不紊把自己的目的娓娓道来。自己如何巾帼不让须眉,如何仰慕戎装公主,如何怀着一腔谁说女子不如男的胸怀大志。
我不指望他听我一番胡话能轻信于我,却赌他会把我当作他掌控青鸳方方面面的一粒弈子。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疑似故人
我不指望他听我一番胡话能轻信于我,却赌他会把我当作他掌控青鸳方方面面的一粒弈子。
我说得清楚简短,他听得安静周详,不知为何,说着说着,室内原本威逼摄人的戾气渐渐消散。
白月依旧清凉,室内烛光昏黄。他高高在上,慵懒支颐,一言不发听我言语。而我跪在厅央,一字一调珍珠般粒粒滚进溪流中。
我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如枝头幽香,循序渐进地绽放吐蕊。
仿佛一张揉得发黄的宣纸,被故人轻轻展开,铺压,然后显出白云深处的遗落过往。
而这样奇异的经历,竟然是发生在我与魔尊之间。
当说完最后一字时,我竟然有种大梦初醒的须臾迷茫。
久久得不到他回应,我心中忐忑愈重,心思百转千回,万般猜测揣度。
身形忽然被笼罩在阴暗中,我回神惊觉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我跟前。
此刻我的感觉,怕只有当初在皇宫偷捋龙须,惊醒烛龙元神时的万念俱灰可以相比。不同于那时的没顶绝望,此刻却是对不可预测不可把握的恐慌。
他离我尚有几步之遥,烛光倒影着他的影子。
目光就着长影,他缓缓抬臂,五指一收,我的血液立刻凝作锐不可摧的利刃,撕裂肌肤,于空中勾勒出一道粼粼的赤刃。
无论怎样的修为,都抑不住体内的剑气肆嚣而出,磅礴激昂。
我痛呼出声,冰冷双手紧抱双臂。
我还是低估了幽帝的力量。体内的血液,令我在他面前无从遁形,根本不堪一击。
眼底是无边无际的殷红,耳畔是血花飞溅的汨汨,鼻底是浓浓的铁腥。
我难抑惊恐地闭眼,失声尖叫之后,感觉大脑一片空茫。待我再度回神,跌坐在地,虽面无人色,却哪有什么血气剑罡。
手指深深浅浅地隔衫揉掐刚才被撕裂的肌肤,一片平坦,无丝毫疤痕。
我尚且惊慌失措中,不及留意幽帝,他忽而轻漠一语,却令我呆怔当场。
他说:
“槿儿,你溜回来做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无法思考。
嘴唇动了动,向来自诩反应机敏,屡有急智奇招的我,愣是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迫切地觉得自己必须说些什么来挽救这个彻底超出我预料的局面,然而,越是心急,越是说不出一句话。
他叫我槿儿。
他问我回来干什么。
然后我脑子就一片混乱了。
我半晌不开口,从额头到脊柱早溢出一层冷汗,每根汗毛都站了起来。
幽帝只是闲然自得地看着我。
我终于张开嘴巴,气流在喉头流转,偏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
手肘忽而被他虚扶一把,我有些发愣地抬头,黑色衣襟上的繁复花纹映入眼帘。见我没反应,他便直接托住我手臂,把我拉了起来。
看着他优美脖项上喉结上下滚动,云里雾里又听他道:
“你走。”
此时,我总算费力地拎出一丝清明来:
他认出我是槿儿,他知道我来自未来,他叫我走。
一直困扰我的问题再次浮现在脑海中。幽帝玠梧,他到底是怎样的人。他让冷情薄性的览冥恭敬称他兄长。他让眼高于顶的兀屠誓死效忠,他让钟情览冥的槿儿甘愿跟随,他让奋力杀他的夭舍心有余悸。
我忽然找回自己的失落的声音,我有些恍惚问道:“你不想知道后来……”
他浅笑,那优雅俊秀的下巴微微颤动:“孤不需要知道,你亦不必试图改变什么。”
我压抑的心脏如包裹得密密麻麻的蝉蛹,因为蝶翅震动的战栗而渐渐剥落,一丝一缕,清晰得我能听到它撕裂的声响。(.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即使许多年以后,我每每回忆此时此刻,也形容不出当时的震撼。
他双手负后,退了一步,肤光如雪,俊目流眄,又上下仔细打量我两眼,笑道:“你变回原来的样子,孤看着顺眼些。”
当时我不知道自己鬼迷心窍还是怎么回事,竟然就乖乖被魔尊牵引着,在他跟前现出本相。
他双眸清亮,瞳孔中倒影着我的面貌缓缓变化,益发湛湛晶莹。
在这样的注目下,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冒着傻气的小孩,而幽帝就是那隐在白云深处篱笆柴扉后的故人。
不管我在外面兜兜转转地迷路,抑或满山遍野地撒泼嘶闹,只要到夕阳西下,炊烟升起,牧童吹笛而归时,总有一张亲切的面孔守在家门口,对你说:“回来啦。”
恍惚间,他含笑轻道:“孤的戎装公主,如今也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然后我就羞赧着脸挠了挠鬓角。
他又眸带欣慰地看着我:“青鸳以后瞧见你这模样,怕更要成日嚷着做你亲姐姐的。”
我微怔,似一根丝线勒住了心脏,丝线虽细,却足够伤肉。
我侧了侧脸,竟不忍让他察觉我的异常。
以他的敏锐,我不敢确定他是否察觉到些什么,他面上始终并无不快,待我亦自然情真,又关心我两句,却不再追问我所为何来,到我蠢蠢欲动想跟他吐露些关键时,他却柔和而坚韧地岔开话题:
“你一个人来这时空,青鸳也见过了,不可再贪耍,早些回去。”
到这瞬间以前,我从来没设想过自己和幽帝第一次正面交锋是如此情况,更没想到他三言两语,就打破我所有心防,如今听他之言,我竟忍不住迈前一步急着张口,却再次被他摁着手背打断:
“孤知你心意。”
我闭嘴沉默。
“你不需要做什么,乖乖回去。”
我完全没有槿儿的记忆,怕露出破绽,不予评价,然而一个疑问一直深埋在心底,我问过很多神,答案各异,可此刻在幽帝面前,我想听他的答案。
“你从来没有后悔捏碎天机镜?”
他不捏碎天机镜,敦玄就不会因绝望而自尽;他不捏碎天机镜,就能改变敦玄自尽的历史。我原本一直以为,幽帝要集齐天机镜碎片、五方来去阵和开天斧,救敦玄是不言而喻的目的,可听他的口气,竟似对所谓改变历史毫不在意!
幽帝抿唇看了看我,轻笑摇头:“孤当初是什么答案,如今还是什么答案。”
我哑然,微张了张嘴,却不敢再多问,不料他却以为我不死心,接过话去,温和道:“若无当初,如今孤哪有这么个水灵灵的小皇妹?”
我忡忡怔怔,无法不动容。
“你说是福是祸呢?”他竟还有心情对我促狭眨眼。
我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终究无法再多言。
他再叮嘱我走的时候,我做了做样子,依言穿越离去,却不过回到须臾前的屋外。
我不敢再靠近屋子,只远远望了会儿,心事重重返回客栈——
>——>——>——>——>——>——>——>——>——
手里端着杯滚烫的热水,到它凉透时,我仍保持同样的姿势靠桌坐着,没喝成一口。
今日之前,幽帝于我而言,不过是灭世之劫,昏帝暴君,远古魔尊!
我千算万算,算准了他会注意到我,算准了他会感兴趣来见我,我想到过计划失败需得重新布局,想过事迹败露,甚至胆肥到动过“只要兀屠不在幽帝身边,能不能拼一把直接干掉他”这样的心思!
可现在,我再想起《瀚野古卷》的结局,令我方寸大乱的不止是览冥的末途——我竟然对幽帝的毁灭也莫名怅惘起来。
“孤的戎装公主,如今也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我脑海中反复回响着这句话,每想一次,眼眶就润一次,不是看到师尊受伤时的心痛,也不是和览冥闹别扭时的苦涩,是种暖暖的,旧旧的,陌生却怀念的感觉。
在他心里,我还是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小女娃,他不知道我身上发生过什么变故,他知道我是天机镜碎片,他甚至、或许、已经对自己的结局隐隐有预感,他以为我回到这个时代是想帮他而我其实有过杀他的念头——
最后,他叫我走……
我现在很乱。思绪乱,心更乱。扔下杯子,我在房间里慢慢踱步,如果览冥在身边就好了,他总是三言两语便可令我心安。
想到览冥,那个纠结我半天的问题再次跳了出来。
为什么兀屠一眼能认出我是槿儿,幽帝能一眼认出我是槿儿,偏就是与我最亲最近的他,死活认不出来呢?
我漫无目的地走出房间,绕着新居后面的小院瞎兜,不知不觉东方既白。
瞅着天边红光,我才稍稍平复心神,往房间走去,一边走,一边重新思索。
擒贼先擒王,要接近槿儿和青鸳,必须幽帝先点头。可如今看来,我是绝对不能再去幽帝跟前转悠的。
还以为灵力高些,能想办法在他跟前掩饰住,现在才知,除非放掉一身剑血,否则我在他面前根本无所遁形。
这下我就十分被动局促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独访夜阑
这下我就十分被动局促了。
我折腾四年的计策,如今一条都用不上来。跳过幽帝的控制去勾搭槿儿和青鸳,除非我有览冥的本事!
一时半会儿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的法子,愈发心浮气躁。
不知览冥怎么想,总之就我而言,我一直以为兀屠、鬼车背后真正的主心骨是幽帝,可按他昨日的态度言辞,捏碎天机镜他都不曾后悔,又怎会千方百计要回到远古时代改变历史?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兀屠和鬼车瞒着幽帝秘密进行的。而且从幽帝的态度来看,绝计不会把见过我的事情透露给其他人知道。
这至少应该目前为止最好的消息——没有幽帝插手,我要对付的就只是兀屠和鬼车而已。
兀屠和鬼车……也不好对付啊!!
我抱着脑袋,百筹莫展。
------->------->------->------->------->------->------->------->------->-------
出乎意料的是,没过两天,事情就有了转机。
云大郎捎来消息,幽帝即将带着青鸳返回皇城,要来年春末才会再临青玉宫。而鬼车以南京侯的身份留在啸龙谷督造宫殿。更加天助我也的是,名义上戎装公主跟着幽帝回京,实则真正的槿儿会继续留在青玉宫中!
幽帝要成日看着的是青鸳可不是槿儿,他俩一走,万事大吉。
近来青玉宫许多新殿院陆续落成,幽帝正在东南地区广征适龄女子充盈宫奴之数。我本打算下一步要么幽帝安排我干嘛干嘛,要么就我自己跑去应征,现在可以照计划进行了!
通知云大郎我的去处让他心里有底,我更精细地安排了自己的身世,令别人察无可察,带上早已备好的名牒前去挂了个号,便安安静静等候甄选结果。
安排自己身世时,因缘巧合探听得知那玲珑阁的公子家姓商尘,不说我还真没注意,经此提点,我、才想起后世所谓“商贾”,商便是指的“商尘氏”,商尘氏由商入政,扶植宇文旁氏王爷,为推翻幽帝暴政的叛军提供军资军饷,后来权倾朝野,取宇文氏而代之,我见到的那个,算算年龄,莫非就是炤国第一个姓商尘的皇帝,商尘宏的祖先?
历史往往在不经意时向着它既定的方向流淌。
说回我自己,投完名帖后,这一来二去又得等上两三个月,我倒是想碰运气,日日在渡头守株待兔,可惜槿儿这小兔子再不肯出宫玩耍了。
不来便不来,我去找你。
我心中牵挂,却不得不耐心等候。有时抱桨睡在船头,想想自己好歹也是天机镜碎片一枚,只有我玩时间哪有时间玩我,如今却不得不每日无聊干等,窝囊哪。
要能凭空往后穿上几月,省掉这些等待的麻烦,那该多好。
早知如此,是不是该再穿回几个月前,上钟山跟先头那个我说说,让她想法子在这客栈备好方便我前后蹦跶的物什?
往后穿?!
我一个激灵爬坐起来。
谁说我只能回到过去的时间,谁说景福二年以后的时空我就去不得了!
瀚、野、古、卷!
------->------->------->------->------->------->------->------->------->-------
我立马用暗号通知云大郎十万火急送来了《瀚野古卷》。
等他送书过来时,我却担忧起一件事。
《瀚野古卷》的纸质印刷十分特殊,自上古时代历经千万年而不朽,绝非我能想象的任何一种工艺。
这种工艺出现于哪个朝代会对我的穿越产生极大影响。若它出现得早,那云大郎手上这本,可能有机会保存了自这种工艺出现以后的时光的历史,这是好的情况,怕就怕这种工艺出现得晚!
一般书籍能保存千年已十分不易,若七世大劫时著录完成的《瀚野古卷》是经过几万年反复誊录,最糟的情况是那时的我抛弃了以往旧本,而把所有内容载入最新书页中,再回到远古时代传下这本书,那这本书所保留的未来的历史记忆,就十分乏善可陈了。
它出现得越晚,离现在的时间越长,我所能看到的未来就越少,而我穿越过去的把握就越低。
直到云大郎如约携来《瀚野古卷》,我的手放在上面静静地感受,却发现一个天大的惊喜。
离如今最近的时空,出现了绝妙之极的场景。
我的意识附在《瀚野古卷》之上,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昙宫熟悉的宫殿,屏风前暖烛小桌,一袭红纱的我托腮而坐,神情严肃。览冥站在我身旁,似乎正低声述说些什么,忽而一抬眼,面色惊诧,失口冲着我的方向呼道:
“卫弋?!”
桌旁的我闻言,迅速起身,循着览冥的目光看过来。
“我来了。”
我身旁传来无比熟悉的声音——我自己的声音!
是了!我心头狂喜!
对于她们两个而言,现在的我属于过去。现在的我已经开始忧心此事,未来的我怎会不做好打算呢,这不把卷页送过来了么!
我一时激动,没再继续听她们说,猜测无外乎交代些怎么用这些卷页的废话,意识往后飞驰,看到的几乎都是览冥每日低头撰写。我不曾多想,照准《瀚野古卷》记载中有关帝炤最近一世——第三世宇文殇,距今万年之后,曜彰十三年七月十五前夕,“啪”一声,穿了过去。
我是趁着览冥不在跟前的时候去的,刚落地,连滚带爬地找地方躲好。
时光在钟山仿佛是完全静止的,这里没有丝毫变化。
我鬼鬼祟祟摸出水宫,一路畅通,鬼影子都没一个,到出水之后,眼前所见,险些把我吓得栽回去。
我咋就忘了他喜欢杵这儿的习惯呢!
好在他背对我,正低头望着心湖,彻底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不知为何,向来淡漠的他,背影竟显得颇为瘦削,甚至让我品出一丝萧瑟孤寂。
我揉揉眼睛,再看,又似乎是自己错觉。
我离他还有些距离,且钟山结界我烂熟于胸,赶快蜷身躲在忘渊悬崖下,贴壁爬行过去,遥远处忽然传来他一声低叹:
“卫弋……九星即将一线相冲了。”
前两个字惊得我脚下一滑,听到后头才明白他没跟我说话,哦不对,他是在跟我说话……
呃,不过,刚才好像明明就他一个人,没看到这个时代的我啊。
但现在我也没种伸个脑袋出去观望,反正对自己这破皮相天天看夜夜看,实在再没啥好看的。
从忘渊崖壁一路爬到万壑岩,我逃出山口,自神界飞奔人间。
------->------->------->------->------->------->------->------->------->-------
正午时分,不偏不倚,泰阳城夜阑宫,位置精准。
除却雨大雷小,房中产妇哀吟,此外一切安好,全无《瀚野古卷》中所载种种诡异灾相。
我从午时等到未时,始终不见床上大肚美妇有任何生产之兆,百思不得其解,暗暗揣测,莫非自己来得早了?
“皇上驾到——!”
雌雄莫辩的尖锐嗓音穿透雨幕,传入殿中。我隐身躲在外间,不多时,一名身穿紫金龙袍,贵气逼人的英俊男子在众人前呼后拥中迈入,两肩、衣襟已湿,可见外面雨有多大。
他进门即问:“皇后还未生产?”
一众侍女惴惴不安低着头,不敢答话。
“分娩已有两日,你们谁能出来给朕说清楚!”皇帝盛怒叱问,殿里诸人本就跪着,一吼之下,全都趴平在地上,不住磕头求饶。
这皇帝应该就是宇文殇的生父曜彰皇帝。宇文殇是废后三日难产所生,这才两日,我果然是来早了。
曜彰帝正要发作,一名颇有身份的太监匆匆走到他身边附耳低语:“晚将军在殿外求见,竹山城紧急军报。”
曜彰帝闻言,脸色大变,急步跨出殿去。我站原地略微犹疑,也追了出去。
他们冲冲赶到御书房,早有几名重臣在此等候。我旁听了会儿,原来竹山城固若金汤,带兵之将出妙计,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派了一支部队绕后偷袭溟鹰帅营,因是先斩后奏,军报此时才到朝廷,算算时间,就这一两日便要奇袭得手。
一旦得手之后,不仅竹山被围之危可解,还可趁胜追击直捣黄龙。
曜彰帝进去的时候是满眼焦色,到下午出御书房时,已经喜形于色,虽仍忧虑他的皇后皇子,那神色比之先前早轻松了许多。
他和几位股肱之臣边走边说战事进展,直到将至后宫,才屏退诸臣,不料此时,先前那名太监再度匆匆上前,毕恭毕敬道:“皇上,玄算大师已经入宫,不知皇上何时召见?”
玄算?我一怔,这又是我哪位徒子徒孙。
“哦?”曜彰帝浓眉扬起,左手抬起道:“以国宾之礼相待,万勿怠慢,朕稍作整装即去。”
“遵旨。”太监领命,冒雨匆匆离去。
我没兴趣看凡间男子更衣,对玄算更加好奇,便追着大太监先去看玄算了。
我虽对凡间五花八门的规矩不甚了解,倒也晓得对比。刚才那么多朝廷顶梁栋材,统统挤在一间御书房里交谈,如今曜彰帝要见玄算,却是在举办国宴的空旷大殿中。
十分隆重。
大太监到之前,已经有人把玄算引入殿中,在大殿当央距离皇帝宝座仅十步之遥处设案。
被称作玄算的年轻男子僧人打扮,面容清俊文秀,年龄极轻,目测只有十六七岁。他安静地坐在那里,如止水,平和而灵气。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玄算看过殇宠的应该知道是哪只,就是玄算广殊。
你看,览冥出场了,我没有诓你们。
十步之遥:英雄里无名可是干掉了无数一流高手后才能和秦始皇以十步之遥见面哦。
继续:作收我!链接进去后点收藏作者!
宇文殇出生前广殊去见过曜彰帝的章节: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妖胎孽煞
被称作玄算的年轻男子僧人打扮,面容清俊文秀,年龄极轻,目测只有十六七岁。他安静地坐在那里,如止水,平和而灵气。
我不禁想起云大郎的粗犷黑壮模样,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哪。
不多时,曜彰帝一袭冕服盛装赶来,屏退左右,独留玄算一人。玄算不跪,只起身双手合十向皇帝行礼,皇帝不以为忤,还屈尊纡贵,回以佛礼,直称“怠慢怠慢”。
我耐心等他们寒暄毕,以为还要听些玄乎其玄算来算去的东西,这代玄算倒十分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皇上,贫僧所来,只为一事。”
“请大师赐教。”
和尚眉间空灵,声如禅钟:“明日午时,天狗噬日,神火陨落,炤山崩塌,瀚河决流,竹山城失,武后产子。”
曜彰帝没什反应……或者,暂时还没反应过来。
玄算不慌不忙,如水气质无丝毫涟漪,双手合十重复道:“皇上,明日午时,九星冲一,变天之相。此子乃魔神转世,妖胎孽煞,祸国殃民,千古之罪人,望皇上以天下苍生为重。”
曜彰帝的神情终于皲裂,双唇苍白抖动。
我原本悠闲自得地听,听着听着,越觉不对劲。
这厮真的是玄算么?若是玄算,岂会不知《瀚野古卷》所载乃天机命数,魔神出世早成定局……
不对!
这家伙!
好小子,这家伙不愧是我和云大郎的后人,竟然想凭一己之力逆天改命,要劝皇帝把幽帝转世扼杀于襁褓之中!
我忽而一阵心惊肉跳,有强烈的不好预感,飞也似地冲出大殿,直奔夜阑宫。
漆黑的雨幕中,一列黑衣人飞檐走壁,悄无声息地将武后产子之殿秘密包围。
我在千钧一发之际赶到。此番出行为免暴露身份,护甲兵器都被我留在钟山,如今习惯性摸摸腰间,空无一物,耽搁这小会儿,眼瞅诸多刺客将要发难,我掌心急忙运起紫电,电光如蛇流窜手臂,骤然高举双臂,紫红色的利光噼啪闪烁,十指结印,但闻天际一声振聋发聩的巨响,漫天雷霆如网,轰然而至,瞬息即逝。(.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转眼之间,诸黑衣刺客一并倒地,麻痹无识。
这四年我在钟山勤学苦练,倒未曾真与他人交手,如今情急之中再施展金阴雷电之术,其华丽炫目,收放自如的效果连我自己都叹为观止,啧啧,不愧是烛龙之元。
吁了口气,我巧施挪移**,把他们统统转移到京都之外的一座破庙中。唯恐我暂时离开夜阑宫就有不测发生,这回甚至再次动用穿越术,回到自己带刺客离开的时间衔接上继续守着。
外面暴雨淋漓,里间惨叫不绝,殿里透着股森冷阴气。我心思矛盾无比,一会儿庆幸自己发现得早,救得他母子二人一命,一会儿又悔恨交加,若宇文殇就此胎死腹中,人间是否可以避开三世之祸?
数日之前,我绝对是乐见其成,甚至会助这些刺客一臂之力,然而……然而……
唉,我为什么要去见幽帝,又为何要对这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下不去手!?
纠结彷徨,度日如年,我寸步不离夜阑宫,直至隔日午时。
《瀚野古卷》所载诸相,在我眼前一一展开,看着人间诸灵在黑暗世界中熙攘如蝼蚁,生死皆不得保,听着殿里一声接一声凄厉的惨叫,我的心,如滚油锅。
我数次站在那面色苍白,汗如雨下的美妇人前,我的手屡屡举于她隆起腹部之上,反复再三,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幽帝音容。
渐渐地,我已经听不见他在对我说什么,我已经看不清他的相貌,可我就是下不了手。
黑幕吞日,魔神将临。览冥,连你都不忍见世间惨绝,闭阖金眸了么?
“生出来了——是皇子——!”
“陛下,溟鹰驱山神地灵相助,竹山城坍毁,廿万大军,全军覆没!”
我双眼模糊,怔怔盯着被人高举的婴孩,他面目若死,不哭不闹,浑身染血,狰狞可怖。
若杀他,历史又会如何……
是现在让他死,还是未来牺牲览冥!
我双眼通红,五指成爪,一道雷刃劈下。(.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就在我痛下杀手刹那,地面陡然剧烈晃动。我心神不宁下竟被晃得打了趔趄,手刃走歪,雷电奔腾,轰隆作响,紧接着“铿锵铿锵”——冷兵器落地震颤之声。
我面色透明如纸,怔怔侧首。
孩子脸上被割破一道疤痕,汨汨鲜血涌出。满殿诸人惊慌失措,纷纷望着地上冰冷如月的利剑。
而原本尊贵俊美的曜彰帝僵如石雕,一手维持举剑姿势,手上空空如也,面肌扭曲,阎罗森森,眼中却盈满无边无际的恐惧,无论多么凶狠的表象都掩盖不住的畏惧。
“妖胎孽煞,祸国殃民,千古罪人!将此子留置于此,任何人不得靠近,若七日七夜仍能活命,赐名‘煞’!废武雩澜为良人,逐入冷宫!”
帝王颤抖的音调在死寂的大殿中回旋低复。
很快,人去空,大殿显得愈发肃杀空旷。
婴孩浑身赤/裸,,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他不动不息,地面上有血迹,有冷剑,有森森鬼影。
不知何时,我已经软坐在地面上,魂神俱散,忡忡怔怔地盯着他。
我欲杀之,竟反救之。
我骗不了自己,内心深处,我居然跳动着庆幸喜悦。
杀死魔神三世的机会就在眼前,我却再也下不去手。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声响。这是鬼司魔殿,附近方圆数里无人敢近,即便奉命看守的卫兵,也吓得魂不附体,怎敢前来探视。来者何人?
我警觉地起身,隐入黑暗中。
被雨淋得湿漉漉的女童,在宫装妇人引领下蹒跚而入,瞅着地上的婴孩瞬间,泪盈长睫,她焦急地扯着身旁妇人泣道:“玉嬷嬷,快救救九皇弟!”
如今的九王宇文煞,未来的逆龙皇帝宇文殇。
如今的公主绝悠,未来的皇后廉氏。
三世之初,就在我眼底,见证。
我精力憔悴,无心再探后事如何,匆匆返回。
------->------->------->------->------->------->------->------->------->-------
云大郎见我骤然消失,须臾再现,神气尽失,失魂落魄,不禁关切:“元姑娘,你怎么了?”
我虚弱一笑,合上《瀚野古卷》,把他递还给云大郎,让他先回去等我消息。
他担忧地看着我,又从怀中摸出一卷羊皮递来:“这是元姑娘上回托俺译录《瀚野古卷》中有关五方来去阵的记载。”
我起身道谢。他又关问我两句,并无所得,也只好先行离去。
对于那时的我,身世不再重要,兀屠的阴谋也没有了意义。
览冥说,天机镜,从来都不是变数。
幽帝说,孤不需要知道,你亦不必试图改变什么。
既然什么都改变不了,世间为何还要有天机镜?我又为何而存在?
我迷茫,困惑,我忽然觉得自己必须去做一件事,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意志消沉地在客栈闷了三天,无奈天性使然,就算是要继续装悲春伤秋我也快装不下去,遂自我安慰:事情已到这个局面,不若且走且瞧。
------->------->------->------->------->------->------->------->------->-------
且走且瞧,一晃两月,我顺利以婢女身份被选纳充入青玉宫。
青玉宫依山傍水,顺啸龙谷山势落成,无论在宫中哪处放眼眺望,琉璃瓦白玉墙掩映于青山连绵中,飞檐与天相接,蜿蜒叠现,如珍珠镶嵌。主体宫殿尚未落成,巍巍伫立顶峰之上,形若鸟巢。四遭崇山宫群拱围,直朝青顶,蔚为壮观。
新来的宫女太监仅可在几处偏僻宫群中进出,想见槿儿难比登天。
我受心事所困,反不如之前急迫,只每日随宫奴作息,偶尔夜间秘会云大郎,与他一道研制机甲神兽,为其注入灵法。
上回我从剑坛逃脱后,兀屠警性大作,铺天盖地搜寻线索,云大郎迫于无奈,只得将所有木甲兽尽数销毁,这几月循规蹈矩,根本不敢靠近剑坛。一切行动偃旗息鼓。
我的百宝格是及时雨,不仅为他提供了终其一身不可得见的炼器奇才,也为他制造木甲兽提供了隐藏之所。
我不打算在风口浪尖生事,也没消极懈怠。将师尊交付给我的五方来去阵推演图和《瀚野古卷》中有关其文字记载说明两相结合,反复计算。虽仍没找到毁阵之法,但总算略有眉目,走上正轨。
不知不觉过了半年。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日更的评论没有断更的多!没有动力了!
昨天有很多人晕,我稍微解释一下那个场景的意思
卫弋1(穿越到七千八百年前的卫弋,即当前的卫弋),卫弋2(景福年间的卫弋,出现的时间比卫弋1靠后,即稍微未来的卫弋),卫弋3(七世灭世时候的卫弋,是最未来的卫弋)。
卫弋1通过《瀚野古卷》的记忆,发现《瀚野古卷》是卫弋3穿越到景福年间交给卫弋2的。也就是说,这本《瀚野古卷》保存了从景福二年一直到七世灭世时它所处的全部历史记忆。
而卫弋3之所以会拿着古卷给卫弋2,就是因为卫弋1考虑到以后要有个东西能保存全部历史,方便她自己穿越。卫弋1是因,卫弋2和卫弋3是果。
这么解释大家能明白吗?如果不明白没有关系,因为故事继续下去,现在的卫弋将会亲身经历卫弋2、卫弋3的场景,就像相思扣一样,卫弋1最终会亲身经历的,读者也会跟着卫弋1一起经历,经历了以后就不会迷惑了。
继续:作收我!链接进去后点收藏作者!
本章相关章节之历史变化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推算之法
不知不觉过了半年。
天寒地冻,隆冬凌晨。
作为新人,我被指派出来掸扫院落。
五方来去阵的机关算法我已烂熟于胸,却遇到一个不小的瓶颈。演算之末,师尊交付给我的推演图和《瀚野古卷》中的文字记载似乎有所出入,差异不大,都是些细枝末节,然而此阵环环紧扣,牵一发而动全身,我就担心若稍有差池,差之毫厘,谬以千里,那就功亏一篑了。
文字毕竟不及阵图来得直观。我抛开一切按算法自行设阵,观其步骤结果:一会儿觉得文字所载更合破解之道,一会儿又觉得阵图算法逻辑才合理可靠。
实在难以取舍。
我一边思索,一边扫尘,忽而手臂微痒,似有鲜红的飞蛾扑扇,回过神来,瞅见一只十分眼熟的红凤凰停在手臂上,努力冲我撒娇卖欢。
哎呀,想得太入神,驻在室外冷院中,仅着单衣,忘了穿上外套,莫怪能感觉小凤凰的爪子。
彼岸花变的凤凰。
我勾勾手指,它振翅飞上指尖,长喙轻啄指肚。
趁其不备突然缩手,反掌,“吭”声弹上它脑袋,它被我弹得原地飞转两圈,笔直下栽,快撞上冰冷地面上清醒过来,轻盈跃起,又绕回我指尖,报复般来啄我。
我让它一手两脚,跟它“打”了起来,正玩得不亦乐乎,身后响起稚嫩清澈的女声:“是你?”
我收手,回头。
红衣女娃,娇俏可人,冲我微笑。
我屈膝而跪,恭敬道:“奴婢拜见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慢慢走到我跟前,绕着我上下打量,也不让我起身,径道:“你不在江上摆渡,怎地进宫做了宫女?”
我一反先前庸俗之态,说出早备好的言辞:“冬寒江冻,渡人难渡己亦难,宫闱虽深,固群芳所在,贱婢虽幽昧,亦将上下而求索。”
她但笑不语,取走停在我肩上的红凤凰:“见此神鸟,你却不惊不奇?”
我恭敬回道:“少时入山,曾得见仙人真颜,是以不奇。(.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她漫不经心询问:“哦?既有仙缘,说于本公主听听。”
我回曰:“曾遇神鸟,状若丹鹤,青羽红翼,独足而立,自名毕方,授吾以道。”
她若有所动,在我正前方停了脚步,沉默须臾,复道:“原来如此,莫怪你生得几分灵气,谈吐亦非江莽草野之徒。平身罢。”
我维持垂首姿势,柔顺起身。
她再上下打量我一番,带着红凤凰自行离去。
她离开后,我暗暗有些预感。
这几月,我继续低调地做这宫女这份十分有前途的职业,不与人相争,任劳任怨,而且彻底断绝了和云大郎的来往。
春末夏初,京都传来皇后抱恙的消息,幽帝取消了青玉宫避暑的行程。
到夏末季节,离槿儿见我又过了半年,我终于决定采取师尊授予我羊皮纸上的阵图推势算术,并反复演算通透了破解摧毁之法。
七月初七,公主懿旨传来,着我入公主殿侍奉。
她欣赏我,却怕我另有心机,暗中观察半年,也差不多到了她失去耐性,放下戒心的时候。
槿儿的心思,我猜得分毫不差,呵,本为一人,实在不足为奇。
------->------->------->------->------->------->------->------->------->-------
最开始,我还是夜间在公主殿前院扫尘。槿儿喜欢彼岸花,院子里一片一片鲜红似火,跟花匠混熟后,我也偶尔帮他收拾。
某次槿儿闲来无事,游园嬉戏,见了格局焕然一新的树从花簇,忍不住问道是谁所为。宫女供出花匠,花匠供出我。
她深深看我一眼,仍然不多做评价,只是把我的职役从扫尘调到除草种花。
我心里耸耸肩,真不是我故意讨好你,我不过按自己喜好,怎么顺眼怎么弄罢了。
我的宫女生涯可谓平步青云,进公主殿不过两个月,就荣登首席宫女宝座,贴身侍奉槿儿,一月相交,本来就天性和顺的她早把些琢磨忌惮抛诸九霄云外,与我格外亲厚起来。
这些日子,她口头挂得最多的,就是皇兄和青鸳。而她闺房之中,挂着一副山水画。
金天之西,日月同晖,万物兴歇自然。天水自挂,飞瀑流湍,清湖远山浓纤。天空水阔一角,男子背立,巉岩容仪,戍削风骨。
旁人眼中,男子于磅礴山水相比,不过一叶之于红花,而在我眼中,整幅画,呕心沥血之精华正在此处。
朝夕相处,虽然没有恢复过去的回忆,但是对于我就是槿儿一事,再无任何怀疑——纵使孪生姊妹,亦不会如我和槿儿这般,完全一致的生活习性,完全相同的喜好憎恶。
------->------->------->------->------->------->------->------->------->-------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槿儿令宫人置备,称晚上有贵客来访。
到夜间,宫中灯火辉煌,酒宴丰盛,槿儿早早带我们候在大厅,不多时,太监来报:“南京候求见公主!”
“快请!”槿儿眉飞色舞,红旋风似地迎了出去。
南京候,鬼车。
“师~傅~”槿儿扑到鬼车身边,笑脸盈盈,怪模怪样行了个礼。
鬼车通体黑衣,包裹得严密,面上鬼面,也不为佳节换身好打扮,嗓音一如猫头鹰般恶哑,闻言大笑,指着槿儿道:“小丫头,本座可没答应收你这孽徒,莫要乱喊!”
“师傅师傅师傅师傅~~~”槿儿嬉笑着,揪住他衣衫上蹿下跳,不像在我们跟前雍容尊贵,整个儿顽劣不堪的小娃。
鬼车闹她不过,也由得她乱喊,与她前后入座,相谈甚欢。
我站后面听着,他们聊的不过家常里话,无甚关键内容,可听着听着,我心里渐渐升起一股异样。
槿儿一乐,就蹭鬼车袖子撒欢,鬼车虽面目可怖,然自背后望去,端坐如松,清雅孤高,槿儿闹他,他不躲不避,间或打趣她两句,其乐融融。
“……莫怪本座啰嗦,你且好好看着自家宠物,成日放这小凤凰出去,惊煞宫人不说,敢惹些妖言乱语出来,本座可不轻饶!”
“哎哟知道了,师傅,我错了嘛,师傅,你上回给我看的那招,你教教我嘛。”
鬼车不理睬她。
“师傅~~~”
“谁是你师傅?”
“不就是你嘛……师傅~~~师傅~~~~~”
“哼,玩心太重,都是尊主惯的!”
我的目光无法从鬼车身上移开,似梦非梦,浑然不觉地陷入往昔岁月中。
“……卫弋,如何又为非作歹,烧你师兄胡子!”
“让你看好小维阿延,你身为师叔,却无表率,……成何体统,给为师跪下,面壁三日!”
“……好了,卫弋不哭,师尊教你个小法术,伤口马上就可愈合……”
“……哼,玩心太重,都怪为师太惯你,才惹出这些祸端……”
我脑子如惊雷炸开,轰轰作响,身子似被抽出骨头,往后趔趄一步,堪堪稳住。
初见鬼车,我就觉他身形眼熟得厉害,怎么……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不可能!
我努力镇定心神,一字一句说服自己。
我师尊德高望重,在神界向来享有清誉。大桃木一事后,他配合览冥夭舍出谋划策;我穿越之际,他不惜拼身阻止兀屠偷袭;此番回来,他又真知灼见指我迷津,他老人家怎会是鬼车!
鬼车阴森狰狞,我师尊清风道骨,哪有半点相似之处!
他不过待槿儿比较亲厚而已,无凭无据,我怎能胡思乱想,硬把他与师尊牵强附会,肆意诋毁师尊,羞为人徒,其心当诛!
心头把自己反复痛骂,再瞅鬼车时,怎么看怎么讨厌,给我师尊提鞋脱袜且嫌不够,腌臜之极。
我对鬼车的痛恨骤然拔高至无以复加的位置,横竖看他不顺眼,遂眼不见为净,硬忍到席散宴消,伺候槿儿就寝后,才独自气呼呼回到房间,恼自己恼得一夜难眠,无奈之下,干脆起身重新演算五方来去阵,正反多次推敲,确认无虞后,心绪也渐渐平复,且决意明日开始行动。
------->------->------->------->------->------->------->------->------->-------
隔日深夜,我暗访云大郎。他久未与我相见,知我无事不登三宝殿,不待我开口,已先从百宝格中祭出一只新的狻猊木兽,与之前那只相比,这只皮毛细腻,栩栩如生,与我见过真的狻猊兽一般无二。
“俺虽懂不得什么却影无相术,也小施符咒,这头狻猊可以掩饰活物气息,不惧剑罡。”
只要有东西能助我进入剑坛,我倒是不怕所谓真气会被人察觉的事,但云大郎一番好意,我总是心领,道谢之后,见他又取出一只饕餮神兽,怪道:“你做什么?”
“俺跟你一块儿进去啊。”他理所当然。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评论,评论!!!!
继续:作收我!链接进去后点收藏作者!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神秘公子
“俺跟你一块儿进去啊。”他理所当然。
我摇头拒绝:“不可,你的身份仍需隐瞒,不能与我一同犯险。”
“可是……”
云大郎欲言又止,被我严厉驳回:“你祖师爷当日说什么,凡事必要听命于我。我此去凶险,你责任重大,关系天下苍生,怎可儿戏!”
云大郎闻言,默默收回饕餮。
我轻轻抚摸狻猊毛发,语气转和,冲他语重心长道:“大郎,不管事成与否,我不会再回来。这一年我已将自己毕生所学传授于你,你天赋异常,这些木甲兽威力非凡,将来必有大用,你务必勤勤恳恳,万事小心。”
云大郎朝我一揖,以示告别。我笑着向他挥手,登入狻猊腹中。
机关木门合上刹那,听得他轻语:
“祖师爷,您也要多多保重。”
------->------->------->------->------->------->------->------->------->-------
我早已仔细勘查过剑坛的守备。之前听云大郎说,在我逃脱那段时间剑坛四周上天入地各有妖魔鬼怪把守,但转眼一年,过去的兀屠全副精力被览冥牵掣在九阴鬼界,跟我一道来的兀屠则被钟山的玄算子引诱,我此时突然潜入剑坛,应是正好时机。
当初被困剑坛中,我仔细观察过剑坛周遭,地坚墙硬,完全密闭。兀屠能自由进入,想必有什么机关入口,可惜我始终没有找到。五方来去阵在里头,从里面能传出来,但如何进去,莫说,没云大郎的木甲兽还真不行。
当年帝炤封印敦玄陵墓,他的剑气可以阻挡神鬼妖魔,剑坛的铜墙铁壁虽阻挡不了神鬼妖魔却可阻挡无气无息的机械进攻,抵御山崩地裂,只可惜当年的帝炤想不到,多少年后会有个云大郎,偏偏能造出可破他防卫的木甲战兽。
木甲狻猊兀自轰隆隆运作,我在它腹中又仔细将破解五方来去阵之法推演过。不多时,它已经冲破剑坛的铜墙铁壁,带我重返此地。
敦玄神性的沉睡,令整座剑坛亦陷入千万年的静寂中。如今,庄严祥和的神殿祭坛被我生生钻出一个大洞,碎石满地,看得我唏嘘不已,着实有种亵渎神圣的愧疚感。
也只是短暂的感叹。我抓紧时间爬上中间祭坛,施法运起五方来去阵,点点光芒如萤火虫般,自地面若隐若现的卦象中浮起,以我头顶为核心逐渐汇聚成连环五圆的巨**/轮,**轮外又套着无数小法轮。
我紧锣密鼓默念咒语,中心圆为黄土,其东南西北为金金、青木、碧水、赤火,渐起卦象爻文,清晰闪烁。我抬目盯着诸多卦文,灵法浮动,将它们按太乙式反推,由生生转死死,逐一改动阵势。
约摸半个时辰之后,五行卦逐一熄灭,法轮光烟消云散,世间复归宁静。
我汗如雨下,背衫湿透,几乎虚脱地坐在地上大口喘气,但总算了却一桩心事,环视剑坛,笑容渐起。
稍作歇息,我双手并用爬起,正打算缩回狻猊腹中“远走高飞”,不料一转身,竟在狻猊旁边看到一个令我大惊失色的家伙。
尖锐的战甲色泽如妖异的夜晚穹苍,散发出强烈的邪气,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寒铁的铿锵铮铮。
我面色如死,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这才天隅五年,你已经能造出如此神兵机甲,以往还总当你沉溺旁门左道,倒太小觑你了。”
兀屠饶有兴趣地敲击着狻猊背脊,嘴角蕴着贯有的不带丝毫温度的冷笑。
他薄冷的嘴唇启阖,念出一段法咒,我赫然想起上回在昆仑如何被他擒住——他不知施了什么诡异的法术,令我经脉受阻,灵气无法运转,浑身功力瞬间尽失。
惊惧交加,我慌忙运法,法力极其微弱,却并未遏止。
察觉我动静,他忽然转头,掩住整个下巴的铁甲上一对血泊深深,闪过一丝讶异。
他那专门克我的咒法失灵了吗?
那我还不趁机赶快开溜!
这念头刚闪过脑海,剑气如蛟,以比我思维还快的速度直奔我面门,令我瞳孔急速收缩为一个点。
生死存亡刹那,我不知哪里爆发出的潜力,骤然爆起浑身血罡之气,如剑盾挡在眼前,可兀屠攻势锐不可摧,劈天裂地,把我重重击飞,整个身子打在坚硬的墙壁上,背脊甚至能感觉到墙上凸起的花纹割裂在肌肤上的丝丝痛楚。
我遍体鳞伤挂在墙上往下滑,兀屠却根本没有给我任何反应的机会,他紧接着以气为万剑,如暴雨梨花排山倒海向我疾射来。我身上鲜血淋漓,于千钧一发之际,自行汇聚为无数血剑,携着浓重的魔戾之气迎击,伴随铮铮叮叮的剑刃交加,我体内陡升无法遏止的狂暴恶煞之气,双眼血红,宛若魔魅。
体内这股我控制不灵的剑气愈伤愈强,以血为精,可全力反击后,余下的是苟延残喘和命悬一线。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见识到兀屠的实力。
以往能和他对招,不过因他欲生擒我,可正如他所说,他已经给我选择,再次见面,我于他而言,不过是个死尸。
眨眼之间,连环两招,已把我逼入绝地。
上回在钟山和他交手,我没有如此不济,可刚才破坏五方来去阵消耗我太多精力,且不知为何,我的灵法竟然开始自行走泄,似乎有个巨大的黑洞不停在吞噬吸纳,令我经脉逆行——这是,阵法反噬之相?!
呼吸之间,兀屠第三招已至,残阳如血,气嚣吞日,肃杀之气带着冰冷的绝望,令敌人斗志尽无。
我避无可避,见此之势,已然心智迷乱,断魂在即,
奇筋八脉尽皆震裂,周身大穴被剑气刺中,血柱迸射,我身体中残余灵气已经开始自行运转疗伤,印堂虬纹鲜艳夺目,回光返照,元神劫灭前垂死挣扎的末相已现。
我已经没有气力再去思考,脑海,眼睑,只是无边无际的血雾。
只消一下,对准我的印堂,一剑击中,我的元神会立刻灰飞烟灭。
时间几乎在刹那静止,我觉得自己似乎等了好久好久,都没有等到兀屠补上最后一击。
不过弹指之力,为何死亡还未降临,还是,我已经死去,已经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了么?
我的神智几番明灭,目所能视,黑色,血色,黑色,血色,黑色……血色,只是这回,不是血污,而是一双赤红的血眸。
他居高临下望着我,一动不动,他的眼里没有怜悯,亦无杀气,只是一片死寂,森森的死寂。
我的生命力正在一点一点消亡,可胸口有个东西,散发出淡淡的暖气,竭尽全力遏制我的生命流逝。
……相思扣……览冥……
几乎消竭的意识短暂清明,也就这么会儿,我忽然暴起浑身最后一丝余力,借着怀中相思扣,突然消失于兀屠跟前。
我的神智已经彻底涣散,不知道自己到了哪处,哪个时空,只是倒地刹那,没有预料中冰冷的地面,而是落入一个柔软的怀抱。
厚实的掌心抵着我的背,强烈的暖意骤然包裹住我冰冷四肢。
览冥,救我……救我……
------->------->------->------->------->------->------->------->------->-------
耳畔传来叮叮咚咚锅铲相击的声音,我耳尖微动,缓缓睁开双眼,模糊间看到老旧朴实的农屋顶梁,复阖双目,再度昏迷。
如是反复,清醒,昏迷,昏迷,清醒,隐约觉得身边有一老妪照料。
待一日阳光自纸窗洒入,我终于醒转过来,低眼看着自己一身粗布麻衣,睡在窄小破旧的木榻上,掩着床洗得发白的被褥。
似乎听到声响,木门应声而开,一名面如树皮的苍老妇人进来探视,见我半坐床头,欢喜道:“姑娘,你醒了。”
这是哪里?这又是谁?
我豁然想起自己伤重昏迷前的情形,忙问:“大娘,是您救了我?”
老妪摇头道:“不是不是,是位俊俏公子带姑娘来的。”
俊俏公子?是览冥吗?
我迅速打消这个想法,若是览冥救我,怎会把我放在这山村野屋中,定会带我回钟山去。可若不是览冥,谁那么本事能救我性命?
“大娘,您说的公子,是何模样?”
老妪去了隔壁,听我问话,在隔壁边答边走,等说完话,人也端药走到我跟前:“这公子模样十分俊,老身这辈子没见过这般俊俏的公子。下巴呢,尖尖的,眉毛呢,浓浓的,那眼睛顶顶地亮,说话也十分客气周到,待姑娘你更是体贴入微。姑娘你先来那几天,他日夜衣带不解不眠不休为你疗伤,真是个好情郎。”
噗!老人家说了当没说。
到底是何方神圣?衣带不解,日夜同房,孤男寡女,情郎……难道是……不可能,不可能!打死我都不信有人看见兀屠会觉得是俊俏公子,估摸兀屠一来,整个村的人都会被吓跑。
“他人呢?”我点头道谢,从她手中接过药,凑鼻一闻,里面含着神界药草,到底是哪个,览冥,夭舍,还是谁?
“他说姑娘这几日就要转醒,他还有要事要办,让姑娘醒来之后赶紧自个儿回去。”
回去?回哪里?回钟山,还是回七千八百年后?
我把认识的俊俏男子想了一转,也想不出谁会赶来救下我后把我扔在这荒山野岭中托付给陌生人照顾。
暂且不管这个神秘的俊俏公子,我想到另一件事,愈发心思重重。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想念览冥的,览冥马上回来了,本卷高/潮即将随览冥神尊的回归而回归!
如果再霸王我,我真的要断更了,最近评论少得让我心寒!
继续:作收我!链接进去后点收藏作者!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不可相离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兀屠不是日夜于钟山觑视“玄算子”么,却为何回回都能准确地出现在剑坛中逮我?可若他早知我不在钟山而在青玉宫,以他个性何必等这么久才出手拿我?
不仅是这一次了!按理说,我身上被却影无相术封印,我还偷听跟踪过他和鬼车,他不应该能轻易察觉我行踪下落啊。[.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何况有了上次被抓的教训,这回我还特别把可能暴露我身份的兵器护甲统统搁在钟山不曾带出来。
唯一带着的就是……莫非问题出在补天石上!?应该不至于,补天石是览冥之物,兀屠怎能轻易在上头动手脚?
还有,他那招突然让我浑身灵法受遏的咒法到底是怎么来的,为何专门克制我,是以前他在我身上种了什么蛊?不至于,就算他在我身上种过蛊下过降头,后来我与览冥几番双修,以览冥修为,对我身体灵脉必然了若指掌,要有问题早发现了……
可是,这次兀屠的咒法不是失灵了么!?莫非,莫非览冥真的发现了什么,只是没有告诉我就替我解除掉……那,那他岂不是知晓我曾与兀屠……
我使劲儿捶捶脑门,克制自己往儿女情长方向乱想,把发散的思绪给拎回来继续沉思。
和兀屠交手时动用灵气为何会突然出现走火入魔受灵法反噬的情况?轩辕剑气在宿主残血之后会令情绪狂暴嗜血,这我早知道,但灵法反噬从未有过,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救我的神秘公子又是谁?
无数问题萦绕在我脑海,我找不到答案。
总觉得有只看不见的手,悄悄扼着我的咽喉,令我无论如何作为都难逃其掌控。
我百般计划周折,都逃不出兀屠的魔掌,若再想只身犯险,不是勇敢,而是找死。思来想去,如今只有赶快回到钟山,与览冥会合之后再做打算。
喝过药,向老妪道谢,打听得晓如今是天隅五年冬,我昏迷了近半年,于是匆匆告辞,要以重金谢她,她却坚决不要,只说俊俏公子已将全村上下打点周到,让我安心离去。
我与她几番推辞,见她真不肯再收,只好连番道谢,离开山村,找了个无人处,变回孟江模样的男相,偷偷穿去天隅八年末离开钟山之时——
>——>——>——>——>——>——>——>——>——
出现在水宫中时,我才赫然想起桩要命事!
我明知览冥马上就要到,刚才心事重重下竟然忘记理应回到早些的时间上,好歹也能向过去的自己提点剑坛危险,不可擅闯。仓促间,我也没想到其他法子,赶紧拉住还没穿越离开的自己,急道:“长话短说,你这次行动会出……”
“卫弋。”览冥的声音不偏不倚,在宫外响起。
我心头一窒,剩下的话不及出口,被我拽着的蠢货就自个儿跑了!
我的手还伸在半空不及收回,无奈苦笑,思绪阵阵飘忽惶惑。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是我愚弄时间,其实,真正被时间愚弄的是我。莫说逆天改命,莫说手刃魔神三世,就是这么件小小的事情,我竟然也没能挣脱历史必然的枷锁。
该发生的总是发生,不该发生的始终没有发生。
若真的如此,我回来……只是为了帮助历史重演么?
肩膀被人揽着紧了好几下,我神不守舍冲他微笑,直待对上晨星寥廓的深沉金眸,才浑身一个激灵。
完蛋,我现在这副山野村夫造型,还有床上这一摊!这不是瞒着家长乔装打扮离家出走被抓现行犯么!!!!!
“汝欲何为?”他语气清冷,隐隐带着怒意。
“我……”我百口莫辩,脑筋急转,反应迅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焦虑惊慌:“我……我看你去那么久,所以想……”我心虚地狗腿地笑道,“我就想出去看看,就一两天,那个,这,这不是还没走么……”
“岂不知魔族在外虎视眈眈,却选此时胡闹,可晓轻重?”他鲜有的严厉,负手俯视我,眉眼间浓云滚滚。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反正我在你心目中就这副德性,也没打算挽回形象,好在他不晓得我已经转一圈回来了,只当我刚要偷溜。我不做解释,乖乖垂首认错。
熟料脸刚低下去,却被他温厚的掌心抚住抬了起来,手指修长,两指托着我下巴,三指扣紧我脸颊,疑道:“怎会受伤!”
手腕被他拖去扣住,我连忙编造解释:“上回兀屠来偷袭,跟他交手过后才发现自己受伤,不是很严重……”
他仔细把脉,忧色渐疏,向一旁贝盒走去。看他连翻开好几个贝盒,皆无所获,我只好硬着头皮走到床头,取出我塞满“收集”的宝贝的珊瑚匣,从里头摸出一粒仙丹:“你是不是找伤药给我。”
览冥平静的面容愣是微微抽了一下。
我厚如城墙的脸皮一片臊红。
他冲我轻道:“并无大碍,每日一粒,再静心修养段时日,伤势自愈。”
看来救我的俊俏公子可以彻底排除掉览冥了。
被我脸色惊吓之后,览冥也不欲再追究我先头鬼鬼祟祟的可疑行径,闲问我两句起居住食,便作势起身离去。
我赶紧抓住他手指。
“嗯?”他疑惑回头,面容清俊淡雅。
于他而言,不过十数日未与我相见,可我却将近六年不曾见他。这六年之中,一回遇上幽帝,自个儿把自个儿吓半死;一回遇上兀屠,小命险些报废。
六年时间对于凡人而言,或许就是生命的十分之一,可对于千秋万载的神而言,不过呼吸眨眼之间。我曾被师尊责罚面壁思过,一坐便是三五年,那是我曾觉得最难打发的时间,如今回想也不过尔尔。
没见览冥之前,对他算不上十分思念若狂,就有一股似有若无的牵绊相连。此时见着了,思念反如潮水汹涌澎湃,亦觉得这六年沧海桑田,竟似又重新活过一回般。
“没什么。”我收回手,“你去哪?”
“冬翁盘榖尚在宫外候见。”他耐心解释,回头握了握我的手,“及吾返时,再与汝细说。”
我反扣住他的手,凑脸过去,盈着满目雀跃询问:“你到钟山后,最先就赶来见我的?”
他脸色如常,沉默不答,见我还拉着他,只得低道:“近日心神难宁,是以先见汝一面,方可安心,然则……”他眉头浅蹙,扫眼床上折得整整齐齐的全副行头,略有不悦。
我嘿嘿揪着小手卖娇羞,不敢直视。
他举步离去,临到宫门,似觉察到什么,抬眼睨着那赫赫“春/宫”二字,目光向我斜来。
我左看右看,佯作不知。
他五指一挥,迅速离开。等他出了忘渊深水,我才赶紧跑到宫门仰视。
好好的“春/宫”,被他改成了“弋宫”。
我本来要偷偷再变回来,看着那龙飞凤舞的“弋”字,仔细想想,就此作罢——
>——>——>——>——>——>——>——>——>——
览冥回到水宫寝殿时,我还没点完胭脂,拖着一袭妃色曳地薄纱,交襟半敞,露出傲人挺峰,婀娜动人地斜眼媚视。
我极尽妖娆地扭出水蛇腰,搔首弄姿在唇上点好胭脂,翩翩回首,没见到大神预料中的羞涩窘迫,却迎上一双蕴含浅浅笑意的眸子。
近来不知为何,我时常脸红心跳。
“你笑什么?”
他但笑不语。
“我很好笑吗?”我走到他跟前去卖弄风月,却被他就势轻轻握住双手。
他坐着我站着,他盯着我一昧地微笑,我瞪着他使劲儿地耍媚。
他忽然收手探向自己衣衫,我以为他要脱衣服,便干干脆脆地自个儿褪了红纱。
熟料他竟然从衣衫里摸出一卷卷宗,抬眼睨着我□双肩,神色愕然,转念一想,眉眼笑意愈浓。
我羞愤欲死,却装得够娴静淡然。默默转过头去,把衣衫捡起来穿好,任那脸颊煮沸腾,我自坚强向地板。
感觉身后的他朝我这边稍稍靠拢,我恨不得挖个地洞自埋,竟然在他面前干过这样的蠢事……回七千八百年后怎还有底气耀武扬威!
“卫弋。”他清咳两声。
“唔?”我郁闷回应。
他又没了声响,正当要疑惑转头时,一只手掌爬上了我肩膀。
他长臂自背后绕到我右肩,轻轻将我揽在胸口,复置卷宗于膝上。
我回头看他时,恰好迎上他仔细探量的目光,我瞅他浓眉浅蹙,不似平时云淡风轻,不禁奇道:
“怎么,我脸上很花?”
金眸流转,玉面淡拂,他低喃:“缘何回回稍有疏漏,汝便遍体鳞伤,端地须臾不可相离。”
我窘迫难当。师尊和夭舍也说过十分类似的批语,唉,我果然是个祸事儿的主。
“卫弋,明日吾欲启程再往青玉宫。”
我以为他将说起正事,急忙尖耳细听,他却将手中卷宗搁置榻上,向我侧身轻道:“汝随吾同行可好?”
我还没回答,他凝视我苍白面色,又抢先道:“罢了,此事不急于一时,待汝调养得当再作打算。”
瞅着烛龙大神出尔反尔的犹豫模样,我窝心甜笑,随口问起:“你要去青玉宫做什么?”
他沉吟:“吾已放任天机镜在人间数年,且该将其收服,带返钟山。”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未雨绸缪
他沉吟:“吾已放任天机镜在人间数年,且该将其收服,带返钟山。”
我一怔,涩道:“怎突然想起来要把槿儿接回来?”我强调了“槿儿”和“接”两词。
他淡声解释:“天机镜乃逆天神器,久留世间必为祸患。然则此物穿越之力受帝炤封印,且以帝炤性子,并不稀罕此物异能。魔将畏吾之力,将它留置青玉宫中,其不可助魔族焰嚣,不过废置无用之物,难再为祸,吾又不欲因其与帝炤冲突,平白伤及无辜,是以放任在外。但此并非长久之计,帝炤无异心,其左膀右臂兀屠鬼车却虎视眈眈。不仅觊觎天机镜之力,尚且对汝饱存祸心!近来诸鬼受魔族煽动,九阴山雨欲来,吾思前想后,惊觉鬼车之徒,或欲借穿越之力,再兴风浪,虽不知其如何行事,然天机镜必为关要,还是及早收回地好。”
览冥不带任何感情的评价如利刃刺耳,我知他无心伤我,但那一句句“此物”,一句句“废置无用”,依旧令我如鲠在喉。
“你不怕再因为她跟幽帝起冲突?”我尽量保持平静,这是无心之伤,无心之伤,莫太计较。
览冥眉头微锁,金眸冷肃,复拾身侧卷宗,递到我手上。
我奇怪地扫他一眼,展开卷宗,瞅着上面复杂的卦爻推算,神色渐变,惊道:“这是……”
“吾此去天界便为取得此物,虽为草案,亦可得见其中奥妙。卫弋,可还记得吾曾语汝,却影无相之术以匿气为要,若略加修正,可令匿气为抑气。”
我盯着卷宗点了点头,好精妙复杂的推算,环环相套,光是有无转化之大构架我看得都十分吃力。
览冥起身,踱了两步,负手道:“吾此去青玉宫,一则为取回天机镜,二则为封印帝炤之力略作打点。”
我紧凝着他魁梧挺拔的背影,声音抑制不住发颤:“你……打算出手了?”
览冥对三界六道兴亡荣辱向来冷眼旁观,远古时代若非情不得已亦不肯插手之战,我以为照他的脾性,应不至于急着击杀幽帝,是以此刻听他之言,心中抑着莫名难喻的惶惑。
我怕什么,慌什么呢?
我与那幽帝不过一面之缘,就算我是槿儿又怎地?他待我再好,亦不过因我是剑气之炉,和览冥待槿儿没有本质区别,不过览冥不屑如他那般收买人心……可是,我隐隐又觉得,这不过是自己妄加揣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毕竟我没有槿儿的记忆,她与幽帝到底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谁也不能妄加论断。
可我就因这似是而非的理由,白白浪费杀他的大好机会,现在又因他生死惶惑难安,我到底是怎了!
览冥不曾见到我面上青白变化,兀自道:“未雨绸缪。”
他顿了顿,复转身走到我跟前握住我手心,面带罕有郁色,低道:“此番苏醒,吾亦扪心自省,若早在大战之初便竭力阻止,是否可避此劫。然本性使然,犹豫不决,幸得汝推吾一把。人间衰亡吾自不必理会,然若放任其行而至《瀚野古卷》所预言,落得灭世之劫,何不若及早出手,了此心头之忧。”
我怔怔盯着他饱满额头。想不到,我东游西荡四处惹上是非,回回计划好的事都事与愿违,以为自己一事无成,却对他影响如此深重?更想不到,他竟肯亲口向我承认他心中深沉难测难对人对己坦诚的心思。
不知何时,他握着我的手扣得极紧,紧得我微微作痛,可我没有挣脱,只问他:“……我们,能成功吗?《瀚野古卷》的记载如果是历史……我们做这些事,有用吗?”
览冥抿唇,深思踌躇:“生死兴衰,乃天地常道,祖神尚有死时,何况天地万物……吾与帝炤亦不可例外。吾以无为而为,信奉此道,却终难真正逍遥。吾曾想,若命数要此世覆灭,覆灭便是,此世不灭,何来新世重生,然则,千万年前,吾终究放不下此天此地,千万年后,吾心羁绊更深,常不得安,愧对职司,亦常彷徨,唯与汝相处时可得须臾平静。”
我欲言又止,被他重重一握,噎了回去。
他错开我的目光,望着不知何处的虚茫,转移话题:“若非得以,吾亦不愿伤他性命,吾闻他为敦玄寻求长生不老术,将欲借此与之磋谈,若他肯甘心安渡此生,返还天机镜碎片,吾亦不与其为难。然则,若他执迷不悟,而《瀚野古卷》所言非虚,吾亦将弃那无为之说,为此一回,以命相搏。天隅九年乃《瀚野古卷》所载幽帝亡时,得天时相助,吾将于青鸳**之际,封印彼此灵力于青玉宫,与其再战,誓杀帝炤。”
他欲无为旁观,然势不相容,所以,他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利用剑坛的却影无相阵,把整个青玉宫变作帝炤的陵墓。
原本,我还担心这次五方来去阵毁得蹊跷,一是兀屠不曾阻拦我摧毁法阵,二是战时我曾被诡异地反噬灵力。兀屠是否在五方来去阵中动过手脚,五方来去阵是不是真地被我摧毁,都是未知数。我还想找好说辞,看怎么让览冥知晓剑坛中设有五方来去阵之事,但若以他这般谋划,倒不必我多废言舌了。
“那好,明日我陪你去。”我反握住他的手,“我身子无碍,你在我身边,无人可伤我毛发,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
他睨着我,沉郁金眸转柔,如清风竹林。
我动容喃喃:“览冥……”
他静等下文。
我听他之语,有感而发,本有满腹体贴话儿,与他四目相注时,却不知当说不当说。以往我不懂事,逼问他是否喜爱我,却不知他心中如此惶惶难安。无情无心,天下皆可放,性命亦可放,这才是烛龙览冥,如今,他却动了恻隐之心,恋慕之心,不舍之心,甚至逆天改命之心。他不知自己是对是错,我也不知道。
或许待一切尘埃落定时,我们回首,会发现只有他是对的,他所坚持的才是天地常道,可是,如今我们携手走在这条路上,满足而快乐。这世间若是无欲无求,无情无恨,又何来缤纷多彩,哪里值得流连忘返,哪里值得为它不惜以命相护?
话到嘴边,我却说不出口。对七千八百年后的他,我能直言,可对着此刻的他,我竟然不知自己这一席话到底是帮他,还是令他陷入更加痛苦的抉择。
“何事?”他见我久不开口,遂和声追问。
“没,我想你了。”我展开双臂,紧紧搂住他脖子。
他略微迟疑,亦从善入流地合臂,轻轻地,有一下没一下拢着我的背。
我顿觉口干舌燥,眼波横媚,忍不住在他玉面轻啄一下,见他不曾躲避,又吐舌头去舔那耳珠。
“你帮我疗伤,明儿我就生龙活虎了。”我边说,手边偷偷塞进他衣襟里。
他金眸半开半阖,似犹豫不决,我起了戏耍之意,往上探弄的手折返直下,一把盖住隐隐抬头的男儿雄风。
览冥气息一促,双手并用捉住我手腕,我也不与他争夺,只顺势偎依进他怀抱,奚落嘲弄地笑睨道:“不愿意帮我疗伤便算了,怎地,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我的头就搁在他肩上,与他眉目相对,近在咫尺。
他每根睫毛的颤动都映在我眼波中,反之亦然。
我忽然觉得自己是只专门采阳补阴的妖精,堂堂览冥神尊却成了那落入魔掌的小青年。
这样的幻想让我嘴角一裂,失笑出声。
左右以后都是被你欺负的,不若趁现在狠狠捞回个本,要你以后敢对我颐指气使,哼哼。
我邪心煌煌,一不做二不休,左袖一挥,宫中古琴“超屏”自奏魔音。霓裳羽衣随乐飞舞缭乱,我扭动着身子,缓缓取下玉钗,披散长发,解开腰带,褪下罗衫,跨/坐他身上,恣意如蛇。
他微微侧首,明月皎皎的俊颜已被红霞晕透。
我的目光始终胶着他身上,不放过他每丝动人的神色变化。
你不是无欲无求,甚至可以一面与我双修一面平心静气地指导我引气培元么?怎地现在小小的色/诱都把持不住?
我一个转身倒骑,分/腿而坐,以私/处在他炽热男/根头首转磨密吻,直待要伸手将怒龙从衣物束缚中解救出来,他一把扼住我的腰,另一手钳住我双腕。
哎哟,没得玩了。
果不其然,他温润如玉地牵整我身上挂着的长带,勉强掩住无限春/色,只是那翻飞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细微抖动,暴露了他内心的翻涌。
整好衣衫后,我还坐在他腿上。
他似乎觉得不妥,将我掉了个转,变成我正面对他分腿而坐的姿势。我挑起眼尾好整以暇地等他下一步动作。
他僵了僵,起身横抱我,倾身欲放,我不合作,两腿翘得老高,手紧紧环着他脖子吊着,不肯下地。
我眼儿弯弯地瞅他,恰逢他也不知所措地低眼瞅我,四目相对,我笑得愈发鲜艳夺目,像只偷油吃成了的狡猾老鼠。
不曾料想到,荤素不惧的览冥,原来竟吃我这套,怔怔盯了我半晌,就乖乖伸手重新接稳我身躯,嘴唇印在我两片红润之上。
感觉他的呼吸紊乱,肌肤似火,我心头怦怦乱跳,吐着嫩舌儿欲迎还拒,他进我退,他避我追,他若眯眼睨来,我就舔着唇儿得逞奸笑。
如是三番,他眸色一黯,探掌牢牢扣紧我脑勺,出手迅狠,不许我再枉动。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驾龙遨游
如是三番,他眸色一黯,探掌牢牢扣紧我脑勺,出手迅狠,不许我再枉动。
我轻声嘤咛,紧抓着他衣衫的手指时重时轻地一放一送,软腻低喃:“……览冥……”
他原本钳着我忘情索吻,手亦滑入衣衫沿着我脊柱上下抚/弄,闻言神色微变,深瞳骤黯,似针扎般丢开我,任我跌跪床头。
“怎了?”我狼狈不堪地支起身子,不解地仰望。
他表情冷冷地,硬硬地,魁梧的身躯僵直。若他肯皈依佛门,此刻必是双手合十大念:“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好在他不是和尚,对我也不是畏如洪水猛兽,只略微平复心神,颔首解释:“吾将推算却影无相阵,汝先行休息,养精蓄锐。待入梦后,吾自会为汝疗愈内伤。”
散乱的发丝遮住我半张脸,他的俊颜亦在夜明珠与水波澹荡映衬下明灭难辨。
他对我动情,是迟早的事。
现在的他,是不是害怕了?
是我的出现,打搅了钟山千万载不起波澜的心湖。一向中正不倚冷情薄性的他,为了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言行失当,放纵情/欲,刻意经营。他的心是被我搅浑的,可他偏偏只有与我在一起时才能心安,这对骄傲的他而言,无疑是绝妙的讽刺。
能把他折磨成这样,我不该再强求更多,满足罢。他现在一定比我更痛苦。就像我最初察觉自己对他的牵挂再无法轻易拿起放下,察觉自己再不能逍遥自在时,惊慌失措,举止失当。
我老老实实捡起衣衫披挂妥当,合腿跪在床上,整量心绪,乖巧道:“嗯,那我自己先睡了。”
他没有料到我这么好打发,颇为吃惊地转过眼来。
待看我果真乖乖往床角一蜷,牵牵被子掖好,他眉目软柔,缓缓踱到我身边。
“卫弋。”他轻声唤我。
“嗯?”我不气不恼,瞠着乌圆乌圆的大眼看他。
他拨开我额发,眼底掠过一丝心疼,不自觉前俯,作势要吻我,却及时地克制住,只抿了抿唇,嘴边的话生生给吞了回去,淡淡道:“好好休息罢。”
我假装阖眼,待他走开后,侧身睁开,看着玉桌前他的背影,暗中自言自语:
我耐心很好,可以慢慢等地。
------->------->------->------->------->------->------->------->------->-------
睡到自然醒,览冥候在我身边,大掌握着我的手。
我一动,他就松手,探身轻道:“已为汝疗伤,汝且周转,是否有不适之处?”
我是装病卖痛,身子早无大碍,是他太紧张。不过懒得跟他解释,随便运运气敷衍给他看,不过的确又通畅舒爽不少。
干脆爬起,迅速整理完容饰,瞅见却影无相术的草图还探置在桌上,便忍不住凑过去看了眼。
一看,我的头立刻晕成堆浆糊。若说五方来去阵我还能窥得其中一二精妙,对着这却影无相推演草图则完全是阅览天书。
览冥一晚上就想透彻了?
“你……你知道如何利用此阵?”我惊问。
览冥云淡风轻地点首。
好,我和他的脑子架构果然不是一个层次的,他在天,我在地,就别纠结了!
又稍作整备,披戴好我全身行头,最后调整调整腰上的龙须鞭子,我跟在览冥身后,准备一道前往啸龙谷。
“就我们两个去么?”出忘渊,他携我登云,我好奇询问。
他点点头。
我赶紧抱着他胳膊提了个无耻的建议:“你答应我个小小的要求!”
他柔和低眼。
我蹭声转到他背后,双臂环住紧实的窄腰,嘴角弯得高高地:“我要坐你头上!”
“嗯?”览冥疑惑地拧身,我却随着他动作始终贴着他背后。
“回回都是夭舍带我,我想骑烛龙!”
我不怕死地吼出心中酝酿已久的话语。(.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览冥哑然,反手握住我胳膊硬把我拽到跟前。
紫芝眉宇,青浓入鬓。垂眸一笑,尽占风流。他凝着泓金湖不予回应,仅以掌心压了压我肩膀。
我抿着唇,还以为自己惨遭拒绝,忽觉一阵狂风刮过,某个巨大的东西霸住全部视野,无边无际的赤芒如火焰般燃烧沸腾,即闻龙吟啸天,云雾缭绕中,铺天盖地的威煞如波荡开,纵使我身上流淌着属于他的灵元,亦忍不住自内而外地微微颤抖着。
伴随身体的震颤,心中涌起无比的激动,我瞠大双眼,看着赤色的巨龙自云间探出头来。
探它元神偷拔龙须那回,它整个身体被蕴藏在某种强烈的光芒中,令人眼花缭乱;钟山唤醒沉睡中的巨龙后,我被吓得魂飞魄散,根本不敢迫视它的雄壮威武;此后几次它露出真相,往往只来得及让我捕捉到晴空一抹赤芒残影,便不知其所踪。
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瞻仰烛龙金身!
我能清晰地看到它每一片荧惑着赤色光芒的鳞片,能感觉到柔韧的龙须似有若无地碰触我两臂,它长长的犄角如两柄光芒夺目的宝剑,一对金赤双眸若日曜迫近,是我所见过最瑰丽璀璨的宝石。
烛龙腭吻轻轻蹭过我肩膀,自云间探出有几十个我那么大的锐利巨爪,巍峨的万壑岩在其蜿蜒粗壮的身躯映衬下显得渺小而脆弱。
我激动不能自已地面对他展开双臂。
龙爪指钩如山压下,将我钩起轻轻一抛,我就势飞到巨龙头顶,两掌紧紧抓着它头顶赤红色的毛发稳住身形。纵目前望,竟似坐在一片巨大的彼岸花海;放眼后望,它头顶两根犄角斜飞出去,宛若鬼斧神工的峭壁。
烛龙一声震天动地的长吟,逆飞直上九千仞,于空中盘旋澹荡。我跪坐在它头顶,几如登临昆仑天顶,俯瞰莽苍大地,群山皆小。
钟山之天,万象昏霏。西薄蟾蜍瑶月,东挂金魄圆日,浮云流转,分隔两曜。
烛龙没有径直南下人间。披云骋空,高飞安翔,乘清气,御阴阳,横绝四海八荒,带我遨游神界。
我在九天之上,身畔星辰森列,天汉悬茫,仙宫昭昭,邈然不可攀。
俯瞰烛龙所经之处,丹鹤群集而随,紫鸾凌虚吹笙,松柏长揖朝恭,百芳遇而尽放。诸神山仙境、洞天福地,无论神、仙、妖、魔、鬼、魅,见则顶礼膜拜,闻而靡伏稽首。
我见识过它龙行之速,逆天冲霄,高不可及,去影难见,回风天声。莫说凡胎肉眼,便是当神仙的眼力差点儿,亦难捕捉清空残影。这回它却刻意放慢速度,于我而言是风驰电掣,于他而言怕是闲庭信步了。
烛龙上回飞凌太虚,逗留巡天,是何年何月之事了,恐怕遥不可追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边无际的寥廓天空,长影纵横,我兴奋的尖叫淹没于狂烈的风声中。
霓裳广带,飘拂升天,乘龙而去,天地任游。
希望长空漫漫,永远不要有尽头。
------->------->------->------->------->------->------->------->------->-------
览冥带我进入通天幻境后,把我轻轻放在云头,化回人形。我虽意犹未尽,却也晓得若烛龙金身再从凡间巡游而过,不知又得引发多大的骚乱轰动。
他帮我把散乱在外的发丝拢回髻中,重新拔了玉钗固定好,盯着我被风吹得花枝招展几乎乐咧掉的面皮,莫可奈何一笑。
我们在云头俯瞰啸青山幽谷。
青玉宫主体宫殿已近竣工,其空中花园初具规模,自南方移植栽种的红色曼殊沙华花团锦簇,如火如荼。可惜这样一个人类文明史上举世瞩目叹为观止的浩大工程,耗尽炤国国库,惹得天怼人怨,民不聊生。
按照最初的设计蓝图,约莫还有近半宫群尚未动工,幽帝一朝便已覆亡,青玉主宫付诸一炬,又遭地动山摇,整个啸龙谷塌陷下沉,受泥石所埋,化成一座贲坟。
世人再也无法得见传说中的青玉宫。
“该怎么做?”我在览冥身边询问,“却影无相阵在剑坛里,你一闯剑坛幽帝就会有所察觉。我有法子可以潜进去,可里面守备十分森严,没那么容易。”
览冥奇道:“汝如何得知剑坛之中情形?”
我惊觉自己一时不慎说漏了嘴,连忙掩饰道:“上次被抓,就是关押在剑坛中。”
览冥讶异:“竟欲以剑坛困束于汝,既然如此,汝复得脱?”
我便将云大郎的杰出贡献告诉他。
览冥淡然:“不想区区凡人亦有此为,难得,难得。”
可我们已经用木甲兽进去剑坛两次。俗话说好事不过三,如果再来一回,敌人还不防备,除非他们脑子被驴踢过!何况那头木制狻猊已经落在兀屠手上,到底能被他窥得几分机妙实在难讲。
此法不可行,我怎地不好好思索一番再说出来,现在又该怎么开口劝阻览冥呢?
不等我找寻到说辞,览冥先救我出困境,他淡声道:“不过,此番吾等不必进入剑坛。”
呃?
我疑惑抬眼。
他笑而不语,携我沿通天幻境迷雾道中前进,不多时,身边浓云白雾散去,才觉自己身处苍茫虚空中,漫天紫星闪烁。
脚下实实在在有路,却什么也看不到,我与他一起仿佛悬紫宵浮空中。
“这是……哪里?”我惊讶地环视四周。
“此乃太虚镜界。”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作收我!链接进去后点收藏作者!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太虚镜界
“此乃太虚镜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他指尖向身旁点划,原本空无一物的空间波质流转,一道以上古神文组成的屏障渐现渐隐,似剑刃映光,一闪即逝。
“一旦吾启动此阵,轩辕剑气将被吸纳入太虚镜界,得一神将在此法阵之上坐守,以驭剑气,可激镜能,令剑气倍增,数阵相通,共结法障,笼罩啸龙谷,抑制灵气外泄。”览冥向我解释。
“你的意思是不止一个太虚界?”我学他用手指探去,突然好像碰到一堵冰面,手指瑟抖,却见那奇异文字结成的法阵再次显现,转瞬又逝,奇道,“这就是法阵?怎么用?”
“法阵尚未结起。”览冥耐心解释:“吾将于青玉宫四周九位太虚镜界设阵,届时命九名神将起阵,待法阵起时,若莲花绽放,莲心为门,内外通气之所。气门既闭,镜能可发。”
我听得不是很明白,提问:“你要设九个类似于这样的太虚镜界,只要有东西堵住法莲气眼,太虚镜界就能发挥作用?”
览冥点头。
我惊叹道:“好厉害。”
他浅笑:“太虚镜界乃敦玄为却影无相阵所设,吾不过依托而为罢了。”
我没细想,又问:“一定要依靠天兵天将么?若只为启动太虚镜界,搬个什么东西压上头不结了?余下的几名神将可得解脱,多一个帮手,就多一分胜算嘛。”
览冥回道:“非也。既名镜界,可映射剑坛之力,入太虚如入剑坛,寻常修为的神仙哪有如此修为。再则,此阵甚耗灵法,俗物怎堪驾驭?”
我啧啧称是,又问:“你心里有人选了么?”
览冥再次颔首:“主阵由夭舍坐镇,冬翁、蓐收、盘榖副阵,东华帝君、金母元君、南极真君、太乙天尊和托塔天王据五芒。”
没有安排我,我有点小小遗憾,转念再想,他若敢派我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惹祸精担此大任,那才奇了怪。
又仔细瞧了瞧这太虚镜界,我奇道:“如此奇妙博深的阵法也是从却影无相阵中推演而出?你刚才说,太虚镜界是敦玄所设,天下第一结界师,果然名不虚传。”
览冥感叹:“当年吾与敦玄论法。其言:‘何为有?’吾曰:‘花草、树木、男女、诸法体状。’其言:‘何为无?’吾曰:‘花为相,草木为相,男女为相,美为相,丑为相,相由心生,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览冥一语惊醒梦中人,我赫然发现钟山某样最寻常不过,我却从没留意的现象。
心湖清澈见底,却无倒影!就像这太虚镜界一样,名为镜,却不映射外物,反将外物真气藏纳其中,使得外面的实物反如镜像般,令人难辨真假虚实。
我不禁问:“敦玄是不是看到心湖以后问你的?”
览冥点头。
“所谓却影无相,就好像临境而照,镜子里的倒影活了出来,真相却入镜中,有无之变,真假之变当如是。”我有感而发。
“正是。”
“太虚镜界,就是镜中?你在此堵塞气门,镜内世界就封闭了,镜内外虚实置换不得,反被反射出去,就好像让原本不映射倒影的心湖可以映出倒影,以彼之力还施彼身,再使灵法高深者运此强力,为我所用,结为法盾,是这个意思吗?”我若有所思。
览冥毫不掩饰赞许之色:“正是。”
我这才真正明白览冥前面所说关于太虚境界和封印之阵的机关妙处。
“那……这里是……镜界之中……”我恍惚低喃,默然垂首。
览冥未曾察觉我的异样,他将施法起阵结莲轮,吩咐我一旁等候。
我静静地端详着他,背身苦笑。
若此处是境界中,那么施诸于我身上的却影无相术怕是失灵了,我现在真气散发,毫无遮掩。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览冥完全视而不见呢。
------->------->------->------->------->------->------->------->------->-------
览冥依托却影无相阵的九位太虚镜界,以巧劲设阵,并不如何费力。
难能可贵的地方其实是如何进入太虚镜界。
九位太虚镜界在剑坛异相空间中存在数千万载,心细如帝炤都不曾发觉,而览冥仅凭与敦玄远古论法和一张似是而非的草图便可堪破,这才是真本事。
万事俱备妥贴后,他引着我落入凡尘。
我想起他即将强收槿儿,心底一阵阵不安。
再次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硬闯青玉宫,却言将云行直往京都皇城幽帝处所。
是了,与其强取槿儿激怒魔尊,倒不如先礼后兵径向幽帝要人。
不安的感觉愈来愈强烈,我没来由不希望览冥见槿儿,也不敢去见幽帝。
于是我忽然挣脱他紧握着我的大掌,踌躇不决。
他疑惑地停步,眉眼间盈满关问。
我怯道:“急吗?”
览冥轻语:“不急。怎了?”
我侧首拢眉,想着拖延时间,随口道:“上回到人间,来去皆匆忙,我想你再陪我走走。”
览冥负手略思,目光落在我眉心,淡声:“汝亦如敦玄夭舍,偏爱凡尘俗世?”
我不自觉想起了览冥的一世——孟江。日日从镜中看着这副面容,我都险些不记得当初为何选了他的相貌。
我想起山野樵夫怒小白之死与我拼命搏杀;我想起酒痴孟江醉舟舞剑四顾茫茫的悲泣纵笑;我甚至想起风流皇帝踏月寻美的雾里看花。他们生动丰富的一生,纵使经历七千八百年曾经作为他们每一人的览冥神尊亦学不出这些鲜活生命的本/色。
这是人间,我、敦玄、夭舍,所留恋的人间。
“……你,不喜人间?”我问。
览冥剑眉略蹙:“无所谓喜恶。”顿了顿,复道,“吾自心湖观世,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好不热闹,然一切归尽,寂灭无踪,不知其所以然。”
是的,烛龙眼中人世短短百年,如白驹过隙,生生灭灭,全不知这帮人乌烟瘴气地争个什么、恨个什么、念个什么、为个什么。
在他眼中,人世情恨,怕不过一场莫名其妙的笑话罢。
“你既不喜,那便算了。”我压下心中涩然,挽着他手臂决云而飞。
这回换他不动了。每回他想安慰迁就我的时候,神色便这般僵硬。
“汝若欲往,吾愿随伴。”他好心建议。
我却没什么兴致:“不了,走,正事要紧。”
我要走时他不肯走,他要走时我不肯走,我俩堂而皇之在敌方势力范围内耽搁着半晌没从啸龙谷走远,便引来了两位熟客。
兀屠和鬼车。
------->------->------->------->------->------->------->------->------->-------
“览冥神尊与玄算子阁下可真是好得闲,不知大驾光临青玉宫,有何指教?”
鬼车在前,一袭黑衣飘飘,面具森森可怖,声音哑涩如常。兀屠抱胸在后,墨兰发丝披散而飞,血眸透寒,面无表情地平视着览冥与我。
他没有带噬阳剑,也没有带开天斧。过去的那个应该随在幽帝身边,眼前这个,怕还是我的“老相好”。
这两位如今都十分不受我待见,我嫌恶地蹙眉别眼。
览冥敛却温润,面横千霜,眸空大漠,缓步踱到我前面,冷道:“本尊不找尔等麻烦,尔等何必自投罗网。”
鬼车声如锣钟嘶闷,笑道:“气法无眼,神尊慈悲为怀,想是不愿伤及无辜罢。”
览冥一手负背,一手起法,雪棱飘飘,或上或下,漠然:“以千余之徒,换两位性命,善矣。”
虽然心底明白览冥只是嘴上耍威风并不会真这么无所顾忌,但我恐怕还是这里头最不能接受览冥说出这样冷酷话语的,相比之下,鬼车似乎早知道他会这么回答,满不在乎,邪肆纵笑,在他吱嘎如水车轮转的笑声中,他身后的兀屠骤然发难,呼吸之间与览冥已经硬碰硬过了三十招。
无任何花哨,空拳对空拳,纯粹武技的过招。
我赫然侧身,直视鬼车,扯着腰上长鞭一抖,冥蛇噬空,挟着太阴之雷滚滚而去。
鬼车见状,不疾不徐挥舞幽蓝鬼光秃木杖,一道泣血的寒芒自杖口旋转而出,呈喇叭口,携带宛若恶鸟夜啼,令人毛骨悚然的送葬幽乐与我相接。
法术璀璨,烁玉流金。
我得览冥指导,借长鞭以小博大,发挥的威力比我自身修为又是数倍暴增,交手时鬼车不慎被我束住手臂,我趁机施展“缚”术,凝气如麒麟,唤夜奔腾,九霄雷霆直击鬼车。鬼车浑身一颤,捂着手臂狼狈连退。
我心头一喜,趁胜追击,渐渐与他拉近了距离。
正与兀屠战得不可开交的览冥分神朝我睨来一眼,声如雷霆骤喝:“回来!”
我闻声猛惊,刹停步伐,返身急退,忽觉浑身一窒,和上回在昆仑丘炎火山时的情形一模一样,通体灵气周转受阻,气闷难扼,使不出一星半点的法力,面对鬼车的追击,除了真刀真枪以身躯硬抗了两下,便不济倒地。
览冥一察觉情形不对,立刻向我奔来,然兀屠离我更近,终是比他先赶到我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作收我!链接进去后点收藏作者!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两个人质
览冥的身影在我眼前生生遏制,而我的喉咙则被兀屠扼在虎口上,他五指如爪,力道之大,已在我脖子上摁出了五个淤血的红印。(.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他一如既往地心狠手辣,掐住的不是我肉身,却是元神命脉所在,我只能勉强呼吸着。
“你们这是干什么?”
一道声音忽然自远处传来,众不约而同转去。
皓齿明眸,双盼灵动,一身绚丽贵重云锦织成的红色襦裙随风舞动,竟是寻着动静前来打探究竟的槿儿!
“不要靠近,回……”鬼车急促的呼唤还在空中盘旋时,槿儿已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拖拽着凌空如梭飞起。
速度太快,槿儿甚至来不及发出惊呼,便已经被览冥掐住喉咙,单臂高举,她悬在空中的两脚踢了踢,缓缓僵直了动作,双手抓着览冥的手,痛苦地直视着他。
自顾不暇的我,心从胸口提到嗓子眼,即将蹦出喉咙。
“放开玄君。”览冥单手拽着槿儿,像捏着一只任人宰割的死物,一步步逼近兀屠,眸中泛着我从未见过的风雪寒刃。
我贴着兀屠,他的身体还是如记忆中那样,全是金属的冰冷触感。
他冷笑着,冲览冥一字一句:“放开槿儿。”
览冥在离我三步之遥的距离停下,白皙如玉的手和露出长袖的一截皓腕上隐隐浮现青色的纹路,我甚至能惊恐地听到他的手和槿儿脖子接口处骨头咯咯作响的声音,这毛骨悚然的声音刺得我浑身泛寒,一粒一粒地泛起小疙瘩。
我睫前莫名起了一层浓雾,冰凉的液体沿着眼眶滑动。
槿儿就在我跟前。
她没有挣扎,她只是直直地盯着览冥,就像千万年前她始终如一地默默看着他那般,只是此刻那双原本饱含崇敬恋慕的星空盈载着伤心欲绝的泪,一粒一粒从眼眶里滚出来,落到览冥手上,溅开,滑到览冥指尖,浸润。
我听到水滴绽放的声音,不是她的,而是我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槿儿不过是个工具,杀了便杀了,但她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览冥,你且衡量清楚。”伴随览冥的靠近,兀屠钳制我的力道越大。
犹如溺水,槿儿无法呼吸,我也无法呼吸。
每寸肌肤都在颤抖,每丝毛发都在蜷缩。呼出去的是身躯中残存的生命,吸进来的却是无边无际的苦涩和绝望。
览冥眄视兀屠,不知何时已经敛起适才沸嚣而出的戾气,恢复了他惯有的冰冷无情。
他手心雪光一起,槿儿身上顿时结起层层冰晶,一片一片,将她整个人包裹住,然后,碎裂。
冰块扯着她的肌肤一起碎裂,亦吸取着她为数不多的生命。
她奄奄一息,涌出一口浓血,却执着地抬头,一动不动地看着览冥,似乎要把什么东西刻进脑海中,骨髓中,血脉中。
我宁愿那目光中有恨,也不想看到她此刻的绝望和灰败,对生毫无眷恋的黯淡。
我想摇头,兀屠扼得我无法动弹;我想哭喊,喉咙被捏得仅能发出小兽般的呜咽;于是我只能盯着槿儿落泪,感觉不到心痛,感觉不到撕裂,甚至感觉不到窒息,只是泪水无法遏制地往下滑,几要流尽我体内全部水分。
兀屠的手终于被我的泪水逼得微瑟一下。
他退了。
若非我贴得他那么近,几乎难以察觉他骤然后退了小步。
他完全可以用览冥对待槿儿的方式对待我,以此反威胁览冥,但他没有,他居然退步了?
是了,槿儿死了,又岂有卫弋?
兀屠可以杀死槿儿和我,但他舍不得天机镜。
我忽然懵住,忽然想笑。
一个挟持一个我,相互威胁,天底下有比这更滑稽、更好笑的事吗?
览冥势威色泠,重道:“工具?恐怕尔等偏偏缺不得此物!汝速速放开玄君,否则,本尊会亲手摧毁天机镜!”
事情越来越好笑了,若有力气,我怕是要笑得在地上打几个滚。
我咳了咳,勉强发出气声,在兀屠耳边懒懒道:“呵,你亏就亏在什么都知道……呵呵……你看他,不知者不忧……多好……”
如此劣势之下,兀屠依然保持冷静,沉声道:“天机镜乃上古神器,祖神托付于你照管,览冥神尊却要渎职枉顾么。”
览冥一言不发,他只是再施招数,第二次重损槿儿元魄,以行动回答。
鲜血已经从槿儿七窍中缓缓溢出,她的印堂青光流转,虬形若隐若现。览冥余光瞄到她的印堂,这才微微犹疑,松开钳制她的手,将她单臂抱住,手指扣着她的印堂,一方面是拿其命门,一方面为其续命。
槿儿惨白脸上唯一明亮的眸子也渐渐失去光彩,仿佛最后一丝力气被抽走般,她放任自己沉沦入无边无尽的死亡漩涡中,她开始等死,等着览冥给予她**与心灵最后的毁灭一击。
远在天边却又近在咫尺的记忆涌入脑海,他曾经加诸于我身体的每一分痛楚都挣扎着觉醒。
失去了大脑的记忆,却无法抹杀身体的铭刻!
我感受着槿儿的感受,泪水愈疾。
若再来一下,槿儿真的要灰飞烟灭的。
我一点都不担心槿儿会死,我只为她感到悲哀,或者,我为我自己感到悲哀。
“不……”我终于嘶哑着发出痛呼,几乎耗尽所有力量,却仍不过一个气声,旁人看来我不过张了张嘴巴。
但是,兀屠听到了。
他的呼吸,轻轻拂过我的耳畔,似乎有所流连,我几乎笃定那是我的错觉。
他轻轻一笑,敛目垂视,抚着我脖项的手指慢慢上爬,带着兴味和邪恶勾刮着我的脸颊,语出惊人:
“想不到览冥神尊如此在意你这小娃儿……也是,本君亦时常怀念你美妙的身子呢?”
览冥神色愕然。
兀屠并非色迷心窍轻浮之徒,他想干什么?
我已经全然煞白的面色硬是被他一语拧成了青白色。
“可惜……”槿儿已经重伤晕厥过去,兀屠用只有他、我、览冥三人能听到的音量,忽然改变对我的称呼,“小卫弋不仅身子曼妙,元牝亦是十分可口的滋补大药……令本君日日回味无穷,神尊无缘错过,哈哈,可惜啊可惜……”
我脸色青红变化,丝丝凉意透入骨髓。
不敢看览冥一眼,纵使如此,我的肌肤亦感触到他难以遏制的威煞掀起千涛狂澜。
短短一炷香时间,千万载里心如止水的他两番失控,皆因我而起……
年少时的荒唐不经我从未放在心上,亦不觉得有太大不妥,可如今光天化日被兀屠当着览冥面前一字一句说出来,我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焦虑惊慌。
我觉得自己几乎也要随槿儿一道晕厥过去。
不等我昏厥过去,却已经明白了兀屠的目的。
览冥心绪大乱,被鬼车趁机偷袭,竟毫无防备地让鬼车夺去了槿儿,他用最快的反应挽救的结果,是堪堪发难,从分心关注掩护鬼车行动的兀屠手上抢下了我。
离开兀屠胸膛刹那,我又听见他侥幸的叹息。
我在览冥的怀抱里,困难地转头眯眼,想看清楚兀屠的表情,可留给我的印象,还是漆黑一片的金属光亮,他的脸隐在黑色的盔甲和墨蓝色的发丝中,难以分辨得清。
我想一定是我的幻觉,我竟然觉得他在笑。
就算他来不及应付,让览冥得手,他亦可以趁机将我打成重伤,毕竟,我**的死活根本不影响他所获得天机镜碎片的完好。
第一回在剑坛,他让我选择生路或死路,我选了死路,再见时,他理应不用再讲情面,将我格杀勿论才是。
第二回在剑坛,只需补上弹指之力,他就可以得偿所愿取得他觊觎已久的天机镜碎片,但他失之交臂,让我趁隙逃走。
这一回,我再次落在他手上,我落在心肠比览冥更狠毒百千倍的杀人狂魔手上,结局讽刺的是,相比览冥手上捏着的槿儿,我简直算得上毫发无伤!
兀屠,你到底想干什么?
此时此刻,这两个男人,到底是哪个有情,哪个无情?
------->------->------->------->------->------->------->------->------->-------
兀屠示意鬼车先带走槿儿,摆出迎战架势,掌心幻化,以焚戮之气形成一柄幻化空明的血剑,剑形一如噬阳。
我注目着兀屠的眼睛,忽然被炽热的手掌彻底捂住,视野一片黑暗。
览冥的胸膛起伏已彻底失去了千古不变的韵律。
从刚才起我的脑海便断断续续浮现着一些朦胧的画面,应始终绷着根神经,才不至于虚脱,如今软在览冥怀里,又被他捂住眼,世界一暗,无数画面便一同涌入,刺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痛欲裂,眼看就要昏倒,我揪着他腰带无力道:
“走……现在不是大动干戈的时候……”
他明明计划先礼后兵,如今幽帝面都没见着便与兀屠鬼车大肆开战,以他此时暴风骤雨般的心境,一旦再战,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必然殃及人间无辜百姓。
览冥闻言身子一僵,却不肯动,但他身体的真气愈发失控,自行游走如刃,我能感觉到他业火焚心,濒临暴怒的边沿。
“卫弋这丫头,成日沉迷双修,一唤便来,有趣得紧。”兀屠继续言语相激。
作者有话要说:元牝:就是第一次高/潮时丢出来的爱/液。
你们又开始霸王我,我恨啊啊啊啊啊啊!!!
没有评论无爱啊,打滚求评论,霸王的一辈子看不懂六夜!!!
继续:作收我!链接进去后点收藏作者!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凤凰涅磐
“卫弋这丫头,成日沉迷双修,一唤便来,有趣得紧。”兀屠继续言语相激。
闻此,览冥拼尽全力压抑着的怒涛龙骧刹那爆发,排山倒海的力量形成如山大的巨龙,咆哮嘶吼着直袭兀屠,引得天动山摇,大地倾圮。我惊惶俯瞰地面,沿河几片村落已被塌陷的山石填没,粉身碎骨。
我受制的灵力迄今没有恢复游走,无法抵御他一波接一波的威煞之气,如断线风筝般弹飞出去。
兀屠立刻飞身欲夺,览冥总算在这个时刻醒悟过来,运风而起,强大的狂岚化为迅猛无情的杀意,势如破天,宛若要震落银汉广漠中的星辰。
兀屠迫不得已,刹住趋势,折身躲避。览冥趁机跃到我身边,将我牢牢接住。
“他故意激你的,不要再打了,你看人间,你看啊!”我涕泪纵横,扯着他衣襟沙哑地呼求。
览冥静寂万古的金眸微微泛红,已显狂乱之态,盯着兀屠的狠戾目光陌生得几乎让我以为他是另一个我不认识的神。
他放下我,在我身上起了层法盾护体,转身欲战,我急忙趔趄要揽。他动作太快,我拼尽全力一跃,只堪堪抓住他下裳摆子。
他身形因此略滞,我赶快手脚并用抱住他脚靴,披头乱发哭道:“别打了,求你,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已落下风的兀屠趁机反击,剑气如苍鹰破浪直逼览冥。览冥心神不宁,又受我牵绕,虽携着我险险避开,却几被兀屠伤到金身。
兀屠继续扰乱他心神,冷凝血眸,一边与览冥恶战,一边邪笑道:“好娃儿,不辜负本君厚爱,如今神界的计划均已打探得到,本君岂能不好好嘉奖,这就让你脱离苦海,重返本君身边!”
他说这话时,我一面揪着览冥力劝,一面不住盯着人间。
青玉宫有轩辕剑气守护,毫发无伤,可四周城池已受地裂山坍洪水暴雨之灾,惨绝人寰,若他们再打下去,只怕一个活口都留不下了!
流离之乱映入眼睑,离间之语灌入耳膜,我心如滚油锅,煎熬之极,无以复加,加上阵阵剧痛直袭脑门,终忍无可忍厉声尖叫:
“够了!我自毁元神,你们谁也别想捞着好处!”
言罢举手,对准自己印堂就狠狠一掌。
“——卫弋!”
我软软倒地,耳畔传来览冥撕心裂肺却压抑如闷雷般的呼喊,转瞬便被紧紧纳入一个颤抖的怀抱。
嘴角挂着诡异的不易察觉的笑意,我心安理得地昏了过去。
开什么玩笑,我灵力都没有,怎么打得死自己。
------->------->------->------->------->------->------->------->------->-------
我发现,自打认识览冥以后,我时常就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
醒来就在他怀里,睁眼便迎上他殷殷的注目。
神仙是不会做梦的,可这次昏迷,我似乎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梦醒之后,越过览冥看着熟悉的蓝天白云,看着身侧生机盎然的绿水青山,听竹涛万壑,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似有若无的彼岸花香,我才终于明白当日孟江大梦初醒,不知今夕何夕的怅然。
这里不是钟山。
“章莪较近,吾不得以先携汝来此,可有不适之处?”见我四下打量环境,览冥放柔声音解释,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似乎怕声音稍大些就会把我惊碎般。
是了,这里是章莪山,我熟悉的章莪山。
是三百年前的章莪山,是我待过千万载的章莪山,亦是我初遇青鸳和玠梧的章莪山。
我推开览冥,站起身来,缓缓向前。
览冥面色清冷如雪,始终跟在我身后,保持一步之遥的距离。
我沿着火照之路,分开怒放的曼殊沙华,沿着记忆的脚步向前。
朦胧中,似乎在花丛中看到一个仓皇飞奔的小女孩,哇哇大哭着直唤“槿儿,槿儿你在哪里,救命,救命!”而她身后,紧随着一头威风凛凛的巨兽,践踏了大片大片盛放的鲜红。(.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我随手采撷一朵,拿在手里把玩着,走进碧竹林。
竹叶沙沙,竹节高不可知。我抬头仰望,看着两个手拉手的小女孩,尖叫着从竹尖跳下,又每每在落地前飞起,咯咯咯咯的欢笑声回旋在竹林每一个角落。
穿过竹林,我终于看到我曾经的家——蘑菇石,是青鸳取的名字。好在她分得清蘑菇,才不至于落下个更加可怕的名字。
我走到蘑菇石低下,曲腿而坐,看着眼前清溪,游鱼成双,白鹭翩飞,手不自觉把最外辐散如伞的花序一层一层,抽丝剥茧。
“我叫青鸳,青天的青,鸳鸯的鸳,你叫什么?”
“你在木槿花下,我就叫你槿儿。”
四瓣花序,拧结一股,折作凤首。
“你知道的,你不是普通的石头,现,则天下大乱。”
“槿儿,你有魔性。”
相对各六瓣花序,合叠为凤身。
“……先练笔画,横鳞竖勒,须进中有退……尚未学步,便想疾走?”
“天意不可违,一切早就命中注定,即便来回时空,亦不过推波助澜,顺应天意罢了。孤的路孤自己走,谁敢阻拦,亦可杀。”
散在外层反卷如爪的花瓣合捋分抽。
“人间区区生灵涂炭与天地万物相比,算得了什么?只要一日我主魂魄归位,持轩辕,驾六龙,覆灭旧世,重铸一统,世间再无数异,信仰一,种族一,无贫富,无丑美,无异,即无争。无争,即无杀,一个真正美好幸福的永恒乐园。”
勾丝瓣为左翼,舒展铺羽。
“槿儿,你不要喜欢他,不要被他收买,在这里我只有你一个朋友了,别丢下我。”
“我要离开这里……求求你,带我走……槿儿……”
“槿儿,不如我们一起看看,皇上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再为右翼,双翼如飞。
“那以后我可以叫你兄长了?哈哈,我也有兄长了~小石头也有兄长了,哈哈~~~兄长,兄长~~”
“孤只要她一个,谁也不能阻碍孤。”
“孤还记得,千万年前第一次见她时的情形……等你长大以后就明白了。”
凤尾如翎,一缕、两缕、三缕……
“小娃儿,我们达成协议了。若本君背叛尊主,你杀了本君。若你背叛尊主,本君亦会亲手杀了你。”
凤凰既成,注入灵力,神鸟转首,展翅翱翔。
“孽障,胆敢趁本尊沉睡之际,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随着脑海中这一声如惊雷乍响的呵斥,做好的小凤凰从我指尖上滑落,它不明所以地跃飞而起,亲昵地吻着我的手背,而我,早已纵泪满腮。
一眼万年……多么美好的字眼,背后所意味着地,却是怎样沉重绝望的伤痛。
玠梧,我们真不愧是兄妹,同病相怜。爱,得不到回应,面对的永远是心慕之人的憎恶,嫌弃。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付出即可获得的回报,作为槿儿的我由始至终不曾得到过览冥的一个正眼。
即便如今我是卫弋,那又怎样,我曾经一败涂地,伤得体无完肤。
玠梧,我真的明白了,真的懂你了。可正因为我经历过你那般的痛楚,我才更加灰心丧气。
玠梧,青鸳……我最重要的兄长和朋友,我帮不了你们,命运给我们开了天大的玩笑,我们无能为力,无能为力……
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们走向毁灭,等待着与你们一起毁灭的那天吗?
------->------->------->------->------->------->------->------->------->-------
我沉浸在回忆中,几乎忘记身旁还有他陪伴,站起转身,竟被背后的他生生吓了一跳,
我知道错不在他,他待我无可厚非,可刚刚亲眼目睹曾经将我彻底摧毁的场景,我真的无法勉强自己在此时此刻直接面对他,强下心中泛滥躁动的怨愤,硬是弯起嘴角轻道:“刚才中了敌人的蛊,令我周身灵力停滞,才着了道,如今灵力恢复如常,补天石已为我疗愈得当。”
览冥凝着金眸,盯着我一转不转,亦不言语。
我退后一步,偏眉不耐道:“你想问什么尽管问。”
览冥紧抿双唇微微泛白,依旧沉默。
我觉得浑身泛着寒气,合臂揽着自己双肩,愈发烦躁:“我以前的确与他双修交好,但都是过去的事了。至于他说什么派我来当奸细的话语,我没什么好解释,你若怀疑,我就此消失,绝不再出现在你眼前。”
说到后来已经成了气话。可览冥当了真,甫闻此语,骤然伸掌捉住我手肘处,玉容略白,双唇更是没了一丝血气。
我缓缓阖眼,觉得阵阵虚弱无力。
自己不好受,何必再让关心爱护自己的人难受呢。我晓得这个道理,可我偏偏控制不了自己。
暂且不见,让自己冷静冷静或许是个法子。
“我……有些不舒服,想一个人静一静。”也不挣脱,我低低喃絮,满脸疲惫。
他的手不自觉紧了紧,相对寂寂,良久之后,终是微微地松开了。
我从他身边擦身而过,漫步至火照之路,找了片柔软花丛,席地而坐,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对了,上一章你们都看懂了
卫弋之前刚认识览冥的时候,靠近他那种溺水的感觉,其实就是作为槿儿的时候的记忆,览冥掐着她的喉咙,她奄奄一息,所以说呼出的是生命,吸入的是绝望和痛苦。因为窒息,眼泪的原因所以像溺水的人在挣扎着浮出水面。
继续:作收我!链接进去后点收藏作者!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相敬如宾
天大的事情,睡个觉便生龙活虎,这就是我卫弋。
我伸了大大的懒腰,从花丛中爬将起来,忽觉自己被阴影笼罩,于是挡着光线扭头抬首,迎上夭舍探究的目光,我露齿一笑。
“览冥呢?”我问。
夭舍在我身边盘坐后躺,以肘支撑,随手采下一捧花,无聊地用手指揉搓着散到我头上。
“喂……喂!”我瞪眼无语,幼稚不,这种游戏我几百年前就不玩了!
“他让我守着你,还留下冬翁、盘榖,但他自己先回钟山去了。”
“他自己走了?”我吃惊。
“他好像……”夭舍继续抓花撒我,“心事重重,脸色不太好。他一向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即便和兀屠鬼车交手,亦该谋划全局以防灵法危及无辜,此番竟然全不顾后果影响,惹得人间山动地坼,屋瓦皆堕,更莫提所及人命……你们到底遇到什么事情?”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
览冥现在是追悔莫及。
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自己离开,我在他心里怕得划到青鸳那样的红颜祸水行列里咯。
“他走的时候,有没有向你交代我的去处?”
他原本是要去说服玠梧的,我也想去见见玠梧,可我一个人不敢去,我被兀屠和鬼车下降头,去便是自找罪受。
若他此刻不想见我,我就只好先回景福年间。虽然恢复了幼时的记忆,可我记得我作为槿儿失去意识前,是被兀屠交到鬼车手上,此后六千年时光的记忆依旧一片空白,再有意识时,身体已经长大了,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师尊,从此被唤作卫弋。
鬼车……师尊……
作为卫弋的我实在不愿意他们之间有一丝半缕的关系,可是……我曾经亦是那样欣赏鬼车。
平心而论,鬼车,他谈吐举止,和师尊实在太像了。越想越像。
师尊说他在幽都山卫弋峰捡到我的,师尊从来不会骗我。一定是出了什么岔子,才让鬼车君把我给弄丢了……
“他说等你伤势好些,若还想回钟山的话,让我们三个护送你去。”
我些微地走神,听到夭舍的回答时有些反应不过来,须臾之后才微笑点头:“行啊,那我们明天启程。”
晚上,独自躺在蘑菇石下,我仰望群星璀璨的夜空。在钟山那么久,看到的始终是日月同晖的昏暗天色,后来独自溜出来,成日百般心事忙碌不停,我都快忘记以前在屋顶吹着夜风数星星的日子了。
这一夜,我抛弃了一切杂念,没有览冥,没有玠梧,没有青鸳,没有灭世的担忧,没有宿命的彷徨,没有任何爱恨情仇尔虞我诈,有的,只是繁星与我。
------->------->------->------->------->------->------->------->------->-------
览冥没有料到我会这么快回来。
夭舍带着我抵达时,他独自站在忘渊之上,低首看着那盘一直没有动过,也没有下完的天残局。
听到动静,他转身看到我,金眸深瞳微微一动,掠过复杂不可言喻的情绪和淡淡的疏离。
他眉眼间那一丝冰寒陌意,将我与他之间生生划开一道巨大的鸿沟,比弱水忘渊更难逾越。
一夜之间,他似乎重新回到此世我初见他时的模样,静默威严,无情无欲。
我苍白而笑,与他相对,恭敬有礼道:“神尊何时启程拜访帝炤转世?”
览冥直直地看着我,无波无澜,即使站得这么近,我却再也读不出他丝毫情绪。
我微垂首低眉,将自己摆在和冬翁盘榖一样的身份,请示道:“玄算子恳请随行,不知神尊意下如何?”
不是览冥和卫弋了,而是览冥神尊和玄算子。
他的神色顿如青冥长天,如隔云端,转而沉寂,颓波激清,高风缅邈。
一如既往,他不追问我的目的,我的来历,他依旧冷漠,依旧不会拒绝我,他只是把本就不多的温柔压入箱底,再不展露示外。
------->------->------->------->------->------->------->------->------->-------
冬翁为使约见玠梧,返回钟山时带来玠梧的口信:
酉时天泰大殿夜宴,恭候大驾。
冬翁为使,夭舍、盘榖携天兵天将随护,至尊三清受邀坐镇钟山,蓐收亲自看守大桃木。览冥一向独来独往,并不好兴师动众,此番谨慎如斯,恐怕是担心再遇到上回的意外。
连着出发,他也不同以往龙飞迅渺,而是始终不疾不徐地与我同在一个云头。
途中,他不看我一眼,面冷如冰。
将至宴时,览冥令诸神将于青天列阵,决云至我身侧,沉声道:“玄君,借步说话。”
我正在思索如何开口让他帮忙——我身上的剑气,一旦靠近幽帝就会暴露身份。没料到他会主动找我,张了张嘴,默默跟在他身后走到一旁。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花果同枝的仙草,叶状如杨,其枝五衢,黄华黑实。
“这是……少室山百草木囷里的帝休草?”
我这种成日跌打损伤的家伙,对药草什么的小有心得,这种草我在师尊收藏的典籍中曾看到过,亦是现世几乎消失的珍贵仙草,据说服之可令人心平气和不恼怒。
他要我吃草消气?他要跟我和解?这,这算什么道歉法?
察觉我神色古怪,他眉头浅蹙,只得解释道:“服之不怒,乃人间谬传罢了。服食此草,可令人血脉凝动,周身不运而息,然并不伤身。”
体内元气血脉停止,的确是想气也气不起来。嗯,如果让将死之人服食,还能暂且延长保住性命罢。
我津津有味依这帝休草药性发散思索它的功用,明显走偏的神情令览冥不得不再次补充解释:
“轩辕剑气与帝炤魂化为一,心灵相映,即使用法力掩饰压制,骗得过旁人,独独骗不过帝炤。汝服食帝休草,可令体内百气百脉暂止,剑气如死,可瞒得帝炤一时。”
我复杂地抬头看着览冥,他却移开目光。
原来他早有计较,为我打算好了。
“谢谢。”
他没有回应,转身离去。
我赶快服下帝休草,疾步追上他。
他瞥眼见我跟上了,留盘榖指挥三军,引着夭舍、冬翁和我赴宴。
只要我肯留下心来,细细体会他为我所做的一切,体贴依旧无处不在。
只是,以我如今的心境,这般相敬如宾……亦好。
------->------->------->------->------->------->------->------->------->-------
自乾门入,过殿登陛,远眺玠梧立于天泰大殿龙座之前,峥嵘骨立,霸气天成。
在他身后,手握噬阳巨剑的兀屠面无表情地坚守岗位。
不见青鸳。
入夜,明月清影,列宿参差。
尊卑列叙,典而有章,衣裳鲜洁,黼黻玄黄。清酤盈爵,中坐腾光。珍膳杂遝,充溢圆方。笙磬既设,筝瑟俱张。乐饮过三爵,缓带倾庶羞,欢笑尽娱,乐哉未央。
宾主尽欢,曲终人散后,神尊览冥与魔尊帝炤屏退左右,独留大殿。
这个时候纵使天塌下来,也不会有人敢去打扰他们。
我朗声冲冬翁称自己先行离去,与盘榖君在外敬候神尊,转身便施展烟遁术,一阵风似地飘进了后宫。
找到青鸳时,她身披暖裘,抱着手炉斜坐窗下,自个儿煮那青梅酒,纤腰楚楚,慵媚天然。
匍匐她脚下的狴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耷着头继续打瞌睡。
酒香四溢,带着青涩的果子味,醉了一室冬寒。
她懒懒地拨剑挑酒,忽而察觉异样,水盼牟扬,旋即与我四目相对。
她并没有表现出太多害怕,只略略吃惊,扫视四周宛若石雕的侍女,不动声色将腿从榻上并挪而坐,左手有一搭没一搭抚着暖炉,右手捏着毫曹的剑柄,劲腕横斜。
狴犴察觉动静,赫然起身,抖擞毛发,猫行在前,警备地盯着我,随时会猛扑过来。
我朝她温润一笑,拱手揖道:“玄算子。”
闻言,她神色愈发惊讶,将我上下打量一番后,沉吟:“可知过去未来的玄算?”
我懒得和她解释玄算子和玄算的区别,反正解释也解释不清楚,名号无关紧要,便微笑颔首。
她眼波随转,翩若惊鸿,不经意间尽显绰婉,笑道:“鬼车布下天罗地网要置阁下于死地,阁下却独探龙潭虎穴,胆子倒是不小。”
狴犴在她的安抚下重新趴回地面,却依旧虎视眈眈。
“夜半三更,深宫内院,孤男寡女,皇后不怕?”我瞅她的样子,十分好笑,忍不住打趣。她在外总是这副故作深沉的刺猬样,实则跟我一样是个直肠子,喜怒都写在眼底眉梢。
她持剑一颤,把剑面上煮了许久的青梅酒抛弹开,这才倒拖着剑柄婀娜而起,嫣笑道:“本宫寝殿中,从来没有第二个活着的男人。阁下若能全身而退,本宫只会乐见其成,为君祈福。”
我无所谓耸耸肩,最坏不过玠梧赶来,我露出真身撒娇认错,再被他痛骂一通便是——虽然我极不希望他发现我就是跟览冥混在一起的玄算子。
我时间不多,也无暇再和青鸳逗笑,略正颜色,切入主题:“青鸳,你听过帝炤和龙舞的传说,有没有听过逆龙帝和廉皇后的故事?”
她满眼戒色斜睨着我,若有所思。
我将《瀚野古卷》中有关他们三世的记载添油加醋地可歌可泣地讲了,润润喉咙,又要继续说第四世时,她诡笑一声,打断了我。
她凑到我跟前,仰抚云鬓,冶容多姿:“你说的……是我和他的转世?”
她的笑容太诡谲,我一时忡怔,不知该不该答。
“逆龙帝,是会死的?”她问。
我豁然明白她在想什么,眸色疾黯,唇线失色。
“你能知过去未来,这么说,他以后会投胎成凡人?”她眼里有了异样的神采。
我喉咙似被抹布堵塞住。
“呵呵~呵呵~”她轻笑两声,就着窗外惨白月光显出一丝狰狞。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啊,跪求评论!!!
好久没有看到过长评了55555
下一章就是本卷最后一章。bytheway,周末不断更!在家没事就写个长评给我哈!
继续:作收我!链接进去后点收藏作者!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天下大劫
不是魔,是人,有生老病死的人,可以亲手杀死的人。(.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我动容道:“青鸳,他不是凡人,亦不为神界所容,轮回道上没有他的位置,他若放弃魔身投胎,游魂无所归附,必受万年生不如死的煎熬才可使魂魄不散,转世为人,其苦难以言绘,甚于凌迟,你的心真的一点都不会痛么?”
她抬起水眸,光芒散乱,笑容愈轻:“是吗?如此,甚好,甚好……”
紧紧捏拳,我激动促言:“青鸳,我知道你恨他,可这么多年,你的心就算是块石头,也该被岩浆熔化了。当初为了南桑国英勇就死的你哪里去了?魔神投胎每一世,人间都要历经大劫,其血腥可怖,罄竹难书,你真的忍心苍生受苦?”
她看着我,自进宫以后,我从未见她脸上呈现如此瑰丽灿烂的笑。
“不要这样笑!”我忍无可忍吼道。
她怔了怔,用剑柄顶着自己的心口,朝我一步步走来:“天下苍生?我日日煎熬,睁眼闭眼,都是我父王皇兄的头颅,和他们血淋淋的,死不瞑目的灰瞳,他们骂我不知廉耻,侍奉仇雠,猪狗不如!谁会管我是笑还是哭,我的命运早已注定不是么?”
我竟然被她逼得连连后退。
她幽幽诡笑,继续进逼:“他是魔神,无所不能,他眼高于顶,以为什么都尽在掌握中。他喜欢纵容我,那我就看看,自己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同样的话,她分别对槿儿和玄算子说,我听了两遍。她死后敦玄魂魄现身,对我提起这段往事,并无如此强烈的仇恨,只是被浓郁的哀伤包围……我以为她终于谅解了他,难道,是我理会错了?
“玄算子,他亡国了吗?”她突然问道。
我一时失神,“嗯”出声来。
我与她皆是一怔,随即听见她凄狂的笑声:“……哈哈,哈哈,我居然成功了……我居然成功了……”
她浑身散发着真诚的喜悦,与这阎罗森森的昏黄冷殿格格不入,她缓缓踱到我身边,凑在我耳畔,以轻得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到他一无所有的时候,我要死,他还拦得住,他还能用谁来要挟我吗?”
此刻青鸳心里,除了复仇,已经装不下任何东西了。
我挫败地垂头,知道自己再次徒劳无功。不死心只有我而已,我绝望地呢喃:“几世纠葛,你真的不愿意结束怨恨,放过他,放过你自己,亦是放过天下苍生。(.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青鸳低笑,盯着我,毫不犹豫,一字一句,从容道:“你听着,还有,所有监视着我的魔怪,你们都听着。”
她顿了顿,戾笑狠绝:
“让他不要再痴心妄想我会陪他长生不老,他若想再缠着我,大家投胎再见!但是——”她拖长声音,掷地有声,“他日我必手刃仇人!”
我如遭雷击,呆愣地盯着宛若化身复仇修罗的青鸳。
她还是那么美,艳色绝世。
“铿锵!”
她将宝剑随手丢在地上,披带回风,笑得飘忽不定:
“我等着,他爱来不来。”
------->------->------->------->------->------->------->------->------->-------
从皇宫出来,回到盘榖君身边,我已经彻彻底底地绝望。
我忽然想起以前在万壑岩以玄算子的身份欺骗槿儿时信口胡诌的话。
我说“世事难测,所谓逆天行事,不过是生在庐山不知其貌,事后回想,依旧是命运的一枚棋子。他二人自有他二人的劫和涅,你若掺搅进去,小心恰得其反”。
如今回想怅然,自己诓自己,不仅一针见血,还一语成谶。
我和青鸳的话到底能被玠梧知晓多少已经无关紧要。
只要是青鸳,陷阱也好,悬崖也罢,玠梧都会毫不犹豫地一头栽进去。
览冥还没有出来,但我早知道结局。
无论怎么做,该发生的都会发生。
玠梧不稀罕我的穿越力量,也不一定非要我身上流淌的剑气,但览冥向他讨要天机镜,他会说:“看槿儿的意思,谁也不能勉强她。”
而槿儿不会回钟山。
我不怕“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那时的我只要能想想他的样子,看看画中永恒的背影便已经心满意足。
我也不怕“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不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因为烛龙览冥,于我而言本就是高不可攀,无论如何追逐都无法触碰其靴尘的梦。
我从来没有奢想过他会青睐于我,只要他能将我当做最普通的朋友,当做部下,甚至当做一个陌生的路人,只要是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生命即可。但在他眼中,我与路边野草残花,猪豚狗彘无丝毫差别。
我只是个东西,甚至是件他并在乎随时可以毁弃的东西。
我知道,我与“玄算子”的一根头发丝儿比,都是我在地,它在天。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当年被他打成重伤后,我陷入昏迷。
兀屠和鬼车觉得不是激化与神族矛盾的时机,他们吃不准我在玠梧心中的分量,却十分吃得准我在青鸳心中的分量,他们担忧玠梧会为青鸳而轻举妄动,便干脆向他俩隐瞒着我的病情。
我昏迷的时候一直是鬼车君无微不至照顾我。
到天隅九年玠梧带着青鸳来新竣工的青玉宫巡游散心时,我伤势几愈,只是元神被览冥毁伤的部分无法恢复,穿越能力再次受损。但那时身上的穿越能力还被玠梧封印着没有解开,我也不知道到底损耗了多少。
如今想来,我现在丧失天机镜威力,只能凭物穿越,应该便是那时留下的后遗症。
玠梧来的时候第一句话便问我:“槿儿,你想回钟山吗?”
当时甫闻此语,我神色陡然苍白透明,扑进玠梧怀里连连摇头,从醒来就没有流过一滴泪水的我在他怀里伤心欲绝地好好哭了一场,泪水润透了他的衣襟。
心思敏锐的玠梧或许猜测到了什么,再不提此事。
览冥也从来没有来找过我。
所以,其实我是知道览冥和玠梧这次摊牌会一无所获。
玠梧护着我,尊重我的意愿。
而览冥不用询问“槿儿”便知道她的选择——天机镜不可能回钟山。
礼不成,则兵之。
他看似温吞,实则雷厉风行。既知答案,便不再试图挽回什么,他只需要依照天机所示,等到《瀚野古卷》中记载玠梧一败涂地的时候,再给予他致命打击,干净利落结束后面纠缠不休的宿世恩怨。
------->------->------->------->------->------->------->------->------->-------
我心事重重淹没在天兵天将中回到钟山。
待发现身旁人去空,自己独自飘浮于心湖水上,一旁墨石上依旧摆放着那盘没有下完的天残局。
眼前依稀浮现当初在北极天柜山第一次下出和局时的情形。
师尊白发如雪,玉芙清隽,仰望天边,怅然的口气中带着不胜寒冷的孤独。
“卫弋跟他一样,也是执着不改的性子。”
“他?师尊您说哪个啊?还有谁能像我这样冰雪聪明?”
“他……他是为师的……一位故友。这盘局,是他与为师下出来的,为师败了,因为为师没有他执着。”师尊顿了顿,“他是天底下最执着的。”
师尊口中的他,就是玠梧——或者该称呼他,帝炤。
以前我不懂,为何师尊在提到这件事的时候,会突然变得那样孤独,宛若独自绽放在冰山之巅的雪莲花。
现在我懂了,执着的人,即便被所有人遗弃,亦会向着目的地孤身上路,逆行不悔。
师尊说我也是执着的性子,呵呵,难怪呢,成日跟着玠梧,难免会学他了。
想到这里,原本焦躁惶惑的心反倒渐渐平复下来。
我面对的死局依旧无解,我亦没有找到一条可以走通的道路,我只是突然有了某种信念,坚定而执着。
只要有一心重视的东西,就会变得像玠梧那样强大,那样无所畏惧。
我该走了,去完成我该完成的使命。
沉浸在思绪中良久,我缓缓睁眼,终于落下斜举的右手,点上最后一子,解开了天残局。
------->------->------->------->------->------->------->------->------->-------
被笼罩在阴影中,我背后不知何时立着静默无情的永恒之神。
“有劫必应,子子回提。此局,竟是如此解法。”他轻漠的语气中隐着一丝叹然,或是心有所感罢。
从开劫起,在遵守禁止同形重复的前提下,只争一子,有提必提,哪管局势如何,哪管天下江山,只为一子,绝不放手。
以前的卫弋不懂玠梧,身在局外的卫弋不理解玠梧,为了一个女人,弃天下于不顾,值得么?
原来,这从来都不是一个值不值得的问题。
我悠悠长叹:“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世间逍遥道,难得糊涂。”
他默然。
我兀自用两指捉起那粒圆润剔透,至关紧要的白子,来回观摩把玩。
他终于缓缓开口,压抑而低沉,似被万千愁绪烦闷纠缠:“如此折己折人之物,何以世人皆追逐不息,无法舍弃?”
我飘忽嗤问:“你懂人间真情?”
他沉沉不应。
望着钟山日月同晖的天空,不知为何,今日却品出些不同的意味——无论圆月曜日,却都似夕阳西下,使人心伤。
“爱恨情仇,痴男怨女,你不懂,焉知其为折己折人之物?”
手中白子在湖光映衬下晶莹闪烁,我凝眸而笑:
“焉知一子不是天下?”
------->------->------->------->------->------->------->------->------->-------
我牵襟起身,回首与他相对。
金眸已阖,凤尾凛凛,剑眉出入,水寒风刀。
后退三步,我向他行揖别之礼,和声道:“在下离家多日,思念家中师长,就此与览冥神尊别过了。”
他原本便集蕴着塞云浓雾的双眉更是紧蹙,闻言失态,大跨一步挡在我去路上,双手平举,却生生停在半空,不敢碰我。
发生那样的事情后,他愈发小心谨慎,轻易不肯允许情绪起伏变化,刻意与我保持距离。我看在眼里,说没怨气是假话,却也真正能体谅他。
他此刻心中多少痛苦多少挣扎,不见得会比我好受。至少,我早知道结局,还有个盼头,有个慰藉。
但瞧着他欲言又止微微苍白的面容,我仍然抑制不住深藏的幸灾乐祸。
我一直都不是个小气的人,可览冥,当你的手掐在我喉咙上,一而再伤我元神时,我真的希望我曾经能够有恨你的勇气。可惜上天连一次让我淋漓尽致恨你的机会都不曾赐予。
曾经的我爱得卑微,没有资格去恨;后来的我看着你为我而伤我,没有立场去恨。
心气难平,却又怆然凄别,我再退三步,向他行揖:“告辞。”
他却再度拦在了我的去路上,眉间晴雨变化,空寂不宁,开口时,温润如泉的嗓音竟带着丝丝涩哑,一字一句,艰难询问:
“何日……再见?”
我眼角微润,瞳光凌乱。
耳畔响起他同样涩哑的闷声冷哼:“卫弋,是你让我懂得‘情爱’二字,我却问你,你自己懂了么?”
眼前依稀昙花盛放,他回眸倜傥,百感交加:“终于舍得将我唤醒?”
我潋滟波光,扣着自己那枚熨贴着胸/房,流转赤芒的相思扣幽幽一笑:
“情为何物?到你找到答案的时候,自会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章了,打滚求长评!!!!!
继续:作收我!链接进去后点收藏作者!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乘交元真
“何日……再见?”
“情为何物?到你找到答案之日,自会相见。”
------->------->------->------->------->------->------->------->------->-------
上回离开景福二年,览冥不曾相送。他把贴身携带的相思扣珍而重之交到我手上,独自离开寝殿。
答应放我重返七千八百年前,他心不甘情不愿,而那时的我心怀鬼胎,瞅着他思虑重重的模样阵阵心虚,见他肯暂时离开兀自庆幸不已,且有些暗中嘲笑——我来来去去于你而言不过呼吸眨眼之间,我都不曾郁闷伤离,你忧郁个什么劲儿?
如今重返故地,览冥的那枚白玉相思扣静静地躺在桌上的软缎金匣中,凝脂剔透,朱丹欲滴。
只是心境已非。
我探出手指,抚/摸良久。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突然之间,我意识到……莫非就因我临别之语,他才跑去轮回这数千载?!
我越想越是心惊,将相思扣纳入掌心,拳拳握紧,疾步跨出寝殿,便在院落一角的花架前发现“商尘宏”的身影,他正专心致志摆弄着架上青翠欲滴的昙花枝叶。离他五步之遥处,昙花精变成昙美人元咏妍的模样端庄侍奉。
听到动静,昙花精回过头见到我,急忙款款而拜。我抬了抬手,让她先行退下。
现出原身,我靠着廊柱站了会儿,他由始至终没有回头,我便自己走了过去,从他身后把那枚红润的相思扣递过去。
他这才停下忙碌的双手,凤目中絮飞如雪,俯视着我,却没伸手来接。
“干嘛,不要了?”我瞪他。
他绷紧的玉颜闻此莞尔,把我捏着相思扣的手整个儿包在掌心里,顺势一拉,我就跌进他怀里,入鼻熟悉的如雪如风的清新。
我心房上拧得紧紧的弦刹那断裂,一直顽强压抑的怨愤、委屈、酸涩、郁闷,一涌而出,似终于等到了喧泄的出口!
我对着他没头没脑地挥拳踢脚,深深浅浅的足印烙印在他膝盖处,紧接着又隔着锦衣死死啃咬着他坚硬的胸膛,脸上涕泪纵横,统统擦到他干净洁白的龙袍上。
览冥闷声不吭,任我报复。等我打累了,拳头也打酸了,他才挨个挨个揉着我的指关节,把红瘀逐个抚展开。
我哭到嗓子沙哑,鼻子堵塞,抹抹已经干涸的眼泪,用力抽吸两下,把清鼻涕使劲儿擦在他胸口,再对准他足尖重重一踩。
通体舒畅了。
览冥无暇顾及自己一身狼狈不堪,只弯腰捧着我的脸,用暖暖的掌心抚摁着我颧骨,拇指微凉,一点一点轻轻按/摩我红肿的眼睛。
“你那时就开窍,何必入人间受七千八百年的轮回苦,你活该!”我哽咽着,毒舌不饶人。
览冥抿抿唇角,顺道帮我把散乱的发丝捞到耳朵背后。
“你居然认不出来我就是槿儿。”我继续怨怼,说到槿儿两字时,声音渐轻,哼哼唧唧几乎又要哭起来。
“我差点儿就被你打死了。”我声声控诉,终究克制不住,雾气再次盈满眼睫,泣不成声,泪水沿着他的手弧全钻进掌心里,被大掌紧紧摁在脸颊上,又热又粘。
“……抱……歉。”
他还是这句话。可今日再听,才发现他说这话时,眸中有细如针扎的血珠粒粒滚动。他笨拙的口舌说不出什么讨人欢心的甜言蜜语,可他苍白的面容,紧绷的肌理,波澜起伏的眼眸,无一不在向我诉说他的追悔莫及。
我泪势愈急。想到这榆木疙瘩冰山死人脸居然真跑去轮回人间,体味学习什么七情六欲,一会儿觉得实在解恨,一会儿又心痛死他一根筋傻得吐血,高高在上的天神竟让些凡夫俗子给亵/渎了去,暴殄天物!
他愈擦泪水愈多,挺秀俊眉盘根错节,俯首而下,温润的唇一点一滴地吮掉我滑出的泪珠,无尽爱怜心痛。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贞节烈女,思虑重重东奔西跑六年,那经得住他这般温存,一声轻暧,渐渐收了泪水,羞眼迷离娇弱无力地偎在他怀里,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抬首环臂,急索香吻。
身上作为玄算子时所穿的青色襕衫不知何时扣子断落一地,敞开滑落下去,露出里面微凉的肩头。
他的吻如蝴蝶展翅撒在肩膀上饱满圆润处,点出一个又一个小红印。
浓重的男人气息将我彻底包围,肌/肤渐渐嫣红了起来。我倾身扑上,迫不及待用唇和手在他光洁半露的胸膛寻探摸索,情/欲如魔鬼般急速膨胀,无法抵挡遏制。
他难耐低吟,握着我酥软的椒/乳,恣意捏揉,擒着我腰肢将我置于身旁青石台上。火热的嘴唇一路蜿蜒向下,披襟裂帛,当滚烫的舌滑到我脐心时,可怜的青襕已经对半分成两块破布,无论如何遮掩不住这光天化日之下的满院春/色撩人了。
他的手掌不知何时来到我腰肢上,松解罗带,径插入丝滑亵/裤中,一手捂紧嫩蛤,手刃侧陷,分劈开如脂如膏的两片嫩肉,撩动香澧浓浓。
我媚眼横呈,身躯伴随他手指的拨拈乍挺乍软,蓦感一股呛人的酸热直冲鼻腔,阵阵热浪如打翻的米酒从花底掉了出来,弓颈悸啼着先丢了回身。
览冥抽回手指,面无淫/邪地放入檀口吮了吮,在我目瞪口呆的注视中,举握双股,将头埋入我滑腻泥泞的花/径入口。
又烫又湿,他光滑的下巴时不时压得我心儿慌慌。想到贵为神尊的他竟然屈身就我那处,我蹙眉惶惑,又是贪恋又是发麻,还带着亵/渎神灵的邪恶兴奋。呼吸越来越困难,似乎处在鼎鼎燠热的蒸气笼中。
待我又失魂落魄淋漓一泄,他才缓缓倾身而上,又来与我唇舌纠缠。玉光闪烁的男儿下巴涂得我面颊亦一片泞淖,我娇喘吁吁地怯睨着他:
“也不怕污秽。”
他嘴角一弯,惊心动魄的艳冶:“此乃后天酒,男儿梦寐以求,得之似醉,何秽之有?”
我心中突突乱跳,嗔媚哼吟道:“让你去人间体味真情,你却学些市井俗人的下/流言辞!”
览冥见我肯与他顶嘴打趣,这才真真松了口气,额头抵额头,鼻尖抵鼻尖地柔视着我,轻道:
“这回是我真等到了?”
我凝目回视他眼底浓得化不开的深情,眸中又是一阵潮润,丝丝缕缕思愫千结百回萦绕心头,把脸颊轻轻靠着他胸膛,闷哼:
“嗯。”
“钟山一别……你说回家,便是回到这里?”他不放心地追问确定。
“嗯。”我眼中温热,把他抱得更紧。
他总算放下心中大石,掌心沿着我脊柱揉搓,舒道:“等司命了结完商尘宏一世命谱,就随我回钟山。”
“嗯!”
我心底一颤,强压下不安,重重点头。
他舒眉展颜,现出本来俊美无双的本来面目,炽吻如雨,紧紧贴凑过来。一根坚/硬如铁的巨/物在我腿/根间蹭了蹭,我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就被他狠狠一顶,直贯到底,高高将我耸起。
我之前丢过两次,内里已被耕耘得酥软怒绽,他记记深入,首部始终嵌在昆冈中,痛得我头皮发麻,又抑制不住一波一波的快美。
所谓昆冈,又名干躁石、昆石,民间或曰其为“玉穹窿”,位于花/径最深,花心之下,状若窝巢,专供男/精汇聚,以纳入玉宫受孕,娇嫩敏/感之极,但生得幽秘隐蔽,寻常难见,我也只在双修秘谱上看到过。亲身尝试后才知其**绝顶,极难言于旁人。
他将我挤压在青石上,一腿挂于花架。因他出入耸/动过激,我一时不慎勾垮了整个花架,但闻盆落地上,乒乒乓乓,我促呼讨饶,他充耳不闻。
我那只脚被卡在歪倒的花架中无论如何不得脱,欲哭无泪,背上又不停撞击着青石上的棱角,咯痛难耐,偏被他蹂/躏得死去活来,嫩窝处一波一波急剧收/缩蠕缠,还不知死活贪婪地拿深处最娇弱的地方去迎怒/龙巨首,津流浆出,涂得两人交接处狼狈不堪。
好不容易熬到他玄阳之精充塞填满穹隆,花底玉醴乱冒乱吐一通后,才吊着口气哀啼道:
“这石头硌得好痛……抱我去里边……”
他闻言急急将我翻折过身,果见背上伤痕点点,不禁责骂道:“为何不早说?”
我昏头昏脑,朝他手臂上狠狠拧了一把,恼怒道:“我喊得嗓子都哑了,你还敢说我没说……”
他满眼疑惑,愣问:“你何时说过?”
“我……我喊‘痛’呀……”我两靥霞飞,硬着头皮强词夺理。
“扑哧”览冥低笑出声,揪了揪我的耳垂,没好气道:“你这强驴,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
“还有我的脚……”我可怜巴巴秋波猛送。
他低头掰断花架竹枝,取出我脚腕一看,果被勒出一条粗粗的红痕,微微破皮。
“你的法力呢?也不知道好好护着自己身子?”览冥将我横抱起身,龙骧虎步迈入寝殿,既好气又好笑地教训我。
这种时候居然还能指望我有脑子分出来管其它事情!
我满腔腹诽,拧着他胸口暗红狠狠转了个圈,痛得他倒吸口气,才得意洋洋反问:“堂堂览冥神尊,也不知道以灵法护体?”
他躺上床,侧抱着我一顿乱亲,指尖所过之处伤势俱愈,一咬一啄道:“还有力气与我斗嘴?”
我搂着他脖子笑眯眯道:“这叫做乘交元真。阴阳交感所生形神真一之气,为五之妙合,至灵至微,一方采得,双方罗通。”
他无可奈何,自知言语之争必然是会败给我的,遂继续上下其手,准备再展雄风。
我咯咯笑着避开,用脚趾头挠着他昂藏处,打趣道:“你不是很能节制么。”
他一把捉紧我足踝,就势挂于自肩,挤贴到我身上,槌头在臼中耕犁着,贴着我面庞气息不稳道:
“我在你跟前,早没什么自制力可言了。”
啧啧,不仅学会斗嘴,连调/戏都用得炉火纯青了!
作者有话要说:打滚求评论阿!!!!
继续:作收我!链接进去后点收藏作者!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神尊呷醋(上)
昙美人入宫才几日?五根手指都能数清,迷得那皇帝神魂颠倒,这不,光天化日之下,又囤在昙宫中白日喧淫,颠鸾倒凤。(.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期间太后派人来找昙美人,被“商尘宏”打发走;师尊听说我回来,也派小维过来打听,同样被“商尘宏”支走。
我俩已经摆出一副不大战三百个回合绝不出门见人的架势,天塌下来亦要先做个风流鬼。
几度云/翻/雨/覆,闺/房寂寞六年的我酣畅淋漓汗流浃背地俯贴在他身上休憩了半个时辰,掀开被褥翻滚一旁,下巴搁在他肩上,小声道:“陪我去个地方。”
览冥不加追问,手脚麻利与我相互帮衬着着好衣裳。
我趴在紧闭的窗口,从缝隙里往外张望了会儿,娇滴滴吟道:“……我饿了……休息会罢……”
见我指了指窗台上的昙花,览冥会意,对外沉道:“谭华。”
谭华,是昙花精扮作的小太监的身份,皇帝身边的人。
不多时,门外传来应喏。
“拿些果子点心进来。”
约莫一盏茶时间,昙花精掩门而入。
我就守在门前,见她进门便一爪捏住她手臂,指着狼狈不堪的龙床道:“上面叫去。”
“嗯……啊?”
昙花精和览冥一起向我投来不解的目光。
“你扮我和皇帝,继续**,直到我们回来,别被任何人瞧出岔子。这会儿应该也不会有人来打搅。”我一边说,一边变化成她的模样,一身太监服,不给昙花精拒绝的机会,从寝殿退行而出。
变出个假人太监守在宫外,里面渐渐传来昙花精敬业的喘息声,我施展烟遁术溜出了皇宫。
刚现身,览冥已经跟上,我拽着他的手,一路直奔北极天柜山。
“你要背着你师尊做什么?”行云之上,一直不曾多嘴的览冥终于开口询问。
我略微沉默,倒不是想骗他,而是真的不知如何开口,斟酌半晌,才嗫嚅道:“师尊劝我帮你回到过去找天机镜下落前,见过一名神秘的贵客。”
“神秘的贵客?”
我又沉默了会儿,才慢吞吞道:“兀屠消失那么久,突然在大桃木露出踪迹,我师尊就有神秘贵客来访……三百年前,师尊去见过兀屠一次,隔日,整个倚帝山妖魔尽去,空无一物。”
以往觉得这两件事毫无瓜葛,可若我师尊真的就是鬼车,那师尊和兀屠之间……
不,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误会!
览冥心思敏锐,转念便想得通透,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柔道:“别胡思乱想,不管发生什么都有解决的法子,嗯?”
“嗯。”听他安慰,我起伏难安的心神好像突然有了主心骨,插上定海神针般,感觉十分奇妙。
我独来独往惯了,即便在七千八百年前和览冥昼夜相伴时亦自有心思算盘,从未如此刻般,觉得生命中好像多了些什么东西。
他揽着我往怀里带了带,我就势靠在他胸口。
这个些微的小动作令我脑中灵光一现,为刚才的奇妙感觉找到了一个确切的表达——依靠。
心中柔软,面上亦是温暖,听着他强劲有力的鼓鼓心跳,缓缓阖眼,任他携我驾云绝天。
“这么说,蓐收曾提及‘他’一直在倚帝山,是确有其事了?”
我飘飘然,忽听他没来由一句低问,一时没反应过来。
蓐收在倚帝山?啥意思?
把他的话重复想过三遍,我面色五彩变化,觉悟过来。
览冥的“他”,是指兀屠!
我硬着头皮,老实回答:“他就呆了一年时间,突然出现,突然就走了,据说之前是在倚帝山闭关,可我从没见过。”
览冥闷了半晌,声轻如絮,再问:“……青玉宫外和我交手的其实是穿回去的兀屠。你们是在这一年……好的?”
我额头溢出一滴冷汗,脑子嗡嗡作响,僵着脖子点了点头。
沉默,无尽的沉默。
我手足无措,垂死挣扎着解释:“我没有红杏出墙,我当时还不认识你!不是,是槿儿认识你,可我不记得你……你当时不喜欢我,不,你当时喜欢我,是我当时不知道你喜欢我……也不对,我……”
我时空错乱了。
览冥不应声,我不敢抬头看他表情,只觉得他向来阳气旺盛温暖非凡的身躯正冒着一层一层渗人的寒意。
眼看北极天柜山就快到了,我鼓足十万分勇气拉了拉他袖子,原想放低身姿哀求讨饶,不料出口却成了:
“我都没怪你投胎百世有余,妻妾成群,还让女魃陪你双修!”
览冥闻言身躯亦是一紧,轻声解释:“我入轮回投胎,元神沉睡,前尘往事一概不知,此事并不受我控制……”
我嘟了嘴,别开头:“我不也少不更事。”
他抿唇,在北极天柜山外止住云头,握着我肩膀,面冷如霜,沉声道:
“当初他挟持你却对你手下留情,可是对你还有情意?”
我心尖颤了颤,虚道:“我不知道……他也说过只要我落他手里,一定会灭我元神,将我打回碎片。”
“魔畜狂言放肆!”览冥威怒,冷笑,“只恨七千八百年前没打死他,如今却被他逃到过去。”言辞之间,丝毫不掩饰不愿善罢甘休的叠叠杀意。
兀屠身上的伤果然是览冥造成的。
我怕览冥误会我对兀屠还有私情,不敢询问七千八百年前那场角斗的战况,更不想继续和他探讨这个令我浑身不自在的难堪问题,遂转口道:
“现在正是哺时,山中诸位师兄师弟正在进餐,各处守卫薄弱,我们赶紧趁机潜进去。”
“慢着,我再问你,你如今对他可还有牵挂?”
览冥平日并不是个爱盘根问底喋喋不休的人,可这回,不知是否心头妒火熊熊燃烧近万余年,被我不小心把烈火外面深结千年寒冰给碰化掉,于是一发不可收。
“没有。”我偏头俯视群山,心不在焉道。
“卫弋,每次你一有心事,要么转着眼珠顾盼左右,要么低头装傻。”他神色淡漠,语气愈发咄咄逼人。
“真没有!”我颇不耐烦,摔开他的手往旁边踱了两步,躁声道,“他想用我体内魔剑之气养伤,我以为他要教我双修提升灵法。后来我没利用价值了,他就走了。我跟他就这么回事。”
被玩/弄一番的事情要我当着自己现在的爱人面前说出来,搁谁头上也不好受!
览冥玉面冰凝,眉眼间朔雪纷纷,冷道:“所以你又找上我,与你合气双修?”
一股戾气直冲头顶,我两眼发黑,双唇直颤,险些被这话气厥过去。
兀屠说过比他更难听的话,说我“沉迷双修,招之即来”,我就当它是个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可览冥此言,比当初他施展在我身上的凝冰裂骨术更令我痛苦百倍!那时只是肌肤一片片被冰晶冻得碎裂开,如今却是心房被他的冷言剑语冻成冰晶,一粒一粒碎开!
我气极反笑,不择言辞回道:“没错,我就是喜欢双修,逮着个男的就想修,灵力越高的我越稀罕!我当初怎么招惹上你的?为了根龙须我都肯爬商尘宏的床,我就是这样人尽可夫,不知廉耻,你满意了?”
览冥顿顿地盯着我,眸海浩荡,时而风霜纵横,时而洪焰烁山。
怎么着,非要把我逼哭才满意?
我强抑眼框湿意,瞪圆眼睛做河东狮吼状与他对视。干过的事就不怕承认,要你来嫌弃东嫌弃西的对我品头论足?!
我俩对峙良久,他先别开眼去,语意萧萧,却带着不容忤逆的威严:“罢了,此事了结后,你立即随我回钟山。”
什么口气?天机镜是你钟山辖下之物又怎了,我是卫弋,又不是东西。
他忽然伸手过来,我立刻反掌打开,用力过猛,倒把自己拍得手心发麻。
他一怔,眉间团聚山雨,出手如电,不由分说把我扯跌进他怀里,冷道:“怎么,不许我碰了?”
我咬着下唇默默挣扎,不肯回话。
他面上几经周折变化,终是强令自己放柔语气,虽不如刚才那么冻人,却也谈不上和颜悦色,只淡淡道:
“此事到此为止,你我都不要再提。可以后……哪怕你心性一如顽石,我也绝不会放任你恣意妄为,到时莫怪我管得宽了,管得紧了,亦休要气恼我对你严加约束,指手画脚。”他顿了顿,加重语气,“即便你恼怒哭闹,我也不会作丝毫让步。”
我想破脑袋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乍听上去,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要对我严加管教,甚至带着严师慈父的意味,可仔细一想,这厮的意思分明是:
我管你卫弋怎么想,你以后就是我的人,有天王老子我亲自看着,看你怎么红杏!
和玠梧如出一辙的霸道!
我算是三生有幸,撞到这么个神手上,当下气也不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可当他矮□子,重重压着我肩膀,满眼肃色,如临大敌地深沉询问“你可曾后悔招惹我”时,我满腔怨愤,再次付诸东流了。
我无语地翻翻白眼:“我要后悔了呢?你肯放我走吗?”
他冷着脸,一副“你想都别想”的生人勿近之色。
我耸肩,又低头望着脚下层峦叠嶂的群山:
“要翻旧账我们以后回钟山去慢慢翻,你再耽搁下去,误了时辰,真的就行动不便了!”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中秋快乐!
打滚求评论阿!!!!
继续:作收我!链接进去后点收藏作者!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神尊呷醋(下)
趁着天色微暗,我和览冥顺利潜入上日观中
师尊喜净,观中日日掸扫,一尘不染。师尊还有个癖好,一般每过百年北极天柜山的家具用物几乎都会更换一次。以往我不觉得有何不妥,只当是师尊的洁癖使然,如今却越想越后怕——他是在防我吗?
小时候我还抱怨过,我说:“师尊,您把东西都换了,我就没法穿越着玩了。”
师尊斥我道:“卫弋,要再敢成日动用这力量,小心为师不饶你!”
其实仔细想想,师尊的担忧都不无道理。天机镜的力量的确是万祸之端,我若一直好好听师尊教诲,绝不至于招惹到夭舍览冥……所以,师尊这么做,只是为了更正制止我的恶习,不是要防我!
我不敢明目张胆承认自己在祈祷,但我抑制不住意识深处的偏好,每当我嗅到一丝阴谋的气息,却总能迅速为师尊找到合理圆满的解释。我不断告诫自己不可如此偏袒,这样会影响我的判断,然而……
唉。
“没有发现?”
见我独自抚着师尊的掸尘发呆,览冥关问道。
我讪笑回神:“不是,我还没有开始。”虽然发生了很多事,但在这个时代也不过过了几天而已,观中用具应该都还没有更换……若统统更换过,那问题恐怕就真的……
我的指尖不自觉晃动,心生胆怯,不敢觊觎真相,就怕真相非我所愿。
深呼吸,吐纳常新,抱元守一,宁心定气,我调整好心绪,整顿收拾复杂心绪,印堂虬纹青青,开始沿着记忆铭刻搜寻自己需要的东西。
漆黑重甲,墨兰深发,血泊双瞳!
——兀屠!
当这个映像冲入我脑海刹那,我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惊呼,印堂阵阵发痛,手从掸尘上针扎似地挣开,趔趄三步跌入身后的胸膛时,晕眩的大脑才微微清明。
“看到什么了?”览冥托着我双臂忧问:“浑身凉成这样?”
我合拢双掌紧紧捂住眼睛,又用力呼吸了两下,苍白笑道:“没事……我还没找到。”
默默运转一边清心咒,我的手无法克制颤抖着再次抚上掸尘。
------->------->------->------->------->------->------->------->------->-------
记忆如波纹荡漾开。
师尊于蒲团上闭目打坐,室中黑影一掠,兀屠现身。
师尊并未启目,只淡淡道:“听说你奇袭大桃木,我就知不日即有故人到访。”
兀屠抱兄冷笑,并不言语。
师尊静如止水,平静道:“当年你不告而别,这些年我四处明察暗访,却遍寻不得,便猜测你必是潜入九阴鬼界寻开天斧去了。想是自大桃木出来时被神荼郁垒发现,为免行踪暴露,干脆折身佯攻大桃木,让世人都以为你意欲强入鬼界,却想不到你是从鬼界出来的。”
兀屠依旧那副冷酷模样,哂道:“不愧是鬼师,猜得分毫不差。”
鬼师……
我脑子一懵,无法思考。
师尊,真的就是鬼车……不对,师尊话里有蹊跷,我不可操之过急,枉下断言!
师尊缓缓睁目,风神俊逸,撩尘而起,仙姿飘飘,冲门外道:“本座有贵客到访,勿令打扰。”
门外传来仙侍的应喏。
师尊沏茶,为兀屠奉上一杯,这厮竟然冷傲之极,只抱胸冷睨我师尊,却不伸手来接。
师尊也不以为忤,将茶随手搁在兀屠身旁桌上,示意他坐。
兀屠仍是没动,冷道:“本君此来,只再问一次你的答案。”
师尊语意淡漠空旷:“往事已矣,我这些年闲居散游,早不问天下事。”
闻言,我一阵欢欣激动!
兀屠点点头,举起桌上的茶,冷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以茶代酒,就此恩断义绝。”言罢,不待师尊说话,他兀自一饮,将茶杯随意扔在桌上,“鬼车恶名昭著,另一条路并不容易,你自己好自为之。”
师尊感叹,为自己斟茶自饮。抬眼见兀屠意欲离去,急出声道:“且慢!”
兀屠侧身冷睨。
师尊挺如秀松,看着他的目光带着丝丝悲悯:
“我以为你此行是来取天机镜的。”
兀屠抿了抿唇,不置可否,转头又要离去。
“兀屠,奉劝你一句,历史不可违。七千八百年前我既然见过你,便从不怀疑你能否成功回到过去,同样地……尊主,依然会败亡,无论是远古时代,还是七千八百年前。”
兀屠用背影冷哼:“与本君何干,本君只是去做该做的事。”
师尊摇头,忽然道:“当年青玉宫一役后,你重伤变回原形,沉睡不醒,尊主魂魄尽散,我竭尽全力集齐,然则他魂魄依旧虚弱不堪,我不得已,将这丝魂魄养于卫弋体内,折损她剑气整五千年,耗尽元神,化回原形,以至于她对前尘往事一概不知。这数千年,我亲眼见她日夜受噬,煎熬度日,形同枯槁……一千年化回人形,又养了整整一千五百年才苏醒过来……我给她取名卫弋,便是希望她能扔掉槿儿的身份重新生活,不要再卷入之争中。”
兀屠旋身,微微眯眼,将大拳一紧,抚了抚手中的开天斧柄,轻道:“多谢。”
谢师尊保存了玠梧的魂魄,还是谢师尊让我重获新生?
师尊上前一步:“这么多年朋友,我看得出来,这回你对她是动了真情。她如今虽心性懵懂,对你其实一直记挂在心,兀屠……何不学我们,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兀屠没有回答,亦不曾有丝毫所动。
见儿女私情动摇不了他,师尊又道:“你此去生死未卜,亦不知是否还有再见之日,临走前,你不去看看她?”
什么意思?这会儿我根本不在北极天柜山,师尊又不是不知道。缓兵之计?
用我来缓兀屠,找错筹码了!
兀屠向前迈了一步,自走他的路。
看着兀屠消失,师尊良久不语,末了只向着他消失的地方惆怅地自言自语:“你会后悔的。”
我脑海中莫名浮想在钟山时兀屠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血泊,他自上而下地看着我,笑得暧昧不明:
“……真没想到……你竟然就是那烦人的玄……”
师尊不是想施缓兵之计,他只是想让兀屠来看看当时的我……然后发现,原来卫弋就是玄算子……
师尊为什么说兀屠会后悔。
玄算子,他必杀之。而我……他真的对我有情?
师尊忽而又一声轻喃,听得我鼻头一酸,泪意上涌,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耳刮子。
他说:
“我又怎能眼见你伤我徒儿……”
师尊,答应兀屠会置身事外的师尊,是为了保护我才千里迢迢赶到皇宫的,我之前竟然还将他想得如此不堪!我,我……
------->------->------->------->------->------->------->------->------->-------
回到现实,我松了口气,却又多了些沉甸甸难以言喻的东西。
“看到什么了么?”览冥见我长长吐了口气,为我拭去额头汗珠,柔声询问。
“不是。”我捂着心口微微一笑,灿烂绚目,“还好还好,师尊不是鬼车。”
要得到别人的认可并非容易之事,尤其是一个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恶人,我也要保护我的师尊。
览冥怔怔盯着我,忽而苦笑,揉着我发丝低道:“你心里最在乎的,真是你师尊。”
我讶然抬眸,不明所以。
他侧目道:“上次回来,是担忧你师尊伤势……这次回来,是为了还你师尊清白……你呀……”
何时才能为我而来?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我却懂了。
我一片茫然。览冥吃兀屠的醋我理解,怎地现在连师尊的醋都吃上了,这我该怎么办?
道歉?我又没错。发气?没气发不出来。
嗯,怎么都怪怪地……懒得理他!
我在外头悠晃好些年,离开前又顺道回了一趟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亦是干净整洁,夕阳余辉洒入,桌上摆着我以前捏的泥偶,做的小木甲兽,墙上依旧贴着面壁思过时抄写的女诫,贴在墙上不为别的,主要是那段日子天天炼字,登峰造极,我觉得那几个字是我写得最漂亮好看的,干脆就给裱起来自我欣赏。
衣柜里有个暗格,是我藏材料的,打开检查一下,空空如也,小维办事牢靠,我让她统统打包过来,她果真半点儿不留。
我四下搜了一遍,发现除了些年少时玩耍的东西真没什么好带走的,就招呼着览冥走人。
回头一看,览冥竟在把玩我捏的小泥偶。
“捏得好。”指着靠窗那一排活灵活现的泥偶显摆道:“努,这个是师尊,这个是我,这个是小维,这个是阿延,这个是……”我瞅着碧蛇姐姐的泥偶,心中警钟大作,往他手上偷瞄一眼,当即恨不得时光倒流,打死我都不会带他进屋缅怀过去!
我怎么都忘了我还捏过兀屠的泥偶呢!!!!!
又要吵架了,又要吵架了!我哀叹。
出乎意料地是,他把泥偶放回窗台,朝我漫不经心嗯道:“走。”
隐忍不作,倒霉在后头!
我憋不住话,窜到他跟前张臂拦住:“你现在要打要骂直接来,别秋后算账。”
他微蹙浓眉,负手在后,抿抿薄唇,却没说话。
我瞪着眼睛看他,随时准备接招,是以他突然伸手,我立即就摆出格档姿态。
他略错讹,五指一换,揽星抱月,就围着我的腰肢把我拽到他胸口,俯身吻住。他一点一点咬我的唇,细细麻麻地,带着一丝痛,又不是很痛。
末了,贴着我的唇,怅然一嗟:“我这样子,是不是很惹你讨厌?”
我愣了愣,直觉摇头:“没啊。”
他手臂收得更紧,软软的睫毛与我交接,我忍不住踮脚吻了吻他紧闭的凤目,无比认真:“我发誓,从今以后只和你双修。我卫弋向来说话算话的。”
览冥对我的誓言十分无奈,把我的手拿回来握在掌心里,低道:“不是的……你不懂。”他叹了口气,眉眼颤动,稍微挣扎后,呢喃道,“你知道吗,每次你回去,我回忆起七千八百年前与你种种亲密……有时……连对过去的自己和你,都无法释怀。”
自己吃自己的醋?!
我嘴一歪,忍不住笑场了。
览冥两颊闪过一丝红晕,迅速板下脸孔,用力捏了捏我的手以示警戒。
我只好强忍,抑制不住身体怦怦作抖,憋着笑艰难出口:“好好好,以后若再穿越,连你我都敬而远之,我只和这时这世的你双修,行不行,览冥神尊?”
览冥从没被人用这种逗孩子的口气对待过,一时表情分外精彩,估计正在对自己的天真坦白悔恨交加。
我怕他真的恼了,赶紧扑过去抱住他,脸颊在他胸口蹭了蹭,笑道:“览冥,我好喜欢你,比喜欢师尊还喜欢,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他的心跳微微加快,我想抬头看他表情,却被他紧紧扣着脑袋,无论如何挣扎不得。
我整张脸都快被压扁,嘟囔叫嚷道:
“你要捂死我……鼻子要压断了……览冥,我打你哦……唔,唔……嗯~”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卫弋对师尊和鬼车的心理,比较类似于览冥对卫弋和槿儿的态度,那啥,关心则乱,越在乎就越没有办法保持平常心。
本章相关章节:
继续:作收我!链接进去后点收藏作者!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等待使命
寅时赶到昙宫,小昙花精还在担惊受怕地卖力演出,见我现身,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都快滴出泪来。我好生安抚一遍,又耍了吃东西的老招数把她换出去。
览冥随后出现时,我正拧着自己衣衫嗅,见他过来,便道:“刚才出一身热汗,又跑来跑去地,我想沐浴,你一道么?”
览冥点头,立即下令赐浴韶清池。
侍女们备置妥贴,先行告退,览冥褪去衣衫,已经先行下池。
这温泉池在人间是稀罕物,于览冥眼中却十分下等,他也不见得有多享受,纯粹只是为了陪我。
话说回来,尘埃哪敢近烛龙金身,我倒真没见过他沐浴,但他比我见过的任何雄性都干净。
我边想边脱了衣服,瞅着他靠岸的精/壮背影,完美身形,肌理匀称,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撒丫子才对准他冲/刺起来。。
览冥惊觉回头,我已经跳到他背上,膝盖跪上肩膀,手抱着他的头稳了稳,便开始放肆大笑。
水中脚滑,览冥怕摔着我不敢枉动,两臂高举,牢牢捏住我双臂,拔高声调佯怒:“卫弋,快下来,小心摔着。”
我嘻嘻笑着,干脆抬腿骑上他肩膀,故意乱晃。他跟我扯打起来,我就用脚趾头去挠他鼻子,他开始还一再忍让,只用巧力拽我,无奈秀才遇上兵,碰到这么个不要脸皮的八爪鱼,什么巧力都无济于事。
到我拔开他的发髻,用爪子在他头上乱刨一通后,头可断发型不可乱的览冥神尊终于大发雷霆,单手捏住我肩膀,身子前倾,一个过肩将我摔进水池里。
我料定他会接住我,摔下去时还放肆大笑,到温水前呼后拥堵进鼻子嘴巴时,才赫然发现自己真被他扔进水里了!
我疯子似地尖叫着跳出水面,指着正在拼命打理被我抓得乱七八糟头发的览冥撒泼:
“你摔我!你敢摔我!”
览冥试图用玉钗把盘髻固定后,屡屡被近身骚扰的我打断,无奈之下只得单臂夹住我的腰,让我整个人横挂在他身侧,另一手将玉钗抛上岸,往水里一沉,再将头发抹至脑后,缓缓露出水面。
湿漉漉的长发服帖地顺着他漂亮的脑弧往后顺势披挂开,有少许几缕从鬓前滑下,更为他皎洁如玉的绝妙容颜凭添了几分风流撩人。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披下头发。
览冥的额头十分饱满,很适合将头发盘好,但此刻湿漉漉地散下来,令他的相貌发生了些为的改变,显得不那么正经,却多了一份邪魅。
他朝我露出鲜有的咬牙切齿。我立刻打算脚底开溜,无奈现在被他夹在腋/下,压根动弹不得,只好冲他讨好求饶的挤眉弄眼。(.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他把我扔上岸,让我几乎整个身子都趴在湿漉漉的地板上,仅余小腿泡在水里,一手摁着我腰背将我牢牢压稳,一手揪着我臀瓣,作势轻轻拍了两下,斥道:“皮痒是?”
“打脸好了,不要打我屁/股!”我无赖地叫嚷。若他真敢打我脸,我一定会喊“打哪儿都行,别打我脸。”
览冥没有回我。
感觉粗壮的手臂挤到我两腿间,将它们分劈开,我拧出最大的弧度往后望,就在回头刹那被他饱满的占据。
和着水声,他的肌/肤与我的肌/肤碰撞,分离,伴随他的进退,不停发出令人骨酥体麻的“啪啪”声。
精疲力竭昏睡前,我产生了个念头。
一二三四五……我就算了,好歹回七千八百年前去岔了岔日子,览冥这可是连续好几天昼夜战斗不息阿……
莫不是这几千年把他给饿坏了?
------->------->------->------->------->------->------->------->------->-------
早上览冥的皇帝身份令他不得不尽早离开温柔乡跑去上朝。他起身的动静惊醒了我,我饶有兴趣地看他洗漱着衣,抱着被子一边看一边傻笑,他回头睨见,坐回床头没好气道:
“这几日“朕”不分昼夜地待在昙宫中与你纵情声色,昨就收到言官进谏了。”
我用脚趾去蹭他腹下双腿间,被他巧妙地避开,于是咯咯笑了会儿:“你还不赶紧去上朝,怎地,要把那昏君做到底?”
他摸着下巴,学我口气道:“我已经下令司命加速着理,这帮子神仙日子过得实在滋润,办事动作忒慢,改天得让中天老儿好好管束管束。”
我先前一直没太在意这事,听览冥说起,便问:“你打算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
览冥平稳道:“我让阎罗那头物色了个与商尘宏命格相差无几的魂魄,先送过来借尸还魂,待他铲除孟氏余孽后,其江山会被先太子与元咏妍之子取而代之。”
“孟氏可是你的后人,你倒舍得。”我笑道。
他回眸挑眉:“若我不曾觉醒,孟氏命数亦到此为止。”
我努了努嘴:“哼,白心痛你了,我看你到人间来也不是受苦受难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看过你的轮回命盘,代代福寿高禄,日子过得不要太舒惬。”
览冥与我逞口舌之争向来无甚胜率,无奈笑了笑,又揉揉我的头发,便龙骧虎步上朝去了。
“商尘宏,旧炤宣宗,历永嘉朝,遇事韬晦,群居游处,未尝有言。”
——《炤史.帝王本纪》
------->------->------->------->------->------->------->------->------->-------
我在床上又滚了半个时辰,神清气爽爬起来,整洁服饰,径往师尊下榻处。
进屋时,小维和阿延也在,不消多说,小维那兔崽子看我的眼神已经荡漾得可以摇秋千了。
“以前还以为要和章莪山结亲家,这下更不得了了,居然跟钟山攀上了姻亲。”小维完全当我不存在,兀自跟阿延咬嘴。
我揪住她耳朵,拧到门口,瞪道:“没大没小,滚出去,回头看我代你师傅好好收拾你。”
小维朝我扮了个鬼脸,笑嘻嘻拉着阿延走远了。
屋里就剩下我和师尊。他老人家正要开口询问我这次经历,我却先跪在他面前,以首伏地,轻道:
“……师尊,孽徒冒犯,请师尊责罚。”
“怎么了?”师尊疑惑。
“……徒儿,徒儿偷偷去过上日观!”
师尊一愣,从榻上走下来,拉着我站起身,眉间依旧云淡风轻:“这么说,你都知道了?”
我点点头,万般歉疚道:“徒儿不该怀疑师尊,其心当诛,自甘领罚。”言罢又要跪回去,却被师尊拦住。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略微沉吟后,低道:“你不怪为师?”
我不解抬眼。
他叹了口气:“欺瞒你身世,耗你元神。”
我摇摇头,就算亲耳听到他跟兀屠说出此事时我也一点儿也没有怨恨过,诚恳道:
“师尊,当年青鸳死后,敦玄魂魄曾复苏过,她对我说,只因我这身穿越异能和剑气使然,一生羁绊于命数,坎坷波折,所以她在我身上施展却影无相术,希望我能借此跳脱过去的枷锁,变回当初章莪山时无忧无虑的槿儿。”
这些事,我连览冥都没有告诉过。
当时被览冥伤得遍体鳞伤万念俱灰的我缩在乌龟壳里,选择逃避。却影无相术施展在我身上后,我还不满足,问她有没有什么阵法可以封印掉所有过去的回忆。
她的神情有些微的受伤,只怅然摇头:“我不会……我……不想忘记。””
这是她活着时永远不会有的体悟,或是因为身死湮灭,才能暂时跳出宿命的折磨,坦诚面对自己。
敦玄不愿意忘记什么我不知道,也许是我,也许是她的父母,她的堂兄,也许,还有玠梧……
她不愿意忘记,就像玠梧不稀罕改变命运一般,因为不管多坎坷蹊跷的命途,都留下过他们宝贵的回忆。
只是那时被绝望湮没的我并没有看透。
青鸳**,玠梧魂魄散去,斩断了我对过去的最后一丝不舍。
奄奄一息倒在师尊怀里,看着被烈火焚灭坍塌无踪的青玉宫,仰视天空中高高在上,威武不凡的烛龙,他正在施法竭力维持笼罩整个青玉宫的法罩。
这就是无情天地留给作为槿儿的我最后的印象。
“莫说就算我意识清醒,为玠梧牺牲也是心甘情愿,更何况,师尊您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您的确满足了槿儿的愿望,给了我新的生命,新的生活,没有您,就没有北极天柜山无忧无虑的岁月,就没有现在的卫弋!”
师尊向来沉稳内敛的俊颜皲裂开些微震动,他握着我的手,轻轻拍了拍,然后放开,转过身去。
我在他身后再度跪下,叩了三响,肃颜发誓:
“师尊,您的秘密徒儿必然守口如瓶,有违此誓,甘受三昧真火之焚!”
我伏在地上,看不见师尊的神情,须臾之后,听他轻叹一声:
“傻孩子。”
从师尊房里出来,阳光明媚耀眼,我眯眼抬首,用手指挡住眼睑上方,任光辉自指缝间泻入。
一切美好而宁静。
------->------->------->------->------->------->------->------->------->-------
在昙宫的第五个夜晚不知不觉降临。
我沐浴整洁,画眉点睛,罗衣飘飘地坐桌案前。
师尊的身份谜团画下句读,我和览冥之间的感情亦尘埃落定。迄今为止,我所有牵心挂怀的事都已经了结。
于我而言,此时此刻,远古的故事尚未开启,七千八百年前的大战也没有拉开帷幕。
此时此刻,一切都还来得及,来得及阻止,来得及改变。
如果《瀚野古卷》所载的一切事情全部发生了,如果七世末日无可阻挡,那么,在末日大战后幸存的我,既然能巨细无遗地安排下玄算一族回到远古时代,安排下《瀚野古卷》的传承,就一定能回到此时,回到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时候,让故事再来一次!
我从《瀚野古卷》的记忆铭刻中亲眼见到过来自未来的自己。她亲身经历历史,必然知晓我们错在哪里,败在哪里,而我就是要去扭转更正这些错误!
我用了半生迷失于时间漩涡中,去真正认识了解这个世界的法则,那么我的下半生,不能再无头苍蝇瞎转碰壁,只要找到这些关键的时间点,只要我还有一口气能穿越时空,我都不会放弃,直到改变它!
这就是我的使命,天机镜的使命。
览冥回来,见我正襟危坐,摩挲着掌心里的相思扣沉思,顿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正想上前打趣我,再瞅我神情,有些吃不准,剑眉团蹙,关切询问:
“卫弋,怎么了?”
我闻言抬首,认真道:“我在等一个人来给我解惑。”
览冥眼角挑出担忧,捉了我的手,带着些许疾言厉色:“你又有什么打算!你答应过我什么?”
我仔细端倪着他,平静道:“你忘了你怎么认识我的么?”
他先是怔愣,转瞬面色大变,煞白透明。
他张了张口,正要说什么,忽而一阵轻风飘入殿上,他猛然抬眸,死死盯着黑暗处渐渐显出的人影,惊诧失声:
“……卫弋?!
我顺他的目光缓缓扭头。来者瓜子脸,斜眉入鬓,一袭新作的青色斜襟襕衫,白莲长靴,插在发髻里的玉钗正是览冥平日里最爱戴的那根。
他这扮相一如既往,可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仔细瞧了瞧,他腰上竟然没有系览冥送我的龙须鞭。
他手上拿着本十分眼熟的卷宗,冲我和览冥露齿而笑:
“我来啦!”
我站起身来,向他笑道:
“你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公告:家里去世老人大礼,周四罢更一日,不好意思。
注意:“商尘宏,旧炤宣宗,历永嘉朝,遇事韬晦,群居游处,未尝有言。”
看过《殇宠》的卿们还有印象不,宇文煞小时候受廉宠启发写了一篇《军争论》,交给太傅,结果被太子烨看见了,宇文烨就把这篇论文给藏了起来,太傅问为什么,他就是拿商尘宏举的例子,意思就是说商尘宏在母状子弱,外戚专权的情况下一直韬光养晦,宇文煞现在就该学他,要低调。
本章相关章节:
“有违此誓,甘受三昧真火之焚!”卫弋是金阴体,火焚对她而言是最残酷最痛苦的刑罚,这个誓超级毒哦。
继续:作收我!链接进去后点收藏作者!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回溯之旅(一)
“……览历三〇一四年十二月二十七日,距离末世之战已经过去整整一年。无日无夜,两极消亡,四季无常,植被凋零,动物几绝,核辐射日日侵蚀着这个残破星球最后的一丝生命。地面已经完全失去生存的价值,临近的几个移民星球同样也受到致命的打击,且生存环境不断恶化。今晚,最后一批人类就要转离他们生存了千万年之久的星球,可阴阳失衡后,其它几个星球也支撑不了多久,最多十年,十年之内三界若无法进化出适应新宇宙环境的身体机能,将会彻底从宇宙消失,而进化的可能几近于零。”
我捏笔顿了顿,还想再写些什么,最终只是在最后一排落下:
《瀚野古卷》,至此完结。
祁还一袭严谨的黑色西装,毕恭毕敬站在我身旁。
我翻了翻已经写完的《瀚野古卷》,有些微微地后悔,当初怎么没有发明出来个可以保留笔迹的电子书,最初的部分都是览冥整理的,现在留下的全是枯燥无味的电子字体,真是可惜了。
想到览冥,我凝神而笑。
已经过了一年,我曾经一度以为离开你,我活不过一天。
与妖相比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往往有着超出自己想象的潜能,和人相处太久,我感染了他们的恶习,变得和他们越来越像——为了近乎变态的执着和**而痛苦地活着。
我从椅子上站起,整了整衬衫,拿着《瀚野古卷》走到祁还跟前:
“马上就要走了,我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他抬起坚毅的目光。
“雪儿知道你的选择吗?”我从来不希望他和这个世界有太多联系太多牵挂,但发现他和雪儿的事情后我也没于阻止,如果他能为雪儿而拒绝我,或许还能创造一个不一样的历史呢。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可惜,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找到过这个“不一样”。
他丝毫不为所动,在我面前跪下,两手搁在膝盖上,向前倾身行了个礼:“祁还心意已决。”
我看着他,感慨道:“你的性格很像我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朋友。”
祁还保持低头的姿势不改。
我收回思绪。从他出生那日起便被我选中,他的一切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他所学习掌握的知识、技能,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我如我所愿那样变成现在的样子,我心有不忍,却也明白,即使违背本愿,有些牺牲难以避免。
这是师尊和兀屠用生命给我上的一课。
而现在的我,已经变得和他们一样冷血而悲哀。
我珍而重之地将手上写完的《瀚野古卷》交到他手上,他双手接过,向我重重一揖,脸上有彻底超越他这个年龄的成熟、隐忍和坚毅:
“祈还定然不负老师所望。”
我看着他,敛下所有不舍,平静道:“跟我去五方来去阵。”
祈还起身看着我,忽而开口:“临走之前,我有一件事想请教老师。”
“你说。”
他的国字脸流露出军人才有的严谨和秩序,这是长年在览冥身边耳濡目染的结果:
“老师,我这次回去,是顺应历史还是逆天改命?”
我微微沉默,想起很久以前听到过的一句话,遂平静回道:
“凡事但求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祈还反复低喃这四个字,渐渐正了颜色,重重点头。他换下西装,穿上白衫长靴,跟我登上私人飞机,一起抵达剑坛。
这里在很多年前就被划入军事禁地,实则荒无人烟,我带着他顺利进入已经破损不堪的剑坛。当他站到五方来去阵中间时,我冲他重新叮嘱道:
“我会送你到第二次大战之后,凡间民众依然信奉轩辕龙神,你大可借着他的名号,将幸存的人类召集到这里,那时三界六道中不会有比剑坛更安全的地方。”
祈还点头:“学生谨记。”
我知道该放手的总得放手,却还是忍不住罗嗦了句:“祈还,那是一个你完全陌生的世界和时代,《瀚野古卷》能告诉你未来历史的走向,却没办法告诉你每一天该怎么过,如何在灾难丛生的大漠荒野寻找食物和水原,夜晚在哪里歇息才能免受自然和丛林的危险,没有谁能帮你,你自己……好好保重。”顿了顿,我又道,“玄算一族就是人类火种存续的方舟,你肩膀上的责任和担子比你想象的还重——永恒的苦修者,放弃太多,却得不到什么……”
他再次镇重地向我承诺,最后问了一句:
“老师,那您呢?”
我面含微笑,岔开话题:“走。”
送走祈还后,我回到已经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钟山。
无源之水断流已久,心湖枯竭,日月同晖的天空仅余无边无尽的黑暗,忘渊干涸,曾经的水宫浮在半空中,破败坍圮。
我的手一寸一寸抚过寝宫中记载着曾经与他朝夕相处点点滴滴的物什,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面容渐渐变化,水晶镜中显出陌生而熟悉的面容。
我触碰着镜中人的眉眼,轻轻一笑:
“孟江,好久不见。”——
>——>——>——>——>——>——>——>——>——
走出水宫,经过忘渊畔心湖上以往他时常伫足沉思的地方,我的脚步渐滞,依稀间,一年前惊天动地的旷世之战如在眼前。
自认识览冥以来,他对我的威胁管束总是雷声大雨点小,无论大小事情,最终妥协的必定是他,只除了最后一次。
敦玄七世死了,不管帝炤如何努力,为她投胎凡人,为她忍受难以言尽的痛苦折磨,她的神魄彻底散去,再也没有轮回。被宿命玩弄千万载的帝炤彻底发狂,他回到剑坛,唤醒被封印在青玉宫中,陪伴敦玄一起沉睡的魔龙真身。
我想去劝阻帝炤,览冥不允,这也是这么久以来,他唯一一次没有向我妥协。他封住我周身灵脉,将我关押在弋宫里,耗费近三成灵法以结界笼罩弋宫。
我嚎哭,像神经病一样唾骂,声嘶力竭地哀求,他没有停留,亦没有回头。
我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只能听到一阵阵天翻地覆的巨响,连被结界笼罩的弋宫亦在这难以想象的可怕威力面前战栗着,恐惧着。
心脏要蹦出喉咙,眼皮不停乱跳,我的泪水渐渐干涸,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仔细感受着外界的动静。
忽而,一道凄厉的龙吟自远处传来,响彻寰宇,闻者惊心,其决绝似乎在控诉无情天地,而其声势与力量却足以令天地为他的悲伤陪葬。
我发了疯,不顾死活地对着结界法罩冲撞,头破血流亦不觉痛,我使劲拍打着,眼睛已经哭得看不见,然而突然,我一个趔趄从弋宫中栽了出去。
保护着整个弋宫的结界突然消失,而束缚我身体的灵力也烟消云散。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任由自己坠落到忘渊之底,趴在地上,无识无觉,半天不敢动弹。
我双眼已经流出了血,嘴唇却变作彻底的灰白。
挣扎着站起,每一根毛发都在绝望地颤抖着。
钟山忽而地震般摇动,似乎有什么东西重重落进了心湖。
我站立不稳,几乎四肢并用地爬上云头。那时,日月之晖渐渐隐去,天地被黑暗笼罩着,整个世界仿佛被洗劫砸摔过,阴阳秩序大乱,生灵仓皇奔逃,本是最悲壮无比的末日来临之景,却统统没在我脑海中留下半星儿印象。
因为我眼中,只能看见盘旋在心湖当央,周身赤芒黯淡,奄奄一息的巨龙。
它的骊珠已经彻底失去光彩,浑身无一处完好,大片大片的鳞片刮开,血肉模糊,两只前足一只折断,一只露出森森白骨,宝剑般的犄角断裂不知所踪。
它身上所携的那枚相思扣在挥霍掉补天石所有灵力后消失,没有为它带来生命的希望,只不过换来它最后一丝告别的力气。
似乎是感觉到我的气息,它颤抖着眼睑微微扯开一线细缝,金色的瞳孔蒙着黯淡的灰,最后吃力地看了我一眼,还来不及说出告别的话,便永远地闭阖。
它就这样在我眼底,化作赤尘,飞散不知所踪。
风卷残云,袍袖猎猎,我呆呆地立在那里,由始至终,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
我缓缓睁开眼,视野所见,一片空荡。
最后环视留下无数美好回忆的钟山,站在它曾经烟消云散的地方,我莫名之间,感觉自己即将踏上回家的归路。
近乡情怯或是欢喜雀跃,我不知道,印堂青色虬纹明艳,我轻轻对他说:
“览冥,我这就来找你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回溯之旅(二)
景福二年春,我的第一站。
昙宫中暖炉生烟,红屏香烛,勾起了我对最初的美好记忆。
敦玄已死,她施展在我身上的却影无相术业已消失。览冥察觉到天机镜气息,我一现身他便发现了我。
我晃着手里崭新而空白的《瀚野古卷》,笑道:“我来啦!”
过去的我亦站起身来,回道:“你来了。”
寒暄一番,我的目光总是似有若无地停留在览冥身上,引得过去的自己面色一沉。她横挡过来轻推了览冥一把,嗔道:
“我想和未来的自己说说私话,你回避一下。”
览冥无奈地笑笑,朝我略一颔首,风姿绝胜地离去。
我的头随着他的移动转了过去,直待他消失在殿门。
恍恍惚惚地想:不是梦中,而是活生生的他……可惜,不是我的览冥,不是那个与我有着更多美好和痛苦回忆的他。
“唉唉唉,看够了啊!”旁边的女人聒噪不停,一把揪住我耳朵逼我回头。
我打开她,没好气瞪了一眼。这四万年日子过得太糊涂,前尘往事都记不大清楚了,我以前掐过未来的自己耳朵?靠,力气还真大。
“这就是《瀚野古卷》?”她自觉地从我手上取过,翻了翻,随口道,“我见云大郎用过,我会写,还有其他什么特别之处吗?”
这次我专门来找她,可她说的话却一个字没听进去,从览冥离开这间屋子起,我便开始走神。
我以为自己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他烟消云散之初,我发了疯地往回穿,想要阻止他将我困在弋宫中,可他早防备过我这招,不管我使出浑身解数,总因这样或那样的岔子导致了同样的历史不断重演。
后来,不管我有多想他,也不敢穿越到过去去看他,我怕,我怕自己控制不住而不断停留在有他的世界,从此裹足不前,令时光停滞。
经过一年的冷静,在亲眼目睹亲自参与到末日之战后种种无力回天的惨相悲剧后,我才明白,就算早已经预知结局,我也无法卸下肩上的担子。
最终,我决定按照当初和览冥之间的约定,回到历史中去完成我未尽的使命。
那个约定是:不管结局如何,卫弋,一定要和览冥在一起。
回溯之旅中,我将不可避免地再见到过去的他,我以为这一年我已经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也早知晓自己的归宿在何处,可真正见了他,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控制不住自己的私念……
我的目光落在她腰间的龙须鞭上微微出神,没太在意她说什么。
她使劲儿敲了敲桌子,横眉竖目:“喂喂喂,你自己有一个,干嘛还盯着我的猛看,我警告你,想都不许想!”
我回过神来,冲她撇了撇嘴,尽量满不在乎地摆出个笑容:“他死了。”
我忽然回忆起这段场景,当时我觉得未来的我笑得十分凄凉,想到这点,我悻悻然收了笑容,在自己面前,何必自欺欺人呢。
她闻言神情一窒,不知所措,惶惶惑惑地撇开眼。
她缓缓坐到我身边,沉默了很久,才小心翼翼询问:“……什么,都没有改变?”
我点头。
她搁在桌上的手慢慢捏紧,侧头盯着我,格外严肃:“告诉我后面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部。”
真是令人怀念的青葱岁月,我以前也是她这样的性子呢。
我抿唇笑着,摇了摇头。
她瞪眼,坐不住了:“喂,你想什么呢,我等你回来就是要你告诉我我该往哪儿走,你不想救他吗?你不想让他重新活过来吗?”
我眉眼柔软地看着过去的自己,平静无澜的语气一如览冥,这便是所谓近朱者赤。
“我是个失败者。”
她愣住。
我看着她沉稳低语:“现在的你,应该对宿命已经有了自己的领悟。你还记得当初你劝云大郎说过的话吗?”
祖师爷,拯救世间重要,还是逆天改命重要?如果俺们不管做什么都避免不了七世之劫,那俺们的努力还有意义么?
人生下来都是要死的,早一百年死晚一百年死都没区别么?
我继续道:“我来只是想告诉你,这个世界的历史是可以改变的,只要我们可以袖手旁观。”
她皱着眉看我。
我笑了笑:“只要我们什么都不做,早在第二次大战之后,览冥就已经死了,这个世界将根本没有槿儿和卫弋的存在,你,永、远、不会认识他。”
她动容地抬头,一双乌黑的眼睛晃动着烛光明灭。
“只要我们有所在乎,只要我们插手历史,便不会改变任何事。放手,你做得到吗?放手,或许是更糟的结局,所以你和我,永远做不到袖手旁观。”
“这就是宿命,明知道过程,明知道结果枉然,却还不得不逼着自己如戏子般重复着上演。”她怔忡地低喃。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所以我不会告诉你历史到底会怎样,如果你知道的和我一样多,你就会是下一个我,下一个失败者,不会再有第二种可能了。”
“可是,我就是你,你的选择,也会是我的选择啊!”她激动道,“我们不要作茧自缚,你告诉我你败在哪里,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只要我们能不停地穿越下去,总有一次可以改变历史!”
我接口道:“是的,即使希望渺茫,你和我都不会放弃寻找这第二种可能的机会。所以,我才不能告诉你未来的真正历史,《瀚野古卷》涵盖古今,却无自言片语提到我们自己,因为我们是著录者。”
“我还是不懂。”她眉毛皱得更紧。
我摇摇头,叹道:“如果你能改变历史,我就不会存在。”
她怔怔呢喃:“如果有第二种可能,就不会有你,没有你,就不会有人来此地此时来给我指路……可你已经来了,你的存在就意味着没有第二种可能……这不是一个无解的循环,一个荒彻底矛盾的悖论么!?”
我笑了笑:“是,那这个游戏你还玩吗?”
她陷入沉思。
我继续道:“我说过,我是失败者,我只会把你指向死路。你是天机镜,你能比所有生灵,包括览冥和帝炤更清楚地看到历史和未来,如果连你都不知道怎么办,没有谁会知道。学学玠梧,永远往后看,但是永远不看结果。不要去想什么天命可违不可违,你的每个选择都应该问心,问心无愧才是你的路。”
她沉默了很久,缓缓抬臂,与我十指紧握,她问:“那你呢,你的世界已经毁灭,你会怎么样?”
我想起几万年前穿越回到远古时代,在第二次大战后,亲眼目睹的那一幕(作者我决定跳出来提示,这次回远古时代,对于文中一直的主角卫弋还没有发生,但是对于末日卫弋已经是几万年前的回忆了,还看不懂的看完下卷记得回来这里体会卫弋的心情),满腔柔情似海,笑道:
“我会回到览冥身边,永远在一起。”
她疑惑不解,各种猜测,见我不肯多说,摁捺不下,蠢蠢欲动。
“能不能把相思扣给我看看。”我岔开话题。
她毫不犹豫地从怀里摸出来放到我手上。
冰凉的玉扣沾染她的体温,灼烫着我手心。
如果再加上这一枚相思扣,能不能救活览冥?
这个念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逝,我不着痕迹睨着过去的自己,收回目光,自嘲地笑了笑,把相思扣还到她手中。
算了,还是让她自己选择。毕竟,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想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
我轻松地吁了口气,冲她道:“我要走了。”
“这么快?”她迅速起身,诧异道。
“嗯,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她怕我说走就走,赶紧拉住我的手,急问:“救我的俊俏公子是不是就是你?”
“嗯。”
她似乎想起什么,双瞳晶亮:“你说你要去找览冥……你是不是要回到第二次大战的时候去救他?”
我点头。
她眼中流露狂热:“带上我,我跟你一起去。”
我哈哈笑着挣脱她的手,善意地讽刺:“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你连他们两个的身都近不了就化成飞灰了。”
她不甘示弱地反鄙视:“你又能多了不起。”
我叉腰得意,用手指比出个四:“我跟览冥在一起四万年,一万年寄生虫似地昼夜吸取他的灵力,另外三万年不说天天双修也大差不差了,你以为我功力如何呢?”
她惊讶地张嘴,眼里流露崇拜之色,遂沾沾自喜:“那我以后会变得很厉害?能比师尊还厉害吗?”
甫闻师尊二字,我神情一愕,一些被尘封的回忆铺天盖地将我席卷。
“你怎么了。”她关心询问,十分敏感地试探,“是不是师尊……”
我收敛心神,含笑摇头,冲她道:“……不管九凤还是鬼车,他永远是我心中最敬爱的师尊。”
她也微笑着道:“我也这么觉得。”
师尊……我心底怅然辗转。
偷偷去看他一眼?
唉……还是算了……相见不如不见,能说什么呢……别再生枝叶事端了。
“我真的要走了。”我向她摆摆手。
“别,你带我一块儿去。”她死缠烂打。
我没好气瞪她道:“你问问览冥,看他放不放你。”
她叉腰仰天:“他是纸老虎,我不怕他。”
我冷笑:“你不怕我怕。”
她指着我骂:“越来越没出息!”
我瞥她眼:“你有出息,要来自己来,别指望我。”
“别别别!”她整个扑上来抱住我胳膊,急道,“好事不过三,他这次肯定不会放我走啦,而且是去千万年前也,以我现在的功力根本去不了!”
我踹了她两脚,踹不动,只好翻着白眼道:“你跟他说,我都来了,你死得了吗!”
她一顿,恍然,呆呆地握拳打了下自己的手心:“有见地!一针见血哇!”
受不了的蠢,我无奈地摇摇头,趁她不备,赶紧消失开溜。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回溯之旅(三)
天隅五年夏末,我的第二站。(.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刚出现青玉宫附近,她就精确无比地倒进我怀里。
我扣住她手脉一探,命悬一线,格外虚弱,好在兀屠并没有对她造成致命伤。功力已经无法支持她继续保持“元咏妍”的相貌,化回了本相。我知道兀屠很快会追出来,抱起她腾云驾雾,落在炤山北山系的一个小山村中。
当年昏昏就醒,轻松自在,没想到俗语果然是真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以前自己惹的烂摊子,今天收场时才知道有多麻烦。昼夜不离为她输入灵法,还得施展分/身术四处搜集神草仙药,耗时近半年,才堪堪保住自己的小命。
累得我半死。
那大娘看我的目光总是充满了了然的暧昧,每每对上总惹得我一身鸡皮疙瘩。
好不容易等她身体情况稳定,我重金谢过村里的人,一阵清风飘到青玉宫。
熟门熟路地找到进入剑坛的机关,我从幻境通道小心翼翼靠近。
果不其然,兀屠躲在剑坛深处闭目养神。
当年的我就算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他回到这个时代后居然哪里都不曾去,就一直守在剑坛。
呵,以前的我可真是笨哪,昆仑被掳后就被误导,一直坚信他在暗中监视觊觎我。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他哪里需要追着我东奔西跑,守株待兔,让我自投罗网才是王道呀。
何况,我背后还有只手指着我往这里头钻……唉……
随着我的靠近,他猛然转头,血泊双眸直直盯着我的方向,一转不转。
我没有现身。
约莫一盏茶时间,他冷冷地试探:“卫弋?”
我以气传声,稳当地回应:“是。”
一片静寂,静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
他先开口,语意肃杀:“你倒真不怕死。”
我轻笑:“你舍不得杀我。”
话音刚落,一道鬼魅阴风如闪电般袭来,摧枯拉朽之势,几震裂以类似于太虚境界的法术结成的幻境通道。
我轻松避开,继续隐在境界的紫宵虚空中,笑盈盈道:“你杀不死我的。”
他向来泰山崩于前而不改的地狱冰寒皲裂,血珀流转,惊疑不定起来。
他对当时的我有几分分量太有把握,自然不信我能如此轻易避开他的袭击,更不信我能飘忽不定地躲起来,彻底不让他发现,却偏偏让他嗅到天机镜的气息。
除非,是他自己产生幻觉。
若真枪明刀,现在的我或许依然不敌兀屠,可我打的就是心理战。
纵使心中愧疚,我却不得不利用你对我的感情。
我的心比四万年前,冷硬多了。
我轻笑轻语,如乐音回旋:
“你杀不死我的……呵呵,因为……我在你心里。”
兀屠脸色陡白,浑身戒备地循着天机镜气息随我转动,隐隐怒气盛起,冷戾道:“到底何方神圣,敢在本君面前装神弄鬼。”
我拖住他继续游走,柔道:“为什么离开我?”
一道阎罗葬风肆虐而至,这次避开时没那么轻松,兀屠不愧是魔族第一悍将。我略定心神,身形更快,凌波微步,幽幽低问:
“为什么离开我?”
他眼波中红质闪烁,紧绷着脸,一连斩出六、七道凶煞无比残霓似血的夺命气刃。我越躲越狼狈,渐渐有些吃力,遂一咬牙,显出原形,一衫红衣飘到他跟前,带着五分促狭五分狠意,眼儿弯弯仰视他,嗔道:
“你这王八蛋敢欺负我,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
碧蛇姐姐,这王八蛋欺负我,帮我剁了他!
骗子……你法力明明比我高那么多,为什么还要抢我那点儿微薄可怜的灵力,呜呜呜呜呜……我不会放过你的……呜呜呜呜,你等着,你等着……
兀屠盯着我一动不动,他的心防已经成功被我钻出了一条裂隙。(.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可心性坚韧的他即使在这样如梦似幻的情形下,依然保持了最后的清明——他念出了炎羁束灵咒。
我身上虽然穿着火浣裳,可早不是师尊送我的那件。
炎羁束灵咒起不了作用了。
我抿着唇,一步一步靠近他,站在他跟前,挑眉恶道:“你要走就走,我又不稀罕你,好歹认识一场,做什么招呼都不打一个!”
他眉头微蹙,一掌两指扣住自己太阳穴摁了摁,缓缓抬眼。
我还是在他跟前,却背着手一步一步往后退,努道:
“骗子,你是大骗子,我才不稀罕你……”
他凝视着我,脚步挪了挪,却没有追上来。
即便是在梦境中,兀屠也不会放纵自己的感情。这样的他,无论情人抑或对手,都可怕,亦可敬。
直待我退回黑暗中再次藏起来时,才听得他几不可闻的叹息:
“小娃儿……为什么是你。”
我扭头,面无表情地望着无尽虚空,动身穿越回刚进幻境通道的时候,趁着自己和兀屠周旋,迅速进入剑坛,启动却影无相阵。
阵法的光芒汇聚于我印堂,天机镜的气息再度被纳入太虚镜界中,深藏不露——
>——>——>——>——>——>——>——>——>——
洪荒时代,两次大战间隙,章莪山,我的最后一站。
蘑菇石旁,一枚泛着金色光芒宛若星子的碎片自天空陨落,在地上蹦了两蹦,滚到我脚边。
我低眼睨着它,恶作剧地抬脚作势欲踩,忽然想到这样无疑于自虐,遂临时高抬贵脚,只脚尖一拨,将它踢到蘑菇石下。
眯眼仰望,一道五彩光芒如流星划过天空,直奔昆仑,不多时,黑影蜿蜒长空,龙吟于天,追着那五彩光芒旋即消失无踪。
他们来的方向,正是西北,钟山。
我刚抵达钟山,老远便听见夭舍的大声嚷嚷。
“览冥君,你是故意失手让敦玄拿走天机镜的,嘴里说六道生死与你无关,哼哼,这可是默许纵容!”
夭舍你真是一如既往地脑残啊,这种话心里想想就算了,吼那么大声,你还指望他会承认么?
从背后看着夭舍张扬的巨翼,我回想起七世大战之后,地面冷冻无光,液体迅速凝结成冰,重伤的夭舍身化烈火,熊熊燃烧一年,制止了冰原蔓延,才为人类向地下和外星转移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他留在烈火中最后的残影,便是这一双炽目的羽翼,比凤凰涅槃更加悲壮绚烂。
我伤感地笑了起来。
览冥和夭舍同时闻声而转,一并招呼我的,还有览冥陡然发出的摘叶飞花,若非那片片叶刃是冲着我来的,我真忍不住想为这干净利落的一招大声喝彩。
斜身躲过,我立定,直直地望着览冥,不是很礼貌地打了个喏,笑道:“见过两位神尊。”
览冥一袭螭龙腾云银白锦衣,身披寒漪流云长带,空中飘荡。肌若玉瓷,唇如流丹,墨发高束九龙夺珠金冠,两道青锋剑眉斜插入鬓,一双掉梢凤目若流星赶月,不怒而威,遗世独立。
他不带温度的金眸眄视我,沉声质问:“来者何人,胆敢擅闯钟山。”
我盯着他,微微失神,如丝般的痛楚绕着心脏,一波一波荡开,险些就要控制不住不顾一切地奔过去紧紧抱住他。
夭舍抱胸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我:“你是个凡人?”
我这才整顿心绪,向览冥和夭舍分别作揖:“不才玄算子,修道多年,受家师所托,特来拜谒,愿为阻止第二次之战尽绵薄之力。”
夭舍蹙眉,疑道:“什么第二次之战?大战刚止,诸神俯伏,小子休得胡话!”
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淡然述理:
“天机镜落入敦玄天女之手,敦玄天女如何可敌帝炤?”
览冥和夭舍都没有表情地看着我。
“天机镜若落入帝炤手中,帝炤如何留得它在世间?”
览冥依然没有表情,夭舍却略为正色,看我的目光也渐渐凝重起来。
我继续沉稳叙述:“天机镜若毁,敦玄如何挽救人世之劫?”
览冥不改眼色,夭舍却有些站不住,不由自主开始向我靠近。
“敦玄救不了人世,如何不死?”
览冥转过脸去,对着忘渊负手而立。夭舍再沉不住气,急急打断我:“帝炤会发狂?”
只是找不到敦玄他就兴师动众大杀四方,敦玄要死了,他能不狂么。余下的何需赘言?
我睨着览冥的背影,又望望西南方的天空,点点头:
“快了。”
短暂的沉默,览冥豁然向前一步,冷声轻语,苍遒有力,沿着漫漫山谷向四海八荒荡开:
“诸神听命,速至钟山。”
我身体微微一颤,与他朝夕相处数万年,没想到他的威煞依旧可以令我胆战心惊,生敬畏之意。
览冥话音刚落,无数光芒如星坠大漠,一道一道以钟山为核心奔来,把天空撕裂割裂成一片一片。
何其壮观!
他背立沉声,继续吩咐:“夭舍君,前往北海,救禺彊、据比出水牢,以备不测。”
夭舍面上大惊失色,急道:“览冥,这不妥,你这样岂非公然造反,如今只是推测,天帝他……”
我无奈插嘴:“览冥神尊会分不清分事情轻重缓急么?速去速回。”
夭舍哑然,回头睨我。
我和蔼可亲地笑了笑,从袖子里露出一跟手指偷偷指着览冥那边:“你不信我,难道也不相信他的判断?”
夭舍眼眸一凛,这才乖乖展翅北飞。
他刚动身,我转身向览冥抱拳,主动请命:“恳请神尊派遣在下前往东海之外,将天吴原化君带回。”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回溯之旅(四)
夭舍刚动身,我便向览冥抱拳,主动请命:“恳请神尊派遣在下前往东海之外,将天吴原化君带回。”
我出现的蹊跷突然,览冥对我存有戒心理所当然,是以闻言,他只是冷冷地看着我,不着痕迹打量。
忽然,他金眸微动,却旋即恢复了冰冷。
我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动摇此刻的他。
就在适才,天机镜的气息,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很快,魔龙将发出惊天动地哀啸,怒触昆仑,再接着,兀屠率领九阴妖魔诸鬼,与神界展开大战,七日之后,便是帝炤与览冥第一次决战。天下大乱,没有人会去注意到,天机镜残余的力量和一注轩辕剑气会聚集入章莪山蘑菇石下一枚不起眼的碎片上。
“汝师从何门?”凤眸冰寒,他浑身散发着与世隔绝的疏陌。
“家师不愿透露身份,望神尊见谅。”我不卑不亢。
天隅九年我与兀屠剑坛决斗……他死在我手上,而我被他用开天斧强行送回景福年间,停留在脑海中最后意识,浑身血淋淋地倒进览冥怀里,化回天机镜碎片。
直到一万多年后,在魔神四世降临前夕才苏醒过来。
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双闪烁璀璨金芒的星眸,带着汹涌澎湃的喜悦,盯着我一眨不眨,好像我随时会消失般。
那时我刚刚恢复人形,一/丝/不/挂地坐在他怀里,脑子空白混沌,直到被他的火热狠狠占据,才晕头晕脑扯住他衣衫问“你是谁?”
我形容不出览冥当时精彩的表情,更形容不出他的心情,末了,他紧紧蹙着眉,从我身体里退出,脱下外袍把我裹好,看着我一言不发。
好在只是暂时的记忆模糊,他陪在我身边,一件件跟我说,格外温柔耐心,不久,我就一点一滴全部想了起来。那一夜,览冥异常热情,他溢着发烫的汗水,在我耳畔不住轻喃:
“不许再忘记我,不许再忘记我。”
我在他身/下颤抖着,被他撞得一晃一晃,手指爬上他支撑在石头上的大掌,划着指尖哑道:
“第一次忘记,就一眼,你就让我着了魔似地偷偷放进心底;第二次忘记,明明有那么深的伤,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想接近你,招惹你;第三次忘记,睁开眼看到,便觉得好亲近,你吻我,我的心就扑通扑通乱跳。”
览冥感动地低吟,捧住我的脸重重地烙下一记又一记炽烈的吻。
我喘息着问他:“你呢,如果你忘记我,还会重新喜欢我吗?”
他啄着我的唇,轻道:“我不会忘记你。”
我挠他,皱着眉,嘟着嘴:“哼,要接近你,没个天时地利人和根本不可能,你要忘了我,估计我这辈子都没法再让你喜欢我咯。”
他眼如弯月,宠溺地撩开沾在我脸上的湿发,柔道:“不会的。”
我推攘着他的胸膛往后缩:“你骗我。”
他迅速扼住我腰/肢,重重上顶,再次饱满地将我占/据,柔亮的嗓音带着一丝性/感的沙哑:
“没有骗你,第一次见到卫弋的时候,就隐隐觉得,是个与众不同的,对我很特别的人。”
与众不同,特别吗?
我挺直身躯,保持微笑,依旧不卑不亢地回视他。
他半眯金眸,显得愈发狭长深邃,冷漠道:“玄君仪表坦荡,不似心怀叵测者,即便如此,亦望君谨言慎行。汝且去罢。”
暂时相信我,不过留待观察。我抿了抿唇,恭敬施礼退下。
原本为取信于他,还准备了满腹草稿,却比我想象中进展顺利多了——
>——>——>——>——>——>——>——>——>——
纵使我来去如风,连夜赶路至东海之东,寻到原化与其同返,亦过去了整整三日。
三日前,魔龙怒触昆仑,据比取昊天塔结土系法术强支天柱,暂时遏制昆仑倾倒之势。其余诸神奋力合围缠斗魔龙,直杀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览冥独守鬼门,然至于第三日,魔族悍将兀屠携九黎壶骤现,九阴鬼军借道九黎壶中封印的奇异空间降临神界,浩瀚不知其数的鬼军带来的妖魔戾气令九黎壶难堪重负,生生震裂。
鬼军内外合击,强攻大桃木,览冥一夫当关,独立难支。
我和原化赶到鬼门关时,览冥正被兀屠联合鬼族九王杀得左支右绌。原化奋勇,变化原形,九头虎身,怒目而电视,貔豹吼而山裂,司诸川水灵骁将凌波泛水,突跃破浪杀援。
我亦运起紫电,从天而降,落入兀屠与两名鬼王在览冥身边交织成的包围网核心。
恰逢兀屠举握噬阳无刃,刀风扫掠,一击重斩自后背直劈览冥。览冥正面迎战一老树模样的鬼王,正与其枝干纠缠,闻风声,掌心雾起,空气中的水凝结成冰,在他身后陡立尖锐冰墙。
与此同时,我亦使出相同的一招,奔雷闪电变化为霜雪寒冰,两堵冰墙一前一后牢牢护住览冥。
兀屠诧异地扫过我,暗中揣摩我的来路分量,一连速斩试探,我与他交手十来回合,便知他此时正值全盛,比后来厉害不少,我并非他敌手,但好在览冥从旁相助。
渐渐地,单打独斗还好,可若关系览冥,我却大有拼命三娘的气势,好几次甚至不惜暴露空门,亦将他护得滴水不漏。
览冥见我真气招数与他自己如出一辙,修为甚至在夭舍之上,为了他大有豁出去不要命的势头,纵使战况激烈,也忍不住睨了我好几眼。
我们在大桃木形成拉锯战,从早打到晚,直到鬼车率领帝炤麾下穷奇、梼杌、饕餮等诸大将援至,览冥分析形势,勒令我们暂避其锋。
此时,离大决战还有三日——
>——>——>——>——>——>——>——>——>——
自敦玄死后,神界雷霆滚滚,大雨磅礴,暗无天日,几与鬼界无异,连钟山都不曾幸免,更莫提人间。
除夭舍率领烛龙座下的几员神将外,风神禺彊自领一路,山神据比自领一路,三路人马围斗魔龙。且仍然不停有四海八荒的各路神仙纷纷赶来钟山助战。
大难当前,以往心怀各异的诸神第一次同心协力地汇聚到览冥麾下,听候其差遣。
暴风雨前的宁静,沉重而肃穆,让我仿佛再次回到了七世末日前夕。
我受了些伤,独自在万壑岩一个山洞里疗伤。这个山洞是览冥选择下来最适宜双修的地方,我和他也在这里渡过了许多美好时光:
他第一次被我逼迫着起火烤烧烤喂我;
他第一次对我说“卫弋,我爱你”;
甚至,我们还在这里讨论过七世浩劫结束后,决定要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是赤红色的龙还是青铜色的龙,览冥还逗我道,孩子一定会是面红色的镜子……
“伤势如何?”熟悉的声音突然将我拉回现实,我受惊地望向洞口,在看到那张熟悉的容颜时,泪水几夺眶而出。
我小心地掩饰好自己的情绪,将脸低下躲于阴暗中:“无碍。”
他闻言,旋身离去,无一丝留恋。
隔日凌晨,两族大战在瀚野平原上全面爆发,地坍山裂,山海变幻。顶住昆仑的昊天塔一日一日歪斜,即将不支。
让诸神奇怪地是,战场上并没有看到魔龙帝炤的身影,这让神族大军取得了一定的优势。
览冥在钟山决胜千里,运筹帷幄,得闻这一消息,亦是疑惑。
平时无事,我一直乖乖缩在洞里,鲜少在外走动,见览冥若有所思经过洞口,我才起身叫住他:
“敦玄新丧,魔龙心智大乱,如今怕也差不多要从悲伤中清醒过来,该想法子复活敦玄了。”
这几日对我几乎不曾留意的览冥,再度将目光落在了我脸上。
我波澜不惊回视他:“天机镜已毁,魔龙要复活敦玄,只有一个办法。”
“……潮音还聚。”览冥低喃。
不出所料,第六日子时刚过,一列鬼军突袭钟山,施展蛊术,令大多神仙头晕目眩。好在览冥早有防备,立刻遣将束整军队,调离中蛊诸神,安置解蛊,一切有条不紊。
这时,他已经愿意把我带在身边。
鬼军的攻势一波一波,环环相扣,引龙出洞,分散兵力,声东击西,一改昨日颓势,个个妖魔鬼怪战力倍增。相比之下,神族虽显得被动,但始终没有被各种奇袭陷阱触发大的混乱,大体局势几乎如原计划处于览冥的掌控下,稳步行进。
我以前听览冥讲过这场战斗,他如斯评价:“帝炤精于诡兵,吾长于治军。”
将帅之才旗鼓相当,拼的就是实力。
因为帝炤的迫不及待,这场激烈的搏杀一直持续到第七日,其惨绝人寰,难以言论——先天神族与强盛的鬼、魔三族经此一战后,便落到后世寥寥无几的局面。
七日凌晨,一黑一赤两头巨龙从九天云霄一路缠杀至万重深渊,直杀得天翻地覆,阵阵威煞如波荡开,继续摧毁已经残破不堪的世界。
补天石在这场厮杀中被灵力震碎,裂为两半,一半被览冥夺回,一半被帝炤抢到手。
帝炤抢到补天石后,直冲昆仑,头也不回地离去。
览冥略一迟疑,在空中盘旋着俯视大地血海飘橹,发出一声悲鸣,亦追着黑龙刹那消失,仅在血诡的天空留下一道赤色的残影。
我满身污秽鲜血,狼狈不堪地斩杀掉两个魔将,望着东南方向若隐若现的昆仑。喘了口气,握握双拳,施展烟遁术,向着东北方向的北极天柜山奔去。
远远地,便见到一头九头凶鸟,长喙滴血,广翼遮天蔽日,对着一倒地的青衣男子,振翅俯冲而去。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食魂鬼车
(末日卫弋第一人称结束,恢复正常卫弋视角,这段应接着97章:等待使命继续看)
“喂……”我的声音消失在烛火昏黄的寝殿中。
兔崽子,居然敢趁我不备一个人溜了!
我气呼呼叉着腰,对未来的自己万般鄙视腹诽,自己跟自己还玩鸟个文字游戏!
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
到底让我该怎么做嘛!
我气够了,随手翻翻桌上空空如也的《瀚野古卷》,想起以前见过的览冥记录它的场景,遂拿起它走出房门,四下转悠着,终于在师尊房外寻到了览冥。
“你来看我师尊啦?”我小跑两步窜到他跟前。
“嗯。”他温和回应,又问:“她呢,走了?”
我立马黑下脸,把《瀚野古卷》“啪”声扔进他胸口,隔衣掐住他使劲儿拧道:“怎么,见她比我成熟动人,念叨上了?!”
览冥哭笑不得,好意提醒我:“‘她’是‘男’的……怎么比你‘成熟动人’?”
“你本来就男女通吃!”我掐得更用力,无奈此厮肌肉硬邦邦的,无一丝赘肉,根本掐不动。
他懒得与我继续斗嘴,翻开《瀚野古卷》,却见一片空白,眸底流露一丝诧异,但转瞬便恍然:“难怪景福年后的记载更为详尽。”
我扁着嘴道:“交给你咯,你现在不好好记,以后,不,以前就没得看咯。”
览冥将《瀚野古卷》纳入怀里,正要拉我,我却先抱住他手臂往台阶下带了两步,小声道:“她去远古时代救你去了。”
览冥微怔,浓眉浅蹙:“……我那时认识的是她?莫怪当时她功力如此高深,恐怕连夭舍都不是她的对手。”
我听他表扬“别人”,虽然那个“别人”就是我自己,心里还是冒着小酸泡,看来我和览冥真是一个半斤一个八两,都自己猛吃自己的陈年老醋。
我心里兀自冒小酸泡,览冥却顿住脚步神色肃然,不知想些什么。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怎了?”我问。
他眉间挤出纹路,目光沉凝低喃:“……她似乎也伤得不轻……”
览冥第一次为了其他人严重忽视我,我努力扯着他袖子,不乐意道:“回神了,回神了!”
他拢拢我肩膀,忧心重重:“可还记得,你第一次在我跟前露出本相,我便觉得似曾相识。”
我反应机敏:“你以前见过她的本相?”
他颇为犹疑:“我不确定,那时我重伤昏迷,意识不甚清晰,只朦胧觉得……”他俯视着我,“如你体型打扮的女子,嘴角噙血,泪水不停打在我脸上,但看不真切……莫非,她也受了重伤?她没跟你说她后来去哪里了么?”
……那你呢,你的世界已经毁灭,你会怎么样……
……我会回到览冥身边,永远在一起……
当时不曾留意,此刻乍然回想,这竟是诀别之语!
我脸色巨变,怔在原地。
览冥见状,面色比我更加苍白,他紧紧掐住我胳膊,冷声追问:“救了我之后她跑去哪儿了?”
我恍恍惚惚。
他屏息不语,眸寒彻彻。
我手指蜷了蜷,慢慢醒悟过来,仰迎他的注目:“我也去看看。”
这次,览冥没有立即出口阻止,他只是深锁愁眉,眸中犹豫不决。
放,我生死未卜,不放,我还是生死未卜。
对他而言,有比这更艰难的选择吗?
我抚上他厚实的手,柔道:“她都出现了,你还担心我做什?”
他依旧凝眉不语,陷入深思。
我还想开口劝诫,他却突然出声打断我:“这次我跟你一起去。”——
>——>——>——>——>——>——>——>——>——
我懵了半天,才反应迟钝询问:“怎么去?我只能自己穿越,带不走你的,我们又没有开天斧。”
“不对。”览冥迅速否定,“你的力量比你想象中大,不过你自己不曾察觉罢。你的衣物、鞭子、百宝格,不都跟着你一起穿梭时空么。”
我愣住。览冥不说,我真的从未想起过这层。是呀,若我只能自身穿越,那我去了其它时空根本不可能回得来。
览冥沉思着负手来回踱了两步,平稳道:“我运用天机镜穿梭时空并非难事,不过如今你只是残余碎片化身,当年又受我重伤元魄,力量才变弱。”他陡然转身,双目如电,斩钉截铁,“只要恢复你的元魄!”
我猛然后退一步。
天机镜乃上古十大神器之一,蕴含的力量并不太亚于轩辕剑、开天斧,损之不易,修复更难!
当览冥拽住我的手闷声不吭往寝殿拖时,我已经隐约知道他打算干什么。
“不去,我不去!”我咬紧牙关,运起全身力量死死定住脚步,却被他拽得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刮痕。
“览冥,你已经给过我两层功力,再耗下去,你就算回去也起不了作用!”
“我回去不会干什么,我只要看着你好好的!”览冥鲜有地严厉道。
我急火攻心,看见什么都抓着不放。摧毁了两座石狮一根廊柱后,他折身将我打横抱起,不容置辩地继续向前。
“回到千万年前,又要耗你更多灵力!你以后还有硬仗要打……不能老这样……”我哽咽着死命挣扎,在他怀里又捶又打,却不敢真伤他,一时之间焦头烂额,全不知所措。
他已经把我丢上床榻,施法在寝宫周围起了层坚不可摧的结界。
他施法的当儿,我六神无主,脑子一片混乱,转得飞快飞快,眼瞅着他做好结界,朝我步步迈进,手已经重重摁住我肩膀,将我衣衫扯开一半,露出微微翻开的肚兜和雪/白半圆,我骤然灵光乍现,死死抵着他胸口大喊:
“剑坛!剑坛有五方来去阵!!”
览冥的动作稍作停顿,埋在我胸口的头微微仰起。
我弓起身子,努力拢了拢破损的衣衫,促声道:“剑坛还在,五方来去阵应该也在!就算稍有损毁,我会这个阵法,我们结了五方来去阵,我就能带你去远古时代!”——
>——>——>——>——>——>——>——>——>——
飞去剑坛的路上,我简单向他推演了五方来去阵,览冥甫听完,蹙眉道:“不对,这个阵法不对。”
我心头一颤,想起《瀚野古卷》上的文字记载,又吞吞吐吐如此这般补充出来,他闻言低头心算,微微点头:“这回对了。”
我忐忑询问:“这两者之间,有何差别?”
览冥淡声解释:“按你先前的推演,虽亦为五行变化,却非空间转移之术,而是集蕴五行之力,使法力倍增。”
我听到这里,暗自松了口气,看来是师尊拿到的推演图记载有误,或者根本就是搞错了。唉,笨蛋师尊。
想到这儿,我心底忽然又泛起一丝寒意,踌躇着幽声轻问:“……如,如果,要摧毁解除它,是不是反推就可以了?”
览冥浅笑:“这便是此阵真真厉害所在,设阵容易毁阵难,毁阵者诚然可以得偿所愿,却会被此阵反噬灵法,若无适当处理,此阵便如黑洞般将施法者灵力吞噬殆尽,以往神族作战,常结此阵,可令己方战力大增,敌方若要削弱,亦不得不付出惨重代价。”
我在听到“反噬灵法”四字时,已经彻底呆若木鸡。
……师尊,为何要给我这么个推演阵图……是拿错了……如果真是过往神族作战常用的阵法,身为天帝谋臣的九凤上神,怎会不识?
可师尊那宠溺无奈的“傻孩子”如在耳畔,我无论如何不能相信,视我如己出师尊会故意设局害我!
这其中,一定又有什么误会,就像当初刚得知师尊就是鬼车时,我不能自己先自乱阵脚!
背脊起了细密的冷汗,眼瞅着剑坛就在眼前,急忙整顿心神,强迫自己暂不思考这个问题。
以往金碧辉煌的宫殿如今仅余贲坟一座,然作为炤国皇族世代相传的皇陵重地,啸龙谷依旧笼罩在肃穆之中。
守剑坛的剑气已经随着玠梧一起被封入了深不见底的地底,而却影无相阵亦随着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而消耗弥亡。
这是我第一次进入玠梧覆灭之后的剑坛。
以往金光四射的祭坛荡然无存,当央仅余一根幽幽发光的巨大黑色石柱,如插入地上的玄铁巨剑,九头神态各异的狰狞黑龙沿着石柱逆飞冲地,带着睥睨天下的狂妄反叛之色,将世人崇仰的神圣踩在脚底。
站得稍近后,竟隐隐能听到金戈铁马,鬼哭狼嚎的铮鸣,鲜血涌动,引发我体内的呼应。
览冥为我压下澎湃沸腾的剑脉,搂着我想离得远些。
我却挣脱他的手,颤抖着触碰上冰凉的黑柱。
这是,玠梧以鲜血凝聚而成的龙柱宝剑,就是靠它,镇压住历经岁月融入青鸳血肉的青玉宫,封印着魔神至强至大的元魄……
“这里果然有五方来去阵……损毁不大。”
听闻览冥之语,我回过神来。
“你怀中相思扣原为补天石,记载着自天地初开以来的记忆铭刻。来,你站到中宫金盘上,发启阵法,我会助你一臂之力。”览冥言谈之间,已经任意自如地启动太乙九宫,他自己处在西北乾位开门上,主申神通达送迁。”
办法虽然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但其实真没多少底气,如今有览冥在,我心神大定,朝他微笑颔首,抱神以静,无视无听,按照他授予我的正确办法,启动穿越力量。
专注于发启阵法的我们,都不曾留意到一条如影随形的幽风,从剑坛外,手持秃木魔杖,寸寸逼近。
来者白发如雪,仙风道骨,年轻英俊的容貌蕴染千年霜鸿孤独。
他是昼伏夜出的食魂鸟,点血为灾。他悄无声息,鬼影藏匿,缓缓靠近览冥。
一切发生在不过眨眼之间。
法阵既启,开弓没有回头箭,我纵使察觉不同寻常,亦无力中途骤止。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真相大白
法阵既启,开弓没有回头箭,我纵使察觉不同寻常,亦无力中途骤止——
>——>——>——>——>——>——>——>——>——
亘古之前,苍茫远古。巨龙怒啸翻腾,一黑一赤纠缠着撕裂蔚蓝天空,卷起雷霆阵阵,一路自东往西,自北往南,飞临四极,震惊九州。
途径北极天柜山附近时,两头巨龙之间忽然闪烁开五彩绚丽的光芒,刺得天地一片白茫茫,但闻地动山摇一声巨响,黑龙逆冲向地,衔走一半五彩石,赤龙腾飞于天,齿隙间叼住另一半五彩石。
黑龙不假逗留,奔南而去,赤龙盘旋空旷天空,发出一声威严低沉的龙吟,亦南飞而去。
衔烛之龙来去无踪,眨眼间已难觅残影,不曾发现在它离开后,它曾经逗留的天空陡然绽放青光万丈,须臾之后,一青一白两纵身影如星辰坠落。
即将落地时,白衣白发者长袖一卷,将那青衣者摊放地面——
>——>——>——>——>——>——>——>——>——
十指嵌入北极天柜山熟悉的土壤中,我深深垂首,双肩抑制不住颤抖,嗓音嘶哑艰涩,几乎耗尽全部力气,一字一句:
“为、什、么?”
大雨倾盆,将我淋成落汤鸡,雨水沿着发丝和衣衫一滴一滴溅地面,就像我的心。
可无论多大的雨,都没能沾染师尊洁净整洁的衣衫,只狂风席卷而过,将他衣衫猎猎吹起。
师尊微动脚步,便要追着帝炤览冥而去。
我踉跄着冲到他跟前,两颊被雨淋得湿润一片,眼内外不知是泪是雨,展臂咆哮道:
“不准走!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骗我……为什么骗我……”
师尊一声轻叹,仰望南方黑云滚滚的天空,复低眼,与我间隔三步之遥,淡声:“事到如今,以你的聪睿,想必都明白了罢。”
“我不明白!”我尖叫着回应,什么冷静理智,统统见鬼!
你是我的师尊啊,我从小到大最尊敬,最信赖,最亲密的师尊啊。[.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我的嗓音已经残破到失去了连贯性,两耳嗡嗡作响,像个被遗弃的疯子般冲着他狂哭狂吼:
“你照顾我几千年,养育我几百年,你对我的好,对我的宠,都是为了今天,都是为了利用我?我不信啊,不信……”
他眼波淡淡的,如与世隔绝的天山孤湖,雨水太大,模糊了我的视野,我看不清他的眼睛里是否还有慈爱,是否还有悲怜。
“卫弋。”他轻声道,“自从七千八百年前兀屠找上本座,要本座暗中协助他夺取天机镜碎片,召唤鬼军,一直到尊主二世失败覆灭后,本座一直在反思,到底问题出在哪里?既然是未来的九凤指示兀屠来到这个时代,那么现在的九凤到底应该做什么?在什么时间去完成自己的使命?面对既知的败亡,是不是可以做什么弥补?这个问题纠缠本座七千余年,日夜苦思求索,却始终无解,偶有线索闪动,它却朦胧不可捉,总觉得有股难以预知的力量在隐隐作祟。”
我紧凝着他,细细听他一言一语,他每多说一个字,我心中就沉上十分。
“几千年来,本座沿着来自未来的兀屠所留下的线索,遣鬼众在九阴之地四处寻觅开天斧下落,终于在三百年前寻到蛛丝马迹。本座急至倚帝山,欲令兀屠提前出关,孰料抵达之时,才知他早出关一年之久。当夜,他便立即动身自大桃木潜入鬼界……”
原来,这就是那年兀屠不告而别的真相。
“兀屠走后,本座知他必然成功带回开天斧,然而本座却依然毫无头绪。再过两千多年,尊主即将投胎,其魂魄难寻;而当时的你,穿越能力受览冥重挫,剑气又被尊主吸纳,灵力十分微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即便兀屠带回开天斧,以你当时的状况亦根本不可能送他回到七千八百年前。本座回来后又发现你与兀屠或有男女之情……”他顿了顿,“兀屠与你责任重大,若关键时刻,一个不愿走,一个不愿送,本座唯恐你们因情误事,那夜对他言辞颇重,责他即刻动身,他想来给你告别,也是本座拦住的。”
我已经有些麻木无力地坐在地面,任雨水把自己淋得狼狈透顶。
“先几百年,看你每日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样子,本座觉得,你已经痛苦了这么多年,能多开心几天是几天,等兀屠带着开天斧回来后,再跟你细说前尘往事……”
说到这儿时,师尊微微闭眼,复张启,叹息道:“直到百年前一日,一个少年郎兴高采烈跑进上日观中,冲本座道‘师尊,您看徒儿这模样,俊俏么?’”
百年前的那日,阳光明媚,春意撩人。我兴高采烈冲进上日观,一袭青衫,在师尊明前眉飞色舞举扇轻摇转着圈道:“师尊,您看徒儿这模样,俊俏么?”
那是我第一次用孟江的模样出现在师尊面前。或者说,那是我第一次,以玄算子的模样出现在师尊面前。
“看着当年的死敌玄算子站在本座跟前,口口声声称呼本座‘师尊’,本座震惊得无以复加,而思索多年不解的乱麻亦在刹那缕缕清晰,如醍醐灌顶。直到那天,本座才真正明白,——玄算子,槿儿,卫弋,都是天机镜。”
我恍恍惚惚抬眼,转也不转地盯着师尊微微翕动的嘴唇。
师尊面色沉冥,幽然低语:“从此以后,本座让延维跟在你身边,向本座通传你一举一动。直到数日前,阿延回禀,说你看上了烛龙的龙须,与此同时,兀屠带着开天斧自鬼界重返……本座明白,这等待了数千年的机会,终于出现了。”
我颤巍巍开口:“……你早知道我和览冥的情分,你知道览冥在寻找天机镜,便步步为营,引诱他施法送我去七千八百年前。你说给我们护法,实际是故意露出破绽,协助兀屠偷袭?”
师尊面容冷峻,毫不含糊地点头。
我两眼酸涩得无以复加,流泪流得已经失去了感觉:“那上日观我看到的那些,都是假的咯,你知道我的本事,所以故意演了这么一出给我看,让我放下戒心?你和兀屠故意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也是想羁绊住我的感情,所以……那些话,那些情,全部都是假的咯?”
师尊抿了抿唇,白色的眉毛染着淡淡的感伤和惋惜。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长长叹了口气,浅声道:
“本座向兀屠交代了全盘计划,却没有告诉他卫弋就是玄算子,但他知道他这次的任务,九死一生,或许一辈子也不会回来,他刚见我的时候还问起你,之后便只字不提了。”
我笑得无比凄惨,哽咽着,失魂落魄:“你的计划?你让我去摧毁五方来去阵,去夺回开天斧,不管我做哪一条,都是让我主动去找兀屠。所以兀屠只要在剑坛守株待兔,我就会自投罗网,是吗?”
师尊缓缓闭眼,点头。
“你的火浣裳上被本座施展过炎羁束灵咒,任你本领通天,在兀屠面前亦无济于事。为求万无一失,给你的五方来去阵实际是灵法反噬术。这些年本座反复思索,不明白如此万无一失的计策,为何七千八百年前却屡屡让你得以逃脱,原来……呵,本座千算万算,机关算尽,却没想到命运弄人,偏偏兀屠会提前出关,偏偏让他遇上你,偏偏又让他对你动了情,本座对此忧心不已,临行前还反复叮嘱兀屠,不可羁绊于儿女情长,须时刻谨记肩上重任……没想到,本座的担心还是成真了,本座无论如何没有算到他对你的感情,导致历史再度重演……”
火浣裳……炎羁束灵咒……?
我灰败破损的心沉入深不见底的泥潭,怔怔地动了动灵法——阻遏不通,流转不灵。
在剑坛兀屠束灵咒失效,不是因为览冥偷偷给我解开了降头,而是因为我没有穿火浣裳……
我以前从来没有察觉过,到现在才发现炎羁束灵咒一旦启动,火浣裳便如附蛆般紧紧贴在我肌肤上,根本解不开束缚。
我双目无焦,散乱地望着地面上他不染尘埃的银靴,彻底茫然。
师尊……不,鬼车,他语意空远,自哂道:“你带回来的消息,屡屡令本座深感无力,本座已经将千年前所经历的事情来龙去脉一一告知兀屠,可历史还是循着它本来的轨迹,没有丝毫差错。适才偷听到你和览冥的谈话,知道你们要来剑坛,便料定你会把五方来去阵的事情告诉览冥,以他的智慧和见解,必能看出所谓五方来去阵中的蹊跷,你亦必然起疑。”
所以,他怕事情败露,干脆铤而走险,临时起意偷袭览冥,再趁机跟我一起来到远古时代。
远处传来不知是雷霆或巨龙的怒吼,震得耳膜发鸣,我破碎的声音几乎淹没在这洪荒的嘶啸中:
“你独自来到这个时代能干什么呢?你不等兀屠了,不等你的鬼军了?”
闻言,始终冷漠沉稳的他终于有了一丝悲意,轻忽道:“本座叮嘱过兀屠,不管回不回得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可这么多年过去,去到七千八百年前的兀屠再也没有出现过。你说得对,本座等不了了……”
我颤声怔怔:“他……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鬼车怆然长叹,复轻声回答:“天隅九年七月十五,青玉宫塌陷,尊主还在宫里,他把你(这个是槿儿)交托给本座,便只身再返青玉宫中,从此以后,本座再也没有见过他,不止他,连他带去的开天斧都一并消失。”他顿了顿,望着雨幕,“不知所踪。”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尽情一战
“他把你交托给本座,便只身再返青玉宫中,不知所踪。(.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离开景福二年之前,本座反复叮嘱他,天隅九年七月十五,无论如何不得靠近青玉宫……想来,他还是没听本座劝诫。”
我一愣:“那时救我离开青玉宫的不是七千八百年前的他?”
七千八百年前,整个青玉宫天翻地覆,剑气肆虐,五行灵力失控,交互冲撞之下,万灵枯竭。身为槿儿的我被览冥重伤不久,身体并未全然恢复,受两位尊主法力威煞牵连,几埋于此地。
千钧一发之际,是兀屠突然出现,从坠落的巨石下将鲜血淋漓的我救出,亲手把我托付给鬼车,最后,我昏迷在鬼车怀里,数千年不曾醒来。
我一直以为,当时救我的,是我还是槿儿时认识的那个兀屠。
他两手空空地来,我问他:“你的噬阳剑呢?”
他回我说:“被览冥折了。”
他的噬阳剑的确是折断了,然于他而言,却是早在七千八百年前的陈年往事了。
“轰隆——!”
鬼车还没来得及回答我,南方传来惊天动地的响声,天空似被撕裂开,巨大的震荡撼得远在北地的北极天柜山亦剧烈晃动起来。
鬼车望着降临崩塌的昆仑方向,雅俊的面容流露出令我胆颤心惊的复杂。
我踉跄着爬起,落汤鸡似地走到他跟前,满怀怆然:“你也看到了,历史不会改变的,无论你做什么,都是白费心机。”
他泠然一笑,苍白无色。
我捏紧拳头,苦苦哀求:“……鬼车君,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你天下一统的理想?”
我侧身指着南方血色诡谲的天空,“这就是你梦想中的永恒国度?《瀚野古卷》的结局你知道的,历史不会改变,你为什么还要这样执着?你独自来到这里,能改变什么吗?”
他洁白的发丝终于被雨水微微湿润,莽古深遂的细目中带着沧桑的离意,深深凝视着我,笑容不改:“那你呢,你为何来到这里?只是为了顺应历史的发展?”
我哑然。[.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他负手仰息,平静心绪,复道:“其实结局对本座已经不重要,本座走到今天,再无退路,无论如何也会继续走下去。”
大地再次在远古巨龙的愤怒面前震颤皲裂,土之怒,飞沙走石;风之怒,狂岚惊涛;水之怒,洪雨肆虐;火之怒,烈火焚原;金之怒,雷霆纵劈。
这个世界,已经面目全非。
纵使是神灵,亦在天地间渺如蝼蚁,脆弱无助。
坠石狂砂中,鬼车面向我,幽然轻笑:“卫弋,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本座最后问你一次,可愿意跟着为师,跟着尊主,再搏一次吗?”
我泪如泉涌,哽咽着,举步维艰地向后退缩,惨白破损的唇抖动着,不住摇头。
他看出了我的选择,微微颔首,一手蕴起灵法,平静如死:“那么,为师便要强借你元神本魄了。等再过几万年,你恢复人形,一定会看到个不一样的世界。”他顿了顿,眉目祥和,“这次,师尊会让你过上真正无忧无虑的生活。”
言罢,风声鹤唳。如山巍峨的九头妖鸟显出原形,翼广遮天,垂羽如云,漆黑如鸦。它振飞破天,复自九霄俯冲而下,所历之处,步步滴血如莲。
一道看似柔和实则摧人心魄的丧魂焚风直袭我元神命脉,而被炎羁束灵咒捆缚全身灵法的我,毫无招架之力。(提示:这里接上回溯之旅(四),末日卫弋看到一头九头妖鸟俯冲向一个青衣人)——
>——>——>——>——>——>——>——>——>——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紫电如雷龙奔至我面前,忽而金行转水行,陡然筑起一道寒冰巨墙,瞬间化去鬼车的致命一击。
五行变化自如,这是……!
怎么可能,不可能!!!
我的心剧烈跳动,绝望的双眸中陡然燃起惊喜欲狂,颤抖着尖呼:“览冥——!”
一名青衣翩跹的男子落在我前面,背影险峻如峭壁,单臂展开,将我揽在身后。
却不是览冥。
他仰望九头妖鸟,清漠的气质中晕染秋风落叶般的凄惶伤感。
就在这时,在这动荡羁乱的世界,一曲梵音奏响。
凤凰琴天下无双的妙音,带着兰芷芳馨,如波,如涟漪,如银霞流光,一圈一圈荡开,回旋在世界每个角落,那其中沉痛深重无尽的情意,似在声声低诉,不停地呼唤着一个名字,一缕幽魂,令天地亦为之久久低昂哀泣。
处在生死交战关头的我们,一起停止动作,纷纷仰首,瞭望南方魔噬般血色弥漫的天空。
“……潮音还聚……”
熟悉的声音贯入耳膜,我迅速别头,与青衣人四目相对。
他来不及收拾眼底的哀凄。
我泪水无法遏制,声声控诉:“……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出手如闪电,擎住我双腕,幽兰色的掌心碧海凝冰,伴随一段咒语,束缚在我身上的火浣裳应声而碎。
没有衣物遮蔽,雨水肆无忌惮地打在我肌/肤上,溅出弧弧心碎的形状。
我反掣住他手腕,重复,提高了音量:“你早知道事情的真相,为什么不告诉我!”
又一阵丧魂幽风袭来,他抱着我躲开,甫落地面,便听闻一道绵长而绝望的龙啸遥遥传来,那森森的冷意和没顶的哀痛浸入骨髓,令心脏阵阵痉挛。
他神色一凛,低喃:“不好……来不及了。”
他转过来,重重掐了掐我冰凉的双臂。
我与他,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都被雨水淋湿。
他沉声道:“这是你该面对的。”
我依旧恍惚,失魂落魄。
“卫弋,不要像个孬种,你的脾气呢!”
他一巴掌甩到我脸上,微辣。我终于缓缓回过神来。
他迅速瞥了眼蕴起冥幽之羽的鬼车,眼底掠过哀惋,足尖一轻,长身浮空,单手摁在我肩膀上,绷紧俊秀的面容,庄严而肃穆,深深凝视我道:
“该你面对的自己面对,相信你所看到的,永远别放弃,不管你的选择是什么……我至死不悔!”
言罢,他头也不回匆匆奔入雨幕中,迅速消逝在青墨低沉的天空。
望着他离去的影子,我呼吸一闷,如遭雷击般彻底醒悟过来。
这是远古时代最后一战,这是魔龙劫灭的前夕……而览冥,同样危在旦夕!
末日卫弋已经赶去助他一臂之力,我却怯懦地囿留于此,裹足不前!
鬼车盘踞山腰,扑扇着巨大的羽翼,九个神态各异的头颅显得森森可怖,他的嗓音恢复了那如同鸦鸣的嘶哑:
“来,卫弋,尽情一战。”
我强止滚落的泪水,缓缓解下腰上的龙须鞭,凌空狠狠一抽,荡开噼啪闪烁的雷光,大喝着向它飞跃而去。
三百年前,我一袭红衫,挽着玲珑矮髻,亦是如此破空一抽,向台阶上白发不染尘埃,高旷如孤松的他飞跃而去。
他负手而立,双腿盘根,不动如山,只以一把拂尘游刃有余地招呼着我的擎雷鞭,口中威严:
“马步不稳,抖鞭力道太松松垮垮……还敢使鞭缠缚,岂非找死!”
我拔河似地抓着鞭子,想挣脱他的拂尘纠缠,气喘吁吁嗔道:“师尊你欺负小孩!把我鞭子还我!”
“哼,下回再如此不知轻重偷袭为师,自己上思过观去呆上三日!”
鞭舞如龙战于夜,紫电横纵。羽化为鬼司腥风,青霜弥重。紫电青霜,金锋风刃相交,将四周空气凝华为冰。
我与鬼车你追我逐,你来我往,自北极天柜山山腰到山头,再从山头到山脚,杀得天昏地暗,杀得叶落飞花,杀得我泪如雨疾。
他羽翼坚硬如铁,每一鞭劈下去都如同打在石头上。九头十八眼,观四面,听八方,防御坚不可摧。
一头摄魂,可令敌心神涣散;(降低敌人连击和暴击概率)
一头恶音,撩拨心脉使人狂躁;(给敌人附加狂暴,降低命中,削弱敌人防御)
一头魔视,凡人视之则化石雕,视之行为迟缓;(延缓敌人速度)
一头封咒,音动而气滞,真气不畅;(间歇性不能施法只能普通攻击)
一头滴血,滴血之处,腐土蚀毒;(附加中毒效果)
一头战意,淬己斗志;(提升己方战斗,增加连击和暴击)
一头千幻,御风行速;(加速)
一头凶煞,锐其攻;(加攻击力)
一头辟邪,厚其守。(加防御)
我好不容易拼尽全力割杀一头,则迅速滋生复长,这才想起关于九头凤的传说——除非同时斩下九首,否则就是循序不死之身!
我心底不断施展览冥授予我的清心灵神咒,强行集中自己的精气神,可他实在过于强大,我不得不避开与他任何正视的时机,节节败退,越来越狼狈,此时,它的枭叫声浪再至,我被煞气逼得吐出一口鲜血,连退数步才靠着一棵巨树稳住,眼角一瞥,猛一怔神。
这棵树……居然活了这么长?
那年我刚从昏迷中醒来,他新收了我做徒弟,我和三师兄起争执,控制不住体内剑气伤了他,一众师兄师弟围着我,指着我鼻子骂我“魔怪”,“小畜牲”,我一个人哭着跑了好远好远,最后倒在这棵树下,蜷在它的树根上偷偷地哭,一直哭到睡着。
醒来的时候发现师尊站在我面前。
他逆着阳光,高大的身影投射到我身上,像深邃可靠的港湾。他对着我温和地笑,用手摸了摸我的头,说:
“回家。”
我就这么愣住,直到他涩哑尖锐的声音传来:“卫弋,你我已经兵戎相向,若再流连旧情,只会落得兀屠那般!”
“啊啊啊啊啊啊——!!!!”
泪水彻底模糊了视野,我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暴喝着胡乱挥舞鞭子,忽然感到自左肩及腰,重重捱上一下,某种寒锐如刃的东西嵌入体内,豁然倒地。
我彻底失去了反抗的意志,觉得若能就此解脱,那就太好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心之归宿
豁然倒地,我彻底失去了反抗的意志,觉得若能就此解脱,那就太好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轰——!”
又是一阵震天巨响,其势之大,闻所未闻,连鬼车都发出了痛苦的尖鸣。我不禁蜷缩身体捂紧了耳朵,身体随之剧烈晃动,雾蒙蒙的目光投向南方,那里爆出冲天两道巨柱,一道血黑,一道金赤,像两柄深深插/入九天的剑锋,紧接着,天地一片炽光白芒,什么都看不见。
我脑海里迸出一个绝望的名字。
“……不,览冥————————————————!!!!!!!!”
我不能死在这里,不能放弃,我的命,亦是他的命!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刹那,我暴出浑身灵力手腕劲转,奋力甩缚。
一根鞭子只能缚住一个头。
可就在这时,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围绕着鬼车,天上,地下,凌空,飞梭,一个接着一个,短短眨眼之间,竟然出现了八个,一模一样的我!
我脑海中惊雷乍响!
“相信你所看到的!”
我看到,八个卫弋,加上我自己,一共九个!九个卫弋,九根龙须鞭!
印堂青纹闪烁,我骤然消失。
此时消失,彼时出现。消失,出现,消失,出现,消失,出现,消失,出现……一共八次,眨眼之间,我连续八次穿越!
前前后后九个我,心有灵犀,在同一时间施出“缚术”。
蕴通体灵力,行雷电,五行变化,电光凝阳,极阳克弱阴,借龙须以小博大,数倍于己的雷阳之光沿着龙须鞭直殛鬼车。
雷霆降北极,九龙宿黄泉!
九头凤,鬼车鸟,重重倒在了地上,扬起飞沙漫天,那双羽翼亦在天边留下最后的弧度。
“咳咳咳……”白发白衣的他,一身狼狈地蜷缩在地上,浓稠的鲜血晕染在雪/白的衣衫上,触目惊心。他已经没有灵法护身,雨水淋下,迅速污/染亵/渎了他最后一丝洁净和尊严。
在我心中最高大的身影就这样倒在了我面前。
是我,亲手杀了他……
一个一个的卫弋,慢慢消失,最后只剩下一个我,我跪在他面前,长时间的流泪使得眼睛里面搁满砂子般刺痛。
前一瞬,我还心急如焚,忧心览冥,可此时此刻,我跪在他面前,挪不动膝盖。
“咳咳……”他又呕出满手鲜血,奄奄一息的苍白面色起了一丝不正常的红润,间或露出模糊的九凤原形,一只被断去九头的妖鸟……
天神元神劫灭,回光返照之相。
“……不要难过……”他有气无力吐出这几个字,嘴角艰难地弯起弧度,“……为师,终于……解……脱……了……”
言罢,他白皙的俊颜倒进淤水中。
我双手被刺了似地,陡然抻过去想接住,可离得太远,还是让污秽损害了他的洁净。
我愣愣地爬过去,把他的头抱进怀里,不住地擦拭他嘴角渐渐凝固的鲜血和脸上的泥泞。
末日卫弋的容颜明灭在昙宫炉烟烛照中,她的笑容落寞而凄怆。
“……不管九凤还是鬼车,他永远是我心中最敬爱的师尊。”
他的轮廓在我怀里渐渐模糊,碎裂,终化作劫灰,被风吹得不知所踪。
我愣愣跪在原地,什么东西堵塞住喉咙,卡得我出不了声音,我却依旧不断地说话,破碎,零乱。
“……”
“……师……”
“……师尊……”
“师尊……”
“师尊,师尊……”
“师尊,师尊……师尊,师尊?……师尊……师——————尊————————!!!!!!”——
>——>——>——>——>——>——>——>——>——
这个世界突然之间变得格外寂静,寂静得似乎没有任何生气。
直到很久以后,南方再次传来异样的光芒和巨响,我才擦着眼泪缓缓爬起,哽咽着最后看了眼北极天柜山,决云直奔昆仑丘。
我到的时候,魔族已经渺然无踪。
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
一头虎身九尾的巨兽向着即将倾覆的昆仑丘冲去,可我无暇观赏天吴原化以身化昆仑的壮景,我的目光在惨不忍睹的血海和断壁残垣中焦急地搜寻,就在我几乎绝望的时候,终于在弱水畔找到奄奄一息的夭舍。
他遍体鳞伤昏迷不醒,一腿被剑刃齐齐截去,我无法想象到底是怎样惨绝人寰的战斗,能把他伤成这样。
我草草为他把脉,元神虽然虚弱,却无覆灭之危,当即将它挪入一处隐蔽的山洞中,又起身四处搜寻览冥和末世卫弋的下落。
终于,在块断裂的巨石上,我依稀找到一个瘦削而熟悉的青色背影。
我双腿发软,跌了好几跤才撞到他面前。
览冥静静地躺在他膝盖上,苍白的脸上有着一丝不正常的晕红,俊美的面容上被撕开大片大片的血肉,不堪入目,间或露出烛龙原形,却似缩了水般,只有小巴蛇一般大小。
我刚刚经历过至亲的灰飞烟灭,此刻再次看到这令我头皮发麻胆战心惊的天神将衰之兆,连泪也流不出来,只呆呆地盯着他,彻底成了石头。
我骤尔想起什么,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摸出相思扣,摸了两次才摸出来,又抖若筛糠地将它滑到地上好几次,才终于揉进览冥怀里。
他向来温暖非凡的身躯,死一般的冰冷。
“没用的。”末日卫弋终于轻轻出声。
“没有凤凰琴,这连半块都不到的补天石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她声音低柔,不慌不忙,甚至有些惊悚的安详。
我瞪大灰黑的眼睛,嘴唇干裂,又伸手过去,不停往他身体里渡灵力,可我这微薄的力量,根本是杯水车薪,连他的手都烘不暖。
末日卫弋手臂轻轻一挥,将相思扣摸出来递到我手里,浅笑:“别怕,骊珠光辉还在,他不会有事的。”
对,我一时惊慌竟然忘了,若此时的览冥劫灭,又哪来千万载后我与他一场情缘?!
我这才定住心神,双目发光地盯着末日卫弋,激动道:“你有办法救他是不是?”
她悠然颔首,如轻云出岫。
“那你快救他呀,快。”我用手肘擦了擦自己肮脏的面容,推攘着催促。
她指着我腰上的鞭子,始终微笑:“这个借我用用。”
我二话不说,忙不迭解开鞭子塞进她手里。
鞭子在她手上一化,恢复成龙须,又渐渐蕴起光晕,最后变成一团赤光,闪烁在她掌心。
她覆下掌心,紧紧抵着览冥的心窝,不多时,我便看见她露出的一截手腕肌/肤渐渐透明,似乎有无数赤色的小龙沿着她经脉,通过掌心,源源不断地进入览冥心络中。
她是借览冥身上之物为导,将灵力渡给他,为他续命?
我见状,也作势要和她一起渡力,可指尖刚靠近她,便感到如火如炽的灼烤,烫得我一下缩了回来。
她……她的真气强得令我难以想象!
我彻底放下心中大石,见过未来的览冥,又有这么厉害的卫弋在此救他,我没道理不放心。
可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我渐渐察觉出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只能一眨不眨地盯着未来的卫弋和览冥。
直到末日卫弋相貌模糊,渐渐从孟江的样子变回原形,一头乌黑的长发蜿蜒如蛇,爬在览冥躯壳上,容貌说不出的苍白,而一抹妖冶的殷红渐渐爬上了她的嘴角……
她的灵力已经损耗得连变身之术都无法维持下去了!
我再度趋近,可就在这时,览冥的眉头轻微地蹙了蹙。
她原本便一直低睨着他,见他眼皮一动,苍白得透明的面容泛起绮丽红晕,嘴角的鲜血亦显得愈发艳丽。
晶莹的泪珠从她眼眶滚出,一滴一滴溅落到他的眼角眉梢。
他终于艰难地张开了一丝眼缝,似乎想看清楚到底是谁。
我已经怔怔地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存在,仿佛我就是她,看着他的是我,他看着的亦是我。
“览冥……我回来了。”
她柔笑着,缓缓俯首,抚着他的大掌,拉到自己脸上一点一点摩挲。
“你的卫弋回来了。”
他气竭地再度阖上眼睛,只眉头浅浅地动了动。
她湿滑的面庞靠着他的脸颊,整个人匐贴在他胸口,含着幸福的笑容,轻道:
“你知不知道我憋了好久,可你不在,我都不知道对着谁哭……”
“你常骂我贪得无厌,你知不知道,从我亲眼见到这一幕起,就恨不得把你所有灵力都给偷了去。你看,我现在全部还给你咯。”
说到这儿时,她发出悦耳的笑声,可她的身影亦越来越模糊,渐渐闪烁出天机镜碎片的形状。
我回过神来,伸手想帮她,可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卫弋。”
这是……我自己的声音。
“不要过来,你的灵力太薄弱,起不了作用的,还可能会被他无意识伤害。放心,他已经没事了。”
可是你……你怎么办!?
“我的世界已经毁灭了,我的览冥也离开我了。卫弋,我注定是要消逝的,能在他身边死去,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你是我的未来,这样的命运已经注定,我们难道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我不知道。时间不多了,我现在告诉你进入剑坛的机关,其它的我帮不了你,你的路要你自己走了。”
眼前的她越来越模糊,显出人形的时间越来越短促,当最后一丝赤芒从她脉搏中流失,她含笑闭目:
“览冥,我们再也分不开了。”
她显出了天机镜碎片的原形,凌空旋转,绽放。我眼前一片绚丽夺目的青色光芒,那是属于天机镜的青铜色彩,炽热的光涌向了我额间眉心,印堂上的虬形青纹前所未有的清晰,似乎烙刻而成,而我的四肢渐渐感觉到无穷的力量——属于天机镜真正的力量。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始末之圆
大战之后百废待兴。(.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禺彊尸骨无存,据比仅余石化残骸,受创伤较轻的是西天佛祖与恰好在西天做客的至尊三清,他们匆匆赶回来,着力三界六道秩序,封印神鬼之门、通天幻境,忙得焦头烂额。
我把览冥和夭舍带回钟山安置。
览冥的肉身甫沾到忘渊之水,便现出巨龙原形,沉到深不可测的渊底,一觉不醒。
而夭舍亦栖息在万壑岩上的石洞中,没有木精草华的滋润,它显得局促不安。我刚靠近的时候,神智不清的它扑打着羽翼向我示威,我尽量温和地尝试接近它,指着它鲜血汨汨的断脚。
它终于温驯地蹲回草地,显得十分虚弱。我轻/轻抚摸着它的羽毛,用法术帮它简单处理掉伤口,想起水宫里生着不少奇花异草,便折下忘渊。
我先潜至渊底看览冥。因为从来没有也没想过忘渊能有多深,我没有丝毫心理准备,几乎往下游曳了尽一个时辰,才在更深的地方望到隐约闪烁的赤光。
我落在烛龙鼻梁上,有一搭没一搭摸着它紧闭的眼睑,在上面轻轻吻了吻,才依依不舍地飘向水宫。
忘渊水宫中珍宝琳琅,仙草丛生,我找到需要的药草,正欲离开,扫眼环视,却觉水宫有些不一样。我侧身立在寝殿门口,望着空旷的蓝色大殿,若有所思。
没有……床榻。
览冥是不眠不息的……在从青玉宫带回我之前,水宫连床榻都没有。
我再环视过水宫,拿着草药回到夭舍身边。
敷过药以后,他情况好了不少,已经可以化回原形。
不知道为何览冥座下的神将个个都不见踪迹。我不放心他两个独留钟山,守了一日,夭舍终于清醒,苍白着脸走到我面前,轻道:
“多谢。”
我坐在地上仰首,向他勾了勾嘴。
他靠着岩壁,目光澄清,低声询问:“玄算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朋友。”我干脆地回答,掸掸身上草屑:“他伤得太重,可能会沉睡很久,我必须离开了。”
顿了顿,我环视钟山,“后面的事就拜托你。”
他点点头,没有挽留,目送我离去——
>——>——>——>——>——>——>——>——>——
离开钟山后,我迅速奔往人间剑坛。
人间传说中,帝炤是守在龙舞的尸体旁边七窍流血而亡。我不知道真正的历史和传说有多少出入,但我相信无论如何,在生命的最后时间里,帝炤一定会回到敦玄天女身边。
此时的剑坛已经有轩辕剑气的守护,我按照未来的卫弋临死前告诉我的机关顺利从一个类似于太虚镜界的通道进入,刚转过弯,便看到师尊和兀屠的背影。
“多说无益,你伤势太重,自身难保,就不要勉强,以后尊主的性命就交给阁下照顾。”这是兀屠的声音。
“……好,我明白,你尽管一试,我的元神也为尊主备着。”这是鬼车的声音。
我迅速掏出怀里的相思扣,细细地最后摩挲一次,便抬臂扔了过去。
石头撞击地面,滚到兀屠脚下。
“谁!?”
纵使身负重伤,他的速度亦丝毫不见减慢,如苍鹰扑翅般杀到我跟前,可他只来得及看到我最后一抹青色残影。
我利用了时间小小的差错,趁着师尊和兀屠惊喝刹那,穿越到他们身后——光芒黯淡将灭的续魂灯上缠绕着帝炤最后一丝残破不堪的魂魄。
我双手前拢,它似乎感觉到熟悉的气息,迫不及待地附到我身上,滋溜一声钻进了我的血脉。
我体内的轩辕剑气如岩浆般沸腾起来,完全不受控制地拥向那一丝魂魄。
脉搏中仿佛有无数剑气四冲,我强抑痛苦,翻身滚入敦玄的冰棺中,匐脸向下。
隐约听到师尊颤抖的声音:“住手!兀屠……轩辕剑气……此人,此人体内有轩辕剑气……”
兀屠这才回神看清地上的石子,“咦”了声,没多久震惊道:“补天石!?”
我埋着脸,痛苦得浑身抽搐,当最后一丝剑气从脉搏中流走,我几乎虚脱得晕厥过去。
那缕魂魄吸食完所有剑气,餍足地安静下来。
我五指打着剧烈的摆子,朝兀屠张开。
他立刻将补天石交到我手里。
览冥曾教过我补天石的使用办法,可眼下凤凰琴已断,我不知道补天石能起多大作用,死马当活马医,照旧念出法咒,补天石渐渐绽放五彩异光,而帝炤的魂魄立刻察觉到力量的源头,迅速从我身体里挣脱,萦附在补天石上。
玠梧,我能帮你的也就这么多了。
“救命大恩,难以言谢,敢为阁下尊姓大名!”
两声闷响,兀屠和鬼车在我身后跽跪于地。我头回听到兀屠如此狂喜,连说话都在颤抖。
我依旧埋着头,一言不发,彻底昏迷前,默念着穿梭时空的口诀,脑海中浮现了天隅九年的光景——
>——>——>——>——>——>——>——>——>——
穿梭时空的感觉,很难用语言具体形容。
上下千万年,无数的场景飞过脑海,快得看不清楚,却又似每个画面都印刻在脑海中。这时候,我的意识往往是虚无飘渺的,好像在一个五彩缤纷的漩涡中不停坠落,又好像被吸入一个巨大的什么都没有的黑洞。
可这一次,我突然觉得意识很清楚,大脑甚至可以指挥自己睁开眼睛,于是我睁开了。
然后,我清晰地发觉自己置身于一个玄妙的世界。
漆黑的宇宙中,无数星体如萤火虫般汇聚成一条条河流,而它们所发出的璀璨夺目的光芒远比萤火虫更美,更绚丽,更丰富,奇妙的光线交织出片片星云,仿佛近在指尖,又仿佛遥不可及。
我置身于这无边无际的奇异空间,时而觉得自己比最小的星子更渺小,时而又似乎居高临下俯瞰着宇宙的全貌——宛若真正全知全能的神。
“卫弋。”
一道苍茫古远,威严沉稳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却又似在耳畔。
我迅速扭头,转身,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极目眺望,除了我与浩瀚宇宙,什么也看不到。
那道声音又响起,似乎离得更近,我觉得身边好像站着一个人,像玠梧那般君临天下,令我油生臣服之意,又像览冥那般睿智深沉,让我不得不心悦诚服,他似乎有我所认识所欣赏的每个生灵的优点,却又不是他们任何一个。
仿佛是天地之间,最完美无缺的人。
我觉得他很近,可身边却的确空无一物。
“你是谁?”我放声询问,声音被传得很远很远,回音一遍一遍“你是谁,你是谁……是谁,是谁?”
没有人回答我。
“您是祖神吗?”我声音更大,转着身子,竭尽全力地呼唤。
依旧一片静默。
我敢笃定自己没有幻听,他的声音实在太独特,太有穿透力,过耳一遍,绝对终生难忘。
我再次向着无尽宇宙发出天问:“祖神,是您吗……您吗,吗吗吗吗吗吗!……”
还是没有得到回应,可这时,我身边的星子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它们游弋,汇聚,成川,复又散去,分散,消逝于阴闇中,待我的目光从它们身上收回,才发现自己漂浮在一个星球之上。
那道声音突然又响起:“看看脚下,你所处的世界。”
我曾乘龙遨游,极目而眺,览尽群山巍峨,被鬼斧神工的天地万物感动不能自已,可此刻摆在我面前的世界,彻底超出了我所认识所理解所能想象的一切,一切!
这个世界很庞大,又很微小。
它庞大到囊括了三界六道,连隐藏在九阴之地的鬼界亦清晰无余地展现在我眼前;但它又如此微小,微小到一只跳蚤脚上每根飘动的刚毛都在我瞳孔中被无限放大。
这个世界很复杂,又很简单。
说它复杂,它的结构超越了我所熟知的天、地、人、神、魔、鬼、妖等实在的世界,亦超越了之门,通天幻境,太虚境界这些存在于肉眼无法识别的虚空中的空间。就好像朵花,从它的种子在母体中孕育出现开始,到它凋零化作土壤,又由肥沃的土壤滋生其他草木,它无尽的一生,就好像在一个平面上铺展开。每一个个体的所有记忆铭刻都处在同一个平行的空间,然后个体与个体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像砌积木一样,一层一层叠错交织,形成天底下最复杂最难解的一张网。
说它简单,不论是横向的存在,曾经存在,即将存在的一切空间,还是纵向的每一个时辰,每半个时辰,甚至瓦解到每一次眨眼的时间,数千千万万载,从这个世界存在开始到它灭亡那天,都一览无余地展现在我眼前,而它们最终的结构,是一个圆。
从无到有,从有到无的一个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梦境之谜
从无到有,从有到无的一个圆。
这样的视界令我彻底跳出以往的认知,站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站到了全知全能的真正的神的位置上去认识这个我曾经以为自己熟悉,实则完全陌生的世界。
这时我才真正明白,何谓“天地无情”。
并非无情,而是这个世界从开始到结果,仅凭一眼,一览无余。时、空、宇、宙,空间,都是一个圆,一个一环扣一环的圆,完美无缺的圆。
于是意念会变得十分理智,因理智而无情。
鸿蒙之处,天地混沌如鸡子,祖神开天辟地,左眼生金龙,右眼生赤龙。
远古时代,末日的卫弋拯救了览冥,而我救了帝炤,使这个世界免于毁灭。
览冥活了下来,从此记住那个对着他流泪的红衣女子,也认识了他的救命恩人玄算子。而帝炤,因为补天石奇迹般起死复活,踏上了他灭世的宿命之途。
七千八百年前,回到过去的我与览冥终于真正开始了我们的情缘,而新生为人的我却卷入了玠梧和青鸳的爱恨情仇中,从此处在之间,正邪之间,陷入两难抉择的宿命。
七世末日,世界毁灭,天地复归混沌,正如天地之初。
因果循环,远古时代我自己种下的因,却是这千万年直到七世末日结出的果。
环环相扣,至死无解。
未来的卫弋要我相信自己,要我走自己的路,她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样的话。我所经历的,亦是她曾经所经历的,她亲眼目睹这一切,难道不会觉得沮丧么?
不,正是因为她沮丧,绝望,所以她才不肯告诉我未来的结果,她希望我再走一遍,她期待着一个新的岔路,可是完美无缺的圆,又怎么会有岔路呢?
难怪玠梧不愿意知道后来的事,人人说他是昏君,其实他比谁都更早地认清这个世界。
可是……览冥难道不是也看得很透彻,但他最后却选择自甘堕落,坠入轮回俗世!
就好像此刻的我,明明站在了祖神的位置,冷酷地理智地分析着这个世界,却还是羁绊于这些儿女情长,却还是不肯放弃寻找那样一条岔路。
“不会有岔路。”那个声音忽然又如惊雷般在我耳畔炸开。
我惶惑环视。
“你眼前的世界,永远不会有岔路。”
我怔怔地低喃:“永远不会有岔路……”
那个威严的声音继续道:“天机镜,你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么?”
玠梧曾经问过我类似的问题,他问我什么是“天机”,他说“天意不可违”,一切早就命中注定,事隔多年,我却一如当日,没有答案。
“这个世界错综复杂,却如百川汇流,你看得见主流么?”
我点点头。
“你看到了什么?”
就像刚才的星尘般,无数的星尘各自集聚成云,散落在宇宙各个角落,但如果站到更高更广的视野去看,会发现它们最终汇为银川,如长带蔓延开,渐渐环成一个圆。而其中最最清晰的脉络里,处处可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我心头涌起难以言喻的震动,轻声回答:
“我。”
是的,我看到了我,像根绳子,把一片一片的碎片穿作一串。
我难以摁止内心的悲怆,凄然开口:
“您给我看这些,就是想告诉我,我其实才是真正主导这场宿命的刽子手?您是想我死心吗,死心地做历史的扣子,把这些散落的环按照宿命的安排,一个一个扣起来,一个一个接起来?”
他再次静默,似乎故意留给我足够的时间去思索,思索自己存在的价值,存在的意义。
良久之后,他再度开口:
“你说得对,这是个扣死的圆,从远古到末世,你循环往复,从不间息,但不管你如何努力,亦只能沿着着既定的轨迹。”
是啊,如果我改变了历史,如果没有七世末日,就不会有我所认识的那个来自末日未来的卫弋。
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览冥,也不会有现在的我。
没有她,就没有人从师尊手上为我解开火浣裳的束缚,也不会有现在的我。
没有她,就没有人在剑坛救活被兀屠重伤的我,也没有现在的我。
没有她,没有《瀚野古卷》和玄算一族,没有云大郎从剑坛把我救出,也没有现在的我。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我,又怎会有她?
这样的历史,你要我如何去改变?如果敢改变!一个岔路,引发的又岂止是天崩地裂海枯石烂的变化!
我的眼中盈载彻底的绝望和悲哀。
可是那个声音说:“你还是没有明白天机镜的意义。”
空旷而寂远,带着神的冷酷和神的仁慈,他沉稳道:“一叶障目而不知山。”
我心弦剧烈地颤动,屏息凝神。
“你以为这便是世界的全貌?”
我瞪大眼睛,眼前的世界骤尔变化,只是短短一瞬间,复又回归原貌,可我笃定刚刚自己真的亲眼看见了!不是做梦,而是我真的看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我的脑海锁定在适才匆匆一瞥所见的画面中。
那是一个无限分裂的画面,每一个微妙的变化,每一次不经意的选择都导致这个宇宙无限分裂,无限的宇宙发了疯一般平铺在我眼前!就好像在玩掷骰子,我一直以为这是一个“听天由命”的结果,可其实在那一瞬间,我实际掷出了每一个结果,是一点,是二点,是三点,是四点,是五点,是六点,是骰子滚到找不到的地方去!
而现在我所看到的世界,我以为已经全知全视的世界,其实不过真正世界的九牛一毛!
我激动地想要尖叫,可声音却卡在喉咙里,拥堵在胸口,几乎把我逼疯!
什么东西呼之欲出,我的思绪如纠结的丝麻,越是急于抽丝剥茧地理顺那根线,便越是无可避免地揉成一团乱。
“你所看到的数不胜数的宇宙,它们虽然相隔很近,却又处在两条永远不会交集的平行线上,但是,真正的宇宙是没有永恒不变的规律的,感受空间的弯曲折叠,用你的心去寻找它们的交集,去寻找你的岔道口。”
“天机镜,穿梭于时间和空间的逆天神器,你被留在世上,便只是为了在一个小小世界的时光隧道里逗留巡游,沿着一个圆圈漫无止境地奔跑么?”——
>——>——>——>——>——>——>——>——>——
我豁然睁开眼睛。
“祖师爷!?”
身后突然传来惊喜的呼唤,我闻声而转,却见云大郎靠着一头木甲饕餮巨兽气喘吁吁,半边脸都被浓血污脏。
我依然沉浸在适才的虚幻世界中无法自拔。恍恍惚惚半日,心里甚为忐忑。
神是不会做梦的,刚刚经历的一切,到底是祖神怜悯世间给我指了条明路,还是根本是我臆想的梦境?!
末日卫弋,她是否也曾经梦到过这一幕?!
就在这时,我脚底打了个趔趄,忽觉身子剧晃,便惊见双足间皲裂开一条缝隙,刚跃到一侧不及站稳,那缝隙便以迅雷之势裂作十几丈宽的壕沟,我和云大郎站的这块地高高地翘起,眼看就要往地底滑去。
我急忙飞扑到云大郎身边,刚抱住他身躯,脚下就空无一物,放眼望去四周地面都在下陷,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便干脆随着土块巨石一起往下坠,直坠了半盏茶的时间,在阵阵轰轰隆隆的震颤声中,我们被埋在地里,蜷缩在一根断掉的石柱支撑起来的狭小空间中。
我是穿越到天隅九年,原想赶在青鸳**前,可瞧这势头,莫不是已经打起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我扶起云大郎,施法为他治愈伤口。
云大郎抹抹额头的汗,气喘如牛道:“突然就地震,死了好多人,死状都像被剑刃凌迟,俺一瞧地震就立刻躲在饕餮嘴巴里,才侥幸活下来。然后空中殿那边就起火了,好大的火,天上全是黑色的浓烟,接着天上出现一头赤色的衔烛巨龙,应该就是览冥神尊罢,俺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整座青玉宫就开始往下塌陷。大火蔓延,《瀚野古卷》俺没带在身上,回去找,却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云大郎从怀里拿出一本用布包裹着的残破不堪的书卷,那上头竟然隐约闪烁着电光火花。
“以前的毁了便毁了,可是从第三世宇文殇开始,后面的内容也几乎都没了,就留下只言片语,怎么办?”云大郎苦着大饼脸,抓耳挠勺。
记载着所有历史的《瀚野古卷》被烧坏了……没有,既定的历史……
是不是……预示着什么!
我的心澎湃起伏,激动得几乎跳出喉咙。
就在这时,四周的土石泥沙俱下,又开始震颤起来,但和之前相比动静颇小。
云大郎被灰土呛得直咳嗽,朝着浑身紧绷的我摆手道:“是我指挥的木甲兽过来了。”
果然,没多久,先前见过的那头饕餮兽就破土而出。
“书毁了就毁了,这东西别再带身上,出去后找个机会,把剩下的内容重新誊录一遍。”我拉着云大郎一起钻进饕餮肚子里:“走,先上去看看。”
我们刚钻出地面,一个东西便自天而降,重重摔在跟前。我喝令云大郎呆在里头不动,自个儿从饕餮肚子里钻出,疾步跑到他跟前扶住:
“盘榖君!”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情爱与恨
情爱与恨
盘榖身上似被万剑剐过,盔甲都翻卷起来,裸/露在外的地方血肉模糊,他见是我,原本绷紧的身躯松弛,捂住胸口道:“玄君……你怎么在这里?这里现在很危险……快离开……”
我忽然想起览冥曾说过会让盘榖等人镇守太虚镜界的法阵,可盘榖现在在这儿,还伤得如此重,那抑制玠梧剑气的法盾岂非……
我急问:“览冥呢,览冥在哪儿?”
盘榖眼皮往上翻了翻,我迅速抬头,便见一头几乎可将整个啸龙谷盘住的巨龙正在上空,如受禁锢般,无数赤色光芒从它身体里射出,结成坚不可摧的金盾,笼罩着方圆千丈。
盘榖断断续续道:“……低估帝炤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是……这么强……”
“九个法阵,被他破了几个?”我眉头拧紧,追问盘榖。如果览冥的力量都耗在抑制这场灾难蔓延,那还有谁能阻止玠梧!
盘榖拧着眉道:“只有夭舍上神、蓐收君和东华帝君镇守的法阵还在坚持……帝炤已将镇守剑坛的剑气收回,开始还能将他封住,但他很快找到了太虚境界,逐一瓦解……没想到青玉宫突然起火,他来不及破坏主阵……现在法盾几乎靠神尊独力支撑……玄君你赶快离开此处……若你有所损伤,只怕神尊……咳……”
我又仰首望着盘旋头顶的赤龙,他全神贯注抑制剑气外泄,不曾注意到我。
盘榖作势欲起,足下云雾骤现,我惊问:“你要干什么?”
盘榖用兵器支撑着站直,仰望天空:“护阵,否则,一旦法盾被剑气冲开,人间就不堪设想了,难得帝炤作茧自缚,咳咳,机不可失……”
我瞅他的伤势,莫说护阵,几乎站都站不稳,可六个阵……我刚刚把全身轩辕剑气还给帝炤,接着又穿越千万载,就算之前恢复了天机镜的力量,可若要我现在连续六次分身穿越,镇住六个阵……
事到如今,也没得选择了!
我摁住盘榖,正要开口,云大郎却控住饕餮跳到跟前:
“你们说的,是不是太虚境界的法莲阵?”
我盯着威风凛凛的饕餮巨兽,灵光乍现:“……我怎么没想到……!”
镜界和剑坛是一样的,云大郎的木甲兽能进剑坛,自然也能进太虚镜界,这类木兽本来就钢筋铁骨,不惧剑气,又掺入带着五行灵气的特殊材质,岂非天生就是用来镇压法阵气眼的!
“大郎,除了这头饕餮,你还有几头木甲兽?”我急忙问。(.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云大郎明显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还有四头。”
“现在在哪儿?”
“俺放出去救人了……俺这就统统召回来!”
云大郎迅速开工,我大致给盘榖解释了木甲兽的作用,他听完亦兴奋道:
“好,得此奇甲相助,如虎添翼!现在只要四位上神据守主副四阵,余者五芒交由木甲兽,把览冥神尊解脱出来,必可将帝炤彻底击败!”
我望着青玉主宫曾经伫立的地方,沉吟须臾:“盘榖,你带着云大郎去,他是凡人,不定能进得了太虚镜界,你多多照拂,我还有事,随后再来。”
“玄君?”盘榖神色一凛,抱拳道:“玄君有何吩咐,在下愿意效劳,还望玄君速至安全处所。”
“我不会有事的。”
云大郎亦打岔,从怀里摸出包裹着《瀚野古卷》的布包递于盘榖:“这位神仙,不要婆婆妈妈了,还有,能不能帮俺个忙,我在后世的记载里见过您,您一定能长命百岁,若有机会,帮我把这本书交给我徒弟,他也带着这样的机甲兽,躲到南京城里去了……”(大家还记得云大郎第一次出场挑逗云大郎家轮子的小青年么……)
“你的徒弟,你什么时候收的徒弟?”原打算赶着走人的我闻言,迟住脚步,忐忑询问。玄算一门单传,这好好的人,传书给徒弟,这家伙,想什么!
云大郎憨厚的笑容映入我眼帘,他满不在乎拍拍鼓起的肚腩:
“书上不是说,俺要跟那谁同归于尽么,总不能让祖师爷的大业断送在俺手上,哈哈,祖师爷,您不是还有要事,赶快去,别婆婆妈妈的。”
我忡怔,无法言语。他却只是向我挥了挥手,便迅速返回木甲兽腹腔中,就此永别。
我迈着愈发沉重的脚步,向着青玉主宫塌陷处奔去。
剑坛在主宫之下,我直接触发机关咒,从幻境通道抢入剑坛核心,不想进入幻境通道后,竟然发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堵塞住,不停吸纳真气,我四周肆嚣着的可怕血罡一片片被卷入无底黑洞中。而我真气受封,形如凡人,反而可以畅通无阻地往前。
我看着周遭如雨似电,发疯般要闯过阵法的血罡剑气,身心俱寒。
剑坛剧烈震颤,摇晃得像艘狂涛骇浪中的小舟。玠梧用巨大的力量想强行突入其中,却偏偏被却影无相阵死死堵在外面。
甫落地,便听到槿儿难过低语:
“……只是最后一面……别再固执了,青鸳!”
“我和他,还是不见地好。”
这把声音……是敦玄天女的魂魄……
我黯然垂首,摇了摇头。
一个发了疯地想进来,一个却连死后也不肯相见。
我背对着她们隐在黑暗中,过去的画面历历在目,伴随着她们的交谈再次浮现在我脑海——
>——>——>——>——>——>——>——>——>——
(作为槿儿时的回忆)
敦玄的魂魄安静地坐在祭坛上,肌/肤上泛着明月白玉般的流光,虚无缥缈的手轻轻抚在我头上,整个人被浓郁的哀伤浸泡:
“这辈子是我拖累你。”
“你瞎说什么,什么连累不连累,我听他说,你的转世,肉身灭亡后神魄会暂时苏醒,但时间极短……是不是真的!?”
她轻颔螓首。
“那你见见他啊,让他看上一眼也好,你恨了他两辈子,还不够么!”我激动地拽着她,恳切地看着她,希望她能撤去却影无相术的阻挡,“神族的人想杀了他,他自顾不遐,现在他肯定是一门心思要进来这里,无心恋战,这种时候他怎么能分神?”
敦玄浅笑,若朝霞映雪,两手交互握紧,缓缓道:“最多……我陪他一起灰飞烟灭罢。”
我愕然,愣了半晌,这是我第一次亲耳从她口中听到这样类似“有情”的话语,虽说颇为牵强,似是而非。
我颤着双唇嗫嚅:“其实你对他,并不只是恨的对不对,你好好跟他说,事情总会找到解决的方法的。”
敦玄哀婉地摇头拒绝了我。
“槿儿,你不懂么,恨从来不是爱的对立面,我有多恨他,就有多爱他。”
她作为青鸳在世时,这个话题是禁忌,即便后来已经被深宫岁月千锤百炼的她,一旦触及,亦会立刻变成歇斯底里的刺猬。可这次,她第一次坦诚地向我承认了对他的感情。
她没有激动,安静宁馨,柔声陈述:
“我比你们谁都了解他。他是天下最固执的,一旦他认定了什么,他就必须得到,全世界都得围着他转,换做第二个或许是不知好歹,可他有这个力量。以前我跟在他身边的时候,他的心太野,太大,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他却偏偏都不肯放,谁也无法左右他,包括我。”
她陷入了过往的回忆中:“全天下都说他宠我,惯我,其实他从来只把我当成个任性的孩子,他给我的,都是他以为我想要的……呵,槿儿,你在我们身边这么久,你自己说说……”她无奈一笑,“他决定的事情,退让过么?”
我的确找不到一个例子来反驳她。
“这个世界不是只有我和他,除了我,他也有他在意的,我也有我在意的,但是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一点没变,他不在乎的,便要我也不在乎,他在乎的,便要我也在乎。天帝一怒,血流飘橹。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他把我的故乡我倾注全部心血去守护的人间屠戮殆尽,还要我当什么也没发生,笑一笑,放一切过去,继续心甘情愿地跟在他身边,继续被他这样的爱禁锢着吗?”
我叹了口气,无话可说。
“我没有办法不爱他,我也没有办法不憎恨他,我只有躲着不见他,我明白自己太懦弱,可我不知道怎么办。千万年来,他用尽一切办法我也不肯醒来,其实……我也曾寄希望于来世,能有一个新的开始,能有一个新的故事,让我可以宽恕我自己,可是……”她惨然一笑,“至少以前我可以选择死亡,可这一世,连我的生死都要掌握在他手中,若非览冥神尊带诸多神将发难,我连死的机会都没有。”
天隅五年的夏天,青鸳抱恙,不曾到青玉宫避暑。名曰“抱恙”,我也是不久前偶然才得知真相——她因为长年累月郁结于心不得解,本在那年就该花落红消。是玠梧用了违背生死轮回的特殊手段,将她一缕幽魂死死封在**中,只要她**一日不灭,她便永永远远是个活死人。
我没有经历过爱情,却也能够想象,玠梧的爱,到底是多么可怕而深重的灾难。
她怕我担心,一直瞒着我,如今听她如此轻描淡写地提起,我心中陡生无尽愧疚——我为玠梧考虑太多,却几乎忘了自己最初是为什么站在这里——我应该是来保护她的,可不知什么时候起,我抛下她,让她变成孤孤单单地一个人……
“槿儿……”她用衣袖拭去眼角泪水,哽咽道,“这些年,我悟出一件事情,羁绊越多,越难自由。我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但是你有。”
她的泪痕在脸颊干涸,一袭青色宫装,优雅起身,涩道:“不要只为别人活。”
我面色苍白地叹息:“我跟你一样,也没有选择的。”
“你有。”她斩钉截铁。
伴随她的靠近,剑坛已经运转的阵法显示出奇异的光芒。
她站在我面前,手指结印,认真道:“只因天机镜的身份和轩辕剑气使然,害你一生羁绊于命数,坎坷波折,只要摆脱这个身份,你就能跳出枷锁,重新变回当初章莪山,我最初认识的你,无忧无虑的你。”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迟到约定
迟到约定
“只要摆脱这个身份,你就能跳出枷锁,重新变回当初章莪山,我最初认识的你,无忧无虑的你。(.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我顿时明白她的打算,而这正是我内心深处埋藏最深的渴盼。
我在她面前故作坚强,一直都是她依靠我,可现在,我的伤疤被血淋淋地揭开,呈现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我陡然变得脆弱不堪,当法印施结在我身上时,泪水亦不自觉爬上脸庞。
真气没有了,的确可以逃避,可我要躲开谁呢?躲开玠梧,躲开鬼车,还是躲开兀屠?
我唯一想躲开的只有他罢了。
或许换张脸,我就能以新的身份与他重新开始……但那是我想要的么?
我要的,不过是他的一个正视——我不是东西,不是任何其他的谁,我是槿儿。
我失魂低喃:“……解脱……如果你真的希望我解脱,你就让我忘记一切……”
她的神情有些微的受伤。如果忘记一切,亦包括忘记我和她之间的友谊。
她怅然道:“我不会……我……不想忘记。”
剑坛摇晃越来越厉害,却影无相阵在为我施展封印后发出破碎的异光,它已经在玠梧锐不可挡的剑气下战栗哭泣。
敦玄的魂魄轮廓越来越飘渺,她看着我,露出温柔的微笑:“我的时间不多,他进来找不到我,不知又会把气撒在谁的头上,我送你出去。”。
那是我最后看她的一眼,她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芳华倾世。
“下辈子……不要再来找我。”
(作为槿儿的记忆结束,回到卫弋。)——
>——>——>——>——>——>——>——>——>——
那时,我呼喊着不肯离开,她却毫不犹豫地启动了五方来去阵,把我送往剑坛之外。孰料我一出去,就被玠梧和览冥正僵持不下的灵力误伤,幸得兀屠突然出现,把我从下塌的巨石下救了出来。
慢慢从回忆中醒来,槿儿已经离去,剑坛里只剩下敦玄天女,独自冷冷清清地站在祭坛旁,魂魄若即若离。
我从雕柱后慢慢转了出来,站到她身后,却听她幽幽自语:
“原想为自己活一次,原想着复仇了心里能痛快……呵……怎么办……难道非要我亲手杀了你……怎么办……?”
我眉眼一软,渐渐化出本相。
乌黑的发丝长及足踝,一袭红色纱衣曳地迤逦,我缓缓靠近她,轻唤:
“青鸳。”
她不曾料及此地会有旁人,受惊回首,待对上我双眸,更加讶异非常,长袖掩嘴,低呼了一声。
“你……你是……”
长带飞舞,我向她伸出手,笑道:
“对不起,我来晚了。”
她双手合十紧紧扣住俏鼻以下,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着我,两湾乌黑晶莹欲滴,双肩缓缓轻颤起来。
我的手臂平举起,掌心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我来带你走,带你离开这里。”
她松开双手,颤抖着缓缓向我探来,苍白面容上挂着的水润珍珠焕发出瑰丽夺目的光芒。
“……槿儿————!!”
她竟然忘记自己是灵魂之体,猛地扑进我怀里,我感觉脊柱一凉,便觉她从我身体里穿了过去。
她打了个趔趄稳住,我也歪歪倒倒地同时回头。
她梨花带雨,我不知何时也面颊温热潮润。
我俩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扑哧!”
“哈哈!”
我重新伸出了手。
她亦把虚灵的柔荑搁在了我手心。
我们相视而笑,拨云见月,好不开怀——
>——>——>——>——>——>——>——>——>——
“异世?”
敦玄的眼中满是疑惑不解。
“你说不是过去也不是未来,不在海内也不在海外,连虚幻结境都不是?”
我已经尽力给她解释,可一来她时间不多,二来若非亲眼所见,恐怕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是,总之,那个世界连我也没有去过,我不知道去了以后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回来。”我老老实实道。
敦玄挑眉:“完全未知?”
我厚着脸皮点头。
“你拿我冒险咯?”她作势来拧我手臂。
“嗯。”我汗颜。
“好呀。”她斜眼睨着我笑,抱胸而立,摸了摸自己下巴,痞痞地,“看来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我瞅她恢复生机的模样,感到一阵温馨,又一阵难过。
温馨的是,不管发生什么事,她还是我所认识所熟悉的那个青鸳,她在我面前永远都是毫无防备地,全心信赖的。
难过的是,其实我们都知道,这件事到底能不能成功,成功后结果如何,全都是未知数。我为了让她放心,表现得信心十足,干干脆脆地叫她跟我走;她为了让我放心,选择相信我,干干脆脆地跟我走。我们彼此满不在乎地嬉笑着,和当初强颜欢笑放飞那所谓带着希望的红凤凰比,又有什么本质的差异呢?
也算是自欺欺人么?
但是,事已至此,我不允许自己优柔寡断,更不可以让悲观的情绪左右自己的决心。
我拉着她的手起誓:“你下定决心,我也下定决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保护好你。”
“嗯!”她重重点头。
如何在复杂博大的时间缝隙中寻找到通往异时空的道路,我并没有底。
敦玄是天下第一结界师,由她站在西北乾位开门发启五方来去阵,我则在中宫位施展天机镜的力量。
脑海中再次浮现那不知是在梦中抑或祖神开恩令我得见的奇异世界,我的意识超越了光的速度,不停地寻找道路,试图触及到那匆匆一瞥的异世空间。
我不停地找,不停地向那层看不到的气墙冲撞,近乎疯狂。
印堂青色的虬纹变得刀削斧刻般的清晰明艳,那炫目炽灼的青光沿着肌/肤脉搏向全身蔓延,渐渐地,我整个身体变成一团青色的光灵,绽放出如彼岸花瓣的光丝,光丝与五方来去阵产生的巨**能交互纠葛缠绕,并如藤蔓般缠裹住整座剑坛。
然而,我完全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感觉不到这股超过我可以支配的力量正在侵噬吞没我的身躯,感觉不到敦玄因承受不住巨大的能量而发出痛苦的低吟。
仿佛一切的一切都离我远去,天地茫茫,只有我独自疯狂地寻觅。
直到一个熟悉的低沉呼唤,声声切切,终于暂时留住了我狂乱的步奏。
谁,是谁在叫我?
“卫弋,卫弋,是你吗?卫弋!”
这声音……
“览冥?!”
“卫弋!”他的声音急切焦虑,飘飘忽忽,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来,“不要乱动,我来找你!”
找……我……?我困惑不解。
他为什么要找我
就一愣神间,他的声音消逝不见,青空幽镜,混沌茫茫。
我伫立在原地,一时忘记自己从哪里来,往哪里去,只记得他不准我乱跑。
良久,我似乎又听到一丝模糊的呼唤,时断时续,轻于蚊蚋。
“我在这儿!”聆听半晌,确定是他,我提高嗓门大声回应。
我俩一问一答,相互呼应着,他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朗,若非看不见形体,真觉得他就在我身边。
“你到底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你?”我着急地问,像个迷路的孩子。
“听着,卫弋。”他尽量使自己语气平和,可我却嗅出一股浓重的焦躁不安,“你现在很可能已经迷失在时空裂缝中,不要乱闯,仔细稳住心神,在原地呆着,我一定有办法找到你,接你回来。”
时空裂缝?!我怔忡,反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不待他回答,我终于想起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亦想起离开他时的情景,脱口呼道:
“你在启动五方来去阵!?”
景福二年剑坛,我被突然出现的师尊劫掳到远古时代,独留览冥。他为了寻我,竟然自己启动了五方来去阵?!
他没有回答,或许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
我急火攻心,斥道:“你又不是我,你以为你灵法深不可测,无可匹敌,就胆肥敢强启五方来去阵扭曲时间!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找到我吗?你傻了不是,你这样,反倒会把自己赔进来的!?”
“那你要我看着你把自己赔进去么!”览冥沉声喝回我。
我被他凶得噎住,垂下脑袋,又听他轻叹口气,放软语调,和声道:
“我来找你。”
我的心顿时像被泡在温水里,怕是到煮死那刻亦暖和无比。深深吸了口气,我坚决开口:
“览冥,我需要你的帮助。”——
>——>——>——>——>——>——>——>——>——
“我不要你接我,我也不要你的呵护,不要你把我庇护在羽翼下。”我坚定不移地开口,“览冥,我需要你的帮助!”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环环相扣的圆,只要在这个世界里,我们永远就只能沿着历史必然的轨迹重还往复,不会有第二种可能。现在,我要去找这条岔路,我要送敦玄到另一个世界,只要她的未来和这个世界彻底割裂,所有爱恨情仇就没有根,没有源,无根无源,无因无果,才能彻底打破宿命的循环。”
“我要救敦玄,我要救帝炤,我要救你,还有我自己!览冥,我的灵力无法承受天机镜巨大的能量,只有五方来去阵还不够,我需要你的帮助!”
“帮我!”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相关章节:44带我离开,45戎装公主。
这几天jj抽风么??正常界面点不进去,好不容易点进去了也看不到任何新评论,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三岔路口
三岔路口
“帮我!”
我一口气说了很多,览冥始终没有回应,就在我即将陷入功败垂成的绝望深渊时,终听得他涩涩幽语。[.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那你自己呢?”
我哑然。
半晌之后,我颤声哽咽:
“只要你愿意等我,我就一定会回来。”
沉默,无限宇宙死寂般的沉默。
可渐渐地,原本雾茫茫的混沌虚空又变得清晰起来,无数的炽白色光芒自四面八方汇聚,仿佛无尽的力量向我涌来,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只是我模糊的意识渐渐明晰,迷乱的心神像重新得到了神启的方向。
敦玄主阵,览冥供法,相隔七千八百年,不同时间同一个五方来去阵,经历了折叠的时光,在我身上重合。
我的视野中再次出现了错综复杂的时空涡途。
我低低呼唤着他的名字,他却再也不肯应声作答。
我想这回自己是真的惹他生气了。
摆脱时间裂隙,重返征途,我处在现实世界的意识这才觉醒过来,耳尖微动,竟听得敦玄失措惊问:
“你怎么能进来这里?!”
谁?我僵硬的身体还没有灵络过来,犹如滑冰溶石,一寸一寸,暂时无法动弹,亦睁不开眼。
又听敦玄道:“险些忘了……我的阵法在开天斧面前形同虚设。”
开天斧?!——是兀屠!
不妙!
“为何独自前来,为何不带着他一起进来?”敦玄强行压抑紧张,她似乎是在拖延,想为我争取时间。
兀屠终于开口,冷冷地:“尊主在外等候,请天女随属下移驾。”
“你我之间,已到如此生疏的地步?”
“请。”
伴随兀屠开口,我灵法紊乱,宛若置身高台,可支柱突然塌陷一根,如临悬崖峭壁,密密麻麻的汗水自额际溢出。
“住手!”敦玄颤抖着呵斥,“住手!你这样会害死她的!”
眼睑已经可以微微颤抖,我努力挣扎着想要说话,可喉头凝滞,只能发出胡乱的咕哝。
“你独身来此,不忠忠心耿耿地带他进来,不就是怕他一怒之下毁了槿儿!”敦玄病急乱投医,促声直嚷,“兀屠,你这辈子非要把你自己逼死才开心么!你为了他不要性命,不要感情,像块冰冷的石头!你喜欢我,看着我被他欺凌,你连像槿儿那般冲进来阻止的勇气都没有!你这个懦夫,懦夫,你为什么就不能哪怕一次,面对你自己的真心,你明明怜惜槿儿,你真的忍心看她死在你手上!”
我喉咙咕哝的声音越大。
敦玄泣咽道:“我以前认识的你,快意恩仇,洒脱不羁,可自打他出事以后,你越来越沉默寡言,你把什么责任都抗在肩上,把什么痛苦都闷在心底,也不问旁人领不领你的情——兀屠,不要!”
伴随敦玄一声尖叫,我胸口血意上涌,几乎支撑不住要软倒。览冥似乎察觉到我力量的异动,连带着他的法气也不安地澎湃起伏着。
男人的呼吸突然拂过耳畔,不久,一只粗糙的大掌扶住我的胳膊,帮我支撑住前仰后合的身躯。
“你回去。”
我继续挣扎着想发出声音,可我周身每根毛发似乎都被绑在了五方来去阵上,根本无法轻举妄动。
“回七千八百年后,回北极天柜山,继续过你的逍遥日子,不要再掺和进来,你斗不过本君,别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死,别再考验本君的耐性……我真怕自己哪天一个狠心,你小命就没了。”
兀屠的声音鲜有的低沉平和,只是那股天然的杀气始终无法洗脱。
“咳!”
我终于咳出一口鲜血,剧烈的震动令我脑子嗡嗡直响,也抖开了一直紧阖的双眼。
入目,是漆黑冰冷的铠甲。
缓缓抬目,迎上兀屠那双妖靡鬼魅的血泊双眸。
就在这时,整个剑坛再次惊叫着战栗,剧烈的摇晃令我一个趔趄歪了出去,幸亏他伸臂挡住,才将我拉正。
敦玄神色巨变,往后一退,绝美双盼黯然无光,仿佛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紧接着又是前后两次晃动,剑坛坚硬的墙壁已经开始一点一点地碎裂,如壁虎的纹路自小而大,渐渐蔓延到整堵铁壁。
玠梧以可怕的力量,锐不可当地,一步一步地向敦玄接近。
天机镜的力量,五方来去阵阵法的力量,七千八百年后览冥的力量,剑坛外玠梧的力量,笼罩在整个啸龙谷上九位太虚镜界的力量!
这些可怕的力量以剑坛为核心,以剑坛正中央的我为核心,剧烈地相互碰击,相互冲撞,法力的光芒乱绽,扭曲着,摧残着,撕裂着,重铸着时空。
我通体如焚,如冰,时冷时热,透过兀屠愈发黯沉诡谲的血眸,未来的画面突然涌至我瞳孔中,千片万片纷纷重叠为一片。
我看到整个剑坛被玠梧的血罡剑气切断。
我看到兀屠为逼我停止阵法而发起骤攻。
我看到敦玄为救我而与兀屠缠斗。
我看到自己因受玠梧剑气搅扰而趔趄倒地,五方来去阵光芒偃息。
我看到敦玄的魂魄带着凄笑散去,复归无尽沉睡。
我看到功亏一篑的自己疯似地与兀屠决斗,看到剑坛在玠梧的狂怒下崩塌,看到却影无相阵在玠梧的剑气下粉碎,看到狂啸的剑气道道穿过我身体,看到……
看到兀屠扑身为我挡住剑罡,挡住终于杀入剑坛的浴血狂魔,看到他高高举起开天斧。
而与此同时,歇斯底里的我从怀里抓出相风扇,扇柄利刃一把捅入了兀屠胸膛之上,玠梧那股蚀神吞魔,可破斩万物的剑气沿着这道破绽百出的伤口彻底毁灭了兀屠的元神。
而他用最后一口气,斩下开天斧,赶在玠梧看到我之前,强行把我逼入时光隧道中。
我到那时才知道,兀屠突然对我发起猛攻,是因为他察觉到剑坛将毁,他要赶在玠梧找到我这个罪魁祸首之前,在玠梧的狂怒迁害我之前,把我逼走!
我最后鲜血淋漓地倒在了七千八百年后的五方来去阵中,倒在了览冥怀里,元灵耗尽,化回天机镜碎片,一梦万年。
接着,我又看到一万多年之后,魔神四世降临前夕,我从览冥的怀里化出人形。看到他低笑着逗我说我们的孩子会是红色的镜子,看到他无情地将我束缚在弋宫中,看到他虚弱地倒在我面前而我无能为力,看到那个叫祁还的孩子,看到我自己沿着时间长廊一路往回,直到散尽功力永远留在览冥身边……
扭曲的时间线把一切呈现在了我眼前,而当我回过神来时,兀屠已经对我发起了猛攻。
我所有的力量都在支撑整个法阵,联通着七千八百年后的览冥,没有多余的气力来做更多的事,当发麻的嘴唇终于找到一丝说话的感觉,我急急沙哑出声,零碎而急促:
“不要拦他!”
闻言,兀屠和敦玄的动作皆是一窒。
“兀屠,师尊已经死了。”我大汗淋漓,喘息着道,“我亲手杀了他!已经够了,我不想再亲手杀死你,所以,你杀了我!”
血诡的光芒已经从剑坛的缝隙中映射而入,敦玄回头看着破碎的墙壁,脸色愈发苍白。
“你还记得我们以前的约定吗?”我吃力地看着兀屠,迎上他血泊双瞳,“是我背叛玠梧,所以,执行约定,杀了我。”
兀屠冷冷地看着我,目光锐利而森郁,仿佛就要这样将我看成一座石雕。
终于,他垂下了手臂,背对着我:
“路是你自己选的,尊主杀你的时候,我不会看。”
我迅速接口:“兀屠,这一世他的结局其实你比我清楚,你亲身经历过,我知道你不愿认输,我也不愿意!但是你的方法改变不了什么,也救不了你效忠的尊主!玠梧是我唯一的兄长,青鸳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救他们的心不比你差!你还记得远古时代,你和鬼车在这里遇到的那个青衣人么!”
他神色一凛,捏紧了拳头。
“你以为,天底下还有谁,身上有他的剑气!”我笑着,无所畏惧地直视他。
“……我早就猜到是你……”兀屠轻道。
“却影无相阵……快支撑不住了。”敦玄忽然插嘴,担忧地看着我。
兀屠迅速瞥了她一眼,转头道:“卫弋,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要把她送走,送到玠梧永远去不到的世界,斩断他们的因果恩怨……我绝对不会放弃另一种可能!”
“敦玄——————!!!”
一道凄厉的嘶吼忽然传来,惊得敦玄往后退了小步。
我与兀屠同时侧首盯着她。
她怔怔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着宛若蜘蛛网从墙壁绽裂的血光剑气,她的手不自觉抚上胸口。
刹那间,我仿佛在她脸上复杂的神色中读到一丝不舍,一丝留恋,和一丝心痛。
我的勇气和坚持都在她彷徨的目光中土崩瓦解。
喉咙里一股苦涩的味道,我轻轻对她说:
“走了,或许就永远回不来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她垂下头,手指结印,一面继续启动五方来去阵,一面勉力填补着已经破绽百出的却影无相阵。
“槿儿,如果真的可以让我和他重新来过……他一定会有办法找到我的。”
他一定会有办法找到我。
我出神地盯着敦玄,好像自己从来不曾真正认识这个女人。
兀屠紧抿着薄冷的嘴唇,没有阻止我,也没有阻止敦玄。
我立刻全神贯注运转灵法,心无旁骛,就如我之前所说,现在,一切的一切,都在兀屠的手上,我和敦玄根本没有余力招架对付他。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海底神殿
海底神殿
现在,一切的一切,都在兀屠的手上,我和敦玄根本没有余力招架对付他。(.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我通体汗如雨下,红衫贴服在肌/肤上,像去水里滚过一片。
我已经找到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路口,它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可我卯足全力,也没有办法带着敦玄的魂魄冲过去。
一堵无形的墙挡在两个世界中间,而那条若隐若现,随时会从我视野中消失的路就在这里。
我前所未有的焦急,我的肌/肤已经能感觉到专属于那一方魔尊狂嚣渗人的至强剑气,冰冷的刀刃一片一片割破血肉,我使出吃奶的力气,不顾一切,不计后果,可是——无济于事!
路口已经出现,我爬不过去!!!
怎么办,怎么办?!
我知道这时最不能手忙脚乱的就是我,我知道我还拖着敦玄的魂魄,拖着览冥,拖着玠梧,拖着这天下苍生。
祖神,如果您真的显灵过,如果您真的对这个世界心存仁慈,求求您,求求您帮我,帮我一把!
求求您!
忽然,一只粗糙的大掌摁在我背后,带着些微冰冷的灵力源源不绝注入我体内。
“你的不放弃,让本君好好见识见识!”他在我耳畔咬牙低嗤。
慌乱的心因这冷言冷语奇迹般平复下来,大汗微收,我拽着敦玄,一步一步,艰难的挪动步伐,前进。
就在这时,伴随劈天开地一声巨响,宛若鸿蒙之初,祖神自混沌醒来,舒展肢体那尽力一挥,利斧的无上力量劈开了那堵坚不可摧的气墙。
我拽着敦玄精疲力竭地倒在裂缝前,苦苦支撑着不让身后那股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力量把我们吸回去,可是如此僵持,我们也无法再往前半寸。
一双大掌猛地拍在我背上,我被人从身后重重一推,终于从裂缝里挤了过去……——
>——>——>——>——>——>——>——>——>——
睁开眼,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我的身体被打开到了极致,天机镜的力量如开闸巨洪泄出,已经脱离了我的控制。从我身体中源源不绝涌出的法能给四遭晕染开无边无际的青色光芒,如雷似电。
天空上,群星璀璨,九星相连,奇诡之极。
冰冷的水气弥漫过呼吸和皮肤,仿佛置身在忘渊水宫中,过了很久我才赫然惊觉自己处身大海深处一座神殿中,更匪夷所思的是,这座神殿几乎和剑坛一模一样,就好像……好像在这个空间,因为一次蝴蝶振翅,陆地被海洋淹没,让剑坛从此湮灭世间,于是有了截然不同的历史与截然不同的世界!
我仰望眼前瑰丽景致,踉跄后退,不意撞上一堵坚墙。
“唔……”那堵墙发出沉闷的呻吟。
我仓皇回头,只见兀屠一手倒握着开天斧,浑身伤痕累累,居高临下地瞥了我一眼,便将目光递向敦玄跪坐的地方。
“你……”
我惊讶的话尚未出口,他已经杵着开天斧,一瘸一拐向旁边走去,直到看不到身影。
敦玄的魂魄时隐时现,隐去的时候已近乎彻底的透明,现出实体的时候越来越短。
她怔怔地背对着我跪坐地上,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我调整了自己不适的状态,强压下胸中翻涌难受,硬摆出志得意满的模样走到她身边:
“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
敦玄没有答话,依旧怔怔地。
我吞下血沫子,暗自庆幸她没有抬头看见我的狼狈模样,继续说:“你魂魄将养二十载,自个儿寻个地方投胎转世,既然到了这里,前尘往事便与你无关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敦玄幽幽开口,说出的话却出乎我的意料,她说:“何苦将这滩脏水往自己身上泼,我,终究是逃不过的。”
转念一想,我知道她说的不是她和玠梧,她应该是开始担心我回去后无法给玠梧交代,若我有不测,她和玠梧的悲剧,只怕又得再来一遍了。
其实,我自己还能不能回去,我自己都不知道。
为了让她安心,我嬉笑着回道:“他能拿我怎么办,反正我灵力耗成这样,回去后恐怕就要打回原形,就算千万载后有幸再修炼为人形,亦不知还是不是卫弋咯。”
她闻言立刻仰头,诧异震惊地盯着我,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什么。
因为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傻女人,估计是到现在,才发觉自己走得有多仓促。没办法,连我自己都不晓得送她来到这里来是对还是错?需要会付出怎样的代价?是否能够真正地改变历史?
一切依旧都是未知之数。
然而,我现在就像一个要撑开口子的葫芦,没想到撑过头了,葫芦裂开,里面一滴水也留不下来。
敦玄盯着我,而我满不在乎地笑。
道歉的话,感谢的话,安慰的话,后悔的话,于我和她而言,都太多余了。
她最后只是苦笑着叹了口气,感慨道:
“下次投胎,便要学你这般,做个没心没肺的。”
没心没肺,难得糊涂。
真的,好怀念在章莪山的日子。
我与她相视良久,彼此都有满腹话语,不消吐露,只需要一起回忆。
想起玠梧,想到传说中敦玄死在魔龙前那句“不同世为人”的毒誓,如今终于应验了。我不禁又是一声叹息:
“不同世为人……他虽为魔障,待你却是痴心一片,你倒狠得下心。”
“爱不得其法,不过害人害己。”
她微微笑着,笑容里有解脱的意味。
我再次叹气,不料血气一遏,阵阵晕眩,微微侧开脸,知道不能再在敦玄跟前耽搁,迅速交代刚才我在时间裂隙察觉到的奇异力量:
“览冥与我的法力支持不久,我必须回去了。每近九星连珠的年头,时空紊乱,尤其暴雨雷电之时。我本是金阴之体,览冥呼吸为雷电,这个时候我们的法力最盛,只怕你被天机镜力量反噬,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
“该来的总会来的,你快回去。”她倩然一笑,对着我柔柔开口。
又是一阵晕眩,我点点头,向她福了个身,语重心长: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此别过。”
不待敦玄答话,我已经狼狈不堪仓皇而逃——
>——>——>——>——>——>——>——>——>——
我实在太虚弱,从敦玄身边逃开不远,便显出身来,软软下滑,倒地刹那被坚硬的手臂横腰一拦,扶坐到地上。
我面色苍白如鬼,感觉自己的力量即将消逝殆尽,疲惫地闭目,一边探寻感受着五方来去阵的法力,一边有气无力道:
“你怎么也跟来了……我恐怕没法再送你回去了。”
身体里似乎有根绷紧的弦,拼命扯着我离开这个世界,可我实在太虚弱,连伸手去拉住它的力气都没有。
我知道览冥还在剑坛的五方来去阵里苦苦支撑着,我咬紧牙关,尝试着回应他,可惜我真的好累,好累……好想就此闭眼,不要再醒。
身子轻飘飘地,被人抱了起来,我靠在金属的冰冷铠甲上,忽然感觉一股微弱的温暖自大穴汇入我经脉中。
我无意识地向他靠近,梦魇似地呢喃:
“……览冥……”
却是一个平静冰冷的声音回答我:
“你是不是要变回原形了。”
我浑身一颤,勉强扯开眼缝,却见兀屠的元神亦明灭不定,间或露出了狙如本相。
我吸了口冷气,支撑着身体作势爬起:“试试看,能不能送你回去,这个世界排斥我们,回去应该比来容易得多。”
“是吗?”他点点头,“你打算怎么办?”
我浑身冒着冷汗,打着哆嗦道:“我就呆这儿了,等我醒来再说,总不能让敦玄独自留在这里。”
他继续点头:“也对。”
就在这时,他突然一把摁住我,在我诧异的目光中,竭尽他残余不多的元神灵力灌注入我体内,与此同时,高高举起了开天斧。
“兀屠——你干什么!”
我的身体仿佛被卷入巨大的漩涡,而览冥终于感觉到我的气息后,更是发疯般,如蜘蛛丝将我一寸一寸覆裹住,拼命往回拽。
我死死盯着兀屠手上闪烁着冷光的斧刃,我知道,只要开天斧落下,劈开两个世界的阻隔,我就会被五方来去阵吸回去……
“你?!”我反拽住他的手。
兀屠的力量变得极其微弱,宛若萤火虫最后的光芒。
我和他,只能走一个。
他眼底的坚冰在最后刹那终于融化,仿佛回到多年前,倚帝山主君殿的夜晚,浩瀚星空下,他半/裸着麦色的胸膛,如丝如绸的黑袍挂在胳臂上,半眯着眼,坏笑着捉弄我,看我在他手上扑腾蹦跳。
我曾经一度觉得,他的眼底有温柔的月光。
后来,这样的月光被血色诡谲的夜空吞没,掩盖,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代尊主守护敦玄是本君的责任。”
他一掌捏住我的手,用牙齿狠狠咬紧我手背,眨眼放开,而另一臂坚决无疑地挥下了开天斧。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六夜侍寝
六夜侍寝
兀屠一掌捏住我的手,用牙齿在手背狠狠咬了一口,留下深深的齿印,旋即放开,而另一臂坚决无疑地挥下了开天斧。
青铜色的斧刃在我瞳孔中竖起,我来不及发出完整的呼喊,便再度沦陷漫无边际的时空漩涡,任凭巨大的光束将我包裹,纠缠,拖拽……——
>——>——>——>——>——>——>——>——>——
“兀——屠——!”
清晰却略显沙哑的尾音穿透鼓膜,刺得我双眼猛启,却在一双金白分明的湖泊中看到自己鲜血淋漓的倒影。
我无意识地擦擦嘴角,怔怔忡忡眄着一手浓稠的血浆。
“……对不起……”我露出血丝弥漫的牙,想冲他笑,不想嘴敞开了,竟然像喷茶似地,又吐出好大一滩,他整个脖子和胸襟晕开好大一片模模糊糊的黑红。
我像团青色光灵偎在他怀里,身上的光芒正在迅速地黯淡,额头虬形花纹又烫又痛,扯着太阳穴一并突突乱跳。
我想抬头看他,才发现视野迷上好重好重的白雾,明明离得那么近,我却连他的五官轮廓都看不清楚。
他的手心蕴着灵力,如游龙周旋于我周身大穴。
“……我知道错了,都结束了,我再也不会乱跑了……不要生气……”我想跟他解释,可说出来的话连我自己都听不清楚。
渐渐地,他的手放弃游走,只紧紧抚着我的背,宽厚的胸膛起伏不定。
他低下头,冰凉的脸颊贴着我,冷涩的呼吸拂掠过耳畔,温润清幽的优美嗓音无可遏制地微微发颤:
“睡……等你睡着了,我带你回钟山。”
浮躁不安的心绪奇迹般安宁下来,我疲惫地闭阖双目。
当身上最后一丝青色的光芒自印堂散去,一盏残缺的六方青铜宝镜坠入烛龙两腿间,镜面碎裂的痕迹渐渐消逝,复归平整,而镜背,盘旋着的青虬栩栩如生。
烛龙览冥小心翼翼捧起那枚铜镜碎片,置入衣襟怀抱中。
景福二年,昙美人入宫,六夜侍寝,一朝暴毙,帝哀恸失体,性情大变。
——《炤史.后妃列传》——
>——>——>——>——>——>——>——>——>——
两千两百二十九年后,炤高宗宇文戬天盛元年——
神界,钟山。
天女女魃端步庄颜行至忘渊之上,心湖之畔,优雅福礼,恭敬启声:
“禀神尊,昙花精应劫归位,正在山外受召复命。”
览冥回身,千古不变的雍容仪态,千古不变的冷情金眸:
“宣。”
隔着心湖,斋戒沐浴盛装打扮的昙花精五体投地,诚惶诚恐,伏惟启奏:
“回禀神尊,小妖奉圣旨投胎,秦明月一世完结,魔尊转世与敦玄天女转世已经归隐山林,不知所踪。”
览冥手指一划,隔着心湖茫阔,一道泛着金光的信函落在了昙花精头顶,昙花精见状,急忙高举双手,毕恭毕敬地接住。
女魃见览冥转过身,不再搭理昙花精,便再次福身告退,走到昙花精身旁将她扶起,轻道:
“神尊对你此番下凡甚为满意,命劫已过,自当应诺,提拔你入列仙班,你拿着这封书函,自个儿往三十六天去。”
昙花精知道烛龙天性冷僻,不喜打搅,虽满心欢喜,亦只是朝着览冥的方向又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不敢出声喧扰,安静告退。
昙花精离开后不久,览冥魁伟挺拔的身躯忽然凭空消失于忘渊之上——
>——>——>——>——>——>——>——>——>——
南越之地,畏途巉岩,人间传说在高不可攀的山巅水深处,有神山仙镜,无边无际的火照之路通往天堂。
此时,天色微亮,深山老林中黢静无声。一名黑衣男子攀附在鸟飞不到的峭壁上,摸出怀里的锉刀,小心翼翼地将崖缝中一束坚韧的白色小花连根切出。
取得珍罕宝药后,他借着手里的银丝,迅速飞上悬崖,转眼没入林中。
一天一夜后,这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附近空寂的山谷中,溪水畔隐约可见一座简陋的小屋。
他在溪水旁洁净双手,取下斗笠,挂在柴扉后,高大的身形显得本就不大的屋子愈发矮小狭窄。
拉起素净的布帘,他钻入后室。
进了后室,豁然开朗,别有洞天,原来这屋子竟是依着一个隐蔽干燥的山洞搭建而成。洞里弥漫药香,当央的大澡桶里泡着个女人,而一头状如白虎的巨兽正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男人压低声音,问那怪兽:“何时把她叼进去的?”
巨兽发出咕哝。
他半跪在澡桶旁,用手捞起里面的药草,凑到鼻下仔细辨别一番,再重新将手中药叶放回水里,举臂拨开女子的额发,轻轻吻着她眼角眉梢。
女子紧闭双眼,无识无觉。
男子起身,正要去厨房煎熬新药,孰料刚至洞口,便见一阵快得肉眼无法捕捉的白风斜掠而入。
他是天下人人闻风丧胆的屠魔,睥睨世间绝世无双的剑客,可他骤然发出的,带着浓浓血腥杀气的剑罡,竟未能碰到来人一丝一毫。
呼吸之间,他迅如雷霆快若闪电的十剑被来人一一化解,在他惊诧的目光中,白衣锦衫男子隔步相对,面如雪铸,金眸无波无澜。
“青玉宫封印已破,你竟然还不曾想起前尘往事。”金眸男子淡淡地说。
黑衣男子半敛凤目,森如地狱使者,手背上的青管虬结隆起,渐渐有血色渗出肌/肤,而一柄漆黑的利剑,挟着鬼哭狼嚎,在他手心若隐若现。
“我并无恶意。”白衣男子后退一步,避开他的剑煞,侧脸看着桶里的女人,大掌一展,袍袖猎猎鼓动,便见一团炽芒将那女子笼罩。
实在突然,黑衣人根本不及反应,白衣人已不知对他挚爱的妻子做了什么事情。
黑眸浓云骤起,肃杀之气铺天盖地,连白衣人亦被他陡然发出的凌厉杀意震得眉头一蹙。
一道道血罡剑气来得愈来愈快,愈来愈疾,白衣人一一掠过,却也暗暗称奇——区区凡胎肉骨竟然还有此等本事!
就在这时,黑衣人扑杀到药桶女子身边,衣角却被狴犴紧紧叼住,便是这么一滞,那白衣人身形已至洞口,转身将去。
而一直平静的水面,起了微微的波动。
黑衣人耳尖微动,不可置信地,屏住呼吸,缓缓侧头,一转不转地盯着水里的女人。
昏迷数月未曾清醒,靠着珍草奇药堪堪续命的女人,竟然动了动肩膀。
黑衣人眸中的杀气散尽,手上的血纹亦渐渐消逝,他无暇再看白衣人一眼,就那么笔直地跪在药桶前,用最虔诚,最卑微的目光,眨也不眨地看着女人,仿佛天地万物都一并远离,除了他眼里的她。
白衣人站在洞口,看着药桶里的女人缓缓睁开双眸,看着跪在她面前的黑衣人探首抵住她额头,看着他向来冷酷锋锐的凤目中滑出两行清澈的泪。
白衣人低下头,不自觉将手探入怀里,轻轻摩挲着青铜的纹路,因为长年累月的抚摸,那凹凸的棱角已经被磨得光滑如丝。
转身时,他发出几不可闻的叹息——
>——>——>——>——>——>——>——>——>——
似乎,又过了好几年。
忘渊之上的烛龙览冥,忽然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有了“年”的概念,以往闭阖之间,从未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与否,便匆匆过了数千千万万年岁月,到如今,竟然连每日每夜,每个时辰都过得那样缓慢艰熬。
心中彷徨,他左右两手自弈以打发无聊,翻来覆去,不住地解她当年解开过的天残局。
胸口,忽而传来一股奇异的暖意。
览冥捏着弈子,悬臂不动,雍容平和千古不变的神情渐渐凝固。
奇妙的暖流越来越明显,不多久,柔和的青光穿透衣衫,将他俊容照耀得明艳夺目。
他终于寻回自己呼吸的节奏,迅速从怀里掏出那枚数千年来贴身不离的铜镜碎片。
碎片棱角分明的轮廓渐渐模糊,发出的光芒如女子铺散开的长发,随风飞舞灵动。
察觉到这诡谲灿烂的光芒,守卫在钟山各处的神明纷纷赶至,眼瞅着那光芒即将交织结作一名女子的形态,向来沉稳的烛龙神尊,再顾不得体面仪态,飞似地解开外袍,将那团青光兜头包裹住,衣衫不整,风似地旋身跳下忘渊,没入弋宫之中。
后知后觉的诸位大神,这才面面相觑,尴尬地收回惊奇、喜悦的探究目光,各镇岗位去了。
览冥将怀中已经能感觉到重量的珍宝小心翼翼搁在榻上,屏息凝神探出手指,想取下覆盖着的衣衫,就在手指即将触碰到衣衫刹那,那衣服自个儿滑落下去。
宛若新生稚儿般的少女不/着/寸/缕,瞠着乌圆发亮的杏眼,错愕地对上他的注视。
览冥心头似被什么沉重的东西狠狠压着,又好像被炎魔的手掌紧紧捏住,中了疯邪似地,倾身将她粉/嫩欲滴的唇瓣攫住。
他原有满腔话语,积压胸口,几千年来只得暗自在心里对着那面镜子缱绻低述,可如今日思夜念的女子终于苏醒在他眼前,他反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想立刻,马上,将她嵌入身体里,好好感觉着她的温暖,感觉她的存在,感觉她的每次浅浅的呼吸和细微的啜泣。
作者有话要说:白衣人和黑衣人那段,没看过《殇宠》的童鞋可能看不懂,这里我稍微解释一下:
《殇宠》的故事就是卫弋成功改变历史后,敦玄转世廉宠从异世穿越回来,与帝炤转世宇文殇相识相爱的故事。在这个故事里,宇文殇仍然是个类似白起秦始皇这样铁血残酷的皇帝,但是廉宠宁愿舍弃天下也要陪伴在这样的宇文殇身边。后来被仇家陷害,廉宠重伤,宇文殇意识到是自己给自己的家人带来不幸,于是带着廉宠离开了朝廷,传位给了自己的侄儿宇文戬。这段黑衣人和白衣人的故事,就是交待宇文殇带着重伤的廉宠离开后,廉宠怎么被治好的。
好了,明天大结局了。
霸王的,潜水的该起来了哈!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大结局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想立刻,马上,将她嵌入身体里,好好感觉着她的温暖,感觉她的存在,感觉她的每次浅浅的呼吸和细微的啜泣。
身下的人儿迅速软在他的火热怀抱中,迷离着双眸,任他予取予求,晶莹的口津沿着嘴角和光洁的脖项划下,那雪/团上两抹殷红悄然挺立绽放,伴随着雪丘起伏而摇曳生姿。
她在他耳畔咕哝着发出娇/弱无助的呻/吟。
览冥用最快的速度除开腰上汗巾,一膝跪上床榻,托住她腰臀重重一摁,怒目的龙王分疆开土,戳/挺而入泥泞花沟中。
她柔若无骨的身躯骤然紧绷如满月,被异物闯入的不适令她蹙眉发出低呼,自醒来便混沌灰蒙的眸子因这丝丝辣痛而彻底清明。
她五指深深掐住他肩头,长睫抖簌,哧着气开了口:
“你是谁?!”
宛若一盆冷水兜头泼下,览冥顿住身躯,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缓缓蹙紧了眉头。
当他从她身体里全面撤出时,她不假掩饰地发出娇媚的呻吟,直待被他用外袍裹住身躯,才晕红着脸,懵懵懂懂地看着他。
“我叫览冥。”他坐在她身旁,尽量平伏心绪,柔着眼神,轻言细语,唯恐惊吓着身旁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珍宝。
“览冥。”她小声地重复一遍,在他听来却宛若天籁。
“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他温柔地询问。
她茫然地抬眸,想了想,愈发茫然地摇头。
“你叫做卫弋。”他执起她的手,用手指在她手心一笔一画写出她的名字。
“呵呵。”她耸着肩膀巧笑倩兮,挣扎着缩回手,“好痒呀~”
览冥无奈,揉着她的头发,又唯恐力道太重吓着她,却见她忽然凑过来,一脸好奇地问:
“你刚刚在做什么呀?”
“嗯?”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所指为何。
她跪直身躯,倾过来,舌尖微吐,在他脸上和嘴角小狗似地舔了舔,迎着览冥暗流涌动的金眸,再次询问:“你刚刚像这样,是做什么?”她忽然想起什么,偷偷向后挪了挪,手紧紧揪着外袍,眼底泛起一丝惧怕。(.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览冥额头青筋略浮,强抑冲动,和声道:“我不会伤害你。”
或许是览冥给人的感觉太值得依赖和信任,卫弋偏了偏头,喃声询问:“你不是要吃我?”
览冥额头溢出一滴压抑的汗珠,艰难点头,想到她直觉反应是吃东西,又问:“肚子饿不饿?”
这次卫弋点头如捣鼓。
钟山并无谷粟草果,但览冥神尊一声令下,天界仙桃琼浆,卫弋要什么有什么。看着卫弋抱着果子一个接一个啃得津津有味,除了投胎轮回那几千年,向来不饮不食的览冥神尊亦胃口大动,就着卫弋的手,轻轻咬了一口,兀自品味着,又探舌舔去她唇上的果汁,暗中品较一番,发现还是果汁令他稍有食欲。
览冥神尊如是三番从她嘴里偷食,给卫弋姑娘造成了深深的困扰。
“你饿吗?”卫弋好姑娘慷慨地递给烛龙大大一枚甜果。
览冥神尊刚刚婉言谢绝,却又在她嘴角舔了两口。
卫弋姑娘如临大敌,扔开果子,“蹭”声就要往旁边钻,孰料烛龙大大手长脚长,察觉她的离开,竟不自觉合臂揽住,将她拽回身旁。
卫弋姑娘吓坏了,拼命挣扎起来。烛龙大大也发现事有不妥,不敢再用蛮力,只得松了怀抱,堪堪令她无法脱离自己掌控,尽量保持距离,小心翼翼哄着:
“怎么了?”
“啪!”卫弋姑娘手上的果子如雨点向烛龙大大砸来。
“原来是想把我喂饱了再吃我,我才不会束手就擒,坐以待毙!”卫弋姑娘浑身汗毛倒竖,小野猫似地挠着烛龙大大。
烛龙大大哭笑不得,耐着性子好言劝解了大半个时辰,卫弋姑娘才将信将疑地问:
“你的意思,你舔我不是尝味道……而是亲近?”
览冥好脾气地点头。
“你为什么要亲近我!”卫弋姑娘指出这个解释中最为可疑之处。
览冥神尊哑口无言。
他与卫弋亲近,仿佛与生俱来,而天机镜自天地初开便归属烛龙管辖,谁也没有质疑过她跟在他身边的天经地义。从未跟她提及名分,倒是他疏忽了。
他选择用最恰当,也最简单的方法来解释:“我是你的夫君,你是我的娘子,我自然喜欢亲近你。”
“夫君……娘子……?”她略略迷惑,忽而想起什么,恍然点头,“对哦,我醒来的时候,你不正在跟我交/配么,原来是这么回事。”
卫弋姑娘轻易地接受了览冥神尊的解释,而事情顺利得让览冥神尊隐隐担忧后怕起来——还好她是在他身边觉醒的。
------->------->------->------->------->------->------->------->------->-------
天机镜碎片新化人形,记忆尘封,却非真的全不醒事。这一年多,览冥循序渐进,耐心地与她一件一件述说前尘往事,卫弋也逐渐一一想起。
这日,览冥进得弋宫,见卫弋不似往常还贪睡不起,正独自坐在珊瑚桌前,手里捧着书卷仔细阅读。
他走近一看,她手中捧的正是他亲笔所载之《瀚野古卷》。
闻得她靠近,她指着一段朗声道:
“天隅九年,玠梧强入剑坛而无所得,你得云大郎相助脱身,趁机将玠梧封印在青玉宫中?”
览冥颔首:“他遍寻不得敦玄,状如疯魔,我劝他入轮回寻找敦玄三世,他才肯将魔神封在青玉宫里。”
览冥说得轻巧,卫弋却明白其中凶险。以玠梧的执拗和强势,怎会乖乖就范,他若能沉下心听从览冥建议,又哪会有远古大战。
览冥劝服玠梧的法子,必不是他所描绘那般云淡风轻。
览冥察觉卫弋心思,出口解释:“真不如你想象那般危险,敦玄生前或对他说过什么话,令他心有所动罢。”
卫弋将目光瞥回《瀚野古卷》,若有所思,半晌之后,又起身道:
“以往我们看过那本《瀚野古卷》大数焚毁于青玉宫之劫,我仔细读了这两千多年的历史——似乎与上一本所载,尽皆相同。”她顿了顿,眉头紧锁,“爱上亲姊,独宠廉氏,一怒为红颜,屠戮溟鹰……然后退位归隐……若记得不差,要不了多久,宇文戬寻得宇文殇,还位于他,再不久,廉氏会不堪逆龙帝受辱自尽……”
“曾经的历史或许的确如此。”览冥握着卫弋的手,“可这回,无论如何,廉宠也不可能是他的亲姊,所谓历史,许多也不过以讹传讹罢,而且……”将她拉入怀里,他继续道,“依我看来,这个廉宠,不大像是会自尽的性子。”
卫弋不明所以,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忧虑中,低头轻道:“早上你跟我说,她是在宇文殇出生的时候回到这个世界的,可我记得那时我也在皇宫,我从没见过这么个人,适才我尝试穿越到当时,再探究竟,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机镜的力量还没恢复,怎么都去不得……莫非我现在还得找个什么玩意来,依着记忆铭刻去?可我以前的东西都没了呀……”
卫弋恢复记忆后,把在梦中见到过祖神和自己突然的决定,去异世的经历都一一告知过览冥,览冥略作思索,安慰道:
“你曾经提到过,一些相互独立存在的世界……会不会因为你,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已经独立于以前的世界了……所以你无法再回到那时的皇宫,因为那时的你和那时的他们……于我们而言,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你若真心要去,只怕又得借助五方来去阵和开天斧……”
“是这样的吗?”卫弋锁眉苦思,不待览冥再出声阻止,已经疏忽消失。
须臾之后,她重新出现,浑身湿漉漉,如被暴雨淋过。
览冥疾言厉色,忍无可忍:“你太任性了!”
卫弋挠着头,一脸愧疚,拽着他衣袖抱歉,见览冥无论如何不肯再理睬自己,只得自说自话似地说道:
“我又去了宇文殇出生的时候……这回不是我救的他,我就帮他打了个雷,但廉氏动作比我快……我好像,真的成功了……”
览冥甩袖,依旧十分恼怒。
卫弋自知理亏,人道好事不过三,她也知道览冥是担心自己,何况自己上回离去,搞得打成原形才回来,他能不忌讳此事么。
她跟在他后面,两手揪着他腰带,继续自言自语:
“其实末日卫弋的事情在我心里一直是个坎,我一直担心自己若改了历史,没有她了,就没有人救得了你,可你刚才说的事情又提醒我,我们跟她的世界,以前是一个的,可后来不一样了,所以以前救我们的,其实是另一个世界的卫弋了,这样好像又说得通……可我总还是不放心……心里老是悬着的……历史真的不一样了么?”
览冥背着她,冷言冷语哼了句:“找个时间,下凡去亲自见见他们。”
“对哦。”
卫弋以手打拳,点头称是,可就这一下,被览冥神尊脱了身,眨眼便飘到她逮不到的位置去了。
卫弋眼儿弯弯,甩着袖子,扑腾着向他追去。
——本剧终——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有两篇番外,如果没看过《殇宠》的不用看了,估计看不懂的,严格来说,是六夜和殇宠的番外。
兀屠党可以看看,不过别怪我虐……
对了,由于满满我身怀六甲(好,其实没有六甲),但以后要尽量减少靠近电脑的时间,所以原本计划好的下一部小说搁置,我要退隐文坛一年了,一年后再见!
继续:作收我!链接进去后点收藏作者!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