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尽梨花》 一、 红颜,不堪世俗 一个冷酷霸道的男人一个害怕受伤害的女人他们因仇恨而结缘也注定了的是要在猜忌与伤害里展开他们的爱情…… 这个故事要从一个女人的死开始说起。这个女人是肖府二爷肖思泽新娶的妾。 离阴历新年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日子了六安城有一条长长的街面上满是摆摊子卖年货的。多是乡下手艺人自己做的精致东西赶过年时候到城里头来卖的。放眼看过去摊子上摆着一条一条红通通的贴门纸竹竿上挑着冬瓜似的大红灯笼底下飘着黄穗子门头上贴的财生爷、灶上贴的灶神爷的镂空剪纸薄薄的一张一张也是各有红的绿的黄的紫的;还有街面上裹着棉袍棉墩墩的男人女人们也是姹紫嫣红的装扮。 光秃秃的冬天里也就这么一阵子光景让人觉得还是有些生趣的。 街上是人头攒动一个穿着柳绿色袄裙的俊俏小媳妇身后跟着一个小丫头穿行在人流里引来路人频频的回头往那俏媳妇身上多赚上几眼。那十几岁的小丫头杏儿手里拎着大的小的黄皮纸包裹腋下还夹着一个锦盒子两只胳膊早就溜溜酸了。小丫头一面走一面不得不把手里的东西往身上托一托心里暗自恨恨的不知道前面那位主子什么时候才能逛够。那小媳妇却还在东望望西瞧瞧她是第一次来丈夫的家乡小城。原来小城自有小城的精致之处不逛够了她才不舍得回去。 正走着她远远的一眼瞧见了路边上有卖小麻饼的脸上随即嘻嘻一笑盈盈笑意的道: “二爷喜欢吃小麻饼我捎几个回去!”她一面欣喜地说着一面寻找听众似的才想起往身后小丫头身上瞧去那小丫头却早已经累得龇牙咧嘴了。这二姨奶奶看见她那副样子一对杏眼吃惊的圆睁着很有些败了她兴致似的幽幽轻叹了一声道: “瞧你那样儿!先把东西拿回去吧。我买了小麻饼就回去。” 小丫头巴不得这么一声一溜烟往家去了。二姨奶奶包了几个小麻饼托在手里才给了钱一转身又瞧见前面一个小货摊上摆着花花绿绿的女儿家东西围着几个大姑娘正挑胭脂呢。那些路边货她才不稀罕呢她平日里用的可都是上等货色不过却还是想走上去摸一摸瞧一瞧。古今的女人大多都会为买东西这件消遣乐此不疲。 小丫头杏儿把东西送到二姨奶奶房里见没人正好偷回懒一面捏着酸胳膊一面竖着耳朵听着二姨奶奶别回来了得赶着上去伺候。(.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果然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小丫头一慌张也没听真切只管赶上去打帘子。还没奔到门前却见帘子一掀忙又赶着叫“奶奶回来啦!”话音未落一抬眼却见帘子后钻进来的人竟是二爷肖思泽。二爷四下看了看屋子皱着眉头瞅着杏儿问道: “奶奶呢?你怎么没跟着?” 府里上下谁都知道这个新娶的姨奶奶很得二爷宠杏儿也唯恐二爷责怪忙回道:“本来一起回来了路上奶奶又见有卖小麻饼的奶奶说二爷喜欢吃这个就要买见我手里面拿的东西多就让先回来。奶奶说买了也就回了。”二爷听见这番话心里头就像那糖包子满心满瓤只有甜了。杏儿见二爷脸色缓和了下来又赶着说:“那我这就上前头迎去。”刚出了屋二爷也赶着出来冲她道:“新奶奶对这前前后后都还不熟悉你好生跟着。”小丫头一面应着一面急赶着似的往外走。 刚出这院子夹道上遇上了三爷肖希源。杏儿当即甜甜的朝他一笑那笑多少有些献媚的味道。三爷希源却依然是无动于衷的一幅冷面孔只是随口淡淡问向她:“二爷呢?” 杏儿站住脚一面殷勤的回道:“二爷就在这院里呢”一面又转身向院里廊上的二爷道了一声:“二爷三爷找呢!”说完脸上依然是带着笑转身走开。那笑像是花一样和她穿的衣服上的大片大片的花俗成了一团。 希源和思泽虽是两兄弟气质风神却是完全两样。二爷思泽儒雅温和三爷希源却是冷峻有余。 希源走到院门口便站住了脚。淡青的天下面他是一身淡淡青晕的棉袍子默然立在青灰砖砌成的路面上。他神情中那种冷漠就像是院中那棵冬天的树落尽了绿的叶子敞在寒风中的是冷硬的枯枝曾经所有勃勃的生机都被深深掩藏在了那粗糙的经络里。 思泽正从院里朝他走过来脸上却依然是收不住的幸福荡漾着。希源看着这时的思泽心里却抑制不住的泛起一丝丝落寞来。他很快便打住了那一点黯然神伤向已经走到跟前的思泽淡淡笑道: “二哥怎么和新嫂子一刻也离不了?” 思泽听见希源的打趣低下脸去笑了一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转念间他的笑却是慢慢的收敛起来眉宇间添出一抹重重心事来。他想起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来劝劝希源也赶早成个家。希源至今都不肯娶亲这也一直都是家里人的一桩心事。 “你也该娶了吧?年纪也不小了。”思泽抬起脸来向他道“真就打算这么一辈子一个人了?”希源撇开思泽的目光略笑了一笑淡淡道:“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好处。”思泽暗自嗟叹的低下眼去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向他道:“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忘不了她?……” “都过去了我也早已经忘了。”没等思泽说完希源忽然就硬声剪断了思泽的话。说着他高抬起脸来空茫的望着那淡青的天两眼中却是闪着冷硬的目光。他不愿去想起她来也害怕想起她。过了一会儿他的目光渐渐缓和下去方又低声道:“只是不想再为女人去牵扯住心思。” 思泽默然看着他不禁就暗叹了一声真是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让他打开心结。 “二爷二爷――”两人正在沉默间却忽然听见拖长的哭腔急溜溜的飘了过来直往这里的两个人耳朵里头灌。两人都是一怔转脸看去就见府里的下人四柱子跑着来了。 还没等他跑到跟前希源已经先冷声呵斥道:“什么事哭丧子个脸!”那四柱子到了跟前‘扑通’就跪地上了。这时二爷也正着脸以他一贯的慢条斯理的调子问道:“什么事?”那四柱子两手往地上一扑头磕在地上哭道: “二爷二姨奶奶……没了!” 思泽怔了一怔竭力定了定神嘶哑着声音问:“什么?二姨奶奶怎么了?” 那四柱子重又道:“二姨奶奶……没了!” 思泽原本白面的脸这会儿刷的更没血色了嘴里喃喃着“没了?没了?!”一面他的身子却也晃了几晃一旁的希源随即迈前一步扶了他一把。那杏儿这时也没走远听见有事正留着耳朵听着呢这一听却已经是颤成了一团。希源更是惊疑不定他压了压嗓门厉声呵问道: “不要命的奴才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四柱子道:“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乱说这种话。人都已经被大管家运回来了逼死二姨***凶手也一起绑来了!” 四柱子口中的凶手是城里另一大户林家的大少爷林鸿侯这人是个十足的呆霸王。今天他从赌局上下来赢了不少钱就有些得意满满。其实平日里是十输才能碰上一遭赢钱统共算下来赢的钱还不抵输的十分之一不过这赌钱的人在赢了钱的时候大多是不会算这盘帐喜欢自欺。 这个呆霸王也并不例外赢了钱又去请人喝酒。灌足了黄汤出来踉踉跄跄的没走几步他就瞧见了小货摊上挑拣东西的肖府二姨奶奶赵翠蝶一面直勾勾的瞧着不走一面直夸“哪家的小媳妇真俊!”一幅油然神往的癞蛤蟆相。 一旁跟着的几个赌局朋友都不怀什么好心眼在一旁怂恿“管他是哪家的林少爷看上了还不赶着给送上门嘛。”林鸿侯这种人行事是没有任何尺度可言的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有人在一旁壮胆又兼喝了酒他更无所顾忌了。他把赵翠蝶拖到无人的巷道里便动手动脚起来。 赶上肖府的大管家带着两个家里的佣人赶着车采办年货经过。街上有知情的人就上来跟肖家的余管家说了让他们赶紧的去救人。赵翠蝶被肖家人弄出来的时候是蓬乱着头衣衫也被撕扯的凌乱不整。 巷子口围堵了一圈子看热闹的人。她一眼望出去那些人对着她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的嘀嘀咕咕咕咕唧唧。她觉得他们是在说自己能有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虽然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不过她因为长的好心气儿就高当街出了这种事薄皮薄脸的她再也经受不住。管家见她不哭不闹一脸沉寂也就没多去留意她会不会想不开、寻短见忙着和佣人吆五喝六的驱散那些围观的人。心高气傲的赵翠蝶这时候表面上沉寂心底里却已经是满腹委屈。而这个时候耳朵偏偏特别的灵光她真真的听见两个婆姨的冷言冷语: “自己要是个庄重的也不至于招惹上这种事了。”“听说是个给人家做小老婆的这种女人能有什么好货色。”…… 赵翠蝶听见这些话不知怎么之前一直积压在心底里不肯表露出来的对丈夫的埋怨都蜂涌了上来。她心想:“要是他态度强硬一些和那个大老婆离了婚何苦要我给他做妾来受这份委屈;如今我遇到了这种事他还能像之前那样对我吗?也是很难说的了吧。”…… 也大概是‘鬼迷心窍’了她想起自己的种种委屈不知道是为了以死来泄她对自己丈夫的怨恨还是在向那两个婆姨示威她一回身冲着墙根下一口石磨盘上一头撞上去了。 “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这句诗引自《红楼梦》)可怜她这么一个敏感脆弱的灵魂就这么一朝消散了。 余管家也吓出了一身冷汗上前一探已经气息全无。当着街面上这么许多人身为肖家的大管家无论如何也是把逼死姨***凶手给抓了。当场就呵命绑了林鸿侯。 思泽抱着赵翠蝶渐渐凉下去的身子再难相信这都是真的。早上起来的时候还有说有笑怎么说没就没了呢。那一种最为原始的凄寒紧紧包裹着他他骤然觉得自己的身体里被抽掉了大部分自己也恍恍惚惚死了大半了。 肖家主要是经营茶叶和木材场的生意在六安城里有几家大铺子。肖二爷思泽却自来从不参与做生意他自小就专于读书大学毕业之后就留校作了一名教员。死了的这个就是他在那个城里结识的是一个同事给牵线介绍的。思泽的正室太太比他年长三岁当地有俗语说‘女大三抱金砖’是家里人在他读书时就定下来的亲事在他毕业那年娶进的门思泽对她谈不上感情。作了教员之后更是住了校常年不回家。他的同事见他常年孤身度日以为他没有妻室有一回借口拉他去亲戚家里蹭酒席吃就把亲戚家里的一个最小的女儿翠蝶介绍给了他。赵翠蝶也是进过新学堂的。她和肖思泽两个拥有很多共同的话题情投意合。为了和翠蝶正式结婚思泽本来是要和原配离婚的。 不过离婚在当时还是令家族蒙羞的一件丑闻迫于自家和原配娘家的双重压力还是做罢了。赵翠蝶是崇尚至纯爱情的一心一意要嫁思泽不计较名份甘愿受屈不办理正式结婚自愿做了肖思泽的姨太太。赵家人见思泽的正室并没有子嗣想着自家女儿虽是个二房却有思泽向着以后不愁子嗣兴旺只要有了子嗣分家产时自然就吃不了亏这门亲也就做成了。今年冬天趁着学校里放年假思泽是第一次带她回老家来阖家团圆。谁也没想到会突来这一场变故。 也许这种建立在理想之中的完美爱情娇艳如一朵花脆弱也如一朵花本来就是经受不住真世俗考验的。 注定了只会是一袭美丽的泡沫。 二、卖身,一纸契约 林呆子被绑的像一个畜牲被撂在柴房里滚的满身稻草木头屑子灰头土脸的。肖希源走上前冷冷的一张面孔一言不狠狠踹了他两脚。林呆子痛得嘴里骂骂咧咧。希源也不说话林呆子骂一句他就踹上一脚。 希源走了出来沉沉不语的掏出手帕来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子。管家走上前问道:“三爷准备怎么处理这个林呆子?”希源却只是凝神不语。管家又道:“可是要赶紧拿个主意了林家一定是会来要人的。到时候是给还是不给”顿了顿又走近几步低声道: “听说林家有个舅老爷在驻军里头是个有实权的。――这年头带兵的跟土匪也没什么两样可是不好惹的主儿。” 希源冷笑了一声。道:“照您老的意思就这该无声无臭的把人给放了。任他们欺负到头上来甘心情愿的给人做龟儿子。” 管家瞅了瞅他阴沉沉的脸色没敢再说下去。他了解这少主子的脾气是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管家离了三爷希源直奔肖府老太太那院儿去了。当时他是迫于形势不得不当街绑了逼死肖家二姨***林呆子。等到弄清楚了这林呆子的底细背景他又开始担心事情闹大了他自己也是脱不了干系。肖家的老太太素来是只求自己清静不太过问家里大小事务的。不过如今肖老爷不在家免不了也要适当的出面撑撑大局。而这个老太太一直以来因为都被二爷的正室二奶奶撺掇着被耳边风吹多了对那个‘狐狸精’似的人物也谈不上什么喜欢自然也不会因为她的死生出多少怨气来。 不多会儿就有人来请希源过去了。刚走到屋前希源就听见了管家的声音“赶上老爷不在家老爷要在也跑不了这个路子去。二爷三爷毕竟是年轻气盛还忍不了事”。希源心里头这时候也已经猜到了七八分。管家见他来了立马住了嘴不声不响的低着脸两眼只管盯着地。 希源一撩袍襟子一面跨过门槛一面朝堂上端坐的老太太朗声叫了一声:“妈!”又一眼瞧见老太太边上站着二奶奶也随即淡淡的道了一句:“二嫂子也在呢。”二奶奶石秀芬从眼角里瞅了瞅希源似笑非笑的道: “难怪人说‘上阵父子兵’你二哥才死了一个小妾就把你忙成这样。” 希源也不做声只是默然在堂下站着。他从来不屑于和一个妇道人家斗嘴。 正在这时又一个人慢慢来了正是二爷思泽。他苍白着脸整个人俨然失魂落魄了更掩不住眉宇间那浓浓的一团悲戚。思泽走过来时希源转脸去朝他看了一眼又默然的转回脸来只是他坚毅的嘴角却已经硬成了一条线。 思泽萧然的立在堂下低垂着脸半晌才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妈您找我。” 老太太用眼斜睨着二爷心想:“哭丧个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死了老娘呢!”又咳嗽了两声才慢声慢语的道:“事情的前前后后我都知道了。这人你们也打了也出了气了。依我说年关到了能少一事便少一事吧。不就死了个小妾嘛难道还让林家的少爷抵命不成。再说了我听讲她是自己寻死也还不是人家真真动手杀的。”说到这里老太太轻叹了一声似乎又觉得毕竟少了一条人命怎么着也得说上一句又想到她毕竟是为了名节死的便惋惜着道: “唉也真是可惜了这么一个孩子。” 说完肖老太太紧接着就道:“这事我老太太做了主了。――把你们绑来的人给送回去吧缺理的是他们家自会给个说法的。” 希源一听要放人扬起脸来就道:“妈――” 刚开口就被老太太给打断了老太太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兀自向管家道:“老余人是你绑的就还由你送回去吧。你稳重办事我放心。”管家忙就应了。说完这些老太太似乎是有意不想给二爷三爷说话的机会又赶着说:“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我老太太精神头可没你们够用。”一面由二奶奶扶着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往里屋去了。 希源迟疑的立在当地冷脸去横了管家一眼。管家只管低着头并不敢去看他。他低脸略沉吟了片刻才转身出了屋三两步追上先前走掉的思泽向思泽道: “二哥这口恶气我会替你出。” 思泽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软软的摇摇头径直走了。 希源又一刻不停的奔柴房去了管家也随后跟去了。快到了柴房门外管家紧赶几步走到希源身边怯懦着道:“三爷你看这人……老太太让我给林家送回去呢。”希源站住了脚冷着脸道: “急什么!急着去林家讨好吗!” 一句话堵的管家也不敢再催。他拿起脚来刚迈进柴房忽然一转身胳膊一伸把随后的管家给拦在了门外向他冷喝一声道:“门外等着吧!”说完‘砰!’的一声把门摔上了。管家怔了一下只得在门外候着。 林呆子看肖三爷又来了刚才被打怕了唯恐再挨打也不敢出声一对惊恐的眼睛瞪大着直跟着希源转。希源走到一条长板凳旁右腿一抬将脚往板凳上一踩伸手去摘裤腿、鞋面上粘挂上的稻草一面道:“自古千金易得佳人难求。我们府里这个二姨奶奶那可真是个……”说着才一停顿一旁地上捆的结结实实的林呆子忽然忍不住接口由衷慨叹着道: “大美人哪!” 希源一听也不多言一抡胳膊“啪!”的一个大嘴巴子就甩到了林呆子脸上疼得他脸直扭张口想骂又给硬憋了回去怕招打。 希源老着脸直瞅着他道:“那可是我二哥的心头肉他们两个是费了一番周折才成了亲却被你这个畜牲不如的东西就这么给毁了。”歇了歇忽然从牙齿缝里蹦出来一句: “我真恨不得把你给……”说着眼光就往林呆子的下身瞄去吓得林呆子是几乎魂飞魄散。眼见着希源放下腿朝自己过来了忽然急得大叫起来: “有了!有了!” “有了有了有什么了?”希源冷冷道“你是不会有的了我今天就让你断子绝孙!” “不不不是有佳人了!有佳人了!”林呆子急得杀猪似的嚷道“不是佳人难求嘛!我赔你一个佳人!我们府里就有一个是我妹子!”像这种得势横行的人在失势的时候也最是怯懦怕死他大概也是实在情急之中才生出了个没人性的馊点子。 希源听见这么一番话倒是怔了一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禁又反问道:“你说什么?” 林呆子却为自己能想出这么一个自救的法子来还有一些洋洋得意满是横肉的脸上堆上几丝笑显得更面目可憎了。他自己自然是没觉得依然笑嘻嘻的道: “赔你一个就是是我妹子我亲妹子。” 希源这才确定自己没听错冷飕飕的直瞅了他两眼心里骂了一声“没人性的东西!”林呆子唯恐人家不肯做这笔买卖忙又老王卖瓜似的嚷道:“我真是没说大话保证绝对不比你们那位差!”这会儿希源是连踢他都懒得踢了――踢他跟踢一堆走肉简直没有两样。瞅了瞅他那幅猪头相希源冷笑了一声道: “就看你也能想到你们林家的女儿能长个什么样。” 林呆子只忙着点头附和“是是”又一想不对忙又急着摇头道:“不是不是!” 这时管家听见里面有动静也不知道生了什么唯恐三爷闹出事来等不及在门外催了隔门叫着“三爷!”希源也隔着门冷声道:“您老再等会儿马上就完!”希源回过脸来眼瞅了瞅林呆子这时候他心里头已经打定了主意定要把林府的千金小姐弄一个进来出出这口恶气。他一面招了招手把小跟班小良子叫到跟前吩咐良子去拿纸笔过来。小良子走后希源便走过去站定在林呆子面前直盯盯的瞅着他。林呆子正被他看得心里直毛就听希源忽然淡淡的开口道: “你还有妹子?还没许人家吗?可别想糊弄我把已经定了人家的又许给我们家这种扯不清的是非我们可不想惹。” “我的的确确是有个亲妹子也没许过人家呢。”林呆子忙应道“她那个老妈整日病怏怏的她也整日的连屋子都不出就守着她老妈。府里的下人长年的都很难看见她别人就……”刚说到这儿就听希源忽然打住他问道: “什么她老妈?不是你亲妹子吗?想糊弄我?”说着一只脚已经伸了过去抵在了林呆子心窝上。林鸿侯急道:“她是我那个死鬼老爹一房姨太太生的”又瞪圆了眼嚷道:“我可是正出!” 希源微微点着头道:“原来不是一个妈生的难怪……”后面的话又给咽了回去斜觑着林呆子冷哼了一声。林鸿侯却唯恐人家嫌弃是个姨太太生的又反悔忙道:“别看是庶出我其他几个妹子可都没她长得好。不过想要也没了那几个都有人家了。” 肖希源干笑了两声道:“正出庶出这都无妨真要成了咱两家可就是亲家了。”林鸿侯也笑嘻嘻的道:“那是那是。”希源顿了顿却故意道:“好是好只怕你做不了主啊!” “怎么做不了主!”林鸿侯挺着胸脯嚷道“我老爹死了我可就是家里主事的!”想了想忽然又蹦出来一句:“长兄为父!”又鼻孔里气哼哼的道:“她敢不从!她敢!” 希源也不和他再多耗当即纸笔已经拿来写下契约一式两份写着“因逼死肖赵氏愿将亲妹林韵柳许给肖思泽为妾”之类的话都让林呆子按上了红指印。一切弄好后希源抛下一句道:“我可要见过了人才能放你回去。”说着扬长出了柴房。身后林呆子维维的附和着“那是那是”。 肖希源随即把按下红指印的契约交给小良子一份又交待了他一番话就差他往林府送信去了。小良子是肖三爷身边儿的小跟班平日里给他跑腿也跟着他学做生意是个小机灵鬼。管家在一旁看着也见到了那份契约心里却很没有底觉得林家不大可能会愿意吃这么一个大的哑巴亏。希源不想让管家再跑去给老太太报信以免坏了他的事就故意把管家圈在自己身边让管家陪着他一起等消息。管家见希源一时也不会把林呆子怎么样也只有先耐着性子等上一等心里暗自盘算着:等到一会儿什么结果都没有这位爷自觉没脸自然也就没话说了。 三、身世,七年之禁 林府如今也是一番地动山摇。 林家的老爷两年前就没了现在掌家的是林鸿侯的母亲林老太太。林老太太仗着有个胞弟在六安城驻军里是个团长族里头的人也不敢明着来欺负这个家也被她给纹丝不动的撑了下来。林老爷除了这一个正室又娶了六房妾但在子嗣方面却并不兴盛有三个女儿却只有林呆子这么一个儿子是林家的一根独苗而林呆子到现在也还没有个一男半女。 在林老爷死后这个厉害的老太太就把那几房姨太太都给撵了出去只有一个五姨太是例外。 这个五姨太便是林韵柳的母亲。 早有多事的人来给林府报了信。当林老太太得知自己儿子出了事一面恨生了这么个作孽的儿子恨得咬牙切齿一面又气哼哼的骂道: “我平生最恨那种妖精似的人物专会招惹男人生出些是非!偏偏这老的小的都是不争气的种!” 林家有一个过了年关就要出嫁的三小姐允鹂也在一旁恨恨道: “让舅舅带上一帮人用枪抵着他们肖家一个个的脑门子看他们还敢怎样?” 别看这三小姐口里“舅舅”叫的溜其实真算起来那还算不上是她的舅舅。因为她并不是林老太太生的她的母亲是二姨太早几年就病死了。这三小姐最懂得捡高枝飞她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就已经是多往正室那边靠恨得她母亲没少骂她是“白眼狼”。 林老太太自然早就火急火燎的派了人去给自己当团长的弟弟李望升送信。不巧的是正赶上李望升出城办军务去了。正在林家的人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肖府派人送信来了。林府里的人看了那份契约也是颇感到意外。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就听送信的小良子说: “我们爷原也没这个意思这都是林少爷自己想出来的。我们爷说让你们家看着办真有诚意把林小姐送来了两家从此也就是亲家了林少爷就是舅爷了自然会给安然的送回来。”说完想了想又道: “林少爷这会儿还齐整着呢!不过再晚了可保不齐人还齐不齐整。” 传完话将走之时他又转回来特特的道: “我听见我们爷说要让林少爷断子绝孙什么的。”说完一溜烟走了。 那林老太太听见要把他儿子弄成个‘断子绝孙’一张焦黄脸却已经是泛青又黑了。 这个当口林家已经出嫁了的二小姐云艾听见风声也赶了回来。二小姐向她母亲道:“大哥也真该管管了做出来的事情越来越出格……” “二姐你知道死的那个是谁的姨奶奶吗?”没等她说完三小姐就剪断了她的话直直的问她道。二小姐觉出话里有话怔了一下方反问道: “谁?” 三小姐似笑非笑了一声细着嗓子嚷道: “不就是肖家那个二爷嘛!” 二小姐林云艾震了一震她的脸登时颜色都变了。竟没想到是他的!可是在惊诧之余她的心里竟有一丝快感。她紧紧咬着牙嘴角却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狞笑。她真恨不得他身边的女人都死绝了! “你们两个还在这儿嚼什么舌头!”林老太太在一旁冷脸喝道“还不快点想想办法把你大哥救出来!”她急得直哭一面哭一面道: “我这么大把年纪了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出了事还让我怎么活呀!这个家可也就要散啦!”哭着哭着忽然就见她从衣襟里扯出一条帕子来狠狠地抹了抹脸上纵横的老泪一面下定了决心似的道: “我看就这么办把那个丫头立马送过去!人家死了一个自然想赔一个过去。咱们赔了人你大哥也就没事了!” “那可是去给人家做妾呀!”一旁三小姐却忽然说道。 “死丫头你还心疼她?就不知道心疼你哥?”林老太太朝脸喝骂道“要不是你已经许了人家我就把你给送过去换你哥!” 三小姐一听这话脸都僵了又从僵僵的脸上挤出一丝笑道:“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怎么能不心疼大哥呢。只是让我们林家的女儿去给人家做妾这让我们老林家的脸往哪儿搁呢?” 林老太太道: “这个时候了还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等他舅领着人来怕就晚了人是能一准弄出来可万一真的被……”说着又哭起来一面拿着手绢抹眼泪一面哭道: “林家可就这么一根独苗你大哥也还没有个一男半女的……到时候你就是把那个肖府给夷成个平地了还有什么用呢!” 三小姐又道:“平日里那个小丫头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现在拿她去换大哥她能愿意吗?”林老太太听见这话立马就止了哭咬牙道: “不愿意?”又冷“哼”了一声道: “这可由不了她!我自有办法对付她!” 振振余音未落林老太太已经带着一行人凶神似的往林韵柳母女被拘禁的小院落去了。三小姐将要随去见二小姐还迟疑的立在原地笑着向她道: “二姐你不一起去看看?”说完摇摇摆摆的径直走了。 “绝不能让思泽娶她绝不能……”云艾竭力定了定神也随后跟去了。 林韵柳和她母亲已经在林府被拘禁了七年。这其中的缘故要从韵柳母亲说起。 韵柳的母亲姚淑嫒年轻时候原来有一个相好秦家少爷秦世梵姚淑媛是死心塌地的跟定了那个人不过最后也只是落得一个怨女的下场罢了。秦世梵举家去了上海之后就把她给抛弃了。姚淑嫒家里的人嫌恶她败坏了门风就把她送给林老爷做了小老婆后来生下了林韵柳这个女儿。但是姚淑媛和秦世梵两人之间的纠葛却并没有就此结束。就在林韵柳九岁那年姚淑嫒偶然与秦世梵再度相逢了。 秦世梵这一年是回乡祭祖。这时候的秦世梵再见到姚淑嫒见她秀丽之中又多出了少*妇的成熟风韵不禁昔日旧情又熊熊复燃。而姚淑嫒对秦世梵却是从未彻底断下情念他一回头来哄她就轻易的相信了他满口的谎言相信了他当年抛弃自己是不得已之举。当两人约定了会面地点姚淑嫒就带上了女儿林韵柳偷偷溜出了林府满心以为秦世梵这一次一定会带自己远走从此和他双宿双飞做成一对比翼鸟。 秦世梵的家里早已经给他娶了一个上海的小姐做太太。他是决不会因为别的女人得罪那一位上海太太的。只不过是想和淑嫒暂时做一对露水夫妻于孑然寂寥之际成就一段风流韵事罢了怎么可能真带她走?这种风流男人也最怕遇上这种死心塌地的女人怕沾上了身甩不掉。本来风流韵事没能做成已经是窝了一肚子火又担心摆脱不掉便推故说: “跟我也可以不过我早已是有妻室的你只能做妾。” 姚淑嫒却并不怕受这等委屈。 “这个林家的女儿不能带我是决不可能养你和别的男人生的孩子。”这个虚伪的男人只得又进一步推托道。 “可这也是我的女儿呀我不能丢下她不管。”姚淑嫒当然是舍不下百般向他恳求“韵柳很乖的决不会让你费一点心的。” 秦世梵却正好趁势推托他沉下脸道: “那你还是回去做你的五姨太吧。你我之间的情缘就此一刀两断。”说完就无情的推开她们母女迫不及待的扬长而去。 剩下这个单纯的女人却是怎么也不能理解让自己牵肠挂肚的男人为何就能这么不疼不痛、草草的结束了和自己两个人的这段情缘。一个女人被骗一次是可怜被骗两次那就真真有些可恨了。 九岁的林韵柳亲眼目睹了母亲被人抛弃的这一幕年龄尚小的她虽然还不能完全明白男女之间的那点牵扯不清的爱恨纠葛却已经无形之间影响了她尚在萌动的情爱心理。自此对于男人她持有一种宽泛了的戒备心。 母女俩没能走成又被林家人捉了回去。从此之后林老爷就把母女俩封在一个小院子里安排了人看管着。林老爷没了之后林老太太当然想这母女俩被拘禁了这么多年怎能不盼着有朝一日离开林府另一面以为放了出去多半又会去投奔旧相好自然不会遂了她们的愿照旧将她们关着。只是伙食、待遇不比从前了。底下人又多是阳奉阴违想起来就给点残羹冷饭想不起来让娘儿俩饿上一两天也是常事。这点恩典还是看在林韵柳是老爷骨血的情面上。 七年一个柔弱小女孩艰难长成的悠悠岁月。林韵柳想要和母亲一起离开林府的念想也是一年更比一年强烈。 不过她却无法料想多年的拘禁果真是要结束了只是紧接着揭开的却更是一番沉重的命运。 四、遗恨,香魂远逝 一个老妈子率先推开了门又忙退让在了一边。(.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随后走上来的林老太太还没等踏进屋子就扑面感觉到一阵飕飕的寒意一脚踏进去就禁不住打了一个冷噤――这娘儿俩屋子里冷的像是浸着冷水。这也不奇怪一来这屋子里没生炉子而且两个女人家身上又能有多大火力呢。外面冬日刚刚沉下去屋外还留着暖阳的余温比这屋子里面还要暖上一些。 堂屋里没人也没什么像样的摆设静静的安放着几样旧家具。正中靠墙摆着的天然几上一溜墙高高低低堆着一垛垛书其他什么像样的物件像是香炉子烛台之类的也没摆。天然几上方墙上挂着一幅朱红洒金的对联红纸黑墨都是已经败了色的看得出多年未更换过了。整间屋子里也是静寂寂的没有人声也闻不见人气儿。 他们这些人一时之间都被这阵势唬住了。有人嘀嘀咕咕的猜测: “不会已经……” 已经什么?他们没敢说下去面面相觑心知肚明。平日里对待这母女俩连小狗小猫都不及用得着了又担心真被自己给虐待死了。他们伸长脖子往里屋探望不过里屋门上挂着已经洗得败了色的旧布帘子也看不到个究竟。 三小姐先就忍不住了在林老太太身后口内含着笑嚷道: “四妹你有了人家了!” 话音才落却见静静的布帘子忽然一跳一个十五六岁身材纤柔的姑娘从里屋里转了出来行动举止婉转风流竟像一缕云悠悠的溜了出来正是林家四小姐林韵柳。她扫了一眼屋子里那簇人冷着脸道: “你们安静一点我妈的身子禁不住吵。”声音很轻却又出奇的有气势让人闻其声已先畏避上三分。 这时从里屋里传来一个女人刻意想要压抑住的咳嗽声却是越想压住越是咳得停不下来。三小姐搭讪的走上前一面道: “哟!这是五妈在咳吗?怎么咳得这么厉害呀!” 林韵柳可没心思搭理她扫都没扫她一眼听见她母亲咳得厉害忙又转身刚要掀帘子进去听见身后那些人也紧跟移步的声音她忙又止下了步。 “你们就别进来了”她又转回身向身后那些人道“病人可沾不了生人气!”她担心这些人又是来欺负她母亲的。 那些人不得不顿住了脚也不知该进该退。难道就让一个小丫头这么给唬住了吗?一面气都不大顺一面都转脸看着林老太太都要瞧瞧她会怎么办。四小姐也一眼瞧见了林老太太那一张老着的脸眼帘略一低垂转而又放下了些气势道: “屋子里长年住着病人气味你们也受不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她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那些人都不大敢进去了唯恐染上了痨病什么的。 四小姐挑帘子进去了。林老太太本想喝命她站住又害怕真惹急了她事情不好办少不得给忍了下来。林老太太带着一行人在堂屋等着却是心焦的厉害才等了一会儿就像是已经熬上了个把个小时了正要唤人去叫那丫头出来说事林韵柳自己出来了。 就听端坐着的林老太太冷冷道: “你妈都病的起不了床了吗?是故意装呢?还是根本就没把我这个大太太放在眼里?” “病了这么久了你们还装不知道吗?”四小姐林韵柳淡漠着神情道“要是想人出来给您请安问好那就快些给请个大夫来给我妈瞧瞧病。瞧好了自然就起得了床请得了安。” 一番话堵得林老太太眼睛里直迸火星子。 一旁的三小姐见势就自作聪明的向老太太建议道: “妈我看五妈多半是不中用了您就直接……”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林韵柳一阵风似的奔了过去‘刷!’的一个耳刮子就甩到了三小姐的脸上一面冷面喝道: “你咒谁呢!” 三小姐被打得一怔一怔的捂着脸半晌才反应过来举手就要还手过去。 “你还有脸还手!”林韵柳瞪着她冷冷训道“没人教你该怎么说话我今天就好好的教教你!” 这时刚从屋外进来的二小姐云艾忙上来把两人拉开了又向三小姐道: “三妹本来就是你不对。以后说话可要注意了。” 那林老太太冷吱吱的看着也不出声被打的不是她女儿她自然不心疼;反而顾虑闹将起来会耽误了她的正事也喝住了三小姐。 二小姐云艾一面就拉着林韵柳走到了一边。林府这么一大家子也就二小姐没出嫁前对林韵柳母女多有照应林韵柳也只认这么个二姐。只是她都不知嫁作人妇的云艾四年里的点滴磨砺已经让这个女人俨然变成另一个人了。 韵柳这时候见二姐居然也从婆家回来了就不由得觉出了些什么向二小姐道:“二姐你怎么也来了。――出了什么事了么?”林老太太便趁势指示二小姐云艾道: “二丫头你都给我明明白白的告诉她。” 云艾却只是低着脸不作声。 一旁的三小姐允鹂正冷眼旁观就盼着早些把林韵柳送去肖家给人做妾好煞煞她的威风;这会儿见二小姐不开口就又忍不住有些迫不及待了先冷哼了一声就高声嚷了起来道: “箭道街的肖家已经指名点姓的要了你了!” 林韵柳这一听不禁大大怔了一怔又听林老太太道:“四丫头肖家二爷看上你了……”刚说到这里就听林韵柳冷冷的反问道: “哪里冒出来的肖家二爷?我没听说过更没见过怎么就看上我了!” 僵持之下还是由林云艾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给她细述了一遍。林韵柳一声不响的听着一面紧紧咬住下唇直咬出了殷红的血珠子。她暗暗明白了这些人兴师动众的跑来原来是来逼嫁的!林韵柳把袖子里的手紧紧攥着长指甲挖进了肉里也不觉得疼。 林老太太见她不哭不闹的一时倒是有些讶然;一面又想这丫头平素是个心高气傲的反而担心她万一一时气不过撞了头寻了短见换不回自己的儿子;就使眼色给几个身强力壮的老妈子示意她们留神看着。那几个老妈子都会意慢慢的围堵上去。林韵柳俨然成了她们瞄准了的猎物。 林韵柳看着那些心和身板都硬的跟铁似的老妈子冷笑道: “你们这是怕我寻死换不回人还是要来硬的要把我捆起来送过去。只怕人家看见是个捆起来的林小姐还以为是你们随便抓个人蒙混他们呢!” 这时一旁的云艾却向林老太太求情道:“妈大哥他自己做的孽就该他自个儿担着何苦误了四妹妹的终身呢?” 林韵柳是难得听见这么一句人话心里窝住的委屈化了冻似的直往上涌。不过她却没哭她受委屈也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的事了。 林老太太听见自己女儿的话牙根恨的直痒痒暗骂:“难怪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节骨眼上倒跟你老娘玩起了心眼!你可是我养大的你的那点心思还当我不知道嘛自己没嫁成也看不得别人嫁过去!”林老太太冷了一眼云艾又转而直截了当的向林韵柳道: “你给我好好的嫁过去我也决不会亏待你。我看你妈的病是很该请个好大夫给好好的治治了。”说着她满屋子瞧了瞧又道:“过冬了该添的自会给添上另外我再拨几个得心的底下人替你好好的伺候你妈。” “太太……” 正说着一个虚虚飘飘的声音从门帘后传了出来。就见林韵柳的母亲姚淑嫒颤颤悠悠出来了身上也没穿棉衣刚从床上爬下来只穿着薄薄的夹袄。虚弱的身子哪禁得住这么折腾早已经喘成一团了。刚才她一直揪着心在里屋凝神听着外面这些人的一言一语这会儿是又气又悲更多的却是无奈;想自己这一生是步步走错到了到了却还要连累上自己的女儿怎不叫她心如刀绞呢。云艾忙搀住她林韵柳也跑回屋拿来了一件棉袄给她母亲披上了。棉袄里的棉絮是多年没翻新过的是又板又硬穿在身上也暖和不了多少也只能是压压风罢了。 姚淑嫒多年来心病缠身郁思盘结身子一年更比一年差到了冬天身子就更虚了最近两年每回过冬就像过一回生死关一样。 林老太太看见眼前的姚淑嫒也是吃了一惊。消瘦单薄的一个人较前些年整个的缩小了一大圈无神的黑眼珠子已经和眼下的黑晕黑成了一片。林老太太也抑制不住一阵心酸昔年的争风吃醋竟也瞬时化作一缕云烟了。如今她们都是半截身子已经入了黄土的人了唯一值得挂念的也只有她们各自的儿女了。 姚淑嫒喘了一会儿缓上了几口气便断断续续的向林老太太道: “我早就是个该死的人了……只是舍不下这个女儿才硬撑着活了这么些年……你们要嫌我活得太久了我立马就死了只求你别糟践我的女儿。”说着又是咳嗽不止。 “你也不要怪我我也是为了保住林家唯一的一点骨血。”林老太太却也叹道“你就瞧在和老爷一场情分的份上答应了这门亲事吧。” 姚淑嫒哆嗦着嘴紧抓着她女儿的手一滴没有热度的眼泪滴在了女儿白皙的手背上。她知道自己根本是无力做任何事了真恨不得当即死了免得有拖累下自己的女儿。 林韵柳见她母亲脸色惨白滢滢冒着冷汗全身都在抖。 “妈您何苦跟他们费这番口舌。”韵柳反劝她的母亲道“若为女儿着想您就要好好的护住您自个儿的身子长命百岁的活下去。您女儿还没那么容易由人来糟践!”一面就忙搀她母亲回屋。 可叹姚淑嫒那份自怨自艾的心结已经是郁结已久如今又连累下自己的女儿更是大大的加重了自己的心病。还没移开步子整个人就猝然的向后一倾昏死了过去。 林老太太也惊着了忙呵命那些老妈子上去七手八脚的把人给弄到了床上。林韵柳跪在床边一声声的唤着“妈!妈!”。姚淑嫒却已经是生志渐无闭着眼气若游丝面色苍白如纸。 此刻她单薄的一条命也薄如一张纸了什么也禁不住的了一缕风轻轻的一吹就该破了。 林韵柳见母亲这般自己也恍若空荡荡一片了。柔弱的母亲在她的心里却包囊了这世间所有的暖意。 “还不快请大夫!还想不想我去你换你儿子回来!”林韵柳回身怒瞪着林老太太叫道。 林老太太只得强压着火命人快去请大夫过来。韵柳又连骂带轰的把那些人都给赶了出去自己跪在床边轻轻摇撼着她母亲冰冷的身子哽咽着道: “妈!你一定要撑下去一定要撑下去!我一定会带你离开林家。那个让你伤心的人我也会让他跪在你面前让你打让你骂出出您这么多年的怨气……妈听见了吗?一定要撑下去一切都会好的都会好的……” 姚淑嫒闭着眼弥留之际听见女儿的这一番话滚落两行清泪…… 她这一生只爱过那么一个男人昔年的爱情美丽却凄怆。就是在他离开了她之后她也没能离开他的阴影因为她这后半辈子所承受的所有伤害都是因他而起。单只这一点就让她想忘也无法忘得掉他。如今要去了或爱或恨也将一起去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姚淑嫒忽然是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咳嗽紧接着就觉喉咙里猛然一阵腥热。床边的林韵柳见她母亲嘴角里溢出了血颤着声叫道: “大夫!……大夫!大夫怎么还不来?……” 她一面扑到她母亲身上用自己的身子去让她母亲冷彻的身子暖和起来。姚淑嫒则挣扎着抬起枯瘦的手想去最后摸一摸女儿软软的头嘴边断断续续道: “千万不能嫁……千万……不要像妈一样……” 一语未了她的手已经从女儿的头上径直滑落了下去…… 上海这个时候正在落着雨。 秦世梵立在窗前右手执着一支高脚杯悠然的晃动着里面盛着的浓艳的红葡萄酒在房间里暗淡的灯光下显得越浓厚了他漫不经心的慢慢呷着。 窗外的街上急急驶过一辆汽车哗的压碎了路面上的积水路旁街灯映在上面的一团团光影子也跟着一起破碎了。 有时候也只是有时候他也回想起自己以前的那些人那些事。…… 两辆黄包车一前一后远远的跑了过来在他家的门前停了下来。他住的这一栋房子是民初样式的老洋房。第一辆黄包车上一个人撩开雨布下来了秦世梵认出那个年轻人正是他的儿子秦潇席。潇席奔到铁门前去掀铃。很快佣人就撑着伞出来接了。 另一辆车里走出来的是一个女孩子她叫方蓉欣。蓉欣一面穿过冬天里光秃秃的小花园往里面跑一面欢愉的叫着跑进了水洼里也不管把佣人忙得撑着伞跟着她跑。雨让她感到的只有欣喜雨点打在脸上那是上天对她的宠爱。 “真是个孩子。”二楼窗前的秦世梵也禁不住笑了。 ‘叮铃铃――’ 身后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声浪突兀的震颤着秦世梵他吃了一惊将酒杯随手往窗台上一搁忙就转身要去接电话。窗台上那只酒杯并未放稳他才一转身酒杯便‘呛啷’一声粹然落地了跌在秦世梵的脚旁摔得粉碎酒汁溅上了他的裤子。 电话铃声响得更急促了。 五、允嫁,命运之始 林老太太听见姚淑嫒已经死了倒也有几分感伤喃喃念叨: “我也只是想保住林家唯一的一点骨血也并不是有心的就想迫害你们母女。”一面唉声叹气的一面又进了里屋向床边的林韵柳道: “我看你母亲也病得实在厉害如今去了反倒少遭了一些罪。你好好嫁了去我会给你母亲准备一口好棺木该有的都会有风风光光的让她入土为安。” 林韵柳却也不理只是凄凄楚楚的跪在床边呆呆的用袖子去擦她母亲嘴边的血。那三小姐允鹂也知道林韵柳这个时候是绝惹不得的也不敢乱开口说话。林老太太又捡着软的说了几句。林韵柳却只仿佛是什么也没听见似的只是不理不睬。 也不知是因为这屋子里死了人怎么的这老太太就觉得这屋子里冷得厉害就像是有一股子不知从哪里来的冷风直往身上吹着。老人家多少都是有些老迷信的这一通折腾她也已经是头疼脚疼了又扶着小丫头出了屋。 “我看那丫头是个硬骨头现在她妈也没了更是不会答应了。”三小姐在一旁出谋划策道“不如把她绑起来直接送过去把大哥给换回来!”林老太太也不吱声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忽然一抬头看向一旁漠然的云艾。 “二丫头你别以为我这个做娘的看不懂你的那点心思。”林老太太转而向云艾道“凡事也分个轻重你大哥要是万一有个什么不测咱们这一家子可就要倒了族里头想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人可都眼睁睁等着我们出娄子呢。”说到这里她沉沉的叹了口气歇了歇又接着道:“你的话那丫头还能听得进去你给我进去劝劝。真不依我可就要来硬的了。别逼着我来狠的。” 云艾听见她母亲的话也没有作声默默的就转身进了里屋去。她看着跪在床面前的韵柳又看看床上躺着的韵柳母亲一霎那间一股子恨翻腾着她的心让她压制不住的恨不得那个丫头和她那个娘一道死了! 她竭力按压了压款款走到韵柳的身后轻声道:“四妹你是怎么想的?”顿了顿低声问道:“打算去肖家吗?”韵柳却只是凄凄楚楚默然无语。 “都是这些臭男人惹出的祸端。”林云艾咬着牙道“肖家那个二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家里有老婆还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小的如今死了尸骨还未寒呢就又想找借口让我们林家再赔他一个。”说着不由得冷冷笑了一声咬牙道:“真正是个喜新厌旧的!” 这里两人在屋里门帘外三小姐正在贴着耳朵偷听呢。她听见两人这么一番话忙就跑到了林老太太身边细细禀报一番。林老太太气的霍的就站了起来很快又有些站不稳不得不坐了下去招招手叫来了两个老妈子吩咐道:“去把那丫头给我弄出来――” “我也不给你绕弯子”林老太太向韵柳道“你乖乖嫁过去我让你妈风光下葬。你要是不答应……”歇了歇接着道:“你是个聪明人你也该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硬着来对你们娘俩也没有好处。你娘生前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你做女儿的也不想她死后也还落不得一个善终吧。不如你先过去把你那个不争气的大哥换回来等你舅舅来了我一准让他再把你给弄出来。”又道: “你知道你舅舅是个带兵的救你出来还不是个轻而易举的事情。况且你毕竟也是林家的小姐我也还要顾及林家的面子呢不会真让你给他们家做妾的。” 一席话后韵柳忽然缓缓点了两下头林老太太几乎已为自己看错了又问: “四丫头你答应了?” 韵柳又默然着点了一点头。她没有别的选择。 “大妈”她忽然抬起脸来目光深锐的盯着林老太太定声道“我叫你一声‘大妈’是因为我们毕竟还是一家人不可能真就见死不救。如今我答应去换大哥回来我希望大妈你也能信守你说过的话。” “那是自然”林老太太没等她说完就迫不及待的道“毕竟你是我们林家的女儿不为别的我也要顾及林家的脸面好好的女儿送给人家做小这种事说出去让我们的脸面往哪儿放呢?你只管放心的去我一定会尽快把你弄出来!” 林老太太此时欣喜之情自不用多说难免又说了一番真真假假安抚的话。不过当林老太太看见她那一身衣服她又觉得不大称心了很有些必要换换。 林韵柳从九岁长到现在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她母亲的旧衣服改出来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这一件绣服也是她母亲早年穿的穿在她身上有些肥阔更显出她那少女的纤瘦。衣服本来就是淡色洗得多泛白了俨然就成了白色衣料子上一朵朵碗口大的牡丹花图案是瓷青色的也已经洗得朦胧了。 这一身衣服也只有更显出她素雅的气质。 不过林老太太看见她穿着一身旧衣裳就有些担心肖家人看见她这幅穿戴不肯相信这是堂堂林府的小姐以为她们拿个底下人糊弄他们倒是不肯放林呆子回来。说其为人母顾虑得多了些也是自然。不过就单瞧林韵柳那通身的气派也不是一般的庸脂俗粉可比的即使她真是个底下人那也是能唬的过去的。 林老太太回脸瞧了一眼身边满脸是得意之色的三小姐向她道: “三丫头你这件衣服是新做的吧换下来给四丫头穿。” 三小姐愣了一愣脸上称心之色顿消咯吱吱的就上了冻――一脸僵色她哪里肯!女人对自己心爱衣服跟对自己心爱的男人的感情那是差不了多少的有着极强的占有欲岂肯随意让人。却又不敢明着忤逆林老太太只是磨磨唧唧不肯脱一面心里暗骂:“怎么不让你自己女儿脱衣服给她穿还不是欺负我是个姨娘生的!” “还是穿我这件吧我瞧着四妹的身量和我也差不了多少。”这时一旁的二小姐云艾开了口一面又向林韵柳道:“四妹你别嫌弃这身是我成亲时才新做的一套也没上过几次身。”说着就忙着解衣服上的盘扣。 “我要新的没上过身的。”林韵柳却忽然淡漠着道。 “你别给脸不要脸!”三小姐一听率先道“给你个好脸子就登鼻子上脸!你还当你自个儿――”嘴边还没骂完就被林老太太一开口给剪断了。 “三丫头”老太太道“我记得你不是新作了两套嘛!那一套是不是还没上过身?” 三小姐却是撇着脸横着眼也不吱声。林老太太又转脸看向一边的一个老妈子那老妈子立即回道:“是有一套还没上过身杏黄色儿的。”林老太太就忙让她去把衣服取了来。三小姐也只有瞪着眼敢怒不敢言。 林韵柳拿上衣服就钻进了里屋去云艾也随后跟了进去。此时云艾心里头是万千思绪纠结。她深深的瞅着面前这个就要嫁给肖思泽的女人心底里涓涓流淌着的却是对那个男人点点滴滴的记忆。 “四妹你可想清楚了吗?”云艾忽然低声道“可不能因为五妈走了就一时给急糊涂了。这一去又不是明媒正娶到底算是个什么呢?遇上个好人知道疼人也就算了可万一他们家人把因为原来那个姨太太死了窝下来的火都泼在你身上你这以后的日子……” 林韵柳撇过了脸去背对着灯光暗影子里看不见她脸上骤雨一般滚出的一串串泪珠。 “二姐你只当我到了肖家可能没好日子过你却不想想我留在林府等着我的又是什么日子。”韵柳低声说“别说我这会儿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就算我拼死拼活的不愿去倘若大哥真有个三长两短她还不把这笔帐算在我头上么?就算让大哥躲过去了这一次我没能顺她的心她还不把我当作肉中刺日后就能给我好日子过么?要么存心耽搁我把我接着这么关下去。要么迟早还是会把我送了人。‘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这一句话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了。除非我死了不过还得连累下我妈不得一个善终……”说着浓浓的酸楚侵袭着她的心她的嘴直哆嗦紧紧咬住下唇她拼命克制着。忽然她转过身来抓住怔怔不语的云艾的手定定道: “二姐你知道我并不真想去给那个肖二爷做小你一定要督促舅舅赶早把我弄出来。――这个家我只信得过你。” 云艾也反握住她的手良久道:“你放心。” 林韵柳并不没有自己换上衣服却是将那套新衣裳给她母亲做了装裹。云艾看在眼里也并没开口张扬。她漠然站在一旁冷冷看着韵柳的一举一动。韵柳给她母亲收拾好就在床边坐了下去。她俯下身去抱着她母亲冷下去的身子嘴边喃喃道: “妈我知道你一直都想出了这个鬼地方。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接你出去接你出林府。” 韵柳将要出去时云艾却忽然拦住了她。 “四妹”云艾把她拉到一旁悄声嘱咐道“这些年你一直呆在府里头不知道这个世道有多么坏乱世里做女人也最是艰难。你毕竟还小更不知道男人有多坏。”顿了一顿她背过了身去。 身后的灯光在她的脸上削出了一条浓浓的阴影。她接着低声道: “我知道这个肖家二爷虽然为人师表却最是个伪善的人。你千万不要被他的外表迷住了听了他那些花言巧语一旦陷进去你可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韵柳低脸不语默然点了点头。她知道男人多是伪善的。 那个肖二爷到底是个什么样人是不是真是个虚伪的人没有人知道。在林韵柳的心里也只是一个朦胧的影子却是一个黑影子。 韵柳又原模原样地走了出去。 三小姐觉得不大对劲气哼哼的奔了过去一挑帘子往里屋床上一望脸登时就变色了。 “妈!你去瞧瞧!你去瞧瞧!”她蹬蹬蹬跑回到林老太太身边就不依不饶的哭道“这死丫头竟然把我的衣裳给她妈做了装裹!” 林老太太也怕好不容易才终于答应下来不好又逼急了她只好作罢。剩下三小姐冷冷的站在一边心想: “死丫头用不着我治你等你进了肖家自然有治你的!大哥逼死了人还不拿你算账!哼只怕一天少不了要给你一顿鞭子吃!看你还能逞到什么时候!” 此刻天已经黑了下来林老太太也是实在等不及了当即就急吼吼的指派了得力人要把林韵柳连夜送往肖府。 林韵柳迈出拘禁了七年之久的院子忍不住又过回头去望了一眼。树梢上凉挂的衣服还没收起来迎着寒风一荡一荡。土褐色的大水缸里盛的水还有一大半缸子寒凉凉的水面上映着一弯惨白的小小的冬月…… 她募然回过身艰难的迈着步子往外走每一脚踏下去都更沉似一步。冬日寂寂的冷包裹着她单薄的身子她觉得眼里有滚烫的东西往外涌流过脸颊被风一吹就只剩下了一片冰冷。 一年一年她从未断过要从这里走出去的念想――那曾是多么灼热的念想啊。可如今真的要出去了却又并不是想象之中的那番激动欢欣。未来的路会是怎样她心里唯有一片茫然与惆怅。就像眼前即将面对的这一夜注定了会是一个漫长且再难煎熬的一夜。 六、初见,身为仇人 一行人乘马车到了箭道街停脚在一个府门前。(.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撩开车前帘子披着玄色织锦斗篷的林韵柳下了马车。一级级踏着石阶走到了紧闭着的黑漆大门前她站定了脚。寂寂的寒风里两个灯笼在头上方摇曳着。她扬脸去朝门头上看了一眼那上面横着一方匾上书着大大的“肖府”字样。 这里就是肖府了。 她感觉自己刚跳出一个笼子很快却又要钻进另外一个。永远都是笼子圈着自己何时才能有个出头之日?她怔怔望着那两个字一时间心里面空空洞洞的。 在这扇厚重的大门里面的人是否也是一样的面目可憎抑或者有更为难堪的事情正等待着她――? 她不愿多想到了她这个境地想多了也是无益。 也根本不准她多想了一个下人已经上前‘啪啪啪’的拍响了门。未多时伴着后沉的‘吱呀!’一声门冉冉开了。其实肖希源也是早就安派了人在这留心候着呢。听说人来了希源和余管家带着被五花大绑着的林呆子就迎到前院来了。 高高的门槛横在脚前韵柳暗自深吸了一口气默然看了一眼抬起脚来迈了进去。绣花鞋最初落定在这深院的地上身子竟有些轻飘飘的她竭力定了一下才站住了。 林鸿侯早已是望穿了眼一眼瞧见那披着斗篷的女子不正是自己的四妹子嘛!黏黏糊糊的就嚷开了他赶着一口一口的叫着: “四妹妹!四妹妹!来救哥哥出去了!果真是哥哥的好妹子!” 韵柳应着这声音抬起脸这才看见前院里已经聚拢着一簇人。她的目光只落定在其中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身上那人便是她的大哥了。她一动未动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一对秋水眼漠然的直盯着这个始作俑者。她真恨不得上去咬下他的一口肉来却还嫌脏了自己的口。他做了孽却要她来替他消罪;更若不是他她母亲又岂会死。可这个人却是她的哥哥!若是不相干的人她可以单纯的只有恨对于他更多的却是让她感到厌恶和一种寒到骨子里的凄冷。 “肖三爷这就是我那个妹子!还不错吧?”林鸿侯眼瞟着韵柳一面讨好的向站在他身旁的肖希源说道。 肖希源没有作声脸上的表情也近乎于漠然。他瞅着那个女子院子里昏暗的灯光下看不太清她细致的面孔不过依然可以笼统看出那是一张姣好的面容。不过他对她并没有什么深刻的感觉只有一些先入为主的厌恶。因为她是林家的女儿他很容易就恨乌及屋了对林家的女儿他不可能有什么好印象。 一旁的肖府的下人却已经悄声比较开了有说“比原来那位长得还好”也有说“面目看不太清不过看那神韵似乎有些不太一般”。不过总算都没觉得令他们大失所望了反而有些少许的惊喜:“林呆子长成那样一堆肥猪肉似的她妹子却一点都不像他”。其中只有余管家倒是心疑这送来的会不会是花钱弄来顶替的人。只是他有这个心却并不会说出来只盼着事情圆满解决了也就算了。何况死得也不过是个妾送个像模像样的人来也就讲的过去了。 听着耳边纷纷的议论声林韵柳不声不响又撩起斗篷罩在了头上遮住了脸面。把那些人赏鉴玩物一般的目光挡在了外面。 林府派来主事的一个中年男人立即走前去和肖希源交涉余管家也在一旁说了些圆满和气的话。肖希源却未说放也未说不放。林府主事愁着脸不知该怎么好余管家也是不敢明说放走只好试探性的先道: “给林少爷松绑吧。” 话音还未落却听肖希源忽然厉声喝斥了一声道: “急什么!”一面他已经踱开步子走到了林韵柳身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番又道: “这的确是林府的小姐吗?可不要随便弄个人来糊弄我?” 他这一句话急得林呆子还有林府的那一干人是赌咒又誓。 “人家有心挑刺你们就是赌咒誓也没用。”这时一直默然的林韵柳忽然冷冷淡淡开了口。 这个轻柔的声音虽然冷漠却极为清雅不由得让希源的心弦略有触动。一个人说话的声音语调好比是一个人的另一张面孔也是这人身上深蕴的一抹表露。 希源再一次朝她看去凝神看着。 寒风在一点一点费力的撩动着她身上的斗篷隐约可辨斗篷里面裹藏着的是一个纤柔的身子。她略低着脸前额和一双眼睛都隐藏在了斗篷里面颊以下也罩在了斗篷映出的淡淡影子里只可辨那一张静默着的唇粉粉嫩嫩却也不露一丝情绪。 希源忽然抬起手来要去把她的斗篷给扯掉。 他的手才刚刚抬起指尖几乎已经触碰到那寒凉的面料她却忽然身子一闪向后退避开了一步。希源伸出的手不由得停顿在了半空中。她的动作那样轻盈希源甚至没有听见她移步的声音。他低下眼不自主的就朝她的脚看了过去。 那一双绣花鞋似乎是藕色的墨绿色滚边的袍子下摆拂在脚面上鞋端只露出了寸余来。 希源这样迟疑了一下才收回手来背在了身后。他也一面转过了身去漠然道:“你真若是林府小姐就这么甘心来为你哥哥消罪?” “我倒真是希望自己不是林家的女儿。”她淡漠着说似轻轻叹了一声“只可惜自己的出身却是由不得选的。”嘴边的这一句话却也勾起了她心里的万千愁丝心里一派凄然。她的声音直直冷了下去忽然道: “我是不甘心。他做的孽为何要我来抵?” “那你为什么还会来?”希源紧逼反问道。韵柳听见这么一问顿时又想起如果不是他们肖家弄出这么个人赔人的点子也就不会连累下她们母女。一念及自己的母亲她不由得悲从心来。 “如果我有其他选择的可能还会到这里来?”她冷冷的答道“还不都是你们弄出来这么一个荒唐可笑人赔人的点子这会儿反倒来问我!”说完她一转身就要走。她倒宁愿这些人瞧不上她正好免了她的祸事谁造的孽就该让谁自己去担!她这一走却是慌得林府主事的忙又拦又阻嘴里“四小姐四姑奶奶”的乱求乱叫。 希源听见她这么一番话心里是陡然一虚凝神不语了。一旁余管家赶忙上来圆场又命给林少爷松绑这一次肖希源没再出言阻止。林鸿侯也急吼吼的命令林府里跟来的下人: “还不快给爷解开!” “慢!” 又是一声断喝却是出自一个女子之口。声势之下一帮人都不禁住下了手一面都循着声看向了林韵柳。她正重又转回身来。 “烦劳拿把剪子来。”她舍弃离她较近的希源转向一旁的余管家向他淡淡道。 管家愣了一愣不知道她是要做什么并不敢擅作主张询问的神情转脸去看向希源。希源却不怕她一个小姑娘家能闹出什么事来就叫了底下人拿来了把剪刀来递给了她。韵柳握着剪刀就慢慢的朝着林呆子走了过去。林鸿侯正得意忘形笑嘻嘻的道: “四妹妹是要亲自给哥哥解绳子么?” 林韵柳也不应话走到林呆子身后。她端起剪刀却不是对准了粗绳子而是对准了林呆子袖子口就听‘哧啦’两声刀口直直的划开了林呆子的袖管。从里面的贴身衣裳到外面的棉衣一剪子下去利利落落的破开了像两片破叶子从肩头往下耷拉着露出来林呆子两只浑圆的肉胳膊。林韵柳却不肯就此停手又从后背从下往上‘哧啦’来了一剪子。 林呆子急得乱蹦乱跳求道: “好妹子饶了哥哥吧哥哥知道委屈你了!” “你要是敢动剪子不小心锥到你身上可不要怪我!”韵柳却冷声道“你做哥哥的给妹妹包办了这么一门好婚事还不准我做妹子的表表心意么?” 一旁林府主事的那人看见这一幕更是惊慌不定赶着就要上去拉林韵柳却被希源一伸手给拦住了道: “既是亲妹子自然不会伤到自己的亲哥哥。兄妹闹着玩你也要管?” 其他同来的林家的人想去拦可是面前立着一个个身强体壮的肖府下人根本不由得他们去出手。就在希源的左拦右拦之下不多会儿林呆子身上的袍子已经被林韵柳剪成了一片一片碎布条子。别看林呆子一身横肉平时因为不懂得惜养身子一味的狂赌乱嫖内里虚的很长了一身横肉却也只是虚胖而已。 这会儿林呆子满身飘着碎布条光着膀子凉在腊月天的冷风里已经是哆哆嗦嗦嗦嗦哆哆了。 肖府人无不拍手称快一团哄笑。希源冷脸横了那些底下人一眼他们都不敢明着笑了暗暗窃笑。希源自己脸上虽淡淡的两只眼睛却是盯准了披着斗篷的林韵柳暗暗琢磨这个丫头。此时余管家在一旁冷眼观看瞧见希源脸色已经缓和下来了也觉他已经将注意力多放在了林韵柳身上琢磨着这个时候这位爷也该称心如意了就上前请示放不放人。希源淡淡点了点头。当即放人。 眼见着林呆子一行人要回林府了林韵柳不由得挂念起自己母亲还留在林府唯恐这个没人性的林鸿侯记仇回去之后将气出在自己母亲身上。情急之下就听她对着刚迈出肖府大门的林呆子忽然喊道: “等一等。我还有些话要带给大妈。”她这么一句其实是说给肖家人听的担心他们跟上去自己不好和林呆子说话。果然希源示意底下人都不要跟上前。而那林呆子一听林韵柳喊他已经是先一哆嗦身子一僵不由得站住了脚来。 林韵柳走到林呆子身旁向他低声道: “大哥是不是因为刚才的事记恨妹子了?” 林呆子撇着脸只是恨恨不语。林韵柳接着道:“你当妹妹愿意才进肖家门就作出这么一幅破落户的样子么?”林呆子不由得一愣却听林韵柳淡淡道:“这还不是为了你么?你想想他们看着我这样让你出丑心中自然是大快不已。只要是消了他们心里的火气放了你还不是自然的事情。这是其一。”林呆子一面听着一面默默点头。 林韵柳又接着道:“其二他们家见我明着这么对付你自然以为我是向着他们肖家的对我又就会欢喜上几分。他们看上了我还愁不放你么?妹妹实在是担心他们家看不上我不放你回去才想到这么一个不得已的办法。刚才他们不还有意挑刺说我是个假冒的么?” 林呆子被她这一席话说的迷迷糊糊一时也不舍起来叹息着道: “妹妹就是不说哥哥也自然明白妹子你的一番苦心。”又许诺道:“妹子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救出去!” 林韵柳回身又迈进肖府站定在门槛后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却仍压不住满心的厌恶与凄寒忍不住从牙齿缝里冷冷的迸出一个字―― “滚!” 林呆子还只当他妹子是在做戏给肖家人看忙不迭的带人跑了。 剩下了林韵柳一个人呆呆的站在门后面听见‘哐啷!’一声厚重的黑漆大门又被紧闭上了又听见门闩也‘哒嘣!’插上了。恍惚间身周围似乎是猛然空了只感觉到冬夜凄清的冷正在浸透着她。 那一种空茫茫的恐惧也一起来了。 上海的秦世梵家里。方蓉欣一进门秦世梵的太太就迎了上来又张罗着让佣人拿来干净的鞋袜。蓉欣脱掉了雨里踩湿了的皮鞋袜子上溅上了泥星子也脱掉了都换上了干净的。秦太太见她进门就连打了几个喷嚏怕她淋了冷雨要着凉的又让她脱了外面沾了雨星子的衣裳拿出自己的貂大衣让她穿着。 潇席只是拿手帕擦了擦脸上、头上的雨水。秦世梵也换掉了被泼上酒汁的裤子下楼来了看见楼下的蓉欣他笑着跟她打招呼: “蓉欣可是好久没来了!” “潇席不才放假回来嘛!难道来看我们两个老古董么?咱们俩还是沾了潇席的光呢!”秦太太笑着道。 “伯父伯母可不是老古董我爸才是亘古不化的老古董呢!”蓉欣也笑着道“我前阵子也是没有时间忙着考试呢!” “蓉欣中学也快毕业了吧?”秦世梵走过去在一张沙椅上坐了下去一面又道“是准备让你爸爸送你出国去留学吗?” 蓉欣还没答话秦太太先开口了道: “一个女孩子家去那么远的地方干吗?身边也没个人照应。我看还是去香港好和我们家的潇席在一处你说好不好?” “去香港倒是好”蓉欣道:“不过我却是不想再读什么书了去那里玩一玩还是蛮好的。” 这里三个人有说有笑潇席一直两手插在裤兜里面带着笑站在一旁默默地听着也不插话。 “哎呀你看席哥哥的头像抹了头油似的。”蓉欣忽然叫道一面已经跑到了潇席的身边踮着脚去把他被雨水淋湿了的头一阵乱搓乱弄。潇席也不阻拦只是任由她闹等她闹够了才伸手去把弄乱了的头随意的理了理。 秦太太给丈夫使了一个眼色笑着道:“让他们两个年轻人玩吧再在这儿唠叨个没完该嫌我们烦了。” 院里的人已经渐渐散了也带走了喧闹耳边唯剩有风声寂寂。希源却还没有走他的目光还停留在这个林家丫头身上心里似有一些牵牵绊绊。可是她是他猎来的猎物。对自己的猎物产生怜悯的心那是万万不能的。不过…… 她那样怔怔立在风中一动不动不断撩动起她身上斗篷的风也只有更显出她的柔弱不堪。今晚这院子里昏黄黄的灯光也似透出了几分柔媚来。 希源低下了眼睛把目光从她身上收回。他是绝并不愿意对她心软的。因为她是一个女人他就更不能对她心软;女人多是毒蛇对一条蛇心软得到的也只有被咬上一口的结局。更何况他也绝不是那种轻易就心慈手软的人而对自己的猎物他只有会更加的心狠手辣。 他又想起刚才那兄妹俩不知低语了些什么疑心方才她那么一番闹是在故意做戏演了一出苦肉计。说不定送她来换人回去只不过是林府使出的暂缓之计日后可能会再利用那个舅老爷的势力迫使肖府把她交还回去。心里这样一番揣度他本来想对她说一些安抚的话让她安心住下也觉得是多余了。他断然转过身去把余管家招到身边让管家安排一个清静的院子让她住下再拨一个老妈子去看着。交待完这些话他便头也不会的走了。 剩下一个韵柳独立在风里。 她才意识到她是真的在这里了。身周围那陌生的庭院像是一个方方的盒子把她围得死死的。头顶上也只是幽深的夜幕―― 那种窒息的恐惧简直就像是被关进了一个黑咕隆咚的箱子里去箱盖子‘嘭!’的一关里面的人只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又是一个深深的庭院。 七、抛弃,生死由命 七、抛弃生死由命 那一抹苍白的寒月又往下沉了沉。(.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林韵柳朝那寒月望了一眼那月亮仿佛就要落到一处屋顶上去。那屋顶两端挑起着灰石鹿角在浓浓的夜色下都成了厚重的剪影更显得那月亮的寒白。 她正僵硬的跟在一个老妈子后面。这个老妈子是因为年关事多务杂新雇了来的。被余管家挑中照管林四小姐也是看中她和这府里各方面人接触还不多不深又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不会多嘴饶舌。老妈子木木的不言不语韵柳也丝毫不想张嘴说话她太累了。上下嘴唇粘在了一起动一动就像要撕掉一块皮下来喉咙里干得厉害咽口唾沫都觉得费力。冬天的风刮在冷冰冰的脸颊上干呼呼的脸皮像要被吹裂开了。老妈子铁板一样的后背挡在她的身前她就盯着老妈子那双穿着黑色老棉布鞋的大脚。 大脚往哪儿走她就往哪儿走。 走了一段子路前面的老妈子忽然站住了她也便跟着站住了。以为到了她就抬起头来张望却见迎面过来一个年轻男人。这人身上穿着家常穿的棉袍子夜色中面目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不知道是什么人。他走过来了她也便顺势低下了脸去。老妈子僵硬的微躬下身咕哝了一声什么。年轻男人却似乎没听见又像是根本没看见她们低垂着眼不声不响径直就从她们身边过去了。 他擦身过去时韵柳低着脸余光中只见他的一抹袍襟子和他迈过她身侧去的稳却沉的步子。韵柳又继续跟着老妈子往前走。 静夜里那人沉沉的脚步声还在她身后一步一步踏出去。 她忽然僵硬的站住了手脚虚颤得厉害猛然间她翻然想起来刚才老妈子口中称呼他作:“二爷”! 自己要嫁的莫不就是他么? 她的心深深一颤僵硬的别过脸去直直的朝后面望了过去。却只看见那个人匆匆转过月洞门去的一抹背影倏忽便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嗖嗖的风穿过那黑洞洞的月洞门…… 那个男人的确是肖思泽。他是刚和管家谈过给二姨奶奶办丧的事依然怅然若失的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老妈子身后跟着的陌生女子林韵柳。 刚刚瘫软下去的神经又重新绷得紧紧的了。一回身见老妈子已经走远了她没再顾上乱想紧步赶了上去。 老妈子把韵柳送进了一个院子。进了院子老妈子先就径直朝那间黑漆漆的屋子走了进去一捻灯屋子里才腾的一下亮了。韵柳心想这屋里不像是有人的样子应该不是那个二爷住的地方。她迈进了屋去。但是依然惶惶不安的一想起刚才那个人她就觉得自己俨然又走进了一场新的噩梦里来了。…… 她已暗暗打定了主意就说自己刚刚丧母要为母守孝。她心想那个人应该还不至于会硬着来。可是她还是不敢确定万一硬着来的话这里是人家的地盘自己无依无靠又该怎么办呢?……既来之则安之无论如何也只有冷静应变了。 老妈子出去了一会儿很快又回来了送热水来的。她把手才一探进脸盆里又忽的缩了回来心里疑惑水怎么会这么烫。其实并不是水烫而是她的手已经冰凉到了极点。绞了毛巾她擦了擦脸。一回身又看见桌子上的茶她想也没想就走了过去她真是口渴得厉害。斟了一杯茶刚送到嘴边她又疑虑了。瞅了瞅杯子里的茶水不知道会不会放了什么药在里面。她真的不能不这么担心。踌躇了一下她就伸了一个指头沾了些茶水小心翼翼的涂在了嘴唇上润了润干裂的唇也只能这样了。 老妈子出去之后她就把门给紧关上了四处寻了遍也没找到什么可以护身的利器。她深悔从家里来的时候应该藏把刀在身上的。想了想她把茶杯里的水都泼在了地上把空茶杯紧紧攥在了手里。如果万一那个人真的来了她就把茶杯摔在地上拿碎瓷片当刀使。又回到床边坐了一会儿觉得灯老这么开着反而惹人注意她就捻过了电灯又暗暗记牢了电灯拉线的位置心想着若是那人一旦进来她就奔过去把灯捻开。 林呆子一行人刚刚到府门前林老太太的胞弟驻军里当官的李望升带着一队人赶来了。林呆子见自己的舅舅带着真枪实弹的兵顿时就觉得自己高出了一大截子。这种人一旦得了势很快就又是一张嘴脸嚷嚷着要去把肖府铲平了。 林老太太已经开门迎了出来急着叫道: “我的祖宗!你还嫌给我折腾得不够嘛!我这条老命可禁不起!” 李望升这时也大概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觉得很有必要把林家的小姐再讨回来不能白送给了他们肖家;一面也吓一吓肖家让他们知道林家可不是轻易可以惹的。林老太太却愿意就此息事宁人。 “肖家不是拐了我们家人嘛!就这么忍了?”李望升问道。 “算了!肖家生意做得那么大你就知道人家没有个靠得住的后台。”林老太太叹道“而且真把人给要了回来他们家要是不肯就此罢休回头还不是要找这个冤家算账!” 老太太说着瞪着林呆子恨不得挥手朝脸给他一个耳刮子却被李望升给从中拦了下来。 “而且那个丫头弄回来也是一个搅家精弄了出去我也安生了。”林老太太又接着道“我可禁不起折腾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林呆子被肖家人打得不轻窝了一肚子的火正没处眼盼着来了救兵却不肯善罢甘休。林老太太顶着他的脑门子喝道: “该有人替我收收你!再不好好敛敛你的性子早晚要闯出大祸!到那时可就晚啦!” 李望升却在暗自盘算自己的小九九。 “那个四丫头这几年出落得越好了。就这么送给了肖家也太便宜了!”李望升向林老太太道“姐你如果嫌她碍眼弄出来之后我牵线把她介绍给我们师长。我们师长的夫人今年刚过世的正缺一个填房。这不是件两全其美的事么?姐你也清静了林家也落得一座大靠山。” 林老太太听这么一说似乎有些动心了。林呆子也在一旁连连附和着。这时一旁一直插不上嘴的三小姐允鹂听见这么一说真是有些担心林韵柳做成了师长夫人倒是比她这个平头百姓又高出了一大截忙道: “舅舅你是不知道我们家那个四丫头简直就是个母豹子母老虎会打人会咬人的厉害着呢!” 一席话提醒了林老太太。 “三丫头说的是。”林老太太老着脸道“那丫头恐怕不会答应。何况她恨我恨得要死能做成林家的靠山?不塌台就千恩万谢了。只怕是肉没吃着反惹得一身腥!――让我省省心吧!” 经这么一说李望升倒也记起来了四丫头不好惹的那一面从来也没给过他一个好脸色!而且他也看出来林老太太分明是怕再惹出事端愿意就此息事宁人。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林老太太这才注意到林呆子的衣服满身飘着破布条。她还以为是肖家人干的就兀自把肖家人一顿臭骂。林呆子却说是四妹子做的又把事情的前前后后以及韵柳的那一番‘好心’都交待了一番。老太太听了心里却不大愿意相信觉得韵柳明明就是借机报复。不过还好虽然是个搅家精总算也没白养活她这一十六年。到了还是派上用场了。 老太太拎着林呆子的耳朵进屋去了。李望升却因为可惜了那么一个好人物白送了人他这心里头还是有些痒痒的。低着脸略显迟疑的抬起脚来也将随后进屋去却忽然听有人低声叫他。 “舅舅。” 李望升微微一惊他转眼寻声细看过去。屋前灯影子照不到的那块黑黢黢的地方里款款走出来一个人不是别人却是林家二小姐云艾。 肖府里韵柳还独自坐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只听见自己费力的呼吸声和紧缩的心跳。她想起了小时候听了鬼故事晚上睡在黑沉沉的房间里就是这样的一种恐怖:大暑的天死死蒙着被毯捂了一身汗也不敢探头出去出出风只听见被单里自己呼哧呼哧浓重了的喘息声――从没有过那么可怖的黑夜。仿佛角落里到处都隐藏着一个穿着白衣脸上血淋淋的鬼…… 桌子上的自鸣钟当当当响了十下。 “哎呀时间怎么过得这样快还没觉着都已经十点钟了。”蓉欣叫道。 潇席也从沙上站起了身要送她回去。秦太太听见说蓉欣要走也出来送又吩咐佣人去叫家里的车夫准备车。蓉欣却似乎还不想走捞着秦太太的胳膊道: “秦伯母不如我们打牌吧?” “好是好只是就我们三个人哪够凑成一桌呢。”秦太太笑着道“你要是早跟我说想打牌我倒是可以打电话叫上几个平日里常在一起玩的人来陪你。” 潇席把大衣捞在臂弯里走上去道:“已经很晚了你再不回去方伯父就该担心了。走吧我送你。”蓉欣却往秦太太身后一躲探着头向潇席道:“你让我走我就偏不走。”又向秦太太道:“秦伯母你不知道我爸爸今晚又要留在医院回去也只是我一个人。” “那今晚干脆就不用回去了。”秦太太笑着向她道。 潇席也不作声他转脸去透过玻璃门望着外面想看看雨是不是还在下。可是屋里的灯光太亮了反射在玻璃门上根本看不见外面那一片漆黑门上反照出来的也是一个华贵亮丽的世界。只能够隐约听见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 蓉欣又在吵嚷着要打牌。 “不用回去可不等于不用睡觉。”潇席转过身来向她道。 蓉欣鼓着嘴扭过身不和他说话又去央着秦太太。潇席笑了笑低下脸不再说话了。 “再把伯父叫上不就有一桌了吗?”蓉欣向秦太太说。“你伯父明早还要去上班呢。”秦太太笑的说。蓉欣道:“伯父明天就不要上班了嘛!伯父不是经理吗?自己给自己批个假不就行了!”秦世梵在楼上笑着往下走一面道:“我那个外国老板要是有蓉欣这么通融我连睡觉都要笑醒了!” 潇席却并不想再陪她这么闹腾下去他想起自己还有一封信要回。 “打牌我是不在行找一个会打的佣人替我吧。”潇席向他母亲道“我还有一封回信要写。”说着正要走却被秦世梵给叫住了。秦世梵正色向他道:“你这个孩子就是爱这么认真打牌不就是为了玩嘛不在行就不能打了?”又向秦太太道:“把家里那副牌拿出来。”又笑着向蓉欣道: “我去给你爸挂个电话让他可以放心。” 秦公馆这一晚客室里灯点得通亮四个人说说笑笑的抹着牌。 对于韵柳来说这一夜过得真的是有些漫长。天蒙蒙泛明的时候她终于支撑不住一歪身不知不觉地就倒在床上睡过去了。刚朦朦胧胧睡着她忽然感觉到有人轻轻在她床边坐了下去她挣扎着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却见床边坐着的是她母亲。 她母亲就像往常一样给她掖了掖被角然后却也不说话只是不停的啜泣着。她伸出手去扯她母亲的衣袖子不停的叫:“妈!妈!别哭!别哭!――” 喊着喊着她自己却也止不住的跟着哭了…… 林府的黑漆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林家的管家提着一个灯笼先走了出来满脸厌恶神色的瞅着两个苦力肩上扛着一个棺木一前一后迈出了林家大门。棺木被放在了门口停着的一辆牛车上。两个男人把铁锹往车上一丢也翻身上车去了。 ‘咣啷!’一声响。韵柳猛然惊醒了过来。……定神一看床边却并没有她母亲……原来是一个梦。……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脸上的眼泪水还没干冰凉凉的附在脸上。窗外的晨光已经涌进了屋子里又是一个寒噤的黎明了。 床面前的地面上滚着一个茶杯。她才想起原来刚才那声响是她手里握着的茶杯滚到了地面上。她站起来弯身去捡起了茶杯。又走到桌边把杯子放进了茶盘里接着就一弯身木木的坐在了桌边的凳子上她的心里还存着刚才那个梦……此刻再回想起自己的母亲已经没了仿佛更加确定了一层竟再不容回避了。更是满心的苍凉。 有人推门进来送茶送水了。韵柳把热毛巾敷在脸上不知为何她的眼泪忽然止不住地往外淌。她用毛巾把脸擦了又擦却总是擦不干净。分不清脸上湿漉漉的到底是水还是滔滔止不住的眼泪。她想起了她的母亲不知道昨晚有没有人陪守在边上还只是让她母亲一个人孤伶伶的躺在那个冷冰冰的屋子里?…… 昨晚那个老妈子端着一只漆盘子送早饭进来的时候她拿着毛巾已经了好一会儿的呆了。收起心酸她又拿毛巾重新去擦脸可毛巾早已凉透了冰凉的猛镇了她一下。 饭已经摆上了桌子。一碗用鸡蛋、豆皮和腊肉丁做的鲜羹几个白面馒头还有两样精致小菜。林韵柳看见这些东西才忽然觉自己已经是饿的心慌了。可是她是绝不敢吃的。陷在仇人堆里她唯有心惊胆战的堤防着。谁知道饭菜里下了些什么药。乱世里死个人也是最寻常可见的更何况是她这样一个蝼蚁般的平常人物随便挖个坑埋了。太阳还是照常会升升落落。家里人来救她出去之前她唯有忍耐步步为营。主意打定林韵柳就那老妈子说了一句“没有胃口”就让把饭给撤下去。老妈子撇了撇嘴也搞不大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真当她是没胃口就端着饭菜又出去了。 “哎呀这饭菜都没动过嘛!” 迎面过来的杏儿细尖着嗓子冲那老妈子叫道。这小丫头正要去收拾东边厢房说是赵家来奔丧的人这两天就要到了。老妈子站住了脚咕咕噜噜的向她道: “嗳是没动过说是没有胃口。” 杏儿愣一下转念间她却是嘻嘻一笑。 “什么没有胃口?”杏儿尖声叫道“她哥哥逼死了人做妹妹的陷在仇人堆里自然要疑心会有人害。敢吃才怪呢!” “三爷!” 老妈子忽然咕咕哝哝招呼了一声。杏儿微微一惊忙就顿住了口别过身来一看三爷希源正走了过来。 希源走近来也不做声只是略看了看漆盘子上那些不曾动过的饭菜。静默了片余他淡淡冷笑了一声她这倒像是摆好了有人来救的架势。不过他倒要看看这样不吃不喝她还能不能挨到被救出去的那一天。 “她不吃也别浪费了。”希源一面转身一边道“这兵荒马乱的年头挣一袋口粮可都是千难万险的事!” 话音未落他早已经迈步走了。他正要出门去有几宗买卖需要出面接洽。 年关将近铺子里也是忙得如一团乱麻。思泽从不过问家里生意如今肖老爷不在家中家里的事情更是靠希源一个人了。希源十几岁的时候就跟着他父亲在生意场上跑前跑后一来长经验二来是混人缘。虽然才二十刚出头家里的生意却已经多仰仗于他。他父亲是考虑到他还年轻有时候胆子过于大了些还不够稳重不然就都要松手让他做自己颐养天年了。生意上有往来的一些掌柜、老板也都已经很买他的面子即使他父亲出了远门家里的生意他一向也都能像模像样的照料下来。这几天有几宗大买卖正等着敲板昨天府里乱腾了一天没顾得上过问。今早希源一大早起来就要去和人接洽把几宗生意谈下来。 “她不吃倒是便宜了我们。”杏儿眼瞧着希源很快的就走远了一面洋洋得意地说着一面就伸手去要拿一个馒头来吃。 “哎呀那不是二奶奶吗?”馒头还没拿到手杏儿眼角里倒先瞥见二奶奶石秀芬和一个小丫头气势汹汹的来了。 “林家那丫头是住在前面那院里吗?”秀芬一走过来便紧绷着脸问这里两个人。 老妈子磕磕巴巴的就应道:“嗳!” 秀芬随即道:“前头给我带路!” 杏儿机灵一听这话忙就伸手去把漆盘子从老妈子手中接了过来又眼望着那几人往那院子去了。 这种阵势杏儿一点也不觉得新奇。之前她服侍原来那位姨***时候是经历过几次的。以前那位性子软遇上这种事也不会对着骂对着打经常吃亏受屈也就知道在二爷面前掉眼泪最后也总是二爷哄着劝着才好了。 杏儿真是有些好奇眼前这位会怎么应付。不过二奶奶可不是好对付的这位林四小姐少不了也是要受委屈了。她自言自语的嘀嘀咕咕道: “即使挨了打你也忍着吧。原来那位还没入土呢二爷这时候可腾不出来闲工夫再来护着你。”这样说着她不由得轻笑了一声得意满满的走了。 八、错过,命运签语 八、错过命运签语 屋外的天布满了阴霾一轮冬日蒙在阴霾里失掉了耀眼的光芒像一块被烤红了毛毛生出烟来的通亮的玉。这院子里在西屋窗前种着一株腊梅空气中悠悠暗浮着清凛的寒香让这个阴霾天也更添出了几分寒意。韵柳觉得自己整个人从内到外都是寒嗖嗖的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救她出去。不吃不喝这样捱着又能捱多久? “砰!”的一声惊心的响。院门忽然被人泼气似的轰开了。 屋前廊子上的林韵柳听见这样大的动静也是一震扬起脸来望了过去。正瞧见一个脸上寒意凛凛的少*妇迈进院来。那少*妇也正瞧见她。脚下还没等站定少*妇就冷飕飕的盯了林韵柳一眼。 韵柳并不认识这个满身喷着火药味的少*妇不过从她的穿着打扮来看猜想应该是这府里有身份的人物。 “这是我们肖府的二奶奶。”正暗自揣度就听那随后进来的一个小丫头已经抬着眉毛横横的向她通报道。这少*妇正是二奶奶石秀芬。 秀芬嗵嗵嗵上了台阶走到林韵柳面前下死眼的又盯了她几眼。那眼睛里像是能射出小飞镖出来恨不能射死她。 石秀芬也是刚刚才起床房里的丫头给她梳头的时候报告了昨晚林韵柳进府的事情。她竟没料想到狐狸精才死了又来了一个。这一个消息简直如一颗炸弹炸碎了她这些天来所有的幻想。剩下的只有幻梦破灭之后的绝望。 她穿着绸子面的袄裤那衣料子通身是一种潮湿浓厚的绿大面的绿里面只隐隐藏着细碎的银色花样。那种眩目的绿让人看上一眼就觉得有些眼晕。韵柳身子本就虚弱受不了那样浓艳的刺激她撇开了目光将眼淡淡的看向了别处。可在石秀芬看来这小小的举动却意味着清高意味着压根儿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心里的那蓬火轰的一声燃得更热烈了。 石秀芬扬起手来‘啪!’的一声一个耳光甩到了林韵柳脸上去。 林韵柳怔了一怔木雕泥塑一般立在那里颤的手捂住那火辣辣的半边脸颊。石秀芬倒已经挺胸昂的径直进了屋去。韵柳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沉沉的立着拼命克制着自己。她知道这是需要她忍的时候。现在和肖府的人结仇实再不明智的事情。 那个立在院门口的老妈子看见当下这种阵势一时也没了主张早吓得掉头就跑了。跑出了院子她却又想到余管家的交待过她要照应好林四小姐这边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事情生也要去通报他一声。老妈子细想想觉得很有必要去告诉余管家一声。看二奶奶那架势明明就是来者不善别回头真闹出了什么事她可担待不了;一面想着一面就跑去找管家了。 “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呢?”秀芬重重的落坐在椅子上抽出手绢一面抹眼泪一面喃喃哭道“才死了一个又来一个!那个还没入土呢替补的都已经弄进府里来了!就这么嫌我呢?啊?” 她越说越觉得自个儿委屈越说声调越管不住的往上涨嘴里的话也越没遮没拦: “老太太嫌我嫁进肖家来这么些年也没生出个一男半女的也不看看她儿子一年到头才进几回我屋子!这种日子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还不如干脆死了算了免得这么厌烦我!” 韵柳却无论她如何闹腾只是不声不响。和一个酸妇因为争一个男人又吵又闹对她来说那是一种羞耻。石秀芬可不这么认为她的眼里只有她的男人。她见韵柳不声不响更是咬牙切齿起来啪啦啪啦的就奔了上去两手下死力的又推又搡林韵柳;一面拔高了嗓门咬牙切齿的恨恨嚷道: “这天底下的女人就都这么贱吗?才刚死了又一个急赶着自己送上了门!” 真是恨不得林韵柳是个泥人把她给捏烂了。 韵柳从昨晚开始就一滴水一粒米未进人早已经是飘飘然了被秀芬连着不依不饶的推搡了几下虚虚飘飘的连着往后退去踉踉跄跄的就撞上了身后的上头柜上。柜子上摆着的一个插着鸡毛掸子的冰纹花瓶被这么一撞晃了几晃一歪身还是‘呛啷啷!’一阵声响粹然落在了地上哗啦啦散了一地碎瓷片。 那声音听着简直就像一个女人碎了心。 地上落着一个鸡毛掸子秀芬抢上前就给攥在了手里唯恐落在了林韵柳手里似的。她把鸡毛掸子反握在手里攥着一手鸡毛手心里汗津津的。 “你以为我想来吗?”韵柳见她竟然扬起了掸子要打人忍不住冷冷说了一句“有本事你就让你那个丈夫把我送回去。我倒还要谢谢你呢。” 秀芬举着鸡毛掸子愣了一下。 “呦!还没正式搭伙过日子呢倒已经先知道抬他出来压我了!”她随即忽然嚷道“这以后还了得!”一面更加操起掸子往林韵柳身上狠命打去。 韵柳小时候也有那么一次她和哥哥姐姐玩捉猫猫。那时他们嫌她小都不带她玩不过尚不懂事的她却总是很没有骨气的粘在他们后面学他们在桌子柜子底下钻来藏去。结果她也记不清是谁撞在了一个柜子上打碎了她父亲的名贵古董。哥哥姐姐都一溜烟跑了她最小也不懂闯了祸要跑更比不上他们腿脚快被她父亲一手就给拎了起来操起鸡毛掸子就要往她身上抽。不过那一回她没挨到打全都挨在了她母亲身上。她母亲跑来了护着她把她紧紧包拢在自己怀里。她缩在她母亲怀里吓得紧闭着眼就听见一棍一棍落下去踏踏实实的抽在了她母亲单薄的身上。那是一种让人从心底里凄寒下去的声音夹着她母亲哭着一遍一遍的乞求声和她父亲可怕的咆哮…… 韵柳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那一次。也许如今的她恍若就是当年的母亲。如果真的留下来做了姨太太那她也就要步她母亲的后尘了。可是她知道那是她绝不能走的一条路无论如何。 老妈子找到了余管家可也正赶上他和二爷思泽商议置办丧事的一些具体事情。办丧事需要从账上支取钱银旁边还站着一个听吩咐的账房先生。老妈子一见这阵势尤其是顾虑到二爷也在场反而不好说话了;磨磨唧唧欲言又止的站在一边愁成一团不知道该怎么才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倒是余管家心里有数。看见这老妈子过来了他猜想定是林四那儿出了什么事情就支应了一声二爷思泽接着自己走上前去让她回话。余管家一听心想既然牵涉到了二奶奶自己反倒不好出面了。他转脸往一旁思泽那儿望了望走了过去。 思泽并不知道林韵柳进府的事情。昨天一天他几乎都是愁闷在屋子里守坐在赵翠蝶身边黯然神伤。希源因为考虑到林韵柳能不能留下还是一个问题就没支应思泽。管家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清楚三爷经手的事除了老爷还能震得住他跟谁说了都不顶用。这会儿管家需要他出面就顺势把事情大致都给说了。 思泽沉着脸听完了事情的前后。 “我怎么可能去做这种强娶的事情?”思泽神情凝重的沉声道“老三也真是糊涂了。” 思泽转而却又叹了一声现在哪里有闲心思去管这些事情。他向管家无力的摆了摆手道:“你去看看吧。”管家却很是为难凑到思泽身边表情难做的嗫嚅道: “可是二奶奶她……” 思泽沉吟了片刻明白这件事他是做不了旁观者的。从昨天到现在他也是一粒米未进了他支撑着从座椅上立起了身叹了一声“走吧。” 秀芬不知是不是打累了还是见韵柳一副任由打的架势又觉得不解恨了;上前一把扯起她的胳膊硬生生就把她给拽了起来一面骂她“不要脸的女人”一面就要去抓她的脸。韵柳只是往后退避脚下连连趔趄身后散着一地的碎瓷片‘咯吱!’一脚就踩了下去险些摔倒。人没摔倒刚才身子一歪下去衣领里骨碌碌滚出一个翠玉的戒指套着一根红绳子坠在脖颈上。秀芬忽然就注意到韵柳身上挂着的那个翠玉戒指。 看指环的粗细那应当是个男人的东西。秀芬心想:“定情物都有了还在这儿唬我呢!”登时秀目中热焰灼灼当即就上去拽她脖子上挂着的戒指。这戒指其实是韵柳母亲生前珍爱之物韵柳自然死命护着两人扭缠在了一起。这时秀芬一扭脸对一边那跟她同来的小丫头一声喝斥: “还死在那儿干吗?!” 那个小丫头正在犹疑不知道该不该上一听召唤随即也暗运了运力气跑上来扯韵柳的胳膊。撤开手的秀芬狠命的就往韵柳心口上一推。韵柳身子毕竟单薄许多狠狠跌坐到了地上去一只手刚刚好轧在了一片尖锋的破瓷片上。 心口一阵阵疼手上又是突来一阵剧痛她不禁紧皱了皱眉头登时就觉着手上有热乎乎的东西一股一股的往外淌伤口处是一种酸冷酸冷的疼。 思泽和管家已经走到了院门外。 正要跨进门里去一缕风从门里斜斜吹过扑在思泽的脸上。 思泽心里也忽然一个念动他身子一顿站住了脚。踌躇了一下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避嫌疑。这个院子他是不方便进的。他一向严于律己洁身自好对于眼前这种是非他更知道应该避嫌。府里头人多眼杂嘴杂不能让别人说他‘旧人还没入土倒先已经护上新人了。’ “我还是不进去了。”思泽转而向管家道“你先进里面看看把二奶奶支出来就说我正找她有事要商量。她闹得实在厉害的话我再进去。” 秀芬探着身子看见韵柳手上的血涔涔地往外流心里暗骂着“活该!”一面却也有些心软了连着往后退了几步一转身丢掉了手上的鸡毛掸子带着丫头就要走了。还没出屋子却见余管家来了。她本来正心虚站住了脚却强撑着作出一副脸不红心不跳的泰然。 韵柳听见又有人进来了心头一颤。 “难道是那个肖二爷?” 仓促之间她忙去从地上捡了一片尖峰的破瓷片紧抓在手里。沉了沉心她站了起来扭过身去四下里一看……却只有一个年纪较长的人那是余管家她隐约是认得的昨晚打过交道。 “二奶奶原来您在这院里呢”余管家一进院子就佯装着向秀芬道“二爷正找您商量事情呢。” 屋里的韵柳听见管家口中提到了‘二爷’一颗心也跟着莫名的颤了一颤。对于那个男人她有着一种放大了的恐惧深怕他也找到这里来了。秀芬听说思泽找她心里也有些颤颤的对于思泽她是又气他又怕他忙就走了。管家等秀芬先走了才伸着脖子往屋里望了一眼见地上有砸碎了的瓷瓶子还有乱丢在地上的鸡毛掸子乱摆乱置的椅子。他低叹着摇了摇头却也不好说什么跟着秀芬就出了院子。 思泽听见秀芬的说话声了她正在问管家:“二爷找我什么事?” 他背过了身去。对于他这个结妻他是看一眼也懒得看。秀芬出了院子看见了思泽也来了倒是愣了一下。就见思泽反剪着手背对着她冷冷淡淡向她道: “你大可以不必耗费这些精神。我是不会纳她做妾的。” 思泽只跟她说了这一句便转而叫上管家两人一道走了。一面走思泽一面和管家商量送林韵柳回去的事。秀芬撇着脸心里恨恨的却也什么都不敢说。等到看见思泽已经走远了她才恨恨的嘀咕了两句: “不让我耗这些精神你以为我想这样吗?” 一面委屈着一面她也垂头丧气的走了。 阴霾不知何时已经散尽了冬日暖阳已经突出来了赤亮亮的斜斜晒着半壁。他们两个一个在前走在亮亮的太阳光里;一个在后还身在太阳没能照到的冷影子里。 普天之下又何止只有这么一对哀怨夫妻。 韵柳从身上抽出一条手绢去包伤口。老妈子一边归置桌椅一边随口叨叨着。韵柳忽然就听老妈子说: “刚才二爷也一起来了只是没进来。” 她吃了一惊。她正拿手绢扎手但是因为是一只手操作包来包去总是打不上结。偏是越心神不宁越是包不好。老妈子见她怔怔的不声不响手上血汪汪的就皱着眉嘴里咕哝了一句“心真狠”一面忙上来帮手。韵柳却硬央着她去看看他们是不是真地走了。老妈子也不明所以只得又走到院门口去探头看看。 院门外的夹道上已经没有一个人影了。只有寂寂的过道风。 韵柳听说他们是真的是走了紧绷的身子忽的瘫软了下来。刚才被秀芬那么一顿打当时没觉着什么现在她才现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简直有些支撑不住了。她歪歪倒倒的就进了屋和衣就躺到床上去了。一躺下去却再想翻个身都觉得吃力脑袋重的抬不起来口鼻里又干又燥干呼呼的像要喷出火来。伤口上的疼也是干裂裂的好像比先前更疼了许多倍。隔着一个门帘她听见堂屋里老妈子正用扫帚在清扫那些碎瓷片。‘坷拉坷拉’的声音直往脑子里灌。韵柳听了那干拉拉的声音就觉得烦躁简直难以忍受。过了一会儿声音没了她也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上海。蓉欣听见有人敲门才慢慢醒了。她从被窝里探出头来闲闲的伸了一个懒腰看见窗外的天光已经很亮了。 一束暖阳正透过窗子照在她的枕边上。 敲门声还在有间断的继续着蓉欣听出是秦太太的声音“蓉欣醒了吗?披上衣服来接你爸爸的电话。”已经是上午十点钟了电话是她爸爸方承锦从办公室里打来的。蓉欣一接起电话方承锦就在电话里嗔怪道:“你这个丫头在人家家里也好睡到这个时候!” “我昨晚上很晚才睡得嘛!”蓉欣争辩道。还没完全睡醒掩着口打了一个呵欠。 “赶快收拾一下就回家去吧。”方承锦带着半命令的语气道。蓉欣嘴边上唯唯的答应。方承锦又嘱咐了一遍:“千万不要人家一要留你吃中午饭你就又留下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该有个分寸了。”蓉欣这边连连点着头连连应着。接完电话她出了书房却看见潇席的房间门是虚掩着的就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在看什么?”她正站在门边探着头往里看还没见到潇席的身影却忽然听见身后一个人的说话声。她吓了一跳。扭过身一看潇席居然就站在她的身后。 “你怎么鬼鬼祟祟的站在人家身后头?”蓉欣撅着嘴叫道。 潇席见她惊惊咋咋摸着心口往后退了一步站直了身子才道: “我进自己房间怎么是鬼鬼祟祟倒是你在这儿看什么呢?要看就进去好好看。”他探身去敞开了门一面说:“好好看个够吧。” 门边的蓉欣张望着便往里走。身后面的潇席却才注意到她身上还裹着睡袍忙又把她拉了回来。 “刚起来吧?快去洗脸换了衣服吧。”他说着就把门随手又给带上了。 “你这人真是奇怪一会儿让看一会儿又不让看。”蓉欣道“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我一定要看。” 她要去开门潇席却又不好明说要是被佣人看见她这副样子出现在他的房间里说不定会传出难听的闲话来。他只是笑着道: “我是怕你进了屋在镜子面前一照会吓到你自己。看你蓬头垢面的样子快去把脸洗一洗吧。” 蓉欣果真信了捂着脸扭身就跑了。 潇席看着她一路跑开了的身影轻叹着轻摇了摇头开门进房间去了。 九、缘分,欲断难断 一只手干裂裂的疼得厉害刚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的韵柳不禁把手拿起来一看。手上竟扎着一条手帕上面斑斑驳驳洒着一些血渍子…… 一旁的周妈见韵柳醒了就弯身把她的一双鞋给摆摆好。一直起身看见韵柳盯着手呆呆的怔不禁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四小姐老太太正等着呢。” 韵柳转过脸来盯着她了一会儿怔意识才完全清明起来慢慢记起来那些事情以为是可怕的乱梦原来不是……她再一次被提醒了一遍所生过的一切简直就像是心口上又被刀划了一遍。 一阵窒息的痛。 她幽幽叹了一声一面就把脚探进绣花鞋里去忽然就想起来了什么抬起头就直直问道:“周妈刚才你说什么?” “老太太差人来说要见四小姐呢。” “老太太?”韵柳心里一惊难道是大妈他们来了来救她了?“哪一个老太太?” “肖府的老太太呀!”周妈却忽然道。 “原来不是――”韵柳轻叹了一声心里不禁惘然整日整夜盼着林家那些人来救她可丝毫动静都没有。韵柳这样呆怔了一会儿才想起肖老太太要见她的事。她心想:“不知是为什么事情呢?――不管为什么事我也不能显得怠慢了不然在这肖府里日子就更难过了。”一面想一面就一起身眼前却猛然一黑差点就歪身栽了下去。一旁的周妈吓得忙就扶住了她。 “嗳呦!这么烫”周妈一碰她的身子简直烫得像团火似的失声叫道“该不是高烧了吧!” 韵柳扶着额头竭力定住眼前的眩晕。周妈低声的咕哝了一句:“要不我去回一声说你病了吧。”韵柳没有作声。她心想:“只怕人家以为我是装病不肯过去。而且不管怎样我也要去看看这老太太对这件事是什么态度。”这样打算好她试着再站起来却浑身都使不上劲。她默然了一会儿想起自己以前在林家挨打受骂是常有的事情。有一回被自己父亲丢到墙上去头上撞了一个血窟窿又被连着饿了两天都挺过去了。 “那个时候一点都不觉得苦。现在怎么就这么没用了生了一点病就连站都站不稳。”她心里暗暗思忖。她觉着一定是自己觉着自己可怜了。自己要是觉着自己可怜还不先从心底里就软了下去。她坐在床边竭力定了定;暗吸了一口气也不要周妈扶自己站了起来。 韵柳到了老太太那儿看见秀芬还有管家都已经在了。还好并没有那个二爷的身影。 肖老太太是从秀芬那里得知这件事情的叫韵柳过来也是想说一些体面话然后就让人把她送回去。老人家并不想争气斗怨求得是平平安安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可是一见了她的面老人家心里却起了变故了。韵柳不施粉黛衣着淡雅朴素举止言谈也大方得体。老人家多是喜欢这样素雅的姑娘比死了的那个赵翠蝶又大方又稳重;又见她腰盘生的好以后定是个能生养的好媳妇这一点又比那个进门这么多年一直肚子鼓不起来的二媳妇生的要好;一时竟又不舍得放她回去了。 这个肖老太太这个时候最挂念的就是肖家的子嗣问题。二儿子结婚几年了一直都没有个一男半女。三儿子又是一直不肯娶。 老太太又只字不提要送她回去的话了心想“她要是自愿进肖家门给老二做偏房倒也是一桩喜事。”打算先试探试探她的口气如何。 “咱们肖家大门大户的要娶人进门从来也是三媒六聘何时像这样偷偷摸摸过?”老太太看着韵柳慈眉善目的道“真是委屈你了闺女。(.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老太太说着就伸手让韵柳走到她身边去亲亲热热地去拉她的手。韵柳刚才一直把有伤的手缩在袖子里这会儿老太太却去牵她的两只手根本不由她藏着掖着。手上虽然扎着一条手绢子血渍却已经浸透了薄薄的绢子赫然一条红印子老太太一看心一揪脱口道: “哎呦!这是怎么弄得?” 秀芬本来正在琢磨老太太方才那句话这会儿猛然一听老太太惊咋的声音也是被吓了一跳心想:“她还不借机告我一状!” 底下站着的几人心里也都明白。管家自然不好多嘴只是低着脸从眼角里往二奶奶身上瞄了一眼。秀芬依然僵硬的硬撑着摆出一幅理直气壮的神气。老太太方才已经从底下那几个人的神色里猜出了七八分而且自己那二媳妇是个什么人她心里怎能没数。不过老太太要是当着外人面明说自己的儿媳妇自己脸上也没光。她也便顺势不去戳破于是就责难起余管家怪他怠慢了家里的客人。 其实这时候思泽就在屋外。 老太太也把他给叫来了。本来上午知道她的事情之后他就让管家送她回去的。不过管家却推说人是三爷费心设计弄来的要送回去也得三爷点了头这么背地里给送回去了三爷回头算账找的还是他这个管家。余管家也是因为看出来了三爷是不可小觑的。上次他去给老太太报信三爷已经很不高他的兴了。他可没那个胆子再得罪希源第二次。 思泽刚过来听屋外一个老妈子说林家四小姐也来了他是打算转身走的。他想老太太既然插手了自然是要放人的他也没必要再出面了。不过将要走时却又正巧听见屋里正说她伤了手他又不自主的站住了脚。他当然知道那是秀芬弄的。那一刹那间他下意识的几乎就要进屋去恍惚间还以为自己要去护着的是翠蝶翠蝶生前也没少像这样受秀芬的委屈。刚动了动腿他才猛然意识到翠蝶已经没了。 他的脸瞬即呆了一下痛苦随即慢慢的在他的脸上弥漫开来。他缓缓闭上双眼将痛苦紧紧压进心底。嘴边一声沉叹他凄然的又掉转过身。 “这是与余管家没有关系怪不上他。” 脚下步子刚迈开一步耳边忽然听见屋里传出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思泽迟疑了一下很快意识到这说话的人应该就是林家那个四小姐。这个声音不知怎么的就有一种吸引人的地方。他不由得顿住了脚想听听她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屋内韵柳说着目光也随之缓缓移到了秀芬身上去。秀芬只当她会借机数落她低下眼去脸上神情却有一些些恨恨的。韵柳顿了一下淡淡收回了目光。对这个酸妇她其实只有可怜的心。 “是我自己喝水时不小心摔了杯子正赶上二奶奶进屋来我一慌就把手给划伤了。”她轻描淡写的道“老太太您不会怪我砸坏了您府里的东西吧?” 屋外的思泽也都听见了。他缓缓抬起脸来这一向暗淡的脸上竟微露出了一抹笑意。他心里对这个淡然大度的小姑娘油然生出了一些些不同的感觉来。转念之间他却忽然又想起了另一个女人来林家的另一位小姐他曾经的初恋林云艾……一抹愁云又浮上了他的眉宇间。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是不是注定了的不能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在一起起初的云艾嫁作他人妇现在的翠蝶又……思泽这一时间满心的凄惶。 屋里老太太咧着嘴一双眼睛笑意盈盈的直瞅着韵柳。老太太见韵柳故意为人遮掩护住了秀芬的面子也是给她这个当家的老太太留了几分面子。 “碎碎平安碎碎平安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嘛!”老太太笑咧咧的道一面又托起她的手细细瞧了瞧转而唉声叹气着道:“只是流了这么多血真是让人心疼。大冷天的伤口好起来也慢。”老太太一面说着话一面这样握着她的手却越来越感觉着她的手烫的像团火似的就去探了探韵柳的额头立即脸色一正嗔怪道: “烫得这样厉害。――这孩子自己病了都不知道!” “周妈也说是病了”这时管家也在一旁顺势道“四小姐听说老太太要见是硬撑着才来的。” “既然来了肖府自然要来望一望老太太”韵柳却道“这本是做晚辈的该进的礼数。” 老太太一听这话把韵柳往自己怀里搂了楼忙就让她回去吃药休息。韵柳这时候也在考虑要不要求肖老太太放她回去。转念她又犹豫方才一直都是只字未提要放她回去的话只怕这老太太也是巴不得自己留下来给她儿子做小老婆。对她这样爱护目的也是在安抚她为了让她安心留下来。这样看来提出来反而让自己陷入尴尬的境遇与自己不利。 韵柳决定再忍一忍。她始终觉得林家的人是不会不管她的他们一定会信守诺言来救她出去。 秀芬赌气留在老太太屋里没走。起先明明说得好好的要把人给送回去怎么见了人就变卦了提都没往上提简直变得比小孩脸还快呢一时一个主意。老太太见秀芬皱着脸也明白她对自己这个婆婆有意见。老太太却不说那些话只叹了一口气道: “你也跟人家学学该怎么做人。” 秀芬听见老太太这么说心里更觉得委屈。 “这么快就看不上我了。”秀芬心里暗想“真是看不出来早上看那丫头像个闷葫芦似的多一句话没有她倒是会比我会做人还没正式进门就先讨好上婆婆了。”又想起自己平日里对老太太是费心的孝顺服侍如今却还是帮着别的女人真是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 老太太斜眼睨了二奶奶一眼神色中闪过一些称心如意。这老太太其实也是想借机锉锉她这个媳妇的娇纵气焰。这时候老太太才缓和下脸色道: “好啦!我对她好那也是做给她看的你当我真是老糊涂了姓林的那家人能养出来什么好闺女!再说思泽即使真纳了她做妾你不还是长房嘛!放心有我给你把关呢!她掀不起大浪头!” 这个肖老太太可不真是个慈眉善目的普通老太太。虽然觉得林韵柳的确很有些可人疼不过却更觉得林家那样的家教下不会养出什么善类出来。老人家认人识人多是要看这人出生背景的。只是纳个妾却也并没那么多讲究真能留她下来做一房姨太太为他们肖家开枝散叶也是最好不过的喜事了。 秀芬听那意思还是要留那丫头下来她心里也明白还不是因为她没能给肖家生个孩子。一个不生孩子的妻子在婆家是不可能有稳固地位的。可是生孩子又不是她一个人就能做成的事。她心里还是很委屈。 思泽早韵柳几步走的。韵柳刚迈出了老太太那院子院门思泽也刚刚一转角身影没入了斜对面的一道月洞门里去。韵柳因此并不知道思泽其实刚刚来过。 凄惶的思泽心事沉沉的往回走。他真是可怜他自己。他是有妻可是和秀芬那样一个妻在一起只会让他更孤独。人这一辈子若是一颗心一直孤寂着活着该是可悲的吧。也许他真将孤寂下去了―― “四小姐!四小姐!――”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老妈子慌慌张张的喊叫声打断了思泽的思绪。他顿住了脚步身不由主的转回身去急急迈开步子转过一道门猛然看见的却是地上竟躺着一个女子。有一个老妈子蹲在旁边正试图叫醒她。看样子那女子是昏过去了。其实韵柳实在是病得厉害等她硬撑着终于从老太太院里出来顿时就觉着简直是天旋地转不由自主的就倒了下去。 思泽并没有见过林韵柳。不过从老妈子的叫声中他也猜出这个昏过去的女子就是林韵柳了。这种情况下根本容不得思泽再去多顾虑些什么。他当即三两步奔了过来弯下身去把昏迷中的韵柳从地上捧进了自己怀里去。乍一看见这陌生女子的脸他怔了一下。她雪白的脸因为高烧而透着红晕自有着一种柔媚;而躺在他的臂弯里只是人事不知的她也只有更显出纤弱不堪来。思泽的心也不禁动了一下。他一把横抱起她一路急急迈着步子把她送了回去。 只是昏迷中的韵柳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 天将黑的时候思泽趁着她吃了药之后睡着时候又来看她。进了屋他就放轻了步子深怕吵醒了她。在她床沿上轻轻坐下去他拿手去微微试了试她的额头还好已经不太烫了。 他仔细的端详着睡中的韵柳。身上盖着湖绿的锦被更衬出熟睡中的她静雅飘逸如一朵池中睡莲。之前他听云艾说过这个妹妹知道她的一些事情。那还是四五年前她还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现在倒已经长成了一个窈窕淑女了。几年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而他兜兜转转竟又走回来了还是一个寂寞的人。 而如今的云艾呢?不知道过得可好? 他从床前站起身走到窗前。黑夜正在往下沉寂寂的寒夜又要来了。他知道云艾此刻应该是在一个点着灯的温暖的屋子里身旁也许还围着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想到这里思泽不自禁的微露一点笑。但是那笑很快便僵冷了。――因为那却不是他的妻不是他的孩子。她是在另一个男人的家里。 他深叹了一声。真的不愿再想她了唯有痛苦了。他转过脸来目光落在了床上的韵柳身上。这黑沉沉的屋子里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一个女孩在。――一股暖流流淌过他的心间温暖着他孤寂的心。 希源这时候才从外面办完事情回来。 才刚进门就听见一个人远远的跑了过来希源不由得顿住了脚。又转出了门站在一级台阶上打量着那人。这人裹着黑乎乎的棉袄棉裤打着绑腿脚下一双黑布鞋像是给人跑腿的伙计。没等肖希源开口家里看门的底下人已经冲那人问道: “干吗的?” 这时的肖希源已经注意到那人棉袄的衣襟里揣着一个黄皮纸的信封没等那人答话已经先道: “送信的吧?” 见那人应了希源就把手伸了出去一面就随口道:“拿来吧。”可手伸出去半晌那人却不但没把信拿出来反而又往棉袄里揣了揣仿佛怕谁抢了他的。 “嘿没眼力劲的东西这是我们肖三爷!”看门的看不过去了叫道。 “我们姑奶奶交待了要把信亲手交到四小姐手上。”那人低着头很是为难的低声道“等见到了人当面交信。” 希源一听是送给林韵柳的信倒有些吃惊。 “你是林府的?”希源问“你们姑奶奶又是谁?” 那人踌躇了一会儿方支支吾吾的道:“是李府的大少奶奶让送的信。”希源不耐烦道:“问你们的姑奶奶是谁?怎么又出来一个李府大少奶奶?”那人又疑虑了一会儿方吞吞吐吐着道:“就是林……林府的二姑奶奶也就是李府的大少奶奶。”说着战战兢兢的抬眼去看肖希源的神色。 希源心里明白过来这人是不敢说自己是林府来送信的。他不着痕迹的淡淡冷笑了一声转而显出一副很豁朗的神情朗声道: “原来是林府的二姑奶奶早说不就完了。”一面说一面他又伸手去要信道:“我代为转交就是了很快就是亲家了还这么信不过吗?” 送信的人显得很为难的样子狠狠地低着脸低着声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二姑奶奶交待了要见到四小姐的面当面交信。” 希源一听冷眼瞅着那人心里暗暗道:“我就不让你见你又能怎么着?”他绝不是那种愿意轻易让步的人越见林府的人遮遮掩掩不让他接信他越就要是看看信里都写了些什么。 希源给一旁自己的小跟班小良子使了个眼色。 “那好吧”希源道“小良子你就跑一趟去给四小姐说一声。” 小良子立即会意急冲冲的就跑了进去。跑到里面却并不真去找林韵柳他在一个角落里待了一会儿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又故意装成一幅气喘吁吁急着跑来的样子。一迈出门大着嗓门就嚷道: “林四小姐正陪着老太太吃晚饭呢。”小良子说“四小姐听说自己家里头来送信就说要过来。不过老太太就插了句嘴说‘大冷的天还得跑到前头去拿信叫人递来不就行了。刚吃了热东西回头吹了冷风就该着凉了。’四小姐大概是觉着不好违了老太太爱惜的心也就没过来让我把信给递过去。” 送信的人乍一听这番话心里很有些吃惊――四小姐在肖家竟没像家里人想的那样在这里受委屈。不过吃惊过后他还是把这当成了真事反而没敢去信另一个可能性――人家就是特特演了一出小戏来骗他的。不过他大概觉着没能见着人怕回去不好交差依然迟迟不肯把信直接交出来还有些犹犹豫豫。 希源也看出来了。 “既然四小姐让你把信递过去那你就快点给送去别耽搁了。”希源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向小良子淡淡道。说完一转身就往门里进一面闲闲的丢下一句: “大冷的天我不在这儿耗着了。” 那人抬起脸眼睁睁望着希源进去了。小良子又走前几步凑到那人跟前向他道:“四小姐让递信过去呢快拿来吧。”那人却两手死死捏着信皮露出为难的神色道:“可是姑奶奶交待了要见到……”未等他把话说完小良子猛拍了一下他的肩头打断他道:“你不就怕没见着人回去不好交差吗?刚才不说得很清楚了嘛!你回去照样说一遍不就行啦!这么冷的天你在这儿受冻我也得陪着你受冻。都是给人跑腿办差的哪有你这么死心眼的。”说着已经眼疾手快的从那人手里把信抽到了自己手里一面就拿着信跑上了台阶又回脸丢下一句: “我这就给四小姐送去。”说完一闪身进了门去。 希源正等着呢。从小良子手里接过信嘿嘿一笑道:“你小子可是越来越长出息了。”一面拿着信就往小良子的脑袋上去拍了一下。小良子应着那一下拍一缩脖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 “我这点本事还不都从三爷那儿学来的。” 希源淡笑了笑随口一句:“马屁精。”他心急看信已经拿出了信瓤展开看了。 信是林云艾送来的她送这一封信来自然也有着她的一番目的。 希源看完信后连连冷笑了两声。 十、作弄,这可恶的人 “四小姐病了吃了药已经睡下了。” “病了?”质疑的一问顿了一下又道“真的病了?” 昏沉沉睡着的韵柳不知怎么猛然就醒了耳边听见院子里有说话声而且竟有一个清朗的男人的声音。 ‘嗡――’韵柳只觉得自己睡沉沉的脑袋像是被人猛击了一下一刹那间她的意识完全清明了。几乎下意识的她倏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一颗心突突突的狂跳着――她总是担心二爷会冷不丁的出现特别是晚上。在她的印象里二爷根本就是一个粗野可怕的男人。韵柳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力气不一会儿工夫已经把衣服穿上了身又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块尖锋的破瓷片必要时候当作刀来使。 “是病了下午浑身滚烫的才退了烧。”是周妈咕咕哝哝的声音。 “我进去看看。”那男子却道。韵柳觉得这男人的声音有些耳熟。但是这种心惊胆战的时候她再也不及细想是在哪里听过。接着是一阵轻捷的脚步声走上了台阶一步步逼近这屋子韵柳的心也一点点提到了嗓子眼。 那个脚步声却在房门前忽然停下了。“既然睡了那就算了。”来人忽然低声说。 韵柳一听这句话提着的心不禁稍稍放了一放黑暗中她略舒出了一口气。 屋外其实来的人是三爷希源。他刚一转身正要迈开步子走心中却是猛然一个念动。他不太相信她是真病觉得她更有可能是在装病拖延时间等着家里人来救她。这样一想他募地又转身回来。 一伸手‘嘭!’的一声猛就推开了屋门抬脚就迈了进去。韵柳的身子都跟着抖了一抖她的心一阵紧缩沉沉坐在床边她更紧的抓住那块锋利的瓷片暗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里却依然害怕得要命如果他真的硬来她该怎么办?难道去死?还是真要被迫去给他做姨太太?…… 西屋门上垂着杏黄色的软缎子门帘。 希源走到门帘前站住了脚。屋子里静寂寂的也没有亮灯。 “三爷要不要我先进去把灯捻开?”一旁的周妈忽然开口咕噜了一句。 屋里的韵柳一听暗道:“三爷?”这一刹那间她忽然就想起了初来那晚见过的那个年轻少爷。难怪那声音听来耳熟原来是他。是他她就没必要再怕。她忽然一翻身和衣躺了下去将被子一盖她面朝里睡着。这时周妈也已经进来开灯了。屋子里一下子亮了。韵柳将眼睛一闭听见一个男人的脚步声进来了。他慢踱着走到了她的床前。韵柳僵硬着身子丝毫不敢动一下。 希源见床上躺着一个女孩子严严实实蒙着一床湖绿锦被只露出一点乌黑的头因为看不见她的脸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睡。韵柳听见他忽然又走近了一步又害怕起来他想做什么?神经绷得紧紧的……希源站在床前静默了一会儿忽然伸出一只手去用手背在被子上轻轻一碰―― “啊!” 被子里的韵柳猛然觉得有人在碰她不知怎么就惊叫了出来。当意识到自己竟然叫出了声韵柳登时又是羞又是怕更加缩进了被子里去死死把被子蒙住了脸。希源却在一旁哈哈哈的大笑起来。他就知道她是在装。韵柳在被子里听见他的笑把牙根恨的痒痒意识到他根本就是在作弄她。 希源忽然利利索索的收住了笑。又是一张冷面孔。 “我看你是病得不轻。”他瞅着蒙在被子里的韵柳冷冷淡淡道“我明天再来。好好休息吧。”说完他便挑开帘子快步出去了。 听见那个轻捷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韵柳才扯下被子露出了脸。刚才又是惊吓又是捂在被子里一阵子身上都汗津津的了。 希源刚起身下床小良子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他看见希源床边蹲踞着的那条大狼狗才猛然站住了脚。希源一面扣领口的纽子一面问小良子: “都打听清楚了?” “都清楚了。”小良子答道“前天夜里林府里的确是死了一个人病死的说是因为害怕得的是什么会传染的病连夜就送出城埋了。” “死的是什么人?”希源紧跟着又问。 周妈刚出院门迎面遇见三爷过来了。一看见这位爷周妈就有些心颤颤的正要开口希源已经一抬手把她那一句硬邦邦的招呼语制止了。一面他已经径直踏进院门里去。希源一迈上石阶就见堂屋地上背身立着一个女子。 除去了身上那件斗篷是一身素雅的绣服略显肥阔的衣服掩不住她曼妙少女的身线。身上没有多余的饰物只简单的梳着一条麻花辫子长长的辫子又粗又黑直垂过了腰际斜掠到身前去摆着让墨绿色滚边的衣领里藏着的细柔的脖颈露出了一抹来。希源略看了她一眼就抬脚迈进了屋去。 韵柳听那个轻捷的脚步声就知道是他。昨晚被他作弄了一番现在想想也有些恨恨的她只是背对着他。希源也没有立即开口。他慢慢踱开了步子。 “你家里人给你捎来一封信。”他忽然闲闲的说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 信?韵柳脸上神情却是一凝脑子里瞬间空茫了一下不知道这是预示着什么为什么要捎信来?难道是……她没敢继续想下去募地就转过了身来―― “信呢?”她望着眼前的希源急切的神情直直的问道。 今天的天光太过明亮了吗?还是眼前这张脸太让人炫目? 希源浑身莫名的僵了一下当她的那张脸没入他眼中的那一刹那间。仿若有一缕清幽的香味扑面而来他不自禁的就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她的身上的确透着幽幽一缕冷香淡如水寒若冰。 此刻是借着明亮的天光他才真正看清楚她的面目。他心中暗自惊讶难怪林呆子说他这妹子是个小美人一点也不夸张。其实也说不上她的眼睛鼻子或者嘴巴到底是哪一个长得好可是那并不精致的五官拼凑在她的脸上就有了一种奇异的吸引人的东西;一双秋水眼冷冰冰的;红嫩嫩的唇微合着不带一丝的笑意仿佛她就是从来都不会笑的;端庄的一字眉更为她的美蒙上了一层圣洁的朴素毫无妖媚可寻。而且不知怎么的那一身过了时的衣裳穿在她身上倒更显出一种空灵的美来。 “信呢?”韵柳再一次问他一面已经把手伸向了他去接信。那一对秋水眼直直的瞅着他掩不住满心的焦灼。 希源回过心神来他低下眼迟疑了一下忽然一转身一抬手就见那封信被他丢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去。 “拿去好好看吧。”他随即淡漠着道了一句。 韵柳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方走过去颤抖着手把信拾起来立在桌边就展开来读了。希源背对着她默然朝屋外望着。他注意到院中种着一株腊梅阵阵清香沁心……不过这清幽的香味却让他莫名的有些烦恼。 韵柳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完了这一封信浑身忽然就没有力气了。她眼看着那两张信纸从她忽然虚弱无力的手中滑落下去却竟像是两片羽毛悠悠迟迟再也落不到地上去――她觉得自己像是走进一场噩梦里去了这煎熬的一刹那间竟悠长得像是一个漫漫的暗夜再也熬不到头…… 她一手去撑在了桌沿上可是这坚硬的木头怎么仿佛成了棉花似的手扶在桌子上面身子依然晃动的厉害。忽然她拖起虚软的两条腿奔到了门旁扶门框站住了仰脸去朝外面的天看着。她心想着她母亲此刻不知道是被埋在了哪一块天空下面――那黑沉沉的地下会不会很冷?――记得那天走的时候她也没给她母亲梳梳头……天上那一轮冬日不知怎么的不止是刺眼而且也刺心。惨淡的一方日影斜斜的落在门内地上韵柳虽立在这太阳影子里她却分明的觉得自己像是置身于一片冰窖之中从里到外寒彻的几乎要抖起来。 “我要去!去看看她!去看看――”韵柳心里忽然闪过一个不可遏止的念头火一般灼烧着她的心恨不得立即飞到她母亲坟前去。 将要抬腿却丝毫抬不动重的像两根铅块沉沉的赘着她……心里头那种说不出的辛酸这时候终于轰然炸开了。韵柳只觉得自己脸上一阵热了一阵凉了又是一阵热――滚烫的眼泪珠子滚出来被风吹凉了又滚出来――晴天里的骤雨正落在她的脸上。 希源在她身后只见她的双肩颤抖的像是风雨中的花枝。他知道她是在那里哭。虽然她极力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声只听得到她一声一声的喘息在深深的抖动着但那却更是让人难以承受的。希源背在身后的手莫名的紧攥了攥。忽然他一转身撤身走到桌边去坐了下来。看着这家人自己窝里斗的这样厉害他该是只有幸灾乐祸的心。 韵柳忽然止住了眼泪拿出手绢来草草的擦了擦脸。她要走。不能这样被他们利用了。她只是略侧过了些脸去避免他看见她刚哭过的脸从眼角里瞥见希源就坐在那里。 “我想这封信你一定是在我之前看过了的。”她问他。 “是看过了。”希源也不看她不以为然的淡淡道。 韵柳当即在心里暗暗恨了恨歇了歇她又道:“那你对我的事情应该是有所了解了?”希源默然点了点头。韵柳深深顿了一下努力定了定不让自己的声音起抖来方沉声道: “或许我可以认为你是一个好人你会放我走?” “放你走?”希源忽然漠然一笑冷漠道:“真是让你失望了我并不是你所希望的什么好人。” “既然拿你换走了林呆子就不可能再放你走。”他接着说。“你也该明白林家人是打算用你来息事宁人了。我劝你还是安心留下来。虽然你是林家的女儿不过你大可放心只要你安分守己我们肖家是不会太亏待你的。” 韵柳的一颗心直往下坠落四周围的天也猛然一灰。她的身子又不由自主的往门上靠了靠。她把低垂着的头依在门框上感觉自己仿佛是身在了梦魇之中身后那个声音是从梦魇里传来的声音。 噩梦终是会有醒来的那一刻这一场梦魇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醒呢? 韵柳的一只手忽然死死抓在门框上苍白纤细的手指死死按压在那木头上仿佛能插进那木头里去指甲盖上都看不见血色了惨白一片。 不行她绝不能丢了她自己。现在这世上她只剩下自己了除了她自己她什么也没有了。再也不能就这么丢了。――心底里忽然冒出来的一个声音震醒了韵柳。 “我要走。”她挣扎着直起了身“你们要算帐就去找林鸿侯要把他千刀万剐那也是他该受的。”一面说着她已经跨过门槛去将要迈过第二步一只手腕子猛然被人扯住了。韵柳的身子一顿浑身也随之一哆嗦。她僵硬的别过头来一看果然是肖希源就在她身后。 他的手铁石一般死死的禁锢着她的胳膊。更让她的心猛然一寒的却是他那一张冷峻的面孔黑黑的眸子里冷硬的目光像是能射死人。那一刹那间韵柳全身都僵住了因为他身上的寒意。 “你不愿意来早做什么去了?”他森冷的逼视着她道“可不是我逼着你来的。你被你家里人骗了那是你自己蠢可怪不得我。如今既然你来了肖府就没有再放你走的道理。” 韵柳两眼直直瞅着面前这个冷漠寡情的人哆嗦着嘴说不出话来。 她忽然神情一凝紧咬着牙关拼命的去拨开他的手。可是他的手竟完全不像是血肉之躯。她越是挣脱他却只有抓得更紧几乎要把她的骨头捏碎了。――终于她停了下来不再做无谓的挣脱两滴眼泪直溜溜从眼睛里滚了出来。 希源眼看着那两滴晶莹的泪珠子滚出来滑过她的脸庞却是重重的滴在了他的心上。他皱了皱眉一刹那间他紧抓的手忽然松了一下。手略一松他的心却是猛一收紧。他可是清清楚楚记得他曾经对女人心软换来的是什么结局。转念间他的手已经猛又抓紧狠狠的在她白细的腕子上印上了青紫的勒痕。 “听话一点对你没有坏处。”他把她往他面前猛拽了一下“不然我就找根粗绳子来把你给捆的结结实实的。”停顿了一下他的唇边冷冷逼出几个字―― “可千万别逼我对你动粗。” 他的嘴唇是乌紫色的。韵柳神情僵滞的看着他。这真正是个冷血的人。他那个哥哥肖二爷更可想而知了她真是难以想象这以后的日子。一股子怨火顿时在身体里灼烈的烧着她。为什么她要承受这些不该她来承受的罪责?她真恨不得当即一头撞死让他们谁也得不到好处。……她紧紧咬住下唇直到血珠子从破了的咬痕里渗了出来。 可是她不会去死。死多容易但是死了也就等于她之前那许多年的苦都白熬了。那她一定不甘心。她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活着出去。偏不要这些人称心如意。…… “放开我。”她低垂下脸嘴边低低的飘出一句话来“我不再走了。” 希源见她竟然如此平定没有又哭又闹倒是怔了一下。他心里已经暗暗打算好若是她再闹就把她锁在这屋子里给她几天苦头吃。他冷眼深瞅了瞅她略显迟疑的松开了手。 刚一松开她的身子却也猛然晃了一晃直直向后倒去。她经过这一番激烈的折腾后身体已经是极度疲软了眼前猛然是止不住的一阵一阵眩晕。希源心中也是一惊几乎完全下意识的猝然又伸出手去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又顺势往回用力一拉却将单薄的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不知怎么的就把她搂住了。 十一、惊恐,他给的承诺 她柔软的身子一落入他的怀里贴着他的胸膛希源那颗硬如石头的心也禁不住深深一颤虽然隔着棉袍抱着她依然能觉得她像是柔弱无骨的。那一方淡淡的日影落在他俩的身上不知是这太阳影子的暖度还是因为怀里抱着她希源的心忽然暖的阵阵紧缩。他觉自己再也无法松得开。不管她如何在他怀里挣扎他只有把她搂得更紧。这一时之间他已经恍惚了忽然想起来多年前的那个叫帛颜的女孩子。曾几何时他也是这么的拥着她。 韵柳的心颤栗着颤栗着她整个被他禁锢的死死的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不只如此他滚烫的身子简直就是一团火在包裹着她烧得她晕晕胀胀几乎就要死了。 耳边忽然听见他放大的了浓重的喘息声韵柳的心也一阵紧缩。就在他的喘息声越来越逼近他的脸也缓缓转了过来随即她就觉得自己脸颊上忽然一抹炙热――他竟然在吻她…… 韵柳心间轰然一声震响。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对准了他的肩膀狠狠地咬了下去。 “咝――”剧痛之下希源深深倒吸了一口气一面搂住韵柳的双臂也一松。韵柳趁势下死劲的将他一推。他动也未动她却重重反弹到了地上坐着。 两个人怔怔的对望着。似乎都有一些才从梦中醒来的感觉。他们共同做的一个荒诞的梦。 希源忽然侧过了身去避开了她的目光他一手撑在了门上头沉重的低垂下去站在那里脊背因为浓重的喘息而一下一下耸动着。 “刚才我是无意的。”他低垂着头声音低沉的不像是他了。 韵柳只是咬紧下唇直直盯着他默不作声眼神中是难以言尽的怨恨。 两个人静默良久。整个房间的空气也像是和他们两个人一起凝固了。希源始终未动一动韵柳的脸色却是越来越惨白简直像个半死的人了。 忽然希源募地直起了身。定了一下他转过身来面对着依然瘫坐在地上的韵柳冷峻的脸上眉宇间却有一抹凝重。 韵柳的心莫名抽*动了一下不知他又要做什么充满敌意的目光望着他。却见希源忽然抬起自己的右手双眼也随之一闭额上的青筋却突突得跳着。韵柳的心也一阵紧缩不知道他这是…… 一念未完却见希源竟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韵柳呆怔住了。 “你放心刚才的事绝不会再生了。”他沉声丢下这一句猛然一转身迈开步子从地上的她身旁一擦而过走了。剩下一个韵柳怔在原地有风吹在她脸上分不清是冷还是热…… 希源却并没有走远。刚走到了院门就被堵住了路。院门外正有一簇人气烘烘的涌来了。他立即意识到是赵家人来了。他明白这些人是来找她麻烦的。瞬息之间他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丫头已经是肖家的人了冲着肖家的脸面也不能让赵家人对她作出太出格的事情来。韵柳也听见了院外的动静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就见肖希源急忙又转身回来刚走到门前石阶上却听“轰”的一声响那些人已经推开院门涌进来了。 因为赵翠蝶并不是正常死亡是受了羞辱之后含恨寻了短见。这件事在赵家一族里引起了很大的影响说出去那是丢脸面的事情。这一次来奔丧也特地来了一大帮子人不弄出个明和白好像赵家人都是任人宰割的。 那些人气汹汹的排在了院子里本是要来找那一个林家小姐的小姐还没看到却见一个少爷冷着脸瞪着他们猛然都有些吃惊。那一霎那院子里的沸腾声嘎然而止。他们第一次来肖府哪里认得肖希源。不过很快眼尖的已经看见了屋子里有一个年轻姑娘。韵柳听见动静正从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 一个一身白衣挺着大肚子的孕妇忽然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指着韵柳嚷道: “就是那丫头!给我绑起来!” 这个女人一声喊那群大老爷们饿狼一样就朝希源他们扑了过来三两步就奔上石阶来了。仓促间希源将一只胳膊一伸当空一拦喝道: “我看谁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在肖府里闹事!” 为的是一个中等身材酱黄脸的中年男人两只黑豆眼里瞪着凶光。 “说我们闹事?”他冲着希源道“那我们赵家好端端的姑娘嫁到你们肖家死得不明不白的你们倒要怎么说?” “原来都是亲戚。”希源道“既然是亲戚有事就好商量了。我看我们去前厅里――” “别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这时候那个大肚子女人却忽然又嚷了起来“你们不就是定了让这林家丫头替了翠蝶的位子嘛你们倒是称心如意了死了一个又来一个。――别跟他废话把那丫头给绑了送到翠蝶灵前让她给翠蝶披麻戴孝!” 话音未落酱黄脸男人已经冲上去一把揪住了韵柳的胳膊硬生生拖着她。希源却被另几个人团团扭缠住了。 “啊!” 一片混乱之中忽然听见一声惨兮兮的低吼原来是韵柳咬了那个中年男人的手。中年男人反手一巴掌就打在了韵柳的脸上。 希源转眼看去一道细细的血痕从她的嘴角里直直滚了出来。他皱了皱眉。 韵柳转过脸来瞪着那人忽然‘噗!’的一口把嘴里的血吐向了那人脸上去然后她的嘴角却是牵着一丝笑迎着他怒火冲天的目光。 那人的酱黄脸登时就青了拿他那又粗又厚的手把脸上的血一撸随即一甩手‘啪!’的一声锥心刺耳的声音。韵柳的脸被那男人的手狠狠地打下去歪向了一边。她的脖子那样细真让人担心这一巴掌打下去会把她的脖子也一起打断。这一巴掌着实不轻就见她的双眼重重一闭单薄的身子晃了几晃几乎就要栽倒下去。 希源眼睁睁看着胸臆中忽然一团说不分明的浓浓情绪沸腾起来。不知哪里来的气势他把那几个抓着他胳膊的男人七七八八的都给甩开了又转而猛然一拳将那个酱黄脸男人捶出去老远。那人猝然一退被阶沿一绊狠狠跌在了院中地上坐着。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对一个女人下这么狠的手!”他转而去堵在了韵柳身前冲着那个酱黄脸男人吼道。 “别忘了这里还是我们肖家的地盘要动武就凭你们这几个人只有吃亏的份!”他又厉声冲院子里那些人喝道。 站在他身后的韵柳怔怔看着他的脊背此刻的这个男人就像一堵墙护着她她的心里升腾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踏实的感觉。不过却也只是一刹那间的感觉罢了像是幻觉似的一晃而过。现实里他却是她可恨的仇人。 她沉下心宁愿彻底的去恨一个人也不要承受他这种不明不白的好心。正要从他身后走出去忽然却听‘哇!’的一声院中的大肚子女人忽然哭开了一面哭一面喊: “肖家仗着自己是大户就欺负我们小门小户的。没公理啦――” “你们要讨公理怎么不去林府讨?”林韵柳冷笑一声一面从希源身后走了出来。 她那一张苍白的脸不寻常的平静着只有额前斜飘着的刘海被风微微的撩动。她伸出一根指头去抹嘴下的血一触碰到带血的嘴角疼痛让她禁不住又微蹙了蹙眉。那殷红的血更显出她失血的唇苍白的像是蒙着一层白霜。 “你们不也一样是拣软的欺负。”她撩起眼来朝院子里那些人淡漠的看了一眼道“我也清楚自己就是一个最好欺负的。在林府里头不是因为我好欺负也不会给他推出来当他的替罪羊。你们死了亲人我却要被自己的亲人出卖这世道就是这么不公。你们讨了你们所谓的公道可我的公道又要往哪里去讨?大不了也就是一个死。我也撞一个头破血流给赵家姐姐做陪葬去。她在地下也不会落个孤单。而我也免得活在这个不公的世道上任人来欺负。” 院里那些人看着她冷冰冰的一幅神情却都不禁有些触动。她生的纤弱这个时候又面色苍白看她那样子不能不害怕她真的会去寻死。真要是逼死了人反倒又麻烦了。大肚子女人还在满腹辛酸的哭她的其他的人这一时之间也有些不知道该进该退像是一根根竖在地上的石柱子都不动弹了。幸亏余管家在这间隙赶来了纠集了一帮子身强体壮的底下人提棍带棒的涌来了。 人渐渐都散了。希源也往外走余光里他瞥见她还站在那里。不过他脚下的步子却丝毫没有停顿径直就出去了那幅漠然仿佛他依然是毫无依恋与牵绊的。一迈出院去他的步子却猛然沉重下来身子一顿他站住了。像是被什么沉沉赘住了似的。方才心底里压制着的所有的沉重与纠结也一起浮了上来布上了他的脸。他紧闭着眼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三爷。” 面前忽然有人叫他。他猛然睁开了眼睛一看是余管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 他‘嗯!’了一声低头片刻猛又抬起来向管家道:“我二哥知道赵家人已经来了吗?”管家道:“已经知道了现在应该在前厅。”希源点点头朝管家摆了摆手道:“那你也赶快过去吧我就不好再出面了。”管家刚转身希源想了想却又把他给叫了回来嘱咐道:“你看着点赵家人还在气头上别让我二哥吃亏。”略沉吟了一会儿又道:“我看少不得要给一笔赔偿金。人是在我们地面上出了事没把人家姑娘照应好我们也有责任。别仗着在自己家里就耍狠说硬话两家真弄僵了吃亏的还是二爷。他毕竟还是要回省城学校去教书的到了人家地界上万一有点事我们就够不上手照应了。你在一旁帮衬着多说点好话赵家人是来奔丧的也不就为来生事的。”又想了想很快道:“具体该怎么办你就听我二哥的吩咐。――好了你快去吧。”管家都应了转身匆匆走了。 希源立在那里沉沉迟疑了一会儿忽然一转身又往回走去。走进院子刚要迈上石阶去希源却忽然瞥见了地上掉着一块手绢淡紫色的。他记得很清楚正是方才韵柳用的那一块心想一定是刚才混乱时候掉下来的。走过去的时候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一弯身给拾了起来。抓在手里丝滑的凉意淡淡的像是水。 他不自禁的把手绢拿在鼻前轻轻一闻有她的味道。他的嘴角难得的露出一抹笑来。一笑起来他真个人都显得年轻了几岁似的。只是转瞬间那抹笑却就像是被一缕风一吹烟消云散了。那手绢也忽然变成了一团火似的烧着他。――他忽然才清醒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希源紧紧把手绢揉进了手心里忽然一甩手就见那条淡淡紫色的手绢重又轻盈着落到了地上去。他却是已经迈开步子径直往屋里去了。 一迈进屋去看见她正捂着一条冷毛巾在敷脸希源的目光只在她身上淡淡停留了一下就转而向一旁的周妈让周妈去沏两杯茶端来。然后他就背过身避免朝她看。 “你是不是回来看看我是不是真的会寻死?”韵柳冷冷的先开了口道“如果我死了你的这一番心机可就是白费了。” “我当然不想你死。”希源冷淡道“不过你也没有必要寻死觅活。你若是见过我二哥之后就不会再后悔答应这桩亲事了。能嫁给他是你的福气。”顿了一下忽然道:“他可是你二姐当年想嫁却没嫁成的人。从你二姐那里你应该对他有所耳闻。” 他这最后一句话让韵柳震惊不已。 “你是说我二姐和……和他……”她转脸瞅着他的背身惊疑不定的直直反问道。 希源迟疑了一下方道:“嗯。”一面他心想:原来她不知道不过那也是几年前的旧事了当时她还应该只是一个十一岁左右的小女孩不知道这些男女间的情事也是正常。韵柳这一时之间却是心思纠结她想起来云艾说过的关于肖二爷的那些话她不明白云艾怎么可能会想嫁给他? 只有一个可能这个人是在说谎。 正巧周妈端着两杯盖碗茶进屋来了走过韵柳身旁时猛然被她叫住了。就见韵柳一转身从周妈手中那只漆盘上端起一杯茶来然后奉着茶款款走到了希源面前。希源不知何意只是不露声色两只眼睛镇定的看着她。却见她站定在他面前抬起脸来深深朝他望了一眼她的双眸中深深掠过一丝寒意。希源不禁微皱了皱眉却还没等能明白她这一眼的意味她已经忽然将茶盖子一揭紧接着猛一扬手将那杯茶满满的都泼向了他的脸上去口中冷冷道: “我二姐的清白可不是任由你这么随便来侮辱的。” 猝然之下希源只是下意识的很快拿右手在脸前一挡脸上却依然是被泼上了不少。就见那茶水淋淋漓漓的从他脸上流下来。 希源紧闭着眼忽然浓重起来的喘息声在此刻猛然静寂下来的屋子里清晰可闻。一旁的周妈这时候很为韵柳暗捏一把冷汗竟然得罪了肖家这个霸王。 希源的胸口大起大伏着他拿出帕子来擦着脸上的茶水睁开眼来一对黑眸子寒意凛凛盯着面前的韵柳。 “啊!” 希源忽然一伸手韵柳登时就觉得脖子上猛然一紧惊恐之下韵柳不由得失声叫了出来低眼一看他的一只手卡住了她的脖子。他手指冰冷的触感让她浑身都不禁一怵。 十二、再见,意料之外 “原来你也会怕”希源一手卡着她的脖颈冷笑道“我还以为你不怕死呢?” 韵柳被他掐住咽喉说话都费力起来。吃力的缓了几口气她方道: “我当然怕。不过我知道你不会让我死。你以为我看不懂你们的心思吗?死了一个妾你们怎么会在意不过是撑个光明正大的幌子再弄一个女人回来。我死了你的算盘岂不白打了。” 希源深深瞅着她微微皱了皱眉头。静默了一会儿他忽然轻哼了一声道:“你倒是挺明白的嘛。”说着他的手忽然把她的下巴顶了起来迫使她对视着他那双冷冷的眸子道: “不过让你生不如死的办法可是多着呢想不想试试?” 韵柳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瞅着他不自禁的尖尖蹙起了眉头。就见他的嘴角忽然露出一抹让人不寒而栗的冷笑嘴边平静如水的继续道: “男人有男人的弱点女人也有女人的弱点。我治得了你大哥就一样治得了你。” 一阵寒意在韵柳浑身铺散开来。她的神情和她的脸一起僵冷了下去。她的呼吸却急促起来胸口起伏不定紊乱一如她此刻的心。――这样一句话让韵柳不自禁的想起来他们两个之间生过的那尴尬的一幕。她仓促的撇开了他的目光脸颊上被他吻过的地方竟又阵阵的炙热了起来。可是她整个身子却又是凉的。冷冷热热让她心神不宁。 看着她微泛桃晕的脸颊希源也莫名触动了一下不知不觉间他的火气竟也冷消了下去。 “乖乖听话你也就不会吃什么苦头了。”希源忽然淡淡道。随即松开了手撤身去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他拿手帕擦了擦手上的茶水一面就向躲到门外站着的周妈道:“再去重沏一杯过来。” 周妈还在抖呢没能立即反应过来。希源见她没动静又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 “没听见吗?再去重沏一杯。” 周妈这才“嗳!”的一声应了有些抖的声音更像是一声沉沉的叹息。转身走时她还朝韵柳偷望了一眼似乎还有些没太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好了其他的就不多说了”希源又开口向韵柳道“不管你愿不愿意他的姨太太你是做定了。”又道:“你就安心住下来。有什么所需的尽管说。当然除了放你走这一条。我是不会放你走的你不必在这上面多费口舌。” “难道和你就没有情理可讲吗?”韵柳忽然开口道。她想起来刚才在赵家人面前他是说过一句公道话的。 “情理?我讲的就是情理。”希源却冷笑道“一人赔一人天经地义。你怪只能怪你生错了人家。” 韵柳真是心寒。她转过身不去看他。 “你这个人这样的蛮横霸道我真是难以想象你那个二哥又能好到哪里去?”她的声音气得直颤。 “你错了。他与我不同。以后你就会知道了。”希源顿了一下又不耐烦道:“你没有要求要提吗?不说的话我就当是没有了。” 周妈进来了乒乒乓乓的把茶杯放在了希源身侧的高几上。希源端起茶来揭开盖子茶面上浮满了翠绿绿的茶叶子他轻轻吹了吹等着她开口。 韵柳静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我要去我母亲坟上祭拜。”希源淡淡点头道:“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过要再等上一段时间现在还不行。等到眼前家里的这一件丧事办完。”顿了一下又忽然道: “我不喜欢别人跟我讨价还价。你等不得也要等。现在我是绝对不会送你去的。” 他的顾虑是现在事情还不算是真正平息而且林家人平白无故送这一封信可能是有目的的他需要再观望一段时间。隔了一会儿他见韵柳又不作声了便问: “只这一条没有了吗?” 韵柳这时候默然不语心里却在暗暗盘算着如何对付这个蛮横的人。 “我来的时候并没有带平日里所穿所用的衣物。”她忽然抬起脸来低声道“我希望你能想办法帮我去林家把我的东西拿过来。而且我也不想让我的东西还留在林家我已经不想和那个家再有任何一丁点儿的牵连。” “有这个必要吗?”希源忽然沉声道“衣服之类的东西可以给你做新的。”他觉得她是故意想再挑起事端毕竟这个敏感的时候去林家取东西难免又要惹事招非。 其实韵柳的确是存着这个心。她提这个要求就是这个目的。不过自然是不能让他知道的。 “有这个必要。”韵柳转过身来看着他道“因为有许多我母亲的东西我也想要取回来留作念想。” 希源这才抬起眼来深瞅了她一眼;又低下眼去沉吟了一会儿心想既然她能够愿意与林家脱离关系那自己就花点心思去把东西弄来又何妨? 静默了一会儿就听他道:“那好。我会想办法给你弄过来。”韵柳又道:“那你要尽快了因为林家的人是不会把我们母女的东西保留很长时间的。”希源轻点了点头随即就站起了身要去办这件事。 还没走出屋子院门里却又走进来一个年轻男子希源看见他倒是愣了一下不由得站住了脚。 韵柳听见了一个沉稳的脚步声忽然来了怔了一下随即转过身朝屋外看去。那人低着脸一幅耽虑神色正急迈着步子往屋里走来。这是一个陌生男人。韵柳心中猛然一惊心想:“他莫不是肖思泽么?”这样一想她的心颤了又颤忍不住朝他深深看着。可是却与她初进肖府那一晚暗淡夜色下的匆匆一瞥留下来的印象截然两样。 刻在她印象里的是一个阴沉冷鸷面色黝暗的人。而这个人他皮肤是有些白的而且眉目清秀一身月白色的棉袍子气韵温和儒雅。韵柳觉得这不该是肖二爷肖二爷不该是这样的。直到那人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她依然是怔怔的一动不动。 这人正是肖思泽。希源见思泽竟然来了有些意外。思泽低着脸一迈上石阶就定睛朝屋内的韵柳直直看了一眼然后径直就跨过门槛朝她走了过去。希源在一旁默然看着按说看到这两个人如今这样站在一起他该是高兴的。可是说不清楚什么原因他只觉得心里有一种说不分明的纠结滋味。他转过身来不朝那两人看朝屋外望着。可是外面淡淡的日光却也忽然刺眼燥热起来让他有些不耐的心烦。 “我听说刚才他们赵家的人来过这里”思泽一走到韵柳面前就直直的问向她“你没事吧?” 韵柳怔怔的瞅着这个人惊疑之下她忘记了开口。他的声音温润入耳双眸中深透着的是温柔的怜惜。她之前的生活里遇到的都是像她父兄一般暴力酒气的男人此刻面对这样一个儒雅温和的男人一时间她真的是无法轻易转开自己的目光。下意识里她甚至似乎有一些希望这人不是肖思泽。 沉默间两人只是默然相视。思泽虽然之前见过她但是都是在她昏睡时候他现她的眼睛是很美的。虽然冷冰冰的给人以拒人以千里之外的距离感不过这也正是她独特风韵的所在。 “我差点忘了你还没见过我。”思泽忽然低垂下眼轻声道。他恍然意识到她还不认识他。可是要向她解释他就是她要嫁的那个人又有些说不出口。 “他就是我二哥。”一旁背对着他俩的希源忽然插了进来声音冷冷淡淡“你要嫁的人。” 韵柳心下轰然一声!――原来他真是肖思泽肖二爷!不觉间脚下急忙就往后连连退去直到‘嘭!’的重重撞在了身后的桌子上去。撞痛了腰她也不觉着只觉着自己在急促的喘息着而且心里似乎若有所失――他竟然真的是那个人……思泽的心却是跟着一紧不自觉地就向她伸出了手去……可是韵柳惊恐的眼神却深深的触动了他一下。他的神色随即凝重了起来僵硬的收回了手来。低下眼去他在心中一声低叹。 这时的希源正举步要走。他觉得自己很难再继续呆下去。思泽忽然一转身却叫住了他。 “老三你先别走。”思泽低着脸款款移步走到了他身旁迟疑了片刻忽然向他道“你还是把林四小姐赶紧给送回去吧。那件事就不要再提了。我也不想再追究了。” 一旁的韵柳不由得一震来不及深究肖思泽到底是什么一个人她的目光就心慌意乱的移到了希源脸上去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下来。希源低下眼去沉默了一会儿却转而问道:“赵家的人安抚好了吗?” 思泽低下脸去稍顷沉沉“嗯。”了一声。 “他们要求丧事要大操大办。”他低叹了一声低缓道“我本来是想要将丧事简办。死后所有的排场都是虚假的让故去的人安安静静的入土为安依然苟活的人在心里缅怀回望才是实实在在的。不过……”说到这里他顿住了只是无力的轻摇了摇头。 希源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我再让家里账房支一笔钱出来给他们赵家人作为安抚费。” 思泽没有作声依然沉沉的朝外望着。一旁的韵柳望着他落寞的背身竟也不自主地感染到了一份心酸。她心想:不知道他此刻的伤怀是为了那个死了的女人还是为了他自己。不过这份凄然倒像是真的。 正这样怔怔望着他他却忽然转过脸来直直朝身后头的韵柳看了过来。韵柳略显仓促的避开了他的目光。耳边却听他向她道: “委屈你了林四小姐。”他又转而向希源道:“赶快把她送回去吧。不要耽误了人家。”说完思泽又转眼去深看了韵柳一眼。收回目光他的神情中却多出了一抹惆怅。 他落寞的走了。 韵柳抬眼望去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转出了院门外去。不知道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与她所知道的那个人似乎有一些不太一样。 希源忽然不声不响的也便要走。韵柳忙叫住了他。 “他都已经要放我走了你还要留我吗?”韵柳追问他道。希源身子一顿驻下脚来并不转身就道: “正如你所说。我并不想让自己的一番心机白费。” 韵柳怔了一会儿忽然冷冷道: “是他不打算要我。你还留着我做什么?” 这一问却是让希源迟疑了一下他心里在想思泽若是不要也许他自己可以把她留在身边。……不过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一闪而过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吃惊。隔了一会儿希源只是低声道: “他现在不要不代表以后不会要。”说完迈开步子便一刻不缓的走了。 剩下韵柳一个人忽然连站都站不稳了。 她一扭身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去旁边高几上还摆着一杯茶。是希源方才喝过的那一杯。想起那个冷心肠的人她真是恨恨不得他死。转念间她又想起来让他去林家拿自己东西的事。她提这条要求当然是为了再挑起事端。她真是恨不得他也能让林家人给抓住关起来。才能解解她心头的恨。 不过她没有想到的是希源却并不是和林呆子一样的酒囊饭袋她交办的这件事情他相安无事的就给办到了连林家那些人都没有惊动。另外令两个人都没有料想到的事情也还有。 这天天刚刚黑下去小良子领着人抬着两个木箱子从后门进了肖府。 “小哥这里面是什么宝贝东西?”先一个进门的人看见门旁的小良子就笑着搭讪问他。 “总之是宝贝东西问那么清楚干嘛?”小良子答道。 “听说林家那个小姐真要给咱们二爷做姨太太啦。”那人又道。小良子轻轻的“嗯”了一声。 “这箱子好沉哪!”抬着另一个箱子的挑夫忽然叫道又笑着问:“不会是装着个人吧?” “亏你想得出来!”小良子笑道一面一抬腿朝他身上抡了一脚道:“别磨磨蹭蹭的快给送到三爷屋里去。” 不多会儿两个箱子就一径被送到了希源屋里。 “这一箱子就是衣服了”小良子指着一个小一些的木箱子说“自从四小姐母女俩那屋空了之后林家人就把她们的东西都给收拾了起来要佣人统统都给丢了。不过穷人家出来的人是节省惯了的那个佣人看这些衣服虽旧都是好料子就偷偷给留了下来预备着过年时候给捎去家里。听我说愿意用钱买这些旧衣服就都给拿了出来。” 希源正倒在一把躺椅上略转过脸去朝那掀开来的箱子随意的淡看了一眼却并没有什么象样子的贵重衣物。小良子随手关合了箱子又去掀开另一个箱子盖。 “这一箱子是书”小良子道。希源不由得怔了一下转过脸来没入眼中的是满满一箱子的书。听见小良子道: “这些书都是四小姐屋里的原本是被他们家人拿到厨房里准备烧火用的。好好的书烧了怪可惜的我也一并花了几个钱给弄回来了。” 他从躺椅上站起了身慢踱两步走到箱子前。一眼望去他简单浏览了一下书名涉及的面倒也广泛。而且从书的磨损程度来看可以想象得出都是她充分研读过的。这让他不由得对林韵柳有了些不同以往的感觉。他弯下身去随手拿了一本放在手间拈开第一页。空白的扉页上赫然入目的是用墨水笔写下的一行字字体俊美飘逸且不失大方看得出来是一个女子的笔迹。想必正是她的字。希源细细看来写的是: “这已经是我第四次来读这本书了。第一次只是看着表面的热闹再重读才渐渐领悟出一些别样的酸甜苦辣滋味。不过这一次再来看从字里行间不由自主感应到的却只剩下一堆人世间的烦恼罢了。” 他眼盯着这短短的一段话正在怔小良子忽然把一个本子递到了他的面前低声说了一句:“三爷你瞧瞧这个。我刚才随手从里面翻出来的。”希源把手中的那一本一甩手丢进了箱子里顺手接过这本翻开来一看里面的文字都是出自同一个女子的笔迹正是那个俊逸大方的字体。 “今天那个人又打了我”入目的第一行字便是这样一句话希源不禁皱紧了眉头心想:“‘那个人’是谁?”一面继续看下去:“因为我顶撞了四姨太他就冲过来不分青红皂白对我拳打脚踢。听见四姨太在一旁添油加醋的冷嘲热讽我真是忍不住又还了一句口招来的结果是他从地上又把我揪起来在我脸上又是一阵乱打。记不清他打了我多少个耳光两边脸已经麻木的觉不到疼只是耳朵里嗡嗡响了好一阵子才重又听得见声音。……” 希源怔了一下他忽然能够明白那丫头身上为什么会有那种冷漠的气质了而且那天她挨了打之后为什么都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 “我知道看见我受苦的时候妈一定恨不得没有生出我来。她爱错了一个人如今又嫁错了一个人如果没有我她一定早就可以解脱了。只是因为我她才勉强支撑在活着。而我又何尝愿意来到这个世上忍受这种生活。……” “他终于在我们之前死了。虽然他是我的父亲终究是给我生命的人他的死我却没有流一滴眼泪。 不过终究人死灯灭一切的恩怨也该一起了结了。……” “一切却并没有结束。他死了之后其他的姨太太都被赶了出去。我真是巴不得他们也把我们赶出去流落街头也比呆在这个家里强。不过似乎是知道我们早就想逃出这个家独独剩下我和我妈却还是被关在了这里。我知道一定是那个人死前嘱咐大太太这么做的。他连死了都不放过我们。 我唯有好好的活着正如他所说的我的命硬着呢……” 这一晚对于林韵柳来说注定了会是一个漫长的不眠夜。她再也没有睡意披着衣服靠着床栏坐在冰凉凉的被窝里。身上因为没有火力她常常都是睡了一夜被子里还是凉的两只脚也还是冰凉的。屋里没有亮灯只有荧荧的月色映在两片玻璃窗子上。韵柳望着那点月色屋子里显得更黑了。 希源也是彻夜未眠。他辗转流连于韵柳读过的书里还有她沧桑凄凉的文字里不知不觉间天一点一点亮起来了。 他走到窗前朝外望着屋里黄黄的灯光渐渐被窗外微明的天光冲淡了。暗哑的鸡鸣声此起彼伏。已经是黎明了。却是一个冬日的寒噤的黎明。 十三、旧人,旧情 已经很晚了潇潇夜雨在霓虹灯的映照下斜斜的飘洒着。(.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一所公馆门外停候着一排汽车。这里今晚有一场酒会。酒会刚刚结束红男绿女喧笑着三三两两从客厅大门走了出来。 公馆的主人高先生一直陪送着一位小姐走到门前石阶上。这位年轻小姐装束淡雅在身边衣着光鲜的女人里并不惹眼。不过她的美是并不需要光艳的衣服来衬托的。她的美在于她的自身是只消往她身上看上一眼她周围的一切就会顿失光彩的那一种。不过也许是常常流连辗转于这种交际场所的缘故她袅袅婷婷的行动举止间又带出了几分俗媚来。 “帛颜真是抱歉抱歉”高先生哈着腰向身旁的这位年轻小姐喃喃说着“你看今天真的是赶的不巧。这么晚了不能亲自送你回去我真是放不下心。” 于帛颜也不看他两只秋水眼只是迷离的望着雨雾她轻笑了一声道: “有什么放不下心的?你没认识我之前我不是一样活得好好的。――好了我这就走了。你进去吧男人呐总是有办不完的正经事。”说着刚一扭身要走一个中年男人忽然在他们身旁停下了道: “不介意的话我送于小姐一程如何?” 帛颜朝说话人淡淡的瞥了一眼这人正是秦世梵。 上了秦世梵的车帛颜只是不言不语侧着脸看着潇潇夜雨中的街景。 “我从于小姐的口音里听出一点熟悉的乡音。不知道于小姐是哪里人?”秦世梵搭讪的问道。 帛颜呆了一下她迟疑了一会儿方低声道:“六安。”紧接着她就幽幽的轻叹了一声提起那个地方有太多不堪回的往事。 “真没想到于小姐竟然也在六安那种小地方住过。”秦世梵笑道。 “是个好地方”帛颜依然望着车窗外幽幽的说“很久没回去过了。” “于小姐一定想不到我也在那里住过。不过也是很久都没回去过了。”秦世梵笑道。 “是吗?”帛颜淡淡道撇过脸来看着他的侧脸似乎是想找出一些熟悉的印记来。她很快又扭过了脸去。 “的确是个好地方。什么时候能够结伴一道回去看看倒是不错。”秦世梵接着说。 帛颜似乎没听见他的话似的自顾的喃喃道:“只可惜我没有福气在那里长长久久的住下去。如果当初没有出来就在那里扎根下去开枝散叶拥有一个普通女人都会有的幸福也许――”那一刻她的神思恍惚了…… 很快她便收回了心神顿住了话头。莞尔一笑转而问道:“怎么那个小地方秦先生竟然也去过?” “我年轻时候呆过。”秦世梵随口答道紧接着又笑着问“我听于小姐的话想必在那里有过一段罗曼史。不过像于小姐这样的人物在哪里都是惹人怜爱的有人追求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只是那样一个小地方哪里能有配得上于小姐的男人呢!倒还是来了上海这个繁华大都市好。” “我倒不这么看。”于帛颜淡淡的打断了他的话。 送到了地方帛颜轻描淡写的道了谢转身就要开车门下去。(.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不请我进去坐坐?”秦世梵随即笑着问道。 帛颜也不看他扭身朝着车门只是淡笑着道: “真是对不起我从不让外人进我的家门。”话音才落她却已经自己开了车门下车去了。车上的秦世梵望着她袅袅的倩影直到她已经开了房门进屋去了。 他的嘴角微微牵出一笑动车子走了。 上海的雨还在下着淅淅沥沥连绵不绝了。 潇席正要出门秦太太忙赶出来把他叫住了问他: “你这是要去方家吗?” 潇席返过身向他母亲说:“我是到一个中学同学家里去。他父亲这一向身体不太好我过去帮忙看看。”秦太太道:“什么同学的父亲?身体不好倒不去看医生却要你这个还没毕业的医科学生去看。”潇席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确定了一下时间一面道:“他们家做的是小买卖靠在小菜场里卖菜也挣不了几个钱有个病痛都不舍得花钱到医院去。” 秦太太的脸立即就拉的老长的道:“人家这是见你这个人好说话故意要占你的便宜那种市井小民最是懂得算计的。” 潇席沉着脸不作声对于他母亲并不了解他的同学就妄加评断他总是掩饰不住几分反感。不过他知道母亲告诫的本意还为了他所着想所以也不并不还口。 “你还是正经去方家看看方小姐。”秦太太又紧接着道“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她生病了吗?” “蓉妹妹不就是轻微感冒吗?”潇席道“他父亲又是大医院的院长该吃药、卧床休息的话都应该嘱咐过了还用不着我去为她操心。” “我又不是让你操什么心只是让你去看看她让她知道你关心她。”秦太太道“女孩子家就在乎这些。”一面她已经吩咐佣人去叫车夫准备车送潇席去方家。这时张妈却在楼上喊了: “少爷方小姐打来的电话。”秦太太忙就把潇席从门口拉回来往楼上推“你看你看电话都催到家里来了你还不愿意去呢?” 潇席拿起电话就听蓉欣在电话那头说:“你不知道我病了吗?怎么不来看我?”潇席道:“听你的声音感冒应该不会很重。好好休息饮食上注意一些。别生了病还净是想着玩。”蓉欣撅着嘴道:“你还没见到我倒先知道我病得不重了。我嘴巴里苦得厉害吃什么都不对味。席哥哥你去给我买一份蛋糕给我送过来好不好?”潇席道:“生病了还是不要乱吃东西。”蓉欣道:“我只吃一口还不行吗?” 潇席还是禁不住笑了笑。 他先坐车去买了蛋糕怕她忌不住口吃多了不消化只买了一个份量小的。到了方家他就把车夫先打回去了道: “太太可能还要用车我回头自己叫车回去就可以了。”车夫看着他进了方家的大门才把车开走。潇席在方家待了不到半个钟头就又出来了。蓉欣本来并不愿意放他走还好赶上又来了几个看她的同学他才的脱身。 潇席从方家出来叫上黄包车直奔同学家里去了。 从同学家中走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他同学一家人执意要留他吃晚饭他拒绝了。要请他吃饭必定又要破费一场他是这么想的。他同学一家人却是以为他是吃不惯他们的粗茶淡饭而且他们的拥挤的屋子里不仅住人角落里还堆满了菜各种气味参杂在一起窜的满屋子都有一股子怪气味。想必他这种大少爷坐在这里也不可能有胃口的也就没有再强留。 潇席走出弄堂的时候外面的雨也已经停了皮鞋踏在湿路面上凉凉的声音。在他们屋子里呆的时间长了猛然走出来才觉外面的空气分外的清新。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在潮湿的冷风里走着走了很久都没有想起来叫一辆黄包车。 当初考取香港大学父亲执意让他选择医科他是不情愿的他也知道父母做这种选择多多少少与方家是脱不了关系的。父母为他的前途打算的心他是可以理解的。不过对于方蓉欣他没有那种男女之间的情愫。他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至于蓉欣是否对他就是有那种感情也很难说她还只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对一切都还是懵懵懂懂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也不知道什么适合自己。也许现在的她只是喜欢被人宠着。不管怎样值得庆幸的是现在对于以后要从事的医生这份职业他是越来越有兴趣了。是一种饱含着责任的兴趣。 他挺起了脖子扬起脸来深吸了一口气却觉得风已经很凉了他竖起了大衣领子。马路对过跑过来一个拉客的黄包车车夫在寒风里不停的喊着:“黄包车!黄包车!” 潇席站住脚默默的望着他有一会儿招招手叫住了他。 十四、燃烬,一段旧情 赵翠蝶出殡了。 出殡这天浩浩荡荡的送丧队伍惹来众多路人观望。林云艾也在其中。 当看见为赵翠蝶身穿着孝服整个人完全是恍恍惚惚了的肖思泽她真恨不得棺材里躺着的是她。――有些东西是不能触碰的原以为随着时间流逝都过去了却原来并没有消失。只是在身体里结了冰一旦化冻那是一不可收拾的泛滥。就像她对他的爱。 整整四年了如果她嫁的那个人对她好些她和思泽那一段美奂的恋情还不至于这样令她念念不忘。她怀过一个孩子可是五个多月的时候小产了。那天她丈夫又喝醉了又对她拳脚相向骂她那个不成材的哥哥林鸿侯骗他的钱就拿她出气。 结果她的孩子掉了掉下来的是一个已经成了形的男孩子。从此她再也没能怀上过。他丈夫对她更是变本加厉似乎是折磨她能让他获得一种快感――不懂得爱的人往往就是这样能从恨里获得另一种异样的愉悦感。要不是她娘家还有些势力他那个丈夫怕就要把她给休了。短短几年的折磨她已经是一个从内里头彻底的破碎掉的人了。 如今再看到肖思泽她也分不清心里头那浓浓的纠扯究竟是爱还是恨。如果四年前对于他们的婚事他的态度能够坚定一些她如今该是两样的生活吧。 好在那个霸占他的女人死了他又是她的了――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她确信他一定还是爱着她的。因为他们是被迫分开的他从未对她说过不再爱她之类的话。如今她也决不能让别的女人再去霸占他的心他是她唯一活着的念想。她要离婚获得自由身然后随他去省城和他常相厮守只要陪在他身旁哪怕是不要名分她也是愿意的。 这个女人突然间变得有力量了。因为爱。这份想象中的爱让她完全的孤注一掷了。这是可以理解的吧毕竟她没有别的寄托了她这样一个传统女人并没有职业也没有孩子更没有值得她依恋的亲情只有那一份曾带给她快乐过的初恋。在她的追忆中那是一份夸大了的美好的东西。 她转身走出了人群。满腹辛酸的哀乐还在彻天动地的吹着可那与她无关了。她心里另有一番天地。 雨已经下了多时了。起初夹着纷飞的小雪后来雪没了雨也更大了。 希源走进思泽屋的时候他正坐在书案前面前摆着一叠信笺一支笔握在手中笔触对着空白的纸呆呆得出神。希源走到了他的书桌前他才回过心神。他把手中的笔往信笺上一放身子往椅背上靠去。希源在一旁另一张扶手椅子上坐下去了。这时候外面的雨下得更响了。 绵绵愁雨‘啪啪啦啦’的滴落着除了雨声还是雨声把屋里这两个人的距离突然间逼近了。这时两个人默默对坐着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曾经一起拥有过的那些青葱岁月似水流年。年纪越来越接近成熟了这两兄弟能这样静静坐下来谈一谈心里话的时候却也越来越少了。然而彼此的生活圈子已经不同了即使说出来又能真正的获得理解吗?他们曾经各自所经受过的那些伤害即使是亲兄弟怕也是很难能够去体会到其中的滋味吧?――也唯有自己默默添伤。 这时候的两个人心里大概都生出了这种感慨。――即使他们身处在一间屋子里即使他们是亲兄弟然而他们还都是孤独着的。 思泽站了起来移步款款走到了窗前沉沉望着房檐下的雨帘。 在他身后希源眼望着他孤寂的背影自己心里的那份凄惶也更添重了一层。这个时候他就很自然的想起了林韵柳也许她能够填补思泽失去赵翠蝶的那份失落。 “怎么你还没把她送回去?”再次听见林韵柳这个名字思泽显得有些意外他别过脸来问向身后的希源。不过随即他的脸上竟闪过一丝神采扫走了沉埋在他脸上许久的阴霾。这一瞬间他已经沉沉坠入了对那个女孩子的回想之中。 这样回想起这个女孩子来他的心里竟感觉到了一些些从如今这番愁闷中解脱开来的慰藉。…… 可是想起那天一见她对他的忌惮他该明白她并非是自愿的。思泽低下脸去嘴角露出一抹惨淡的笑意淡淡的苦涩滋味。 希源从思泽那里出来外面的雨还在下着。 刚才思泽又让他把她送回去。他也并没多说什么心想思泽刚刚经历丧妻之痛这时候的他自然还不可能很快地就去接受一个新人。不过他也并没有把关于韵柳的一些情况细致的都去告诉思泽。虽然他来的时候是打算要告诉思泽的关于她的母亲关于她和林家的关系关于她在林家所受的虐待。毕竟她进府来是因为思泽而且不久之后也将属于他。希源只是告诉自己还是等一段时候吧等思泽彻底从这件事情里头缓过来再说不迟。不过也说不清似乎这其中还存着一份私心…… 希源沉叹了一声中断了这段思绪他不愿再去想她不愿再这样为一个女人纠缠住心思。下午他还要和几个掌柜伙计在商量一批南下货物运输的事。现在兵荒马乱的货物运输的风险是成倍的增加。不过这一次催着要货的南方商家是肖家生意上有十多年的合作关系了就算是赚不了钱他也是要做这笔买卖。肖老爷向来在生意上就是很讲究情谊的希源这一方面的作派随他父亲。 雨一直都在下着可这时候希源才忽然觉到有冰冷的雨一直在不停不断地打在脸上。他不由得加快了步子重重的脚下飞溅起一串一串水花来。 翠蝶死了之后思泽依然住在她原来的那个院子里。二少奶奶石秀芬自然不愿意从老太太那儿获得准许之后就带着人来搬东西了。要把肖思泽的东西移到了她的屋里去。佣人一样一样搬她就立在一旁一样一样过目。一个老妈子掀开一个红漆箱子来现里面放的都是女人的东西。有几样女人的衣服、手绢一个饰匣子里也是女人梳妆用的东西。按照当地习俗赵翠蝶下葬时候她身前的衣服都是被火化了的。这剩下的几样东西其实是肖思泽留下来作为念想的。可是被石秀芬看见了这点仅剩的念想也就没有存留下来的可能性了。 当即就命人抬出去连同箱子一起烧了。 不过秀芬这番举动也只是让思泽更无法接纳她罢了。赵翠蝶的屋子他不去住了。干脆住进了之前读书时候为了图清静住过的一间小书房。 思泽推开了房门屋子里漆黑一片。他循着记忆径直朝书桌的位置走了过去摸索着捻开了桌子上的一盏水绿小台灯。 伴着‘嗒’的一声轻响屋子里一下子亮了一起涌进来的不止有光还有那些往昔的点滴回忆。一个地方长时间不来了关于它的所有往昔的日子也仿佛是停止封存了。此刻再次身处这个小书房满目熟悉的一切往昔的似水流年又滔滔的滚涌而来了。 房间在下午的时候已经由佣人打扫过了。桌子椅子、地面上都是干净的看不出时间的痕迹仿佛昨天他还住在这里。而那个昨天该是四五年前的一个昨天了。书桌靠着窗左侧摆着一个竹制的书架。书架并不大上面摆的书也是读书时候的旧书了很久没翻动过了。以前却是常翻的看那磨损的封皮就知道了有的书连封皮都已经脱落了。思泽走过去随手抽出了一本蓝封皮的线装书。却先摸了一手的浮尘原来佣人并没有擦过这些书。他看着手中灰蒙蒙的旧书想起这几年来的遭遇心里有一种苍凉之感。 他朝封皮轻轻的一吹飞起一团呛人的灰尘。他又把书给轻轻的抖了抖这一抖却从书里掉出了一样东西来飘飘洒洒的就落在了思泽的脚旁。 薄薄的一张对折好的信纸正落在他的鞋面上。思泽弯身去拾了起来心想一定是以前自己写过的什么东西随手就展开了。没入眼中的却是一个娟秀的女孩子的笔迹。这笔迹他很熟悉曾经很熟悉是林云艾。那募然没入眼中的一行话更是他的心禁不住也颤动了一下: “想到要和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过一辈子我真是害怕。就像是一个人去走一段又黑又长的夜路走到什么时候才会有个头呢?” 思泽呆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的往身侧的书桌上靠去怔怔的有一会儿。转过身去他浑身无力的坐在了台灯下坐在了一团凄惶惶的黄黄的光里默默承受着止也止不住涌上来的回忆。 那已经是煎熬了。…… 这么多年已经过去了她早该忘了曾经共有的那一段往昔了吧。思泽沉叹了一声。曾经的心爱女孩早已身为人妇可能也已经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他倒还在这里独自追怀着这一段早不复存在的往昔旧情来填补内心的那一块空白充盈孤独的一颗心。也只有更让他觉得自己是可悲的。 思泽划开了一根火柴蓝幽幽的火苗子燃着了那一张旧书信。他把点燃的信丢进了桌子上一个景泰蓝的烟灰缸子里。 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思泽默默看着那张纸瞬间燃为了灰烬。只剩下一缕焦味熏的人有些想流眼泪。 旧情再也不堪回也唯有寄托新人了。 十五、纠缠,三人之间 幽幽的箫声忽然飘起在这寒寂的夜里。[.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韵柳轻放下手中的书凝神去听。萧声幽沉在这寒意凛凛的夜晚来听更是深透着无尽的苍凉况味。 不知道是什么人在吹这曲子。应该是这肖府里的人。韵柳暗自揣度她先想到的是肖思泽。她心想他刚刚没了一个小妾多少也该会有些伤怀吧。这箫声中暗透的凄怆倒也符合他此时的心境不为了那死了的女人也为了伤怀他自己的遭遇。而且他那个人看起来儒雅的很倒也像是一个摆弄丝竹的人。 ‘吱呀!’一声沉响。韵柳一惊猛然从刚才那一番思绪中回过心神像是院门被人打开了。她意识到是有人来了。 前段日子府里在大操大办原来那位二姨***丧事。这段乱糟糟的时候为了防备再有人借她生事日夜间她住的院门都是锁上的。她住的院子不准人来也不准她出去只有周妈陪住在这里。每天里也只有吹吹打打的哀乐声能飘的进来。晚上更是从没有人来过。会是谁呢? 再也不及细想韵柳已经站起了身听见屋外传来的是一个慢且稳的步子又听见东屋的周妈已经出去开屋门了。韵柳竭力定了定心神转身走进堂屋里去。那人也正低着脸迈过门槛进屋里来。屋里柔黄黄的灯光随即落在了他的身上照亮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眉清目秀的面孔目光深沉却温煦――是肖思泽。 韵柳倒是愣了一下正在想着刚才那凄怆的箫曲该是他吹奏的他倒出现在这里了。看来并不是他她猜错了。说不上为什么她心里这一刹那间竟有一些些怅然若失。她不自主的就去凝神再听那箫声是不是还在却也没有了。 耳边唯有寂寂的风声。 迟疑间思泽却是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前。韵柳翻然回过心神低垂着的眼中猛然看见面前低垂着的袍襟子不禁深深一惊出于本能的脚下连忙就后退出去两步。她心里也一阵惊恐不定:他这么晚来这里是做什么?难道……她只是低着脸眼睛的余光里却警惕着他不要再向她靠近过来。她整个绷得紧紧的。 她对他的忌惮思泽又怎能看不出来。他迟疑的立在原地浑身僵滞了一下。虽然早就已经知道她的态度不过不知为何一面对她的他的忌惮、回避他内心深处还是会滋生出一些些怅然若失的惆怅。 思泽很快就收起了那一点自怜自伤既然她不是自愿他也决不会让自己对她有非分之想。他是个行君子作派的人受过新式教育也懂得尊重女性。……不过他对自己的行为自然是能管的住的。可是对自己的心到底又能管的住几分呢?就很难说了吧。他是个寂寞的人寂寥的心是渴求慰藉的。只是现在的思泽自然没有意识到这些有时候只是简单的希望身旁有个合适的说话对象他也便满足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我今天才从希源那里知道你原来还在肖府。”他轻声启口一面转过身去举目四望随意的打量着她这屋子的摆设“你放心我没有别的想法。你是……”他忽然停顿了一下韵柳在他身后注意到他略低了一下头重新抬起脸来方又接着道: “你是云艾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 他这淡淡的一句话却是让韵柳深深怔了一怔。身后的她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我今晚来是想问问你你是不是也不愿再回林府去?”他又接着道“你要是不再想回去我就去和我们老太太说一声让她收你做一个干女儿。你留在肖府也就是名正言顺了。” 思泽一面说着目光一一掠过屋子里的每一样摆设。奇怪的是这屋里每一样寻常可见的物件都因为沾染了她的气息而显得有些与众不同起来每一杯一盏都会在他的心里激荡起一圈圈情感的涟漪来。他贪恋的看着这屋里的一物一件。 他在打量着她的屋子在他身后韵柳却是在深深探究的注视着他。听他的口气仿佛他和云艾真的是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而且他为什么要说她不想再回林府去? 思泽环视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到了怔怔不语的韵柳身上。他迟疑了一下从她疑虑的眼神里他意识到了些什么。 “我听说过你的一些事情”他微微笑了一笑却把目光又从她身上撇开“是之前你二姐告诉我的。那还是几年前的事了。”他稍顿了一下极轻的低叹了一声低声道:“你二姐说过你和你母亲一直是被你父亲关着你们母女在林家的处境并不太好。” “她还跟我说过你一直都想出了林府。”思泽这样回顾着往昔神情却也不自主的黯淡了下去。隔了这些年云艾偶然跟他说过的这些事情如今依然记得这样清楚单想到这一点就让他觉得怆然。 这时候的韵柳更只有惊疑不定的深看着他。她不明白云艾怎么会轻易的把家里那些不足向外人道的事细致的去告诉了一个外人。难道他和云艾……可是云艾明明说…… 两人静默间听得见屋外的寒风在吹着枯树枝出干喇喇的声响。韵柳觉得自己的喉咙里也忽然干得厉害。――她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二姐会骗她。如果他和云艾之间真的有过什么那晚她离家之前为什么二姐只言未提呢?而且还提醒她…… “你怎么了?”思泽回过心神来轻声问道。怜惜的目光关切的看着她。 她神情中的每一点暗淡、疑虑他看在眼里就会牵挂在心里;但是他却无法料想到云艾在韵柳进肖府前对她的那一番告诫。[.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他只是淡淡一笑道:“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们肖家把你强弄进府里来?” 韵柳却只是不作声漠然着神情隔着一定距离深深观望着他。像是玻璃橱窗里没有表情的木美人冷冷的目光里透出的是距离感隔着一层玻璃让人无法触摸到她的人也无法触摸她的心。 思泽也觉得她忌惮的目光像一层隔膜隔着他和她。却更让她身上透出一种魅惑一般的吸引力。他沉沉的撇开了目光。 “希源做事向来不循章法。他应该没有太难为你吧?”他顿了一顿沉声道“当然这段日子他一直把你关着这里的确太委屈你了。” “不过希源这么安排是因为不想再有人来找你的麻烦。上次赵家的人……”说着他忽然顿住了。 他收住这个了话头因为这只会让他想起翠蝶的那一份心酸来。有时候他真的不愿再去想她了他未尝不暗地里怨过翠蝶的脆弱就这么轻易的抛下他难道他和她的事就这么容易割舍吗?……他只是径直又低沉向韵柳道: “你这院子以后不会再上锁了。丧事已经办完了府里头也不会再有外人出入。你要是不再想回去就安心在府里住下来把这里当成你自己的家便可以了不要见外。” “你和我二姐……”韵柳犹豫了片刻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虑。她直直的看着他。 思泽迟疑了一下神色黯然的看了她一眼“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他低垂下眼低声道“都过去了。如今都各自有家庭了。” “那些事是不该再提起的了。”说着他黯然的低眼沉吟下去。 有时候最隐秘的痛是不能在人前提及的。思泽抬起脸来竭力想从这片哀思里摆脱出来;他不经意的一眼看出去透过里屋门上半撩开着的门帘正注意到屋里书桌上摆放着有书。 “原来你也喜欢看书。”思泽忽然淡笑着道。 爱书的人对书向来是最为敏感的。他脚下不由自主的就朝里屋走了去想看看她都在看些什么书。他心不由主的就想多了解她。韵柳缓缓移开步子也随后走了进去。思泽走到书桌旁拾起一垛书一本一本的检阅着话题牵涉到书口边的话也不由得多了起来或评点或延伸…… 一个人深睿的思想是掺不了半点儿假的。 韵柳默默看着他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就能代表他的品行也是可信赖的。但是隐约间她还是很想去相信他的确像是他看起来一样的坦荡的一个人想去相信他的话。那样至少她的心能轻松一些。 毕竟恨是累心的一件事。 思泽不经意的一抬眼正撞上韵柳注视着他的目光。那目光里的忌惮已经消去了许多有一缕如水一般的温婉轻柔。他的心莫名的就有些触动。那样柔媚的眼神他有些承受不起。他显得有些仓促的撇开了脸避免朝她看。嘴角的上正带着一抹笑也化作了一丝苦涩。 虽然理智上他告诉自己不可以对她有非分之想。可是面对她时他觉有时真的是情难自抑。尤其如今他的境况是这样的凄凉他的心是这样的孤寂。思泽撇下目光竭力遮掩着自己此刻的真实心境就一回身去把那垛书重新整齐的放置好。一转眼却注意到窗前书桌上另有摊开着一本书他随手就把书给拾了起来。 “这是希源的书。”思泽翻看了看忽然淡淡一笑道。 韵柳却是怔了一怔她吃惊的朝思泽望了望目光随即又落在了他手上的那本书上。周妈拿来这些书的时候只是说是管家交给她让她送来给自己解闷的。竟是那个人的书吗?……韵柳怔怔的看着那本书这一时之间她的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 “这书上注解的字是都他的笔迹。”思泽还在继续含着笑说着“是他送来给你的?难得他这一次会这么的细心。”嘴边正说到这里思泽忽然顿住了脸上的笑也随之僵滞住了。 他的心里不由自主的闪过了一个猜想:难道希源一直都不肯把她送回去是因为…… 他不自禁的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的叹了出来;拿着书的手忽然就变得虚软无力。他怔怔愣在了那里眉宇间有一抹凝重透了出来。 头顶上的灯光也忽然凄惶惶一片。 希源转过一道月洞门踏上了韵柳院门外的那一条夹道上。借着半明的月色看得见那院门是虚掩着的。他知道思泽现在应该就在里面。他站住了脚没有继续走过去。一阵阵冷风侵袭着他的身子四周围漆黑浓重的夜色更显得他是孤寂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想来看看可是来了却又无法走进去。 对于一个内心孤寂的人来说静寂的夜晚是最难煎熬的。这些年来他为父亲料理生意一天忙到晚很多之前的伤痛的事忙起来也就忘了。渐渐的他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刺恼人的女人来烦心他有的是简单的满足。就像是身体里有一处病痛这许多年都是被封冻了起来不曾作过。但是自从她的出现他的病痛又隐隐开始复了。她就像是一团火和他身体里那块冰纠缠着。 希源微微抬起脸看见天上那一抹寒月心中更只有凄然一片。他又转脸去望了一眼那虚掩的院门有淡淡的灯光从那院子里透出来。 但那灯光不属于他。 他断然的转过身往回走。可是空茫茫的孤寂却就像这冬日里寂寂的冷越来越浓重的将他包裹住。……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回了自己屋前。屋里亮着灯门开着灯光映亮了院子里的一方地。他看着那灯光又呆怔了一会儿不知怎么那灯光却也透着一片苍凉。走进那灯光里去他也不会觉得暖。刚迈上廊台一只蹲踞在屋前的狼狗立了起来绕到他的身旁。希源弯身去挠它的脖子他的动作却迟缓又显得犹疑他沉重的心思连那只狗也感染到了它“呜呜”的低叫着。走进屋里他从桌子上拾起自己刚才随手搁下的那一只箫。 寒凉的竹箫握在手里他的手也是凉的。 思泽也知道自己不宜在韵柳这里久呆很快便要走了。将出房门时他驻下脚步回身对身后的韵柳轻声道了一句: “别出来了外面冷。” 韵柳没有说话默然的深看了他一眼心里却悠悠泛起一丝丝暖意来。她看着他一直出了院门。又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一回身她怔了一下。屋子里已经没有他的身影空荡荡的屋子里也只有更显出那一片黄暗暗的灯光来为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镀上了一层惨淡像是一团晦暗的雾慢慢弥漫进她的心里透着荒凉。她的心渐渐冷定了下来。 即使他真的是一个坦荡荡的君子难道她真的就要屈身去给他做妾? 那是不可能的她知道那是她决不能走的一条路。 更何况人心叵测。并不能否认他其实根本就是一个伪君子。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要留一个心眼。毕竟男人都是不太可信的。一失足成千古恨。 不过即使他真是个伪善的人她也觉得有几分庆幸。面对一个伪善的人她只要把持住自己还能得以自保。总好过去面对一个蛮横霸道的人就像肖希源那种人。她庆幸自己不是要给肖希源做妾。不然想要自保怕就很难了。 不觉间韵柳重又去独坐在了书桌前昏黄的灯光下。想起那个霸道的三爷她不由得看向了面前摆着的那本书。此刻再来碰这本书心里却多出了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思泽说这书是那个人的。她把书拿在手上翻开了书来书中注解的字原来是他写的。 都说人如其字看着这个刚劲有力的字也只能更让她想起他的蛮横。那苍凉的箫声忽然又隐隐响起了。韵柳凝神去听音律却更比刚才深透着凄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在吹这曲子?那个人也一定经历过一些世事沧桑……韵柳幽叹着想起自己的遭遇来心里泛起了一些些知音的共鸣来。 “难道这……是那个人?……” 当她的目光不经意的落到手中的书上时一个让她心颤不已的猜想忽然闪过她的心间这一刹那间她拿着书的手也禁不住跟着深深一抖。 手中的书‘哗啦!’的一声落到了地上去。 她怔怔望着地上的书呆怔了一会儿。还是觉得难以相信。弯身去把书拾起来她暗自轻摇了摇头。那样一个人心硬的像石头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细腻的伤情?不过……当她把书拿在了手里心里还是有一些说不分明的滋味。 毕竟这书的确是他送来的虽然她也觉得实在是难以置信。 而这苍凉的箫曲…… 十六、芳心,为谁滞留 帛颜点了一支烟站在窗口房间里没有开灯看得见窗外的街景。(.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夜深了冷寂的街上只有街灯空明着。冬日的冷冻结了一切。路边候着一辆黄包车车旁立着一个裹着棉袄裤的车夫袖着手缩着脖子站在冷风里嘴里飘出一团白气;一面不停的在原地跺着脚借以取暖。 这个城市她已经呆了四年多了吧可是还是感觉陌生的厉害。有时候她真感觉自己是身在另一个世界一个从不能让她感觉到丝毫温暖的世界譬如像是在阴间。 从此和他两相隔再也没有相见的可能与身在阴间又有什么不同呢? ‘托托托――’街角一个卖混沌的敲着混沌梆子顺风传了过来。帛颜静静地听着那梆子像是古时夜里的更鼓声。却一声更比一声要把她敲进更深一层的孤寂里去。 她转过身借着屋外射进来的一点亮光凝神看着墙上挂着一幅画。茶几上一支白玉瓶子里插着一枝迎春花一路放焰火似的爆出满枝的金色小花。一旁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伸出一只手正将一只竹箫轻轻搁置在茶几上。一片落花擦过他的手背正往几面上落去。 那是她多年前画的一幅画了。画里的一切都曾真实的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她甚至还记得那花的香味。只是她生命里的春天已经过去了永远的过去了自从离开他之后。 帛颜走到画前伸手去抚摸着画上那男子的手。只是隔着一层玻璃感觉到的没有温度只是冰凉一片。 她忽然俯下身一手撑在了身旁的沙靠背上一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胸口。 “是哮喘又犯了吗?”一个中年妇人听见动静随即推了门进来拉亮了桌子上的一盏台灯紧跟着跑过去扶住了帛颜。帛颜渐渐喘上气挪着步子坐在了沙上。 “这幅画我要给你收起来你就是不让收。”中年妇人看了一眼墙上的那幅画轻叹着道“那些事还总是去想又有什么用呢?” 帛颜坐在沙上两手捂着脸渐渐啜泣起来。 “你这个病完全就是你自己给糟践出来的你的心就放宽一些吧。”妇人道。 “姑妈我真愿就此死了也就不会再痛苦了。”帛颜一探身扑在面前的妇人身上哭着道“可是又舍不下实在是舍不下。” 于太太轻抚着帛颜因哭泣而一耸一耸的后背深叹了一声心酸的道: “想那个人你就回去找他吧。” 帛颜把脸埋在于太太的身上哭得更加撕心裂肺起来“他不会原谅我的不会――” 上次来的时候竟没注意到这院子里是有一株柿子树的。 光秃秃的枝干零零落落挂着几片焦黄微卷的干叶子。开春的时候会有新的嫩芽冒出来紧接着会缀满累累的果实从青色的厚沉到火红的松软。 韵柳迈进肖老太太的院子步子不自觉的放慢了下来。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来求老太太放她走。只是临走了心里依稀竟有一点恋恋不舍的感觉是她不曾料想到的。短短的一段日子她毕竟是经历了一些事情。她也知道以后是会回想起来的这里的事这里的人带着一点苦涩的笑。尤其是……朦朦胧胧那两个男人的影子…… 暗暗沉吸一口气韵柳定住心神径直迈上了屋前的石阶。一个老妈子给挑的帘子她微微低下头弯进了里屋。一抬脸看见屋里有一个原本坐着的男人也正站起了身来儒雅深沉双眸中略露温善的笑影注视着她。 是肖思泽。韵柳不由得怔了一下。他竟在这儿。 “正在说你你倒自己来了。” 耳边听见一个笑盈盈的声音韵柳这才寻声一转脸看见红木大床的床沿上坐着的肖老太太。韵柳随即恭敬的拜见过一面心里暗暗打定主意即使肖思泽在这里原本打算怎么说还是要怎么说。正暗自打算着耳边却听见肖老太太忽然又接着叹惋得道了一句: “老二把你的事都跟我说了。真是让人心疼。” 韵柳突兀的听见这么一句不禁怔了一下。她不知道思泽来这里正是要和老太太商量收她做义女的事。思泽向老太太说了她在林家的一些情况不过并没有说她母亲姚淑嫒的那一节子自然是出于爱护她的心因为知道老人家多是对身世清白这一点是很在乎的。思泽这个人的心思是很细腻的。 “我老太太就差一个闺女了这下可算是圆满了。”老太太又笑呵呵的道。 韵柳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明白过来原来他昨晚说的都是真的。她转脸去看思泽思泽却撇开了她投来的目光低垂下眼眼中却只有一种近乎于悲哀的淡淡神情。 “闺女来过来到我老太太身边来坐。” “老太太……”韵柳把目光从他身上略显迟疑的收回回过脸来出口的声音却已经没有了原来的那份底气。“怎么还叫我老太太呢?该改改口啦!”肖老太太不由分说的就剪断了她的话茬。韵柳滞涩的抬起脸来看着面前两眼噙着笑的肖老太。 “老太太呢?” 正在这时候屋外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清朗的男人声音猛震了一下韵柳。 “在里屋说话呢。” 韵柳屏息凝神听着屋外的动静。老妈子回过话后就听一个轻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闺女!” 耳边募地听见肖老太的一声唤韵柳才猛然回过神来不知怎么嘴边轻轻的低低的就飘出一个声音: “干娘……” “嗳!”老太太却是毫不迟疑的响亮应了一声一面忙就伸直了两只胳膊来牵她的手过去。韵柳抬起手牵住了老太太那双干枯的老人的手被她顺势拉到了床边去微微抬脚踏上踏脚板坐在了她身边。这一系列的动作都是在心神不属的情形下完成的。 她简直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的那颗心在哪里飘着。 “妈!” 一个清朗的男人声音还未落定就见门帘子高高一掀一个年轻男子躬身弯了进来。那男人一直起身也是一怔撩着门帘的那只手略显迟缓的放了下去却是立在门旁没有再进一步只是两只眼睛直直的瞅着床边坐着的韵柳。 是希源。从那天之后这些日子他也一直都没再见过她。此刻意外间募然见到她 竟有一种夹杂着惊讶的欣喜――她竟比自己记忆里的那个人更娇美。他不知道那是因为这些天来他有意无意的把她在自己的心里给钝化了如今见到了真人恍然有一种升华的感觉。 床边的韵柳只是低垂着眼余光里带着一抹他的袍襟子。她的手背不经意的正触碰到了老太太手上搭着的一串琥珀念珠冰凉的感觉。也只有这一点感觉让她觉得是真实的。 冰凉的她浑身也是冰凉的。 “老三你怎么也来了?”老太太先打破了此刻这屋子里不寻常的静默笑呵呵的道“赶巧了我刚收了这丫头做了干女儿。这以后你可要对她好一些她可是你的干妹妹了可不准欺负她。” 希源脸上的神情瞬间凝固了一下。他又朝韵柳去深看了看。那漠然的一张娇容依然有着一份不寻常的沉寂只是神情中多出来一丝温婉让他的心也有一些不由自主的轻轻荡漾开去。希源默不作声的撇下了目光自己也说不上到底他心里是个什么态度该是个什么态度。只是他的胸口缓缓起伏了一下似乎是不自禁的暗自轻呼出了一口气来。 韵柳很想抬眼去看看肖希源此刻的表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耳边听见屋里摆着的一个自鸣钟‘嘀嗒嘀嗒’一点更比一点沉进她的心里去。韵柳觉得他应该是不高兴。 她没有去抬眼去向他的脸上确认。只是忽然站起了身。她借口不耽误三爷说正事就要走。走到门帘前站着的希源身前时韵柳不得不站住了脚却又不开口只是低着眼默默等着他让开。希源将目光淡淡的撇向了别处脚下一转让开了。 只是在她从他身侧一擦而过的时候她身上飘来的那一缕冷香让他心神禁不住一颤。 一旁的思泽却是心思幽沉的默默凝视着这两人。 韵柳前脚刚一出去思泽也便要走。剩下希源独自一个扭过脸去迟疑的望着身后头微微晃动着的门帘耳边却是不自觉的在凝神听着屋外的脚步声。那若有若无、轻盈的移步声也在莫名的牵引着他的心神。 一走出屋门韵柳才觉得自己的身子虚飘的利害。她才暗自诧异自己这突然的举动。这一步究竟走对了还是走错了呢?……不过真要去求他们放了自己就真能放吗?也很难说。至少现在自己的处境倒也并不是太难堪了。也只有摸着往前走了。――其实隐约她也有一些知道这样想不过是借口。事实是她的心莫名的开始留恋这个地方。可是到底是什么在牵绊着她的心…… 听见身后一个沉稳的步子一步步踏了过来韵柳略放慢了一下脚步眼角里瞥见是肖思泽过来了。她并没有说话依然默默走她的。 他也只是默不作声的走在她身旁。和他并肩走在一起淡淡的冬日的日影子落在他俩身上拉出两个斜斜的人影子寸步不离的随着他俩。虽然一直低垂着眼她却无法不渐渐在心里注意起他一个与她之前所熟悉的暴力酒气的粗俗男性所完全不同的人。良好的学识修养和二十多岁的年纪构筑出的是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对于十六岁的韵柳自小缺失父爱的她对他身上那种成熟男子的气味有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贪恋。 “依我看呀你二哥对她也不是没有那个意思”希源身后坐着的老太太忽然开了口眯着眼泰然端坐的数着念珠嘴角里噙着意味深长的一抹笑道: “之前那个二小姐没娶到眼前这个他还能不想要?只是强扭的瓜不甜要想弄到人就得先稳住她的心。――女人哪都是吃软不吃硬的!” 希源听见这一席话却是微微皱了一下眉紧绷着神情转过脸来看向了他母亲。老太太也忽然自觉在自己儿子面前说这些话似乎是有些失言了急忙就打住转而问道: “老三你过来又是为了什么事?” 希源却仿佛根本没听见只是怔怔的低着眼沉吟不语。 “老三我问你话呢!”老太太又叫了一遍。她把二儿子的心思看得可能比他自己还透却并不能料想到三儿子心里的那一份心思。 不过就是希源自己也并不一定就愿意承认自己有那一份心思。 李叔南推开房门屋里梳妆台前的林云艾头也不扭一下依然坐在那儿上她的晚妆。李叔南走到她的背后就有些埋怨之词道: “你还是不是我老婆?丈夫回来了连一句话都没有。照以前你这种女人早就该休回家去了。” 林云艾仿佛没听见一般依然看也不看他。 李叔南往床上一坐斜靠在床栏上懒懒道: “难怪当初肖家不愿和你们林家结亲没让你进他们家的门现在看来真是有先见之明。你看看你们林家都是些什么人!” 十七、破碎,一个女人(上) “你大哥逼死了人你妹妹却被送进去给人家当小老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还有你嫁进我们家这么几年到现在还没给我生个……” 他常常这样数落、埋怨她那已经成了他对她的唯一语言。 这一次李叔南的话还没说完林云艾已经‘啪!’的把梳子摔到了镜子上去低着脸嘴唇气得直哆嗦。李叔南也已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当年那个还在她肚子里已经五个多月大的男孩子要不是因为他也不会小产掉了。 虽然他也懊悔当初自己出手过重害得自己失掉了一个儿子。不过他再也不肯往深里去责备自己久而久之他只是恨云艾再也没给他怀过一个孩子。他觉得她这就是在报复自己故意让他心里愧疚。 有些人就是这么不舍得去恨自己要有错也都是别人的错。他因此更恨云艾连他自己那一份懊悔也变成了恨压在了她身上。这会儿他虽然不说话了心里却也是有些恨恨的并不是恨自己却是恨林云艾。 “现在休了我也不晚!”林云艾忽然颤着声音冷冷道。李叔南道:“你倒是会说便宜话。现在可是保护女性的新社会不讲究休妻了离婚也是要两方都同意的。难道你真的同意离婚吗?别到时候借着你娘家人的口大敲我一笔赔偿金。―― 你们那家子人做的出来!” 林云艾却道:“是我自愿要离的不会要你一分钱。” 李叔南倒怔了一怔他忽然就坐正了身子盯着林云艾再不敢相信她是动真格的了。 他很快盘算了一番难道她有了别的更好的门路了。如果真的如此他再也不会轻易放她给她自由身。 李叔南盯着她道:“你是真的要跟我离婚?”林云艾道:“你不是早就嫌弃我了吗?”李叔南道:“离了婚你去哪儿?回娘家去?”林云艾并不做声。 “我不信你那个败家子大哥会愿意白养活你这个老姑婆!”李叔南却冷声道。 他忽然站了起来走过去猛就死死捏住了林云艾的脸硬扳过她的脸道: “这么急着想我和离婚是不是背着我有了别的男人?” 说话间他盯着林云艾的脸很久没注意去看她了。 他现她果真还是有姿色的。他猛就把她拽了起来推到了床上去逼迫着和她亲热。对于林云艾来说承受的不止有身体上的折磨更深的却是心灵上的一种摧残。她觉得自己简直要整个破碎掉了。 痛苦的时候她唯有想着自己所爱的人那已经是她唯一的生的志趣。可是想他却也是痛苦的呀。尤其是想到他很可能会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亲亲我我情浓意浓;尤其是想到那个女儿正是自己的亲妹妹――那是更不能忍受的。 那已经不是嫉妒是嫉恨。 林云艾搬回了娘家。 李叔南并不肯同她离婚。不过他开出了两个让步的条件。第一要她大哥林鸿侯把欠他的那些钱通通连本带利的还清了;而且这是她主动要离婚的李家的财产她一分钱也别想分到手。这两条做到了他也就放手了还她自由。他的所谓的让步不过是且当作自己白白浪费了四年时间且当作从没有娶过她这么个妻子。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却是绝不可能当作没有嫁过人当作芳华绝代的四年青春没有流逝。 林云艾简单的拎着一只箱子便回了林府。她一径往自己出嫁前住的那屋去了。那里面包藏着那个少女时候的她。她期待着一切可以重头再来。 穿过一道道月洞门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她知道那屋子还在那里虽然她不复再是原来的那个小姑娘。不过至少可以自欺的当自己可以重来。 一切重来包括她的那段未完的爱情。 到了。她放下箱子去推房门。 房门一开却看见屋里面有两个搂抱在一起的男女。 十八、破碎,一个女人(下) 云艾简直像看见了两个幽灵她愣在门那儿。她出嫁后这间屋子一直空着平时这小院里也不大有人过来。这两人都是府里头的佣人这会儿是趁空在这屋子里幽会不巧却被突然回娘家来的云艾撞破了。那两个人也是吓得厉害。男的却是机灵一撒腿就跑了云艾甚至没能看清那人的脸。那个女人是家里做了许多年的一看是二小姐一颗心就放了下来因为林云艾在林府里是出了名的脾气好佣人们都不大怕她。 这女人赶紧拾掇好衣服低着脸正要往外溜。走到门边却被林云艾一个巴掌挥过去狠狠打在了脸上。她趔趄着后退了几步手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又恼又诧异定睛看着面前的林云艾再难相信是一直温善的二小姐打了自己。 林云艾自己也气的浑身乱颤这一向她都觉得自己是肮脏破碎的现在却连这个屋子也是肮脏的了。 “滚!”林云艾颤抖着声音叫道指着那个女人脸的手也颤抖的像风雨中的花枝。 在那女人眼中林云艾却依然是个可欺负的她还口道:“不干就不干!我们也就是来帮佣的还犯不着留下来给你当撒气桶。自己在婆家被男人打回来就欺负我们。你厉害怎么不和你男人打去?”那女人撇着脸挺着胸脯走了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 “到现在连个孩子也没生出来我要是她男人也一天给她一顿打。[.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远远瞧见林老太太气汹汹的往这边来了这女人才紧闭上了嘴回去收拾东西走人了――年节时候需要帮佣的人家又不怕找不到。 林老太太拉长着一张老脸裹脚的小脚走起路来也不快更显得一副心事焦灼快要把心急碎了的神情。身旁还跟着一个人正是李望升。林云艾本来是呆呆怔怔的在那儿默默掉眼泪听见有人来了就忙抹了抹眼泪。她并不想在她母亲面前掉眼泪她知道她母亲看见了除了更心烦是不会给她什么贴心的安慰话的。 她所期望的那个母亲和她现实中的母亲根本就是两个样。 林老太太已经走进来了。老太太看见云艾眼神里就有一种嫌恶。云艾觉得那是嫌恶已经出了嫁却还要回来吃娘家的女人自然不大受人欢迎。不过她母亲虽然冷漠却也不会嫌恶自己的女儿不过是心烦生气。林老太太看见云艾劈头盖脸的道: “他是不是还是因为你不能生的事跟你闹?――唉!这也是你的命呀!” 林云艾自从那次怀着身孕时被她丈夫打小产之后从此落下了这么个无药之症。李叔南打她也是因为她大哥欠钱的事。林云艾自己不觉得这是自己的命她清清楚楚知道自己如今落得的结局都是给这些人害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她现在连她母亲也恨当初自己会嫁去李家也是她母亲执意独断的结果。如今的她再也不会任凭他们摆布了。 任凭她母亲如何说林云艾始终一声不响。就冷漠这一点上云艾是越来越像她母亲了。 “我看不如我给你找一个合适的乡下女人”老太太忽然说道“借她肚子给姑爷生个孩子。这种事情只要你同意他还能不愿意吗?” 林云艾听见这番话却是一种刺激。谁都不会有损失有损失的只有她自己。她仿佛是被人宣判了死刑――她是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大多女人都是缺乏安全感的。结了婚家庭生活不幸福的女人更是如此。到了一定年龄孩子就成了一个女人所有安全感的寄托。不能生个自己孩子可以让自己以后依托就仿佛自己的后半生都是不安定的。林云艾现在就是这样。 她现在很害怕听见孩子的事了。 她忽然站了起来转身走去整理东西。要把行李箱里装的几件衣服放进衣柜子去。衣柜门一打开却是扑鼻一股霉味。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像现在的她空空洞洞的。她对着打开了的里面黑黢黢的衣柜子愣了半晌;身后头林老太太又在那儿絮絮叨叨不知说了些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见。 李望升一直沉着脸坐在桌子旁一声不吭。这会儿他就忽然开口了向林老太太含笑着道: “小夫妻吵吵闹闹不是很正常的嘛!我的老姐姐你也真是爱操这份闲心。――过些日子李家人要是不来接她回去我就带人把他给你押过来!” 人上了年纪最怕操心偏偏儿子女儿一个两个都不让她省心。林老太太叹着气就走了她最近越来越多的这样叹气。她自己是没觉得一旁时不时要听上一声的人却是糟心的很听见她叹气就仿佛自己也跟着往下沉了沉。 李望升近来也不大愿意往这里来了今天也是赶巧了正巧碰上林云艾回来。他正有事情要和她商量。 林老太太走了之后李望升转而就问云艾道:“二姑奶奶你不是说送了信给四丫头告诉她娘下葬的事情她就一定会去忌拜。怎么到现在都还没什么动静?”又道: “肖家的丧事也办完了接下来可该办喜事了。――等到生米都煮熟了可就晚了!” 希源这一天很早便出了门为了一批茶叶要运往南方的事去和人接洽。 乱世里做生意最难的就是南来北往的货物运输。这批货是要走水路南下不过运到渡口还需要通过一段并不太平的陆路。这段路上常会有盗贼、流民一些不安定因素骚扰。希源就辗转结识了一位带兵的朋友请他派出一队人来护送这批货到渡口。说是请当然也是少不了要出一笔可观的劳务费。 今天希源就是请他来吃酒。席上几人不免就聊了一些闲话。肖林两家结怨的事城里头可以说是无人不知的闲话间这人就谈起了林家的这位四小姐。这人告诉希源他的一个朋友有一次和林家的那位舅爷李望升喝酒时听见李望升说起本来是要打算把这个侄女介绍给师长做填房却被肖家抢去了李望升是很不甘心一定会寻机会要把人给弄回来。 这人透露消息给希源也是做了个顺便人情提醒希源需注意李望升的报复。 希源回来时夜已深了。 黑漆漆的夹道里呼呼过着寒风。他一个人走在这样的夜深人静之时耳边除了风声被风卷着顺着地面‘嚓嚓嚓’溜过的枯树叶也只有自己脚下那被放大了的脚步声了。因为才喝过酒他并不觉得冷。 刚在酒席上听人提及她简直没办法把她清除出自己的脑子里去。他不由得多喝了几杯菜也没吃几口只是一杯杯的烧酒直灌进空肚子里去。却越喝越像是溺进一潭水里管也管不住的往下沉溺。让他呼吸不了除非去见见她。 这时候她就是他的空气。 韵柳这时候也还没有睡卧在床上看着书。希源并不曾回自己屋踉踉跄跄的径直就往她这院子来了。 十九、难堪,一场乱梦(上) 希源一进院子一眼看见她住的那间西屋还亮着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他这样从一片漆黑的寒夜里走来猛然看见一扇窗子里透着一团黄黄的灯光该是温暖的。根本对周妈跟前跟后的拦阻不予理睬他直接闯进了里屋去三两步跨到了床边坐了下去。一切来得太突然韵柳不及反应已经被他搂进了怀里。 他的两只胳膊死死的勒紧了她她手中不及放下的书猝然从手中一落擦过床沿‘哗啦’一声掉到了地上去。 屋外的周妈从还未落定、依然晃动着的门帘后也隐约看到了屋里那一幕没敢跟进去一颗心却也是乱跳了一阵搞不懂这些少爷小姐们之间是怎么一回事。 韵柳自己也呆了一下。她记得的他抱过她一次但这一次与那一回却感觉完全不同不知为什么……她愣愣的有一会儿幡然醒悟过来才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气。 “你喝酒了吗?”韵柳的心不禁提了一提随即便去推他。韵柳不喜欢闻见酒气之前她的父亲就常在喝醉酒后欺负她母亲。不过这时候他身上的酒味好像还多出了一种味道像是迷药似的多闻一会儿她真害怕自己也醉了。 她害怕就拼命去推他。 “不要乱动!”他不耐烦地命令她。 他强横的口气让韵柳呆了一下这才感觉是真的他了。可是他这又算什么?难道是不甘心她被收作干女儿让他白费了一番心机。又想耍什么新花样?……她似乎是有意的要把他往外出去想。不这样她怕管不住自己那颗心。 他却是安静了下去一动也不动只是抱着她。许久许久他都没有动静。她怀疑他是不是盹着了。只听见他浓重的鼻息声在她耳边起起伏伏热气不断喷在她的脖颈上炙烤着她敏感的肌肤。那热热痒痒的感觉简直就像是一只陌生的手在轻柔的抚摸着她。 韵柳渐渐觉得自己的忍耐到达了极限再往下自己都不知道会生什么。她竭力定住心神冷声道: “喝醉了怎么不直接回去睡觉跑来这里做什么?” “这样抱着你我才能觉得安心。”他忽然低语说喃喃的声音像是在说着梦话。(.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真的是醉了!”韵柳颤抖着心想“他竟然说出这种不着边际的话或者他是把我当成了他的哪一个相好了吧。”这样一想韵柳忽然就觉得这样被他抱着真是一种羞辱。非常不能忍受。 “你把我当成了谁?酒疯不要跑到这里来!放开我!”她又竭力去挣了挣。 可是他却像是条棉被子裹紧了她让她动也动不得同时暖烘烘的热得厉害。 “难道不是你吗?”他喃喃说着一只手忽然开始在她的身上摩挲着从她的头缓缓到她的脊背就像是在一点点确定她的真实。在他的抚摸下韵柳觉得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都活了起来每一寸肌肤下都像是有一颗心在怦怦怦乱跳着。 “我真是后悔把你弄来肖府”他忽然低沉着嗓子道。 韵柳愣了一下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难道他真的是在跟自己说话…… “真的是后悔……”他又喃喃重复着低哑的声音透着一种黯然的酸惨“要是你没有来肖府我没有认识你……” 韵柳身上忽冷忽热起来。听他这么一说仿佛他并没有把她当做什么别的女人根本就知道他抱着的是她这些话也根本就是对她说的。她呆呆的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她不愿让自己胡思乱想可是忍不住还是会想:他这是什么意思? “你这个女人让我放不掉抛不开折磨着我。”他把她更紧的往身上搂了搂醉中的声音透着一种无所顾忌的宣泄:“你在折磨我你知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不会知道。女人都是冷心肠没心肝。” 在他的紧拥下韵柳觉得她整个缩小了缩进了他的怀里去;胸膛里那颗心却在无限的胀大着挤得她透不过气简直要死了。 一切都那么不真实。韵柳觉得像是在做梦。……他们这样相拥着彼此看不见对方的脸就有一种感觉觉得他其实是睡着了是在说着梦话。…… “放开我!你放开我”韵柳忽然醒悟过来“我不要听你这些胡言乱语。”她拼命的去挣脱开他的怀抱。那些话让她有一种说不出的害怕。害怕什么?她不知道。其实是不敢想。 “不我不会放不放――”醉中他依然不改他的蛮横死死的勒着她她越挣扎他只有更紧的勒着她勒的她快要透不过气来。“不放――”嘴边的话说着说着声音却忽然没有了。 随之而来是他沉甸甸的身子猛然向韵柳重重的压了过来。韵柳心惊肉跳的低叫了一声被他压倒在了床上。她随即便挣扎着使劲去把压在她身上的他推开。一推却推开了。她脱身出来缩到床角里才看清他是睡着了。 看着躺在那里沉沉睡去的他她的心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因为他果真是醉了刚才那些都是醉话。不能当真的。韵柳呆了一会儿紧紧一闭眼试图把刚才那些话都抛出脑子里去。 再也不能把他的醉话当了真记在了心里。 她摸下床出屋去叫来了周妈两个人一边一个把床上的希源架出了屋。再也不能让他一个大男人在她的屋里不明不白呆一个晚上。好不容易出了院门两个人都有些体力不支一直沉睡着的希源忽然动了一动一直身子他挣了挣不由分说的去抽开被两个女人架住的胳膊。结果两个女人都给他甩到了地上去坐着。 他自己随即却也歪歪倒倒的倒了下去仰躺在了地上。 二十、难堪,一场乱梦(下) “四小姐我看还是去叫一个男人来”先爬起来的周妈一面搀韵柳起来一面就咕哝了一句“帮忙把三爷给送回去。” 韵柳略想了想现在已经出了她住的院子也不怕别人再传出难听的闲话来。就让周妈去叫人了。 韵柳自己靠在夹道边的墙上缓了几口气她便一转身就要回院里去。刚迈进院门她不知怎么就迟疑了一下忽然停下了脚步。她回身去朝门外夹道上躺着的希源又看了一眼。这寒冬腊月的天他那样躺在地上不要着凉了。 她真的是无法放心的下只得又走了过去弯身去扶他坐起来。他一个大男人身子实在是沉。 韵柳正在用力去搬动他的身子他却忽然冷不丁的伸出胳膊来将她一把给捞进了自己怀里贴着他的胸前紧紧抱着。 韵柳的心都颤栗起来还没等她去挣脱耳边却忽然听见他在那里喃喃的叫着她的名字: “韵柳――” 那酣睡中的声音叫出来总是透着些辛酸的味道的…… 她呆了一下。他在醉梦中竟叫着她的名字…… 她还在怔他忽然一翻身把她压到了地上他的身下。韵柳口中‘啊!’的一声轻叫刚吐出一点音儿他的吻已经浓烈的压到了她的唇上把那一声呼喊深深淹没在了他的唇舌之下。 韵柳的背紧贴着冰凉一片的地面在他沉沉的压迫下她感觉自己在往下沉往下沉在往一片冰冷的深处沉去。可是身前的他却是浑身滚烫的那炙热的温度朝她身上浓烈的侵袭而来灼烧着她。冷冷热热韵柳完全恍惚了。耳边他浓重的喘息、他几乎要将她整个吞噬下去的吻一片迷乱织出来一条被子热热的包裹住了她。他的胡渣子硬硬的扎着她的脸她也不觉得不舒服。这一刻她简直就是他的。根本没有了时间空间的概念只有一塌糊涂的沉溺沉溺…… “就到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忽然传来的周妈的声音猛然惊醒了韵柳。她幡然醒悟过来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脑子里‘嗡!’的一声身体里所有的血像是瞬间都涌到头顶上来了震的她一阵眩晕。再也不能迟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将身前的他猛然就推开来了。她支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进了院门里去不及喘口气随即把院门一关瘫软不堪的身子依在紧闭的门上直直的滑落了下去。 紧接着她就听见周妈和小良子过来了把他搀走了。 她抱膝坐在地上浑身忽然抖个不停僵硬的抬起手颤抖的指尖轻轻触摸着自己的嘴唇像是在触碰一个不堪的伤口。嘴唇有些麻麻的他刚才太用力的缘故。可是她还是难以置信刚才生的一切像是在做梦…… 真希望只是一个荒诞的梦……可是毕竟还是生了。嘴里还留有他的味道参杂着淡淡的酒味苦苦的。…… 希源醒来的时候头依然痛得厉害。 他一手紧按了按两边胀痛的太阳穴一面一手撑着床就坐了起来。 “三爷你醒啦。”小良子迈进门来端着一盆洗脸水去放在了洗脸架子上转身又向希源笑呵呵的道: “三爷昨晚可是喝高了倒在道边就睡下了。” “是吗?”希源随意的一句一面移过腿坐在床边。他低着脸甩了甩头脑子里依然晕胀的厉害。昨晚生过些什么他已经记不起来了。 希源坐在床边不经意的一抬头正看见台子上的一盆玉花。冬日的一缕暖阳透过窗子正照在那盆花上。绿玉璞雕出的兰叶中间托出一朵白玉花。那玉的花在阳光下通透的闪着光。他的目光停留在那玉雕的花上有一会儿。不知怎么的隐隐的似乎还闻得到了一缕淡淡的幽香。 像是从梦里飘来的。他也不确定。 希源定了定神他站起身一面挽着袖子走到洗脸架子前一面问小良子道: “今天是对帐的日子吧?几个掌柜都来了吗?” 韵柳把她母亲的一些旧衣裳从箱子里整理出来想趁着太阳好把衣服拿到院子里凉在绳子上晒晒日头。看着那一件件绸子、软缎子衣裳迎风招展依然感受到这风、这日头穿它们的人却已不在了。物在人亡她心里头油然一片空茫茫的凄凉。 收回心神她一转身却瞧见一只全身软软毛的小狗从虚掩着的院门里钻了进来。那小东西并不怕生径直的就朝韵柳颠簸颠簸的跑过来了。韵柳不禁弯身下去把它从地上捞了起来。这小狗像是被人抱惯了的在她怀里很温顺的样子虽然那两只黑溜溜的眼珠子一直很是有些留恋的盯着地面看着。 “哎呀!真的跑到这里来了!” 韵柳正轻抚着它柔软软的身子喃喃的跟这个听不懂人话的小玩意说着话募的听见一声叫嚷。 二十一、陷害,阴冷的女人(上) 听见那一声叫嚷韵柳随即便扬起脸来看见院门已经被推开了一个佣人打扮的小丫头走了进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表小姐你看!”那丫头脚还没站定就随即别过头去朝院外又叫了一声不知在跟谁说话。 她的话音刚落一个年轻小姐款款走进来了十七八岁模样相貌秀丽高高的抬着下巴朝院里的韵柳望了过来。那个小丫头附耳在她耳边不知嘀咕了些什么那年轻小姐一双秀目就直直盯着韵柳上上下下打量着。 小丫头已经径直朝韵柳走了过来也不言语一声绷着脸就伸手来从韵柳怀里把小狗给抱了过去;然后一转身大模大样的走回去却是笑容和缓百般殷勤的把狗送到了那位年轻小姐怀里。 年轻小姐也是面带着淡淡和缓的笑色抱过了小狗转而去看向韵柳的神色却又是猛然一正很是有些冷意。小丫头转脚去把门敞开来了请那位小姐先走。年轻小姐抱着狗款款的就走了。 韵柳心里明白这一家子人因为她是林鸿侯的妹妹对她大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她心里倒也淡然并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不过却见那个年轻小姐将出门时忽然又站住脚来一回脸朝韵柳深深的望了一眼。韵柳觉得那眼神里竟透着些阴冷像漆黑的夜里一对亮闪闪的猫眼逼视着你一样冷飕飕的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这抱狗的年轻小姐是二奶奶石秀芬的表妹刘贞淑。她每次来肖家看她表姐总是会去老太太那里陪老太太聊天唠嗑。这个刘家小姐很有些心机很会讨老太太的欢心。她费这些心思又来肖家来的很有些频繁却还是因为另外一个人就是肖希源。肖家在城里算得上是屈一指的富户而肖家产业未来的接手人就是肖希源。因为这个原因城里很多家的小姐都想嫁给肖希源做肖家的三少奶奶。 不过肖希源因为年轻时候在感情上有过一次失误从此之后一心都扑在料理家里的生意上面在男女之事上就很是淡漠也一直都不肯娶亲。有很多找上门来说媒结亲的人家都被肖希源给回绝了。刘家也是经商人家和肖家生意场上都有来往又兼和二***一层关系他们刘家是打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意图外面生意场上和肖老爷是关系非浅家里面就让刘小姐常来走动联络感情想结下这段姻亲。(.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刘贞淑自从见过希源之后深恋他的品貌更是暗暗属意于他一心一意的要嫁定这个人。当然要嫁他的原因里他富裕的身份还是最要的诱因。 这时候贞淑抱着狗刚从那院里出来还没走出几步忽然迎面就遇上了希源正走过来。她慌忙就伸手去理了理鬓角的碎站住脚莞尔一笑向希源轻柔的道了一声:“三少爷。” 希源脚下步子也没停顿一下只是很快的略转过脸朝她的脸上瞥了一眼简短的一句道: “嗯。你来了。” 然后就从她身边一径而过直直的走过去了。 他就那样过去了连多一句话也没有。 贞淑愣愣站在那里心都冷了一冷脸上的笑早就僵滞了。他对她总是这样冷漠正眼都不多瞧她一眼这让她心里那一股子怨气直往上窜。不觉间她的手狠狠地掐了一把怀里那只狗软软的身子。 就听那小狗很是惨兮兮的叫了一声随即就扑腾开来想要挣脱那个恐怖的怀抱。 她却是更加死死的紧勒着它就不放手。就是勒死它也不放手。 忽然她心中一动募的转过身去望着希源的去向。果真他直直的进了刚才林家四小姐住的那院子里去了。贞淑那两道柳叶眉忽然一拧望着那院门的两只眼睛里放射出来两道阴冷冷的光。 希源因为刚从周妈那里听说昨天夜里韵柳的肠病犯了这会儿就来看看她。 这个病是韵柳出生时候带出来的。这种病饮食上留心注意饭菜新鲜、干净一些寒天里不吃冷食平时不吃过于油腻的并没有什么大碍。不过韵柳这几年在林家最基本的三餐都很难保证多是吃些剩菜冷饭。长久下来本就弱的肠胃就更差了。常常肠病一作起来韵柳就会疼得休克过去。 韵柳是不让周妈说出去的因为这个病她是常犯的也没什么有效的治疗法子她是早已经习惯了的。而且她的脾气是不大喜欢凡有个事就大惊小怪的表露出来。她这种隐忍性格的形成是与她多灾多难的成长经历和那个冷漠的家庭氛围脱不了关系的。几重大山压迫下石头缝里长出来的小花总是散着冷香的。 不过周妈见过她病的样子回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昨夜她肚子疼起来全身都抖个不停额头上冒着汗珠子手脚却是冰冷的。周妈想想自己毕竟是个佣人负责照顾的人若真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她哪里担得起这个责任。结果今早就要跑去告诉管家。半道上先遇上了正要外出的肖希源就告诉了他。 希源上午本来有事情要去接洽听周妈说她现在已经没事了当时什么也没说依然照旧出他的门。不过却是半道又转回来了因为他现不去看看她总像是有一根线牵扯着他的心让他不得安心去做别的事情。也只得先来看看她。 他进门的时候韵柳正在把几条洗干净的手绢凉在院子里那棵腊梅树枝上。微微有风掀动着那湿漉漉的手绢也显得有些羞羞怯怯的在掀动着她的衣襟。而她正微微抬着脸端凝的望着日影子下微微闪着光的湿帕子。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这时候的希源站在院门旁看着她亭亭玉立的倩影刚才那份担心还没能放下来又隐隐的生出了另一些牵扯出来。他现自己简直是不能看见她。结果他就将心一沉一转身又默默地走了。 他一转身迈步往外走这时候的韵柳才听见了声响。她回过脸去直直往院门望了过去却只看见他匆匆转出门去的一抹背影。她知道是他来过了。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就闪现了那一晚的事情来。隐约间她竟又感觉到了后背上那一派的冰凉还有身前那炙热的灼烧……韵柳愣了一会儿打住了思绪。她并不愿去想那些。那一晚的一切她只当是做的一个梦。 一个根本不该做的梦。 秀芬坐在梳妆镜前理着头贞淑抱着狗在她身后走来走去忽然问道:“表姐那个林家的四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怎么突然问起她来了?”秀芬说着神情一凝随即将手中的梳子往桌子上‘啪!’的一放扭过身来向贞淑叹道: “唉!想起她我就觉得腌心。开始我见她冷冰冰的不声不响打她一巴掌她都一声不吭的。没想到”说着‘哼!’了一声“没想到其实鬼着呢等到后来到了老太太面前她那张小嘴突然就变得巧起来了要多巧有多巧。把我气的――”说到这里她真的是气得说不上话来了。 贞淑一只手抚着那只小狗的脊背就在一旁低着脸听着沉沉的不声不响不知在想些什么。那只小狗睁着一对乌黑的眼珠子在她怀里怯生生的缩着脖子。 秀芬歇了歇又接着说:“还好有我们老太太这尊佛坐着镇呢压得住这些妖精小鬼!”贞淑紧接着问道:“二少爷对她也有那个意思吗?准备收她做妾?”秀芬道:“他倒是口口声声对我说决不会要这个林家小姐。而且老太太已经收了她作干女儿。――你放心我有耳报神要是让我知道她敢去招惹二爷我就去撕破她那张脸!” 她哪里会知道贞淑一听这话反而是更加的无法放心了。贞淑抬起脸来直直问道: “那二少爷对她没这个意思怎么还不让她回去?平白无故为什么又收了作干女儿?白养活一个仇人家的女儿在府里!我看没那么简单!” 秀芬道:“谁知道?”想了想又道: “兴许又是老三在玩什么鬼点子。老三那个人心狠手辣着呢!说不定就是要把这个林家小姐在府里头拖一段日子。等到过些时候把脸一翻撵她回去的时候她的名声也就该破了。正经人家谁还敢要她做老婆被抓到这深宅大院里关了些日子谁说得清她的身子还清不清白。别说外面的人就是我这个住在院里的人都不敢打着个保票呢。到时候就是她浑身长满了嘴也说不清了。” 越说越觉得畅快秀芬禁不住捂着嘴就笑了。 贞淑却忽然沉着脸道:“如果真的是这样倒好了。”歇了歇又道: “表姐你也见过她该知道她那张脸我这个女人看过一眼都像是刻进了眼睛里想掏都掏不出来。怕是见过她一次的男人更是舍不得要放她走呢。” 秀芬不由得收住了笑想想自己也只和她打过一次交道隔了这么些日子想想她那张脸果真还入木三分的刻在心里呢。不禁恨恨道: “那倒是。两只眼睛虽然冷冰冰的可是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像是勾人魂的妖精。比原来那个更有程度了。” “男人都是口是心非的。”贞淑这时又接着道“二少爷心里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你怕也摸不准呢。放着这么一个人物哪有不要的道理?他能娶回来一个姨太太就能再给你娶回来一个。 不是有一句话嘛干儿干女好做亲!” 秀芬觉得这话很有些道理忽然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一幅焦灼的神色喃喃道: “我说呢丧事也办完了他怎么还是不肯搬回到我屋里来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呢。” 贞淑倒是一转身坐到了一个凳子上去。她低着脸缓缓抚摸着怀里那只小狗一面又接着道: “我看留着这个林家丫头在肖家早晚是个祸人精!――表姐你可得留个心别到时候果真让她爬到了你头上去。” 秀芬被她一席话说的惴惴不宁起来。 一旁的贞淑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站了起来道:“表姐时侯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一面就抱着她的小狗往外走。秀芬在她身后道:“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吧。”嘴里虽是这么客套着其实现在哪有这个心思。 贞淑也不回头一面说着“不了。”一面已经出屋了。 贞淑走了之后秀芬怔怔的立在地上深深苦思冥想起来。她打定主意今晚死活也要把思泽从小书房里给逼回来老让她守着活寡算什么的呢。 “他要是不愿意我就跟他闹闹他个几天几夜他不想让我安生过日子他也别想有安生日子过!” 秀芬这面咬牙切齿的刚刚把主意打定却见贞淑怎么又回来了。而且她四下里张望的样子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秀芬见她怀里的狗没了就道: “怎么又在找你那个小宝贝。一天里你到底要找多少回?要是我就拴条狗链子看它能跑到哪里去!” “我可舍不得呢!”贞淑笑着道“就是掐它一把我都是从来没有过的。那可是我的心肝!” 这时候伺候秀芬的小丫头瞧见了就殷勤的提醒道:“表小姐兴许又跑到那院里去了。该上那里去看看。” 秀芬一听脸色一沉敏感的沉声问道:“哪个院子?” 二十二、陷害,阴冷的女人(下) “不就是林家四小姐住的那个院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贞淑笑着道“上午时候就跑进去过一次。” “我看那个四小姐也像是很喜欢那只狗的样子”小丫头又插嘴道“上午我进院去找的时候就看见她抱着狗逗着它玩。该不会又溜进去被四小姐给留住了吧?” 这丫头的话真是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味道不过那只小狗果然是在韵柳住的院子里找到了。安静的躺在靠近院墙的一个角落里死了。 韵柳听见了院子里的动静刚刚迈出屋就被秀芬指着脸骂。正赶上周妈送晚饭过来才进院子手上托着的那只漆盘子就被秀芬一伸手给掀到了地上去上面的碗碗碟碟‘豁啷啷’碎在了地上。 汤汁溅到了她的裤腿、鞋面上去让她更有理由怒了。 韵柳和她打过一次交道知道这根本就是一个不讲情理的酸妇和她完全没有情由可以由你去讲她只会一味的又吵又闹。韵柳对于她只有漠然不睬的心根本不屑于和她胡搅蛮缠。 “我也不知道这狗怎么死在了这里。要吵等你弄清楚了再来吵也不迟。”韵柳只淡淡说了这一句说完她便漠然的转身回屋。 秀芬自然气不过一转眼瞧见院子里那些还没收起来的衣裳。那已经是韵柳母亲的遗物了。秀芬啪啦啪啦奔了过去把绳子上凉挂的衣裳一件件全都给扯了下来丢到地上又是拿脚一顿乱踩两只手也不闲着抓起来就是乱撕狠拽。 都是些旧衣裳哪里禁得住她这么一番折腾。韵柳听见动静急忙转过身来一看只觉得眼前猛然一黑顾不得许多她歪歪倒倒的就扑了过去。几乎是祈求的语气让秀芬停下来。她的心和那些衣服也差不多了都是被撕裂开来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周妈也忙上来帮着捡那满地乱丢的衣服。 只有贞淑一直安静的立在一边。 ‘嘭!’的一声响。就在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忽然就听院门被人用很粗暴的力气推开来和旁侧的墙撞在一起出一声惊心的震响。 贞淑不由得一转脸就见希源正冷沉着脸走进院来。她平静的脸当即变了颜色。希源这会儿刚从外面回来因为上午来的时候没和韵柳说上话结果还是有些搁不下觉着还是有必要在来过问一下。 却正撞上了这一幕。 “二嫂!”希源三两步迈了过去冷着脸朝秀芬一声厉喝。 把秀芬震得浑身一哆嗦。 他转而朝韵柳走过去周妈正把她从地上扶起来。韵柳冷冷看了他一眼。这个时候看见他她心里更是压制不住的一阵阵恨。对于一个蛮横不讲情理的酸妇她还可以有几分理解、通融之心;可是对于他简直没有任何理由可以不让她去恨他如今她所承受的一切每一件都有他的一份责任在内。――总之就是恨他受了委屈就更是恨他不是他的原因也能找出他的原因。她也不理他转而去蹲在地上一件件去捡那些衣裳一件件堆进自己的怀里头。 “老三我可是你嫂子!”秀芬水嫩嫩的圆脸气得通红忽然叫道“你怎么能因为这个死丫头这么对我?你二哥还没怎么着你倒先护着了这以后你们兄弟两个联合起来这还了得!” “你做得过分了二嫂。”希源也不看她神色淡淡的低声道。 “我过分?撕她几件破衣服又怎么了?”秀芬依然非常气愤叫道“我还要撕烂她那张脸呢!”一面嚷着一面就过去一把把韵柳给扯了起来挥舞着两只手就去抓她的脸。 慌乱之中希源一手仓促伸去拽住韵柳将她一把就给扯到了自己身后去。 “咝――”几乎同时脸上突来的一痛让希源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原来混乱之中秀芬的长指甲竟乱抓到了他的脸上去。 被抓去浮皮的一道伤口很快显出了血来红红的一道血印子。韵柳看着他脸上那道口子也禁不住微微蹙了蹙眉她的心也跟着像是被轻轻捏了一下有点疼也有些酥。 这时就见一旁的贞淑慢慢过来了一面拿手绢轻轻抹着眼角一面就扯着秀芬的衣袖子轻声劝道: “犯不着动这么大的火不过是死了一只狗。算了我也不计较了。” 秀芬心里面依然觉得很委屈。不过她对这个冷脸的小叔子一直也都是有几分忌惮的现在又抓破了他的脸再不敢继续闹了只是更加没休没止的拿手帕捂着嘴真真假假的呜呜咽咽起来。 还好被贞淑拉她出去了才算下得了台。 伤口上一阵阵火辣辣的疼希源掏出手帕去捂在了脸上的抓伤处。他身边韵柳在默默看着他。她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有一颗暖暖的心在小心翼翼的跳着生怕惊动了他似的也怕惊动了她自己。即使是中了迷药她也想多迷醉一会儿。她想着那一晚他说的醉话――她在折磨他么?……女人大多如此爱把这些话记在心上。她也不例外。 直到他忽然从余光里注意到了她在看着他却也并不转过眼去只是淡淡的开口道: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他一面把捂在脸上的帕子拿离下来放在眼前略看了一眼那上面印着一道淡淡的血印子。韵柳立即就醒了。带着一点缥缈的余梦影子她扭过身去背对着他也没有回应他的话。她需要时间找回她的心。她扭过了身去希源却随即转过脸来看她。 他看她总是背着她的也未尝不在背着他自己。 “这一次是被我碰上了。以后日子还长呢。”希源把目光收回声音依然冷冷淡淡道“可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少去招惹她。” 韵柳怔了怔一听见他冷漠的声音她就彻底被拉回到现实了。 “我从没有想要招惹谁。”韵柳也冷声道“想要清静干脆就让我走!” “还想走?”希源淡淡冷笑一声淡漠道:“明白告诉你在我眼里你根本就是我猎来的一个猎物。有猎人会把自己的猎物又放走的吗?―― 你就不要再妄想了。老太太喜欢你收你作干女儿那也是你的福分。――你也要懂得惜福。” 韵柳浑身都僵冷了一下。刚刚有些暖意的心又直直凉了下去。刚才那一切都成了幻梦找不到丝毫存在过的影踪。她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猛揪了一把有些痛…… 这样一个冷漠寡情的人!……难道那一晚他所说的、他所做的根本……根本就是在玩弄她…… 耳边忽然听见有嗖嗖的风声冬天的赤裸裸的树枝也在豁喇喇的乱摇这世界上一切冷硬干涩的声音都朝她来了。――她的心寒嗖嗖的。虽然她一直告诉自己那是他的醉话不能当真的;可是原来她一直都是深深记在了心里而且似乎是有些当真了。不然这个时候想起那一切为什么她会觉得这样难受呢? “这都是我该的。我该的。”韵柳在心里喃喃道。当然是她该的――既然轻易就相信了一个男人轻易的就落入了他的圈套。怎么不是她该的?韵柳真是恨更恨她自己。 她猛然将心一敛不再作声弯下身去低着脸只是不声不响的摞地上那些散落的衣服。 秀芬一从那里出来就哭哭啼啼的往老太太那里去告状了。 老太太本来并不愿意给这个屡教不改的媳妇撑腰再要帮她她更要倚风作邪起来。而且看她那样子就来气。嫁过来之前看着她倒是老实巴交说话都脸红的姑娘过了几年怎么就变了个人似的。只是因为这事还夹着刘贞淑一个外人难免又要说些宽慰的话。 不过贞淑的表现却是令老太太欣喜的。 “其实我倒也不觉得是林家四小姐存心的弄死了我那条狗。”贞淑轻柔的道“毕竟我和她也是无怨无仇的她犯不着要这么做。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多么心肠恶毒的人。 也说不定是那狗自己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死了。” 老太太微微点头会心的微笑着。 “不过如果真的是这样倒更是让人心里有些不大舒服。”贞淑却忽然又接着低声道“这狗好端端的怎么偏偏进了那个院子里就无缘无故的死了。倒不像是什么好兆头――”说到这里急忙打住道: “哎呀!看我这张嘴呸呸呸!――老太太您可千万别听我胡言乱语的。” 老太太的神情却已经僵硬了起来脸皱的像一张皱巴巴的硬纸。她嘴里虽没说什么心里却不由得就想起来思泽曾说过林韵柳的母亲刚刚才过世。当时听说她的身世倒是为她可怜。可如今想起这个来老太太心里就不大舒服了。毕竟一个父母双亡的孩子多少是让人忌讳的。 老太太这时候就在心里想着:“这样的人怕就是命硬天生的晦气克完自己的父母可就要克自己丈夫了。 这种女人可不能让她入了我们肖家的门。” 二十三、怎奈,冷冷热热 贞淑乘车回家去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车上的她嘴角露出一抹狞笑。这下子她是不用担心林韵柳会挡她的路了。至少那丫头想要顺顺当当做成三少奶奶肖老太太这一关就过不了。 只是如今怀里头空空的她倒有些不习惯了。想起来自己的小心肝是被她亲手用手帕给勒死的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毕竟也有一些心疼。不过又想起林韵柳曾抱过它她就恨恨的在心里自言自语: “我的小心肝你可别怪我谁让你往她怀里头钻的这就是对你的惩戒!” 韵柳抱起衣服正要站起来一抬眼却先瞥见了面前他的袍襟子。他还在这儿。韵柳也不看他低着脸绕过他径直就往屋里去。却听见身后他也举步跟来的脚步声她紧走几步一迈进屋转身就把房门紧闭上了。 “你走吧。”她在门后冷冷道“也请你记住。下一次即使再让你碰上这种事情也请你不要管。――我承受不起你的那点好意。”她的声音冷得没有一点温度。 门外的希源听见她的话阴沉着脸。闭门羹可不是他能吃得下的。 就见他猛然一伸手‘嘭!’的一声不由分说的强行推开了门扇子。两扇门‘哐当!’一声大开来了。门后的韵柳躲避不及摔在了地上坐着。希源僵在门槛前几乎下意识的就要伸手去拉她立即醒悟过来一只手只是微微抬了抬又收了回去。手紧攥成了拳头缩在紧窄的袖子里。 韵柳跌坐在地上一只手正搁在那堆散落地上的衣服堆里。(.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一堆被撕扯的不成样子的衣服。 不再被穿在身上、没有体温的衣服总是很凉的又是丝绸、缎子面的更是凉森森的。曾经暖过吗?那仿佛已经很久远了。想起来也只有更觉得凄凉。――她母亲从来到走在这世上匆匆走过这一遭整个就是一个破碎的过程。如今人已经去了她的衣服唯一留存着她气息的东西竟也破碎了。都成了破碎的了彻底的。…… 韵柳转眼看着她母亲的那些衣服忽然满心的凄惨。她母亲一定看得见吧看得见自己的女儿是如何白白的糟蹋了自己如何被别人当玩物一样的耍弄。 眼睛里猛然就潮了。她立即撇下了脸紧紧咬住下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掉出来。她不能在他面前流眼泪只会显得她可怜;而她知道的他根本不会可怜她只会觉得快意!天色渐渐暗淡下去了屋子里更显得暗。 两个人一个僵立在门边一个跌在地上因为都是心思纠结那一刹那间谁也没有动谁也没有作声。仿佛一切都冻结住了。也只有躲在一旁的周妈心焦的像是过了好半天却又不敢进去插一句嘴。 希源断然想转身走只是身子却滞涩得厉害只得将心一沉迈过门槛去探身一把抓住韵柳的胳膊不由分说就把她给拽了起来。谁知刚把她拉起来手还没完全松开她忽然一个耳刮子甩到了他的脸上去。 ‘啪!’的一声同时震动了两个人。旁边的周妈浑身跟着一哆嗦。 这个时候韵柳正恨他恨得咬牙切齿他突来的举动正触动了她紧绷的一根心弦她几乎是完全下意识的打得他。 手上火辣辣的痛她的那只手不知怎么就抖起来了。她颤抖着拿起手来看手心上红红的她知道这一巴掌打得不轻。她僵硬着脖颈去抬起脸朝他看。先刺入眼中的却是他脸上的那一道抓伤。韵柳的心不知怎么猛的就像是被揪了一把。而他只是略低着脸目光下视神情因竭力隐忍而沉沉紧绷着嘴唇紧闭不一言。 大滴大滴的眼泪忽然从韵柳眼里滚了出来。说不清为了什么就觉得心酸的厉害。这一哭却也哭起了她所有压抑的情绪再也无法止住。 直到听见她轻轻哽咽的声音希源才略显迟疑的抬起眼去看她。她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泪珠子。他呆怔的看着她怒气也不知不觉的消磨了软化了。――光线暗淡的屋子里越显出她雪白的脸和沾挂着眼泪水的长长的濡湿的睫毛―― 希源忽然转过了身去。 静了一会儿“明天我送你去上坟。”他背对着她说。说完便一刻不缓的走了。 其实早就该送她去了只是他一直拖延着。――不过他知道这时候这是唯一能给她安慰的。他忽然就想给她安慰。……韵柳怔了一怔略显迟疑的抬眼去望着他往外去的背影。他走得很快永远都是那种毫不拖泥带水的快步子很快就转出了门去。仿佛他永远都是没有牵累的。 韵柳不自禁的就轻轻叹了一声收回目光她身子一扭靠在了门上。眼泪止住了才觉得有冰凉凉的眼泪水附在脸颊上。依在门上她微微昂着脸看着屋外幽明的天。 哭过的湿眼睛看这世界会有片刻的清澄仿佛这世界也像是刚被眼泪水冲洗过。 不过很快灰尘、烟霭一切都又来了。这世界依然还是混混沌沌千疮百孔―― 思泽迎面看见希源过来了正要和他说话他却径直过去了低着眼一幅心事沉沉的神色根本没注意到迎面过来的思泽。思泽立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儿才沉沉举步走。进院时周妈正在清扫地上的碎碗、碎碟子。他暗叹了一声缓步进了屋子看见韵柳一个人静静坐在里屋。 屋子里也没开灯半黑着。她临窗坐着窗子上映着屋外的一点亮光隐隐照在她的身上越显得房间里有浓浓一圈子黑暗在围拢着她。让她身上多出一重神秘的距离感。 思泽没有走进去。他站在房门口默不作声的看了她一会儿又出了屋交待周妈再去让厨房重做一份给四小姐送过来;又细细的交待了一些话便走了。…… 这天晚上黑黑的天幕上有一轮下弦月苍白纤小。 钩子似的月亮下是荒芜的一片野地。间或有几棵白杨树在夜幕下也只是一团一团黑影子。隆冬时节的晚上呼呼的风没遮没拦的吹过来旋过去更添重了一份凄凉。 在这乱世里头没有墓碑的孤坟最是寻常可见。他们白天来的时候找了很久才找到那一座新坟。矮矮的小土坡草草敷衍着堆砌着的一堆掘墓时挖出来的新土。 在这里头躺着的便是她的母亲了。 韵柳呆呆怔怔的立在这个凄凉凉的坟包前双膝一软跪倒在坟前。希源就站定在几步之外没有继续走过去。 他望见远处有两间草房子里面昏昏燃着灯火大概是给哪一家大户人家看坟的人住着的。那点灯火远远望着竟让人暖到心里去让人很想走进去。 可是真若是走进去了可能看见的又是另一番境地了:有裂纹的破桌子铺着茅草的木板床一盏沾满了油污的煤油灯……希源这样远远望着那点灯火心里一番说不分明的纠杂思绪。 韵柳伏在坟包上面隔着厚厚的又冷又硬的一堆土感觉她母亲真如身在另一个冰冷世界里了再也遥远不可触及。 寒风已经将她浸透了她的心也是寒的。 母亲短暂三十六年的人生却饱含着凄凉那个害了母亲一辈子的男人现在不知道还在哪里逍遥着呢?她真是恨不得要从那个人身上把他欠她母亲的都一笔笔讨回来。……可是如今的她不要说去报仇就是连自己现在的出路到底在哪她都不知道。……也唯有撕裂了心的痛哭。 她的哭声一出口就被寒风给撕裂了零零落落的飘荡在夜风中。 一片静寂之中听见她零零碎碎的哭声倍觉凄惨―― 希源回过脸来朝她望了过去却见她忽然从坟包上直起身来正在不顾死活的去扒开坟上的土。 韵柳近乎疯狂的举动把他惊住了。 二十四、中枪,牺牲为谁(上) “你在做什么?你疯了吗?”希源在她身后叫道一面已经三两步跨上前一把去拉住了她的胳膊要拽她起来。韵柳却使足力气甩开了他的手。 “我没疯”她颤抖着声音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依然去跪倒在坟前却越来越歇斯底里起来起初是拿石头在扒渐渐的就用自己的手似乎全然不知道会疼。她一面自言自语道:“再也想不到那天晚上的一别之后再见面时我们母女之间竟已经隔了这厚厚的一层泥土了。……” “他们竟然就这样草草了事的把她埋了让我怎么能放心得下!我要再亲眼看看她他们一定没让她睡安稳一定没让她睡安稳我知道的一定的我要再看看她一定要再看看她――” 她完全已经语无伦次了。 希源看她那样子完全丧失了理智的样子哪里能由着她这样疯。他上前去拽她起来却被她一遍遍不厌其烦的用力去甩开来执拗的坚持着她疯狂的念头。她似乎是处于癫狂状态了。这种状态下的人有一种难以摧毁的意志力。最后希源气急之下干脆就不再管她由她疯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他就站在一边拧着眉头看着她疯身子僵硬的像块铁块。呼呼的寒风吹在他身上他不觉得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狠命的绞扭着。 虽然几天前才下过雨坟包上的土还是湿土在这个隆冬时节又是晚上了湿土却已经成了冻土了。很快她的十个指头就被硬如石头的冻土戳的血糊糊的。 可是她一定觉不到疼因为她还在执拗的坚持着。 黑茫茫的夜色里忽然飘起了雪洁白轻盈在茫茫夜空之中漫天飘飞―― 雪花簌簌的打在希源的身上他动也不动。抬脸去看漫天飘洒的雪他油然生出的是一派浓浓的孤独感。……这个莫大的世界冰冷而落寞到了夜深人静黑暗寒冷的所在却就只有他一个人默默地伫立在这里独自承担着。雪打在冷的脸上觉不到寒意真正让他寒彻心底的是这无边无际、难以填补的寂寞与孤独。…… 那一种最原始的冲动忽然在他身体里涌动着。 他猛然一步跨到韵柳身后去不由分说的把她硬生生给拽了起来力气野蛮的不由她有丝毫的反抗。――如果可以他愿意让这个女人陪着他……陪着他在寒冷黑暗的所在孤独寂寞的时候…… 韵柳被他紧抓住一只胳膊连站都已经无法站的稳她早已经耗尽了心力。之前看见母亲受苦她有着彻底的浓烈的恨。可是原来恨并不是最难承受的。难以承受的原来是其中的那一份凄楚。之前她对情事只是懵懵懂懂。现在她懂了懂得了情念之中包含着的百般滋味也第一次切身的感受到了她母亲这许多年来承受着的痛楚。可越是理解也越是觉得苦楚难堪;未尝不含着她自己的那一份难理难断的凄伤。 在他的紧抓下她依然竭力探着身子伸直了胳膊想去触摸到她母亲那个坟包“我要再看她一眼给她梳梳头擦一擦脸――”她凄然的喃喃着喃喃着终于是气噎喉堵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只剩下一声一声揉碎了心的哽咽了。 希源胸臆中也浓浓一抹沉痛。他转眼去看着那孤坟。凄凉凉的一个土堆。 想想人这一辈子匆匆几十年到了又能剩下些什么?……也许能抓住的也只有当下的人当下的情了―― 他忽然扳过她的身子来把她抱住了怀里的她身子却冷得像是冰块。他又情不自禁的紧紧把她往身上搂了搂要给她温暖。可是隔着棉袍子却怎么抱她都担心不能把身上的温度送到她身上去真恨不得把她揉进他的身体里去。他一面把脸贴着她冻的冰凉的脸颊低声在她耳边一遍遍安慰着她: “相信我她已经睡安稳了睡安稳了――” 韵柳只是抑制不住的哽咽着根本说不出话来。她的手却忽然死死的去紧揪着他的后背。如果不是隔着衣服她的指甲一定能深深嵌进他的肉里去。 直到‘嗒嘣!’几声长指甲都断了。 不知怎么的她觉得比之前更恨他了。却又与原来的那份恨意不同了有着另一番不同的滋味。因为这样狠狠抓着他她的心竟也隐隐的像被撕扯着―― 感觉到怀里的她紧绷的身子忽然一松整个人也随之瘫软了下去希源心里一惊慌忙扳过她的身子来借着凄冷的雪光他紧张的看着她泪痕狼藉的脸。虽然听不见她是否还有鼻息不过看得见她的眼睛低垂着长长的睫毛上粘挂着晶莹的雪珠。 他忽然就害怕她死了还好她还活着。 雪越下越大了没有再迟疑他把她整个横抱了起来带着她很快的离开了坟地。走到马车前他把她放下来的时候看见她虽然闭着眼睛不声不响眼泪却只管流出来。 那一道道眼泪直流到了他的心里去冰冷的割着他的心。他紧闭着嘴什么也没说坚毅的嘴角硬成了一条线。他越来越害怕失去她。把她送进了车厢里放下了油布帘子他自己也一跃上了马车。不能再耽搁了心里总是有些惶惶的像是要出什么事。希源不是没有顾虑这里是荒郊野外不能不担心林家的人会起什么祸端。 马车颠簸着走出墓地转入一条并不宽的土路上时前方黑漆漆的路忽然出现了一片火光。近了才看清是十多个人举着火把。是些穿军装端着枪的兵。希源震了震果然还是没能逃过。 希源跳下马车还没迈开步子那些兵立即把枪口都对准了他。 二十五、中枪,牺牲为谁(中) 十几杆枪齐刷刷的都瞄准了他一个人。 希源便站定在原地淡淡道:“对付我一个普普通通的生意人也需要这种排场?” 一个军官装束的中年男人笑着走了上来道:“没办法我拿枪拿了这么些年习惯了用这种方式和人说话。”正是李望升。他依然心平气和的道:“我是来接我的外甥女的。”说着转脸朝挂着帘子的马车厢望了望道: “车里坐着的是林家的四小姐吧?” “舅舅终于来接我了吗?” 隔着油布帘子忽然听见车厢里韵柳冷冷淡淡的声音却不见她掀帘子出来。 “四丫头让你受委屈了。”李望升含笑道“舅舅这些日子也一直都是于心不安哪!”说着就要走过去。他心想着她一定是被绑住了手脚才不得自己出来。 “听说林家很快要与二师的毕师长结亲了。”希源却忽然从中道“林家就快要有一个师长太太了。可喜可贺!” 李望升一听这话不由得站住了脚冷冷看向希源。他是知道韵柳的脾气的深怕她知道了这件事就不愿跟他走了只想着先瞒住她把人给弄回来再要怎么摆布她可就由不得她了。他望向希源脸很快一沉道: “林家的事还轮不上你一个外人来插嘴!” “这件事我还真不是个局外人――” 没等希源把话说完李望升就径直冷声道: “姓肖的我正想给你点厉害尝尝让你知道知道天高地厚你倒自己个儿先往我的枪口上撞!让你不说话可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墓地也不用选了就在这随便挑一块地把你给埋了。明天这世上也不过又多了一个失踪人口。” “想必这门亲是与我有关了?”里面的韵柳忽然开口道。她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人已经从两个人的言语之中品出了些意思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不能不对林家那些人多存一个心眼宁可把他们往坏处设想她知道他们是早不把她当亲人看的了。不过这一次她的确是对了的。 李望升见韵柳已经察觉了不过因为还吃不准林韵柳的态度害怕她执拗起来反而不愿意回去事情倒麻烦了于是道:“四丫头我们先回去。其他的事我们回去之后再慢慢商量―― 你该不会真想留在肖家给人做小老婆吧!”说着他就过去掀开帘子手才伸过去油布帘子却忽然一撩――韵柳自己从里面掀开了来。李望升倒是愣了一愣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一通。韵柳是面无表情的冷淡看着他心想:“他既然不否认也就等于是默认了。” 她的心直往下沉。她却依然强带着淡淡的一抹笑向他道: “你给我找了这么一门好亲么?” 李望升又是一怔听她的意思倒像是并不反对。他这心里就略松了一口气却也并没有直接承认下来。韵柳下了车又道: “我也是看明白了这年头人弱就要被人欺。能给自己寻一座靠山是再明智不过的了。” 李望升听了这一番话真是欣喜于韵柳出乎意料的转变不禁笑道: “哎呀!四丫头果然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了。倒是我这个做舅舅的还把你当个孩子操了一些不必要的心。好!好!” 他真是喜不自禁本想着弄了她回去她若不愿意嫁又是一桩麻烦事现在看来完全是过虑了;一面一转身一面又含笑道: “走吧。等到回去之后舅舅再跟你细说!舅舅绝对不会害你的这可都是为了你着想。” 韵柳此刻是完完全全的确定真有此事他们果真又在打她的主意。她真是心寒! 李望升得意忘形自顾说着已经走开了几步却猛然觉韵柳还站在希源边上动也没动。不禁又转回身来道: “怎么了?四丫头。”又转眼去望了望她身旁的肖希源。 “噢!”李望升脑中灵光一现恍然大悟道“是不是要舅舅帮你教训教训这个肖家的人出出你心里的恶气!” 希源转脸去朝身旁的韵柳望着他的神情依然淡定自若眼神中却有一丝酷冷。(.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他也不清楚韵柳到底是不是真的要走愿意去做那个师长太太。但是他不否认有这种可能。毕竟虚荣的女人比比皆是。 “哼”却见韵柳忽然冷冷的轻笑一声。 “真是让你费心了!”韵柳冷冷道“不过我还是宁愿留在肖家做姨太太也不会任由一些人再来利用我的。比起做师长太太我更是乐意作给人做小老婆。因为”她深深顿了一顿: “因为我宁可去丢你们林家人的脸!” 这寒夜里的雪也寒不及她脸上那一抹凄厉非常的笑。 李望升倒是怔了一怔半晌方道: “四丫头你在胡说些什么?肖家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一面已经阴沉下脸去。 “我倒是想认你们林家人”韵柳一派凄冷的向他道“只可惜你们是早就不把我当成自己亲人看的了!――你若是真的还当我是你的外甥女就放过我。” “你会吗?”她转而直直反问道。 李望升脸上已经是阴云滚滚他强耐住性子道: “四丫头我看这其中必定有一些误会。还是跟我回去一家人坐下来好好谈谈。” “一家人?”韵柳冷笑道“你和你那个亲外甥才是一家子!你回去之后要是能把害我的罪魁祸林鸿侯给我好好教训一通那才算是替我出了口恶气呢!” “四丫头你才在肖家住了几天?就连自己家门朝哪开都快忘了吧!”李望升阴森森的道一面他就命令两个端着枪的士兵上去带韵柳走又向那两人道: “小心手里的枪别走了火误伤了四小姐。” 他这其实是在旁敲侧击的警告林韵柳不要不识抬举。韵柳又怎能看不明白。她的身子紧绷的厉害她的心也已经寒彻了。再让她回到那个狼心贼窝里去她真宁愿到地下去陪她母亲。那里更干净一些! 这时一旁一直沉沉不语的希源忽然转而迈过一步在韵柳的身前一挡开口道: “其实有些话四小姐自己也不好开口来直说。我看还是需要由我来开这个口。” 肖希源接下来说的也正是李望升所最担心的。 要是他放着这么一个大美人在自己家里头一定早早地把事情办了免得夜长梦多。所以这时候他听见说她和肖思泽已经有染而且可能连肖家骨肉都有了真是深信不疑。 韵柳自然知道希源这么说的意图虽然是些玷辱她清白的话她也竭力忍住低垂着眼一言不。……她也明白她被送进肖府是给肖思泽做妾这样说容易让人相信难道要说和他有染吗?可是……他为什么可以这样淡淡然的把她说成了是另一个男人的他竟真的不在乎吗?……也不知怎么了这一刻韵柳脑子里控制不住的一阵胡思乱想她也知道的确是胡思乱想只是嘴里淡淡的有一缕缕说不出的苦涩滋味。 “和你那个娘一样是个下贱货!”白忙乎了一场李望升心里很不平衡他冷冷横了一眼低眼不语的韵柳嘴里恨恨的骂道;一面悻悻的命令手下人撤。 将要转身之时他忽然一个念动又站住了脚两只黑黝黝的眼珠子朝肖希源阴森森的望了过去一面忽然拔出了腰间的佩枪冷笑一声道: “姓肖的我咽不下这口气怎么办?”说着他忽然把手中握着的手枪枪口一转直指肖希源冷冷又道: “也许给你放放血才能让我顺顺这口气。” 一旁的韵柳森然一震。……她听见身旁的肖希源喘息声随即浓重起来转脸去朝他望着他的神色却没有惧惮只有更冷。 此刻在雪花纷飞和火把跳跃着的红光里她微微仰脸望着他。这一霎那间不知怎么的在她脑子里一一闪过的竟都是平日里他对她的好来。再也没有想到平日里她恨透了他可是这个时候她竟然也害怕他真的会死了。连她自己都说不分明为什么她竟会这样在乎他的死活。――她只是又告诉自己她和他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他若有事她的境遇也难堪了。其实自己心里隐约也知道这不过是借口。 再也不及细想她已经闪身堵在了肖希源身前。 两个男人都是一惊。 希源皱着眉头却是沉沉不语深深的探究的眼神看着韵柳一面他全身的神经却都紧紧的绷了起来。她护在自己身前莫名的让他比刚才更害怕了许多倍――怕她有事。 李望升满是厌恶的眼神看着韵柳冷冷喝道: “你是想找死吗?!” 韵柳道:“你杀他还可能会招惹一身的麻烦出来。倒不如杀我来的便宜。你总之是想出出气我不介意做一个让你出气的枪靶子。” 李望升脸色浓浓一沉。他见她居然这么护着肖家人更是对她和肖思泽的关系深信不疑了。这反而让他对她更是提不起一丁点儿的兴趣了。――她对他来说已经一钱不值了。 “你这个污烂货!”李望升恨恨骂道“杀了你我都嫌脏了我的子弹!” 他的脸变得可真快呀而且真正的面目是如此的狰狞不堪入目。韵柳的心像是被针猛扎了一下。她的嘴唇哆嗦着凄厉的寒风吹在脸上像小刀子在一道道割。她的心也像是在被刀割。她没有说话只是凄冷得看着面前这个自己昔日的亲人。 李望升当即恨恨的收回枪准备走人。一转身却看见后面几步之外火光照不见的黑影子里站着一个人他吃了一惊。 “你什么时候也来了?”他皱着眉头问她。 她仿佛没听见并不说话徐徐缓缓的往这边走来。火把跳跃不定的火焰映在她身上像一个个看不见形体的鬼影子在她身上浮动―― 二十六、中枪,牺牲为谁(下) 若不是因为认得她是林云艾在这黑野地里真会以为自己看见的是一个鬼魂。(.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李望升见她神色不对后脊梁莫名的就感到一股寒气。当她走到他身旁时他又问了她一遍“二姑奶奶你怎么也来了?” 她却依然不声不响两只眼睛直盯盯的瞅着韵柳神情中是一种死人般的沉寂。像李望升这种当兵打仗手上沾着血的人是不大相信有鬼怪之说的。不过这会儿他眼睁睁看着阴沉沉的林云艾就觉得像是看见了鬼。一个愣神就被林云艾拔走了他腰间的佩枪。 她举起枪枪口对准的是面前的韵柳口中念念道: “我不能让你怀着思泽的孩子不能――”枪口缓缓下移瞄准了韵柳的腹部。她要打死那个孩子打死它打死它…… “过来!” 后面的希源忽然猛的一伸手把完全呆怔住的韵柳猛然拽到了他自己身后去。这突来的变动却让紧绷着神经的林云艾禁不住手臂陡然一抖扳机却也忽然间扣动了…… 突然的一痛让希源不禁紧皱了皱眉他下意识的就去拿手往自己臂膀上一摸回手一看满手的血污。在他身后韵柳完全僵住了。她僵硬的睁大着眼睛心里过电似的明白了许多事情――究竟是谁在欺骗她是谁在说谎她终于知道了。只是……事实却竟是如此的令人难堪。…… 转眼看见希源被血浸红的衣服韵柳喘不急的喘着气心忽然疼得不能自已。这时从震惊中猛然回过心神的李望升忽然一把去扭住了云艾的胳膊从她手中夺过了手枪。云艾却是整个人一瘫软如一滩化了冻的水软在了地上坐着俨然像是被抽去了灵魂的空壳子。只是眼泪却也瞬时披满了她的脸颊。 李望升夺回手枪却并没有收起转而又是将枪口一抬再次指向了希源。他见林云艾打伤了肖希源当下将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肖希源打死然后消尸灭迹免得日后再枝生出不必要的麻烦。(.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希源正拿手去紧紧捂住伤口却募地惊然瞥见李望升拿起枪对准了他的胸口那一个瞬间他心里分明的清楚李望升这一枪是要他的命的。 这一刹那间李望升在骂骂咧咧的说什么他什么也没听见只是僵硬着脖颈完全下意识的转过脸去朝身后的韵柳直直的看了过去。这一转眼却正撞见她也在看着他深深的眼神。在她的眼眸中忽然有一抹凄厉一掠而过希源的心也禁不住莫名随之深深一颤。不容深想眼前募然一个身影一转。――当希源明白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猛然扑在了他的身前。希源的心猛烈收紧慌忙就要去推开她。 已经晚了。几乎同时一股强势的冲力已经将单薄的她猛然往他身上一送就像是有人在背后猛推了她一下。――希源知道那是射进她身体里的子弹。 骤然间希源僵冷了大半他的身子他的心。他完全忘记了自己臂膀上的伤痛抬起僵硬的双臂去抱她正往下倒去的身子却先从她背上摸到了一手热的血。那热的血到了他的手上很快便凉了晶白的雪花落在上面也瞬时浸红了。 奇怪原来血从自己身体里止不住地往外淌在她是感觉不到的她只觉得身上越来越冷感觉到自己是在慢慢僵冷下去。死的恐惧像再难醒过来的一场噩梦铺天盖地的朝她压来了但是这时候下意识里是不会去想的――想自己就要死了因为知道所剩的时间实在不多了。她只是强撑着睁着眼睛看着夜空中那漫天飞舞的雪花看着它们纷纷的一片一片轻盈着缓缓往下飘像是春天时候随风飞旋的柳絮团团逐飞。……韵柳似乎看见了有青的草红的花…… 只是脸上却有一点凉又是一点凉――是雪花落在了她的脸上。终于连那一点凉意她也感觉不到了…… 下一个春天与她永诀了属于别的太多太多的人与她无关了…… 滚烫的眼泪从她缓缓闭上的眼睛里溢了出来…… 上海。潇席接完电话路过自己房间时听见屋里‘哗啦啦’的声响。 他站住脚转脸看过去是书桌上的那一本摊开着的书正被一阵冷风把书页吹得乱翻是窗子忘记关上了。窗外吹进的寒风高高的掀起窗帘来把嗖嗖的寒意送进了屋子里来。 他走进去去关玻璃窗子却先觉到了几片冰凉的雪花扑面而来。下雪了。他不禁探身往外看了看。静荡荡的街上路旁的街灯孤寂寂的亮着借着那清冷的灯光就见那飞舞的雪花‘噗噗噗!’的打在灯罩子上;然后一点一点的累积下来。他仰脸往天上望去―― 黑洞洞的一片看不见那雪到底是从多高的黑暗深处里飘落下来的只看见它漫天飘飘洒洒的落着。 潇席忽然冷不丁打了一个寒噤。他收回目光关上了窗子。 走下楼去他看见客室里蓉欣正坐在钢琴前弹着时下流行的一曲子。他父亲秦世梵就立在琴旁和蓉欣两个人和着曲子唱着笑着。 二十七、电影,真真假假 潇席一个人坐在车里。他摸出香烟夹子和一只打火机点了一只烟衔在嘴里深深吸了一口指间夹着的烟立时在黑暗中忽明忽暗的燃起。潇席就看着它燃。黑暗中那一点橙色的火丝显得尤其的触目潇席觉得自己的心也渐渐被燃进去。他忽然有些莫名的迫切的希望那一点火丝燃起来燃起来更热烈一些燃成一片红光冲天。……可是它只是一丝一点忽明忽暗微弱的燃着。潇席觉得自己心里忽然像是生出来一个黑洞无法填充的黑洞。 “席哥哥席哥哥”路对过方公馆的铁门里忽然走出来一个的女孩子。是蓉欣。 这一天是方蓉欣十六岁的生日。蓉欣喜欢热闹每一次过生日家里都会张罗着为她办一个小聚会。这一年的生日也不例外。方公馆里的佣人们一早就开始准备了。到了晚上聚会刚刚开始蓉欣却溜了出去。看见停在门外的秦潇席的车她一路小跑飞奔了过来大衣搭在臂弯里也不及穿。 “席哥哥快开车快呀!”还没有给潇席开口的机会蓉欣就一个劲的催他开车。 车开动了潇席才问她:“是要去接你哪一个朋友吗?”蓉欣咯咯的笑了一阵子才说:“我要你陪我看电影就我们两个人。”潇席愣了一愣不禁问:“你家里那么一大摊子人就撂下不管了吗?”蓉欣道:“年年生日都这么过有什么意思呢?今晚聚会才开始我就已经开始厌烦了真没意思。”潇席静默了一会儿轻声说了一句:“你真是任性。”又道:“你不是最喜欢热闹吗?单我一个人陪着你你不觉得冷清?”蓉欣道:“偶尔冷清一次还是可以的更觉得有味道。”说着她转过脸来看着潇席笑着反问道:“不是吗?” 潇席拿她无可奈何的笑了一笑。路过一家店铺时潇席停了车借店里电话给方家打了一个电话以免他们四处找不到蓉欣着急。 这里的晚上却并不冷清。路上‘当当当’开过去的电车里挤满了人不时能看见拉着客人在风里头吃力的跑起来的黄包车夫。他们两人坐在行使的车子里街道两旁的霓虹灯一路红红绿绿的映在了车窗子上。…… 半黑暗中有她坐在身旁潇席也能获得一点安慰。他略转过脸去看了蓉欣一眼今天的她因为生日而盛装打扮过的。他承认她是美的。可是她的美仿佛是一堆零散的珠子珠子虽然光彩夺目却没能有一根线给串起来。身上佩戴的那么些玲珑累赘的东西也只是让她显得更为娇气了。 潇席不知怎么就轻轻叹出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娶她他喜欢她虽然那并不是男女之间的爱但是两个人就这样展下去也许他真的会娶她。至少这是他父母所一直期望的而且的确对于他日后的事业展有帮助毕竟在这样一个大都市里生存是不容易的那种贫苦他想他是忍受不了的。更何况对于她父亲方院长他是崇敬的能做方院长的女婿是很值得他骄傲的。 他也许并没有意识到他对她的这种感情也是玲珑累赘的已经看不见最根本的东西他似乎也觉得那并不重要了――他是否爱她不重要了。只是他心里那块空着的地方会永远的空下去了。他隐约似乎也知道。 蓉欣还在为自己今晚玩弄的小把戏而兴奋着。街边的灯火不时地映照在她的脸上让他把她的脸看得分明的她笑得像一朵娇艳的花不时的绽放在灯火下的花。从出生到现在也许她的生命里一直都没有缺少过闪烁的灯光她的眼睛也是不适应黑暗的。 以后呢?……也许她会嫁给他或者嫁给另一个地位相当的贵族少爷然后继续光艳灼灼的生活下去…… “到了!”蓉欣忽然叫道一面扭过脸去朝车窗外的电影院望着高高的招牌上面有霓虹灯闪烁着。 那种光红得非常假映在她的脸上她的脸也像是假的都是这个繁闹都市里可以去欣赏的一部分。可是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是累赘空虚的身外之物――她进不了他的心里去他不爱她。可是他又不能没有这些身外之物…… 也许以后他会爱她的他这样想。 “这个结局真是太惨了现实中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呢?!” 电影映完了黑漆漆的剧场里灯光大亮观众都纷纷站起了身。蓉欣一面从座位上站起来一面就向身旁的潇席惊惊乍乍的说。 他们刚看完一部时下很出名的片子讲的是姐妹俩个和一个男人的故事。姐姐为了养活一家被迫作了舞女为了不连累相恋的男友就主动和这个男人分手了。命运作弄几年后大学毕业的妹妹又和同一个男人相识相恋了。这时候的姐姐却早已经堕落成一个私娼被生活磨损成了一个麻木不仁的女人。在妹妹的婚礼上心理极度不平衡之下她杀死了自己的妹妹之后自己也自杀了。 潇席倒没觉得有多么的感慨不过他还是笑着说: “今天赶的不巧碰上这类片子。以后这种有血腥场面的片子你这种小女孩还是少看的好。” 蓉欣依然撅着小嘴哀怨叹息。 两人一起往剧场外走身旁都是三三两两议论剧情的人。 “姐妹两个都是很好的人只是之间有太多的误会。”蓉欣轻叹着说。潇席微微笑着也不接话。 “那个宇浩真是没有用姐姐或者妹妹他总应该抢救下来一个才是。”蓉欣又接着说“留下他一个也蛮可怜的。”宇浩是剧中男主人公的名字。隔了一会儿她忽然转过脸去质问似的向潇席道: “过不了多久他一定又会再爱上别的人是不是?” “应该会吧你总不能让他孤独一辈子。”潇席随口道顿了一顿他又轻叹着道:“不过经历过那种事情想要彻底忘掉也并非易事呀。” 蓉欣只听见他的前一句就有些愤愤不平后面一句她就根本没有听进去了愤然道: “平时看他倒是一副绅士派头关键时候却不见他出头了!” 潇席正有些不太明白她话的意思就听她又接着道:“当枪口对准妹妹的时候他明明有机会去干涉的却和其他人一样愣在那里一动不动。真是可恨。要是我说他就应该站在妹妹的身前为她挡那一颗子弹。――席哥哥你说是不是?”她转脸去望着潇席。 潇席愣了一愣这时候他心里想着的答案是:现在的人都这样现实那种天真的事谁还会去做? 不过潇席却没有那么说他笑了笑转而问道: “换作你你会去挡那一颗子弹吗?” 蓉欣想也未想就道:“哎呀真是笑死人了。难道现在提倡的绅士风都是表面噱头吗?关键时候倒要让女孩子挡在前面!女孩子嘛生来就是要被宠爱的挡风遮雨那是男人的事情。”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了出来眼前一片光影流离的繁华街头。 二十八、诺言,遥遥无期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踢破了雪夜的沉寂。 肖府门房里的一个佣人正围着火盆迷迷瞪瞪打着瞌睡忽然就听见一个叫门声“开门开门”嘶哑的嗓子让这个佣人愣了一会儿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这声音是三爷的。等反应过来急急忙忙的去开门。 ‘吱呀!’一声门一开冲鼻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这佣人登时睡意都被吓跑了定睛一看―― 三爷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就是三爷自己也半个身子都被血染透了。身上还披着晶白的雪花。白的白红的红。 又是那苍凉的箫声。韵柳听见这曲子就想流眼泪。可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心酸这里满目春光万紫千红的花草在裹带着清香的暖风中袅袅招摇着半空中还有柳絮在团团逐飞。这里美得像是梦境。“四妹。”有谁在叫她。她迟疑了一下立即意识到是二姐。好像还是很多年前二姐背着父亲偷偷过来给她送饭。后背上好像在痛一定又是挨了父亲的打这一次不知道又要让她饿上多少天。她一转脸果然二姐就站在她身后。可是……手里不知为何却是握着一支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那箫声忽然又响了起来这一次那声音更悲怆了。她凄清的眼泪泫然流了一脸…… 忽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她吓得大叫一声可是却叫不出声来嗓子里只出沙沙的声响。 “醒醒韵柳醒醒――”有人在她耳边说话。这声音…… 她猛然间清醒了。后背上揪扯似的在痛――疼痛让她的意识很快就清明过来了。吃力的缓了几口气她睁开眼希源就坐在床边因失血而晦暗不堪的脸显得很是疲累。……韵柳望着他半晌都没有言语。这时候的两人默默相对都有一种恍若隔世再相见的浓浓滋味有辛酸也有欣慰。 “死生……”韵柳闭上了眼睛嘴里喃喃说出几个字。因为身体太虚弱她只是略动了动唇连说话的力气都丝毫没有。但是希源都明白他未尝没有同样的感触。一场患难之后他们原本隔膜的心贴近了太多。希源嘶哑着嗓音低声道: “死生契阔与子相悦;”因为眼眶里忽然有些湿润他低着眼避免朝她看只是把她的手紧抓着贴上他干裂的嘴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一年多之后。 韵柳站在甲板上吹着海风她正在一艘从香港开往上海的船上。她身旁站着一个年轻男人沈新南是个华侨商人刚从英国回来途经香港去上海。两人是在船上偶然认识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怎么不说了?”沈新南见韵柳忽然停了下来含着笑问道。他两手撑着扶栏也在朝海面望着望着海面的起伏不定。 其实他心里也知道她为什么不肯往下说了。如果可以谁都愿意将记忆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候。后面的必定多是痛苦了。新南低下头去暗暗惨淡的笑了一笑。他又转过脸去朝身旁的韵柳看着。从第一次见到她他就知道她是个有故事的人朦胧的眼睛里写满了难以言尽的心事。这也许正是她吸引他的原因。 韵柳没有作声。她良久沉默着两眼空茫的望出去。那些事情不能想一想起来就像是溺了水呼吸不了。她知道自己今晚是不可能睡得着了。 甲板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海风越来越凉。 “很晚了你要是困就先回去吧。我还想再呆一会儿。”她向新南道。 新南没有说话。他默然了一会儿却是转而去将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了下来给韵柳披在了身上一面道:“我也不困。不过这里风大不能呆得太久。我再陪你一会儿”说着他抬腕看了看表“半个小时之后你就要乖乖的回去睡觉。” 韵柳呆呆的望着他心里莫名的一阵酸楚。她把他的男人的衣服往身上拉了拉这样披着他的大衣服的确暖和了许多。而且衣服的重量压在身上莫名的就有一种踏实安全的感觉仿佛是身体里那颗不安定、漂浮的心也被往下压了压觉得安定了。只是……只是可惜身旁的这人却不是希源。 韵柳转过脸去看着颠簸不平的海面心里也有着无穷无尽颠簸不平的悲痛。 冬天的潮湿的天压得很低赤裸裸的树枝在风里毫无美感可言的轻轻摇摆着墙头上还留着晶白的残雪。 韵柳掀开被子披上一件衣服她下床走到了窗前站着默默朝外望着。她差一点就看不到这些了。虽然这个世界依然难堪。 那一枪竟然被她挡了下来连李望升都吓怔住了。等他反应过来希源已经把韵柳送上了马车希源自己也已经翻身上去狠狠一鞭子下去马车横冲直撞的疯跑起来。李望升这时才凶狠狠地又举起枪不甘心的冲着马车就连放了几枪也已经晚了马车跑得很远了。也是他们命不该绝。韵柳在昏迷了五天之后终于也醒过来了。 只是活过来了等着她的又是一番难堪的境地。 秀芬整日的闹个不休停说是这次让三爷碰上了下次保不准就是二爷了他们那家子人是拿枪的什么事做不出来?秀芬难得抓着这么一个理直气壮的借口不把这个眼中钉扫地出门怎么甘心?……而且在她昏迷的第二天肖老爷回来了要送她回去。 韵柳也都明白。肖老爷想的是息事宁人决不会撇开林家私自放她走;只有送她回林府这场恩怨才能了结。――她本来也就是送来送去的一个筹码而已。而且一旦澄清一些事实也即言明她和肖思泽并没有染表明还给林家的还是一个清清白白的人――还有可利用的价值那她的处境也只有更难堪了。不过这一次她却不会再任由他们来摆布。她再明白不过无论如何林府是不能再回去了。 她要留在肖府嫁给希源。她相信自己没有选错人一定会比她母亲幸福。既然决定了再大的阻碍也只是阻碍她相信是能跨过去的。最重要的是她知道希源也和她想的一样这是最令她欣慰的。她还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幸福过。她也相信自己会幸福下去。 “四小姐老爷让你过前厅去。”周妈走进来说。 “我收拾一下就过去。”韵柳竭力定了一下心神她转过身先走到梳妆台前坐了下去拿起一把桃木梳子对着镜子理了理头。 镜里镜外都只有她一个人也和镜子一样冷。如今这世上她是没有一个亲人了。――还好她又有了希源。站起身她抬起两手去按在脸颊上冰凉的手更显得脸上是热烘烘的胸膛里那颗心也跳得厉害。她深深的吁出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这一次不会走错希源会是她可靠的终身。 “当初我就是不想和姓林的的那种人家沾才不让你二哥娶他们家的二小姐。如今看来真是对了!那样的人家能教养出什么样的好女儿!这一次竟然闹出这种人命祸事差点儿要了你的命。还好她自己心里倒明白知道一切事情都是由她而起自己个儿挨了那颗子弹。 你之前吃过一次女人的亏该明白有些女人是不能要的。她母亲的事你也知道了上梁不正下梁歪那样的娘能养出什么好闺女。这样一个身世不清白的女人让她做肖家的儿媳你提都不该来提!” 肖老爷的声音很高韵柳还没上门前石阶那震耳的声音就清清楚楚的砸进她耳里了。管家走在她旁边引路觉得脸上都有些过不去赶忙紧走几步赶在韵柳前面蹬蹬蹬跑到了厅门前去通传道:“老爷林四小姐过来了。” 肖老爷这才住了口其实他面朝门端坐着早看见她来了。就是说给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听的想勾引他儿子做肖家的少奶奶想都不要想。 韵柳面色依然沉静。她迈过门槛看见希源就站在堂下。看见他她就觉得踏实。他们共过生死难道连这一点世俗偏见还无法趟的过吗?她不怕。 肖老爷端坐着连正眼也不瞧她微侧过身去端起桌上的一杯茶。 “老三铺子里的事情还需要你去照应”肖老爷喝了一口茶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沉沉开口道“你就不用再在这里耽搁了。” “您还没答应我们的婚事。”希源依然低脸站着动也未动。 话音落后屋子里半晌没有声息。充斥着一种紧绷着的静默。肖老爷直盯盯瞅着堂屋地上站着的那两个人脸色越来越难看一只手按压在他身侧桌子上放着的一只茶杯上越抓越紧老爷子忽然一甩手‘咣当!’一声杯子被他打翻在桌上茶水淋淋漓漓顺着桌子往下淌。 “唉!有话好好说!”隔桌坐着的肖老太太连忙开口道。老太太沉沉叹出了一口气便转向韵柳道:“林四小姐”一这样称呼她立即拉开了距离撇清了关系。韵柳也难抑一阵心寒。 “之前我们老爷不在家我这个老太太也主不了事”老太太接着道“我们家老三呢对你也是多有得罪让你受了很大的委屈。如今老爷回来了自然是要送你回去的。你毕竟是林家的闺女在我们肖府里也不是长久之计。” “老三即使你要娶她三媒六聘的礼数还是要讲的吧。”老太太双管齐下转而又向希源道“我看当下也是先要送林四回去。等到两家长辈都应允了再来谈嫁娶的事也不迟。礼数还是要讲的终身大事还是要一步一步地按老规矩来走太草率了要让外人看笑话的。” “我不回去老太太。”韵柳忽然开口道她怎能不明白老太太这席话不过是个幌子哄她回去罢了。“林家家门我再也不会踏进半步。我与林家已经恩尽义绝了。” 肖老太太脸上随即浓浓掠过一片阴云气怔了一会儿沉声道: “一脉相承的血亲可不是想割断就割断的。” “老太太说的是”韵柳道“不过我所能做的也只能是希望现世里不要让我看见他们太早遭到报应。除此之外我再也不会与他们又任何瓜葛。这一次我侥幸捡回来的这一条命已经是与林家没有任何关系了。” “心狠手辣不讲情面。林家出来的女儿果然个个都不一般哪!”肖老爷忽然在一旁冷笑道。 韵柳低着脸沉沉静默了一会儿。 “我知道你们对我存有偏见”她忽然低声道“因为我出自一个你们视为避之不及的不堪家庭还因为我母亲有过一段不能被世人接受的过去。” “出生我不能选。母亲的过去我也不能妄评但是我所看见的都是我母亲这许多年来为她的过失所深受的种种苦楚。”她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如今我所能做得也只有规范自己的言行举止。也请你们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努力做一个好妻子一个好儿媳。” “你伶牙俐齿我说不过你。”肖老爷撇着脸斜眼都不愿多看她一眼高声道“不过我们肖家是无福来消受你这样一个‘好儿媳’老三要娶的是刘家的小姐。 至于你还是请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老余马车都备好了吗?快把林四小姐给我送回去!” 一句话逼的韵柳的眼睛忽然就潮了一双眼泪不由控制得直溜溜掉了出来。 “什么身世不清白什么害怕背景牵连我都不管除了她我谁也不娶。”希源忽然道一把去抓住了身旁韵柳的手攥得紧紧的。 “不肖子!”肖老爷气的张口骂道“是不是还想让我把你赶出家门一次?你要吃几次女人的亏才能长一长记性?” 韵柳也没料想到肖老爷竟然如此的抵制她不过她是已经决定了的决定了跟希源一辈子。为了他坚持她觉得值得受多大的委屈也值得只要他和她的心是在一处的。她不自禁的就去轻轻反握了握他的手。之前她从未和他拉过手不过他手的感觉却这样的熟悉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谁也不曾给过的温馨感觉的安全、踏实。 “老三前几年那个姓于的女学生你应该还记得吧?”歇了一会儿肖老爷忽然换了一个沉重的声调道“你和她当初是怎么样?后来她又是怎么对你的?” 肖老爷话音落后韵柳忽然觉得希源握着她的手猛然间一用力攥得她的手有些疼。韵柳不禁微蹙了蹙眉她心间也跟着莫名流过些寒意。 “该回去了。” 耳边一个声音忽然打断了韵柳的思绪。她回过心神转过脸来看见身旁站着的是沈新南她的心里忽然难抑一阵惆怅。 “睡觉总归是要睡的。”新南看着她“过去的事不要总想了。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样跌跌撞撞走到现在。过去的种种都是为了教会我们能好好把握现在。 人既然活着就要好好的活下去。”他说着转过脸去看着漆黑的海面眉宇间透出了一些深沉来。 一、情茧,深缚谁心 男女之情常被比作火烈烈的火。 两颗心真能燃烧起来自然是好的烧起那热烈的冲天的火光映在脸上暖进心里跳跃着火焰跳跃着的喜悦。 然而林韵柳和肖希源的爱却没能那般烈烈燃烧起来两颗潮湿的心虽是点燃了却注定了的只能是升起那滚滚的白烟来――呛得人直想流眼泪…… ‘呜呜――’ 凄清的两声汽鸣声苍凉的响起孤寂的回荡在灰蒙蒙的天际里高高的烟囱里飘起长长的浓烟飘入那虚无的虚无。 林韵柳乘的船就要靠岸了眼前就是上海码头了。她站在船上默不作声望着码头上茫茫的、蠢蠢动着的人流。 天上飘着蒙蒙细雨催着归家的人更是心急切切步伐匆匆。也只有她的心是一片空茫找不到落脚的踏实。眼前是苍茫的人海头顶上是苍茫的天身后是那苍茫的一片江水置身其中的她有着的是一颗荒凉的心。…… 真的不敢想也不能去想隐约间她也知道自己这一辈子便也如此了――带着一颗空了的心漂浮着活在这苍茫的人世间。 她也只愿去想眼下她必须要去做的一件事悬在她心里已经很多年的一件事是对她自己对她母亲的一个交待。等到完成了这件事之后至于她自己该如何便如何吧她已无心也无力再为自己争任何…… 细雨绵绵丝丝点点打在她的身上并不觉着渐渐的却也濡湿了衣服丝上沾挂着一个个小小的水珠晶莹一如她冷漠的眼眸。尽管雨丝已经沾湿了她的脸她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任由细细的水痕滑过她漠然的脸庞。 沈新南从人丛里走来一路看着林韵柳朝她走去。 她立在那里周围的一切都成了灰色的背景。她上身穿着一件淡墨灰色西式短外套腰下系着一条青莲色细褶绸裙静默的立在清漆扶栏前沉静一如她是和周围那嗡嗡的人流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也只有江风一阵一阵寒凉的掠动起她的百褶裙裙随风扬飘逸一如她通身的神韵。 “有人来接你吗?” 沈新南在她身旁站定下脚含着淡淡的笑意轻声问她。 韵柳从幽思中回过心神来余光里略瞥了一眼身旁的沈新南。她低下了眼帘朱唇微启似正要开口却忽然像是注意到了什么将脸微微一转目光随即落定在了岸上那人丛里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上。(.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不过不知为何也就在那一个瞬间沈新南注意到林韵柳的眉宇间却似有一层阴影透了出来却是稍纵即逝还没等他再去看清她的神情已经又恢复了那一份近乎漠然的沉静。 沈新南略显迟疑的将目光转向了岸边那年轻人身上。那年轻人一身西装装束气质温雅脸上微微笑着正朝船上的林韵柳轻轻挥着手。 “这一路多谢你的关照。再见沈先生。” 沈新南还在打量着那个温雅的年轻人耳边却听见林韵柳忽然淡淡的告别他转过脸来却看见她已经提起箱子先前走了。身后的沈新南迟疑的看着她渐渐没入人丛的背影深沉的双眸中掠过一抹低吟。 “老板。”正在迟疑间一个穿着一身半旧青色长衫的中年男人走到了沈新南身旁微躬下身子恭敬唤了他一声。 “嗯。”沈新南的目光依然在追随着人丛中林韵柳的身影他沉沉应了一声“走吧。”说着已经先自迈开了步子。 中年男人提起箱子也随后跟上了。 岸上来接韵柳的年轻人正是秦潇席。 他见韵柳下了船随即便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急切的向她靠过去。 “当心哪!少爷!” 正有一个挑夫扁担上担着沉甸甸的行李横着过来了堵住了潇席的路。潇席不得不站定了下来就在距她还有三四步的地方―― 隔着那攒攒动着的人却恍若是隔着一个天涯似的看着她。 码头上人穿来过往潇席的双肩不住的要被周身经过的人前前后后的撞上使他虽站立在那里身子却总是不自主的要被路人带动着两只肩膀不时向侧前侧后的动着;也只有那一道柔情款款的目光一直不移不转的定定看着朝他走来的林韵柳。 他的头已经被雨水打湿了更显得黑亮头上滴落下的水珠顺着眉端蜿蜒着从他那一双噙着笑的黑黑眼眸的眼角边流过。那一道细细的水痕轻轻滑过却也更反衬出来那双眼睛里此刻凝定的眼神深透着几分痴迷。只是…… 林韵柳缓缓向他走来风吹裹着她单薄的身体也似吹走了她脸上的温度那是一张始终没有一丝表情的脸冷漠的神情透着的是一丝苍凉。潇席的心莫名的有一些触动: 每当看见现在的方蓉欣秦潇席总会油然感觉到那几分陌生。他原本眼中天真烂漫的小妹妹已经不再爱笑了不再腻歪的缠着他不再任性撒娇、肆意妄为。从她冷漠的神情到她从容、优雅的举止无不与之前那个天真烂漫的方蓉欣判若两人。而这一切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眼前细雨蒙蒙他忽然想起了大概两年前的那一场雨远在六安那个地方那一天也是这样一场雨…… 这时韵柳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打断了他的思绪。 “坐了几天的船一定累坏了吧。”潇席略低下脸目光不由自主从她淡漠的脸上撇了开去。她漠然的眼神让他感觉到的只有距离感他和她不似先前那般亲密了这让潇席心里莫名的有一些难以言清的惆怅。他低下眼依然微笑着伸手过去拿过了她手里的箱子道: “我们走吧。伯父一定等得不耐烦了。” 韵柳淡淡点了点头目光从他身上一掠而过时那双漠然的眼眸里也随之闪过一丝寒意。 韵柳并不多看他自己先前走了。不过潇希随即便赶前了一步为她在前面拨开人流在人丛中为她开出一条道。 “船就要开了把孩子给我来抱!” 一个清朗的男人说话声募然在韵柳身后面响起。韵柳的心不知怎么就猛烈的抽*动了一下!这声音…… 会是他吗?……梦魂中都萦绕不去的那一个人的声音? 韵柳顿住了脚步虽然觉得他决计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而且……只是这一念还未完她的身子却已经不由控制霍然转向了后去直直看向自己身后头…… 却是一个中年军官携着一个俗媚的女人。那军官见韵柳直直看着他正要和这小美人搭腔不想被身旁那女人冷不丁的拧了一下胳膊不由得“唉呦!”惨叫出声一面已经被那女人给硬拖走了。 韵柳的心也已经寒凉了大半!急切间她又举目四处寻望茫茫人群中寻找着那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一张熟悉的脸庞…… 江风凄冷吹过冰冷的雨点不停不断地打在脸上似乎是眼泪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狂跳的心也一点点寒沉了下去充斥她眼中的只有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两行清泪不由自主滚了出来掺着雨水滑过被雨水沾湿的脸颊―― 这样想起了他她才是真真切切意识到她真的是身在异乡了…… 异乡里冰冷的雨浸透着一颗异乡里寂寞无依的心…… “蓉欣……蓉欣” 身后潇席的唤声惊醒了韵柳。她像是刚从一场虚幻的梦境里惊醒过来心间一片若有所失的怅然。 “是看见了什么熟人了吗?”潇席注意到她神色不对接着关切的问她。 韵柳竭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压制着自己的眼泪还好下着雨脸上的眼泪看起来也像是雨水。她低下脸去默然的点了点头一面伸手去掏手绢手却不知为何虚颤的利害。 一缕风过刚拿在手上的一条烟蓝手帕从她指间轻盈着飘飞出去了。 韵柳看着那条飞走的手绢莫名的又是一阵惘然。那一刻她呆呆的一动未动。 眼前忽然有一方折叠好的白手帕递到了她的眼前。 韵柳的心又是一阵颤动……她略显迟缓的抬起眼来朝面前这人看去―― 沈新南震了一震当韵柳用那一种极深的眼神看向他的时候。那原本冷漠的眼神里此刻竟有着一缕神采流丽至极。――仿佛她原本深邃紧闭的心在这一刻敞开来了。 只是慢慢的那目光又一点一点黯淡了下去一点一点冰冷了下去。他能感觉到她是在渴求什么只是却不是他所能给她的。 新南不禁微皱了皱眉头一缕从未有过的失落感从心底里幽幽升腾起来。 韵柳看清了面前的人原来是不知何时走过来的沈新南她的嘴边幽幽一缕轻轻的低叹。收回目光她并没有去接他的手帕只是默然的转过身径直便走了。一旁的潇席将要转身欲走却是又转回脸来深看了一眼沈新南。沈新南对他探究的目光也有所感觉随即也转眼朝他看了过去。 两个初次谋面的男人在这一刻默默对望了一眼。那目光都有些锐利同时又深有所思。 潇席先是收回目光一言不便也走了。剩下了沈新南他伸出的那只手上依然还拿着那一方手帕手帕已经渐渐被雨丝打湿了一块一块湿印子拿在手里隐约也似沉上了几分。 沈新南默然看了那手帕一眼又收回了兜里去忽然却又一转眼――几步开外湿漉漉的泥地上正落着那一条林韵柳遗落的烟蓝手帕。 他转步走了过去正要弯身去拾这时却正有一个年轻小子大大咧咧的走了过来眼见着这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小子的一只脚怕就要踩到手帕上去了。 这时却见沈新南神色一凝一只胳膊猝然伸了出去在那年轻小子身前横空一拦随即横伸的胳膊又顺势往后沉沉一挥―― ‘噗!’的一声闷响沈新南的胳膊重重的挥在了那小子胸口上将他猛地向后推了出去。那人只觉得自己胸口上硬生生挨了一下子简直像是挨了一闷棍脚下一个趔趄倒退了几步险些摔倒。 这人疼得脸登时就皱成了一团硬纸嘴里“嗷嗷”直叫唤平白受了这么一打哪里气得过正要作―― “走路没长眼睛嘛!” 一直跟在沈新南身旁的那个中年男人忽然一声沉喝! 那小子不由得震了一下转眼瞅了瞅这四十多岁身量长得高却精瘦的中年男人心有忌惮又去转脸朝沈新南瞅了瞅;见那年轻绅士恍若无事人一般沉定自若正弯下身拾起落在地上的一条手帕。 年轻小子也看出来了这两个人怕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当即只是揉了揉胸口悻悻的走了。 沈新南把那条沾上了泥污的手绢轻轻抖了一抖抖掉了上面的泥污又伸手去口袋里掏出自己那条白手帕摊开来把这条弄脏了的烟蓝手绢周周整整的包了起来一起揣进了兜里去。 这时一辆汽车驶了过来停在了沈新南的身旁。车里下来一个精干模样的年轻司机快步转到中年男人身边接过了行李放进了车里。 “老板上车吧。”那中年男人则亲自去为沈新南打开了车门。 沈新南上了车刚坐定下来一抬眼透过车前挡风玻璃却远远看见林韵柳和秦潇席也刚刚上了一辆车。 “看见前面那辆黑色轿车了吗?”沈新南忽然低沉向前排的司机道。 那司机探了头来侧耳凝听他的吩咐一面两只眼睛直盯着沈新南所指的前面那辆车。 “跟着它看车里的人都是落脚在什么地方。”沈新南接着吩咐道。说完自己却又下了车。他把车门一关看着自己的车跟着韵柳他们的车走了方转过身来向中年男人道: “生叔我们坐黄包车回去。” “老板你这是……”中年男人迟疑了一下却又是欲言又止他低下了眼去似是低叹了一声低声道:“好吧我去叫车。” 二、深恋,是否错恋? 方公馆的盘花铁门缓缓敞开了一辆汽车驶了进来。车上下来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正是方承锦蓉欣的父亲。一个佣人撑着伞接了出来。雨还在下着。 “小姐到家了吗?”方承锦开口第一句话便问向那佣人道。 “还没有。”佣人一面接过方承锦的公事包一面应道“秦家少爷已经去接了。” 承锦听见这一句急迈的步子却是慢慢停下了他回过头去往铁门外面的煤屑路上望了一眼。 十八年了自从小慈走了之后一直只有这个女儿和他相依为伴。小慈是承锦的太太生蓉欣的时候大出血去世的。同一天他有了一个女儿却也失去了自己的妻子。那一个漆黑的寒夜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人生的酸惨他是过早的尝过了。 最初的一段时间对于那个柔弱的小生命他是不理不问的甚至有些恨她如果没有她他还不会过早的失去了小慈。他只是把她交给奶妈照料根本不愿意看她一眼。记不清是蓉欣几个月大的时候有一晚已经深夜了他从医院下班回来一推房门就听见一个奶孩子的啼哭声―― 原本空荡荡的屋子被这柔嫩的哭声充得满满的。 说不清为什么那一刻他忽然就觉得自己原本冷冷清清的家竟有了另一种温情的味道在那婴孩柔嫩的哭声里。 他当时立在房门口呆呆的不知站了多久原本怎么也安抚不了的心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了安慰。他不自觉的就走到了婴儿房里去看见奶妈正在屋里来回走来走去一边轻轻晃着、哄着怀里的孩子。那孩子也不知怎么了只是哭个不停。承锦走上去从奶妈怀里接过孩子――这还是他第一次抱她。 柔软无骨的孩子起初一落入他紧实的怀抱里的那一刹那间他简直是又惊又恐对躺在自己臂弯里的这个轻飘飘的小东西有的只是一种言之不出的陌生感。……直到他闻到了孩子身上的那一股浓浓的奶腥气才忽然感觉到了她的真实。柔黄黄的灯光下他出神的看着自己怀里的小生命看着这个在小慈肚子里孕育了十个月的孩子―― 这已经是这世上唯一留存着小慈气息的实实在在的真实可触的存在了…… 那一种凄怆的酸楚猛然涌了上来浓烈的揪扯着承锦的心他看着自己怀里柔软的小生命心里忽然莫名生出了一种浓浓的依恋来使他俯下脸去把自己的脸贴上那孩子软软的脸颊眼睛里却是泪花闪动。孩子似乎是出于本能的能够感应到亲情的温暖在他的怀里她也渐渐的不哭了香甜的睡熟了。 从此以后也许连承锦自己也不能完全意识到对于蓉欣他是寄托了两份爱在她身上的――包括了对她母亲小慈的那一份怀念与依恋。 雨下的渐渐大了。 潇席开着车子渐渐驶离了人声喧嚣的码头耳边除了雨声渐渐听得见道路两旁洋梧桐满树的树叶子在风雨中颤栗着的声响。雨点啪啪啪的打在玻璃窗上更是显得车子里异常的静默。 潇席转眼去看了一眼身旁默然望着窗外的‘蓉欣’。之前他和蓉欣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蓉欣唧唧喳喳说个不休他也总是觉得她闹腾。可是现在的她…… 她只是静静的望着车窗外被雨水打湿了的头更显得她的脸苍白。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而她那一双迷蒙的双眼却像是布着一层轻雾让人无法看得懂她的真心也和雾气一样透着丝丝缕缕的寒意。 潇席自然是不知道这里坐在他身旁的根本就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方蓉欣而是和蓉欣长相极为相似的另一个女孩子――林韵柳。 韵柳这时候怔怔望着绵绵落着的雨想起的是一年多之前的那一场夜雨那一晚她离开了肖府也是那一晚希源和另一个女人结婚了…… 那一晚的雨是韵柳经历过的最冷的一场雨那场冷雨也都涓涓流进了她的记忆深处里去冲出的是一道道伤痕――从此之后她的心上就像是有一处永远都是汪着水永远都没有阳光能够照上去永远都是潮湿的、阴冷的…… “刚才码头上那位先生是谁?”终究还是潇席打破了此刻的静默他一面开着车一面嘴边似是淡淡的问道。 韵柳听见潇席的声音从沉想中回过心神眼眸中掠过一抹冷漠。对于秦世梵的儿子她有一种连带的厌恶。不过很快她似乎是轻吸了一口气脸上又是一派沉寂掩藏着她内心里所有激荡的爱恨情仇。 “是在船上认识的。”韵柳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句。她自然知道潇席指的是沈新南。对于那个人她也只是把他当作自己生命中一个擦肩而过的匆匆过客并没有想过要和他在以后的生活轨迹里再有任何的交错;只是这其中还有一个原因: 那晚她不经意向他说起了自己的过去。人往往如此心里不能向人言的话往往反而更容易向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吐露出来――正因为这个缘故她也是绝不能再和他有任何瓜葛的在她没能报仇之前她的过去、她的真实来历、背景是绝不能让这里的任何人知道的。 “怎么……”韵柳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她转过脸来看着潇席道“为什么问起那个人?” “难道他是在嫉妒吗?”韵柳暗暗想道。以女人的直觉她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在心里暗暗一丝冷笑。不过即使他没有嫉妒她也有办法让他嫉妒。女人似乎是天生的具有折磨男人的本领不过这里的前提是她不爱这个男人如果爱他的话那她更善于折磨的是她自己。 “他是一个华侨商人刚从英国回来大概上海也有他的产业。”韵柳继续说道“虽是个商人不过学识修养却也不俗。” 虽然韵柳本来是不愿提及沈新南这个人的不过她更知道沈新南这时候正是一个香饵越是能令秦潇席嫉妒对她越是有利她越是能吊足他的心。 从她知道秦世梵是他父亲的那一刻起她就决定了要利用他来报复秦世梵讨回她母亲的那一笔帐。尤其是如今的秦世梵竟完全是个无事人一般活得这样惬意恐怕这个自私无情的人再也不会顾虑到他曾伤害过的一个女人因为他吃了多少的苦又承受了多少坎坷辛酸?……想起她年轻的母亲凄凉离开人世的那一幕她心里就有无穷无尽的恨……韵柳一面清清淡淡的说着沈新南一面看似随意的整理着自己被雨水打湿的头只是―― 湿湿的头冰凉的她的手也是冰凉的。让自己深陷在仇恨的漩涡里就好比是在用毒血滋养自己于她自己未免不是一种折磨。 潇席一直默然刚才码头上那一面潇席对沈新南印象极为深刻尤其是他那一双深沉睿智的眼睛。 都说英雄识英雄情敌未免不识得情敌。 他们因为倾心于同一个女人而心有灵犀了。这一点他比林韵柳却是先知先觉的――林韵柳恐怕还没能意识到沈新南对她的确是有那份心意的。 潇席默然了一会儿他忽然用一只手把住汽车方向盘腾出另一手伸向了衣服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帕来。 “擦擦脸上的水吧。”他一面轻声道一面伸手过去把帕子递向了身旁的韵柳。他并不看她目光依然直视着前方的路况神色看起来也依然淡定只是嘴角的纹线不知怎么像是有些僵硬。 韵柳看着他递来的手帕却是稍稍迟疑了一下她敏感的想起了码头上的那一幕沈新南递手帕的那一幕。 韵柳心中略微一动男女之间那点微妙的试探在当事者是最为敏感的更何况韵柳如此聪慧灵秀的女子。只是她神情却也依然是淡淡的默不作声的便接了过来。――她太知道自己这时候该作出怎样的反应。 她轻轻的从他手间接过了那块手帕在潇席的感觉上却简直像是脱手了一块沉甸甸的重石头。他轻松的收回手来胸口上也略微起伏了一下似乎是略舒了一口气。透过挡风玻璃他看见那外面薄薄的雨雾此刻竟像是朦胧的白纱随风向车前披来―― 带着一份诗意更透着那一份淡淡惬意…… 见她已经收拾好了潇席正要伸手去接回手帕不想她却是微微探了身过来凑到他的身边来―― “怎么了……”潇席笑着问道话这才出口他嘴角的那抹笑募然间便停滞了他忽然间闻到了那一缕寒凉的幽香是从她的袖管里飘出来的。她正抬起手来执着那块手帕近身来替他轻轻抹去脸上依然残留着的斑斑雨痕。……在那一刹那间潇席浑身都僵硬住了。 外面的雨雾陡然间一派云蒸雾绕他如坠云雾。车窗外此刻那飘洒着雾茫茫的银丝细雨仿佛是密密蒙蒙的帷幕隔离出来这样一个小小的温情弥漫的空间只有他和她两个人这般贴近在一起。 没有风声雨味有的是细细的喘息幽幽的冷香和他自己的一颗紧缩的心。 其实前后也不过是十多秒钟左右的短暂片刻然而在潇席觉得却像是有几分钟甚至于似乎已经是一辈子的事了一辈子都想和这个女孩这般相亲相近。――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原来眼中懵懂不懂事的小妹妹如今竟会让他如此的痴恋恍然想起这一点连他自己都觉得透着一份神秘不过……她擦拭的动作那般细致、轻柔透着无尽的疼惜恋人似的疼惜。 或许一个人真的可以脱胎换骨又或许一个人真的可以换一副灵魂不管怎样她是实实在在的在这里呢带着她女人的魅惑…… 潇席几乎就要抬起手去把她的手抓住甚至于想要伸开手臂去把她兜进自己的怀里。只是…… 身边的她却已经又漠然的重新端坐了回去她转过脸去静静的那般望着窗外散着的依然是那静静的冷漠的气息――仿佛刚才那亲密的一切都是不算数的……冷冷不止的雨都像是直浇进了潇席的心里去他觉得自己的心又冰凉又潮湿――她对他这般若即若离……那一种淡淡的惆怅朝潇席的心席卷而来了…… 只是说不清为什么他对她却也似更浓了一层撕扯不开的迷恋。 然后他就仿佛是浑身的力气无处使似的更紧地去抓牢了手下的方向盘。 方承锦换上了家常穿的纺绸裤褂立在门前阶沿上目光越过花园看见绿漆盘花铁门外的煤屑路上一辆黑色汽车正驶了过来。 透过车窗他已经看见车子里坐着的正是他的女儿‘蓉欣’。 三、寄身,另一个影子 裹带着雨气的潮湿的风吹在身上有几分凉意方承锦站在门前阶沿上看着韵柳乘坐的那一辆汽车停在了公馆门外。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在承锦的眼中车里的那个女孩是他的女儿‘蓉欣’。 隔着一面车窗玻璃他看见蓉欣安静的坐在那里神情里深透着的是一份沉静。 如今的蓉欣已经不再像是个天真烂漫的小欢雀一般无论神情或是举止都深透出了一份沉静展示着一份从容、内敛的礼仪他这个父亲未免不感到那几分陌生。 不过子女总归是要长大成熟的而作为父母从孩子牙牙学语到落落长成又何时停止过经历、面对子女的改变?无论如何变那都是他的女儿这一点总归是不会变的。 然而感到几分陌生之余如今这个女儿举手投足间却又让他感觉到了另一份似曾相识的熟悉。在她的身上隐隐的似现出了另一个人熟悉的影子来―― 那一个已经远离他十几年、却一直萦绕他心间的身影…… 韵柳推开车门湿凉的风迎面扑在她白皙的脸上轻轻撩动着她额前的刘海。 移身下车两脚落定在潮湿的煤屑地面上眼前就是方公馆了。 冰冷盘固的绿漆盘花铁门横在眼前隔出的是一个家一颗憔悴漂浮的心可以寻求到安抚的归属――在这茫茫尘世间。 然而却不是她真正的家也再也无法是她那颗孤独无依的心的归属。…… 在她短短的十几年人生岁月虽是有过一个所谓的家可是那个家让她尝尽的却只有亲情的冷漠。也只有在肖府里在她遇到了希源之后她曾真切地感受过那种归属感――一个女人一辈子都在追寻着的那种踏实安定的归属感也往往只有一个男人才能给的那种归属感…… 然而那幻梦一般的幸福也像是流星一般在她漆黑、荒凉的心里划过一条灿烂无比的印记便消失了远远的消失了……她依然漂泊无依无所寄身;她的心又重归漆黑一片甚至是更为漆黑了―― 因为曾今拥有过失去之后的心也只有更为荒凉…… 不知道漂泊无依是不是注定是她的命数如今的她却又委身在了别人的影子里…… 零零星星几点雨星子扑在了她的脸上也透着几分凄凉。 她的心底极轻的一声叹息低下脸去迈进那挡在身前的盘花铁门里去迈进另一个女孩子的影子里去。 雨还在下着一个女佣人打着伞跑了来为她撑着伞。 韵柳在佣人陪同下加紧了步子穿过花园在雨地里匆匆走着。 花园里有几株栀子花雨水淋湿后的花香是一种惨淡的青气。 韵柳的目光滑过那一朵朵被雨水打得有些颓败的白花不经意的一抬眼正看见了阶沿上站着的方承锦蓉欣的父亲正深深的凝望着她。 那一刻韵柳的脚步不自主的微微一顿。虽然那一张面孔依然肃严但那翘守候的身影本身就深深透出了一份深沉的亲情的暖意……尤其在那冷雨尽头。 韵柳的心禁不住微微略有触动脚下的步子不知怎么就有些迟疑起来。 隔着蒙蒙雨雾隔着雨雾中的花园她的目光无法转移开的停留在蓉欣的父亲身上依稀她也感染了那份暖意那份她缺失已久的父爱的暖意尤其是在这冷雨里更只有觉得那份亲情的温暖。然而…… 那点亲情的暖意却更像是不经意溅上她衣襟上的几点雨星子稍瞬即干了……在她寒凉的心上已再难寻到丝毫的影踪。 韵柳低下了脸去她的神情依然平定似乎更漠然了几分。她再明白不过那不是属于她的。父爱对于韵柳来说是一个再荒凉不过的概念。人生真的有太多东西都是不能奢求的她没有这样的福分她心中实该有数……如果注定没有的东西那她宁愿坦然承受这种缺憾也决不会可悲的在别人的影子里自欺的乞讨。 韵柳深深地吸了一口冷冷的空气凉意直入心底。 刚穿过花园就快到屋门前石阶了一只小狗忽然从屋里窜了出来冲着韵柳‘汪汪汪’叫个不止。开始只是在阶沿上叫叫没一会儿干脆冲到了雨地里堵在韵柳面前龇牙咧嘴叫了起来。 “真是只畜牲!”为韵柳撑着伞的女佣见状便冲着那小狗一声低骂道“小姐才走了一年就这样认生!” 韵柳站住了脚瞅着面前这只很快就被雨水淋湿了一身雪白绒毛的小狗冷漠的眼眸中却略有一抹柔软浮现。她的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浅浅的温柔的笑影。倒是只有这小小畜牲知道她并不是它的主人。[.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不知怎么的韵柳竟从心底里莫名的热了起来。 她情不自禁忽然迈前几步走到那只狗旁边蹲下身伸出手去想要把它从雨地里抱起来。那小狗却似乎有些犹疑不决两只乌黑的眼珠子犹疑的瞅了瞅韵柳。 “哎呀!”就在韵柳要碰到它的时候那只小狗倒像是受了惊似的猝然冲着韵柳伸来的手张口一咬随即掉转头一阵风似的跑开了。韵柳却没有出声倒是那一旁打伞的女佣吓得惊叫一声。 “这狗竟然咬了小姐!” 这女佣瞪圆了眼睛真是惊讶不已。要知道这只小狗是蓉欣常常抱在怀里的很是乖巧温顺怎么突然就变了习性呢? 随后正走过来的潇席听见女佣的叫嚷也是吃了一吓他也没料想到这只小狗竟然会咬了自己的主人。 “要紧吗?”急切间他两三步便跨到了韵柳身边来。 韵柳默不作声只是神色黯然的眼望着那只跑开了的小狗一面缓缓站起了身。 “咬在哪里了?”她才一站起来潇席已经转到她的面前随即忽然一伸手不由分说一把将她的手捞了起来察看起她的伤口。 韵柳浑身却是禁不住冷冷一僵心间也抑制不住有一丝厌恶冷冷流过。 “只是咬在了我的衣袖子上。”韵柳淡漠的道。她说着便去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来。不想手腕子却是被潇席牢牢的捏住了。潇席一面低着脸只顾细细查验她的手一面道:“让我看看这可马虎不得。” “小姐秦家少爷现在可是医生了你就让秦家少爷看看咬伤了可不是小事。”女佣也在一旁插嘴道。 韵柳竭力沉定下心没有再动只是默不作声的看着秦潇席。在他清秀的眼眉间她一眼便能看见那个令她恨入骨髓的男人――秦世梵的影子想起当年那个人绝情的推开她们母女的那一幕来…… “还好没事。”潇席细致看过之后果然没有咬过的印记紧绷的神情才松弛下来他一面微微笑着道一面不经意的将眼一抬看向韵柳却正撞上了她深深凝视他的目光。 只是那眼神无论如何都让人感到很有距离感有些陌生甚至有几分寒意潇席不禁微微一怔。 “怎么了蓉欣?”他依然含着微微笑意问向她道。 韵柳撇开了他投来的目光淡淡的轻声道: “你做医生对每个病人都是这样的关心吗?” “是啊秦少爷你额头上都冒汗了。”那女佣也随即在一旁取笑道。这女佣站在韵柳的侧身后为她撑伞正是把面前潇席刚才紧张的神情尽收眼底。 韵柳低垂下眼在她冷漠的眼眸中此刻隐隐有一丝阴凉的光芒闪动。她感到了报复的快慰。果真见这个姓秦的男人为自己牵心挂肚她只有觉得快慰。 潇席被女佣取笑略显尴尬的低下了脸去然而却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到果真有一个人可以让自己这般牵肠挂肚在他来说其实更是一种浓浓的幸福滋味。这样想着他不自禁的抬起脸来再次看向了韵柳。 细雨下一切都是潮湿的淡墨灰色她便是那一片灰色之中的一笔亮色;虽在伞下然而浑身上下却无处不像是沾着汪汪的水气从她的明眸到她白皙的肌肤。……潇席忽然想起一句话来女人是水做成的。他不由得想那该是能给人沉溺感觉的水。…… “怎么样?”这时方承锦忽然也冒雨过来了他疾步走了过来一面沉着脸问道“要不要紧?” 韵柳朝他看了一眼又低下了眼去她没有作声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潇席向方承锦走近来道:“还好只是咬在了衣服上。” 方承锦听见这一句微点了点头神色稍有缓和。随即他只是略一低眼朝韵柳的手上看了一眼一面低低道了一句:“所幸没咬伤。”一转眼他的脸色却又是略一沉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韵柳。 “衣服怎么都是潮的路上淋雨了?”方承锦忽然沉下脸道一面他一转身道“快走吧进屋去换身干衣服。不要又生病了。” 他这里指的是一年多之前韵柳从六安回来的那一场大病。 “是啊”一旁的潇席回想起来也对那一次韵柳的生病是心有余悸他紧随着便也道“快走吧蓉欣。” 韵柳一直默不作声只是低垂着的眼中注意到方承锦自己身上的纺绸裤褂也都已经被雨水渐渐打湿了。这时的承锦已经迈开步子先前往房前正门走去。韵柳默然的跟了上去只是有意的紧随着方承锦好让撑在她上方的伞为他遮挡住一些雨水。 韵柳进了屋径直便上了楼去换下身上的湿衣服。承锦便陪着潇席在客室里闲谈起来。现在的潇席早已经结束了在香港的大学学习就在承锦的医院里实习。承锦本来对潇席的专业素养和人品都是很赏识的又因为他和蓉欣的那一层不日将挑明的关系对这个年轻人自然就更为器重了。 楼上房间里。 因为韵柳要换衣服一个佣人正在把房间的窗帘给拉合又转而走去把韵柳带回来的行李箱打开忙着把里面的衣服收拾进壁橱里。 穿衣镜前的韵柳已经解开了衣服纽子却迟疑着并不脱下。 “张嫂”她立在镜子前背向着床边的女佣忽然轻声道“你先出去吧。” “嗳!”那佣人别过头瞅了一眼韵柳的背身一面应了一声把手边的衣服摊在床上便出去了。一面走这女佣人一面心里面在想:“现在的蓉欣小姐果真是长大了懂得羞羞怯怯了之前常常换衣服的时候连窗帘都不知道要拉上的。” 韵柳从镜子里看见那佣人走了出去又随手带上了门。她方转过身来缓步走了过去去把房门反锁上。 伴着‘嗒!’的一声门紧锁上了。韵柳紧绷的身子也陡然一松她一转身瘫软的靠在了房门上。 阴天拉着窗帘的房间黑沉沉的仅亮着一盏小小的壁灯洒着昏昏的橘光。 外面毕竟有些天光相映下屋里的灯光显得惨淡的很。 韵柳靠在门上轻轻闭上了眼睛:即使在这点着灯的房间里即使只有她一个人她疲累的心依然无法能有丝毫的轻松只觉得胸口憋闷得厉害。湿的衣服冰凉的贴在身上更多了一重重量沉沉压着她。……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心这样的累。而到底如何才能得到解脱她也茫然。就像是在走一条黑黑的甬道她一个人在走走不到头的在走带着一颗伤痕累累、荒凉的心…… 她轻轻的叹出了一口气勉强直起身来一面往屋里走她一面缓缓脱下了身上的湿衣服。 那一面穿衣镜里正映出了她裸露的后背。 那光洁如玉的后背上却赫然有着一处很是不谐和的伤疤显得极为醒目―― 那是一处枪伤留下的印记一处永远都无法抹去的印记。 韵柳别过脸去在镜子里看见自己背上的那一块伤疤。 那一刻在她眼眸中深深掠过一抹暗淡内心深处凄楚蠢动着的是一段辛酸的记忆…… 四、红尘,滚滚不息(上) 越是不堪回的辛酸记忆越是容易一触即。 穿衣镜前韵柳脱下了湿衣服换上了一件月白色蝉翼纱旗袍她微微抬起下巴对镜扣着领口的盘扣低垂的眼睛里有的是那一种寒冰之下的冷寂。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橘色壁灯光线昏昏的使得屋子里就像是浸满了暗郁的红葡萄酒。而人在其中也莫名感染上了那几分醉后的茫乱气息――心底里埋藏的伤怀旧事滋滋的弥漫出来。 她一个人静静的站在镜子前。 镜子上映着的那淡淡的一点薄光反照在她的身上暗淡的映出了她的影像来然而背后却是那浓稠的晦暗淹没了一切。 她淡白的影像嵌在那暗淡的背景里像是萧索的飘零在夜晚的海面之上那浓浓的黑暗那浓稠的窒息的孤寂。 韵柳忽然低下了脸去她闭上眼睛扶额站着胸前起伏不定。微微烫的额头也更显得贴在额上那只手的冰凉。韵柳的心忽地莫名触动了一下她不自禁的拿下那只手来看那苍白纤柔的手…… 心口猛然像是被无形中伸来的一只手狠狠揪了一下那一天希源紧紧攥着她的手那感觉又回来了他把她的手攥得那样紧几乎就要捏碎了―― 那疼得几欲窒息的感觉…… “老三我们可都是为了你好难道要看着你吃过一次亏又要吃第二次亏。” 冷寂的厅堂上站在肖老太太身旁的秀芬启口道她轻飘的声音里那份冷意是毫无掩饰的。只见她高高抬着下巴眼角里斜瞟着希源身旁的韵柳那眼神里有的也只是轻蔑的厌恶。 韵柳默然低垂着眼冷寂的脸上依然是深深透着那一份决然、毅然。 除了各自的父母之外她不觉得自己和希源两个人的亲事需要这些旁人来干涉。不过不管怎样的冷言冷语她都不介意;她也不管别人怎样看她的动机认为她是为钱或为势都罢他们爱以怎样短视的目光看便怎样看她不介意。只要她心里清楚她是要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她是要和希源在一起任谁阻拦也不行。她确实知道一个好男人是难找的可是她确信她自己是找到了。 韵柳转过脸去看向身旁的希源……只要身旁这个男人和他是同一条心的管别人怎么说、怎样阻拦她都不怕不在乎。 只是他却并不在看她。 “三弟你可得想明白了可不能又被人给算计了。”又是秀芬。 希源依然不作声。只是渐渐的却似有一层浓浓的阴影慢慢布满了他的眉宇间。韵柳看着他依稀也感觉到了阴云压空下的那一种可怕的窒息。离得这样近她感觉得到他身上隐隐透出来的那丝丝缕缕冷硬的气息。她不自禁的蹙了蹙眉。 但是她决不愿想那是因为他…… 希源忽然转过了脸来。 他目光深遂的看着她。只是却是一种陌生的质疑的眼神。 韵柳分明觉得那眼神不像是在看她是在看着另一个人…… 她的心莫名的募然一寒。 一股寒意从他忽然用力攥紧的手里慢慢阴寒的流贯了她的全身―― 他这般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 韵柳只觉得自己一点一点冷在了他的眼眸里。 …… 至今回想起来回想起那天他陌生的眼神韵柳的心也还是像是被针深深扎了一下立即觉得胸口憋闷得厉害一阵阵窒息的痛…… 一转身她靠在了衣柜子上背心贴着冰凉的镜子。镜子上那一阵阵的凉意直渗进了她的脊髓里去―― 瞬间如置身于冰窖里会是什么滋味?韵柳是体会过的…… “这门亲事我答应”希源面向堂上的肖老爷冷定道“我答应娶刘家的小姐进门。……不过” 他说到这里把脸侧向了身旁的她低沉下声音道: “我也要把她留下来纳她做妾。” 韵柳猛地呆了一下脑子里忽然昏沉沉一片什么也明白不了了…… 然而很快回光返照一般她的意识不容丝毫遮掩、逃避的清明起来那一字一句清晰的回响在她耳边就像一颗一颗凉凉的小石子硬硬的滚过她的心坎―― 她的手不知怎么就微微起颤来就在希源的手心里。 希源一定感觉到了他立即反过来更用力的握住她的手然而他的手也是凉的她感到的也只是更深的冰冷。 “为什么?”她开口说话忽然就像浸在冷水里一样吃力虽然极力克制她的声音依然在微微颤: “我不懂……” 她转过脸那般滞涩的看着他他还是那个人哪就在她的身边握着她的手然而她为什么会忽然觉得他陌生得厉害。 希源低垂着的目光始终不朝她看一眼。 “我绝不会再让你回去”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时他乌紫的嘴唇只是那么微微的动了一动然而出口的声音却和他的神情一样冷定得像是一块硬石道: “不过现在要把你留在肖府只有让你做妾。” 他停顿了一下低沉的声音却更冷了几分: “你要是真心要跟我一辈子又怎么会介意一个肖家三少***名分?” 韵柳怔怔看着他她的脸陡然变成了灰白色失去了血色然而反常的平静有着死人脸上才有的那种死寂。 …… ‘哗!’ 韵柳走到窗前去伸手去拉开了窗帘。她需要一点天光一些空气。 只是也许因为是阴雨天外面的天色已经过早的黯淡了。那飘飘洒洒的雨不知何时也已经停了。 幽蓝的夜色荡漾在弥漫着雨味的夜风里。 韵柳推开了一扇窗子想吹一吹凉风。 潮湿的冷风带着雨后泥土的淡淡土腥气参杂着花园里飘来的惨淡的花香味扑面吹来拂过她身上月白色的旗袍立即像是凉水流贯她的全身。 韵柳觉得稍稍舒服了一些。 只是不待她多喘几口气很快身体里那团燥热却又烈烈的灼烧了起来―― 那段记忆似乎已经是她身体里唯一有温度的东西一经触碰到就会灼烧起来带着浓烈的灼痛感不给她片刻喘息的机会…… “我曾为一个女人不顾一切的抛下过所有。不过那样的事我绝不会再做第二次。”他低着眼依然不看她不看她苍白如纸的脸只是更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 “你不能想象承受第二次打击对我会是意味着什么……” 韵柳静静的站在那里此刻他的紧握已经只让她感觉到强硬的力度、僵冷的疼痛再也没有了丝毫的温度。 不知怎么了这一刻一切都清晰的刺目她感觉得到一切。她能感觉得到四周围那些看客带着几分欣慰、满足的冷漠眼神听得到门旁佣人小心翼翼的嘀咕声。然而只是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感觉不到自己身上是否还有活气。 韵柳忽然极轻的冷笑了一声一面笑一面一滴眼泪却也从眼眶里滚了出来。……原来他待她也不过如此……原来…… 身周围的空气一点点冷下来统统的压在她身上沉重不堪…… 那尘世间的苍凉也统统朝她压来了…… 这时候她的目光不知怎么就瞥见了一旁的一根暗红漆的厅柱那厅柱上暗红的漆此刻看在眼中竟像是陈年的血迹。…… 这一刹那间那些曾经沉痛的记忆竟都不由控制浮现了出来:她想到了她的母亲想到了七年间她所忍受的所有的辛酸想到了她母亲凄凉死去的那一夜想到了她在自己母亲面前所作的允诺想到了她母亲临终的话…… 韵柳忽然紧紧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惨白的唇像结了一层白蜡。她真是恨自己恨得要死难道母亲的教训就都忘了吗?她就这样轻易把自己的心给了一个这样冷酷无情的男人。她真是活该落得这样的下场! 刹那间那些原本深埋心间的仇恨统统的又都回来了而且更比先前浓烈了! 她没有忘记自己对自己的承诺――活下去她要好好的活下去决不受任何人的摆布。 “放我走我要走……”韵柳忽然冲口冷冷的咬牙道“我要离开肖府离开这里远远的远远的离开这里――”她的声音里有一种歇斯底里。这一次她真的是受不了。之前无论她的家人如何对她她都统统可以承受。唯有这一次她真的是无法承受了。她自己也不曾料想到一个男人可以令她伤得如此之深。 这原本就宽敞的厅堂此刻更是空漠的利害她站在这里冷得像是站在冰水里。没有暖意丝毫没有暖意这世上所有的暖意都弃她而去了。 隔桌端坐的肖老爷和肖老太太彼此相视一眼都默然不作声了。看她那样子像是要疯了似的。唯恐逼急了弄出了人命来倒不好收场了。 “你要是不声不响的走了林家人还以为是我们把你给偷偷卖了呢!” 还是秀芬无所顾忌的嚷了起来道“要是来找我们肖家算账要人说我们私自拐卖人口到时候你让我们肖家要拿什么来交代! 你倒是走得一身干净!” 此刻一派沉寂的厅堂里秀芬的声音尖利的像是一把剃刀刮得头皮喀喇喇的响这里是在刮着韵柳的心。…… 她能走得干净吗?也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大半的身子、大半的灵魂都已经深陷在这里了……韵柳的心忽然像是被猛揪了一下。 那一种苍凉的悲戚、绝望的悲凉忽然浓浓的朝韵柳的心侵袭而来…… “我的确不该连累你们。”韵柳低低的喃喃自语道她的身子也陡然一阵虚软下去“乱世里谁不明哲保身?你们实在犯不着为了我一个不相干的外人种下祸端。你们想怎样便怎样吧。” “亲事先不论现在把林四小姐送回去的确不合适。”一直默然坐在右侧那一溜椅子的位上的思泽这时候忽然低沉的开了口道: “当初把她强弄进府我们已经是对不起她。现在闹到了这种局面又要送她回去等于是对她又多了一重迫害。” 韵柳实在难得听见这么一句体己的话一阵阵酸楚抑制不住的涌了上来。转念之间她的心却是忽然深深一阵颤动―― 随即但见她的眼眸中却有一抹狠决凛然掠过。 几乎是出于报复的一种心态冷冷的主宰着她―― 五、红尘,滚滚不息(下) “你们要是定要把我送回去那我也就只有一死。(.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林家我是决不会再回去的。――不过……” 说到这里韵柳沉沉停顿住了冷寂的脸上有一份深透着寒意的决然。 “你们放心我是决不会死在你们肖家的。”随即再开口时声音更是冷了几分她低声道“即使死我也会出了你们肖府的大门……” 林韵柳的话音落后厅堂上静默就像是嗖嗖的寒意慢慢浸透进来或是震惊愕然或是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出言来反驳堂上顿时陷入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唉!”却是肖老太太忽然沉叹了一口气。她见韵柳神色冷定倒真是有几分抱着必死之心的模样了。 “我看要不就留她下来让老三收在房里吧”肖老太太把脸转向隔桌坐着的肖老爷低叹着道“她和老三也的确是难得。” 肖老爷默不作声凝重的脸沉沉紧绷着目光深深瞅着韵柳稍顷却也是低低的那么叹了一声。难道真要逼她死?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吧。好在老三也只是要纳她做妾若是让这样一个女人做肖家明媒正娶的少奶奶那是绝对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 肖老太太瞅着肖老爷的神色知道老爷是默许了。老太太于是便转过脸来看向希源和韵柳正待要开口―― “做妾可以。”这个时候却听堂下的韵柳忽然淡淡的开了口。 淡漠似水的声音不带丝毫的情绪她的表情也有着一种反常的冷寂。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不过……”她说着微微抬起了脸来一派冷漠的目光却是低垂着并不朝任何人看神情中有一种决绝。就听她接着淡淡的启口道: “不过我决不给三爷做妾……” 话一出口猛地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左手上猝然一紧――是希源的手猛然用力攥紧了。 她的心深深一颤。此刻的韵柳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手依然还在被他握着。 方才她全身僵冷不堪是那种全然感觉不到自己身体存在的僵冷;而她的手也完全僵冷在了他的手里忘记了他的紧握更已感觉不到丝毫他的暖度…… 而此刻他再次的紧握竟像是一根尖刺狠狠戳醒了她已然麻木的心疼痛也随之汹然袭来了……刹那之间那阵阵难以遏制的浓浓的酸楚猛烈的涌了上来重重侵袭着她早已不堪的心――她心中的那一份凄楚他能知道吗?他能知道吗?!…… 韵柳的嘴唇抑制不住的哆嗦了起来。 两行清泪不由控制直直的滚了出来流过脸颊顺着嘴角流入了唇中满嘴、满心的苦涩滋味…… 她能感觉到此刻他那一派冷硬的目光正灼灼盯着她而她强忍着决不去看他不去看他――她再也不会看他一眼! 只是要是她此刻转脸去看一定能看见他眼眸中那深深纠结的沉痛……那沉痛完全消融了他原本冷硬的目光双眸中只剩一片黯淡黯淡…… 韵柳只是紧咬住嘴唇苍白的脸寒若冰霜眉宇间更有一抹无所顾忌的凄厉。她忽然歇斯底里的用力往外去抽出自己的手从他紧攥的手里――那曾给过她安稳、踏实感觉的厚实的手。…… 希源仿若一尊僵冷的石像一般死死看着她那眼神里有冷有狠更有难以言清的沉痛与凄然。任凭她如何的挣脱他的手只是丝毫不予放松;她越是挣他越是用力攥紧;只是他黯然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铁一般的冷硬…… 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忽然韵柳猝然停了下来。她嘴边喘息不定目光却是冷冷瞥了一眼他的手心中一念动暗暗深吸一口气她一咬牙俯身下去朝他的手咬了下去―― 却就在这瞬息之间什么闪过了她的心头? 是那一夜的热吻?是那迷蒙的醉话?还是共历生死之后的那一句誓言: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希源的心猝然紧紧一揪他的手随即募然一松怔怔看着她的手看着她手背上的咬痕―― 那赫然印在她白皙手背之上的深深的红红的牙印…… 她终是宁愿去伤害她自己…… 疼是手上的伤口疼还是心在疼韵柳分不清只是忽然喘不过气来窒息的厉害…… 希源僵滞的松开了自己的手缓缓放开了她那纤柔、冰凉的手放开了…… 只是―― 同时他的心也像是一起空了随着他放开的手…… 韵柳被他猛然一松身子一歪‘扑通!’一声不由自主地瘫坐在了下去。 她瘫坐在地上双手撑在地上垂着头单薄的双肩因为重重的喘息而不止的颤动着像是承受着风雨摧残的娇弱花枝。 一转眼目光落在自己手上的时候她的心顿时疼得几欲窒息……一旁的希源只是那般僵冷的望着瘫在他身侧的她。他的身子僵硬的像是一块冷硬的铁动也不动。 “林家四小姐”肖老太太这时候就开了口不解的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韵柳紧紧一闭眼竭力将满腔的酸楚压进了心底。她默默在心中告诉自己:就这样结束吧她不再欠他了。……她吃力的喘了几口气勉强直起身子跪在了地上。 “我原本进府来就是要给二爷做妾的”她低声开了口一面她微微的抬起了脸来脸色苍白如纸唇上明显可见一道咬破的血痕低垂的目光中却只剩一派冷定。 “这个虚名我也担了这许久了也该做真了。……就当”说到这里她低低的深深吸了一口气“……就当是……这中间所有的一切都没有生过从没有生过。……” 平定的声音出口后身上却忽然像是有许多小蚂蚁在爬咬着她的肉。…… 而此话一出满堂之上包括思泽在内无不感到震动。思泽眉头微微拧起目光惊疑不定的直瞅着韵柳脑中却只有一片空白。 希源微微扬起脸双目紧紧一闭乌紫的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硬线一手紧紧按在自己的胸口上似乎只有这样才可以缓解心口上那阵阵难耐的疼痛。 震惊之下厅堂里一时间一片沉寂。 “你这个女人是沾上了就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吗?” 静默之中只见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的秀芬火气腾腾腾的往上窜她怒冲冲的叫道: “怎么这样的不要脸?!” 一面她已经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抬起手来狠狠地甩下去下死劲的给了韵柳两个耳光! 脸似乎是麻木了觉不到丝毫的疼。只觉得自己的脸狠狠歪向了一边又歪向另一边。…… 终于虚弱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一只肩猝然碰触到地上重重一杵背上的伤口立即像是被撕裂开了一般剧烈疼痛起来。 韵柳却希望那疼痛来得更强烈一些好掩盖住她心上那阵阵难堪的痛楚。…… 后背上伤口处渗出的血立即浸透了她的衣服在她白色的绣袍上印染出鲜红的一块像是一朵开的极盛的蔷薇花。 只是……她的心却已经凋零了。 韵柳眼前忽然一黑身子一软她晕了过去。 像一朵花整个的萎谢了凋落进了尘埃里。…… ‘咚咚咚’ 突兀而起的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韵柳的思绪。 这时候她还立在窗前也不知道这样在夜风里已经站了多久浑身冰凉的。 窗外碧蓝夜色弥漫。 “小姐”隔门传来一个女佣的声音道“老爷让我来问问小姐你衣服换好了没有?” 韵柳竭力定了一下心神抬起手冰凉的手指轻轻抹掉了脸上的斑斑泪痕―― 这世上她可留恋的一切都已经舍她而去了除了仇恨她已经没有什么可放不下的了…… “我马上就下去。”她隔门定声道。 六、月光,沉睡心上 客室里五星抱月的水晶吊灯煌煌的亮着。 韵柳站在二楼楼梯口处默然望了一眼楼下客室里坐在沙上谈着话的两个人――方承锦和秦潇席。收回目光她脸上神情淡漠如水举步走下楼去。 承锦探身去把手中的烟捻灭在烟灰缸里在他不经意的一抬脸之时正看见韵柳下楼来了。 韵柳已经换上了一件月白色蝉翼纱旗袍乌黑的长随意的披散着。她正款款走下楼来像一缕白云悠然飘落下来――云落凡尘大致是可以来形容此刻她那一身的气韵了。 之前的蓉欣在衣着上偏向鲜亮的色彩而如今的韵柳衣着却是素净淡雅。而且现在的她从不配戴饰。不过珠光宝气在她身上也似只有显出那世俗之气。她自有出水芙蓉一般的脱俗之韵。 潇席看见韵柳下楼来了随即便站起了身转身去静静的那般看着她目光中难掩那一份痴恋。 而当那抹倩影最初没入方承锦眼中的那一刹那间承锦却不知怎么就微微呆怔了一下心神似有片刻的恍惚。――他的眼前依稀看到的像是另一个早已久远的温柔的身影……这些年来于孤寂中磨成的一颗坚实的心在一刻竟像是被温柔的抚摸了一下。 收回目光低下脸来承锦深沉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惨淡的黯然。不知不觉间女儿都已经长得这么大了举手投足间这般像她母亲了而小慈竟也已经离开他十多年了…… 方承锦低低的沉叹了一声手上那根烟早已经熄灭了而他全然忘记了又在烟灰缸里轻捻了捻才略显迟缓的收回了手来。 “老爷有您的电话。”这时一个佣人急急走了过来弓着身子低声向沙上坐着的承锦道“是王先生打来的。” 承锦默然向那佣人微点了一下头随即便从沙上站起了身。 “好你们两个年轻人谈吧”他一面向韵柳和潇席道一面移开步子往楼上走去道“我去接个电话。” 他走到扶梯入口处时韵柳也刚刚巧走下来她主动的避到了一边给方承锦让开了道。而一路不停步正要上楼去的承锦在从她身旁擦身而过时却不知怎么他忽然停顿下了脚步略显迟疑的转身看向了韵柳随即却见他抬手过去用他那宽厚的手掌轻柔的抚摸了一下她的长。这般感触着她柔软的头他坚实的心也不由控制的柔软了下去。略低下脸去方承锦深深的看了韵柳一眼。 韵柳只是低垂着眼不敢和他对视只看见他的胸口忽然明显的缓缓起伏了一下听见他深深的吁出了一口气。韵柳是无法领会到方承锦此时此刻的心境的。 他看着她看着他如今的‘女儿’那眉眼之间的神韵恍若就是当年她的母亲小慈这样看着她就好像小慈又活过来就在他的眼前一般。[.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一丝欣慰、满足油然生了出来细细的流淌过他的心间轻轻抚慰着他那颗苍凉、孤独许久许久的心。……然而随之而来却竟又是更深的荒凉的落寞。――这样想起小慈来他的心里猛然间一派空落落的无以填补难以填补。 当承锦转身快步上楼去的时候心底里已经只有深深的惘然滋味了。 当方承锦转身上楼之后韵柳才转身抬起脸带着几分难解幽思默然望着方承锦的背影。那一份父爱的暖意未免不让她觉得留恋毕竟那是一份她从未感受过的暖意。 韵柳站在那里默默不说话的时候潇席就一直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看着她眉梢眼角间自然流露出的那一份柔媚更隐隐似有一份幽沉心事掩藏在眉宇之间。他很想知道那心事是什么。 他忽然现和蓉欣认识了这么些年了自己还从未像现在这样想要去读懂她。可是似乎是与之相应的如今面前的她也越来越难以让人读懂她的心思。 “蓉欣”他轻唤了她一声朝她走了过去。韵柳回过了心神来转过脸来她看见潇席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眼中难掩一抹冷漠掠过她随即撇开目光扭过身缓步走向了玻璃门。她立在门旁背对着屋里煌煌的灯光朝屋外望着让屋外的夜色披洒在她的脸上淡化她眼眸中的寒意。 潇席在她身后他不作声的看着她。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像是一幅品之不尽的画景。――夜风正轻轻撩动着她旗袍的下摆露出她白皙纤瘦的脚裸。丝滑的风轻拂过她丝滑的衣服越勾勒出她曼妙的少女的曲线。 她这样站在夜风里让人油然想起弱柳扶风。 “蓉欣”还是潇席先开口“我看你又瘦了”他轻声问她道“是不是大学课业太繁重了?” “嗯”韵柳低低一声缓缓道“你也知道之前我考大学的时候就很是吃力如今更是需要加倍用功了。既然上了大学我并不想浪费这个难得的学习机会。” 潇席默默点头称是。 “对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而含着笑问道“那个洪爵士的公子还是对你穷追不舍吗?” 韵柳低下眼静默了一会儿忽然漠然道:“那种人他一天得不到你就一天对你感兴趣。” 她淡漠如水的口吻让潇席不自禁的眉头微微一皱。他深深凝视着她立在门旁的单薄的背影不知道为何有时候竟能在她的话语里感染到一种历经世事的沧桑…… “今天的天黑的有些早。”韵柳望着门外的碧蓝夜色忽然轻声开口道。[.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是的因为是阴雨天。”潇席也移步过来站在了她的身旁随她一同望着外面。 “雨已经停了……”韵柳微微抬起脸望着黑沉沉的天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今晚不知道能不能看见月亮?” 潇席的心忽的莫名微微一动他转脸默然看着韵柳浸在夜色之中的侧影夜色让她原本沉寂的脸更多了一层宁然。让人想起夜深人静之时微风轻轻拂过池塘的水面那几分轻柔那几分沉静不免让人醉心。 “喜欢看月亮吗?”他淡淡问她。 “嗯”韵柳轻声道“月亮就是一张脸写满心事的脸。” “哦?”潇席含着笑看向韵柳。 “有时候它清冷孤寂;有时候它一片荒凉;”韵柳望着天际轻轻启口声音里有几分忘情缓缓道“有时候它像是黄的旧书页上撕下的一角;有时候又像是信纸上滴落的一滴模糊的眼泪……”韵柳缓缓这般说着当她的眼角间忽然注意到了潇席深深注视着她的目光她停了口又沉默了下去。 “为什么这张脸展露的都是伤怀的心事呢?”潇席收回目光淡笑着问道“就没有欢愉的时候吗?” “自然是有的”韵柳沉默了一会儿低垂下眼帘低声道“不过我是无法看到的。” 潇席迟疑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呢?”他不解的问道。 “所谓写满心事的脸不过是照出了看月之人自己的心事罢了。”韵柳淡淡道。 “你不快乐吗?”潇席略一低吟轻声问道。 他深深瞅着她。 夜色为她的脸染上了一层忧郁。这让他莫名的一阵心酸。 “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快乐的心事?不妨说来听听。”潇席又接着问道。 韵柳默不作声。 她忽然缓缓转过脸去沉静的看着他。 “你愿意分担我的心事吗?”韵柳忽然淡淡地问道。却还未等潇席回答她又撇开了他的目光忽然轻轻的冷笑了一声自顾道: “女人心事深如海、细如丝没有哪个男人能懂得女人心事的。而且”说到这里她忽然加重了几分语气淡漠道: “而且男人大多只会注重他们自己的感受根本连那个心思都不愿意去花费。他们在行的只是嘴皮功夫罢了说说花言巧语骗骗愚蠢的女人最廉价的一种付出……然而往往能轻易骗得女人的真心。” 潇席怔了一下他迟疑的看着她。 他忽然觉得面前这个女孩子心智成熟的远远出了她本身的年龄。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豆蔻年华的年纪却丝毫没有天真烂漫的纯真气息。……她真的变了许多了不再心思单纯变得心事幽沉完全寻不到原先那个蓉欣的影子了…… “你是那种只愿意花费嘴皮功夫的人吗?”韵柳忽然问他道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觉得我是吗?”潇席低声反问道。 韵柳转开目光默不作声沉沉的望着屋外。 潇席也沉默了下去他静静的看着她。她穿着一袭月白色旗袍在夜风吹拂下更显身姿单薄纤柔。……潇席忽然觉得她就是月亮一个苍白清冷的月亮。 “蓉欣你改变了许多了。”潇席忽然情不自禁的说道。 韵柳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人总是要变的。” “是不是不喜欢现在的我?”她忽然转而问道。 承锦放下电话身子往坐椅靠背上沉沉一靠目光落在了面前书桌上摆着的一张照片照片配着一个椭圆形银漆雕花像框。 书房里只有他面前书桌上那一盏水绿小台灯亮着那张照片正落在那光晕下照亮了照片上的那一个年轻女子。承锦探身伸手去把像框拿在手中拿到眼前来看着照片上的女子是他已经过世的妻子晏慈。他记得这张照片是他们刚结婚那段日子拍的那些昔年往事依然历历在目…… 隔着一层玻璃他温柔的触摸着相片上的晏慈。这一刻他的眼睛里闪着旧日的光辉。 只是不经意间他忽然注意到了镜框的玻璃上也正反照出了他自己的一张脸一个模糊、晦暗的影子在那冷冰冰的玻璃上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风华正茂的自己了。……而晏慈美貌依然青春依然嫣然笑脸依然。 承锦呆呆看着照片心里忽然一片怆然。 晏慈走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岁。十八年过去了小慈却永远都那般年轻。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这般孤独的苍老下去了……如今的他已经到了四十不惑的年纪了而多少似水年华也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流走了。 承锦忽然想起了苏东坡悼念亡妻的那词: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啪!’的一声照片被他忽然沉重不堪的手反扣在了桌面上。紧绷的身子往椅背上一松他闭上了眼睛嘴边喃喃念着那一句: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承锦心里恍然一片荒凉十多年的孤独都似在这一刻涌来了……缓缓睁开眼来环顾这昏暗光晕里的书房眼前的一切却都显得有些冰冷、陌生。――而他的半辈子便就在这些冰冷、陌生的一切里过去了……在孤独中流去了。 潇席等到承锦下楼来向他告了辞便要回去了。因为第二天还要上班承锦也没多留便让韵柳送他出去。韵柳刚送他到阶沿上潇席就驻下了脚。 “别送了”他向韵柳道“才下过雨地上湿鞋子要踩湿了。”韵柳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潇席见她那冷冷淡淡的表情默然的转身迈下阶沿去径直往沉沉的夜色中走去。潇席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她眼角眉梢的每一个细微的神情都能轻易的感染到他的心情让他莫名的或喜或忧。 身后的韵柳沉沉望着他走出去的背影一低眼间她轻轻的吸了一口气。 “潇席”潇席刚迈开几步忽然却听见身后韵柳在叫他他的身子刚一顿随即就听见她那清淡如水的声音向他道:“才下过雨路滑车开慢一点。” 潇席迟疑的怔了一下不知怎么的身周围的空气立即带着别样的气息像蜜糖漫进他的心里去。 “累了一天了早些休息。”他转身回来向韵柳道。屋内射出的灯光掩映下的淡淡夜色下看得见他的脸是平静的。也许很多人都不知其实真正的幸福往往是让人心生平静的。此时此刻潇席感受到的就是那一份最为平实的温馨。 韵柳向他微微点了点头略低垂下眼又缓缓道: “代我向伯父伯母问好。过些日子我会去拜望他们。” 潇席含笑点了点头。再次转回身时他的步伐也不知怎么就轻快了许多。他感觉到雨后的空气尤其的清新空气中还幽幽飘有清郁的栀子花香。 打开车门潇席钻进车里坐定。车子里还留有她身上那种淡淡的香味;他心里还留有今天和她共同度过的种种画面那都是值得百般回味的――这一路他虽然独自一人开着车不过却并不孤独。他从没有想过蓉欣有一天可以给他这种美妙的感觉。 每个人心中有意无意都会存有一个理想情人的影子而如今的蓉欣就像是从他心中的那个影子里活脱脱走出来的一个人。 韵柳隔着花园望见潇席的车子掉转头开走了两边车灯照出的白光远远探出路去。 车子开走许久了她依然站在那里任由潮湿的夜风吹着她。 她抬头看向夜空满目苍茫。 今晚这里没有月亮。 而千里之外那个遥远的地方能看得见月亮吗?…… 寒白的一抹弯月悬在挑着灰石鹿角的屋顶上空照着那个深深庭院照着庭院里的那个人…… 一座公馆门外铁门旁的墙上点着一盏赤铜攒花的仿古宫灯借着灯光向铁门后望进去隐约可见内中的气派花园之后是一座流线型洋式建筑。 有两道车灯照出的白光渐渐探了过来一辆汽车慢慢开过来了。紧接着就见公馆的盘花铁门冉冉开了那辆轿车驶了进去。 公馆二楼书房落地窗前沈新南面窗站着他在那里吸着烟。 七、戒指,空留誓约 落地窗前沈新南面窗站着他身侧的累丝窗帘被夜风轻轻拂动。 右手间那一支烟卷的烟头上隐隐有橙色火丝在他两指间微弱的跳跃着衬着窗外暗淡的夜色。 “这次回来贺爷那边是不是要过去一趟?” 沈新南身后几步之外靠近书房房门的地方生叔站在那里是他低声问向沈新南。 窗前的沈新南没有立即开口说话他面向着窗外深深呼出了一口烟。 窗外是花园。原本青葱的草坪和整齐铺展的几个姹紫嫣红的花床在夜色中都被全数涂成了只有明暗阶层变化的水墨画失掉了原本所有鲜亮的色调。―― 夜色拂去了世间的一切浮华沉淀下一片深沉。 “明天就过去”沈新南并不回转身他依然眼望着窗外又低沉道“你替我预备一份厚礼。” 身后的生叔低下脸去沉吟片刻正要开口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个脚步声渐渐近了。 “老板”一个年轻男子随即出现在了书房门外。 站在门旁的生叔先回过头去看见门外站着的正是沈新南派出去跟着林韵柳的那个司机想必是办完事回来了。 窗前的沈新南这时候把烟卷放在嘴边深吸了一口随即他转了身过来先是向生叔道: “生叔你先下去早些歇着吧。” 生叔听见这一句抬睛去意味深长的朝沈新南看了一眼方低声应了一声随即转身走了出去。 生叔走了之后沈新南却又转回了身去许久都没有开口去问那司机关于他交待的事情办置的情况。站在门外走廊上的司机不由得迟疑的瞅了瞅沉沉不作声的沈新南心里揣度着自己要不要开口来主动说。 “老板那位小姐――” 年轻司机话刚才出口却意外的看见窗前的沈新南忽然一抬手自然是示意他不要往下说。这司机不由得怔了一下疑惑不解的看了看窗前沈新南的背身一面也紧紧闭了嘴沉默了下去。 沈新南抬起的手却不是立即放了下去迟疑的停滞在那里似乎是被某种纠结的思绪所纠缠着―― “都弄清楚了?”当他把手略显迟疑的缓缓放下去的时候忽然低沉开了口问道。 那年轻司机被他这一来一去弄得禁不住稍稍愣了一下。 “弄清楚了。”司机随即站直了身子恭敬应话道“那位小姐住在杜美路的方公馆那位年轻先生是住在大西路。” 沈新南听后静默了一会儿他淡淡的点了点头。 “你下去吧。”他低声说。声音里却有着一种不堪负重的疲累。 司机转身走了轻捷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了门外。书房里只剩下了沈新南一个人。 站在窗前浸在习习夜风里。良久他都一动未动烟卷在他指间自明自灭而――回忆正在他心间无声弥漫―― 他忽然抬起一手来抵在了面前落地窗玻璃上手掌下那抹冰凉更让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身体里那份躁动不宁。……时隔七年之后再次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身处这片熟悉的天空下呼吸着这里熟悉的气息―― 他用七年时间竭力安抚在内心深处的那一段关于绮云的记忆又都回来了。只是佳人早已香消玉损独留他品尽了人世间最为深刻的孤独。 浓浓的回忆浓稠的窒息。 人这一辈子到底有多少悲剧需要重复?又有多少孤独需要承受? 这些年来身边再没有过一个女人他也没有觉得缺少了些什么。但是现在他真的是觉得孤单了很想要有个人陪着。 新南抬起久久低垂着的头望向窗外那浓浓的夜色黯然的双眸中掠过一抹亮色。 究竟是她的出现点燃了他孤寂太久的心?还是他真的是已经孤独了太久了…… 潇席刚刚进家门他母亲秦太太就迎了上来。 “见到蓉欣了?”秦太太急切切的问道。“嗯。”潇席道一面把西装外套脱了下来。秦太太又迈前一步放轻声音道:“怎么样?”潇席把脱下的外套递给了一旁的女佣随口道:“什么怎么样?” “蓉欣现在对他你怎么样呀?”秦太太立即道“这都已经这么长时间没见了你看她对你有没有冷淡?还是像之前那样爱黏着你?” 潇席正解着白衬衫领口的纽扣听见这一问他的手却是微微一顿脸上神色也随之僵滞了一下。想起韵柳如今的转变潇席没有说话。秦太太却立即敏锐的在儿子脸上表情的变化之中明白了一切。她随即将脸一沉埋怨道: “当初她准备考学让你给他补习功课的时候我就说过不要那么下死劲的真给她补习她真要是上了大学与你有什么好处?”说着恨恨的叹了一声又接着埋怨道: “看都被我说中了吧。你如今人又不在香港了她一走就是一年在学校里什么人遇不到。”又板着脸道: “之前她多黏着你现在对你是不是冷冷淡淡了!” 潇席默然不语他只是低垂着眼慢慢解着袖口的纽扣。他自然不会像他母亲那样想心里却未免没有那一点患得患失的愁绪。 毕竟如今的蓉欣就是像云雾一样缥缈、难以捉摸。 “蓉欣能考上大学那是她自己努力的结果。而且我倒觉得上了大学之后的蓉欣成熟了许多。”潇席忽然淡淡开口道打断了他母亲一连串的埋怨之词也是为了打断他自己的一番胡思乱想。 不管怎样如今的她虽像是云雾一样缥缈却也和云雾一样让人心醉其中。 “蓉欣的确变了不少像是陡然间长大了不再像之前那样孩子气。”秦世梵忽然插进来淡淡然道。 他刚听完无线电播送的国语新闻款步走了过来闲适的坐定在沙上点了一支烟。 “不过细想起来从那年蓉欣和你到六安回来之后她就开始不像之前了。”秦世梵又接着道: “我记得她回到上海之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之后病好了之后也不像之前那样活泼了变得异常的沉默寡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说着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把手中的烟送到烟灰盘子里轻磕了磕烟灰一面用一种局外人闲谈似的淡淡的语气接着道: “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 “不过细想想也真是。蓉欣也不是上了大学之后才变的”秦太太回过头来想想秦世梵的话觉得很有道理不禁点头称是“而且她之前并不是个愿意在读书上费心思的女孩子她病好了之后倒是主动提出来让咱们家潇席给她补习说是要准备考大学而且整整有半年多的时间为了复习功课都没有出过一次家门。这孩子自从去了一趟六安整个就像转了性了。” 赤煌煌的灯光下潇席怔怔的站着他父母的一席话不由得把他的记忆又带回到了一年多之前在六安的那一个雨夜…… 他的心忽地一颤他不知怎么就记起一个细节来之前他从没有太去在意的一个细节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是在征兆着什么…… “不过蓉欣从小娇生惯养哪受过一丁点罪?”秦太太又转而道“这受一点苦还不就像是天都塌了一样。”说着秦太太又转向潇席道:“说来说去还是怪你蓉欣偷偷跟了你去六安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你也不好好照顾她让她受了惊吓――” 正说着秦太太忽然现自己儿子的脸色不知怎么突然难看了起来。 “潇席你这是怎么啦?”秦太太朝潇席走进一步问他道。 潇席猛地回过了心神来。他撇开她母亲的注视低下脸去道: “我突然想起来今天急救的一个病人不知道能不能渡过危险期。”他随口遮掩道。 不知怎么的下意识里竟然不愿把心中的疑虑说出来。 “好了爸妈我累了不和你们聊了。”他脸上现出了疲累之色“我想早些休息了明天还要早起去医院。” 潇席一面说一面已经迈步上楼去。他极力制止着自己心里那个令他再难承受的猜想―― 方公馆。韵柳洗完澡换上睡衣走进自己的房间。 站在门旁她略环顾了一下屋内眼前的一切从来都只有给她陌生的感觉。她缓缓走到了床边手触摸到铜床那冰凉的床栏杆。 窗子敞开着只拉上了窗帘习习夜风一阵一阵那织花窗帘便在夜风拂动下微微飞起又轻轻落下。 那一明一暗的光影便落在了靠近窗子摆放的床边柜子上柜子上摆着的那一张照片在这一明一暗之下的夜色中依然可见相片上那少女烂漫的笑脸。 韵柳微微侧脸在沉浸着夜色的房间里静静看着那张方蓉欣的照片看着这个她素未谋过面的少女。 如今寄存在这个女孩的影子里她的灵魂依然是漂浮着的。不属于她的终究不属于她身边殷实的一切从不能给她的灵魂以安抚。 连此刻这阵阵送来的夜风韵柳都觉得透着陌生的气息。 她孤独的只剩下了她自己在这陌生的地方。 有时候突然想起来她恍然会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人生的境遇变换起来往往让人油然生出一种沧桑之感。她之前所熟悉的一切都远她而去了。十几年的岁月就像是涓涓流水拂过她便一去不复返了。依然只剩下她孑然一人。…… 只是身体里多了条条道道看不见的伤痕会在这样的暗夜里隐隐渗着血。…… 不觉间韵柳抬起了手把挂在脖颈上的一根红绳子上系着的那个翠玉戒指摸在了手里紧紧攥着。也唯有这东西如今还依然陪着她。 苍凉之中唯有这个母亲的遗物觉得可亲。 翠玉戒指凉凉的贴着她的手心她又想起了她母亲。难堪的回忆让她的胸口憋闷起来她举步走到了窗前去站着。站在习习夜风里她抬起眼朝窗外那茫茫夜色深处望出去。…… 又是一年了她母亲坟上该是荒草丛生了吧。 这一夜注定了又是一个漫长的难眠之夜很多旧事如滔滔流水朝她滚涌而来了…… 忽然间韵柳攥着戒指的手猛然突兀的抖动了一下她突然间想起了什么。此时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夜的暗淡摊开手来她把手心里那个戒指看得分明的――一个再难接受的猜想忽然在这一刻闪过她的心间带着难堪的疼痛…… 韵柳的身子忽然有些虚软她一手探出去扶在了窗台上。之前那几年她不是没有现这是个男人的戒指可是她却从没有那样想过……从没有想过这个母亲一直珍爱的戒指会是……会是…… 但是当这个猜想一经掠过她的心间却深刻的再不容有丝毫的动摇:是呀怎么会不是呢?母亲绝不可能将父亲的东西如此珍视而除了那个人还会有谁呢? 韵柳的心口忽然像是被无形中伸来的一只手猛然揪了一把一阵窒息的痛! 那戒指立即像是火一样灼烧着她。 她忽然一扬手几乎就要把那戒指狠命的摔下去摔碎摔碎它! 然而她却募地停住了。举在半空中的手缓缓的放了下来。就在这转瞬之间一个念头忽然冷冷掠过她的心间…… 暗夜里她的眼眸中点点寒光闪烁。 一辆黄包车跑到一家店铺门外停了下来。 车上走下来一个年轻女子正是林韵柳。她微微抬头去看了一眼店铺门头上那一块牌匾上书的是:‘德胜当铺’。 “小姐是要典当东西?”韵柳一走进去那店伙计立即殷勤的招呼道。 韵柳没有应话。她径直走了过去从随身的一只拎包里取出一个手帕包摊开来放在了柜台上。那伙计一看上面摆着的是一个翠玉戒指立即眼睛一亮伸手去小心翼翼的拈了起来。 “这上面刻铸有字”那伙计看了几眼一面道一面又拿过一个放大镜来细看“铸的是‘二人平心’”又道:“这应该是清朝年间的东西了。” “二人平心?”韵柳却只注意到了他前面那句话她原本淡漠的神情立即更冷了几分。 “这刻字是有什么寓意吗?”韵柳紧接着问道。 “这位小姐你有所不知”店伙计细声道:“铸有这类字样的戒指一般不只一枚。可以是投契的朋友彼此各戴一枚用来表示彼此平心团结。也有夫妻间借用佩戴这种戒指以表示心地无二。” 那店伙计一面说一面看着韵柳的那两只精明的眼睛里堆满了讨好的笑而韵柳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现在她更只有确定这东西的确是那个人的。她怔怔看着那只自己一直贴身带在身边的戒指脑子陡然一片空茫。 她真是难以接受那个男人害了她母亲一辈子而她母亲竟却还如此念念不忘这个人把他送的东西珍视了一辈子……女人哪果真都如此可悲?…… 想到这些韵柳心里忽然一片莫名的凄凉。……希源……韵柳这时候不自禁就想到了他她不也一样不能把这个人忘记吗?他不也一样深深烙入了她的灵魂深处此生此世再也无法抹去。 “小姐你这是……”店伙计见韵柳居然又收回了戒指一面两只眼睛贪婪的瞅着那只戒指一面很是意外的问道“这枚戒指你不准备典当了?” 韵柳没有作声她把戒指胡乱抓在了手里恍恍惚惚的就转身从当铺里出来了。出了当铺她也想不起来叫辆车怔怔的站着抬头望了一眼天。今天虽没有下雨却是灰蒙蒙一片压得很低让人生出憋闷的感觉。 她一转身正要举步走一抬眼间却正看见路边角落里缩着一个乞丐蓬乱油垢的头和一身破烂不堪的脏衣服。 韵柳怔怔看着那乞丐有一会儿忽然不自觉的朝那乞丐走进了一步…… 那一刹那间她真想把手里的戒指就此丢下丢给那个乞丐。 她手中紧紧攥着那枚戒指一步步朝乞丐靠了过去。 这时那乞丐忽地木然扬起了脸来那一张污秽的脸上有的是一双失神的眼睛茫茫然的看着周遭的一切。――那该是因为生活的磨砺而麻木、冷钝的一双眼睛。 韵柳的心突然像是被针刺了一下她猛然顿住了脚。……她放不下她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容易就放下这段怨仇。因为那个人她和她母亲承受了多少辛酸难道都可以轻易一笔划过了吗?想想母亲三十六岁就凄凉的结束了自己的一生而相形之下那个人相若无事的嘴脸更觉得可憎。她母亲的痴更只有显出那个人的无情。她决放不下她一定要为母亲讨还这笔债。 她还是要按照原定的计划去做一定要这样去做不讨回这笔债她绝不罢休! 韵柳竭力定了定心神从包里取出了几个银元来弯身放在了那个乞丐面前的地上;直起身她刚一转身要走这时迎面走过来的一个年轻小伙子从她身旁擦身而过时忽然像是有意的猛然把她单薄的身子用力一撞―― “啊!” 韵柳躲避不及嘴边一声轻叫猝然被撞倒在了地上手里的戒指和包也都落在了地上。 八、旧情,轻轻摇曳(上) 还没等韵柳勉强从地上直起身来忽又有一个身手敏捷的十一二岁的小子跑了来把落在韵柳身旁地上的那只包迅给拎了起来一阵风似的跑了。 韵柳的心陡然一提她很快意识到自己这是遇到贼了。不过那一瞬间她惦记的却不是自己的包。 她并没有起身去追贼也顾不上自己的手擦破了皮却是急切的在地上寻找着那枚翠玉戒指的影踪。 还好当她猛然间在自己的脚旁看见了那枚戒指依然是完好无损她轻轻舒了一口气。 不能摔坏了现在还不是摔坏它的时候。这东西对她还有用。 韵柳正要探身去把戒指拿起来却在这时一双穿着皮鞋的男人的脚走到她的面前停了下来站定在了她的身旁。韵柳不由得一怔。 还在迟疑间那人却已经弯下身去从韵柳脚旁的地上轻轻拾起了那枚戒指。 韵柳震了一下一颗心再次提了起来她抬起脸目光缓缓朝面前这人看去―― 面前站着的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年轻绅士。……韵柳的心忽地猝然一紧。她怔怔看着面前这人似乎还有些不能立即接受这人正是自己在会上海的轮船上结识的沈新南。 韵柳还在迟疑沈新南却已经伸了另一手过来势要拉她起来。 韵柳的目光却从他伸来的手上淡淡的撇开了她低下脸不去看他自己强撑着从地上站起了身。韵柳从没想过船上那一别之后竟还会再见到他。如今再见心中也说不清是何感想。她只是默然的低下脸去稍稍整了一下自己弄乱的衣服。 沈新南这时低眼去淡看了一眼自己手中拿着的那枚戒指他自然看出这是个男人的东西。而一个女人拿着个男人的东西那多半就是定情物了尤其她刚才明显是对这东西极为的珍视。――沈新南的神情之中掠过了一抹黯淡。 目光淡淡的从那戒指上移开他随即便把手伸了过去默不作声将戒指递向了林韵柳。他并不想过多的打听这是谁送给她的东西。看着他递过来的戒指韵柳略显迟疑的抬眼去看了他一眼才伸了手过去从他手心里拈起了那枚戒指来。 “老板”正在这时一个年轻男子朝沈新南急步走了过来。 韵柳也随即转眼看了过去却见那个男子手里竟拿着一个牡丹花绣面的拎包――正是自己被抢去的那只。当意识到正是沈新南的人从那两个贼的手里把自己的包追讨了回来韵柳再次看向他的目光不由得多出了那么一丝亲近的柔和。 那年轻人一走过来就把包递给了沈新南新南接过包径直就转手递给了韵柳一面淡淡提醒她道: “看看有没有少了东西。” “多谢。”韵柳轻声道过谢接了过来并没有去查看东西只是把戒指在包里安妥放好。 “老板”伴着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生叔走了过来他低声提醒沈新南道“我们该走了。” 沈新南默然点了点头将要转身之时他的身子却忽然是稍稍顿了一下嘴角微动了一动似要向韵柳说些什么却就在这迟疑之间他的眉宇间不知为何透出了一抹凝重来。并没有再多看韵柳一眼他便转身举步向路边停着的一辆汽车快步走了过去。 韵柳就站在路边默默的看着他上了车。只是不知为何她隐约能感觉到今日的他身上透着一份深沉的凝重仿佛是有着什么沉重的东西在压着他。……韵柳不禁在心里黯然想道: “不知道这样一个人是不是也会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伤怀心事呢?”…… 车子开动了沈新南才回过脸从后车窗中望出去。 他看见韵柳乘上了一辆黄包车已经朝着相反的方向去了。看着她坐着黄包车渐渐走远了沈新南心中忽然生出几分悲凉: 此刻他距离自己多年前的那一段旧情缘越来越近了而眼前这个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女子会是以后漫漫岁月里陪伴自己的那个人吗? 不会再像绮云一样过早的就离开了自己独留下他一人品尽寂寞滋味在这苍茫人世间…… 一座老宅前沈新南的车缓缓停了下来。 沈新南从车里走了出来他沉沉伫立门前抬头看了一眼门上的那一方匾额上书着‘贺府’。一切如旧―― 恍若还是昨日。…… 只是细看下来依然可见门两旁掩映着的翠竹显然已经粗壮了许多。 毕竟已经是七年过去了…… 门开了一个年轻小子走了出来上穿一件中式白色短褂下穿黑色灯笼裤脚登黑布鞋。 生叔上前递上了一张拜帖一面道:“我家先生特来拜望贺爷。” 年轻小子接过拜帖一面循着生叔的指引上下打量了几眼车前站着的沈新南。 “等着。”撂下一句话那小子一转身又进去了。 毕竟已经是七年过去了这年轻小子想必是府里的新人并不认得沈新南。不过未消多时他便又回来了敞开门来恭身请道: “先生请吧。” 门前的沈新南正要举步这时却有一缕微风吹过―― 门旁掩映的翠竹应风轻轻摇曳起伏响起阵阵沙沙声似传递谁人幽思似感应谁人低吟透着几分凄凉几分沧桑。 沈新南心中一声沉沉的低叹迈上石阶跨进门去。 转过一道影壁昔年熟悉的一景一致立即如画卷展现眼前。 恍似坠入旧梦之中。 从一踏进这所老宅院新南心头就有一种淡淡的酸楚萦绕不去。 没入他眼前的是多少次深入梦境的熟悉景致缓步穿过的是默默镌刻着多少昔日笑声欢语的一廊一门…… 昔年里那个甜美的声音似乎又回荡在他的耳边那个魂牵梦绕的身影依稀还似在那月洞门里娉然而立她的一颦一笑娇嗔的一撅嘴羞怯的一转身…… 然而风早已吹散了所有不留丝毫影踪。 那月洞门内也已然如天上那轮寒月一般的荒凉了。 物犹在人却已该何处去寻呢?…… 沈新南站在游廊之上默然望着天井里的那一棵白海棠满地落花纷纷。 游廊尽头的一道角门里转入了一个中年妇人的身影。 那妇人看见游廊上默然伫立的沈新南她低下了脸去眼中掠过一抹沉痛的回忆。 “沈先生请随我来吧。” 中年妇人缓缓走了过来走到沈新南身后淡淡开口道。 新南听见这熟悉的说话声不禁为之一震随即从回忆中回过了心神来他沉沉转过身去看向身后那中年妇人。这一刻他的眼眸中深深掠过一抹黯淡的凄伤。默然许久他方淡淡点了一下头低沉称呼道: “月姑” 被称作‘月姑’的中年妇人情绪也显然压制不住的有些激动。她深深看了沈新南一眼。 “已经有七年了吧如今的你也已经是……” 她却没能说下去辛酸的眼泪忽然涌了上来堵住了喉咙她转过了身去扯着衣袖轻轻抹了抹眼角的眼泪一面已经举步往前走了。 “来吧老爷子已经在等着了。” 身后的沈新南低低的沉叹了一声他竭力定了一下心神举步随去。 九、旧情,轻轻摇曳(下) 一池睡莲荷叶幽碧莲花滴红。[.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一缕风过飘起荷香幽幽。 沈新南沿池走来池边小亭中那个苍老的身影也渐渐没入了他的视线之中。 到了亭前沈新南放慢了下了脚步缓步拾阶而上。 亭中石桌旁贺爷躺在一把躺椅中背向已经走近来的沈新南。 “伯父”沈新南立在贺爷身后低声道了一声。而几乎就在同时贺爷按在躺椅扶手上的那只干枯的手似乎是微微颤抖了一下。 “你终于还是回来了。”躺椅上的贺爷并没有起身只是带着几分慨叹低沉的道。这苍老的声音虽然依然深透着浑厚的力度却终是难掩那几分沧桑、一丝凄凉。……一句话出已经是相隔了多少艰辛年月――年月似水七年的时间已经在悄无声息间流过去了…… “终究是要回来的”沈新南低低叹了一声道“在哪里丢了东西就该在哪里找回来。” “好”贺爷微微颔道“在哪里跌倒在哪里爬起来。” “这些年你的事我也耳闻了一些”贺爷又接着道“做得不错。[.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他沉沉点了点头“绮云果真是没有看错人”说到这里老者却是忍不住又沉沉低叹了一声“只可惜我那个可怜的女儿福分太薄不能……”说着老者忽然还是停住了后面的话也终是又化作了一声苍苍的叹息。 “人活着终要找些寄托”沈新南低声道“这些年我也只有埋头做些事情……这也是完成我对绮云的承诺。” 他转脸去望着那一池碧水。 绮云离开之前的那一句让他一定好好活着至今想来依然能在他坚实的胸膛里掀起一片浓浓的酸楚―― “我注定是要离开了。不过如果能够继续活在你的记忆里我也应该满足了。新南你要好好的活着为我好好活着让我在你的记忆里继续活下去……这样我也就不会觉得自己是离开你了……” 沈新南的胸膛沉沉起伏了一下他深深叹出了一口气。 她要活在他的记忆里而他这些年来是做到了…… 贺爷极轻的低低叹了一声“这么些年都过去了你还是一个人?” 沈新南没有作声他凝然不语。(.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他举目望向那一池碧水朵朵莲花依然自开自谢不曾为谁停留也不曾为谁耽溺。 但是一个人在经历过一年一年的世事沧桑之后却全然无法做到如此的无牵无挂。 两人静默间只听见微风吹拂过池塘水面出的那细细的水声似谁在柔情低语。 “既然你回来了那件事你是不是该答应我了?”贺爷忽然开口沉声问道。 “伯父您指的是……”话才出口沈新南心中却已经大致想到了应该正是那一件事。 贺爷这时候从躺椅上站起了身他反剪着手缓步踱开了几步静立在亭边目光沉沉的望出去。他凝然望着这诺大的花园望着这里的一花一草一砖一石。 这一瓦一木来之有多么的不易也只有他自己清楚其中的艰辛回味起来依然能感到那淡淡的苦涩滋味。在上海滩这块龙腾虎踞之地创下这份不小的基业那真正是耗费了他一辈子的心血记不清多少次几乎是从鬼门关前擦身而过。 贺爷从凝思中回过神来低低的叹息了一声。 “我已经老了手下的生意也没有个可传的人”他转脸去深深看了一眼身旁的沈新南沉沉启口道“新南我也只信得过你。” 沈新南此时已经全都明白了。他神色沉定并没有作声。 “七年前我让你接手我的生意你就拒绝了。隔了这些年我老头子又开了这第二次口难道你还要再回绝我一次?” “这份产业是我打拼了一辈子得来的我不愿等我百年之后将这份产业付诸东流。”贺爷接着沉沉道声音里透出了一丝苍老“我需要交到一个稳妥之人的手上这样我死也才能闭目。” 一旁的沈新南却只是沉沉静立不一言。 “新南自从绮云走了之后我对你是视若己出难道你对我却还这样见外不愿为我这个孤老无依的老头子尽一点力。”贺爷转过身目光逼视着沈新南口吻已经多了几分气势他道: “就是看在绮云的面子上你也不应该拒绝我。” “正是因为绮云。”沈新南忽然开口他沉定道:“我答应过她――决不涉江湖。” 贺府门前一辆汽车刚刚驶走又有一辆迎面驶来。两辆车相向而过。 那辆黑色汽车刚刚停定贺府的门房那个年轻小子已经急急跑了下去殷勤的代为开了车门车上走下来一个三十多岁年纪的男子一身西装装束举止洒然风神中却透着几分逼人气势。 此人正是贺爷门下坐着第二把交椅的纪金。 “刚刚从府里出来的是什么人?”纪金转脸看着已经渐渐驶远的那辆汽车一面随口问向那门房道。 刚才两辆汽车相向而过时他无意间注意到那一辆车里坐着的那个青年男人相貌不俗;而且能在贺府门前走动的也决不会是什么等闲之辈。 “回纪爷的话那位访客是姓沈。”门房带着讨好的笑脸回道“不过之前并没有见过。” “姓沈?”纪金迟疑了一下“上海滩上有这么一号人物吗?”他自言自语了一句一面已经抬脚迈进门去。 忽然他的身子却是猛然一顿脸上神情也随之募然一凝略带惊疑的声音喃喃道: “难道是他?沈新南!” 此念一动纪金不自禁的暗暗深吸了一口气。 “纪爷没错”门房立即在一旁附和道“那人就是叫沈新南。” 一抹浓浓的阴影忽然慢慢在纪金的眉宇间透了出来: “原来真的是他。……他回来了……” 十、相逢,却不相识 医院一间头等病房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粉白的墙白漆窗棂苍白的房间。 只有床边柜子上的一只花瓶里插着一大束英国玫瑰红艳欲滴。 窗前有一个年轻女子面窗静静的站着乌黑的卷烫过的长随意披散下来宽肥的病服穿在那窈窕的身段上却反倒更显出了她那曲线的纤柔来。 只是她的脸却是苍白如纸凝望着窗外的那一双秋水眼里有的也是一种哀婉的黯然。 她抬着双臂抱紧住自己仿佛是怕冷然而窗外却是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门忽然缓缓被推开了一位中年妇人提了一只食盒子走了进来。 妇人是这年轻女子于帛颜的姑妈于太太她一推门看见于帛颜立在窗口便低声道: “刚刚才好一点怎么又站在窗口吹风?” 于帛颜没有作声依然一动不动的面窗站着于太太也没有再继续劝她把食盒子放在床边柜子上看见那花瓶里的一大束花也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并不问是谁送来的。于太太心里非常清楚逃不过又是哪一个公子哥儿送的。 “颜儿”于太太未说话先叹了一口气“你说你喝那么多的酒做什么?年纪轻轻的总是要这样作贱自己。”她揭开食盒盖子端出里面的一碗鸡汤一面又道“你父母生你来这世上是让你好好活着不是让你总是这样拿自己的命不当回事。” 于太太抬眼瞅了一眼窗边凝立不动的于帛颜。妇人在心里又是一声低叹。 “我常常劝你。之前的事多想了对你只有坏处。”她接着低声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趁着现在还有点资本挑一个还算能靠得住地男人就嫁了吧。” 于太太默默用勺子轻挑了一会儿碗里的清鸡汤。良久低叹了一声低低道:“想通了女人这一辈子不就那么一回事嘛。” 窗边的于帛颜一直默然不作声。 窗外有风微微吹动着她长长地卷曲的头更衬出她苍白地脸上神情的死寂。 她知道自己那颗敏感的心是绝不能容忍那种对于生活的妥协。 她爱着那个人。这一辈子都会爱着他。她不愿忘记他也不能忘记他。 如今她活着也只因为心里还有一个念头放不下。她日思夜想着都想要再回六安去最后再见一次他。虽然她心里隐约也知道这恐怕会是一个再难成真的念想。然而她依然支撑着靠这个渺茫地念想活着。纵然只有一丝希望能再见他一面也足以让她去忍受再难堪的境遇。 “姑妈”帛颜忽然缓缓转过身来向于太太淡淡的道。“我想出院了。” 于太太看着她苍白失血的脸正要开口劝她多在医院休养几天余光里却瞥见了床边柜子上那一大捧红玫瑰。于太太低叹了一声。道: “那好吧。在医院反而更不得安静。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还是回家去养着吧。” 帛颜换好了衣服。于太太搀着她。两人走出了病房。房间里一个护士正在整理床铺。不经意间忽然注意到了柜子上那花瓶子里的鲜花。 “于小姐”那护士随即赶出门去好意提醒道:“你的花忘记拿了。” 帛颜驻下了脚来却并不回转身。 “我不要了。”她淡漠的道“你要是喜欢就拿去吧。”一面说她已经径直走了。 姑侄俩穿过走廊时迎面走来一个年轻女人抱着一个不过一两岁大的孩子。那孩子撇着脸好奇的黑眼睛东张张西望望当目光无意之间落在了正走过来地帛颜脸上时却再也不肯挪开小脖子直跟着帛颜的身影扭转。 “咦?看姐姐长得好看是不是?”那位妈妈忽然间就新奇、欣喜的现了这一点。小孩子地一举一动往往在妈妈的眼中都是带有新趣地创造性地。 “把你送去给人家了好不好?好不好?”年轻妈妈在帛颜面前停住了脚步还假意的把那孩子往帛颜地方向送去一面笑嘻嘻的逗着怀里的那孩子。 那年轻媳妇长得是一张并不精致的男相脸宽阔的脸盘粗眉毛眼梢下挂的三角眼然而却是时时喜气洋洋着。女人家都喜欢孩子一旁的于太太便停下来和那年轻妇人攀谈: “是个男孩子吧?长得这样可人疼。” “可不是男孩子都知道看漂亮女人!”年轻女人笑嘻嘻的嗔怪着连这嗔怪的声音里都透着温柔的快乐一面又去逗怀里的孩子道: “看这位姐姐长得多漂亮以后找媳妇也要找这样漂亮的好不好?嗯?好不好?”一面拿自己的脸颊去磨蹭那孩子柔软却真实的小脸蛋孩子被逗得咯咯咯的笑了那女人也笑了。 帛颜也不自禁微微的笑了。 然而她嘴角的那一抹笑却渐渐冷滞了下去最终化作了一抹惨淡。 面前这女人是有着长远的未来的孩子养大了接着娶媳妇再接着抱孙子逗孙子……琐琐碎碎的忙碌的一辈子然而却是安稳踏实的看得到未来的踏实。 她却没有。 帛颜不自禁的在心底里幽幽低叹了一声。 “我们走吧。”帛颜轻轻的去拉了一下还在逗着孩子玩的于太太的衣襟轻声道了一句。 于太太笑着和那年轻媳妇道了别姑侄俩便慢慢走开了。而那年轻女人和孩子说话声还充满在她们的身后。 帛颜抬起脸来两眼茫茫然的望着前方她能真切感觉到在自己身后那慢慢蔓延开来的空洞她的已经注定了的那空洞的未来。 “唉女人长得太漂亮不一定就是有福气。”姑侄俩默默走了一段子路于太太忽然低低的喃喃轻叹道。帛颜低着脸默然不语。于太太瞅了一眼身边的帛颜又是低低的叹了一声。 出了医院门口停着几辆侯客的黄包车姑侄俩正要转步走过去 这时忽有轻轻一缕风吹过将帛颜随意兜在脖颈子上的一条白色薄纱围巾轻飘飘吹走了。 那烟雾似的白纱巾随着风在半空中悠悠然飘飞着正有一辆远远跑来的黄包车在这个时候停在了医院门前那白纱巾正巧是飘落在了刚从车上走下来的一个年轻小姐的脚旁。 这年轻小姐正是林韵柳。 她弯身去把纱巾拾了起来。抬眼一看她见那掉落纱巾的女子正朝自己缓步走过来。韵柳站在原地没有动。她只是默然的深深看着于帛颜不知为何从第一眼看见这年轻女子竟似有几分莫名的熟悉感。 却又说不上来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迟疑间于帛颜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韵柳便把那条纱巾递还给了帛颜。 帛颜伸手接了过来一面也是深深看了一眼面前这气质不俗的年轻女孩。 “多谢。”帛颜轻声道了一句。 “不用。”韵柳淡淡回道随即她便绕过帛颜径直往医院走去了。 帛颜和于太太一人各坐了一辆黄包车。 当车夫拉起车子慢慢跑起来的时候帛颜又回脸去望了一眼正朝医院里走去的那个年轻女孩林韵柳的身影。 缠绕在脖颈上的那一条白纱巾垂披下的一角应着风轻轻飘飞帛颜收回目光缓缓转回脸来眼眸中一抹沉思 对那个女孩她的心里隐隐竟似有一种说不分明的似曾相识的亲近感 十一、缘分,轻轻牵起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穿着那一身白大褂。(.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恍似另一个人。 攀着常青藤的长廊里她缓步朝他走过去。 过廊里有微风轻柔的吹动着她柳色轻纱长裙一点点掀起他刚刚掩在膝盖上的那白衣的襟角。 秦潇席侧身站在那里并没有注意到正朝他走来的林韵柳。 “在你们的眼中病人也是分等级的是不是?住在三等病房里的病人就不是病人吗?就不该受到我们该有的悉心照料?” 潇席面前站着两个女护士潇席正在正色跟她们说些什么。 “方小姐。”一个护士眼尖眼角里瞥见了正朝这边走过来的方院长的女儿。 潇席循着两个护士的目光这才警觉到自己侧身后有一个女孩的身影他不由得转过身去林韵柳刚刚停脚在他的眼前。 “秦医生那我们走了。”一个机灵些的护士趁机便道一面去偷偷牵了牵另一个护士的衣襟那一个护士立即会意也道:“秦医生那我们去工作了。” 还没等到潇席开口说话两个护士已经忙不迭的转身径直走了。 “没想到这些看护竟然会这样的势力”潇席转脸去看着那两个护士快步走开的背影眉头微微皱着还在想着刚才的事他低低叹息着自言自语道“病人在她们眼中居然也是分有等级的。” “一个住在三等病房的病人想要喝一杯水”潇席一面这样说着一面轻轻叹惋着黯然收回了目光“把嗓子都喊得哑了。她们却都” 潇席募然停了口。当他转回了脸来却现身旁的韵柳正深深的看着自己而且是一种从没有过地深视的眼神。他迟疑了一下。 “怎么了?”潇席看着韵柳。微笑着道“是不是不喜欢听我跟你说这些?那我不说了。” 韵柳撇下目光。她轻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有。”低垂的眼睛中若有所思。 “对了你怎么到医院来了蓉欣?”说着潇席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接着道“是来找院长吧。不过刚才我看见院长好像是在会客室会客。” “我是来等你下班”韵柳却淡淡道“我想去你家看望伯父伯母自从回上海来还没去拜望过他们。” “那他们可要高兴坏了。”潇席一听不由得欣喜道“你不知道他们总在我耳根子底下念叨你。”潇席说着。忽然低下了脸去略一沉吟低声道。“不过今天下午刚给一个病人做过手术。我想下班后再多留一会儿。看看他术后地状况稳不稳定。”他抱歉的看着韵柳“可能需要耽搁上一两个小时。要不” “我等你”韵柳忽然轻轻开口打断了他“等多久都行。”她说“你地病人要紧。” 听见她这么淡淡的一句潇席只是默不作声看着她。 微微风中他看着韵柳的目光有着那微风一般的柔和。 “蓉欣……”他忽然轻声唤她却又闭上了嘴只是嘴角的弧线弯地更深了。 韵柳静静的看着他。说不清为什么她第一次觉面前这个年轻男人的笑是有着水一般的清澈。 纪金把手中的烟头丢在地上皮鞋踏上去捻灭了它。 他又转脸去看了看弄堂里第二个门依然是紧锁着他一面一只手又摸出了香烟夹子抽出一支烟衔在嘴上摸出打火机来点上火。…一口烟从他口中深深呼了出来立时飘散在了风中。 巷堂口过来一个女人挽着一个竹篮子另一手拉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那孩子忽然挣脱了女人的手跑到纪金面前一动不动安静的瞅着纪金畏怯的目光里却似有一种索求地意味。纪金抬眼去朝这孩子看了一眼。孩子穿着打着补丁的蓝布裤褂没穿袜子光赤赤的脚上穿着旧黑布鞋菜黄色地脸上两只乌黑的眼睛直盯着纪金地一只手。 纪金不由得低眼去瞅了一眼自己那只手心里立即会意他嘴角微微一笑把手一展手掌里面攥着地是一只打火机。这个穷人家的苦孩子自然没见过这玩意觉得新奇。 纪金把烟放在嘴边吸了一口用下巴朝那孩子点了一下“过来”他一面说“告诉我你叫什么?” “栓子回来!” 孩子刚怯生生朝纪金迈进一步忽然就听那大概是孩子妈妈地女人一声尖声喊道。这女人见儿子和个陌生男人说话便把纪金细细打量了一番见他一身绅士装扮派头不小不过面相中却带着几分狠劲。女人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大致是猜出了这人的来头。 “你叫栓子?”纪金并不理会那女人又淡淡问那孩子。 “嗳!”那孩子虎头虎脑的答道。 纪金瞅了瞅那孩子忽然微微一抬手“给”他把手里的那只打火机轻轻一抛丢给了那孩子一面道“归你了。” 这时那女人已经跑了过来一把将那孩子就拽到了自己跟前厉声骂道: “天生的瘪三相谁教你手这样贱!以为什么人的东西都是好拿的呀小心人家不要把你的手给剁了!” 女人一面骂一面就去夺孩子手里的东西。那孩子自然不愿意又是哭又是叫。 纪金不耐烦的一转身背过身去。 “好了!”他随即厉声喝了一句。 那女人被他这中气十足的一喝斥浑身都禁不住是一哆嗦立即安静下去了不敢出声了。 “我问你”纪金随即又接着开口。他转步走开几步并不看那女人眼望着弄堂里那个紧锁着门的第二户人家。问道: “那户人家一直都没人在吗?” 女人顺着纪金的目光朝那一家望了望。怯生生的道: “那家地一个男人平日里都是上夜工的一向白天都会在家睡觉的。这几天好像是没怎么见到他地面……” 这女人支支吾吾的也不像是知道多少纪金没等听她把话说完。就转步走开了。这时有一辆汽车径直开了过来缓缓停在了他地身旁。是被他支走的汽车在附近转了一圈已经又回来了。 “纪爷还要等吗?”开车的年轻小子从车窗里探出头来问向纪金。 纪金沉默了一会儿他把烟放在嘴边用力的去吸了一口然后就把剩下的那半截烟丢在了地上。皮鞋踏上去用力地去捻了一捻一转身。他拉开车门弓身往车里一钻。“纪爷。你这已经是来了两回了。每回都不见人。我看这位先生像是有意的在躲着你?” 纪金没有作声。 他将后背往座椅靠背上沉沉一靠双眼轻轻一闭。极轻极轻的叹出了一口气。思绪将他带回了几年前那段血雨腥风的岁 他们的汽车转过这一片陋巷刚要驶上一条大马路时路口处迎面正有两辆黄包车横贯跑了过来正堵住了汽车的前路。开车的那个年轻小子不耐烦的狠狠按了两下喇叭。纪金正在沉想间被这刺耳的两声喇叭响募地惊醒了过来他不经意地将眼一抬 透过车前挡风玻璃正看见两辆黄包车中的后面那一辆从车前驶过。 车上坐着的是一个年轻女人。女人低垂着眼心事幽谧。 纪金不经意间正看见这女人地那一瞬间他的心莫名地微微略有触动。 “刚才后面那辆车上那个年轻女人怎么看起来有一些眼熟?”纪金随口问向前面开车地年轻小子。 这时年轻司机已经把车驶上了大马路上听见纪金这样一问他便放慢下了车缓缓跟在那两辆黄包车的后面尤其注意细看了看后面那辆车上地年轻女人。 “好像是在大舞场里跳舞的那个头牌皇后。”年轻司机细眼瞧了一会儿扭过头去向后排座上的纪金道“我还记得因为姓她于人都称于美人。” 说话间他们的汽车慢慢过了那两辆黄包车车夫拉着车正从他们的车旁擦掠而过车上那年轻女子的身影便从纪金的视线中缓缓掠过 的确正是那个在上海滩上小有名气的交际花于帛颜。 今天的她卸去了舞台上浓妆艳抹的装扮倒是另有一种清新淡雅的风韵。她正拿着手帕轻捂住嘴轻轻的咳嗽了几声因为身子那样纤柔她每轻咳一下单薄的双肩就会一起轻轻抖动。低垂的长长睫毛下更似掩藏了无尽的愁思。 他们的车子很快了过去纪金也随之扭过脸去从后车窗里正看见那两辆黄包车在一个路口处停了下来。 “把车靠边停下。”纪金随即便对开车的年轻小子道。 他却并不下车只是从后车窗往帛颜那里望着。也并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只是隐隐觉得有那一丝一缕丢不开、放不下的牵扯。 “怎么是八十块?” 于太太正在掏钱时一个车夫却说要加钱于太太把已经打开的钱包又合上了正色反问那车夫道: “不是讲好的价两辆车都是一个价钱五十块“唉呦太太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段能不能拉到回头客还很难讲呢加点钱不也是应该的嘛!”那车夫说着又转向另一个车夫一面向那人使着颜色一面向他道: “兄弟你说是吧?” “就是!就是!”那车夫立即附和道。两个车夫一面一唱一和一面纷纷摞起了袖子来叉起腰排在于太太面前。 于太太见状。更是气愤不过厉声道: “两个大男人倒来榨我们两个女人家的钱你们也好意思!” “哎呀。太太我们挣的可都是力气钱。哪比得上你们!”一个车夫立即还口道。 “是呦!”另一个车夫随即插上来道“让人摸一把就有大把大把的钞票拿。”一面说一面还将一双黑豆眼睛不怀好意的瞄着一旁地于帛颜。 “你们”于太太气的嘴唇直哆嗦说不出话来。 “不拿钱来想听好的。还有呢!”那车夫冷哼了一声又恨恨地道。 “姑妈给他们钱让他们走吧。”于帛颜苍白着脸在于太太身后有气无力的道。 不远处那辆汽车上纪金始终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当他看见于帛颜原本憔悴的脸色已经苍白的不见丝毫的血色那一刻他坚实的心隐隐竟似被牵动了一下。 于帛颜说完那一句并不再多言。转过身沿着那条支路往里走去走到一栋房子前她停下来。从包里拿出钥匙开门进屋去了。于太太板着脸拿了钱给了那两个车夫。也随后进了那栋房子里去了。 那两个车夫从于太太手中如愿接到钱后。乐不可支两个人拉起车。一面慢脚朝这边大马路上跑过来一面还你一言我一语地继续着刚才的话题。似乎这般贬低着对于他们来说完全可望而不可及的一个女人是有着异样的乐趣的。 却就在这两人正要从路边停着的那辆汽车边上跑过去的时候纪金猛然一推车门一身凛然走下车来。 他不多迟疑随即一只手当空一伸正好将刚才那个对于帛颜出口不逊的车夫猝然给拦住了。旁边的另一个车夫比较机灵见势不妙赶快加紧了脚步拉着车仓惶地溜走了。 那个被单个拦下来的车夫一瞅眼前这男人的架势刚才那身嚣张地气势登时就软了下来他把车子放下勉强堆出一脸讨好的笑来怯懦地道: “这位老板您这是……” “我看你们挣钱也地确不容易不过我这儿倒是有一条挣钱的好路子。”纪金淡淡地说着一面伸手去从怀里掏出一叠绿票子从中抽出了一张来向那车夫道: “你要是能自己打上自己两个耳光这钱就是你的了。” “老板这……这……”车夫脸色一僵堆的满是讨好笑容的那一张脸顿时都变成了一张皱巴巴的苦瓜相。 “怎么了?刚才看你向那两个女人要钱的时候倒是理直气壮嘛!”纪金接着淡淡的道。 车夫这时才明白原来这半路冒出来的人原来是冲着刚才那个女人。他瞅了瞅那张钞票又瞅了瞅纪金。常在外面跑心里也明白自己这是撞上什么人了更是知道自己若是不打这两耳光怕是很难能够脱得了身。车夫在心里暗骂一句:今天真是倒霉!出门没看黄历!一面将心一横抬手抽了自己俩嘴巴子。 “连个响都听不到也能叫打吗?”纪金却又淡淡的道。 车夫暗自苦叹一声只得又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下。打完了也不敢要钱拉起车便要走。纪金却是一伸手把钱递到了他的眼面前。 “我的爷”车夫并不敢接钱怯懦的道“我哪敢要您的钱。” “嫌这钱烫了你的手吗?”纪金显得不耐烦了冷着脸厉声道“说过给你的钱你就给我乖乖拿着!” “以后嘴巴里给我放干净一些”他又放低下声音道“……尤其是对女士。” 车夫“嗳嗳”的附和着一面颤悠悠伸手去接了钱又诺诺的说着:“多谢老板多谢老板”一面拉起车逃也似的拉着车跑了。 天色渐渐暗下去了。 纪金转过脸去默然朝于帛颜的那栋房子深深望了一眼。 那栋房子里还没有亮灯。 并不再多留他随即转过了身很快上了车。 车子快驶过旋起道旁片片梧桐落叶轻轻舞动 十二、纠结,真真假假 那个令她深深记了这许多年的男人就在眼前这幢房子里了。 铁门边墙上亮着一盏灯洒着昏黄的灯光在那灯光下林韵柳便站在秦潇席的身旁。 潇席刚刚掀了铃一个佣人正匆匆跑来开门布鞋底踏在煤屑地面上出的嚓嚓嚓的声响在这静夜里听得尤为的清晰每一步却都像是冷硬的踏在了韵柳的心上。……她冰凉的两只手微微有些虚颤。 韵柳抬起手来隔着衣服轻触到自己胸前挂着的那个翠玉戒指 她母亲的在天之灵能否知道也许是命运使然如今又让她遇到了那个人。 “蓉欣” 潇席的一声轻唤让韵柳回过了心神来。她抬起脸看向他暗淡的灯光下依然可见他温柔似水的柔和目光。“进去吧。”他轻声对她说。 韵柳把目光从他脸上撇开暗自轻轻吸了一口气竭力定住心神她举步迈进盘花铁门里去一只手依然是轻按在胸前手指轻触到衣服下的戒指上她多希望她地下的母亲也能感应到此时这一切。 客室里亮着灯隔着玻璃门已经看见沙上对面坐着一男一女女的正是这家的女主人秦太太而那个男人坐在对面的沙上正是背向着门看不见面貌。两人看起来是在谈论着什么不过韵柳和潇席已经走到门前了依然只听得见隐隐有低语声听不真切具体在谈论的内容。 “哎呀!”韵柳一踏进门来。秦太太就一眼瞧见了立即从沙上站了起来满面堆笑的嚷道: “这不是蓉欣嘛!”口中说着。秦太太已经喜气洋洋的迎了上去亲热的捞起韵柳地手来。 “唉呦。这手怎么这么凉人也瘦了。真是让人心疼大学功课很累吧。”秦太太喋喋不休的亲热着。 被秦太太那热乎乎的手包缠着韵柳越感觉到自己地手冰凉的厉害。然而站在这个女人面前贴着她潮湿地手心。那黏嗒嗒的亲热却只有让韵柳感觉到自己全身更冰凉到了骨子里去。不知怎么的她不自禁的就想起了她母亲去世的那一个寒冷地晚上那冷得像是浸着冷水的屋子还有她母亲渐渐冰凉下去的手…… 韵柳竭力克制着。 “您什么时候到上海来了?”一旁的潇席忽然带着几分惊喜开口道。 韵柳微微一怔不由得循着潇席欣喜的目光转眼看了过去沙上刚才只见背身的那个男人这时也已经站了起来转身面向着他们。不过并不是秦世梵却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韵柳迟疑的看着这个人。 “舅舅。”却听她身旁的潇席称呼那个中年男人道“您不是一直都在南京怎么来了上海?我可是已经好久没见过您了。” 这男人正是秦太太地兄长。在当时国民政府部门当职的苏逸鸣。 “我是来上海公干”苏逸鸣笑着道。“前两天就到了。一直忙没时间过来。”说着他已经将目光又转向了一旁的韵柳 苏逸鸣脸上地笑忽然稍稍一凝。当他的目光最初落在林韵柳脸上地时候。 他地眉头不知为何也微微皱了一皱神情中似有一丝惊讶更似有一丝疑惑。 他只是迟疑的怔怔看着韵柳。 “这一位你还没见过吧”一旁地秦太太见状立即笑着介绍道“这是方小姐也就是潇席现在所在的华泰医院方院长的千金。” 苏逸鸣听见秦太太的这番介绍又定定的看了韵柳几眼。 “原来是方小姐。”他的神色渐渐淡定了下去。 “果然是大家闺秀”他微微颔由衷赞道“这神态气韵一眼看上去就很不一样啊。”一面说他一面又转眼去笑看了看潇席。潇席只是微笑着低下了脸去。 苏逸鸣捋开一点衣袖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脸色沉定了下去他转而向秦太太道: “我就不坐了还要连夜坐火车赶回南京去。” “你不等世梵回来了?”秦太太随即问道。 “我就不等他了事情我都跟你说了你转告给世梵也是一样的。”他转身去拿起放在茶几上的公事包走到秦太太跟前又低声嘱咐了一句:“让他务必尽快给我办妥。” 秦太太点头应允着。苏逸鸣跟潇席道了别便一刻不多留的要走秦太太便道:“我叫家里的汽车送你去火车站。”一面送他出去。潇席随后也要送苏逸鸣却转过身来笑着向他道: “你还是陪着方小姐吧。”这样说着他又转眼去深望了韵柳一眼探究的眼神中却似有一些思索。直到韵柳还他淡淡一笑他方收回目光。 秦太太一路送着苏逸鸣出去这时苏逸鸣才跟秦太太道: “这位方小姐我开始看着就觉得有些眼熟像是之前在哪里见过。” “那也不奇怪”秦太太道“之前蓉欣常是来我们家里的说不定你之前碰见过一次。” “不”苏逸鸣轻摇了摇头道“我开始也是这样想不过刚才我才忽然想起来这位方小姐长得很像我见过的另外一个人。”说着又喃喃自语似的道: “真的是非常的相像。[.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秦太太倒是怔了一下停了一会儿方直直问道: “是吗?竟会有这样巧的事么?那你说的是谁呀?就是在上海么?” “不是在南京”苏逸鸣应道。“那个人年纪和这位方小姐倒也相当不过已经是贵为军长夫人了。我也只是在一次庆功酒会上偶然见过一面。” “哦?那她叫什么?”秦太太随口便问。 “都是称呼她军长夫人谁会知道她叫什么呢。”说着苏逸鸣又淡淡一笑。道:“总不至于也是叫方蓉欣吧。”他稍顿了一下又接着道: “不过虽然长相相似神态举止上差别却很大南京的那一位军长夫人在韵致上并不像这位方小姐这样沉静娴雅。” 秦太太听见这一句。心中猛然间似有什么疑虑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一转念间秦太太却又紧闭上了嘴沉沉默然了下去。 “当晚的酒会就是为嘉奖她丈夫第七军军长举办地”苏逸鸣又接着有自顾自的慨叹道:“那位军长倒着实是一位青年才俊不过三十出头就已经坐到了一军之长的位子。实在是不简单哪。” “不过”苏逸鸣忽然转而又向秦太太道。“这些话我也只是和你随便说说你也不必去告诉那位方小姐。人家毕竟是名门闺秀。说不定会忌讳这些。” 秦太太默默点头答应着。 潇席虽然没有送出去也站在门口。眼望着她母亲和苏逸鸣走出去地身影。韵柳在一旁默默看了他一会儿缓步走到他身边去轻声道: “潇席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 “嗯?什么事?”潇席随即转身向她一面轻声问道。 “我刚刚才想起来今晚会有一个同学要到我家去跟我接几本书。”韵柳低垂着眼道。 潇席迟疑了一下道“那怎么办呢?要不想办法通知她先不要过去了。” “不过看时间她估计已经在我家了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回去。”韵柳却道“我想打个电话回去告诉家里的佣人书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就放在我地书桌上让佣人直接交给她。这样也不算是让人家白跑一趟。” “那这样最好”潇席展露微笑道“电话就在楼上我父亲的书房里走我陪你上去。”说着潇席随即便转步引韵柳上楼去。 韵柳在他身后眼眸之中有一抹寒凉深深掠过她暗自轻吸一口气紧随举步上楼。 潇席推开书房房门先径直走进去拉亮了书桌上的一盏台灯那黄黄的灯光立时映亮了整个房间这间处处充斥着那个人气息的屋子。 “妈你能看见吗?” 门旁地韵柳一手不自禁的再次轻按在了胸前隔着衣服攥着那一枚戒指她在心里默默定定念道“妈你能不能看见呢?……” 潇席把灯打开后一转身却看见韵柳还站在门口。 淡淡的光晕下看得见她的双眸中似有点点泪光闪动……那一刻潇席的心莫名的深深触动了一下却是夹杂着一丝纠结的浓浓愁绪。…… 垂下目光潇席暗暗定了一下心神极力将那个令他心烦、难堪的疑虑摆脱出了自己的心间他迈开步子朝韵柳走了过去。 俩手抄在裤兜里他站定在韵柳面前静静看了她一眼她黯然神伤地面容。 “快进去打电话吧晚了你的同学该走了。”他轻声启口道。说完他便转步向外走一面道“我在外面等你。” 微微侧脸眼角间瞥见秦潇席转出了门去韵柳方默然走了进去。 一转出书房门潇席就沉沉顿住了脚寂寂的走廊里他定定站在那里眉宇间已经浓浓抹上了一层纠结不开地愁绪。往门边墙上去轻轻的一靠眼睛沉沉一闭他深深叹出了一口气他又想起上次他父母说地那席话想起他记起来地六安那个雨夜里的一个难以解释地细节。 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想去向她求证。 他更分不清到底是因为自己觉得没有必要去问还是因为下意识里并不敢去问…… 韵柳缓步朝书桌走去。 台灯的光晕下她冷眼漠然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的手不愿去触摸到这里的任何东西沾染着那个人气息的任何东西。走到了桌子前她的目光立即敏感的落在了桌子上摆放着的那一张嵌在一个雕花像框里的合家照上。照片大概是多年前拍得了坐在秦世梵夫妇中间的潇席还只是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孩子而回想起来那几年里也正是她和她母亲在林家忍受着虐待的一段辛酸日子。 韵柳冷冷的看着照片上的秦世梵她真想去当面问问这个人这些年来他是否还会想起那个他曾伤害过的女人?他的心是否还会为她的母亲有过哪怕少许的耽溺、停留?…… 然而不管怎样如今她母亲已经死了带着无尽的伤痛离开了……而这笔帐是该她这个女儿来向他讨还的! 韵柳解开领口的两个盘口从衣领里取出脖子上挂着的一根红绳子把系在上面的翠玉戒指取了下来。在那黯淡的灯光下她把戒指紧紧握在手心里翠玉的冰凉感觉深深沁入心底 缓缓展开手她拈起那枚戒指轻放在了书桌上。 黄黄的一派苍凉的灯光下戒指静静的安躺在那里。 只是这小小的戒指曾经承载了什么?如今却又见证了什么?…… 将出书房时韵柳再次回过脸去朝书桌上的翠玉戒指再次默然看了一眼。不知道那个人看见这枚旧物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不管怎样他是该为他曾做过的事、犯下的错偿还、忏悔的时候了…… 回过脸来韵柳面色冷定的走了出去。 刚转身走开几步一抬脸韵柳却看见了正靠在墙上的潇席。他闭着眼睛眉头微微拧着像是陷入了某种纠结的沉思之中。 韵柳不自禁的停下了脚步她站在那里不作声的看着他看着他被某种纠结愁绪缠绕着的清秀眉目……第一次她依稀开始感觉到了他也是有着真真切切所思所想的会有细腻的感情也会有缠绕难解的愁思 说不清为什么看着这样的他那一刻韵柳的心竟似有一丝半缕的疼惜。 “你怎么了?”她走到他的面前“是不是……”当她现自己对面前这个人竟是真的有那一丝一缕的关切之心时她低垂下眼并不去看他声音也多出了一丝冷漠“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潇席听见面前她的声音方猛然从纠结的思绪中回过了心神。他睁开眼睛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她深深的眼神中透着的却是几分不确定的疑惑。…… 默默注视间他的目光却渐渐的柔软了下去眼神中转而布满了深深的柔情却依然夹杂着一缕浓浓的心酸纠结。 “蓉欣”他忽然轻轻的说声音里有一丝心酸的柔软“我可以抱你吗?” 韵柳不自禁的轻轻吸了一口气她深深一震一面几乎完全下意识的就要往后退去然而还未及她移动开腿潇席却忽然已经侵身过来轻轻揽她入怀。 韵柳的心禁不住深深的一阵颤抖。然而在那瞬息之间的迟疑之时她的心里分明的对这个男人竟有了那几分言之不清的愧疚: 把他作为自己复仇的工具伤害他到底是对是错…… 在他轻拥的臂弯里她的身体僵硬不堪 潇席这样将她抱在怀里他那颗不安定的心才算是安定了。 他深深的叹出了一口气。 不管怎样怀里的她是真实的。他也只要这个她。…… 十三、沉沉,复仇的心 泛黄的半个月亮像是一盏街灯低低的悬在半空中。夜风吹动着道边一棵棵梧桐树偶尔会从树上飘下一片黄叶子轻轻擦过树下走过的那两个人悠悠然飘落到地面上去。 无声的风寂寂的路灯光。身旁的她默不作声只是静静的和他一路走着。 这一路上两个人一句话也没有说。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方公馆门前。潇席站住脚转过身他终于抬起眼看向韵柳淡黄色的街灯灯光下她依然低垂着眼不带一点表情的脸上有的也只有几分冷漠。每当这时潇席心间总有一抹浓浓的惆怅 刚才拥抱她时的那份柔软的记忆还恋恋留存在心间然而现在的她却已经再次遥远的似乎永远都不能触摸得到……虽然她的人依然是站在自己的面前。 潇席竭力收敛起自己黯然的神色。 “早点休息。”他轻声说。韵柳只是低垂着眼静默了一会儿终于也轻声说了一句:“你也是。”她始终没有抬眼去朝他看转过身她走到门前去掀铃。很快跑来了一个佣人为韵柳开了门。韵柳没再说什么径直便迈进了门里去。那佣人倒是礼貌性的问了一句: “秦少爷不进来坐坐吗?” “不了”潇席客气的回道“太晚了这就要回去了。” 那佣人这才把铁门重新关上。 身后铁门吱扭着再次关合了韵柳竭力沉定下心终是没有再回头去看被雕花铁门隔在外面的潇席一眼。只是门旁那一盏灯昏黄的灯光下。他孑然的身影却越挥之不去的就缠绕在她地心间。 她轻迈着步子往屋里去。久久的她都没有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她知道他还在门外站着。 半明月色下韵柳独自穿行在弥漫着浓浓夜色地花园里。四周的沉沉夜色像是冰凉地水一点一点的漫进她的心里去。带着几分深沉。她无法逃避的感觉到自己的心真地是沉重了许多。 她第一次有些分不清了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自己这样处心积虑利用这个年轻人来报复到底是对是错? 真的伤害了他她会不会后悔?会不会?…… 一路踩着纠结不堪的思绪不觉间她已经走进了屋里。正有一个佣人捧着一杯茶。要上楼去。 “小姐你回来啦”那个老妈子看见刚进屋来的韵柳便转过身来向她禀告道“老爷喝多了酒刚刚才吐过。” 韵柳迟疑了一下“喝多了酒?”她略显意外的喃喃自语道。这还是她到这个家后第一次遇到方承锦喝醉酒。她知道方承锦平日里是很少沾酒的而且是个极有分寸的人她无法料想今天他会是为了什么事情。不觉间。她心里隐隐有些牵扯、担忧。 “刘妈把茶来给我吧”她随手去将自己手里的拎包放在了一张沙椅上。“我来端上去。”一面说一面她已经转步走过去。从老妈子手里接过了奉着茶的托盘。 虽然来这个家前前后后也有不断地一段时间了。不过方承锦的卧房。韵柳还从没有踏进去过。虽然现在她在名以上是他的女儿不过对于陌生男人她依然还是本能地存着一种戒备。 韵柳端着茶站在方承锦的房门外略迟疑了片刻才去轻轻推开了虚掩着地房门。房间里只有床头地两盏壁灯开着方承锦和衣躺在床上身上也没有盖上被子。 等到走到了床前立即冲鼻闻见一股浓浓的酒气。 方承锦听见有人进来了微微睁开了眼认出是自己地女儿他立即支撑着想依着床栏坐起来。韵柳把茶去放在了床边柜子上转过身去帮忙扶他。方承锦依着床栏半躺下来。韵柳又转身去将茶端起来送到他的面前。 承锦的目光从面前的茶杯上缓缓滑到了端着茶的韵柳脸上他并不去接茶却是满是凄然意味的目光怔怔的看着韵柳有一会儿。 “小慈……”忽然他轻声唤了一声。深沉的嗓音里有着的是难以言尽的凄伤。 韵柳不由得怔了一下她不知道他轻唤着的会是谁的名字。韵柳还在迟疑方承锦却忽然又开口了他低沉说: “把茶放下吧我过一会儿再喝。” 韵柳便依言去把茶又放回在柜子上。 “蓉欣为什么要离爸爸那么远?”承锦合上眼睛又轻声道“过来坐。”说着他轻轻拍了一下床边示意她过去床边坐。 韵柳默然看了一眼半躺着的承锦她略显迟缓的轻轻在床边坐了下去。 “蓉欣”承锦依然是闭着眼睛醉中的声音比平日里要柔和了许多“知道吗?我现在一看见你就会想起你的母亲。……你真是越来越像她了。” 此时的韵柳隐约已经猜想到刚才他口中唤出的名字可能正是他去世的妻子方蓉欣的母亲。 “十八年了”承锦接着道“你已经十八岁了而你母亲也已经离开十八年了。”说着他忽然停住了紧紧闭着眼睛眉头拧起。沉沉的呼吸明显起伏不定的胸口都像是在极力压制着层层冲起的某种痛苦。他的一手缓缓去按在了胸前。一想起小慈他就会感觉到那一种窒息的痛苦 那是一种经由十多年的孤独与思念煎熬所成的浓浓滋味…… 一旁的韵柳这时候也不由得心头微微一酸:一个女人可以被一个男人深记在心里这么久那她该是幸福的了。 韵柳去拉起被子轻轻给方承锦盖在了身上一面轻声道: “是不是很难受?您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呢?” “没有办法”承锦低叹道“虽然不情愿应酬场上却是免不了的。” “您身为一个医院一院之长”韵柳略有不解的问道“也需要像个生意人一样应酬吗?” 承锦缓缓睁眼在灯下看了一眼韵柳再次无力的把眼睛闭上时他叹了一口气。 “我倒是很想只是做一个纯粹看病医人的大夫只可惜你爸爸现在是一院之长需要考虑的事情却要繁杂的多。如今局势动荡战乱不断药品价格居高不下维持医院正常运营是越来越难了。 而且当下医院里又急需要购买一套国外的先进医疗设备需要找人来出这笔赞助费。”他稍稍停顿了一会儿又低叹着道: “如果不行可能就需要出让一部分医院的股份找人入股来筹集资金。” “不过”承锦忽然转而道他的声音里也随之多出了一点亮色说着他睁开了眼睛深沉的目光柔和的看着面前的韵柳道: “爸爸怎样累都没有关系现在有了你你就是我所有的欣慰。”柔和的灯光下他深深的看着她忽然将一只手探过去揽过韵柳的肩膀将她搂在了自己的胸前。 在他的臂弯里韵柳的身体禁不住微微僵了一下……但是他身上那深沉的父爱的味道竟是那般令她依恋连她自己也不曾料想到。韵柳顺势侧依了下去把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胸膛感受着他胸膛的每一次起伏。 “上天对我真是不薄。你母亲虽然过早的就离开了不过却留下了你给我。”他一手去轻抚着她柔顺的头一面低柔的说: “你母亲和你是我这一辈子最爱的两个女人。有了你们我已经很是知足了。” 韵柳的眼中忽然一团潮润……如果这就是父爱那她是真切的感受到了。只可惜 一滴眼泪从她的眼中滚出顺着鬓角流到了方承锦的胸前浸湿着他的衣服…… 只可惜却不是她自己的父亲。 韵柳渐渐听见他的呼吸声均匀、平稳下去。知道他已经睡着了。 她轻轻的离开了他的胸前把他身上的被子小心掖好默然看了他一眼她把灯关上轻脚走了出去。 走出方承锦的房间轻轻关上门站在房门外韵柳良久不愿离去感受过父爱的暖意才知道自己那一颗空洞的心长久以来是有多么的缺失着安全感。只是…… 韵柳忽然探出一手去扶在了墙上深深将眼一闭另一手按在自己心口上她真的不知自己的这颗心还能承受多少负重…… 推开自己的房间门并不开灯借着窗子里映入的一点月色她缓步走到了床侧的柜子旁。 她伸手去拿起了柜子上摆放着的那一张照片。 窗前微明的月色下韵柳看着照片上那个与自己长相极为相似的女孩。 把照片重新放回原处她转身去依在了窗边冰凉的墙上。 夜风轻轻拂动着窗帘窗外星光幽明。 她转脸去看着柜子上那张方蓉欣的照片心里喃喃的在问: “你现在会是在哪里呢? 你一切都好吗?”…… 十四、戒指,物归原主 秦公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这一晚秦世梵很晚才回来。他走进书房取一份明天要带走的公文在桌子上翻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那份公文。只顾着在找公文秦世梵并没有留意到放在桌子上的那枚翠玉戒指。把公文放进公事包里之后他便伸手去拉灭了桌子上台灯随即转身就往外走。 却就在他转过身刚迈动开一步的时候他的身子忽然一顿隐隐间他募然意识到自己方才像是看见了什么隐隐间似有着某种牵扯的东西。猛然转身回去他又重新拉亮了那盏台灯。 伴着嗒!的一声淡黄色的灯光淡淡洒开。 台灯的光晕下书桌子上赫然正有一枚翠玉戒指静静的放置在那里。 那一个瞬间秦世梵的心头猝然一震。 灯光下他怔怔的看着那枚戒指良久一动不动。 早已久远的记忆似乎是在这一刻被深深触动了一下…… 秦世梵终于略显迟缓的伸了手过去忽然僵硬不堪的手指轻轻的拈起了桌子上的那枚翠玉戒指。 旧日记忆的光辉闪烁在他的眼中他的胸口猛然一阵收紧。……恍似在梦中眼前的这一幕太过不可思议但是…… 是它的确是它。他认得就是这枚戒指十多年之前他将它亲手送给了一个女人。 而那一个女人她…… 秦世梵身子忽然一软他一手撑在桌沿上缓缓弯身下去瘫坐在了桌旁的那张椅子上。 那个女人当年那张娇美的脸庞。他当时对她说了些什么她又说了些什么一切的一切都滔滔滚涌而来了…… “淑嫒。……”秦世梵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那枚戒指落在他地掌心里沉沉的压着他的心。 心绪纷乱不堪间。秦世梵地心募然间一动他忽然睁开了眼睛神情凝重而又惊疑不定一个难解的疑问无法逃避地浮现出来重重摇撼着他的心 这戒指怎么会出现在了这里? 难道远在六安的姚淑嫒来到了上海? 灯光下。秦世梵怔怔看着手中的戒指他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有些颤抖 第二天清晨。方承锦一面带着腕表一面走下楼来。饭厅里阵阵浓郁的粥香也随之悠悠飘进了他的鼻子里。昨晚喝多了酒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胃里空空如也因而这时候他对这饭香味是尤其的敏感。 方承锦向来对吃食上并不讲究男人的胃多半是妻子养出来的在这个没有女主人的家庭里。对于一日三餐方承锦也只有最简单的概念历来只求填饱肚子、方便快捷而已。平日里地早餐也都是西餐为主。面包火腿之类。这时候承锦循着这久违的香味。带着几分疑惑。缓缓移步迈进了饭厅。 但是当他的目光落在餐桌旁地那一个瞬间。他却是深深的一怔不由得站住了脚。 清晨地阳光淡淡地洒在了餐桌上。 餐桌旁正忙碌着一个娇柔的身影身穿一件姜汁黄短袖小旗袍腰以下还系着一条紫色小碎花、荷叶边围裙。方承锦迟疑地立在了原地这是他再难想象的一幕自己原本娇生惯养的独生女儿竟然做起了家务。 方承锦没有继续走过去他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就在那里静静的注视着韵柳。此刻在他坚实的心间萦萦围绕着的是一种难以言清的温馨。……女儿如今真的是长大了已经能填补下她母亲遗留在这个家里太久太久的那一片空白。眼前这个家再一次是温馨的了。 晨风从开敞的窗子里轻轻送入也似裹带了一丝沁入心底的馨香。 林韵柳正在把盘碟、碗筷归置好又转而去盛好一碗粥轻放在了方承锦平日坐的座位面前。一切弄好之后韵柳便向一旁的一个佣人轻声道: “刘妈你上楼去叫老爷下来吃饭吧耽搁久了粥就该凉了。” “老爷早已经过来啦。”刘妈却直直的叫了出来一面说着两只眼睛已经直直望向了韵柳身后。 韵柳心头一动。她略显迟疑的向后转过身去 在她身后果然方承锦就站在那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过来了。这一看韵柳着实吃了一惊两条腿不自主的就往后倒退了一步轻轻的撞在了身后的餐桌上。 面前的承锦微微一惊心里只是担心着她不要碰在哪儿一只脚也不自禁的往前迈动了半步;然而几乎就在同时他的心中却是募然一个念动 眼前这个似乎有些怕他的女儿不知怎么让他忽然有了一种陌生感……他不自主地就想起了之前那个爱勾着他的脖子撒娇的蓉欣…… 承锦深深的看了韵柳一眼转而默不作声的走到了自己座椅前坐下。 然而无论如何他决不会去想眼前这个女孩子并不是自己真正的女儿他只是忽然联想到了那一年从六安回来之后她的种种变化。承锦一直都觉得那一次六安之行蓉欣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虽然她自己口中从没有提及过。 “老爷这粥可是小姐亲自下厨熬的。”这时一旁的刘妈笑着开口道“今早上我一进厨房就看见小姐在熬粥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真没想到咱们家小姐第一次下厨就有模有样的呢。” 一旁的韵柳只是静静的不说话她低垂着眼睛默然站在桌边。承锦抬眼看向韵柳深沉的眼神中有一丝疼惜。 “蓉欣”他放轻声音说。“怎么不坐下来一起吃?” “我现在还吃不下没有什么胃口。”韵柳却低声道。说着她已经解下了身上的围裙。递给刘妈一面又道。“我先上楼去看一会儿书过一会儿再吃。”说着将转身走时眼角里略去看了一眼位子上地承锦她又轻声道: “粥是养胃的。只是不知道我做的口味您是不是吃地习惯。您快些趁热吃吧。”说着。她已经一转身脚下刚走开一步 “不吃的话”身后地方承锦却忽然开口道“那就陪爸爸坐一会儿。” “我们父女很久已经没有好好坐下来说过话了吧”他接着说道“记得以前你总是爱粘着我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还总是埋怨我一天到晚只顾忙工作没有时间来关心你。” 方承锦口中这淡淡的一句家常话却让韵柳的心忽然沉重不堪。她再也迈不动一步眼眸中深深掠过了一抹黯淡。她低垂下眼又转回身去。缓步走回到餐桌旁拉开一张椅子。轻轻坐了下去。 承锦默然看了一眼在与他相隔了一个位子的座椅上落坐地韵柳。 撇下目光。他的眼中却有一抹深沉。 “你昨晚去过秦家了?”他声音依然平和的问向韵柳。 “嗯。”韵柳轻轻点了点头。说着她心中却是忽然一动。抬起脸来她直直的看着承锦。 “您……”她随即低声问他道“是怎么看秦伯父这个人的?” “我和你秦伯父打过的交道也并不多”承锦沉吟了一会儿方低沉道“也不好妄断。”说着他抬眼看向韵柳问道“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韵柳撇开了方承锦投来的探究的目光低声道:“只是怕自己还太年轻不能完全看真一个人。” 承锦沉声道:“不管怎样他都是你的长辈。” 韵柳没有作声。低垂地眼中却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定。 “不过潇席倒的确是个不错地年轻人。”承锦忽然又转而道“他的人品、修养我都是看在眼里地地确是个可造之材。” 韵柳听见这句话她低下脸去一重更为浓重的心事沉沉压上了她地心头。……她更深的默然了下去。“对了你今天是不是要去参加窦行长小儿子的婚宴?”过了一会儿承锦忽然问她道“我听窦家人说起他们家新娶的这位儿媳是你的中学同学。” “嗯”韵柳微微点头淡淡道“她请了我今天过去观礼。” 承锦低下眼停了一会儿接着又道“窦行长也给我了喜帖不过我恐怕是抽不出时间过去了。既然你过去替我把礼金带到也就行了。” “嗯。”韵柳轻轻点了点头。 心中难抑一缕幽幽的暗叹韵柳缓缓转过了脸去她望着窗外。 窗外那淡蓝的天清澈明净她那一双迷离的眼眸中却渐渐的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惆怅 她想起了离开六安那一天肖府里的那一场婚宴。…… “昨晚有谁去过我的书房吗?” 秦世梵一面走下楼来一面问向正在楼下的秦太太。秦太太正站在条几边上监督着一个佣人擦拭条几上的那些古玩瓷器摆设唯恐她们粗手笨脚的会把东西给弄坏了。 “蓉欣进去打过一个电话”正要出门上班去的潇席恰巧听见了这突兀的一问随即转身回来道“怎么了?”他不解的望着他的父亲。 “是啊怎么想起来问这个?”秦太太也随即扭过身来问。 “没什么。我只是随口问问。”秦世梵低下眼睛淡淡道。 “怎么昨天蓉欣过来了。”他随即便转移开了话题。 “是呀”秦太太道“专是为来看望我们两个却又正赶上你不在家。” 秦世梵低下脸默不作声。他在心里暗暗念道:“蓉欣?……难道会是她?……” “潇席”秦世梵忽然笑着向潇席。道“蓉欣这丫头。我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过她了找个时间请她来家里玩。” 潇席微笑着应允了一声又道“时间不早了那我先走了。”说完。便转身出门去了。 秦太太也开始催促佣人赶快把老爷的饭给摆上。秦世梵还在想着那戒指的事听见他太太在一边吆五喝六的不耐烦的道: “今早我不想吃了。没有胃口。”一面他又让佣人上楼去把他地公事包拿来准备直接就出门上班去了。 “三天两头应酬到半夜才回来”秦太太立即拉长着脸在一旁埋怨道“有酒喝有舞跳我看你逍遥快活得快成仙了吧。也的确是用不着吃饭的了!” 秦世梵自从昨晚在书房里无意看见那枚戒指一直心绪不宁一夜也没睡踏实。夜间只是不断地做着梦反反复复梦见的也都是那几年他和姚淑嫒之间过往地一幕一幕。他本来已经很是头疼了。这会儿被秦太太埋怨得更是不耐烦。他沉着脸也懒得还口。拿过佣人递来的公事包抬脚就走了。 “听说过当年英美卷烟公司为宣传新推出的卷烟想出的广告噱头吗?” 沈新南坐在写字台前的座椅上他正问向一旁沙椅上坐着地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柳子楚。 “那一次可真是玩了一个不小的噱头。”年轻男子笑了笑朗声道“他们让黄包车夫穿上印有烤字的马甲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结果引来人们四处打听这个烤字背后的隐秘。等到大大吊起了人们的好奇心再来揭秘告诉大家其实是英美烟卷公司新推出了一种烤烟型卷烟。” “这是利用了人人都有贪奇的心理。”沈新南紧接着定声道言语间深有所思。 “我们这一次新品推出的广告也要多花些心思。”他接着道。 柳子楚默默点头。 这时写字台上的电话忽然朗朗响了起来。沈新南探身去接电话柳子楚也随即站起了身道:“那我先出去了。”沈新南一面拿起听筒一面向他默然点了点头。柳子楚刚走生叔便进来了。 “英国地汇票到了吗?” 沈新南放下手中的电话问向刚进来的生叔。 “估计还需要再等上一个星期。”生叔往前走近几步一面回道。 沈新南听见这一句垂下眼睛沉思不语。 “不能等了眼下处处都急等着用钱。”他忽然从写字台旁地椅子上站起身来点上了一只雪茄随手将打火机往桌子上一丢转步慢踱到窗前望着窗外沉声道: “看来需要先向银行借一笔款子了。在上海虽是初来乍到不过以我们在英国的产业背景向银行借钱应该不成难事。” 生叔默默点头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在沈新南身后道“老板你还记得上次打过一次交道地窦泽丰行长吗?” “嗯”沈新南道“怎么?” “我也是刚刚得知窦家今天正有一桩喜事。”生叔道“窦行长地小儿子今天结婚。” 沈新南依然向着窗外微微点了点头淡淡道:“那自然是要备一份礼金送过去了。以后在上海做生意少不了是要和银行打交道的。”紧接着又道“这件事生叔由你自己拿主意就行了。” 生叔应允刚转身要走。“等等”沈新南忽然叫住了他他转过身来缓缓吸着烟若有所思地道“我看我也有必要去一趟。既然是银行行长家的喜筵少不了会有一些名流到场。” “就在今天?”他抬眼看向生叔紧接着问道。 “就在今天下午。”生叔道。 十五、错过,是否命中注定 窦家的这一场婚礼是设在一品香的三楼宴客大厅里举行。(.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一眼望去一张张圆桌上摆满了鲜花还有鲜花制成的钟铃。 乐队演奏的音乐声里红男绿女踏在花团锦簇的地毯之上一片谈笑声声在大厅里轻轻回漾 如今这番欢笑有谁?如今这番热闹又是为谁? 沈新南站在宴会厅的门边望着眼前的热闹景象恍然生出了那一种沧桑之感。…… 他定了一下心神正要举步往里走去 “沈先生” 忽然却听见身后有人叫他而且是一个年轻女人轻柔的声音。沈新南不由得顿住了脚步转过身去目光直直朝身后看了过去 厅门外走廊上正有一个年轻女孩走了过来。 看见他转脸过来的那一刻女孩却是缓缓停下了脚步静静驻足在距离他约有三步距离的地方深深注视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无法转移得开而那眼神似带着几分探究更似有几分难以言清的惊喜之情。 沈新南不由得微微怔了一怔印象里他似乎并不认识眼前这个女孩。 她一身西式淡紫色长裙披散着一蓬乌黑的卷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纪。 女孩终于重新举步走了过来略显迟缓的脚步中却似深深裹藏着某种浓浓的牵扯。 “你是……”女孩停脚在他的面前一双水盈盈的眼睛依然紧紧盯着沈新南的脸神情中却不知为何有些许地紧张之色“沈新南先生?” “我是。”新南淡淡应道一面打量着这陌生的女孩。又道:“这位小姐看起来有些面生。” “你不认识我?……”女孩紧盯着沈新南的眼睛略显迟疑地低低问道。目光中透出了一丝丝的失落。 “不认识”新南淡笑着摇了摇头。“我想我们之前应该没有见过吧。” “我姓傅”女孩神色中有一抹黯然轻声道“傅雪卿。” 沈新南轻轻颔“那傅小姐。你又是怎么认识我地?” “我……”女孩刚一启口却不知为何又欲言又止略一迟疑才又接着缓缓的说道: “刚才你从正门进来时我正巧就在你后面无意间听见了你和门口招待客人的那位先生说的话才知道”说到这里她微微停顿了一下。一双眼睛灼灼的看着沈新南紧接着几乎是一字一句地定定道: “原来。你就是实业家沈新南先生。” “你的名字对我并不陌生我在英国时候就听闻过你的大名。”她接着又说。一面浅浅笑了笑只是不知为何。眼眸中随之却也多出了一丝丝的沧桑“我早就在父亲的口中听说过在英国有你这样一位颇具实力的华人实业家。” “只是没有想到”说着她的声音忽然低下去了几分眼帘略一低垂间却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再一抬眼时凝望着沈新南的目光却是更深邃了几许“只是没有想到竟然在中国见到了先生。而且原来你……” 她忽然停住了只是默默注视着沈新南眼眸中忽然却有一道熠熠地神采的闪烁着。她那样细细的看着他仿佛是看着多年未见地旧人嵌着一抹温柔的眼眸中也仿佛是蠢动着昔年温柔地回忆。 “原来傅小姐也去过英国”傅雪卿沉默了沈新南便又接着开口出于礼貌地和她攀谈问她道“是去英国读书吗?……” “沈先生”女孩似乎没能听见沈新南的问话忽然冲口打断了他语气显得有些急迫。 “嗯?”沈新南应声一面开始凝神看着她。 “你不是在英国吗?怎么会到了上海?”她随即直直地问他道。 “前不久刚回来的”沈新南的语气依然平和看着她的目光却已经深了几许“怎么了?”沈新南有几分疑惑的看着她。 “那你之前也来过上海吗?”傅雪卿依然是直直问道。语气里有几分迫切又有几分慎重。 沈新南看着傅雪卿的眼神多出了几许探究。对于她的问他淡淡的点了点头。 “那七年前……”傅雪卿的神情开始有些紧绷着那种紧张、忐忑的神色又回到她的脸上她几乎是一字一句地问他道: “七年前你是在上海吗?” 七年前…… “七年前?”沈新南微微怔了一怔“七年前……”不自禁的他又在嘴边轻轻喃喃着原本沉定的目光渐渐暗淡下去他的目光渐渐偏移开了面前傅雪卿的脸默不作声的低眼沉吟下去…… 深锁在脑海中的那段往事在这一刻再一次被翻开曾经的那些伤痛也再一次一点一点的布上了他的眼眸 沈新南略显迟疑的向傅雪卿微微点了点头。 他低垂着目光没能注意到此刻他给出的肯定回答在傅雪卿的脸上引起的变化像是有某种巨大的喜悦染亮了她紧绷的神情她的眼眸中噙满了流光溢彩的笑。笑逐颜开此刻她娇美的笑颜赛得过今天这满厅里的每一朵娇艳的鲜花。 然而黯然神伤的沈新南没能注意到这些。 傅雪卿的这一问勾起了他深埋在内心深处的七年之久的一段不堪回的心酸记忆:七年前因为绮云的离世他背井离乡去了英国希望从此漂泊在陌生的异乡里可以令他逃离开失去至爱的伤痛。然而 七年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 思念一个人品尽孤独滋味七年是太漫漫的煎熬。 淡漠一段伤痛的记忆再次学会从容的微笑七年却是太过短暂的匆匆一掠。…… 新南在心里极轻的低叹了一声。他竭力定了一下心神重新抬起眼来。 却就在那不经意的一转眼间他的脸上的神情也募然随之一凝 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在这一转眼间悄然进入了他的视线里像是一缕微风吹进了他的心里。那一个瞬间他的心也不自禁的微微颤动了一下 隔着一重一重谈笑风生的人丛在大厅的另一端那一面敞亮的落地玻璃窗前一个娇柔的身影独自伫立在那里默然向着窗外望着。 虽然只是背影但是他知道那就是她林韵柳。 一抹神采在沈新南的眉宇间慢慢的晕染了开来。 她的身影从人群里跳出来立即周围的一切都成了灰色的一片朦胧的背景。他深深的凝望着那个身影就像是心灵需要呼吸。 在这一刻他那颗在尘世间久久负累的心似感到了那一丝丝的愉悦。…… “那你还记不记得……” 傅雪卿正要进一步确定自己的猜测她却忽然就注意到面前沈新南的目光正无法转移开的深深凝视着一个方向。带着几分疑惑傅雪卿不由得也随即转眼望了过去 当窗前那个女孩沉静的身影没入傅雪卿眼中的那一瞬间她的心莫名的触动了一下。 虽然只是一个背身但是那默然伫立的窈窕身姿已经隐隐的透出了那几分非比俗常的韵致。她又缓缓转回脸来看了看沈新南眉目间的神情他的脸依然沉定而从容可是他深深凝望的眼睛里却深嵌着温柔。 那一刻傅雪卿的心莫名的似有一抹灰凉。 “对不起失陪了。”沈新南忽然低声道向她道随即转步从傅雪卿身旁擦身而过。 傅雪卿怔怔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往窗前那个女子径直走了过去。 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一丝一缕的笑影。 原本娇美的脸此刻僵硬、黯淡像是一朵纸扎的花。 她终于找到他了可是 是不是已经太迟了……太迟了…… 十六、知否?痴心追随(上) 如果不是方承锦提到了让她代他来参加这场婚礼今天她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身处在方蓉欣的影子里只有让她的心一天更比一天感到沉重。…… 陌生的人群陌生的谈笑声。眼前这番热闹即使身处其中也如另一个蜃楼世界一样漂浮在她的心门之外。 胸口忽然憋闷得厉害窗前的韵柳抬起一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上。自从来到上海之后她胸闷的毛病越来越厉害了。……活在另一个的影子里活在谎言与欺骗里那份沉重的心理负荷不是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轻易承担下来的。有时候她真的不知自己还能这样坚持多久。时间拖得越久只会让心间那份难言的煎熬更拉长一分。 然而每当感到难以承受之时几乎是下意识的她转念就会想起秦世梵想起初到上海意外见到他的那一幕想起当时那浓烈的翻滚在心中的恨意。……究竟要怎样才能平复一段仇恨?如果她的母亲没有死如果没有因为那个人的牵累母女深受了十几年的折磨……可是毕竟没有如果一切伤痛都已铸成无法抚去该偿还的终归要偿还 只是她未尝不知要完成这一场报复自己也已经是罪孽深重。…… 如果这场处心积虑的报复注定要让她深受炼狱之苦那她也只有无怨无悔赤脚踏上火炭一步一步走下去。…… “我听说窦家这位公子其实一直都不肯答应这门婚事。” 身后忽然传来的一个中年太太的声音打断了韵柳的思绪。紧接着立即另有几个太太七嘴八舌的声音。接着道: “是呀是呀我也听说过一点。说是窦少爷另有喜欢地人是他的一个同学。不过那个女学生的家世不行。门不当户不对地窦家人是坚决不答应让这个女学生进窦家门。” “后来那女学生也不知怎么突然间就嫁了别人了给一个珠宝商人做了填房这位窦少爷这才死了心的。” “我看那女学生也就是个狐狸精。看着进窦家门没了指望就又立即另投他人怀抱了。” “不过窦家这位少爷倒是真心实意地呢。前几天我看见他的时候那样一个原先壮壮实实的年轻小伙子已经是整个的清瘦了一圈。人也没之前精神了。”…… 听见身后那几个人在议论着今天这场门当户对的联姻背后地一段隐情韵柳的心里莫名的一抹浓浓的酸楚。她想起了自己的那一次谈婚论嫁想起了希源。不知道如今的他是否一切都好呢……窗外视线里的那一片天渐渐模糊一片是她的眼睛里不觉间潮润了……她可以放得下自己的幸福放得下自己地生命。可是如果还有让她无法能够放下的那也只有他了。那个她曾经想要一生一世跟着的人…… 感觉到脸颊上那一抹轻柔地抚摸韵柳悠悠醒转了过来。 她现自己正侧身躺在床上。背上的伤口火烧火燎一样地痛着。疼痛不由得让她紧紧蹙起了眉头。还没等她地意识完全清明起来。一个原本坐在床前的身影忽然很快地站起了身来。 是希源。他现她醒了立即毫不迟疑的从床边站了起来。随即背过了身去似乎是不能忍受面对她。 他的举动无法避免深深触动了韵柳她抬眼去看着床前他那一派冷硬的背影一滴眼泪不由自主从眼眶中滚了出来 如今的他距离自己虽是这样的近可感觉却已经是那样的遥远遥远的再也无法触摸得到他身上丝毫的温度……眼泪流出来便凉了冰凉的滑过她的鬓角滴落在了枕头上在那鸳鸯戏莲的枕面上晕开了一抹湿润。 “为什么?” 良久的沉默之后他终于开口问她简单的几个字他说的却是那样的吃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低沉的声音生生揪扯着她的心让她的心一牵一牵的痛起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强忍住不让眼泪掉出来她勉强支撑着坐起了身吃力的依在床栏上抬起脸凄然的注视着他冷漠的背影。 “你又是为什么?我不明白”她无力的问他低低道“我真得不能明白。” “那就让我再给你说一遍。”希源募然转过了身来冷硬的目光强硬的逼视着她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 “第一我要你留在肖府。但是要留你下来只有做妾。你二姐进不了肖家的门” “以我的身世背景就更是进不了你们肖家的门。”韵柳忽然极为无力的打断了他的话一面她撇下了目光被泪水沾湿的睫毛沉重的低垂着嘴唇控制不住的颤抖着“我明白了都明白了你不用再说了。”嘴边的声音平定的出奇眼泪却不争气的只管流出来。 “不”希源忽然迈前一步站到了床面前“你不明白。” 余光中他的袍襟紧贴着她的床边韵柳的心忽然无法控制的软了下去她知道自己真的是再难抗拒眼前这个男人她的心怕已经是完完全全的给了他。然而此时此境想来却也只有满心的酸楚…… 希源的眼中也已经满是柔软的痛苦“你不知道我” 他忽然顿住了似乎很难继续说下去转而却是略显迟疑的抬起了一手来甚为迟缓的向着床上韵柳那一张娇小苍白的脸伸了过去。 “韵柳”他伸过来的手做出抚摸的姿势紧贴着她的脸旁她冰凉的脸颊甚至已经能感觉到他手上传来地那丝丝缕缕的暖度然而。他的手却只是不去触碰她地丝毫只是那般迟滞的停在她地脸旁 一行清泪悄然滑落韵柳的脸庞。 “韵柳”他低沉的声音里仿佛是压抑着太多难以言清的苦楚。“我” 眼中一抹沉痛深深掠过希源忽然收回了手去。随即将身一转低沉的嗓音喃喃自语道: “是地连我自己都不能知道自己又怎能让你明白。” 那透着难以言尽的凄伤的嗓音深深触动着韵柳的心她抬起了泪眼朦胧的眼睛。再次看着他的背影看着那背影中深深的落寞 一颗心忽然莫名的生生牵痛起来想开口说些什么眼泪却突然涌上来堵住了咽喉她能对他说什么呢?也许曾今的那一段情真地伤的他太深可是难道真的要她……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步伐沉稳地脚步声渐渐近了。 随即门帘被掀开了。是思泽。 他进来了。 看见希源在屋里思泽没有再往屋里迈进一步。 三个人的房间里一时间静默非常。屋子里地空气似乎也在一点点僵冷下去。 忽然却见希源。像是断然做出了什么决定他冷冷地转过身去。迈着很快的步子。默不作声径直出去了。始终没再回头看韵柳一眼。那被他掀起地杏黄色的软缎子门帘在他身后高高的飞起来 却是沉沉的扑落在了韵柳那颗早已不堪的心上…… 礼厅门边。沈新南不经意的一转眼间那一面落地窗前默默伫立着的韵柳正落入了他的视线里。 喧笑的人丛里她就是那一处静谧的风景。 今天的她穿着一件薄绸短旗袍白底子的衣料子上随意、零星散落着一朵一朵桃红色晕染上去的意象化的玫瑰。那白是玉兰花一样的白朵朵玫瑰的那种娇艳就像是走近了便能闻得到香味似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沈新南离开了傅雪卿缓缓迈着的步子朝着窗边的那一个娇柔的身影慢慢走了过去。 “这样热闹的地方怎么一个人呆在这里?” 耳边一个男人低沉的嗓音忽然打断了韵柳的思绪。 她募然从回忆中回过心神来身后那一片嘈杂的谈笑声混着音乐声再一次回到了她的耳边她再一次真切的意识到自己是一个人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孤独、凄凉之感也随之一起涌来了;相较下身处回忆里她反而更能感到一丝丝的暖意。韵柳不自禁轻轻叹了一口气一面也现自己身旁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 她缓缓把脸转过来当目光落在身旁人的脸上她有些难以置信的认出来原来竟是沈新南。有一会儿她的脸平静得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睛里却有一丝柔软的温暖悄然掠过。大概是因为这陌生的礼厅因为四周充斥的陌生的人群让这个唯一熟识的人也莫名的亲切起来了。 其实韵柳隐约也知道在他的面前她的确有那么一些些的轻松因为只有在他的面前她才感觉到自己是真正的自己她没有伪装在另一个人影子里的沉重感。 “没有想到上海会是这样的小。”她把目光从沈新南脸上撇开淡淡的轻声道。 “也许真的是有缘分一说吧。”沈新南却低叹着道。他的声音里莫名的让人感染到了一丝沧桑韵柳不由得转脸去瞅了他一眼。转回脸来她没有作声依然是静静的向窗外看着。身旁的沈新南默默看着她的侧影。她总是那样沉静沉静得几乎冷漠。然而他知道那份冷漠深处包裹着的其实是一颗敏感、细腻、易伤的心。 “在看什么?或者是在想什么?”隔了一会儿沈新南问她。 韵柳静了一会儿方自言自语似的轻声说:“那几片浮云漂移的好快。” 她向着窗外的天远远的望出去那苍茫茫的天映在她地眼睛里她的眼神也不由得透出了一丝丝的苍凉来。 沈新南抬脸往窗外地天望去。那块空明的天上。正有几片浮云随风飘移。 “什么都很难长久。很快眼前地这一切就都会散尽了。”韵柳又低声说。新南沉默了一会儿他道:“风吹云散。的确最终什么也不会剩下。不过人与这浮云可不一样。”稍顿了一下。他淡然的声音更沉定下几分“人是能够抓住些什么的。” “又能抓住什么呢?”韵柳却淡漠的道“其实这世上有许多人就同这浮云一样来来去去。终只是一场空而已。” 沈新南微微怔了一下他迟疑地看着她深深的沉默了下去。韵柳依然远远的向着窗外望出去只是她眼中的空茫更深了几许。 “短暂的是人生悠长的是磨难。”她忽然在嘴边极轻的喃喃自语着。 沈新南默默的看着她他的头忽然莫名地一点一点的牵痛起来 这时候两人身后乐队已经开始奏起了结婚进行曲。 “仪式开始了。”新南向韵柳说。两人随即转身走了过去。 仪式开始了。身着一身洁白礼服的新娘亲挽着父亲地臂弯已经徐徐走进来了。两个小女孩分别轻轻牵起新娘长长披纱的一角来紧随走在队列最后头。一切美好地就像是诗歌里描绘地一样。然而当韵柳的目光落在红毯尽头默默站在那里地新郎。她的心微微触动了一下。一身黑色西装礼服的他就是方才那几位太太口中议论的窦家少爷窦依清了。想起刚才无意间听见的那一段隐情韵柳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他并不回脸去凝望正一步步向他走来的新娘。只是一个冷硬的背影。 这背影却让韵柳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另一个人。那份清冷那份落寞。真的很像…… 在沈新南和韵柳的对面红毯的另一侧人丛里傅雪卿站在那里。她的目光越过新娘凝视着对面的沈新南。然而她的目光无法避免的渐渐的滑落到了在他身旁站着的那个穿这中式旗袍的年轻女孩身上。她知道那正是刚才窗前那个女孩。 仪式结束后酒宴开始了。韵柳本来打算在观礼后便会提前离开。她正要开口去向身旁的沈新南告辞这时一个年轻女孩却朝他们径直走了过来。是傅雪卿。 “沈先生”傅雪卿站定在两人面前一双眼睛细细的打量着沈新南身旁的林韵柳嘴边却是问向沈新南“这位小姐是……” 傅雪卿这一问却是猛然提醒了韵柳她恍然意识到沈新南并不知道她现在的身份想到这一点她正要自己开口 “这位是方小姐”沈新南却忽然开口了用一种一派淡定的语气向傅雪卿介绍道:“方蓉欣小姐。” 他的话音落后韵柳的心却是深深一震! 她诧异的朝沈新南望了望他怎么会知道……? 沈新南的神态却依然是淡然自若他又转而替她介绍傅雪卿道: “这位是傅雪卿小姐。” 韵柳没有去看傅雪卿依然是惊疑不定的注视着沈新南。沈新南却是一种淡淡柔和的目光回视着她。 “哎呀沈先生”就在这时忽然听见一个厚沉的声音沈新南寻声望去就见窦泽丰老远就堆起了满脸的笑大迈步走了过来“贵客贵客!没想到沈先生在百忙之中也过来了。” 沈新南也随即转身去笑脸相应。旁的韵柳静默的看着与窦泽丰从容的谈笑风生的沈新南。此刻再看这个男人她的眼神里有几分陌生却也有另一层更深的意味…… “这位小姐是和沈先生一起来的吗?”窦泽丰的目光忽然滑到了一旁韵柳的脸上去。 “这位是华泰医院方院长的千金”沈新南淡笑着介绍道。 “噢原来是方小姐”窦泽丰笑着道“你父亲特意打了电话跟我说过今天你会代他来。” “父亲他医院里的事情实在太繁杂。没能亲自过来”韵柳随即轻声道“不过托我一定要把对新人的祝福带到。” “你父亲一向的作派我是知道的。”窦泽丰沉沉点着头。嘴边说着话目光却是细细品味式地打量着韵柳。他忽然说道:“你父亲有你这样一位品貌出众的女儿。可真是他的福气呀。”说着却又是意味深长地转脸去看了看一旁的沈新南眼中噙着一种智者式地笑。 “窦伯父”伴着一个轻柔的声音就见傅雪卿忽然朝窦泽丰走近了来。 “这是雪卿吗?”窦泽丰似乎有些意外。他打量着傅雪卿迟疑了一会儿方朗声道“我可是好几年没见你啦现在长大了成了大姑娘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笑了几声他转而忽然问道 “你是什么时候从英国回来的?” “昨天刚刚到的上海。”傅雪卿含笑道“正赶上来喝小哥哥的喜酒。” “你父亲也一起回来了吗?”窦泽丰紧接着问道。 “没有”傅雪卿答道。“父亲他们还在英国。这次只是我一个人回来地。” 窦泽丰在这里和他们几人刚说了几句话。不多会儿。便有好几个人闻声凑了上来不是赶着给窦行长道喜。就是急于去结识窦泽丰身旁的那位年轻绅士沈新南。 “方小姐”傅雪卿转步走向已经退避到一边的韵柳她一手从桌上端起一杯酒将一杯递向了韵柳道“我们两人喝一杯。” “不好意思”韵柳却道“我不会喝酒。” “这可是喜酒沾着喜气的”傅雪卿看了一眼手中的酒杯道“不能不喝。” “我们女人更不能不喝。”她又接着道“哪一个女人不希望早日寻到自己的心上人和他共结连理。”说着伸手过去又把酒杯递到了韵柳面前。 韵柳若有所思的迟疑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 “我们干杯。”傅雪卿随即举杯轻轻在韵柳的杯沿下点了一下。两个女人各自呷了一口。 傅雪卿默不作声的转脸去看了一眼一旁正忙于和那些名流应酬地沈新南转回脸来她向韵柳道: “方小姐你说我和你会是谁先能如愿呢?” 韵柳先是微微怔了一下“应该是你。”她低下眼过了一会儿轻声道。 傅雪卿听见这样的回答倒是微微迟疑了一下。她转而含笑道: “我们彼此祝福对方吧。”说完她忽然一仰脖子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先干为尽。”她拿着已然空了地酒杯向韵柳道。 韵柳看了看她转而默然看了一眼自己手中那杯泛着淡淡苦味的酒神情中深深掠过一抹黯然她也随即一仰脖子不歇一口气便将那杯酒一饮而尽。却立即觉得像是有一团火燃进了自己地五脏六腑热气直冲脑袋韵柳地身子忽然也不自主的微微晃了一下。 她随即抬手扶在前额上试图止住这突如其来地一阵眩晕而几乎同时她却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双肩被人扶住。那人手上那抹温热的暖度让韵柳的身子都禁不住微微一怵。……带着几分令她心颤不已的期许韵柳扭过脸去凝神一看 身后站着的人却是沈新南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正扶着她。 转回脸来韵柳的嘴边不自禁的幽幽一缕叹息她大概是真的有些醉意了刚才竟然会以为扶住自己的人是他希源…… 韵柳的心中转而难抑一抹浓浓的苦涩他早已经和别的女人结婚了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没事。”她轻轻的挣脱开了沈新南的扶持。 新南也并不强做很自然的松开了自己扶在她肩头的手微微低下脸轻声向她道:“我记得你是滴酒不沾的。”他指的是在轮船上的时候用西餐时餐前的葡萄酒她都丝毫不沾。 “我还是第一次见两个女孩子家这样喝酒。”窦泽丰也走近来笑着道。 “伯父”傅雪卿随即也笑着道“是不是害怕我们这样喝酒的方式您今天的酒会供应不下来。” 窦泽丰朗朗笑道“你伯父我还不至于如此吧。” 正说笑着乐队再次高高奏起音乐来。 只见新郎新娘第一对领着头步入舞池跳起舞来。 “你们年轻人玩吧。我失陪了。”窦泽丰说着又和沈新南客套了几句便转身走了。 “沈先生”傅雪卿眼中带着几分黯淡的笑走到了沈新南面前道“我舞跳得不太好能教教我吗?” 新南默然看了她一眼却又转回脸去看向了身旁的韵柳。 “你们跳吧。”他还没开口韵柳却先开口了轻声道“我有点累想坐一会儿。”说着她探手去扶着桌旁一张座椅的椅背缓缓在位子上坐了下去。而傅雪卿已经向沈新南伸出了手来。她这样主动让沈新南已经不好推辞。他默然看了傅雪卿一眼接过了她伸来的手。 傅雪卿随着沈新南将走前她忽然脚步一顿缓缓回过脸去向韵柳轻轻一笑。 韵柳作为回应也向她淡淡的一笑。 十七、知否?痴心追随(中) 轻漾的舞曲渐渐在傅雪卿的耳边低下去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她的耳边她的心里都渐渐的被那一片回忆的馨香淹没了。 她深深凝视着眼前离她如此之近的沈新南看着他那深透着沉定、坚毅风神的清俊眉目。 温柔的回忆蠢动在她的眼眸深处。 七年了。隔了七年前冻结住的记忆和七年来寻寻觅觅的时光再来看如今真实的就在她眼前的他内心里已经安静的只剩下那一份最为平实的温馨。 她真想轻轻的靠上他的肩膀轻轻的告诉他: “知道吗?……这七年来我一直都没有停止过想要找到你。……” 这一刻思绪无法控制的又将傅雪卿带回了七年前秋末冬初上海的那一个弥漫着薄雾的寒夜…… 三个只有十四五岁左右年纪的年轻女孩子刚刚迈出一个同学家的住所大门。 “好冷呀!” 女孩们不约而同的叫道口中呼出一团团白气被壁炉烘的暖烘烘的脸颊被冷风一吹更是红扑扑的了。刚刚参加过同学的生日聚会结伴回家的路上依然叽叽喳喳的兴奋的平复不下来。一路这样谈笑着不知不觉另外两个女孩子都已经先后到了家最后只剩下了傅雪卿一个人。再转过两条街她也该到家了。 这样的寒夜虽然时候还不太晚路上行人却已经很少了。雪卿一个人走着渐渐的也有些害怕了本想叫一辆黄包车。可是走完了一条街也没遇上一辆。雪卿埋下脸。也不敢乱看四下里黑漆漆的。越看越是害怕只顾加紧脚下的步子赶不及地走着。只听见自己脚上的漆皮皮鞋踩在路面上出的那种冷硬硬地声音放大了的回荡在自己耳边。 “啊!” 雪卿只顾低着头走路。忽然眼前却是两道黑影一闪而几乎同时一股浓烈地酒气扑鼻而来雪卿吓得失声低叫出来脚下也已经猛然顿住了。抬眼一看面前竟立着两个大男人正直直的堵着她的路。 晦暗的夜色下只见那两个人的眼睛里闪着寒凉地光芒。…手机小说站不怀好意的盯着她。 雪卿的一颗心猛然一沉!心里已经分明的知道自己这是遇到什么人了。几乎下意识的她仓惶的就掉转了头拖着已经有些虚软的两条腿。拼了命的往回跑。 却还没跑开两步一只胳膊猛然被一人从后面给给死死的拖住了。随即那只手硬生生一拉。一把将她往回一拽雪卿被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去躺着。刚支撑着勉强从地上撑起身。一抬脸却见自己的前后去路都已经被那两人一前一后堵住了。 雪卿的身子整个猝然瘫软了下去在那种情境之下当真是连死地心几乎都有了。 暗淡的夜色下那两个人步步朝她逼近过来而雪卿只有连连地往后退直到后背生生地撞上了身后冷硬硬的墙已经是再也没有后路可退了。 那一刻雪卿地眼里、心里都只剩下了一片窒息的漆黑。 “有没有人?救命救命呀来人哪救救我救救我 雪卿自己也不知道当那两个恶棍朝她扑过来的时候自己嘴边究竟喊了些什么只是下意识的撕裂了嗓子的拼命叫嚷着 上海的夜从未这样漆黑过滚入唇中的眼泪从未这样苦涩过…… 忽然间却听 “啊!啊!”的两声惨叫。紧接着又是噗!噗!两下重物沉沉落地的声音。却是那两个男人忽然间被突然出现的一人先后给一把揪住了后背狠狠的给丢了出去四仰八叉的跌在了地上! 此时的雪卿因为神经高度紧张已经完全淹没在了自己歇斯底里的尖叫声里她紧紧闭着眼睛两只胳膊只是乱抓乱挥依然还在徒劳做着最后的抵抗对已经生的事情全然不曾察觉…… 募然间她全都停了下来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隐约似感觉到了周身异常的寂静着。她难以置信的将眼睛略显迟缓的睁开来几步开外那两个摔在地上还没能爬起来的恶棍的颓败身影率先没入了她的眼中难以言尽的震撼瞬间深深激荡着雪卿已然死寂的心 而也就在这时她也才惊然现自己面前正站着另外一个人。带着纠结不清的心绪雪卿昂起了脸来凝神朝面前这人看去 暗夜里看不清他的脸只见他嘴边衔着的那一支烟的烟头上那一抹橙色的火星一明一暗的在他的嘴边跳跃着 “哪里来的不知死活的臭小子敢管爷们的事?” 先爬起来的一个小子率先恨恨的骂道。那人一面骂骂咧咧一面正摞起袖子意欲要往上扑却被随后爬起来的另一个肤色黝黑的人给猛然一把拉住了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那黑脸人随即冷声向面前半路杀出的年轻人道: “你小子看身手还是个练家子!想必也是道上混的!你就不问问我们是什么来路?” 这年轻人正是沈新南他依然淡然自若并不接口目光也不朝那两人看只是不紧不慢的弹了弹指间那根烟烟头上的烟灰。 那两人只得自动的报上家门恨恨道: “告诉你你可听清楚了!我们可是青帮的人!” “青帮?”沈新南忽然淡淡的在嘴边重复了一遍。 “哼!哼!”两人鼻子里哼了两声扬眉道: “青帮通字辈刑爷那可是我们的顶头大哥!” “原来是刑莫的人。”沈新南淡定道神色依然平定。 “算你还有些见识!”两个青帮门徒的声音里立即长了几分嚣张气势。 沈新南却淡淡冷笑一声道“刑莫他贩卖人口更贩卖鸦片绑票杀人几乎是坏事做尽。你们跟着他看来平日里也绝做不出什么好事来。今天我教训你们看来是教训对了。” 那两人怕是绝没料想到竟会从沈新南口中听见这么一席话当即脸色阴冷一沉相看一眼不约而同都亮出了腰间明晃晃的刀子同时向沈新南步步逼来。 沈新南却依然是面不改色将手中的烟头往地上一丢一脚踏上去轻拈了拈。 一旁的雪卿的心却是高高悬了起来真是暗暗为着年轻人捏了一把冷汗眼看着那明晃晃的两把刀子可就要向他捅去了。……她不知道沈新南看起来好像是在毫无防备的只顾低着脸拈灭烟头其实他的眼角间余光里时刻是在密切的留意着那两人的一举一动。就在那一前一后围捕过来的两人距他还有一步距离的时候 却见沈新南忽地霍然将身一转随即猛然一个高抬腿一脚便重重踢中身后那人的胸口就听咣当!一声是那人沉沉摔下去时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另一人见状不由得一怔却就在这一迟疑间已经被沈新南也是一脚给踹飞了。 那两人怕是已经开始意识到自己今晚这是遇见强人了仓惶爬将起来一面口中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一面却是头也不回的忙不迭跑了。 雪卿缩在墙边眼睁睁目睹了这一幕嘴边依然是喘息未定她的目光更是惊疑不定的瞅着沈新南无法转移得开。 沈新南赶走了那两人方想起了缩在墙边的雪卿他转过身去慢慢走到了她的面前站定。却并不伸手去拉她起来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却又是转过了身去。雪卿下意识的低脸朝自己身上一番打量这才现自己的衣服已经是凌乱的不堪入目了。她冰凉的脸颊上随即感到了那一抹滚热慌忙就去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服还有凌乱的头。扶着墙颤悠悠站起来的时候她现自己的两条腿却还是虚软得厉害。 傅雪卿刚站起来还在扶着墙喘着气却见沈新南又转身走了过来他已经把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轻轻给她披在了身上 当那件带着他体温的衣服披在她已经寒彻的身体上时她的心都暖的猛然一阵收紧。 暗淡的夜色下她抬起脸深深地凝望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她忽然觉得他的身上一定很暖很暖他宽阔的肩膀一定是这世上最安全的依靠。…… “认识回家的路吗?”他忽然问她道。 傅雪卿把他的衣服往身上拉了拉低下脸默默的点了点头。 “走吧。”他说“送你回去。” 十八、知否?痴心追随(下) 那一夜他陪着她走过一条一条寒冷的街。路上他一直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只是默不作声的吸着烟默默的陪着走在她身旁。 她记得他抽了有三根烟。她之所以会记得这样清楚是因为只要每次他需要点烟时因为有风他便不得不站定脚下来把打火机打出的火苗团拢在自己的手心里护住不让风吹熄了它一边把嘴边衔着的烟凑上去。 而她每次也停下脚来在一旁默默的看着痴恋的目光注视着他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 至今回想起来依然能记得烟头的橙色火星在他的嘴边一明一暗的闪烁着; 记得走在他身旁时眼角里带着的那一抹他的黑色外衣的影像; 还有偶尔被风吹过来的那一缕淡淡的香烟味 只有一次他停下来的点烟的时候不远处正立着一盏路灯。 那灯光正落在他的身上照亮那一张清俊不已的脸。 傅雪卿第一次看清了他的面貌。 也正是这一眼让她深深记在了心里七年之久。 他一直把她送到家门口。 雪卿去掀了铃她母亲立即迎了出来赶着问她怎么这么晚才回家等看见她衣衫不整的模样更是吓得几乎是失了魂魄。雪卿好不容易安抚下她惊慌的母亲随即就去给母亲介绍身后的救命恩人。 “妈今晚要不是因为遇见了这位先生” 雪卿说着一面转脸看向身后的沈新南。 然而目光落定之处。却是空无一人。身后早已经没有了他的影踪。(.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他走了……雪卿呆呆地怔了一下等她回过神来立即就返过身去。疯了似的往来路上奔去。 可是满眼已经只见街灯下灰黄黄的空荡荡地路面。没有哪里都已经没有那个身影…… 他走了。…… 这时的雪卿才恍然想起来自己还不曾问过他地名字。那一刻她的心陡然间一沉到底。 寂寂的冷风吹在脸上在那街灯下眼前的一切忽然都变得那样的惨淡。晦暗失去了任何地意义失去了原有的色彩…… 那些日子雪卿的父亲正巧在外地。等到傅先生回到了上海家中听过女儿对那一晚遭遇的叙述他揣度女儿的这个救命恩人多半也就是个上海帮派里的江湖混子因为害怕自己女儿会和那种乱七八糟的人沾上所以傅先生并不主张找到这个恩人。后来因为生意展的需要。傅先生举家搬去了英国也有一方面的考虑正是为了彻底断了女儿傅雪卿想要找到那个救命恩人地念头七年已经过去了傅雪卿的家人早已经淡忘了这件事情。傅雪卿在家人面前虽然也不再提起。但是那一夜他留给她的所有记忆在她地心里已经深深烙下了印记。再也不可能抹去。想要找到他的念头随着时间地推移也只有越来越强烈。 今年。她结束了在英国地大学学习和傅先生提起回国的想法时。并没有告诉他们自己真正地目的。父母亲心里的顾忌她不是不能理解。但是那已经成为她心中的一个情结如果这一辈子不找到他她以后的生活都将被那一片缺失的苍白笼罩着。 而这一晚当她在宴会厅外意外看见相貌和她要寻找的救命恩人极为相似的沈新南时她心里的滋味真是五味杂陈。因为早在前两年在英国时候沈新南这个名字她就时常从他父亲口中听说她再也不会想到这个颇有名望的华人实业家正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让她与他再度相遇呢?难道这一切都是命数? 看着眼前的沈新南傅雪卿的心中满是浓浓的惘然滋味。隐约间她似乎已经知道某种无法弥补的缺憾已经在她的生命里慢慢深入了 沈新南并不在看她他的目光正关切的落定在一个角落里。傅雪卿知道他关注的是谁她不自禁的也转眼将目光看向了林韵柳。 林韵柳还坐在那里。不过桌边不知何时多了两个年轻男士向她甚为绅士的弯了弯腰显然是邀请她跳舞。林韵柳却连眼睛也不抬一下两个年轻男人她都不曾去朝他们看一眼只是低垂着眼微微动了动嘴唇说了些什么随即就见那两个年轻人落寞的走开了。可想而知自然是拒绝了他们的邀请。 “沈先生”傅雪卿把目光收回看着沈新南轻声问他道“你和方小姐认识已经很长时间了吗?” “没有”沈新南淡淡的道“并没有多久。也不过是才认识。” “她很特别。”雪卿接着道她稍停顿了一下又道“而且看起来不太像是上海人。” 沈新南迟疑了一下“为什么这样说?”他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怎么说呢?”雪卿想了一会儿却还是轻摇了摇头道“也说不清楚只是感觉而已。” “那我来说”沈新南默默低吟了一会儿接着她的话道“因为上海小姐骨子里有着一种优越感她没有似乎是时时不安着。而且那种城市里的小姐身上物质、浮华的东西在她身上也找不到丝毫的痕迹。”傅雪卿默不作声看着面前沈新南原本深沉的眼眸中此刻闪烁着的柔和的光芒心中忽然无法抑制一派深深的惘然。她牵动嘴角微微笑了一笑眼中的黯然却更深了几许。 音乐恰巧在这时停了。 他轻搂在她腰上的手随即便拿离开了。也许是因为她太过留恋他身上那一丝一缕亲密的气息才会这样敏感的觉得他干脆的动作里是不带有一丝一点的依恋的。……傅雪卿不知怎么忽然觉得身上有些莫名的冷起来像是从心底里生出的阵阵凉意。她不由得抱住了自己胳膊冰凉的手心深深抚摸着自己冰凉的胳膊。 “傅小姐”耳边听见沈新南淡笑着向她道“你怎么说自己舞跳得不好呢?” 傅雪卿抬起低垂的眼看着他脸上的笑却控制不住的有些干涩她勉强微笑了笑没有说话。沈新南也没再说什么他正要转身回去找韵柳。却正在这时宴会厅里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很多人都将目光转向了厅门正有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而窦泽丰这时也已经满脸堆笑迎了上去。 “窦老”那来人随即向着窦泽丰拱手谦谦作揖一面却是底气十足的笑着道“来晚了来晚了临来时又接到一个急务要处理。”看得出这来客是位不可小觑的重要人物。沈新南不由得也远远打量起这陌生来客。只见这人一身严谨的浅灰色中山装举止投足之间无不透着官气。 “看见了吗?那可是戴雨农手下的嫡系心腹。” 沈新南正在暗自揣度着这人的来历一旁两个人的谈话声传入了他的耳中。 “对于这号作机密工作的人”方才说话那人又接着道“那些南京政府里的人暗地里虽然瞧不上他们但实际上有谁不是惧着他们!那可是些专门抓人小辫子的人!”又道: “有这些人就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平日里行事、结交人都得谨而慎之。前几年《申报》主编史量才被暗杀不就是” “小点声小点声。”不等这人说下去另一个人立即挤眉弄眼的好意提醒这说话之人“祸从口出祸从口出呀” 沈新南听见这些议论转眼去淡漠的看了那来客的一眼便不多迟疑的收回了目光来。随即就见他转过身去正要举步往韵柳那里走过去目光随之转望过去的时候脚下步子却不由得猛然一顿目光落定之处却见林韵柳方才一直坐着的那张桌子旁的座椅上竟然已经是空无一人了 已经没有了林韵柳的身影。 环顾左右也都不见她的影踪。 怔怔望着那已然空荡荡的座位沈新南的心也莫名的陡然间空了。 十九、来易来,去难去(上) 外面刚刚下过雨路面都被雨水浸湿了。道边稀稀落着片片被雨水打落下来的青黄色的梧桐叶子湿漉漉的贴着路面。雨后的空气裹带着丝丝凉意。 身上薄绸的旗袍被这湿凉的风一吹渐渐感觉有些凉意了。身体里因为才喝过酒生出的那一团燥热却是稍稍舒缓了一些。林韵柳并不叫车只是这样一个人信步缓缓走着。 从热闹奢华的宴会上陡然走出来更觉得外面的一派苍凉。 黄昏已经渐渐深入了。路旁歇着一辆黄包车车上刚坐上一个穿着格子布旗袍的年轻女人。车夫正蹲在地下粗短的手指擦亮一根小小的火柴去点女人脚旁那盏油灯。 油灯渐渐亮了起来更衬得天色暗淡了。那车夫拉起车来从韵柳身旁跑过去的时候清晰能听见那盏摇曳的车灯吱吱轧轧响着幽寒的声音。 车子渐渐跑远了韵柳依然还在望着摇曳在玻璃罩子里的那一点凄清的光在这暗淡的黄昏里那微明的灯火让她想起了在六安那个家里她和母亲一起相依为伴度过的无数个晦暗的夜晚…… 想起母亲心里难抑一抹凄凉。她是多想回去看看母亲。母亲孤伶伶的一个人留在那个荒凉的地方已经很久、很久了。坟上该是长满了荒草了吧。……然而那一块镌刻着她所有伤痛的土地她真的不知自己是否还有那个勇气再次去踏足。一切都只因那一个她想见却又怕见的人。 一想起他这长长、寂寂的街立即满是落荒地凄凉况味。凉风扑面吹来韵柳任凭那阵阵凉意深拂过自己纤弱、单薄的身体。 这样的黄昏。他会是在做什么呢?也是孤单一人吗? 此时地林韵柳怕是再也想不到肖希源其实也早已经不在六安而他如今的处境也是她再难想到地…… 迎面走过来一个卖笛人。一路走来一路横吹着一支自己卖的笛子。一身破败的长衫背上背着的一个旧包裹里露出一支一支还没能卖出去的竹笛来。那曲子本身是欢快轻跳地然而不知怎么的在这落魄的人吹来。却只尽透出一种苍凉的味道来。 卖笛人已经走远了带着那落魄的笛声。 只是曾今在那个深深的庭院之中更深夜静之时传出的幽幽箫声却慢慢的在林韵柳的耳边回响起来带着那丝丝缕缕难以挥去地心酸、凄伤…… 一年多之前肖府深院。幽沉的箫声低回在这更深夜静时候。在浓浓夜色中载沉载浮似要把人的心带入更幽深地寂寞深处里去。这已经是林韵柳第二次在肖府里听见这箫声。她一直都不知道究竟是谁在吹奏这曲子。虽然从第一次听见的时候。她就隐约揣度着可能会是他不过。到了如今这个境地。她已经不再想去求证了。 因为三天之后他就要娶另一个女人进门。是他也好。不是他也好还有什么意义呢?一切都已经不复再有意义。……还清晰记得这箫声第一次听时于诧异之外还依稀夹杂着一种难以言清地暖意在那个孤苦无依地寒夜里。但是此刻再来听却已经只剩下了那一种浓浓苦涩的苍凉。 韵柳静默地站在门旁眼望着屋外漆黑的夜幕她凋零的心也和这夜一样死寂消亡了一切光亮。 在她身后肖思泽静静的看着她萧然的身影。这一路走来她每一步的辛酸他默默看在眼中却是深深痛在心里。眼下希源就要娶亲了她心里的痛苦他都知道。他只想带她走逃离开她的痛苦也逃离开他自己的痛苦。 “如果你愿意”思泽缓步走到了她的身后“明天我就可以带你走。” “我已经收到了一所新的大学寄来的聘书学校在北方那里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他接着低声道“跟我一起走换一个新的环境重新开始生活。” 韵柳听见他的话她低垂下了眼睛默然不作声。 “听我的。跟我走。”思泽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缓缓的道“你会忘记这里所生过的一切。我和你会有一个很好的未来。我们会组建一个家庭会有孩子男孩女孩看着他们学会走路学会叫爸爸叫妈妈……” 韵柳的眼泪忽然止也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那都是不可能的。”她低低开口打断了他。 “可能。都是可能的。”思泽沉沉的声音里掩饰不住几分激动“明天我们就走。很快这一切都会成为真真切切的、摸得到、看得见的幸福。” “对不起。”韵柳低下脸眼泪只管顺着她冷寂的脸悄然滑落“对不起” “我不要听你对我说这几个字。”思泽怔怔看着她冷漠的背影忽然冲口道“之前我不打算逼你让你自己选。既然你已经选择了我可是现在为什么又要来这样折磨我?” 韵柳缓缓抬起脸她止住了眼泪原本被柔软的痛苦纠缠住的目光也慢慢冷定了下去。 “因为我和你之间还夹有另外两个人。”她低声说口中冷漠的一字一句像是冷冷的钉子深深扎进了思泽的心口上 “第一个人就是我二姐云艾。” 韵柳的这句话一出身后思泽的眉头深深皱了一皱他像是被戳中了最隐秘的一处伤痛。……韵柳略偏过脸去瞥见身后怔怔立着的思泽她的心也止不住像是被深深揪了一下。一滴眼泪从她的眼中无声无息滚了出来。 “另一个是你地妻子。”她竭力定住心神接着说“你已经有了妻子。身为丈夫你想过她的感受没有对她公平吗?”她稍顿了一下。声音更冷了几分“如果我的丈夫视自己形同陌路之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那种痛苦我能够想象地到。” “那我的苦楚你又能懂得多少?” 思泽静默了半晌忽然无力地低低道。他转过身挪动开忽然沉重不堪的双腿。走到桌旁。他的身子像是突然之间沉重了许多倍连他自己都难以负荷了他弯弓下身子一手撑在桌沿上竭力支撑住自己。 “不管怎样你已经娶了她你就对她负有责任。”韵柳冷漠的声音依然。 思泽缓缓转过身来良久他只是默默的看着韵柳冷漠地背影。眼中一片言之不尽的凄伤。 “如果你让我做一个好丈夫这样你才能获得你的尊重我会做到的。”他忽然低低的沉声说道…… 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孤悬在对面那间屋子的屋脊上方。 这轮初升的月亮是一轮黄黄的朦胧的残月。很像是一滴陈旧地眼泪被孤独的遗忘在了那里。 “四小姐。”周妈上了门前廊台。向门前静静站着的林韵柳咕哝了一声“你叫我?”说着。她忽然像是注意到了什么将头一偏目光掠过韵柳地身旁看见屋里伏在桌边上的思泽略显惊讶地道: “呀!二爷是不是喝醉了?” 韵柳微微地点了一下头低垂下眼她若有所思的喃喃道“他是醉了……”说着她却是忍不住又回过头去深深看了他一眼心头随之也忽然涌上一抹浓浓地酸楚她真的不知自己这样做对于这个男人是不是太过残忍。……他其实也不过是这苍茫人世间的一个可怜人罢了。 回过脸来韵柳竭力定了一下心神人世多是无奈的而她所能为他做的也只能是尽于此了 “周妈”她随即转向周妈道“你过去请二奶奶来一趟。” “是要去请……二奶奶?”周妈不禁迟疑的看了看韵柳脸上显出为难的神色嘴边支支吾吾道“……四小姐这是……?”周妈照顾林韵柳的日子也不短了这期间这老妈子已经是不止一次的见识过石秀芬的厉害。那样一个酸妇避之还唯恐不及哪里还有主动招惹的道理? “周妈”韵柳却依然平和的道“快去吧。” “嗳!”周妈又瞅了瞅林韵柳才略显迟疑的应了一声满心疑惑的转身去了。 韵柳看着周妈出了院门听见身后屋里思泽醉梦中不时的轻唤着她和云艾的名字一声一声都是让人心酸的声音……她缓缓转过身去在那满是透着苍凉之感的灯光下静默的看着他。虽然他从没有在人前提过一个字但是她能从他的眼神中感觉到这一次云艾的事情对他的打击感觉得到他心里的那份难言的痛楚那已经是他心口上再也无法愈合的一处伤痛。其中有多少无奈又有多少言之不出的凄伤也都只有他自己在默默的承担着…… 但是她又能给他什么呢?……韵柳轻轻的幽叹了一声。 院门外一阵女人的碎步声渐渐近了。 韵柳转脸看去二奶奶石秀芬已经进院来了依然是一张冷冷的敌视的脸孔看见门前林韵柳的第一眼时站下脚来狠狠的钉了她一眼。然后这石秀芬就对林韵柳视若不见一般四下里只顾着找思泽的身影她可是听说了二爷在这儿才愿意在这大半夜里过来的。 林韵柳也不做声直到石秀芬蹬蹬蹬上了石阶她才微一侧身屋内醉伏在桌沿上的思泽立即没入了石秀芬的视线里。秀芬不由得微微一怔随即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林韵柳。 韵柳避开她的目光低声道:“心事太重的人很容易就喝醉了。” “知道他有什么心事吗?”紧接着韵柳忽然低声问她道。 秀芬迟疑了一下她轻轻地冷哼了一声。脸上现出不以为然的神气紧接着就要抬脚径直进屋里去。 “能听我说几句话吗?”秀芬刚刚迈过门槛从韵柳身旁擦肩而过时。忽然听见韵柳向她道: “以后可能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秀芬心里虽然依然是恨恨地脚下的步子却也是停下来了。她倒是要听听这个狐狸精还有什么好说地。她就挺直了胸脯高抬着脸冷冷站在原处背对着林韵柳。不转身过去也没有再往前走一步。 韵柳默然看了秀芬一眼。 “他和我二姐云艾的事情”撇下目光她低声开口道“想必你也是知道的。” 这时的秀芬不由得微微怔了一下不自禁的凝住了心神听着韵柳接着说下去。 “但是最终他还是听从了肖老爷地安排。抛下了云艾娶了你。”说到这里韵柳微微停顿了一下。声音也更低下去几分:“不知道你是否能够明白 他想要忘记云艾。就像他一直都在逃避着你一样。……因为。”韵柳抬起脸看着屋外茫茫的夜色。她抑制不住的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因为你和云艾一样都会让他记起那一段不堪回的往事。” 韵柳的话音一落灯光下秀芬脸上的神情募然一凝。慢慢的一种柔软的表情渐渐代替了之前那种僵硬冷漠地神气。秀芬忽然缓缓的转眼朝思泽看了过去已然柔软下去的目光中有地是愧疚和疼惜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虽是做了这么多年他的妻子却竟从没有这样设身处地地去想过他地处境…… “不过”韵柳的声音也柔和了下去“现在身为他妻子地人是你。你是要陪他走到老的人也是要用心去感受他喜怒哀乐的人。”她忽然转过了身看着石秀芬又道“也是要能够体谅他珍惜他的人。”她稍停顿了一下低垂下眼又缓缓的定声道: “他是你的丈夫没有人会和你争。” 转而韵柳的目光又不自禁的落在了思泽身上。却只是一眼她便又撇开了目光。 “给他生一个孩子吧。”静了一会儿她忽然轻声道“他喜欢孩子。” 当石秀芬转过脸来满是诧异的询问神情看向林韵柳的时候韵柳却撇开了她的注视转向周妈道: “周妈你帮忙搀一下送二爷回去。” 将出院门时秀芬忽然回过脸来向屋前石阶上的韵柳深深看了一眼那眼神里有回顾往昔的愧疚也有从未有过的平和。 韵柳看着他们的身影最后消失在了院门之后。 收回目光她抬起脸来看着漆黑的令人窒息的茫茫的夜色一抹冰凉忽然打在了韵柳的脸颊上紧接着又是一滴冰凉…… 下雨了…… 不知不觉间林韵柳信步不知走到了哪里。道旁种着一棵棵还不太高的香樟树繁茂的树叶子高过她的头顶尺余。 她正站在一棵树下。 “小姐要车么?”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车夫拉着黄包车上来向韵柳兜生意。韵柳默不作声的看了他一眼。“不用谢谢。”她轻摇了摇头淡淡打了车夫。那车夫便拉着黄包车继续往前跑去一路上“黄包车!黄包车!”的叫喊着 很远了人影早已没入了夜色深处依然能听见那沉着却沧桑的声音渐渐叫空了一整条街叫空了听的人的心。 方才宴会上喝下去的酒渐渐的后劲上来了被阵阵凉风一吹那份醉意更浓了。 道边的街灯昏昏沉沉的照着人也是昏昏沉沉的。韵柳忽然觉得很累再也迈不动一步她一扭身靠在了那棵香樟树上。……这时忽有一阵微风吹过满树的绿叶子轻轻摇曳才下过雨叶子上托着的雨水便哗啦啦纷纷坠落下来落在她的脸上蜿蜒滑落她白皙的脸庞也像是眼泪。 韵柳也不去擦只是微微抬着脸看着落在街对过店铺屋顶上方的那轮月亮。月亮比方才升得高了一些。虽然是一轮清冷的月亮然而在这陌生的异乡马路上却似乎唯有这一张熟识的月亮的脸能让她孤寂的心感到那一丝丝的暖意。……滚烫的眼泪珠子忽然无声无息瞬时披满了她一脸 泪眼中的月亮大而模糊 沈新南从婚宴上出来独自开着车回去。 满街的男人、女人从他的车窗旁滑过也和车窗外的风景一样与他并没有什么相关。看着他们嬉笑怒骂就像是画外人看着画中人一样存在着距离感。 这世上人有很多却似乎也只有那么一个人也许能让你从内心深处觉得可亲可以在孤独、黑暗的所在与之相互依傍可以让那颗空悬的心得到抚慰。 而没有那一个人的存在再繁华的街看在眼中也只能是一片荒芜。 二十、来易来,去难去(下) 方公馆里响起了急促的电话铃声。 一个佣人急急跑去接起电话“这里是方公馆” “请问”电话那头不等说完已经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嗓音道“方小姐回来了吗?”佣人听出来这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不由得稍稍迟疑了一下方才道: “小姐她去参加同学的婚礼还没回来。请问这位先生你是” 还等这边佣人问完那头电话却已经在这时扑秃!一声挂断了。 放下电话柜台前的沈新南一向沉定的脸上中隐现一抹凝重。他很快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钞票放在柜台上转身便走。柜台上的伙计把钱拿起来一看不由得扬起脸来就朝沈新南的背影喊道: “先生” “不用找了。”沈新南却断然剪断了他的话丢下一句一面已经快步去推开玻璃门走了出去。出了店铺他很快便上了停在路边的汽车。可是等到上了车双手紧紧抓在方向轮盘上他却忽然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透过车窗玻璃放眼望去今晚这霓虹灯下的街景也竟是透着几分颓败眼中上海的夜从未这样黑沉过他的心也竟是从没未有过的忐忑不定 此时此刻她会是在哪里呢?为什么她会这样的牵扯着他的心呢?…… 一个十字街口沈新南把车停了下来。看见右面那条马路上远远跑了过来一个车夫拉着一辆空着的人力车他招手叫住了那人。 “你是从前面那条路上过来的?”他地目光深沉的点了一下车夫身后那条黑沉沉的马路低沉地声音一面问道。 “是啊这位先生。”正拉车往前跑去的车夫慢慢停了下来。凑上前来问道“是有什么事吗先生?” “看见一位年轻小姐了吗?”沈新南紧接着问道。说着他略一低吟。正想着要怎样去向车夫来描述林韵柳地模样那车夫却突兀的打断了他已经先他开口了道: “长得很漂亮的一位小姐是吧一看。就知道是位大户人家的小姐。”这人正是刚才向韵柳兜生意的那个黄包车车夫。以林韵柳地模样、韵致足以让这车夫过目不忘印象深刻。 沈新南一听这车夫的答话眉宇间立即难掩那一抹神采他没有说话只是已经不自禁的将目光深深的投向了那一条马路上望眼欲穿的看了过去。 “就在那边那条马路上!那个小姐只是她自己一个人。”那车夫拿下巴朝身后那条马路上指了指又特特的嘱咐道: “那条马路很荒凉的这么晚了一位小姐一个人不安全哪!先生你快些过去吧!” 沈新南转眼沉沉向那车夫点了一下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多谢。”嘴边深沉的一句道谢。一面他已经调转车朝车夫所指的方向很快地驶了过去。 远远的他已经看见了那一个熟悉的娇柔地身影。 立即。在这落荒的长街眼中地一切都变得柔和起来。昏暗地路灯光。道边稀稀落落一棵棵香樟树低悬的月亮……一切都觉得可亲起来。 沈新南将车在距她还有一段距离地地方缓缓停了下来。紧绷的身子向坐椅靠背上一松他默然坐在那里只是透过车前挡风玻璃静静的看着她。这一刻他的心无端的感到了满足 如果生命的孤寂可以以另一个人的相伴来得到缓解那眼前这个女孩便是那一个人了。… 一个沉稳的脚步声慢慢靠过来了。韵柳不禁微微的一惊当即便从深思中警醒了过来她睁开了眼睛一面也警惕的从依着的那棵树上直起了身来。现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一个男人。 然而那熟悉的身材熟悉的味道…… 虽然当她的目光刚刚才落在面前这人身穿的西装外套上时却已经依稀感觉到了那一份亲切的气息似乎是已经预感到会是他。 当目光略显迟缓的慢慢上移沈新南那一张沉定的面容落入她眼中的那一刻莫名的韵柳的心忽然不自主的一派瘫软下去……她默不作声、怔怔的看着他忽然她无法控制似的整个人往前一倒软软的靠在了沈新南身上…… 亲人的暖意对她早已是多么奢侈、遥远的一切。 然而也不知是从何时起她极度缺失安全感的心对面前的这个人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生出了那一种亲人般的依赖与信任。在这陌生的异乡里唯有这个人让她觉得温暖。…… 沈新南一动不动让她靠着自己。 他身体里那颗已然久久沉寂的心在这一刻却抑制不住的一阵悸动起来。当感觉到她身体的重量靠上来的时候他才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的心原来一直都是漂浮着的而这一刻身体里那颗漂浮的心才安定了。 “刚才酒喝得多了”他轻声问她“醉了么?” “只是累”她的脸贴在他胸前一动也不动声音显得有些无力“有一些累。” 沈新南不再作声只是让她静静的靠着自己。在这落荒的街一派苍凉的静寂里更觉得和她相伴相依的温暖。如果能将这一刻拉长到永恒让这份暖意永远都贴着自己的胸口那这一生他也将无憾无悔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夜风已经渐渐凉了。 沈新南的目光瞥了一眼自己腕上手表指示的时间。 “我送你回去。”他轻声开口说。 韵柳没有说话只是把埋在他肩膀上的脸抬了起来目光越过他的肩头茫茫然地望着夜色下这条荒凉的马路。 “回哪儿去?”她忽然喃喃说。声音里有一份茫然、无力。 “回家。”沈新南轻声说。“杜美路的方公馆。你现在住地地方。” 韵柳低垂下了眼睛。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事?”过了一会儿她低低地开了口问向他。道“怎么知道我现在是……”说着。不自禁的她却是需要轻吸一口气“方蓉欣?” 沈新南默然看了她了一会儿。“是啊”他低沉的声音依然平和“你为什么又成了方蓉欣?”他稍顿了一下。轻轻道“我很想知道你所有的事情。” 韵柳没有回答他只是忽然直起了身她离开了沈新南的肩膀随即却是背过了身去。 沈新南静静地看着她暗淡的路灯光下她的背影显得孤独而冰冷。 “我是不是一个坏女人?”她忽然低声问向身后的他冷漠的声音中却似是掩藏了难以言尽的凄伤。 “我的确是一个坏女人。”没等沈新南开口她却是又自言自语的低声道。“活在欺骗与伪装之下做着违背良心的事。……是继续还是结束我也迷惑。一想起来。就像是刀在剜着心……”她忽然抬起手紧紧捂住了自己地心口就像是心疼得厉害。身体也像是承受着某种疼痛一般。紧紧的绷紧了。 “不”当她忽然间想起了她可悲的母亲。她地声音也猛然间冰冷了下去“不这样做我才是违背了自己的心。让我怎么能放得下放得下……” 一阵湿凉地夜风吹过她单薄地身体忽然瑟瑟起抖来。一直在她身后默默注视着她的沈新南这时忽然沉沉迈开步子转到了她地面前。 当他现她脸色苍白如腊紧紧绷着的神情似乎是在被某种痛苦的回忆深深折磨着沈新南的心头忽然一抹浓浓的酸楚强烈的侵袭着他。这时的夜风已经很凉了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给她披在了身上随即隔着那件外套他将她深深拥进了自己坚实温暖的怀里。 抱着她紧紧绷着、无法松弛的身体沈新南沉沉的叹出了一口气。 “我知道”他沉声说“你一定是有难言的苦衷……” 韵柳听见这一句话心头猝然一酸忽然她无法克制的轻轻的哽咽了起来冰凉的眼泪很快流满了一脸。沈新南紧紧抱着她抱着她因哭泣而颤抖不止的冰冷身体似乎是想要将她身体的每一点颤抖、每一份冰冷都吸取到自己的身体里去帮她承担下她所有的苦痛…… “我累了真的是累了。”韵柳忽然梦呓一般的喃喃哭道“我想回家去想去看看我母亲……她一个人孤伶伶的留在那个冰冷的地方很久了很久了” 方承锦放下手中的笔将刚刚写完的信装进了信封里。转而他拿起放在桌上的手表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不早了。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撩开窗帘望着公馆大门外那条偶尔会有车子匆匆驶过的马路。不知道蓉欣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想起如今蓉欣一系列难以解释的改变他感到欣慰之余有时候也难免会感到几分陌生尤其是回想起今天早晨那一幕。……当意外的现他就站在她的身后返身过来那完全下意识的反应里她注视着他的眼神里除了惊讶之外更有一种陌生的戒备。…… 方承锦回想起今早生的那一幕他的眉头不自禁的紧紧皱了起来 “老爷”一个佣人忽然慌慌张张的上了楼跑到了书房门外告诉方承锦道“小姐回来了。不过”这佣人说着却是顿了一下方又显得有些迟疑的说道“不过送小姐回来的那位先生倒是没见过。” 方承锦从沉吟中回过心神来不由得稍稍迟疑了一下他若有所思的朝着窗外望出去。看见公馆大门外果真不知何时停下了一辆黑色汽车。方承锦也揣度不出这人会是谁并不再多作迟疑随即他便急步下楼迎了出去。 快到大门时。方承锦正看见车上下来一个从未见过的年轻绅士这人转而去打开了另一面的车门来。从汽车地副驾驶座位上轻轻抱出了一个熟睡的女孩正是自己的女儿。 “蓉欣”方承锦不由得快步走到跟前低低唤了一声被沈新南抱着地韵柳几乎同时。他也便闻到了韵柳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气这时他心里大致已经猜到了个大概。 “她睡着了。”这时承锦就听见抱着自己女儿地那个陌生男人开口说“让她睡吧。” 方承锦听见沈新南坦定自若的说话嗓音不由得转眼去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却已经足以给承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注意到这青年人眼眸之中是有着一份同龄人难以企及的深沉与睿智。安顿下韵柳方承锦走下楼来看见客室里沈新南正站在钢琴旁。手里拿着原本摆放在琴盖上的一张蓉欣几年前拍地照片端详着目光中却是若有所思。 听见方承锦走近来了沈新南把像框重新摆放回去。一面听见方承锦问他道: “今晚真是烦劳你把蓉欣给送了回来。还不知这位先生你贵姓?” “敝姓沈沈新南。”沈新南转身向方承锦。说完。他又淡淡然补充了一句道。“一个生意人。” “我和方小姐是在从香港到上海的轮船上认识的”紧接着新南不等方承锦开口问已经径直把能让他知道的都告诉他道“只是没想到在今晚的婚宴上又碰到了。” 说话间家里的佣人已经沏好了茶端了来放在了茶几上。 “沈先生请坐。”承锦正要引沈新南到客厅入座。新南却含笑道: “今天已经太晚了就不打扰了。”说着他向承锦微一点头略施一礼随即就要转身离开。却就在他将要转身迈步走前他忽然身子一顿随即一抬眼深深的朝方承锦看了一眼口中意味深长的道: “方院长我们会再见的。告辞。” 承锦不由得愣了一下迟疑间沈新南已经走出了客厅。 看着沈新南开车走了之后承锦又上楼去路过韵柳地房间时他推开门站在门口往屋里床上的韵柳看了看。收回目光他轻轻又将门关上正转身要走 “妈” 睡梦中的韵柳忽然脱口叫了一声却是深深透着凄伤地一声呼唤。 门边的方承锦不禁迟疑了一下他重新又将门轻轻地推开听见韵柳在梦中轻轻地啜泣着。 “妈我是不是做错了?”她喃喃哭着道“如果我做错了你就带我走吧……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这样真的很累……很累。妈……妈……带我走你带我走吧……” 良久方承锦只是怔怔地在门边迟疑着。 他放轻脚步走到床前拉开了床头墙上的壁灯看见睡梦中的韵柳已经是眼泪流了一脸。承锦禁不住心头一酸。他弯身轻轻坐在了床边伸手去拿手轻轻为她抹去脸上的眼泪这时睡梦中的韵柳嘴边忽然叫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希源……” 那温柔的一声轻唤里却是深深透着难以言尽的凄楚。 承锦不禁深深怔了一怔。 “希源……希源……”她喃喃着那个名字渐渐的带着满脸的泪痕她沉睡了过去南京。国民政府的一所专为关押政治犯的监狱里。 隔着一面墙希源听见外面像是下雨了。 他站起身走到黑牢的高窗前抬头朝外望出去。 高窗外却只是浓稠的一片漆黑只听得见外面雨声潺潺可以想见今晚这雨下的是很大的。 二十一、分易分,聚难聚 一间黑牢里那一方狭小的高窗下肖希源孑然一人站在那里仰望着窗外浓稠的黑暗听着窗外的雨纷纷飘洒着。 冷冷雨声不停不断点点滴滴打在那颗已然冰冷潮湿的心上在这夜深人静之时。 自己被困绝境而她…… 她独自一人在外漂泊无依无靠一切安好吗? 肖希源凝望着漆黑的窗外坚毅的眉宇间深锁着一团愁思。 天涯海角哪一处所在会有她的身影、她的气息?…… 如果今生再也无法得见她会不会忘记他的存在?会不会忘记他们曾经的点点滴滴?…… 有谁知道在他那颗坚毅的男人心深处深藏了多少不堪触碰的脆弱记忆…… 肖府这一天张灯结彩人人脸上喜气洋洋。 一身喜服的希源步履匆匆的穿廊过院路上不时遇见满脸堆笑的人向他今天这个新郎官道贺。但是当他们笑意盈盈的目光落在肖希源那张紧紧绷着的冷脸上都不由得一怔望着他急匆匆离开的背影这些人开始七嘴八舌低声的议论开了。 希源对这一切都视若无睹他的心里现在只关心一个人只想求证一件事。他迈着很快的步子穿过一个一个院落一道一道月洞门此刻这脚下的肖府庭院竟从未像今天这般的深这般的难以走到尽头。 昨夜思泽说的那席话不停的回响在他耳边…… 这段时间以来他心里竭力重建起来地平衡竭力重新找回的平定的心态。都轻而易举地崩溃了、消失了当他从思泽那里得知了一切当他清醒的意识到那日她所说地那番令他痛彻心扉的话。根本就不是出自她的真心。而他早就该明白的可到底是什么封闭了他原该敞开的心……他为什么要这样地糊涂?早该放下的却为何要迟迟不放?而该牢牢抓在手里的却又为何轻易的就任其流走了…… 希源匆匆的步子猛然一顿。 他到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推开眼前的这一扇院门之后。就能看见她了。 夹道里四月天的柔风丝丝缕缕的轻轻吹过。 春天了……已经是春天了。 而他真的是已经太久、太久没有看见过她了。那一种浓浓地思念忽然汹涌袭了上来浓浓堵在他的心口。……紧紧一闭目间希源深深的吁出了一口气。已然抬起要将院门一把推开地手忽然迟疑的停顿在了半空中希源地眼眸中浮现一抹柔软。 转而他轻轻地去推开了那扇门 吱呀! 一声滞涩的门轴转动地声响异常的清晰更衬出了眼前这间院子的寂静。与前面那番热闹相映之下这间院子里不寻常的冷清。不见一个人的身影。一直照顾韵柳的周妈因为府里这几天忙着筹办婚事也被抽去前面帮忙了。希源往她住的那间西屋望了望四下里只是静悄悄的。希源的心莫名的一沉。似乎是害怕什么。 自那日之后这许久以来。他一直压制着自己不去想她。但是原来她在他的心里是那样强烈的一部分。不能去碰一碰就会一不可收拾的泛滥。此刻他越是急切得想看见她也越是害怕会看不到她。希源不敢让自己胡乱想下去他忽然不自主的急迈开了步子几步便上了石阶跨过了门槛站在了这屋里。 里屋低垂的门帘在微微风意里轻轻的晃动着。 希源走了过去迟疑的站在门帘后长久以来他一直压抑着的关于的她的所有回忆忽然之间都汹涌而来了 他想起了她进府后他第二次见到她的那一晚她蒙着被子装睡躺在床上…… 希源强压住心头忽然袭来的浓浓酸楚抬起手一刻不再迟疑的掀开了门帘 有风轻轻从窗外送入是春天的暖风轻轻的推开了一扇窗子翻动着窗前书桌上一本摊开着的书哗啦哗啦的响着。静静的屋子里她的书她的衣服都整齐有致的安放着只是独独已经没有了她熟悉的身影…… 风兀自吹着窗前桌上那一本书凌乱的翻动着书页忽然夹在书页中的一张薄薄的信纸被翻开了被轻轻吹落到了地面上。[.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希源迟疑的看着那张信纸上面是他熟悉的那个飘逸却不失大方的笔迹他想走过去看看那上面写了些什么两条腿却忽然之间沉重的利害。……希源终于迈动开腿缓缓地走了过去弯身把那张纸拾了起来 “如果可以请把我的衣物转送给周妈以谢她这段时间的陪伴与照顾。” 希源执信的手突然明显的颤动了一下。 他僵硬的抬起眼怔怔的望着眼前这间空荡荡的屋子脑子里陡然一片空茫心里一个清晰的不容丝毫遮掩的声音清醒的在告诉他自己: “她走了她走了她真的还是……” 胸口猛然一阵强烈的窒息的疼痛 这世上有多少真正重要的人有多少真正珍贵的情却只有当失去的那一刻时才迟钝的意识到她的重要性也才开始知道错失的痛苦原来竟是如此的难以承受…… “三爷!三爷!” 肖希源一路疾步往府门走去不管余管家跟在他身后不歇不停的念前念后。他只是不停步的一路走一路解开脱下自己身上的那一身新郎官喜服。 “让开!” 肖希源三两下推开了那几个由管家指使去拦在门口的伙计不理会四周来道贺的亲朋近邻投来地诧异的目光一挥手将脱下的喜服一把抛给了一旁地余管家。一面已经一抬脚踏出肖府大门外去 肖府门外四下里也是挤满了陌生的人。都是一张张陌生地脸。他推开一重重围堵在肖府门口观望肖府今天这场婚事的闲人杂人、男人女人。站在了四通八达的街上。街上人来人往充斥着一个个陌生的身影、一张张茫茫的陌生地脸。让他的心直直沉下去的陌生的一 四周喧闹的声音渐渐在他耳边低了下去他忽然什么都听不见了却只有心里那一个声音清晰的不容丝毫遮掩的一遍一遍揉搓着他忽然脆弱不堪的心: “她走了她走了她终于……还是走了……” 这一刻。他是才那般真切的意识到他遗落了她遗落了心里多么珍贵地一颗珍宝…… 站在热闹纷繁的大街上希源却突然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孤单。…… 已经看不见肖府了。 韵柳一人走在不知名地街巷里肖府距离她越来越远了。 从他决定要娶刘贞淑进门那天起她就知道自己是该离开肖府了无论如何都该离开了。只是没有料想到最后却竟是他给她创造了这样一个逃离的机会。今天府里地人都在忙着操办他地婚事。府里上上下下的佣人也都到前院去帮忙招待客人没有人再来顾及到她包括他在内。他可是今天地新郎官。而且。在府里人的眼里她早已经是肖思泽的姨奶奶。绝不会想到如今的她还会想要逃出肖府去。 而她真的是出来了。趁着有几个伙计挑着满筐的菜从后门进府来送菜的空当。从只顾着低头验菜的厨子身后轻脚走过迈出还未关上的后门。她走出了肖府。 迈出那扇门面前横着一条僻静的巷道。 巷道里的过道风裹带着一种全然陌生的气息朝她扑面吹来身后是厨子和送菜的伙计在那里你一言我一语的搭着话。 这时候他们口中说的那些与她全然没有关系的话听来却有着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而她就要从这个世界脱离了那一个瞬间韵柳的心忽然莫名的一片空白她只是完全下意识的转身朝着巷道出口的方向走去 出了后门沿着肖府长长的外围院墙她走在这一条长长的寂静的巷道里心里太乱的时候脑子里的思绪是一种奇异的停滞她只是下意识的往前走往前走眼睛只是看着前面巷道的尽头那里有一个转角转过前面那一个弯这肖府庭院连这院墙一起就真的是被她抛在身后了她就是真的要远离这所深深庭院了 她不想回头。也不能回头也真的不该再回头。 转角处渐渐的近了她的两条腿却莫名的越来越迟重起来……也许是因为那颗越来越牵累不堪的的心。为什么会这样?距离他越是远之前那种种的记忆却越是清晰深刻起来……她想起了初入肖府有一晚他故意捉弄她的那一幕。想起了那个寒夜枪口下他无所顾忌的堵在她的身前。想起那一句刻骨铭心的誓约 “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有风轻轻拂过也似带着一丝丝离别的凄伤气息。 韵柳的手忽然莫名的颤动了一下那日他抓着她的手在她手背上印上了那一吻那一抹温热的记忆依稀还留存着灼灼的燃着她的心。 就在转角的地方韵柳忽然站住了脚。 她要再回头去看一眼。因为知道这一走再也不可能会回来了。她略显迟缓的转过了脸去凄伤的目光越过高高的院墙深深的望向了那所庭院里 初入肖府的那一晚所生的一幕一幕依然还历历在目而当时那颗无牵无扯的心如今却再也无法企及早已经是残缺不堪。真的可以当那一切都不曾生过吗?…… 此时此刻他会是在做什么?今天做新郎他快乐吗?她的离开对于他还会有所谓吗?…… 那高扬的喜乐忽然从院墙里悠悠扬扬飘了出来韵柳的心忽然一牵一牵的疼痛起来。 巷口的凉风吹过她的脸颊拂过她单薄的身体让她寒凉的心更多了几分苍凉……该走了该走了真的该走了。 韵柳断然收回了目光她回过脸去毅然朝着她该去的方向远去了 来易来去难去 难理难断红尘情。 分易分聚难聚 爱与恨之千古愁。 …… 二十二、邂逅,命运使然?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方蓉欣一面在雨里狂奔着一面高声吟着诗又转脸向身旁的秦潇席嬉笑着道: “席哥哥眼下咱们的处境真是和这诗里写的一样呢!” “难得你还有这样好的兴致。”秦潇席淡笑了笑道。他一面和蓉欣跑在雨里一面举着两手把自己的外衣撑开顶在他们两人头上遮挡着雨水。 “那边可以避雨”潇席忽然就注意到了沿街一家店铺的房檐下可以避雨“走我们过去蓉欣。”两人随即一同跑了过去。 雨越下越大了。路上有的人也和他们一样躲在房檐下避着雨也有不少的人还在雨地里仓皇奔走着往家去。今天这雨是突然下起来的大多出门的人都没带雨具在身上。现在又正值清明路上就有不少和潇席一样是出城去上坟扫墓的人。 潇席这一次会从上海回来祖籍六安扫墓却是有着一段缘故的。是源于一个女孩子。 这个女孩子叫梁茹苏是潇席一个中学同学梁金沫的堂妹金沫曾请潇席在放假时候帮忙给他这个堂妹补习功课辅导她考学。两人也是因此认识的。这个梁茹苏的家境远不及蓉欣她父亲工作了十多年还只是一个在文书股当职的小职员家住在一个普通的石库门巷堂房子里一家三口住在二楼一楼的房子出租了当然是为了贴补家用。潇席因为补习功课的缘故那段时间常会去她家里他自然不是势力的人。因为知道她的家境才更是愿意牺牲自己地很多空余时间去给她补习。不过他母亲秦太太那段时间却一直是紧张兮兮的。总是旁敲侧击的提醒他有些女孩子是不能去乱沾地沾上了就会甩不掉。茹苏很少打电话到他们家里。偶尔的一两次也会被秦太太横插一杠子挡掉。 茹苏自从遇到了潇席对于上大学地志向就更为坚持了。在她眼中她所爱的他就是高不可攀的。她渴望能有资格去爱他。 茹苏是个好姑娘温顺体贴。潇席一直都这么觉得。而她对他的那份心意隐约潇席也是知道的。不过潇席虽然对于他母亲地作为很有些反感父母的意见却多多少少还是会影响到他的选择。也许就是因为一开始就知道他父母是决不会答应的既然不可能有结果何苦去伤害她呢。毕竟他也并不是真有多么强烈的喜欢她。关系冷一冷他真的就会忘了她。 茹苏考学过程也并不顺利。她的堂兄梁金沫家里是经商的她认识那个南洋商人正是在叔叔梁家。这个南洋商人和梁家在生意上往来密切。一直在生意场上打拼家产累计了不少。却已经四十出头了。还没有成家。又因为他原本就是上海人也一直想回到上海来找一位上海太太。个人问题就耽搁到了现在。对于茹苏这人是一见钟情的。自从这人表露出想娶茹苏地意愿之后梁家人真是欣喜过望再也不肯放过这样一个乘龙快婿。 茹苏自杀的前一天潇席正巧在路上遇到了很久没见的梁金沫被金沫邀回家叙旧。两人在楼下客厅里谈天说地之时并不知道茹苏其实就在楼上金沫地母亲梁太太正在和她说着结婚筹备的一些事情。 一个佣人上楼来拿东西下去地时候被梁太太叫住了问她楼下来地是什么客人。佣人便说是一位秦先生少爷以前的同学。茹苏立即敏感地意识到是他。她的心再也安宁不下去了。梁太太听说是儿子的同学也就没下去待客继续坐下来和侄女叙闲话。茹苏凝着神也不做声似乎是在听着她婶婶那些话却是在聚精会神的听楼下他的声音。但根本是听不见的潇席说话声是柔和平稳的那种隔的远了点就听不真切了。倒是金沫嗓门响亮的很高谈阔论的语调。也只能偶尔从几声清朗的笑里听出那是他的笑声那却也是让她心旌摇曳的呀。 茹苏很快就站起来说要走了她婶婶再三留她在家里吃晚饭也不肯留。下了楼路过客室金沫一眼就瞧见了她。金沫也有些意外立即叫住了她。他不知道他堂妹茹苏也来了。金沫笑着道: “今天巧事情可都赶到一处了。” 潇席这时也站了起来望着她笑了笑。 茹苏却笑不出来心中百般滋味都抵不过那一种深深的惘然。 “潇席还不知道吧?茹苏就要结婚了。”金沫这时又在一旁道。金沫是当作一件喜事来宣布茹苏的脸上却看不出一点喜色。 “噢是吗?”潇席面带着微笑道“真是恭喜你了梁小姐。”他表露的如此大方得体也是为了向她表明自己的态度这也是出于为了她着想。因为他知道她喜欢他而那是不可能的。他希望她安心嫁人。 茹苏看着潇席带笑的脸心里却真真说不出来的难受。她勉强笑了一笑借口有事就走了。 不过茹苏并没有走远她就守候在从梁金沫家出来必定经过的一条马路上。 她在等人等潇席。她提前走就是为了能在他离开梁家时遇见他。其实她也并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与他单独接触的一次机会。或许他会和金沫两个人一道又出去又或许金沫会用家里的车送他走那样的话她也就不好叫住他了。但是她还是要等她很想能和他面对面说说话有很多很多未曾吐露过的心里话想要和他说再不说以后怕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天已经黑了路灯也亮起来了。她靠在一棵洋梧桐树背光的一面。静静的等着在初春寂寂地冷里。 这样等着他她的心一直扑通扑通不安定的跳动着。像一团跳跃不定地火焰。可是她浑身却冷得已经在直打哆嗦了。她用带着手套的两手捂着脸。深怕脸冻得灰扑扑地失掉了原有的红润的脸色那样就不好看了。 一股风把一张破纸片吹到了她的鞋面上她便动了动脚拨开了纸片。就在这时候。她的一低头间一辆黄包车忽然从她身旁径直跑了过去。她一惊跟着黄包车跑过去地方向转了一个身凝神望过去车里坐着的人不正是潇席吗?…… “秦大哥”她颤抖着声音叫了一声也许因为他的名字是太让她心颤的几个字她以为自己喊得很大。其实只是微弱的一缕才出口就被风吹散了。再张口时他已经走的很远了。那一刻。她的眼泪都止不住的涌了出来只觉得冷风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却喊不出声来。喉咙里像塞住了棉花。原来她已经气噎喉堵根本说不出话来。只剩下哽咽声声。和满面地泪痕了。 眼看着潇席坐着黄包车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很快便一转角完全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心也没有继续跳动地意义了。 这一向她的生命都是灰色地。考学不顺利家里人希望她嫁人嫁给一个浑身铜臭味粗俗不堪地男人。也唯有看见他她才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光亮。可是她和他似乎又注定了只是匆匆擦肩而过地两个人有缘无份…… 年轻的她却已经彻偿了一番生命柔柔软软的揉捏。…… 潇席刚才坐车过去的时候他也注意到了梧桐树下背光的影子里站着的那一个女孩子只是因为她站在黑影子看不清面相装束未多加留意。想想也是他又怎能料想到那个人正是一个多小时之前就已经从梁家走了的茹苏呢? 那一晚茹苏并没有回家去一个人茫茫然走在冷夜里想了很多。回想之前自己对于生活的那些天真可笑的憧憬现在才知道那竟是多么不切实际的想象。想起刚才在叔叔家里潇席祝福她时淡淡然的神情原来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有她丝毫都没有更显得她即可怜又可笑。又想到自己以后的生活要和那样一个自己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的人同床共枕的一起生活。她才十七岁日后那漫漫的几十年究竟要怎样煎熬过去…… 深夜冷寂一颗萧然无助的心慢慢的凋谢了。茹苏投黄浦江自杀了。只是她绝想不到自己的举动却在无形之间影响到了另一个人。 茹苏投江自杀并没有死被江里的一艘采砂船给救了起来不过却是一直昏迷不醒性命堪忧。事情过去了几天之后有一次秦太太在和几位太太在一起搓麻将时才无意间从其中一位太太口中听说了这件事情。 秦太太了解自己儿子的脾性一面害怕潇席知道之后会心软因此接受下这个姑娘;一面又担心梁家人会趁机缠上潇席借口都是因为他的缘故茹苏才会去自杀让潇席为此负责。当晚秦太太就和丈夫秦世梵商议下来决定瞒着潇席不告诉他这件事。当时又正值清明夫妻俩就又顺势决定让潇席回六安老家去祭祖上坟借此可以避开一阵子。 一天之后潇席就在父母的催促下登上了回祖籍六安的火车。只是没想到上了火车之后潇席也才意外的现向来任性妄为的蓉欣居然瞒着方承锦也跟着他偷偷的跑来了。 “席哥哥你快看!” 蓉欣忽然扯了扯身旁潇席的衣服急切的向他道。 “看什么?”潇席随口淡淡问道。 他却并不真抬头去看蓉欣一个小女孩家觉得新奇的什么东西。他正在绞拧着自己刚才用来挡雨的那件外衣上的雨水。 “看那个女孩子好奇怪的一个女孩。”蓉欣却还在他身旁兀自接着向他道“她也没打伞也不避雨浑身都淋透了别人都在跑着逃雨不过看她倒好像根本就不知道下雨了似的。……而且别人都是往城里进她却是要出城天都快黑了她一个女孩子家出城也不害怕呀。” 蓉欣一面说着一面深深的瞅着那个女孩单薄的背影。不知是为什么总觉得那女孩的背影看起来有那么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有一种说不清楚的熟悉。 潇席并没有注意到蓉欣此刻的神情他只是随口道: “大概她是住在城外什么地方也说不定。”拧干了衣服潇席把衣服拎起来抖抖顺随即去搭在了自己臂弯上掏出手帕来擦了擦湿手。这时不经意的一抬眼他才忽然注意到蓉欣脸上有着几分少有的凝重神色不由得微微的怔了一怔。 带着几分疑虑潇席随即便也循着蓉欣的目光转脸看了过去 他顺着蓉欣的视线望过过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街上有那么一个单薄的女孩身影在仓惶逃雨的人流中显得很是突兀的一个娇柔却定然自若的身影。只是这一眼望过去也莫名的感染到了几分凄然。让人不自觉的会想到那该是一个有故事的身影…… 方蓉欣所看见的这个年轻女孩子正是要出城去的林韵柳。只是现在的蓉欣还无从得知不久之后因为这个女孩她以后的人生路将生彻底的改变。 韵柳正要出城去离开六安之前她要最后一次去看看她的母亲。 二十三、错认,阴差阳错(一) 无情冷雨不止不休飘飘洒洒浇湿了这世间多少个温暖的身躯又让多少颗原已清冷的心更增添了几分凄寒。 路上随处可见仓皇逃雨的人突然下起的雨让很多人猝不及防。单薄的韵柳走在其中不时要被匆匆从身旁跑过的人撞上肩膀。她浑身也都已经湿透了不过她也只是抬起自己的一只宽大的袍袖子遮挡了在头上不让雨水迷蒙自己的视线依然加紧步子往城外去。 离开六安之前她要出城去看看母亲。 “咦?丁老板?”距离韵柳两步之外迎面走过来的一个身穿着古铜色绸衫的中年男人忽然略显意外的出口道。这人的目光正直直投向了韵柳身后正走过来的另一个撑着伞、行色匆匆的蓝绸长衫男人。 “你这是……”这说话人随即朝被他称呼为丁老板的蓝衫男人走近几步一面又略显迟疑的问他道“是要回去吗?”紧随着又带着几分疑惑的问道:“你不是来城里肖家喝喜酒的么?怎么这个时候就要回去了呀?” 那个蓝绸衫男人腆着个大肚子他站住了脚没有立即作声将脸微微一撇厚厚的眼皮随之往下一耷拉却是沉沉叹出了一口气道:“唉!别提了!活到这么大岁数头一遭遇上这种事。” “怎么?”另一人随即又迈前了一步“今天肖家的酒席办得不好?” 正从他们二人身旁经过的韵柳募然听见他们的谈话禁不住脚下步子微微一停顿一颗心也随之猝然一紧。(.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但是转念之间。她却是忽然加紧了步子。她不愿听见关于肖府的事。但是隐约也知道越是害怕。越是逃避越是因为自己放不下肖府。肖府里地那个人怕已经是紧紧和她的血肉都牵连在了一起……越是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她也越是恨自己。韵柳随即竭力将心一沉不多迟疑加快了脚下地步子 “新郎官都不见了还喝哪门子喜酒?” 冷冷雨中韵柳的身子猛然间就顿住了。她僵立在那里动也不动。还是听见了。隐约也知道还是因为心里真得太在乎在乎关于他地点滴。……她的心怕早就不属于她自己了管也管不住。……遮挡在头上的那只袖子不觉间已经放了下来雨水很快沾湿了她长长的睫毛。她怔怔的站在雨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不知为何忽然之间。耳边地冷冷雨声身旁仓惶的脚步声一切都变得渺茫的很。仿佛与自己隔了很远就连她自己。也仿佛是突然之间抽离开了…… 只有耳边还那般清晰的回响着身后那人粗着嗓门说的那一句话。还有那一声很有些败了兴致的低叹声都是那般的清晰。不容丝毫的遮掩一字一句真真切切在她的耳边…… 却说不上是该喜还是该悲?…… “哦?”那个中年男人也诧异地愣了一下没有能立即说出话来一对细条条的眼睛里却掩饰不住的露出了一丝笑影来同行是冤家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幸灾乐祸地欣喜怕是人之本性。(.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怎么会出了这种事?”顿了一下又接着问道: “今天的肖家娶亲地不是那位肖三少爷吗?他在这城里可是个出名人物多少人家都盼着把自己闺女嫁给他呢!这才听说终于定了要娶兴德隆刘掌柜地掌上明珠怎么会” “是呦!”被称作丁老板的人又低叹了一声道“肖家地这位三少爷那在方方面面可都是出类拔萃的可怎么总是要在女人身上栽跟头呢?”他转而压低了声音问对面那中年男人道: “他之前的一些事你也该听说过一些吧?”又道: “你说这会不会是各人的命数?”…… 命数?……韵柳的心莫名的像是被深深揪了一下滚烫的眼泪忽然止不住涌了上来掺合着雨水滚过她的面颊。被冷雨浸透的全身上下只有那么一抹热度透入心底是疼惜?还是无奈?……真的有些分不清楚。 带着一颗忽然茫然、空白的心韵柳从那两人身边慢慢走了过去。 身后那两人的说话声渐渐湮没在了一片冷冷雨声里 潇席和蓉欣从一家饭馆里走出来站在门口看了看外面的天天早就黑下去了雨势却还不见减弱。他们刚在这家店里随便对付了一顿晚饭。这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因为是下雨天这饭馆的生意冷清得很身后店堂里一个店伙计已经在抡着一把扫帚扫地了很有些催人走的意思了。 “老板这附近有卖雨具的店铺吗?”潇席扭过身去问向柜台后正记着账的饭馆老板。 “对面街上隔个七八家店面就有一家。”那老板只顾算着他的账眼皮都不抬一下只是把一颗圆脑袋稍稍那么一动用下巴模糊的指点出了一个方向来。 潇席隔着雾蒙蒙的大雨朝那个大致的方向望了望。 “蓉欣”他随即转向身旁的蓉欣对她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买两把雨伞很快就回来。”说着将要转身时却被蓉欣一把捞起了胳膊。 “不行我不要在这里等你”蓉欣却道“我们一块去。”说着就要和他一起出门却被潇席给仓促拉了回来。 “你体质弱平时就容易感冒烧现在外面下的太大了淋了雨你又该生病了。”潇席轻声劝着蓉欣道“现在是在外地不比在家。真要是生了病可就够你受得了。而且你要是病了等到回去了我怎么向方伯父交待呢。你也应该为我想想是不是?” 蓉欣听了这些话转而去望了望外面那下的简直让人睁不开眼的哗哗哗的大雨“那好吧。”她缓和下了语气转而却又道: “不过我要一把描花的油纸伞可别忘了。”她满脸很不称心的神气撅着小嘴赌气似的又说: “你要是买错了我就让你再给我跑一趟。” “好记住了。”潇席微笑着轻声重复着道“一把描花的油纸伞。” 潇席安抚下蓉欣随即冒着雨跑到了对面街上。雨地里他一家一家店面找着已经跑过了有八家店铺眼看着这条街就要走到头了却还没瞧见那饭馆老板所说的雨具店。潇席不由得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走错了方向也许是应该往另一个方向走过七八家店铺。 正待要转身走时前面一家布店和街角最末的那一家鞋店中间有一个并不宽敞的门面里忽然走出了一个女人来只见那女人面撑起一把油纸伞一面恨恨的嘀咕着: “这么贵趁着下雨就提价!这年头人都黑了心了!这伞要是不好用看我回头来找你!” 潇席猝然听见这女人的话不由得心中猛然一喜一望那店面却并没有挂属卖什么的匾额只是在门旁挂着一个不起眼的木牌子上写着“童叟无欺”的字样。等到走到门口一看里面却是姹紫嫣红撑开着的挂着的许多许多的油纸伞。 正是一家专卖雨具的店铺。 头顶上两盏灯笼在风中不住的摇曳着房檐下挂着的雨帘不停不断。 蓉欣站在饭馆门前不耐烦的向外张望着不时的朝着潇席离开的方向看一看却只是不见他回来。 !! 忽然静夜里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渐渐的像是朝这边过来了。 马蹄声声敲打在被雨水淋湿的石板路面上冷湿的声音在这清冷的雨夜里暗暗透着某种寒意。 二十四、错认,阴差阳错(二) 在这个一片簌簌雨声消亡了所有声息的冷夜里一阵忽然传来的急促的马蹄声不由得吸引住了正在翘盼着潇席回来的方蓉欣的所有的注意力。[.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蓉欣刚刚好奇的寻声转眼看过去蒙蒙雨雾中突见有一辆马车疾奔着过来了从饭馆门前那一条街道上疾驰而过马蹄之下水花四溅! 蓉欣现在待着的这家饭店正处在两条街道交叉口的位置饭店正门对着一条街道另有一道侧门对着另一条街道。她正好奇的张望着那辆匆匆跑过去的马车却见马车在跑到交叉路口时忽然急急停了下来赶车的马车夫左盼右顾似乎是迟疑着不知道该往哪条道上去。 不多时就见那马车夫忽然将身子往身后的车厢偏了偏似乎是坐在车厢里的人对他吩咐了些什么紧接着那车夫便毫不迟疑的挥起了马鞭驱动马就要径直往北面街道深处奔去 却就在这时另有一个人忽然从西面那条街道上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把那辆马车及时的给拦了下来。那人随即又急急忙忙的转到了马车车厢前对里面坐着的人说了句什么。 这时候不远处的蓉欣就不由得开始好奇了起来很想知道那马车里究竟坐着的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她好奇的张望着。不过蓉欣的疑惑很快就解开了。 那辆马车不知为何就此停驻不前了随即就见车前的油布帘子忽然一掀从车里下来的却是一个女人。 这女人正是今天肖希源要迎娶的新娘刘贞淑。 她那一身红艳的新娘衣裙在暗淡地夜色下却成了浓郁的暗红色。衬着一张没有血色的阴冷面孔。(.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外面还在落着雨车里随即又下来了一个送嫁地喜娘装扮的妇人给刘贞淑撑起一把伞。挡着雨水。刘贞淑却不由分说一把去推开了那个为她撑着伞地喜娘。那妇人猝不及防。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到湿漉漉的雨地上去。 刘贞淑依然硬石一样冷冷的站在雨里任潇潇冷雨簌簌打湿她大红的衣服、乌黑的头。冰凉地雨水蜿蜒流过她苍白的脸庞却冷不及她那一双眼眸里寒凉的目光。 她阴凉的目光忽然一转。径直看向了西面那条街道深处眼眸中也随之闪过一道狠决的寒光口中冷冷的道: “我就要让他看看因为他我遭了多大的罪!” 冷冷话音才落这一行人已经冒着雨快步朝西街去了。 蓉欣眼看着那分明是个新娘装扮的女人也不顾正下着雨带着几个人转入了西面那条街她心里真是好奇的不行当下就不禁想要跟过去看了究竟。又何妨。而且谁让潇席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等他等这么久。如果看见她不在这里了。他一定会着急地就是要让他也急一急。才公平! 只是。今晚这雨下得实在是太大了蓉欣跟着他们的去向跑了一段子路。就禁不住被雨打的又湿又冷不得不转脚跑到了街边上一家已经关门歇业地店铺房檐下去避雨。 蓉欣一面擦着自己身上的雨水一面撅着嘴、皱着眉低脸去瞅了瞅自己脚上那一双已经踩湿了地白皮鞋心里暗暗地很是有些后悔自己没听潇席的话眼看自己脚上这一双心爱地皮鞋是毁了。 “三少爷”忽然一片潇潇雨声里传来了的一个女人凄凄楚楚的说话声音“跟我回去。[.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你忘了今天是我们成亲的日子吗?” 这女人的声音听来真真切切应该就在不远处。蓉欣先是微微一怔立即反应过来可能正是刚才那新娘子。刚才那一点悔意立即就被强烈的好奇心再次淹没了完全被她抛在了脑后随即她便寻着那声音的来处小心翼翼探过湿地又往前走了几步。 避在一根廊柱后面蓉欣探头一看飘飘洒洒的夜雨中方才那一个一身新娘装扮的女人登时没入了她的视线里。 “跟我回去。”这时又听那女人满腹哀怨的说道“我在等你所有人都在等你。三少爷。” 蓉欣这时候不禁就在心里暗自嘀咕起来刚才这个新娘子还凶巴巴的一副母夜叉的模样这会儿倒已经轻声柔语俨然变成了一个凄凄楚楚的可怜女人了。女人果真天生是戏子?她满心疑惑的看着刘贞淑慢慢的不由得就转过了眼去顺着刘贞淑正注视着的那个方向好奇的张望了过去 潇潇夜雨不止不休浓浓夜色暗淡依稀可辨距离刘贞淑几步之外的前方还站着一个男人的身影。那人并不转身也不做声依然是拖着湿漉漉的身子迈开步子径直就要往前走去。 “你究竟要置我于何地?”刘贞淑不由得紧跟着也往前迈进几步一面又道声音里已经难以掩饰的多出了几分气势: “你不能就这样抛下我不管不问。” 那男人听见这一句质问终于身子一顿停了下来却依然是一个冷漠的背影。 “现在结束还不算太晚。”随即就听那人开了口声音却是异常的淡漠。这人正是肖希源对于他来说现在心里只记挂着一件事就是要把韵柳找回来。 刘贞淑听见这一句她不由得深深怔了一怔。 “你是什么意思?”返过神来她的嘴唇都抑制不住的微微起了抖来。 “我不可能娶你。”希源紧随着定声道“你我之间就到此为止。” “不可能娶我?到此为止?”刘贞淑诧异的声音已经再也无法掩饰的阴凉了下去。 “我答应娶你全是因为她。”希源冷硬的声音忽然低下去了几许却莫名的多出了一丝苍凉一丝难以掩饰的凄伤“如今她已经走了我也不会再娶你了。”稍顿了一下他又低声道: “这一辈子我只要她一个。”此刻他低沉的嗓音更像是在跟自己的心说话“只要她一个……” 不远处目睹着这一幕的蓉欣此刻听见希源这席话她这个小女孩的那颗天真烂漫的女儿心不知怎么就感到了某种言之不清的触动似乎是感染到了她之前从未感受过的某种深刻的东西。不自禁的她再一次朝冷雨中那个男人的身影看了过去深深的目光。 冷冷雨中他身上的青布长衫都已经被雨水浇湿了傲然背影却依然像是冷石一般坚毅、冷硬。 “肖希源……”刘贞淑冷冷的声音明显在颤抖她那被雨水打湿的苍白的面颊已经更没有了一丝血色。冷雨簌簌打在身上她的身体里却像是有一团火在烈烈烧着她真是恨不能把眼前这个男人千刀万剐! “你说不娶就不娶吗?”忽然就听她咬牙切齿的寒声道“这门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肖家的三少奶奶我是做定了!” “我知道我欠你的。”希源静默了一会儿声音沉定的道“等我把她找回来你要我怎样偿还你我都决无二话。” 刘贞淑听见这句话却是忽然冷冷的干笑了几声。 “你只想着要去找她。……”她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冷声道死死盯着希源的眼睛里寒凉的像是结了冰。 “好啊!”忽然她的声音猛然阴冷了下去脸上却随之露出了一丝笑影阴凉的笑影。 “那我就把你的腿给打断”她阴冷冷的低声缓缓的说道“看你还怎么去找她回来?!” 她这里话音刚落那边原本避在不远处的几个刘府下人已经纷纷聚拢了过来。刘贞淑冷冷的目光朝他们一扫那几个人立即会意抡起早就备好的棍子急步奔到了希源身后不多迟疑照准他的双腿一阵乱棍就猛打了下去 不远处的蓉欣这时候吓的几乎叫出声来不由得猝然拿起两手去紧紧的捂住了自己嘴巴一面紧紧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耳边只听见那一声一声棍子落下去的踏踏实实的声音也像是敲在了蓉欣的身上每一下蓉欣的心都禁不住跟着颤抖一下。不过良久她却都没听见那个年轻男人出一声不由得隐隐有些担心起来。 蓉欣忍不住微微的把眼睛睁开了那么一点随即没入她眼中的那一幕却是让她稚嫩的女儿心禁不住都深深的颤动了一下 潇潇夜雨中希源一手撑地已经单膝跪倒在了地上额上青筋暴起嘴角微微抽搐着紧紧绷着的神情显然是在竭力忍受剧烈的疼痛。 当看见他的袍襟和裤腿上都是大片的血迹蓉欣不由得转过眼去狠狠的瞪了一眼刘贞淑忍不住在心里恨恨的咕哝了一句: “好狠毒的新娘子呀谁要是娶了你还真是不如被打断腿呢!” 此刻她还只是个看戏的。 不过她还没能预料到不知不觉间她其实已经是身在了戏中。 二十五、错认,阴差阳错(三) 刘贞淑并没有走一个喜娘给她撑着一把伞她就站在一边嘴角带着一抹狞笑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好了。”却听她忽然朝那几个打手轻轻喝斥了一句道“你们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 “三少爷你这又是何苦呢?”转而她又放轻了声音反问向希源一面朝他走近了几步道“为了那样一个女人你值得吗?” 款款走到了希源的身旁刘贞淑站定了下来下巴依然是那样高高的抬着只是略低垂下了目光去看了看此刻希源紧紧绷着的脊背那是一种透着几分快慰的平静的目光。 “跟我回去一切都还来得及。”眼中掠过一丝阴凉的笑影她放柔了声音缓缓的道“我答应以后绝不会跟你计较今天的事就当一切都没有生过。你依然做你的肖家三少爷我做你的三少奶奶这样不是很好吗?” 希源并不作声。他低着脸竭力支撑着自己疼痛不堪的身体雨水顺着他紧闭的嘴角滴落原本坚毅的面容因为此刻竭力的克制着身体的伤痛而更显得一派冷硬。 “现在”良久他才开口声音异常冷定不显一丝的软弱与分毫的妥协“我和你可以了结了。” 此话一出只见一旁的刘贞淑神情募然一凝随即就见她秀眉尖尖一蹙刚刚稍稍显出称心之色的脸霎时又阴沉了下去她哆嗦着嘴冷冷看着眼前的希源。心里咬牙切齿的暗道: “肖希源我真是恨不能把你千刀万剐!” 却就在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急匆匆的脚步声。踩着飞溅地雨水越来越近了。那人径直跑了过来附耳在刘贞淑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这人正是刘府的一个底下人。他是跑来告诉刘贞淑他们刚刚在北门口现了林韵柳的下落。 刘贞淑听了之后她地脸奇异的平静了下去。默不作声地转过脸去定定看向肖希源她的眼中闪过了一道阴森森的寒光。… “好吧”静默了一会儿。她忽然道:“那我就成全你。” 说着她稍稍停顿了一下背过了身去方又接着定声道: “我的家人在东门那里看见了林四小姐。你去找她吧。” 说完刘贞淑一边的嘴角微微上扯了一下无声地森森的一笑眼睛里更是一种钝钝的狠辣。……对于这一种自私自利的人其实他们真正爱是根本就是自己。对于这类人稍不如愿。就觉得是别人欠了他们的。而蛮横的报复往往才能让他们填平心理阴深的沟壑同时也能给他们带来一种异样的快感。 但是希源听见刘贞淑的话。心中却是深深一震他低垂地脸忽然一抬。冷雨依然潇潇下落。然而身体里却有一股暖流从心底里升起。慢慢流贯他的全身温暖着此刻他忍受着伤痛的冰冷身躯。 这时候希源忽然听到关于韵柳现在地下落那强烈的欣喜已经让他完全忽视了刘贞淑有可能根本就是在骗他是有意想要报复他。为只为现在地他真地是太迫切的想要见到她想要找回她到自己地身边。[.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恐怕再聪明的人在这种时候也很难再保持原本的理智除非他的情真的还不够浓烈。 他忽然直直站了起来却立即感到一条腿使不上力稍一加用力立即疼痛难耐。希源拿手去轻轻摸了一下这条腿心里明白自己这条腿怕是断了。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忍住剧痛拖着这条伤腿不多迟疑转过身去就往东门方向走去。在他走过之处雨水混着血水。 当希源转身往这边走来躲在暗处的蓉欣听着他一步一步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了。……方才黯淡的夜色里他一直是背对着她只听见他的说话声一直都不曾见过他的面貌。这时候蓉欣不自禁的就屏住了呼吸说不清为什么很是想看看这个男人到底长的是个什么样。 虽是拖着一条伤腿走得很是艰难不过希源的步子却并不迟缓很快他就走了过来。这样听着他一步步靠近了蓉欣的心莫名的忽然一阵突突突的乱跳起来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按着自己的胸口暗自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定了一下心神随即从廊柱后探出了头去而这时几步之外的街道上他也正恰巧从她的视线里走过 他浑身都湿透了被雨水打湿的脸上正有雨痕蜿蜒流过……微明的夜色下从蓉欣的眼前清晰的一掠而过的竟会是那样一张俊逸不凡的容貌更是那般深刻的掠过了她的心间幽幽的激荡开了她的心潮见惯了大城市里那种谦和温雅的绅士派男人像这样英气逼人的男人她再也没有遇见过雨水虽然已经打湿了他的全身但是不知怎么反倒更为他增添了几分坚毅。 蓉欣的心莫名的怦然一跳。 刘贞淑站在原处冷冷看着希源渐渐走远了。转而她的嘴角忽然却又露出了一抹惬意的狞笑随即就见她忽然微微一抬手招了一个底下人到她身边去。 “派个人去告诉林府的大少爷”她沉声吩咐那底下人道“就说他的妹子林韵柳已经从肖府里出来了现在就在北门要想接她回去的话让他趁早了。” 那人随即应了一声刚一转身要走 “等等”却听刘贞淑忽然又叫住了他她的脸上掠过一抹阴沉“要是林家人问你是哪个府里来报信的你” “小姐放心我自然不会说出是刘府。”报信人不多迟疑立即机敏的答道。 刘贞淑沉沉点了一下头那人随即急匆匆转身往林府的方向奔去了。 这时的刘贞淑又转过眼去她最后一次目光深邃的看了看希源的背影阴冷的眼中闪烁着的是报复的快感。收回目光她一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北门的方向。 等刘贞淑一行人都走了之后蓉欣朝希源远去的方向望了望不知怎么她有些放心不下他。这还是第一次一个人让她这样的挂心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 剩下了蓉欣一个人呆在那里她想起来这时候潇席怕也该回来了。她转脸去皱着眉头瞅了瞅外面下个没休没止的冷雨不知怎么的心情忽然不好起来。当她提起自己长长的花洋纱裙子往饭馆的方向奔去的时候她的眉头一直都是皱着的。 这样一路往回跑去不知怎么了控制不住的蓉欣的心里却还在记挂着刚才那个男人偏离开他去的方向越来越远她的心也莫名的越来越惴惴不宁起来。在跑到一个街边房檐下的时候蓉欣终还是迟疑的停住了脚。 怔怔站在那里稍稍犹豫了一会儿忽然她一转身却是紧随着希源远去的方向跟去了。 走进好不容易找到的那家雨具店满眼姹紫嫣红撑开着的挂着的都是油纸伞。潇席却也不敢再多有耽搁顺手拿了两把看着还算顺眼的油纸伞。一把是一色的淡粉一把是一色的葱绿。 付了钱已经出来了潇席撑起了那把葱绿色的另一把拿在手里正迈开步子匆匆往饭馆的方向走去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手中那一把一色淡粉色的油纸伞上随之心中猛然一个念动他忽然才想起来蓉欣叮嘱过他她要的是那种描花的。 想起蓉欣的大小姐脾气潇席暗暗一声轻叹只得又转身回去换过。 谁知道那个伞店老板却说东说西老大不高兴让他换过。潇席也明白意思还不就是想让他再加钱。潇席也不多言重新又添了钱拿起重新换过的描花油纸伞就往饭店回奔过去了唯恐蓉欣等得久了怕又是要大小姐脾气了。 二十六、错认,阴差阳错(四) 潇席往回去的时候远远就看见饭馆的店伙计正在上门板准备打烊关门了。左右环顾却只是不见了蓉欣的身影。 等当潇席跑到饭馆门前的时候排门早已经上齐了店伙计刚从里面把门拴上潇席不得不砰砰砰的一阵拍门心里已经预感很不好了店都关门了说明蓉欣怕是已经不在这里了。 “太晚了”那店伙计懒洋洋的把门一开一面道“做菜的大师傅都已经回去了吃饭找别家吧。” “不”潇席仓促一摇头紧接着就径直急切的问道“我是想请问一下晚上和我一起在这吃饭的那位小姐呢?她刚才应该一直是在这里等我。” 伙计这时才定睛朝潇席看了一眼恍然道“哦是你呀。”略一顿才回道“那位小姐早就没看见了大概是上什么地方去找你了吧。” 听见这伙计的话潇席的心陡然一沉他的嘴边怔怔的重复着“早就走了?” 砰!的一声店伙计已经又把门给关上了。 潇席木然的转过身去面对着外面那不停不断的潇潇夜雨他的心里喃喃在问: “现在还下着雨她一个人会跑到哪里去呢?” 韵柳全身都在抖脚上的绣花鞋上都是泥泞。她刚从城外母亲的坟地上回来。 晚上去过母亲的坟上她才现母亲的坟竟然已经被人修葺过了还立了碑而且是以她的女儿名义立地碑文。她知道林家的人是决不会这么好心的。也只有一个人为默默地去为她做这一切。这世上除了他再也没有别人能给她这样贴心的温暖。当下午在路上偶然间听说他从婚宴上失踪地消息之后。她离开的心就再也无法坚定下去。她不知道他的逃婚是不是因为在找她。也许他还是在乎她的。只是他从没有说出来。 也许是因为这冷雨也许是因为这清冷的寒夜也许是身在母亲冷寂地坟前她忽然非常渴望能拥有那一份相依相伴的暖意。就像那一晚也是在这荒凉的坟地。那雪花纷飞中的暖意…… 人生短短几十年一晃就过去了也许一生就只会有这么一次刻骨铭心的爱了错过了就真的再也没有了。她要回去找他她不能就这样走了不去问清楚他心里的真实想法她知道自己一定会后悔。……她不能让自己和母亲一样一辈子都带有一份遗憾、一份缺失就是死了之后。灵魂也是缺失的灵魂毕竟 短短几十载人世路。能够承受得起多少遗憾呢? 她并不是生来就有一颗满腹仇恨的冷漠心并不是不渴望暖意。…手机小说站如果。这世上还有可以让她信赖地男人。还有一份可以让她信赖的爱她愿意放下所有的仇恨。 拖着冷湿地身体。正吃力的往回走一辆马车忽然径直朝北门这里驶来了慢慢停在了马路中央正堵住了韵柳地前路。 韵柳不由得站住了脚她已经预感到这辆马车可能正是冲着自己来地。是祸躲不掉瞬息之间她已经沉定下自己的心神这一路走来她已经遇到了太多别人一辈子都不会遇到地劫难她的心已经足够坚强无论遇到什么她都知道坚持活下去最重要。 然而当那辆马车的帘子一掀走下车来的却竟是一个女人韵柳还是略显意外随即不禁凝神看了过去。当借着微明的夜色看清了那女人的容貌韵柳的心却禁不住深深的一颤尤其是她那一身殷红的新娘装束竟是那般的刺目!原来竟是他要娶的那个女人刘贞淑。 隔着冷冷雨幕两个女人默默相对。 “知道他在找你吗?” 刘贞淑先打破静默开口道。她把高高昂着的脸微微侧偏开了一点撇开了注视在韵柳脸上的目光。 韵柳略低垂下了脸她默不作声此时心里却难以抑制的一缕幽叹:此刻当她面对着这个女人她的心才又醒悟过来再次清醒的意识到她和希源之间将要面对的会是怎样一幅千疮百孔的现实他们之间真的还面临着太多太多的阻碍。……然而刘贞淑的这一问是不是在告诉她原来那一切都是真的他并没有和这个女人结婚为了找她。……韵柳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此刻悠悠有了一缕暖意在护着她已被冷雨打湿的冰冷身躯。她的心又是暖的了。至少还有希源有他和她共对其他的真的不必去怕。 刘贞淑眼角里冷冷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韵柳。 “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找你回去吗?”她忽然紧接着问道。 韵柳不禁微微怔了一怔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韵柳不敢让自己胡乱猜想下去只是带着几分疑虑抬眼朝刘贞淑看去。紧随着就听她又道: “我想你也不会知道”刘贞淑道“你还太过天真。”她稍停了一下转眼去深深看了一眼韵柳不知为何她冷冷的眼神里竟透着几分得意。韵柳的心忽然莫名的感到了一丝寒凉似乎是预感到了什么…… “那就让我来把他跟我说的话再给你说一遍。”刘贞淑又撇开了落在韵柳脸上的目光随即她缓缓的开口说道: “他告诉我我其实就是他的筹码是迫使他父母能接纳你留在肖府给他做妾的筹码。” 韵柳的心猝然一紧浑身上下忽然之间冷得厉害。 刘贞淑却是淡淡然的接着说下去: “而你嘛”才开口刘贞淑却是忽然轻轻的笑了一声笑声里有几分快慰。又有几分嘲弄她转脸过来直直的逼视着韵柳。接着道: “你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他地战利品。从仇家林府里设计得来的战利品。他还告诉我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把你这个战利品再拱手让回去。” 韵柳怔怔的站在那里胸口猛然一阵窒息忽然间眩晕不止地眼前猛地黑了一下。身子也不自主的晃了一晃。冷雨一滴一滴打在身上竟像是一颗一颗钉子扎进肉里疼得厉害浑身上下哪里都在疼。……原来这才是他真实地想法。……忽然间很想哭眼泪却偏偏像是结了冰怎么也哭不出来那剧烈的疼痛宣泄不出来心口更是堵得几欲窒息。 这时。却听刘贞淑忽然冷笑了一声又淡淡然的道: “男人就是这样没心没肝有也是铁石做的。”说着。她假意轻叹了一声道。“好在。我要的就是一个肖家三少奶奶、肖家未来女主人地名分。男人是靠不住名分才是女人该实实在在抓在手里的。” “而这个三少***名分。已经十拿九稳是我的了”她带着得意的娇柔声音接着说道“即使今天生了你这么一件小小的意外我和他没能如期完婚不过还有明天后天……我不着急你也别着急等到你也入了我们肖家的门给他做了妾你是他的也就是我这个正太太的。”她稍一停顿忽然加重了语气接着一字一顿地冷冷道: “他欠我的我都可以从你的身上统统拿回来。” 刘贞淑冷眼看着木然站在雨里地韵柳此刻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心里说不出地快慰。约摸着林呆子快要带人过来了她也不再多耽搁下去该说地她都说了她非常清楚这些话的分量足以在这个姓林地女人心里扎下一颗钉子。……这个狐狸精越是痛不欲生她越是解恨!现在就是等着林家人来把这个狐狸精重新给抓回去!……想到这些刘贞淑不自禁的嘴角露出一抹阴凉凉的笑影来她随即转身往马车走去。一个喜娘从车里面拿出一个脚踏子来放在了刘贞淑的脚面前。 刘贞淑一只脚先踏了上去将要去登上马车前她忽然又扭过了身去目光冷冷的朝韵柳直直看了过去心里暗暗念道: “不让我称心你们也休想如意!我倒要看看你们还怎么成双入对。下辈子都休想!” 这个初春寒凉的雨夜里外面很少能看见人潇席想要找个人问问都找不到。正在他焦灼不堪的时候忽然他看见有一辆马车匆匆从夜色深处驶过来了马车后面还跟着不少几个人。 正当他跨近几步准备拦车问路那马车却毫不停顿的从他身旁疾奔而过溅起多高的水花根本不由他去拦。潇席只得又转而去求助马车后面跟着的那几个人。 “请问一下”他想叫住一个人问问谁知他的话刚出口就被其中有一人忽然给粗鲁的打断了: “不知道!别挡路!”那人一声粗喝一面还不由分说的一把将潇席往旁边一推。潇席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其他的几个人也丝毫对他不予理会。 潇席只得退到路边眼望着那一帮人匆匆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黑沉沉的夜色里。他心想这些人怕也是有什么急事要办对于刚才那人的粗鲁举动也没有去太放在心上。不过一想到现在还没找到蓉欣的下落他的一颗心也真真已经是焦灼不堪了。 忽然间潇席心中却是一个念动心想:兴许蓉欣只是想跟他开个玩笑故意躲开了一会儿想让他着急现在说不定就在那间饭馆门前等着他呢。以她那种任性妄为的孩子脾气完全是做得出来的。这样一想潇席随即便掉转过身加快步子往饭馆的方向走去。 潇席急于证实自己的猜测走的飞快。刚走过一段子路穿过一个交叉路口的时候他匆匆的步子却是募然一顿方才余光里似乎是注意到北面那条空荡荡的街道上像是有一个人的身影。他的心不由得一震下意识里就想会不会是蓉欣?身随心动他的脚下随即已经倒退几步重新走回到刚才那街口并且很快的转过了身去 黯淡的夜色下夜雨纷纷就在他刚转眼看过去几乎就在同时那条寂荡荡的街道上竟有一个人忽然软软倒了下去像是昏了过去。 潇席恰巧将这一幕收入眼中他的心也随之募然一紧由不得多想他已经快步奔了过去。越来越近了看得出来地上瘫倒着的的确是一个女孩子他的神经不由得绷得更紧了。 奔到跟前弯身下去潇席从冷湿的地面上托起那个冰冷的娇柔身子扳过她的脸借着街边住户门前挂着的灯笼暗淡的灯光他定睛一看 “蓉欣……” 潇席忽然冲口而出低唤了一声他的声音却都控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二十七、错认,阴差阳错(五) “蓉欣……” 潇席看着怀里昏迷不醒的蓉欣苍白如纸的脸托着她又冰又湿的身子心疼得真真不能自已。(.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蓉欣从小到大养尊处优平日里一点伤风感冒都要叫苦哪里遭过这份罪。潇席又是心疼又是暗暗责怪自己没有把蓉欣照顾好。 只是他绝不会想到其实眼前这个昏迷不醒的女孩子根本就不是方蓉欣而是另一个和她长相极为相似的女孩林韵柳。虽然她身上穿的是中式的绣服并不是蓉欣那一身洋装裙子。 其实这世上大多男人对于女人身穿的衣服向来只会有一个笼统的印象却不像女人对一件衣服会关注到细枝末节。……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也只会想到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在蓉欣身上一定是生了他难以想象的事情。 而绝不会去想因为衣服换了蓉欣就不再是蓉欣了而是自己刚巧遇上了另一个相貌和蓉欣极为相似的陌生女孩子。设身处地的去设想一下现实生活里一般人的神经的确似乎还不会敏感到那种程度。……更何况现在怀里的她昏迷不醒他也只有焦灼的心了那还有心思去想那么许多。 潇希出于职业的本能反应他当即就去探了一下她的鼻息却是细弱如游丝。又冰又湿的身上更是感觉不到一丝暖度的存在。他把她从冷湿的雨地上抱到了自己身上紧紧贴着自己的身体借以给她温暖。 潇席随即便抬起脸焦灼的四处看了看这里人生地不熟。又是深夜了要到哪里去找医生呢? 潇希把昏迷的韵柳整个从地上捧了起来抱着她一面快步地沿街往前走。一面留意着街边能不能找到一家诊所。可是这样一路走一路找。别说找到诊所就是连个问路的人都没能遇到。 渐渐的忽然觉她身上越来越滚烫地厉害潇席的心不禁又是一沉立即意识到她怕是高烧了。这时候地潇席更只有越加焦灼的厉害。眼见着自己这样子一家家找下去也不是办法。耽误了她的病情可就危险了。要是再遇不上个能问路的人也只有冒昧的去叫沿街住户地门求助一下了。 潇席刚刚打定下注意正要转脚去拍一户人家的门却就在这时一片簌簌雨声里忽然远远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潇席不由得一震寻声转脸望去。没过一会儿就见竟然有一帮人从暗淡夜色中径直朝这边哄来了。 正是林府的大少爷、林韵柳的大哥林鸿侯。得到刘贞淑送去的消息带着一伙人来北门这里抓林韵柳回去的潇席自然不知道这些人的来意。反而感到高兴。终于遇到人能问一问哪里能够找到大夫了。 “妈……”潇席正抱着韵柳快步往林呆子那群人走去怀里的韵柳忽然喃喃说起了胡话。“妈……别丢下我一个人……别丢下我……” 潇席低脸去看了看怀里地韵柳禁不住心头一酸他把她又往自己身上紧搂了搂一面轻轻的安慰她道: “蓉欣别怕我在这儿我们回家回家去。蓉欣你一定要坚持住我这就带你看医生。一定要坚持住蓉欣我们还要回上海去。坚持住你会没事的都会好起来地蓉欣。……” 林呆子一到北门这里就吆五喝六的命令手下人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一定要找到林韵柳。而韵柳其实这时候就被潇席抱在怀里只是她地脸埋在了他身上根本看不见她地容貌。 林呆子四下里搜索的目光也只是从她身上那么一掠而过并不曾料想到自己眼皮子底下这个被人抱在怀里病怏怏地女孩子其实就是他要找的四妹子。只因为这林呆子耳朵灵光得很真真的听见潇席一口一个蓉欣的叫着怀里抱着的那个女孩子哪里会想到其实那个年轻人怀里抱着的正是他要找到并要抓回去的林韵柳呢。……也许是冥冥之中韵柳的母亲姚淑嫒在保护着自己可怜的女儿吧。 “请问一下”潇席抱着韵柳径直朝林呆子走了过去一面已经急切的向他借问道“附近哪里能找到大夫?” “大少爷”就在这时林呆子带来的人中有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物忽然贼头贼脑的快步走近了来朝林呆子摇了摇头道“没找到。” “没找到?”林呆子两只眼睛一瞪满是横肉的脸登时不止可憎更又添出来了几分可怖。只见他随即伸长了自己那个粗脖子四下里把这条街灼灼的扫视了一遍。 的确除了自己带来的这帮人还有眼前这年轻人和他怀里抱着的那个病丫头哪里还有别人呢?……有怕也只有他看不见的鬼影子了。 “哪个混蛋吃了豹子胆敢耍老子?”林呆子气哼哼的骂道。他还以为那个送信的给的是假消息。 怀里的韵柳身上滚烫的越来越厉害了潇席也顾不上多去考虑眼前这帮人究竟大晚上来这里是找什么的带着韵柳快走到林呆子面前又一次急切的问道: “请问哪里能找到大夫我妹妹现在正病得厉害。” 林呆子因为大下雨的兴冲冲跑了出来却连林韵柳的影子都没看到大晚上白倒腾了一场正在火头上。 “不知道!” 他恨恨的丢下一句随即就带着那帮人又气烘烘的扬长而去了。 距离东门越来越近了希源拖着伤腿强忍着剧烈的疼痛走在雨地里步子却决不愿放慢丝毫只怕自己去得晚了。会错过了她。……他的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水珠子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在剧烈地疼痛之下不断冒出来的冷汗珠子。只有那一个强烈的念头在支撑着他。他不断在心里默默念着一句: “韵柳。等着我绝对不要走。不要走。” 他已经错过一次再也不能错过了再也不能。他无法想象错失她之后那泛滥地思念与浓稠寂寞的难堪煎熬。 蓉欣一直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面不敢去靠近他。却也不忍离开。一路跟来眼看着他因为腿不方便重重摔倒了好几次。每一次她真的都很难忍心再看下去几乎就要过去扶他的时候他却都是自己很快就重新站了起来不多迟疑又继续往前去。 对于这个情事懵懂的天真女孩今晚跟着这个男人走过的这并不算很长地一段子路却是她在自己一十六年的人生历程里走过的最为艰难的一段子路。她稚嫩的女儿心在深受着从未有过的触动。……隐隐间似有什么在滋生在蔓延。在她的心间深刻下去再不能轻易消逝…… 眼见着东门就在眼前了。却始终都没有看见韵柳熟悉的身影。希源期盼的心渐渐灰凉了下去。 “韵柳你在吗?你在吗?” 他站在那静默地矗立在飘飘洒洒冷冷雨雾之中的城门之下。焦灼的环顾四周急切地询问声却已经抑制不住的微微有一丝丝地颤抖“你在吗?……你在吗?” 然而任他如何嘶声叫喊却也只有一片潇潇雨声静默地回应着他。…… 希源并不知道韵柳其实根本就不在这里刘贞淑告诉他的那些话根本就是有意地在欺骗他故意要把他引到这个根本就没有林韵柳的地方来。但是无论怎样一切都已经为时太晚了命运的轮盘已经开始缓缓转动了…… 得知她的下落之后那强烈的欣喜与现在所经受的这可怕的失落巨大的落差给希源的身心带来的只能是再难承受的一阵激烈的冲击。自持力一旦失去伤腿上积攒下来的剧烈伤痛在这一刻也统统哄拥袭来了。……希源的身子忽然重重一晃噗嗵!一声他终于重重跪倒在了冷硬的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蓉欣避在一个角落里默默的注视着希源。她看着他许久只是一动不动跪在雨地里像一尊冷硬的石像一般任风雨摧残再不显露出丝毫的生息来。 她不由得越来越为他担心起来他已经受了伤这样在雨里淋下去即使不生病延误了治伤也非同小可。……她还没能意识到生命里第一次她学会了去关心别人;而冥冥之中似乎也已经就此决定下她第一次学会关心的这个男人将会在她之后的人生篇章中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这已经是后话了。 蓉欣这样偷偷望着他既担心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又不敢去靠近他;想要干脆离开却又像是被牵住了心再也无法安心走得开。这样不知过去了多久终于她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该去劝他一句让他赶快去治伤。主意打定蓉欣慢慢的从角落里走了出来慢慢的朝跪在雨地里的希源靠了过去。 潇潇夜雨中蓉欣一步一步朝希源走去而每迈出一步离他越近一步她的心也越是控制不住的颤动的利害。她不自禁的放轻放慢了步子终于悄然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可是等到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距离他如此之近的时候她却莫名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似乎是在他的面前无论说什么都是太过苍白的语言。就这样她只是那般僵僵的站在他面前。 雨水很快将她淋的透湿雨水沿着她白色裙子的裙裾串串滴落。 这样不知过去了多久募然间希源忽然睁开了他久久紧闭着的眼睛隐约他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 当蓉欣那被雨水打湿的白色裙摆出现在他乍一睁开的眼中他的心都无法控制的深深一颤是她吗?会是她吗?……他带着一颗颤抖的心略显迟缓的抬起自己的脸目光缓缓朝面前女孩的脸看了过去 雨水正点点滴滴打湿她的脸那是一张深深铭刻在他心间的面容一张娇若芙蓉的面容 希源忽然挣扎着从雨地里站了起来他怔怔的看着面前她的脸迟疑的不敢伸手去触碰她丝毫似乎是害怕面前的只是自己的幻象。 在他灼热的注视下蓉欣忽然莫名的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沉溺……她只是一声不吭怔怔的站在他面前深深的凝望着他。 雨还在下飘飘洒洒…… “啊……”蓉欣的嘴边忽然抑制不住的一声低叫然而声音才刚出口她觉自己已然坠入了一个紧实的怀抱里。那阵阵难以遏制的漏*点从他有力的臂膀直直波及到蓉欣的身体里去。希源紧紧的抱住了她“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在他的紧拥下蓉欣的心久久悸动不已分不清自己身上究竟是冷还是热更不知道为什么她并没有去推开他。 希源紧紧的抱着被他误认为是林韵柳的方蓉欣丝毫不肯放松。蓉欣只感觉到他有力的双臂还在不断的紧勒下去仿佛是怕稍有放松她就会消失不见耳边他难掩激动的声音真真切切更是深深的激荡着她娇柔的女儿心“在这个世上除了你我再别无他求。这是我一直想对你说的你听见了吗?听见了吗?……” 清晨有风轻轻吹起窗帘将一缕一缕的轻风送入房间里。 韵柳悠悠醒了过来昨晚喝下去的酒精还在起着作用头依然痛得厉害。 她慢慢坐了起来移过腿面对着窗外坐在床边任轻柔飞起的淡紫色织花窗帘不时的轻拂过她娇柔的身子。 昨晚她梦见他了希源 一滴眼泪忽然悄然从她的眼里滑落脸庞。 脸上的泪痕被风一吹冰凉的…… (这里很想借用一句歌词来作为这一章的结语) “本应属于你的心它依然糊紧我胸口。……” 二十八、红颜娇媚能几春?江湖叱咤到几时?(一) 镜子里照出的她画着浓艳的舞台妆容更勾勒出那一份粉白黛绿的倾城姿色。[.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只是美人的眼中却只有一片疲乏的黯淡。 于帛颜正独自坐在大舞场后台的化妆间里。看着镜子里的那个自己她莫名的有几分陌生。拿起小方块的棉纸帛颜缓缓的抹去脸上浓浓的妆容。 “帛颜你怎么不在家里多休息几天?” 伴着一个女人嗔怪的说话声一个身穿深紫色旗袍、三十岁上下的女人快步走了进来。 “怡姐”帛颜回过脸去看着那女人走到了自己身边。 这被称于帛颜作怡姐的女人是这家大舞场的后台老板金意天的老婆也是帛颜的干姐姐两人私交很深情如亲姐妹。于帛颜正是借着这层关系虽身处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平日里频频接触到各等复杂人物一般的角色却还不敢来招惹她让她免掉了许多风尘女子常常缠身的是是非非。 “身体没事了吗?”怡姐走到帛颜身后两手轻放在她的肩上关切的问道。 “没什么了。”帛颜轻声应道。 “都是姐姐没照顾好你在自家的场子里却眼看着你被那个姓邢的硬逼着一杯一杯灌下去那么多的酒” “别再提了怡姐”帛颜忽然开口打断了怡姐她把一手轻放在了肩上怡姐的手上轻声道“都过去了。” 怡姐却轻叹了一声道:“只怕是过不去。” “那个邢莫的势力现在越来越大。就是天哥如今都得敬着他三分。”怡姐接着低声道“日后的日子就怕是难过了。” 帛颜低垂下了眼睛。 静默了一会儿她的嘴角忽然微微牵动了一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轻轻地淡淡笑了一笑。 “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她淡淡的道。顿了一下后面地话却没有接着说出来她只是抬眼去重新看向面前的镜子一面接着抹去自己脸上地妆容。只是她的眼睛里已经多出了几分历经沧桑的漠然。 “还好你能想得开。”过了一会儿。怡姐低叹着道。 “今晚就别出去应酬了”怡姐转而去轻轻拍了拍帛颜的双肩道“早些回去歇着吧。” “嗯。”帛颜轻轻点了点头。 “我去叫小石头开车送你回去。”怡姐说着就要转身往外走。 “不用了怡姐。坐你的车反而更要惹人注意。”帛颜却转脸去叫住了她道“你还是帮我叫一辆黄包车。让车在后门口等着我。” “也好。”怡姐略想了想道。随即转身出去安排了。 砰!地一声纪金单手一掌推开了面前紧闭着门。紧接着就听咣当!两声响两扇木板门大开来了。重重撞上了门旁的墙上。 屋子里漆黑一团。 纪金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只打火机。啪!的打亮了霎时照亮了眼前的这间屋子。这是一个亭子间。屋子里只简单放着一张木板床和一张桌子几条长板凳。 桌子旁却静静的坐着一个人。这人此刻依然还是动也不动似乎是知道他会来丝毫没有意外之色。纪金看了看桌边那个人也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感到意外他也没有作声一转眼注意到桌子上有一盏煤油灯他径直走了过去把灯给点亮了。转而抬起一只脚来把桌旁一条长板凳拨开了一些一转身他在桌旁坐了下去。那个一直默默不做声的男人就隔桌坐在他的对面。 “你不该来找我?”纪金正探手去拿起桌子上茶盘里的一只茶杯来对面地那个男人忽然开了口低沉道“你所认识的那个武峰早已经死了。” 纪金抓起茶杯的手微微顿了一顿他转而缓缓把杯子放在了自己面前低下脸静默了一会儿。“嫂子和孩子们地事我都听说了。”他低声道。 “听说了这件事之后我一直都在找你。”他紧接着又道一面抬起了脸来定定看向了对面的武峰。 “还找我做什么?”武峰却惨淡地低低笑了一声“在我亲手把他们埋葬地那一天我把之前的那个武峰也一起埋了。”他极轻地叹了一声“之前的那个武峰已经和他们一起死了。” 纪金的眉头不由得微微皱了一皱他看了看对面武峰那张黯然神伤的脸如今面前的老友那双眼睛里早已经没有了昔日里灼灼的光辉只剩下一片死寂沉沉。 “你就不想为他们报仇吗?”他忽然低声问武峰。 “报仇?……哼哼”武峰忽然轻轻哼笑了两声却满是揶揄自嘲的意味道“我只恨自己没有早一些退出江湖。”说着他忽然转而直直逼视着面前的纪金寒声道“难道你还不明白是我害了他们是我把他们卷进了江湖仇杀里真正的凶手是我!”武峰忽然霍的从桌前站了起来背过了身去暗淡的油灯灯光下却看得分明他的身体微微在颤栗着。 “可怜我那个从来都是不问世事的老婆死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怀了我七个月大的孩子。她还说这一胎要为我生一个女儿让我儿女双全……” 武峰怆然的喃喃低述声忽然停下了屋子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只听得见灯芯炸裂时出的噼啪的几声微鸣。 “你可以拿回你所失去的只要你愿意。”纪金打破沉寂定声道“我会帮你。” 武峰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你我十年的交情不短了听我一句忠告吧”依然背身站在那里的武峰忽然低叹着开口道“能及早抽身就及早抽身吧。”这样说着他转过了身来目光落在了桌上那盏油灯上。灯芯燃得久了灯光已经慢慢的暗淡下去了。 “身在江湖命就如这小小的火苗”武峰定定看着那个微弱的火苗接着低声道“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一阵风来就该灭了。……”说着他却又是难抑一声低低的叹息。 纪金没有作声。他只是默然的深深看了看武峰。他该明白了眼前的这个武峰在经历过那次惨剧之后已经完全的变了。如今的他们已经是不同道了。收回目光忽然纪金也从桌边站起了身转过身去抬腿将走之时他的身子却是猛然一顿。 随即就见他又转身回去一只手中却不知何时忽然多出了一只枣镖他右手两指夹着那只枣镖伸向了桌上那盏油灯。接着但见他右手只是在油灯前轻轻的一划面前油灯的火苗子紧随跟着一晃再看时那灯芯已经是被他用那只镖稍稍削去了一截子削剪后的火苗子忽地往上一蹿登时那灯光再次亮腾了起来。那火光映在纪金的眼睛里他的眼神里更添出了几分不可一世的逼人气势。 纪金转而把那只枣镖放在嘴边轻轻一吹吹掉了落在上面的一点灯芯的灰末子随即收起。并没有再说什么他随即转过身径直往门外走去。 当纪金跨出那扇门去的时候身后屋里却传来了一声沉沉的叹息。 坐在黄包车上长长的街一路拉过去。 头顶上一个接着一个高高挂着的路灯一路惶惶照着代替月亮在这样幽深的夜里照着孤独人的一颗苍凉的心。这一路的灯一盏接着一盏无限延伸下去延伸到无边的空茫里去。在那苍白的灯光下这繁闹大都市的夜晚也被照成了一片空洞也像她的心她的茫茫的未来…… “这位小姐已经到了。”一栋房子前车夫缓缓把车停了下来。 帛颜下了车刚刚走进那栋房子里去另有一辆黑色轿车忽然紧随其后驶了过来。 看着帛颜在一栋房子前停了车径直走了进去那辆车里坐着的一个男人冷冷的一笑暗道: “小妮子想逃出老子的手掌心你还嫩了点。” 这人正是高居上海滩青帮通字辈的流氓头子邢莫。 走出武峰住的那条弄堂纪金径直朝路口停着的一辆汽车走去。等在车里的是为纪金开车的年轻小子叫钟全。钟全望见纪金走过来了立即从车里下来转而去为他拉开了后排车门。 纪金往车里一钻道“走吧我们回去。” 一路上纪金只是沉沉不语他还在想着如今在武峰身上生的改变。 “纪爷”当车子快驶到一个交叉路口时钟全忽然含着笑开口道“记得上次我陪纪爷过来的时候正碰巧遇上了大舞场那个于美人纪爷你还出手教训了一个对于小姐出言不逊的拉车的。” 一句无心之言却勾起了听者的万般思绪。纪金打住方才和武峰一面在他心里引起的那一番沉重的思索他转过脸去透过车窗浓浓夜色之下朝那日于帛颜停车的方向望了过去 那日她留存在他心间的记忆依然明晰深刻还有那言之不清的一丝半缕的牵念也都一起幽幽袭来了…… “把车在这里停一下。”纪金忽然开口道。 二十九、红颜娇媚能几春?江湖叱咤到几时?(二) 夜色浓浓纪金独自一人沿着那一天她走过的路缓步往前走去。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夜风吹过道边的树出的轻微的沙沙声。路上落着的片片落叶一脚踩上去会出清晰的咯吱一声脆响。夜已经深了她也该休息了吧。……那一个黄昏她坐在黄包车里缓缓从他的车窗前滑过去那一幕又在纪金的眼前浮现了出来回想起来依然清晰的仿佛就在眼前。这样一想起她娇柔可人的样子他的心里不自主的幽幽泛起了那一种难以言清的情感的涟漪来轻柔的激荡着他坚实的胸怀……也许是因为这寂静的夜、这轻柔的风让他坚实的心也柔软了几分。 一条支路走进去不多久他就看见了她住的那一栋房子。 纪金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忽然注意到那栋房子居然还亮着灯而且门外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不止于此门口还有两个年轻小子把在那里而且身上都有枪。 纪金不由得略一迟疑会是什么人这么晚了还留在她的家里难道…… 难道会是有男人留宿在这里?这个念头一经在纪金的脑子里闪过他脸上的神情募然一凝眉宇间立即有一层阴影浓浓掠过。 纪金几乎不多迟疑立即转过身迈开步子就走步子迈得又快又重!这一刻他心里的滋味更是纠缠不堪有苦涩有恼怒……还似有一丝丝的失落…… “听见没有?里面闹得可够厉害的。” 纪金刚快步走开两步。身后募然传来的一个说话声不由得让他猛然顿住了脚步。是守在于帛颜家门口地那两个小子。纪金的心里不禁闪过一丝疑虑他没有再急于离开背对着站在了那里。下意识里他凝神去听那两个小子接下来的谈话: “我看她是不识抬举。咱们邢爷看上她那还不是她几世修来地福气!”另一个小子紧接着说道“跟了邢爷少不了日后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地。她这样一个女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听说这个于美人那可是上海滩交际花当中出了名的清高。”那一个又道“她的家从来都是不让外人进的。” “清高?一个风尘女子。还清高?我呸!” 一股无名火忽然浓浓点燃了纪金地胸膛他真是恨不能把刚才说话的那小子的舌头给割下来! 不自觉间一只寒光熠熠的枣镖已经被他紧紧捏在了指间。 忽然却见纪金霍然一转身沉沉迈开步子往那栋房子急急走去。…电脑小说站 那两个小子忽然看见有一个男人径直朝这边走来了而且看神情似乎来者不善不由得开始提高了警惕。 “什么人?”一个小子趾高气扬地问道下巴对着纪金指指点点。 纪金沉着脸。默不作声依然快步紧逼过去。 “哑巴啦!问你话呢!”另一个小子张狂的朝纪金的方向走过去几步一面威胁的把手里的枪已经抬了起来。枪口对着纪金晃呀晃的“再不说。我可开枪了!……哎呦!” 这小子前一秒还横地了不得。后一秒口中募然却是一声惨叫只觉得自己手背上忽然一阵剧痛难忍。一面不由得慌忙拿起自己那只手来看却见自己手背上竟生生扎着一只明晃晃的枣镖而自己的手已经是皮开肉绽鲜血正汩汩直往外冒。这一看不得了吓得手一软原本抓在手里地枪也抓不住了直直掉到了地上去被这时候已经飞步走到跟前的纪金一脚给踢到了门口那辆车子下面去! 这时候门口地另一小子见状从愕然中回过神来立即返身就往屋里跑去要给房子里地邢莫报信却刚才转过身步子还没迈开只觉得自己腿上猛然一阵剧烈的扎痛低脸一看裤子上立即是鲜红了一大块也已经是挨了一只枣镖。 “邢爷” 这小子一震口中喊声才刚出口脑门子上却猛然竟有一个硬帮帮地东西顶了上来这小子登时浑身一哆嗦颤颤悠悠的将眼睛一斜当瞥见正有一把黑乎乎的枪顶着自己吓得顿时身子一软什么也喊不出来了。 “纪爷让我来!”这时听见动静原本等在车里的钟全也急忙赶到了这里来帮忙。钟全立即动作麻溜的去收了那小子身上的枪。而纪金已经不多迟疑推开房门进了那栋房子里去。 一进屋子立即听见一个女人的哭声。纪金循着哭声随即转脚往内室走去一眼就看见于帛颜的姑妈于太太正哭着在拍一间卧室的房门一面不停的哀求道:“求你放过她吧放过她吧……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呀……” 纪金立即明白过来他三两步跨了过去一把将于太太从门前拉到一边一面就见他猛然一抬右腿冲着房门一脚下去嗵!的一声反锁的房门登时被他给一脚就给踹开来了! 屋里的邢莫一震!立即松开了帛颜转而就去掏枪却就在他刚把枪拔出来忽然却觉得自己脑门上一抹凉意一个冷硬的东西硬邦邦的抵了上来 是纪金他快于邢莫已经三两步跨到了邢莫身后把枪口顶在了他的脑门子上。 纪金也不说话当即探手去一把就将邢莫从帛颜的身旁给狠狠拽到了一边去用枪硬逼着他将他一步一步逼出了帛颜的房间。门外的于太太立即跑进了屋里紧紧的抱住了缩在床上一角的帛颜。 “没事了颜儿没事了。”于太太抱着浑身僵硬不堪地帛颜喃喃着安抚着她。一面抑制不住的却又是满腹辛酸的哭了起来。……而此刻帛颜地脸上却只有冰霜一般的冷漠目光里也只有消亡了一切生息地死寂。 沉重的记忆不堪触碰。她又想起了几年前生的那一次相似的遭遇一次令她痛彻心扉的遭遇。如果不是因为生了那一件事。她就不会被迫离开了六安离开了希源。而如今她地生活也该是两样的吧……可能她早就做了希源的妻子为他生了孩子过着相夫教子的淡定生活……对于如今的她来说那该是怎样可望却不可及的幸福呀……幸福。为什么总是要离她那样的遥远渺茫……难道这真的就是她的命数?…… 帛颜苍白地脸忽然微微抬起当目光落在对面墙上挂着的那一幅画上的时候她地眼泪终于止也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客厅里两个男人正冷沉相对。 “在如今这上海滩敢这样拿枪顶着老子头地人可没有几个。”邢莫冷沉道。邢莫毕竟是从刀口上添血地日子里走过来的老江湖即使身处如此境遇之下被人拿枪指着脑袋却依然是面不该色。声不颤。 “如果我记得没错你是贺爷门下地纪老弟。”邢莫紧接着就道“早几年。贺爷也是曾指点过我的算起来。我和纪老弟虽无同门之实。却也是有着同门之宜的!” “邢爷就是邢爷纪某有几斤几两。纪某自己心里清楚还不敢妄自尊大和邢爷称兄道弟。”纪金却定声道“今个也不是有意要来冒犯邢爷纪某只是对事不对人邢爷你动别的女人我不管唯独” 未等纪金说完邢莫忽然哈哈一笑道“好!小老弟的意思我明白了。小老弟毕竟年轻气盛英雄多是难过美人关嘛!既然小老弟你喜欢这个女人那就留给你慢慢受用吧。我邢莫绝不夺人所爱。” “邢爷就是邢爷大人自有大气量。”纪金也淡淡笑道一面他把手枪从邢莫的脑门子上放了下来。 “还有一件事要向邢爷请罪。”纪金紧接着忽然又低声道“纪某不知道门外那两个人是邢爷的人刚才误伤了他们。” 邢莫转脸往门外望了一望即使纪金不说他也知道两个看门的要是有点能耐还轮不到冒犯到他头上。 “怪也该怪他们自己没料!”邢莫厉声道一面三两步走到门口去立即看见自己带来的那两个人不是伤了手就是伤了腿居然还被人缴了枪。要是指望这群废物给自己看门护院恐怕自己早晚要丢了这条命! 邢莫气腾腾的奔了过去照准一个小子伤腿上的伤口一脚就狠狠地踹了下去疼得那小子哇哇哇惨叫不止。邢莫这是把憋在心里的满腔怒气都泄到了这两个手下身上。门前的纪金看在眼里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眼中掠过了一丝担虑之色。 泄了一通之后邢莫转脸去深看了一眼门前的纪金随即就带着那两个手下乘车走了。 “纪金……”车上邢莫嘴边低低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眼中浓浓显露出一团杀气。 眼看着邢莫带着他的几个手下开车离开之后纪金的神情中却多出了几分凝重。这个邢莫为人阴险无比表面上似乎很有气度其实内里是小肚鸡肠、有仇必报的伪君子。他心里再明白不过今天算是和邢莫结下梁子了。 “纪爷……”一旁的钟全忽然低声叫了一声纪金神情中也满是担忧神色。 纪金一抬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他低沉说。 转而纪金忽然略向身后的房门偏了偏脸迟疑了一下他转过身又走进了屋子直接朝那间卧室走去。 走进卧室里他却只是朝床上的于帛颜淡淡的看了那么一眼就撇开了目光。注意到房间里有一把翻倒在地的椅子他缓步走过去把那把椅子给重新拎正。转而他又淡淡的环顾了一下这个房间的摆设。……他迟疑的逗留在这里并不想立即离开却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只是莫名的她的房间让他觉得温暖。看着属于她的每一样东西都能给他一种亲切的暖意。……大概就是这种难以言清的感觉让他迟迟不愿离开。 当注意到一面墙上挂有一幅画他随即转脚走过去看了看。 这是一幅油画。茶几上一支白玉瓶子里插着一枝迎春花一路放焰火似的爆出满枝的金色小花。茶几旁的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穿着青灰色的家常袍子并没有画出他的全部面貌。男人正伸出一只手将一只竹箫轻轻搁置在茶几上。一片落花悠悠擦过他的手背正往几面上落去…… “你可以走了。” 纪金正在细看着那幅油画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娇柔却冷漠的女人声音向他道。 三十、设局,复仇女冷漠心(一) 纪金是个粗人对这类文雅的东西并不太懂。(.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不过当他细看面前的这幅画隐约间却能感觉到那细腻的笔触里似乎是含着一个女人对画里所画的这个男人的一种缠绵的情感。 “你可以走了。” 纪金正细看着墙上这幅油画身后募然传来一个娇柔却冷漠的女人声音忽然打断了纪金的思路。自然是在和他说话。 纪金稍稍迟疑了一下他把目光从面前墙上的那幅油画上收回略低下了脸。他知道是她的声音。这是她第一次跟他说话吧不过说的却是这么一句让他走。……可是也说不上是为什么他丝毫都不介意。不过若是换个人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请对方吃一颗他的枣镖那都有可能。 随即就见纪金不一言转过身他径直就往房门走去。 “颜儿……”这时候房间里的于太太有些看不过去了低声嗔怪了一声帛颜。毕竟今晚要不是这个人及时出现逼走了邢莫那个恶棍局面真的是不堪设想。 其实不用她姑姑的提醒帛颜心里也知道而且她更要清楚他今晚因为自己得罪的人是上海滩上的一个怎样厉害的角色。……但是谁知道他真正的目的究竟又是什么?况且这些江湖帮派里的人向来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要命的人也许他和邢莫根本就是同一类人罢了。……帛颜静静的坐在床边听着纪金快步往外走去忽然。却见她抬起了脸来朝纪金的背影看了过去见他果真不声不响的就走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她地心却又不自禁的软了下来。毕竟他救了自己。 正带着一丝丝的歉疚之心看着他往外走去地背影。已然走到了门口的纪金忽然脚步略一停顿随即帛颜却见他忽然朝房间里自己地方向转过了身来正触碰到她未及收回的注视的目光。帛颜的神色登时又是一冷她不多迟疑。随即漠然将视线从他身上撇开。 纪金默然看了一眼她依然泪迹未干的苍白地脸就不多停留转身走了。 余光里当纪金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后帛颜冷漠的神色立即又消散了。…只听见不知为何她轻轻的叹息了一声。……那瞬息间的目光触碰虽然短暂他的眼神却给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那一种似乎想要看到她心里去的深视的眼神她真地很久都没见过了。 钟全早已经把车开到门外候着了见纪金走出了房门。立即去为他打开了车门。纪金缓步走到跟前却并不上车他扶住车门。稍一迟疑转而却是将车门向前一推。砰的一声。又把车门给重新关上了。转身靠在车上他摸出了衣服袋子里的香烟夹子和打火机来。抽出一支烟卷儿衔在嘴边略低下脸凑上打火机去点上了火。 一旁地钟全迟疑了一下不过立即意识到纪爷可能是不放心担心邢莫可能会因为一时咽不下这口恶气再派手下人返回这里报复。 “纪爷”钟全随即走到纪金面前低声问道“要不要叫几个弟兄过来?” “不用了。”纪金吸了一口烟他淡淡的道“还有三个小时天也就该亮了。”说着他仰起脸去看了看今晚这暧昧地夜色。 钟全明白这一夜纪爷看来是要亲自守在这里了。 车身上水漉漉地蒙了一层露水。天蒙蒙放亮了。 车里的钟全懒懒伸了一个懒腰活动了一下僵硬地脖子昨晚就在车里将就睡了一会儿。他忽然将脸一转看向了车外纪爷还在那里。他就这样在外面站了一夜。脚旁落着几个残烟头。 纪金把嘴边的烟丢在脚旁捻灭后随即一转身将车门拉开钻进了车里。上了车最后一次他转过脸隔着车窗玻璃去朝她卧房的窗口望了望。窗子依然是拉着窗帘。 “走。”收回目光纪金低沉一声道。 晨风中车子很快驶离开了。 白色窗帘后帛颜放下手中微微撩起的一点窗帘转过身轻轻靠在了窗边的墙上。……他那被露水打湿的头更要显得乌黑。…… “蓉欣等很久了吧?” 潇席刚开车来到方公馆门外看见韵柳已经等在门外了。他和韵柳约好了今晚去他家里做客。 “上车吧。”潇席一停下车随即就探身去为韵柳打开了右面的车门。 “上次去的时候伯父正巧不在家”韵柳刚在车里坐定下来后就淡淡的问道“不知道今晚” 没等她说完潇席淡淡一笑打断道: “今晚就是他让我一定要约你去家里的。”他一面将车调转方向一面含笑道“说是自从你从香港回来之后还没见过你。我父亲他今晚是特别推掉了应酬就等你过去呢。” 韵柳没有作声只是牵动嘴角微微笑了一笑。转而在她的心里却是一声冷笑秦世梵会这样殷勤的请她过去可能正说明她放在他书桌上的那枚戒指他应该是见到了! “我求求你了你怎么打我都行只要别卖孩子!” 车子在驶过一条并不宽敞的马路时马路中央忽然有一个女人哭着喊着死死拽住一个正要横穿马路过去的男人不放手一面哭道: “孩子他爸别卖孩子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那男人手里攥着一个瘦小得可怜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六七岁模样穿的裤子比她那个小人还短了一截子露出纤细得厉害的脚脖子。小女孩已经是哭得满脸都是眼泪还在竭尽全力的想要把那个男人死死攥在她细细的手腕子上的粗手给拨开一面哽咽着求道: “爸我不要被卖给别人不要卖我我会听话的。以后你打我我也不会哭不会让你心烦。你让我去打酒我也再不会不小心把酒坛子打碎了。 路上很快围堵了一簇看热闹的人更是把路堵得死死的。潇席和韵柳他们的车也被堵在了原地一步都前进不得。 这时候马路中央那个男人被缠的急了一回身把身后拽着他的女人一脚给踹到了地上去!女人顾不得身上疼一骨碌又爬了起来扑过去死死的抱住了那男人的腿哭道: “孩子他爸我求求你了别卖孩子别卖孩子呀!” “你跟别的野汉子生的杂种我怎么不能卖?!”那男人喝的满脸通红酒气冲天醉醺醺的恨恨道“我就要卖了这个野种换几个钱还能去吃吃酒。” “一喝醉酒不是打老婆就是要卖孩子!”靠近韵柳车窗外有个看热闹的人忽然开口对身旁的人哀声叹息的道。 “怎么说那不是他自己的孩子?真不是他自己的?”身旁的那人紧随问道。 “他老婆哪里是那种人!”那人忍不住也低骂道“还不是他自己个儿没事就疑神疑鬼的看他老婆跟别的男人多说一句话都要跟在后面打鸡骂狗的!” “可怜那个孩子了!摊上这样一个老爹!” “唉!可怜哪!”…… 车里的潇席这时候不经意的一转眼忽然注意到身旁的韵柳脸色忽然难看的厉害忽然苍白失色的嘴唇也在哆嗦不止冷若寒冰的目光里似有对某种沉痛记忆的竭力承受更似透出了某种难以言尽的仇恨。 潇席不由得微微一怔他当即担忧的问向韵柳道: “你怎么了蓉欣?” 韵柳却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忽然一扭身推开了车门随即一言不地走下车去。她紧步穿过围观的人群径直走到了那个男人面前。那男人正在试图推开死抱住他不放的女人一回脸却看见自己面前不知何时居然站着一个漂亮小姐不由得一怔正堆出满脸的笑准备和这从天而降的小美人搭上几句话 却听“啪!”的一声冷响! 只觉得自己脸上顿时火烧火燎一般那男人呆若木鸡般立在那里手捂着那火辣辣的半边脸瞪大了眼睛惊愕不已的看着面前的这个小美人。 正是韵柳扬起手来下死劲的热辣辣给了那男人一记耳光! 三十一、设局,复仇女冷漠心(二) 眼看着一个当街苦苦哀求的母亲和一个面黄肌瘦的无助小女孩多少不堪记忆袭上韵柳的心间。又有谁人知晓她这一记耳光打下去是承载了多少旧仇新恨! 林韵柳这一记热辣辣的耳光照准那男人的脸打了下去震动不小。 “你……你……” 那酒鬼男人瞪圆了一对充血的红眼睛楞瞅着面前的小美人半晌没能说出话来。等这男人好不容易从震惊中返过了神来眼中立即现出了恶狠狠的凶光口中粗声骂道: “哪里冒出来的死丫头?!不想活了?!竟然敢动手打老子!” 四下里黑压压的围观的人自己居然当众被一个小丫头给打了一记耳光不用想也已经是气急败坏了。这人瞪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冷冷的不言不语的小美人明明就是一个单薄又娇柔的小姑娘一阵风都能把她给吹倒了。他那浑身的气焰更是高涨起来牙齿缝里恶狠狠的蹦出来一句道: “你信不信?我一巴掌就能挥死你!” 说着借着浑身的酒劲一只粗胳膊已经高高的抡了起来眼见着反手一个巴掌就朝韵柳恶狠狠挥了过来。韵柳根本躲避不及只是完全下意识的将眼睛一闭 “我看你敢动手!” 却就在这时耳边忽然响起了带着怒意的一声喝斥! 几乎同时韵柳突兀感觉到有一股裹带着一种熟悉的清新香味的凌厉风势从自己的一面脸颊旁疾然擦掠而过!……隐约间韵柳意识到那似是潇席身上地味道。而一秒二秒过去了那男人的手竟也迟迟没有挥到自己脸上。韵柳不由得略显迟疑的睁开了眼睛。立即看见自己头顶上竟有从自己身后伸来地一只手正牢牢抓住了那男人挥过来的胳膊。……韵柳地心禁不住微微一颤。不由得向侧后转过脸去 果然。正是潇席不知何时赶了过来从她身后及时探出手去禁锢住了那人的手腕子。潇席向转脸看来的韵柳微微的一笑随即。他伸出了另一手去将她轻轻的揽到了自己身后而他自己则正色去站到了那个酒气熏天地男人面前。……站在他的身后看着护在自己身前的他的背身依稀也能感觉到那一份安全的可靠。………有时候她真的会忽然间忘记他其实是秦世梵的儿子不自觉的把他当成一个可以信赖依靠的人。毕竟慢慢相处下来。渐渐会觉得他和那个人真得很不像…… 但是有些事实是再也不容改变地有些命中注定的纠缠是再难轻易解的开地。……潇席身后的韵柳缓缓低垂下了眼睛。不知为何心间却依然难抑一缕幽叹。 “你是怎么做丈夫。怎么做父亲地?”潇席面对着那男人。正色向他道“你看看你地孩子。看看你的妻子”潇席指着被那男人打地鼻青脸肿、嘴角溢血的女人还有那个被攥青了细腕子的瘦弱的小女孩道: “你在打她们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她们也会觉到疼?别人打了你你倒很是知道疼了!” “好!说的好!太不像话了!就该被教训教训!”周围看热闹的人一阵起哄。 酒鬼男人在周围人一片指责声里想要再横下去却明显觉得已经是少了几分气势他撇着脸恨恨不语。 “你要是再敢打人再说要卖这个小孩子我就立即把你拖到巡捕房去!”潇席紧随又厉声道。 那男人这时候的酒怕已经是醒了大半也明白过来自己再在这里逞下去也是得不到什么便宜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就见他鼻子里低哼了一声随即撇下了那母女俩推搡开重重围观的人很快溜走了。不多会儿围观看热闹的人也渐渐都散了。 潇席转脸去看了看正在那个瘦弱的小女孩搀扶下从地上挣扎着站起身的女人。他忽然走上前去从身上掏出了一些钱递向那女人轻声道: “这钱你拿着带着孩子上医院去看看身上的伤。” 那女人迟疑的看着潇席递来的钱不知为何她脸上的凄楚却更添重了几分眼睛里噙满着泪水。女人的嘴角还留着已然干去的血痕她哆嗦着干裂的嘴什么也没说只是让那小女孩给潇席和韵柳深深鞠了一个躬却并没有接钱。随即母女俩就转过身相互扶持着径直走了。……只留下一对凄凉的背影。 潇席迟疑的愣在那里看着那母女俩渐渐走远的背影。 “你给她钱回头还是会落到他那个酒鬼丈夫手上。所以她要你的钱也没有用。”潇席忽然听见身旁韵柳那淡漠的声音缓缓地说道: “而且今天虽然能帮得了她们母女一时不过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很长……终究谁也帮不了谁该受的苦还是要接着受的。” 潇席听见韵柳这一席话不由得转过了脸来迟疑的看向身旁的她深深的不解的目光。……他又在她的话里听到了那一种历经沧桑的苍凉。……潇席不禁暗自在问:这真的是昔日里那个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蓉欣吗? 韵柳已经转身径直向车走去一面淡淡的道:“走吧。伯父伯母该等得着急了。” 已然暗淡下去的夜色下潇席迟疑的站在那里带着几分凝重思绪默不作声的看着那黯淡的天色下韵柳的背影那是会让人感觉到几分冰冷、几分漠然的单薄背影……莫名的有几分熟悉却又有几分陌生……他忽然抑制不住的又想起了那个雨夜:那晚他离开她的那一段时间里她究竟经历过什么为什么一个人竟会有这样大的转变?从她的眼神到她深沉的心思…… 还是蓉欣真的已经长大了?…… 潇席打住了此刻不堪的思索。是的蓉欣的确是变了或者说是长大了。现在的她更要惹人疼惜以后的日子里他也该更多的去疼惜她、爱护她。……潇席竭力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快步随韵柳走去。 天色很快黯淡了下去幽沉的夜又来了。 街边店铺里的照明灯光在车窗玻璃里一溜就又暗淡下去。车子穿行在这纷杂都市的夜。车里的两个人一直默默不语。 “那个小女孩才只有六七岁大吧”静默的车子里韵柳忽然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停顿了一会儿又接着意味深长的低声道“她还有太长太长的一段路要走……” “别再想刚才的事了。”一旁的潇席忽然轻声打断了她道“蓉欣我真得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你像之前那样开心的笑过了。……我常常想之前的你爱笑因为你能单纯的看待一些事情也很少会将一个问题考虑得很深。现在的你也该少想一点就像之前那样。那样的话你就能像之前那样多一些开心的笑。” 韵柳默然了下去。想必真正的蓉欣是一个快乐的女孩过着单纯的生活。但是她不是蓉欣。她转过脸去望向窗外的夜景。……夜幕下的霓虹灯点点闪烁着映亮了幽暗的夜却照不进一颗受伤的心里去。……他怎能想象的到今天碰见的这件事在她心里引起的震动。那绝不只是一件偶尔碰到的别人的事那也是她的童年那个小女孩的身上有她昔年的影子。她的童年也是一段难堪的记忆。…… “妈爸为什么要说我不是他的女儿?” “柳儿他就是你的父亲。你父亲说的都是气话。” “可是他为什么要打你也总是要打我呢?” “柳儿都是妈的错妈做错了事你父亲不肯相信我。……都是妈连累了你……” “妈那你究竟是做了什么错事你向爸爸认了错不就没事了吗?” 至今回想起来依然记得当时母亲无语的紧紧搂住她哭泣时那身体的阵阵颤抖也真切的一点点传递到她小小的娇柔的身上、波及到她小小的懵懂的心里。……可是到了如今她才能真正深刻的领会到当时母亲内心里所承受的那份沉痛的凄苦。而造成她母亲和她的命运悲剧的始作俑者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还能有谁?!……是啊是该讨债的时候了母亲短暂的生命里为那个人承受的真的太多太多。那一切伤痛如何能轻易抚平?也唯有让那个人用他所有的伤痛来偿还。……经历过方才路上那一件事韵柳复仇的心更只有深深坚定下去! “蓉欣”潇席注意到韵柳久久的沉默着他轻声问她:“还在想那对母女?” 韵柳低垂下沉吟的眼睛停了一会儿她默然点了点头。随即她忽然缓缓转过脸去看向潇席。……在那暗淡的夜色下看不清那是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 秦公馆楼上书房里。一盏水绿台灯的淡淡光晕下秦世梵一个人站在书桌前。他缓缓去拉开了一个小抽屉抽屉里一叠文件上静静安放着一枚翠玉戒指。 三十二、设局,复仇女冷漠心(三) 终于来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等这一天她真的已等了太久。 迈进秦公馆的大门一路穿过花园往房门走去韵柳微微抬脸望了一眼头顶上那幽深的夜空。……冥冥之中母亲能否看到呢? 二楼窗前秦世梵静静站在那里透过窗子他神色沉沉的看着正往房子里走来的蓉欣韵柳。目光一转他展开自己一只手来深深看向自己手掌里握着的那一枚戒指眼中闪现一抹沉吟。 “哎呀蓉欣潇席你们怎么到这个时候来到?”韵柳和潇席才一进门秦太太立即嗔怪着迎了上来。即使是嗔怪着那也是亲热的语气依然是满脸堆满了笑。每次见到她这个家里的女主人、那个男人的上海太太韵柳都会不自禁的联想起自己的母亲姚淑嫒。她那红润的气色、滚圆的胳膊还有她日渐福的身体都与自己母亲生前苍白病弱的模样相差太大。……而她们的命运也相差何其之大! “蓉欣现在可真是稀客啦!” 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中年男人极富磁性的说话声。韵柳的心却都禁不住深深颤抖了一下……是他那是秦世梵的声音。……那一刹那间一股寒意冷冷走遍了她的全身。 上一次见他那还是她初到上海的时候。她是在病中被潇席阴差阳错认作了方蓉欣带回了上海。(.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病中的她对此一无所知。等她意识清醒过来她缓缓睁开眼睛之后没入眼中的却是满眼的白色白墙。白被单……而自己正躺在一张病床上输着液旁边一个护士刚刚为她测量过体温。那护士一转脸瞧见她居然醒了。冲口就道: “方小姐你醒啦。”顿时欣喜的笑成了一朵花。 韵柳迟疑了一会儿。…电脑小说站才意识到那护士地确是在和自己说话。可是她说话的口音韵柳却感到很是陌生。韵柳只是下意识低低喃喃了一句: “什么方小姐?我不姓方。”只是因为她病了些日子刚刚清醒身体还太过虚弱说话声音细弱的几乎不可闻。那护士也没留心听。就转身出去兴冲冲地忙着去叫人了。 “蓉欣”护士刚出去紧随着门忽然又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气度温雅地年轻男子。这年轻人看见她的第一眼就掩饰不住满脸的欣喜之情。他快步走到她病床边柔和的目光细细的看了看她有一会儿平复下了有些激动地心情才开口道: “蓉欣。……你终于醒了。”他的声音很轻很温和注视着她的也是一种满是疼惜的目光。“只是气色还很差。还需要慢慢的调理。” 韵柳却是从他一进这屋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就在用一种完全陌生的目光打量他这个似乎跟自己很相熟的陌生的年轻人还有他口中轻唤着她的那个名字。也是完全陌生地……正当韵柳想要开口去问清楚一些心中的疑惑时却就在这时又有人推门进来了 “哎呀蓉欣你总算是醒过来了!这些日子可是把我们给担心坏了!” 正是恰巧赶在今天来医院探视的秦世梵和秦太太夫妇俩。秦家因为蓉欣是跟着潇席去了趟六安才得了这场大病觉得很过意不去对蓉欣地病也一直很是关注。秦太太每天都会过来而这一天她更是把自己丈夫秦世梵也给一道拉来了。 这一次轮到韵柳惊诧不已了。 当秦世梵那一张面孔陡然间落入到她的视线之中地那一刻她就认出了他!虽然这一切真地是太难以置信虽然已经是七年过去了但是她确定就是他这个男人留给她的印象真得太深太深。 “是你……你……”韵柳忽然不知哪里来地力气腾的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冷冷的直直瞪着眼前的秦世梵但是因为过于强烈的刺激和她此时过于虚弱的身体嘴边还未能吐出几个字她就猝然之间再次昏了过去…… 很快韵柳就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身边是陌生的人更重要的是连她自己现在也有了一个全新的陌生的名字方蓉欣 七年之后和秦世梵的再次相逢就这样戏剧性的生了。她知道这是上天给予她的一次千载难逢的报复的机会。她也一定要好好利用! 为了让自己的说话时不会带出六安的地方口音在他们面前能够说出一口标准的上海话不至于暴露出自己真实的身份韵柳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人前说过一个字。不过却是在暗地里苦学周围那些上海人说话的音、腔调。以及当得知潇席正是秦世梵的独子之后她如何借口请潇席给自己复习功课以备考来获得多和他接触的机会。……回想自己这一路走来每一步真的都走得太不容易。眼见着自己距离最后想要实现的目的已经越来越近了自己更不能前功尽弃。 纵然自己这时候真的是恨不能上去替母亲狠狠抽他几个耳光她也必须要强忍下来。那就太便宜他了。她要让他偿还的要更多! 听见身后秦世梵渐渐走过来的脚步声韵柳竭力按压下自己此时心中激烈的情绪她缓缓转过身去秦世梵已经就在她的眼前一个衣冠楚楚、相貌堂堂的中年绅士。……若不是亲身经历过真是难以想象他就是当年那个何等无情的推开她们母女的男人还有他对她母亲说过的那些话依然还清晰就在耳边。……相较之下只有更让韵柳感觉到这个男人是何等的虚伪! “你居然也知道说别人呢!”这时一旁的秦太太忽然开口道。她看见了秦世梵又忍不住的要去埋怨他几句“我看你也快成了这个家的贵客了这个家都要变成你的旅馆了!” 自从上次秦世梵非常之意外的在自己的家中居然看见了自己昔年送给旧情人的定情之物那枚翠玉戒指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是心神不属。对他太太他也就没有了多少心思去像之前那样小心的敷衍应付了以至于惹得秦太太这几天对他是颇为不满。 “好了好了孩子在面前你就少埋怨一句吧。”秦世梵这时候就含笑低语道“我以后就统统的推掉外面那些应酬都不去管它专留在家里陪你打麻将这样你总该满意了吧。”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呢!”秦太太轻哼了一声不过转而却还是忍不住笑了。女人到了多大的年纪似乎依然是爱让男人哄着。 一旁的韵柳看着这一幕心间却难抑一派凄然。母亲一生痴痴恋着这个男人被他抛弃了十几年不理不问连当面埋怨他一句的机会都没有更不用说让他这般小心翼翼的软语哄着…… “对了我有一件事正想要问问伯父。” 韵柳忽然开口道。她竭力用一种平定的目光正视着面前的秦世梵。 秦世梵脸上的神色募然一凝转而他脸上的笑慢慢收起了。他缓缓转眼去看向韵柳眼中却闪过一抹深沉。 “什么事?”他淡淡问道。 三十三、毒局,复仇女冷漠心(四) “不知道伯父你可曾在你书房的桌子上留意过有一枚戒指?” 说到这里韵柳有意停顿了一下她紧盯着面前秦世梵的眼睛几乎一字一顿的又紧随定声道: “是一枚翠玉戒指?”她深视着面前的秦世梵在她的嘴角虽牵着一丝笑但是有谁能够知道其实此时此刻她的身体却已经是寒凉到了没有一丝一缕的温度。 秦世梵难以掩饰的迟疑了一下他深深看了韵柳一眼。虽然她这一问是在他的预料之中的然而继而却又引了他心中更深一层的疑虑:他真得无法想象六安的淑嫒会与上海的蓉欣牵扯上什么关系?……秦世梵的眼中难掩一抹沉吟转而却听他忽然朗声一笑道: “我猜着这东西就是蓉欣你的。”说着一面他已经从自己的西裤兜里掏出了那枚戒指又以打趣的口吻说道“我还以为你不要了呢。蓉欣你如果再不来向我要我可当真就要自己留着了。” “啊!我想起来了。”这时一旁的秦太太忽然一声低呼道: “怪不得那天早上你伯父突然问我们谁去过他的书房原来是有这么一档子事呀。神神秘秘的也不直说出来难道真的是想自己独吞不成?来让我瞧瞧究竟是什么样个宝贝。”说着她已经径直走到秦世梵身旁去不由分说从他手中拿过那枚戒指来放在自己手心里细眼一瞧 “咦?”秦太太忽然冲口就道。“蓉欣你怎么会有这么个……”说着秦太太忽然却是显得有些突兀的猛然收住了口。转而向韵柳转过了脸来意味深长的细瞧着她。那眼神似乎是等着她来解释些什么。 韵柳却是淡淡的一笑。 “伯母是想说这是个男人的戒指是吗?”她神色依然淡定地轻声启口道。 一旁一直默默不语的潇席这时候不由得微微怔了一下随即他就朝那枚戒指直直看了过去。他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戒指。的确看那戒指地指环粗细分明是个男人的东西。……莫名地。潇席的心忽然隐隐有些不舒服起来。转过脸去他将透着几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韵柳。屋子里这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韵柳的身上。却听她忽然开口这般道: “说起来其实我也并不是这戒指真正地主人。” “关于这戒指还要说起那次跟潇席哥哥去六安。(.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这戒指就是六安的一个女孩子交给我的。”她接着说道: “在六安的时候我碰巧遇上一个和我年纪相当的女孩子我和她认识时间虽短不过却很谈得来。她跟我说了她的一些经历还有关于她母亲……”韵柳说着声音忽然莫名低下去了一些。略一低眼间韵柳暗自深吸了一口气方又接着缓缓道: “还说了关于她母亲的一些事情。她听说我是从上海去的。就把这枚戒指交给了我让我替她和她母亲找到一个人。……”话到这里。韵柳忽然抬眼直直向秦世梵看去嘴边淡淡的声音也隐隐多出了一丝寒凉: “等到找到那个人之后。就托我把戒指交还给他因为那个人才是这戒指最初地主人。” “蓉欣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这件事?”秦太太忍不住插嘴道“那个小姑娘托你找的是什么人呢?” “一个负心人。”韵柳转脸朝秦太太看去的目光深深从一旁地秦世梵的脸上掠过“十几年前抛弃她母亲地那个男人。” 这时地秦世梵不由得沉沉的撇下了目光。现在地他不得不开始担心蓉欣已经知道了他过去的那些事情也许她今晚来这里就是为了当众说出这件事…… “那么那个人叫什么?知道他的名字才好去找。”潇席忽然开口轻声问向韵柳道。 眼角间瞥了一眼此刻沉默不语的秦世梵韵柳淡淡启口道: “她也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秦世梵听见这一句却是募然一震不由得将脸一抬直直看向了韵柳一直紧绷的神情却慢慢舒缓下来。此刻的他心里难免几分庆幸。 “她只是告诉我那个人现在就在上海还有他大致的一些情况只是不知道他的名字。” “她本来也不抱有什么希望”韵柳接着道“只是因为她母亲已经不在了这戒指她也不想再留在自己身边干脆就让我带回来找到那个人最好交还给他了结这一段孽缘;即使是找不到她也不想再留着这个见证着她们母女悲剧的东西只会突增伤感。” “那她母亲叫什么?”秦太太忽然放低声音问道一面转眼去斜瞟了一旁自己的丈夫秦世梵的脸色那眼神里分明透着几分质疑的神气。 “她母亲的名字她倒是告诉我了”韵柳应道: “姓姚……姚淑嫒。” 话音一落只见秦世梵的神色陡然之间浓浓黯淡了下去。……虽然他早已知道韵柳说的那个人十之八九就是他自己然而此刻确定的听见了淑嫒的名字他的身心还是难抑一阵剧烈的震动。……淑嫒淑嫒……他在心里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多少年前的旧事在这一刹那之间都难以控制的滚滚朝他涌来了…… 忽然之间秦世梵的心募地深深一颤 “你刚才是说……”一直沉默不语的秦世梵忽然开了口脸上却随即现出了深深迟疑不决的神色似乎是这一问得到的答案会是他难以去承受的一件事实“……那个女孩的母亲已经不在了?” 韵柳转眼去难掩冷漠地目光看着秦世梵。口中的声音也冷了下去: “不在了。” “她已经死了?”秦世梵喃喃一句一面他缓缓背过了身去看向了夜色弥漫的屋外。只听见他忽然浓浓叹了一口气“……倒真是可怜。” 听见他那淡淡地一句话。一股烈烈怒火忽然点燃了韵柳她怔怔看着秦世梵的背影心中恨意浓浓翻滚……倒真是可怜……似乎他这淡淡地一句就可以彻底的结束了她母亲在他生命里的一切! 韵柳的心直直的冷沉了下去眼眸中一道寒光凛然闪过! “是可怜。”她忽然开口冷声道。“为那个负心人生养了一个女儿那个人却根本还不知道!” “女儿?”秦世梵惊然直直反问出口道一面他已经转过了身来“你是说那个女孩是……是……” 他却终究很难再说下去。这是他再也没有料想到地。……为了竭力压制住自己此刻纷杂难定的情绪他忽然转步走到茶几前又完全机械的弯了身下去端起了茶几上的一杯茶来却迟疑着并不去喝。这时候的他不由得想起了七年前淑嫒身边那个九岁的小女孩是啊论年纪也差不多。难怪那年她非要坚持带着她的女儿和他一起走可是为什么淑嫒没有告诉他呢?可蓉欣分明说的就是淑嫒。 “也许是淑嫒还没能等到一个十分成熟的时机来告诉我。就因为被我……”世梵心里暗暗地这样想道。他记起了他绝情的推开她们母女的那一幕……当时他那样无情地抛下她们母女。淑嫒也只有恨他的心了还怎么可能去告诉他。她其实为他生了一个女儿…… 世梵忽然觉得嘴里干他就着手中端着地那杯茶抿下去一口却莫名地觉得这一口茶喝在口中竟是难堪的苦涩。 “是地就是那个女孩。”耳边韵柳的声音更是深深震颤着世梵的心“她母亲被那个人抛弃之后虽然嫁给一户姓林的人家做妾不过生下的这个女孩其实是那个人的亲骨肉。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十多年里她们母女在六安那个家里受尽了虐待。她母亲病了很久那个家却不给请大夫也不给药吃直到最后病死。……在这个世上活过的短短三十六年里却饱尝了人世的凄凉就是死后……”这样说及母亲凄凉的结局韵柳的声音忽然抑制不住的有些颤抖起来她竭力定住心神及时收住了这个话头转而说道: “不过大概是她母亲不愿意她去认这个父亲所以一直才都没有告诉她那个人的名字。” 世梵怔怔端着茶默不作声这时候他的心里却是在竭力的回想着那个小女孩的模样。……女儿……原来他还有一个女 这一刻秦世梵的内心里真真难堪的纠结。……顷刻之间他的心仿佛已经苍老下去了许多。 “等着吧秦世梵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余光里瞥见那个人站在那里沉沉不语的背影韵柳在心里暗暗寒声一句。今日她设下这个骗局就是为日后的报复设下的一个毒局 她就是要让日后的潇席会误以为自己深爱上的女孩其实根本就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而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父亲做下的孽。到时候秦世梵会有怎样的反应呢……她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看看当秦世梵知道她就是姚淑嫒那个女儿而他的亲生儿子爱上并要娶的女孩也是他的亲生骨肉时他那幅痛不欲生的样子。 韵柳的心间冷冷流过一丝寒凉她要的就是一颗破碎的心一颗深深忏悔的心!“怎么那么巧就是在六安?你的老家!” 等到韵柳走了之后秦太太立即对秦世梵逼问道“不要让我知道那个没良心的男人就是你呦!” “不要没事找事。”秦世梵敛容低声回应道话音未落已经转身快步往楼上去。 “最好不是。”秦太太冲着他的背影叫道“不要让蓉欣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连累下了潇席到时候我第一个饶不过你!” 潇席开车送韵柳回家去的路上韵柳一直沉默不语。潇席转脸去看了身旁的她一眼她冷漠的脸浸在夜色之中更多出了几分清冷几分距离感。……有时候他真的会感觉她距离自己很远远的无法触及到她真实的心虽然她可能就像现在这样坐在他的身旁。 “怎么从没有听你提起过那件事?”潇席忽然开口轻声问她“关于那个女孩是不是在我离开你的那段时间里生的?” 韵柳没有立即开口静默了一会儿她低声道:“现在不是都告诉了你嘛你能帮我找到那个人吗?” “的确不太好找。”潇席道停顿了一下他又低声道“不过那位母亲已经去世了一切也该尘埃落定了。” 潇席这淡淡的一句话却像根尖针刺痛在了韵柳的心窝上她忍不住低声道:“你没有经历过她们所承受过的痛苦自然可以说得这样轻松。” 潇席听出来她是生气了“的确。”他轻声道又转而问她道:“对了那个女孩现在过得好吗?” 韵柳沉默了一会儿“不好”她自言自语似的低声说“……很不好。” 潇席听着她有些冷漠的声音心里愈加难堪的落寞。他忽然一踩刹车把车停在了路边。 “蓉欣”他随即转过身深深看着身旁座位上的韵柳“的确那个女孩和她的母亲都很不幸。不过蓉欣”夜色下他深情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向温和的声音里也莫名多出了几分慎重: “……我决不会让你的生命经受丝毫这样的伤害。” 他轻柔的一句话落入她耳中的那一刻韵柳的心难以克制的一颤。她略显迟缓的转脸看向潇席暗淡的夜色下却看得分明他郑重的神色和那一双清澈的眼睛。 “是吗?”她低低一声两行清泪却忽然悄无声息的滑落她一片冰凉的脸颊。 潇席看着流泪的她心间难抑一派疼惜之情他忽然侵身过去轻轻拥她入怀。 “这的确不是简单一句话的事”他轻柔的在她耳边对她说道“是需要用一生去实现的承诺。” 三十四、心结,二次邂逅(一) “蓉欣不开心的事就不要再想了”把韵柳送到了方公馆门前潇席轻声嘱咐身旁的她道“好好休息。” 韵柳却没有作声车一停下她转身就去打开车门直接走下车去。潇席独自在车里深深望着她径直走进公馆大门里去的背影心里忽然难理丝丝缕缕纠结愁绪……为何她总是这般若即若离为何他的心也是这般越来越深的被她所牵扯割舍不下?…… 而潇席这个单纯、无辜的年轻人他又怎能知道韵柳此刻心中所有的痛苦挣扎就像现在他无法看得见她泪痕狼藉的脸无法知道在她从车上走下来一转身间眼泪就已经再也无法克制顷刻间滑落脸庞……只因他那双清澈的眼睛只因他所有由心流溢而出的柔情这一切要她如何承受得起…… 在潇席的车子开走了之后公馆门外路灯照不到的一个阴影里转出了一个男人身影他默然望着潇席离开的方向又转脸去往公馆里望去眉宇间一抹深沉。 韵柳回到自己的房间双腿忽然之间沉重不堪她挪动着步子慢慢走到床边弯身下去她抱膝坐在了窗边的地上。此刻在这不开灯的房间里夜色弥漫独自面对的也只有自己脆弱不堪的灵魂韵柳再也无法按捺住心中所有的挣扎苦痛黑暗中坐在地上的她忽然去咬住自己的手腕竭力压制不让自己哽咽出声一任眼泪宣泄而出。……只见她单薄的身子因哭泣而一耸一耸的不住抖动着。也唯有夜风中轻轻飘曳地窗帘似带着一缕幽叹。轻柔拂过黑暗中她颤抖不住的冰冷身体…… 这个时候公馆门外夜风之中。沈新南还静静站在那里他微微抬眼朝二楼一间没有开灯的房间望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他知道那是她地房间。……在他的默默凝望中。过去了一会儿房间地窗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女孩子的身影是韵柳。她轻轻的去拨开了窗帘推开了玻璃窗扇子。继而就静静地站在窗前任阵阵夜风吹拂过她单薄娇柔的身体。 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那个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窗前沈新南还依然一动不动的伫立在夜风中。…她现在心中所承受地所有的深沉的负重也只有他能够懂得;将目光收回的时候他深沉的叹出了一口气。随即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心中那一份决心却已经深深坚定下去了为自己心爱的女人承担下所有人世难堪的负重。是他必须要去做的。…… 上一次绮云地父亲贺爷请沈新南做他产业的接班人不过却被沈新南以曾承诺过绮云绝不涉江湖的理由给回绝了。只是这贺爷却也是一个顽固至极地老爷子。这一次贺爷就事先摆下了一个局。迫使他入套。 这天上午。沈新南临时接到了贺爷打来的电话让他两个小时之后去裕隆大戏院赴宴。措手不及之下。沈新南只得推掉原定地安排当即赶去赴宴。可是等他到了之后也才现这场宴席上在座地竟都是贺爷门里头等、二等的人物。不过令他更为措手不及地却是接下来贺爷竟然当场宣布日后要把手中的这家裕隆大戏院交给沈新南来打理。 这贺爷也是因为明白若是直接让他接受下自己手下的所有产业只怕以沈新南的脾气可能会放下一切顾念断然拒绝。贺爷也不敢逼他太紧。今日这是先设法让他接手一家戏院迫他打破不涉江湖的戒言。后续自然就好办了。果然当着贺爷门里的各色有头有脸的人物沈新南自然也有顾虑不好驳了贺爷的面子当时也只有默认了下来。 姜虽是老的辣不过沈新南却是一个十分坚守自己信条的人他说不涉足江湖就决不会涉足。这不只是因为对绮云有过承诺也是因为在经历过太多风风雨雨之后现在的他真的只想做一个本本分分的生意人。 更何况经历过多年的孤寂之后现在他的生活里终于再次出现了一个令他心仪的女人。他也要为她考虑。若是日后能如愿和她建立家庭他也希望能给予她安定的生活而决不愿将自己心爱的人卷进江湖的血雨腥风之中。 酒宴结束之后沈新南并没有立即离开。这时戏院里人已经渐渐散去了却见他紧步去追上了正要走出戏院大门的一个三十岁出头年纪的男子。这男子正是今天也应邀来赴宴的纪金。 “纪先生”沈新南在后开口喊他道“请暂留一步。” 纪金听出身后喊他的人是沈新南不由得略显迟疑的停下了脚步。前几年的时候对于沈新南这个名字帮里的人基本都已经有所耳闻。沈新南虽不是帮里人却因为他和贺爷的千金贺绮云的关系在帮里也是个有名有姓的人物。还有过一个盛传说他沈新南会靠裙带关系快上位入主帮会。不过当时的纪金却认定沈新南决不会是那样的无能之辈;虽没有和他直接打过交道对于他的为人处事却也见识过几次大概也算是英雄识得英雄了。 不过以今天的事来看自己却是看错这个人了。 纪金停下了脚步他转身看向身后的沈新南却是默不作声脸上那份淡漠的神气里也难掩几分轻蔑。 “纪先生”沈新南走到他的面前略一停顿转而径直开门见山就道“我想请你来帮我打理这家戏院。” 纪金听见这一句神色不由得募然一凝。他不知道沈新南接收戏院完全不是出于自愿而且当沈新南在被迫默许下贺爷之后他就已经在考虑应对的法子。 沈新南其实非常清楚贺爷之所以再三坚持让他接受自己的生意也都是缘于绮云的缘故。如今绮云已经不在了而他也就自然而然成了唯一可以再让这个孤寡老人家寻找到一丝一缕自己爱女影踪的人了。对他的那种感情也已经不觉间转换成了一种亲情。将自己辛苦打拼下来的产业交给他自然是老人家最为理想的选择了。撇开这层关系来看其实贺爷门下有更为合适的产业接班人选。而沈新南看中的这个人正是纪金。 多年之前虽不在江湖不过因为绮云的缘故常在贺爷门前走动使他对江湖中事却也算是了如指掌对于当时还未能崭露头角的纪金他也是有过些耳闻。现在看来他当时并没有看错这个人。短短几年过后这个纪金虽然也不过才三十出头却远过了辈分、年份都要高过于他的那些形形色色人物坐到了贺爷门下的第二把交椅上可见他的能量决不可小觑。如果让他来接受贺爷的产业再合适不过。 “沈先生说笑了刚才贺爷当着大家的面可是说的清清楚楚。” 纪金却并不知道沈新南心中的一番打算在他听来沈新南说出这一句话简直是毫无意义可言。他说完不多迟疑转身便走。 “既然老爷子已经把戏院交给我来打理”身后的沈新南却接着道“那我也应该就有权力找一个我认为信得过的人来帮我全权打理。” “只怕是我答应了贺爷也不会答应。”纪金也不转身回去依然背对着沈新南停脚在那里硬声说道“贺爷今天把门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请了来当众来宣布这件事可见对沈先生的看重对这个决定的看重。我纪金还不会去做违背老爷子意思的事。”话音未落他也是丝毫不愿多留的意思举步就走。 “对于江湖中事我不懂也不想懂。”沈新南却在身后提高了几分声音的气势沉定道“打理这家戏院你比我更合适。” 纪金的脚步不由得慢慢停了下来。听见他这一句话似乎沈新南自己并无意入主帮会。 “说一句心里话我只想做一个本本分分的生意人。”沈新南又接着定声说道。 这时的纪金才渐渐明白过来他不由得转过身去略显迟疑的看向身后的沈新南。 “纪兄”沈新南忽然改口这般称呼他道一面款款向纪金走近几步看着他道“虽然你我各自选择的是不同的路不过却并不妨碍我们成为朋友。” “其实很多年前我就听说过你当时就很想交你这样一个朋友。”说着沈新南忽然朝纪金伸出了一只手去作出了想和他握手的态势。 这时的纪金定定的看了看面前的沈新南原本冷硬的脸上忽然淡淡一笑随即他也伸出手去和沈新南伸来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果然没有看错你沈兄。”纪金淡笑道。 三十五、心结,二次邂逅(二) “钟全”车上一直沉默不语的纪金忽然开口问向钟全道“你说我去请那个……那个于帛颜……”也不知怎么的在人前说出她的名字那简单的三个字竟然会说得那么滞涩纪金停了一下低低清了一下嗓子方又接着道: “请她陪我一起去参加沈先生的慈善晚宴她会答应吗?” 别看纪金在江湖上能够呼风唤雨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时候他比一般的男人也并不高明过少。尤其于帛颜又是那样一个文雅、细腻又敏感的女人要怎样去和她接近、博得她的芳心他更是不知所措的茫然似乎是恍然一下子回到了十几岁时候对情事懵懵懂懂的那种感觉。 钟全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一手抓着方向盘一手去抓了抓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的道“纪爷女人的心思我也不大懂不过我想……我想……” 后排座上的纪金立即不耐烦起来道:“想什么?!” “我是想要是哄得她高兴了她大概就不会拒绝了。”钟全很不自信的咕哝了一句。 纪金一听再次不耐烦道:“什么哄得她高兴?说!究竟要怎么哄?” 钟全只得又咕咕哝哝的说道:“女人大都不都是喜欢漂亮衣服、珠宝饰之类的嘛送这些给她她应该没有不高兴的理由吧。” 下午的窗前帛颜独自一人坐在一块支起的画布前手中拿着一支画笔怔怔出着神。眼前这一幅画画的依然是他。希源。然而这一幅她已经画了很久。不过每次都很难继续画下去。……对于现在地她最开心的也只有是回曾经和希源的那一段过往岁月地时候。然而最痛苦的也是追忆那一段往昔。每一次触及到那些回忆地时候幸福滋味只是幻梦一晃随之而来的却是浓浓的惘然与酸涩滋味。…… 于太太进来时帛颜已经对着画布了好一会儿呆了。 “颜儿。”于太太推开房门向帛颜道“来了一位先生要见你。” 帛颜头也不回一下就低声道“姑妈你没有说我不在吗?” “这是什么人!竟然找到了家里来。”紧接着帛颜又很是淡漠的语气转而道“姑妈。你就说我不舒服正在休息。他要是死赖着不走就让他等着好了。爱等到什么时候就等到什么时候。”说着。依然拿起画笔。准备作画。 于太太在门边犹豫了一下紧接着却是慢慢的迈步走到了帛颜身旁。低声向她道: “是上次救过你地那位纪先生他来了。刚刚拿起画笔的帛颜听见这一句不由得迟疑了一下。 “是他他来了……”帛颜在嘴边喃喃了一句眼前却是忽然不自主的想起了那一晚他在屋外守了一夜的事情想起了清晨天蒙蒙亮时他被露水打湿的乌黑的头想起他默不作声走开时回望着她的那一个深深的眼神…… 帛颜苍白的脸上原本冷漠地神气渐渐柔软下去一些。 “他又来做什么?”帛颜自顾低吟道一面放下了画笔慢慢站起了身。 一旁的于太太看着帛颜忽然动了动嘴欲开口说些什么略一犹豫却又是欲言又止。对于纪金于太太也看得出来这是一个不错的男人不过却只可惜他是江湖帮会里头地人这种人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于太太真地是不知道该不该让帛颜和这样一个人接触。 于太太还在暗自嗟叹时帛颜却忽然转身向她道: “姑妈我还是去见见他看看他究竟是来做什么?”又道“姑妈你先去应付一下。我收拾一下就出去。” “嗳。”于太太低声应了一声转身走出去时却是忍不住暗自低叹了一声对于帛颜地以后她隐隐似感到了一份担忧。 帛颜走到梳妆台前略去理了一理自己两鬓的乱。对着镜子里地自己帛颜打理头的手募地停顿住了她怔怔看着镜子里的那个自己忽然之间她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什么要这样兴冲冲去见外面那个男人。……帛颜刚刚稍显亮色的脸又慢慢黯淡了下去她在梳妆台前的凳子上坐了下去缓缓转过脸去看向窗前那幅未完的画心中随之一片难理难解的幽思…… 忽的于太太再次推门走了进来一眼瞧见帛颜正看着那幅画怔怔出着神就知道她这是又想起了肖希源。于太太径直就走到了帛颜身边去挡住了帛颜看向那幅画的视线一面向她道: “颜儿你快去看看吧那个纪先生带来了不少人”于太太说着忽然略停顿了一下放低了声音又道“还有一些东西。” 帛颜不由得抬起了脸来脸上现出了疑虑的神色方才那一番黯然神伤立即被打断了她随即站起了身整理好思绪走出房门朝客厅走去。 一走进客厅立即看见厅里排着有八、九个人手上捧着的有盛着珠宝饰的锦盒也有或短或长、不同款式的洋装礼服。纪金正站在一个人面前把玩式的拨弄着锦盒子里的一串项链那捧着饰的人正不失时机的细致的给纪金讲解些什么不过他似乎根本就没再听心里正另有着一番思索。募然听见了有人走进客厅来的脚步声纪金立即将脸一转直直看了过去……这一次他看见的终于是她于帛颜。脸依然有些苍白不施粉黛的她却反倒更有一种出水芙蓉般的脱俗之韵。他也更要喜欢这样的她。 帛颜淡淡地略看了一眼那些捧着各式贵重物件的陌生人她也不做声只是将目光一转。询问的眼神直直看向了纪金。不过不用纪金开口。那几个人已经自己主动向帛颜涌了过去其中有一个动作稍快一步地走到帛颜面前立即滔滔不绝道: “这位小姐难怪这位先生一定要等你自己来亲自挑选。我一看这位小姐你这通身的气派就知道小姐你一定是有眼光、有品位地。我店里这一件曳地长裙那可是巴黎最新的款式配像小姐你这样漂亮的人再合适不过。……” 此时的帛颜已经完全明白了。黯然看着眼前这些衣服、珠宝莫名的她有一些心寒还有一些难以说得清楚地失落感。帛颜缓缓转过脸去定定的看了纪金一眼。……她本来还以为他与别的男人不同不过。现在看来他也并没有什么不同。他既然也用这种对待世俗女人的方式对待她那她也便同样以风尘的做法来回应他。 撇开目光。她忽的一声笑只是这一笑却是妩媚至极。立即她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变成了那个袅袅婷婷的交际花于美人。 “可真是有一些意外呀。”她牵着一丝笑娇声说道。“纪先生怎么突然想起来的要这么破费来送东西给我?” 看着她这样柔媚的说着话纪金也莫名地感到了一些些的失落。相较之下他更喜欢那天冷漠的一张脸冷漠地声音让他离开的那个她。……略一迟疑纪金方才开口沉定地声音道: “我是想请你陪我去参加今晚地一个晚宴。” 于帛颜听见这一句并不感到多少出乎意料之外。一般送了她东西要么就是让她陪着去应酬客人要么就是让她陪着去出席宴会总之是离不了吃喝玩乐。……只是她的心里依然无法掩饰地有一些寒凉……想想也是像自己这种风尘女人怎么可能会遇到一个拿真心对自己的男人不过都是一些想用金钱来糊弄她、打她注意的男人。 “好啊。”帛颜笑了笑又道“东西我也懒得看了哪一件最贵我就要哪一件。” 沈新南走进锦秋饭店的宴会厅今晚要在这里举办一场慈善宴会。他四下里环顾了一番大致都已经布置好了。宴会厅的一个角落里傅雪卿正在吩咐几个侍从布置各个桌子上的摆设不经意的一转眼她正看见了走进来的沈新南。傅雪卿的脸上立即展露恬然一笑她当即朝沈新南走了过去。 “沈大哥你来了。” “雪卿”沈新南转身看着走过来的傅雪卿含笑道“这一次多亏有你来帮我打理。” “别忘了我是在英国受的教育”傅雪卿嫣然一笑道“念书时候在学校里就和同学一起举办过几次这一类的宴会。”又问“还可以吗?” “我都看到了你做得很好。”沈新南淡笑了笑轻轻点头肯定道。 “对了这是今晚应邀来参加晚宴的客人名单。”傅雪卿随即将自己手上的一个来客名簿递给沈新南一面道“沈大哥你看一下有没有需要补充的。” 沈新南接过来随手翻看了看道“嗯你做得很好考虑的已经很周全了。”转而又把名簿递给了傅雪卿。 “你真的不用谢我”雪卿却道她忽然低垂下了眼睛声音也轻了下去“只要能帮到你我就满足了。” 沈新南看着雪卿淡淡地笑了一笑他并没有去多想什么。 “对了雪卿这里你再帮我照应一下”沈新南忽然抬腕去看了一下时间一面道“我还要去接一个人。” “你要亲自去吗?”雪卿微微一怔不禁紧随道。 “嗯。”沈新南放下手随口一声又道“我先走了。这里就辛苦你了。”说着他已经不多迟疑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傅雪卿怔怔站在那里听着楼梯上传来的他急急下楼去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她的心里忽然难抑一片浓浓的怅然……她自然知道他这是要去接谁方蓉欣。 莫大的宴会厅里忽然间清冷的仿佛就只剩下了她自己一个人带着一颗孤独的心。…… 三十六、心结,二次邂逅(三) 天色渐渐暗淡下去路旁房舍里零星略有几盏淡灯摇曳却深透出了那一份家的温馨暖意在这清冷的黄昏时候。(.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韵柳刚从医院里做完义工回去。这段时间韵柳大部分的空闲时间都会在华泰医院做义工她这样安排有一部分原因正是出于为了能够和秦潇席多接触。 今天潇席又需要留下来加班他不忍心看韵柳在杂乱的三等病房里忙了一天还要留下来等他下班一定坚持要让她先回家去休息。 晚来风渐凉韵柳从医院里出来独自一人一路慢步往方家走去。现在她所要做的只剩下等待一个成熟的时机来走完自己这一路处心积虑报复的最后一步也是最至关重要的一步。……道旁的梧桐叶在晚风里沙沙沙的翻动着韵柳不经意的抬眼望去。这时正有一缕清风吹过满树的青黄叶子裹带着树叶子泛着淡淡苦味儿的青气清凉的朝她扑面吹来轻轻撩动起她的头……那一个瞬间韵柳的心间忽然有一念闪过等到这一切都如愿实现了之后完成了对那个男人最致命的一击之后又会怎样呢?她将面对的会是怎样的一番场面呢?所有仇恨真的就会随之终结了吗?……或者……或者又将会是另一轮红尘孽债的开始?……这是她从未想过的。……然而这一刻真实闪过她思绪的却并不是秦世梵而竟是潇席这一场报复里最无辜被她利用的人…… 身后一辆汽车径直驶了过来。就在要从韵柳身旁开过去时那辆车忽然停了下来。韵柳并没有去留意车上走下来的是什么人。依然深陷在那一番纠结的思绪之中心事幽幽地自顾缓步往前走去 啊!募然间。韵柳的一只手腕上猝然一紧她一惊。禁不住在心里一声低叫。转而立即意识到是有人从后面握住了她的手腕子拉住了她。 韵柳怔怔地站住了脚略显迟缓的扭过了身去向自己身后一看……当看清身后站着地人。韵柳的心又是微微的一惊隐约还似又多出了一份沉重来……身后拉住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沈新南。 “走上车吧。” 还没等韵柳有任何反应沈新南就拉着她转身往路边停着的汽车走去。 “松开手。”韵柳却竭力站住不动一面冷漠道“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地瓜葛。” 沈新南的身子一顿。他停下此刻的动作转身回来看向了韵柳。几秒钟静默无声的看着她。忽然听他低沉开口道: “只可惜已经晚了。”那低沉的嗓音里更隐隐有一丝丝难以言尽的伤怀。 韵柳低垂的眼不禁一抬。带着一颗颤动的心。直直看着面前的他。却被他猛然用力拉起胳膊强行带着她走到了车前。又硬送她进了车里去坐下。他自己也随即上车坐在了韵柳身旁。 “今晚有一场慈善晚宴”开启车子后沈新南主动告诉她道“我想让你做我地女伴陪我出席。”韵柳只是低垂着脸一言不。… “你为什么要给方蓉欣父亲的医院注资?”过了一会儿她却开口低声问道。沈新南停了一会儿只淡淡的道:“据我所知华泰医院急需要购买一套国外地先进医疗设备这段时间方院长也一直在四处筹资。” 的确记得上一次方承锦出去应酬喝醉了酒就向韵柳吐露过在医院经营上令他伤神地地一些事情。如今局势动荡战乱不断药品价格居高不下维持医院正常运营是越来越难就是当下医院里急需要购买一套国外的先进医疗设备这样一笔费用一时间都拿不出来。方承锦说过如果真就筹不到钱可能就需要出让一部分医院地股份找人入股来筹集资金。……可是在现在这种局势下沈新南为何就愿意平白来为方承锦的医院出这笔数目并不算少的钱款?“我问的并不是这个。”韵柳略一沉吟低声道。沈新南没有立即作声他沉默了一会儿方低沉道: “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了什么。” 韵柳的心不禁一动。然而隐约间心里那份沉重却又更沉似了一分。她低垂着眼睛没有作声。 “是不是可以减轻你的负罪感?”沈新南却紧随轻声问道。韵柳的心一颤她终于忍不住轻轻的叹出了一口气。 “受到良心的谴责也是我自己该受的”转而她却开口冷漠的语气低声道“我不需要别人的可怜。” 这一次沈新南没有作声只是极低的叹息了一声。……车子在华灯初上的马路上静默的一路驶过去。 韵柳转脸望着车窗外的街景。街上的霓虹灯点缀在沉沉的夜幕之下却显得迷离而又清冷丝毫感觉不到那一份暖意。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身处在这个繁闹、陌生的大上海也唯有此刻身旁陪着的这个人他是真正理解自己的也唯有他身上丝丝缕缕的暖意在温暖着自己孤独无依的心。虽然她的口中说的是那样冷漠却更是因为她心里对他一直是存着那一份感激的她不愿将他再牵扯进来。……毕竟报仇是泯灭良心的煎熬她不能、更不忍再牵连上他。“韵柳……”忽然听见身旁的沈新南这样轻声叫她韵柳的心都禁不住深深颤动了一下真的已经很久没听见别人这样称呼过自己了……那一种亲切的温暖立即油然浓浓袭来却是夹杂着一丝丝的酸楚……真得很长时间了已经习惯了听见别人称呼自己方蓉欣而那个真实的林韵柳的灵魂却已经是接近支离破碎了。除了仇恨她还剩下什么呢?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做回你自己。结束现在所承受地一切。”耳边听见沈新南接着低沉道“我承认。你的坚忍甚至要胜过一些大男人。你现在所做的所承受地若是换做一个男人未必就能坚持走下来。但是你毕竟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孩子。”他略顿了一下。“这一切对你来说太过沉重。” 韵柳地心再一次被无法逃避的触动了牵动的是她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处隐痛。一抹潮润忽然抑制不住涌了上来润湿了她的眼睛点点泪光在她地双眸中闪动着在那姹紫嫣红的霓虹灯掩映之下…… “我现在做的就是我自己。”她竭力忍住心中的凄伤自言自语似的喃喃低声说道“有些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放得下的。……如果不去报仇我就不是我。不是林韵柳了。……”“如果你真的放不下的话”隔了一会儿沈新南忽然开口沉定道。“那我替你去做。” 韵柳不由得一震这种局面是她最不愿看到的。她纠结地转过脸去。定定看着沈新南。 “找谁报仇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她冷冷道“我不需要别人来插手。”她稍顿了一下。声音更冷定下去几分“我更不想欠别人的尤其是欠一个男人地。我还不起。” “我不需要你还给我什么。”沈新南沉默了一会儿只低声淡淡说了一句道。 “相信我”他接着低沉说道“你想做的事我都会替你做到。” 韵柳怔怔看着他却说不出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她忽然把脸转了过去嘴边轻轻地冷笑了一声语气淡漠地说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趁早收回你地好心我绝不会领你的情。我也劝你不要再把时间和金钱浪费在我身上免得日后你后悔。”然而在那冷冷声音出口的同时一行清泪却悄无声息滚落她苍白的脸庞。……一直以来沈新南在她的心里是有着那一份亲人的重量的。如果真的牵累了他让她如何承受得起? 沈新南开着车他没有朝她看她这一席话对他的触动可想而知。他的眉头深深的皱了一下原本沉定的目光也渐渐冷硬了下去只见他的胸口也明显的起伏不定起来。忽然却见他猛地探出自己的一只手去猝然抓住了韵柳冰冷的小手紧紧攥在了自己的手里……良久他却都没能说出一个字来只是紧紧的更紧的攥着她的手……然而再也不需任何的语言韵柳已经从他紧攥不放的手里深深感受到了那一份难以割舍的坚守。…… “把眼泪擦擦。”锦秋饭店门外沈新南停下车掏出一方手帕递给身旁的韵柳他的目光一面略一低垂看向刚才被他攥的失血的她纤小的手“对不起刚才弄疼你了。”韵柳泪眼朦胧的望着车窗外却不是因为手上的疼痛。见她一动不动沈新南一只手伸过去搁在了她的肩上扳过了她的身子另一手又去将她的脸扳向自己拿自己的手帕给她抹脸上斑斑的泪痕。……默默承受着这一切韵柳的心中更是难以言尽的阵阵酸楚。 “我这一辈子注定就这样了”她忽然开口低低的道“你没有必要再……” “你的人生还很长。”沈新南却打断了她一面将手帕收起转而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深蓝丝绒的盒子打开来拿出里面的一条项链侵身过去给韵柳带上。 项链的坠子上镶着一颗绿宝石暗淡的夜色下幽幽的绿光衬在韵柳月白色的薄绸旗袍上很像是一颗清冷的泪珠。……沈新南把项链给她带上又去为她将长理好继而略低下脸去定定看了一眼她原本深沉的眼眸中却已满是疼惜的柔和目光。 “你也不是一个人我会陪着你。”他接着轻声道“替你做你放不下的事等你忘记所有一切伤痛的过往。”…… “于小姐我今晚捐出的这些钱那可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哦?”帛颜秋波一转寻声扭过身来看向走到自己面前来的一个中年胖子冲他嫣然一笑道“是吗?” “今晚能在这里看见于小姐洪某确确实实是不虚此行呀!”那胖子慨叹着道转而又攒眉道:“刚才那个什么小夜莺她哪里能比得上你于小姐!要是于小姐今晚愿意登台跳一支舞我敢讲那绝对又是一番场面!”说着一面两只眼睛只是色迷迷的直瞅着帛颜又涎着脸往她身边凑近了些低声笑着道: “不过如果于小姐愿意赏脸陪我喝一杯我就再多捐一万。” 帛颜把目光从他那张面目可憎的肥脸上撇开来脸上却依然是浅浅一笑。以她的脾气对他笑脸以对已经算是对他客气的了。应酬场上见多了这种人她最是知道该如何来应付这种恬不知耻的人。正待她要开口的时候 “她不会陪你喝。”一个冷硬的声音掷地有声。是纪金他走过来向那胖子道“想喝酒我可以陪你。”他逼人的目光冷冷的去看了那人一眼又加重了几分语气补充了一句硬声道:“多少都行。” 那胖子闷闷的瞄了一眼纪金对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搅了他好事的家伙他心里老大不快活。 帛颜看着一心护着自己的纪金心里却说不出来的纠结。 “你没听见吗纪先生?”忽然却听她一声柔媚的娇笑道“这位洪先生可说了我陪他喝一杯酒他就要多加一万块呢。” “我还不知道原来自己的面子有这么的值钱。”说着她那葱管似纤细的玉指轻轻的在自己粉白的面颊上点了一下。 “来洪先生”帛颜转而向那胖子柔声道“你可要说话算数呦!” 说话间她已经伸出手去从那胖子的胖手上接过了那一杯酒转而送到了自己唇边。她慢慢的昂起忽然有些僵硬的脖颈将那一杯酒慢慢的往自己口中送去……唇边酒味苦辣心中却更是一番浓浓的酸苦滋味她不知道自己下意识里为什么要在他的面前表现得这样的自甘堕落……究竟她是在害怕什么?还是在躲避什么? 酒就要入口的时候帛颜忽然却觉得自己的手腕子一紧目光不由得一转却见是纪金忽然探手来抓住了她的手腕子。 他冷硬的目光逼视着她默不作声又伸出另一只手去从她手中拿过了那杯酒。转而他却是将那满满一杯的酒都泼向了帛颜的脸上去。 三十七、心结,二次邂逅(四) 酒水淋漓沿着她的脸直往下淌。 帛颜闭着眼睛任酒水从她的脸上冰凉的流过那凉意深入心底。 “对一位小姐怎么能这么粗鲁呢?!” 洪胖子立即作出满脸的疼惜嗔怪道一面就要不失时机的凑上前去想借着为于帛颜擦酒水之便趁机占一占她的便宜。 这老色鬼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可谁知他那肥胳膊刚才抬起来手正要往帛颜身上乱抹过去不想突然间却觉得自己的胳膊猝然被人给抓牢了想再动一动竟都不得。 这个洪胖子一愣只觉得这人手劲不小攥得自己生疼不由得转眼一看却瞧见原来是一旁的纪金正一只手紧紧抓着自己。那纪金冷冷一张脸孔却并不再看他逼人目光直视着的是被泼了酒的于帛颜。可这纪金虽不朝他看却并没忘记他随即抓着他的那只手只是轻轻的一使力就听那洪胖子嗳嗳几声就被纪金给甩到了一边去。 歪歪倒倒的洪胖子气得脸的绿了好不容易把自己肥硕的身子给重新站稳了一面替自己挽回几分面子似的“粗鲁粗鲁”的喃喃低声骂着实在是有些不敢大声骂一面去重新整理好自己的那一身绅士派的行头又是顺顺袖子又是整整领结;却只是不敢再往那小美人身边凑上去怕也是知道面前这冷峻的男人决不好惹了。 一旁将这一幕的前前后后尽收眼中的晚宴宾客立即开始三三两两的窃窃低声议论起来。女人们无一例外心里暗暗幸灾乐祸看着比自己漂亮地女人当众出丑只有窃笑的心思。当然这些女人还免不了要不失时机地在男人面前落井下石几句: “像这种交际花。还以为自己会几声嗲就能让男人对她百依百顺呢。(.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哼可不是每个男人都吃她那一套的。活该!”都是诸如此类地数落。立即就能得到一片女人们的附和声声。可是其实男人们虽然是笑脸听着身旁女人地数落。那心里真正的心思却多半是在暗自怜香惜玉恨不能借机上前去为美人献献殷勤只是这些人多半还没那胆量罢了;其中有知道纪金是江湖帮派大亨的来头那就更是只有避而远之的胆子了。 爱之深恨之切。…这一句也许可以用来诠释纪金此时此刻的那份纠结心绪。然而。真正伤害了她看着她此刻苍白地脸又像是冰霜一样消尽了一切笑颜纪金的心上就像是有把刀在一道一道割着。……有谁知道在他那冷冷的眼眸深处深藏着的其实是一份难以言尽的不忍与疼惜。 帛颜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看不到诧异也看不到愤怒只有冰封了一切的冷寂。然而有一种眼泪是往心里流的。只是。她地痛苦却不是因为恨他她恨的只有她自己。……帛颜缓缓睁开了久久闭起的眼睛依然默不作声地去取出一条手帕来。慢慢的擦干脸上地酒水。她一直低垂着眼不朝面前地纪金看一眼。 随即。就见她转过身。绕过纪金款款走到了刚才那个洪胖子面前去。 “洪先生。”她的脸上立即又恢复了原来地那份妩媚含着笑向那胖子道“能不能麻烦你先送我回去。” 洪胖子脸上乍喜然而一面依然是有一些顾虑的偷眼往纪金身上瞄了一眼见他居然站在那里动也没动立即胆子就大了起来。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惊喜加上慌乱之下都不知该怎么说话了等到明白自己这句话未免太过直白了一些洪胖子立即就正声补充道:“噢洪某的意思是能有机会为于小姐效劳真是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纪金听见身后帛颜和别的男人柔媚的说话腔调他真真是不忍转身去看她那幅卖弄风情的模样。……他只是冷石一样僵硬的站在那里神情冷沉竭力强忍着心里此刻那纷乱如麻的纠结情绪。“于小姐请。”受宠若惊的洪胖子伺候女皇一样殷勤的为帛颜引路开道。 在洪胖子恬不知耻的奉承话语里帛颜款款朝宴会大厅的厅门走去。 也就在这个时候刚好有一男一女两个人迟迟才到他们一迈进门来恰巧和正要走出去的帛颜打了个照面。这两个人正是在路上耽搁了时间的林韵柳和沈新南。 几乎同时帛颜和韵柳的脚步都微微停顿了一下彼此的目光深深在对方的脸上停留了片余。 距离这两个女人上次在医院门外偶然的邂逅已经有些时日了然而今天乍一看见彼此她们立即就认出了对方。……连带她们心里对彼此的那份言之不清的亲切感也一起又回来了。……究竟为何会对眼前的这个陌生人有那一份亲切的感觉她们自己却都无法得知只是隐隐感觉到彼此间似有一份牵扯…… “于小姐”看见身旁的于帛颜不知为何有些迟疑不前洪胖子显得有些迫不及待的提醒她道。帛颜立即返过神来不多停留举步从韵柳身旁擦肩而过 沈新南从一走进来就关切的举目朝宴会厅一眼望了过去。他这个东道主今晚倒是迟迟才到也不知道这一场慈善晚宴举办的如何。不想他这一望正看见了纪金的身影。沈新南脸上立即显露出一抹神采他当即就要朝纪金走过去举步前依然不忘照应到让身旁的韵柳随他一起过去。他轻声道:“来韵柳。” 韵柳轻轻点了点头然而她却迟疑着并没有立即紧随走去却是站在那里又回转头去凝神望着于帛颜袅袅婷婷离开的背影。对于这个女孩子的身份现在的韵柳隐约已经猜到了。然而不知为何她却是在心里幽幽的叹息了一声。 一走出宴会厅走出锦秋饭店走出纪金的视线帛颜那一身的伪装立即剥落了下来露出的是她那脆弱不堪的真实灵魂……外面的夜风扑面吹来带着森森凉意更让帛颜冰冷的身体消散了一丝一缕的温度…… 在洪胖子的车里一路上无论这色鬼胖子再如何的言语奉承想要讨她欢心帛颜只是低垂着眼睛不声不响冷漠的俨然像是一块冰。 “停车。” 正当那洪胖子开始慢慢往帛颜身边蹭想要动手动脚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帛颜忽然冷不丁的冷冷一声。 洪胖子却是心里一声冷笑到嘴的肥鸭子哪有轻易放走的道理?和她耗到现在早已经是急不可耐了正要撕下脸皮往身边这美人身上扑去 “嗳呦洪先生快叫司机停车”帛颜忽然一手捂着自己胸口一手紧捂住自己的嘴很是难受的说道“我想吐都是刚才多喝了几杯闹的。” 洪胖子不由得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这小狐狸精唱的又是哪一出有些不确定是真是假。 “快呀我忍不住可就要吐到你车上了。”于帛颜继续催促道一面已经干呕起来。 帛颜刚才因为被纪金泼了酒的确是浑身的酒气洪胖子看她难受欲吐酒的样子也分不清她是不是真的喝得多了。 “好!好!”洪胖子满脸都是被扫了兴致的神气粗声粗气的命令道“停车停车!” 车子这时正要过桥就在外白渡桥上停了下来。车一停帛颜随即推开车门走下车去。一转身她却是又换了一个人一般完全又是没事人了。 “于小姐你……”洪胖子怔怔的看着于帛颜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是被耍了。不过心里立即起狠来已经准备要下车去把这小妖精拖上车来无论如何任她摆弄了他一晚上临了临了再也不能让她给跑了。 正待他沉下脸来要下车硬来的时候却听于帛颜忽然淡淡一笑。 “洪先生我忘了告诉你今晚那个对你不客气的男人是谁了。”她随即开口漠然道。“他是谁?”洪胖子一怔不由得粗声问道。 “有上海滩闻人之称的贺元启贺爷这个名字你一定不会陌生吧。”帛颜淡淡道。 洪胖子的脸色不禁微微一变。不知道那个人会与这个上海滩头号大亨有什么关系。 “在贺爷众多门生之中有一个人你也一定该有过耳闻他就是纪金纪爷。”帛颜继续漠声道。 “纪……纪爷……”洪胖子闻之猝然变色嘴巴也陡然结巴起来了。回想起刚才宴会上纪金的一番举动洪胖子立即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碰得了。 “婊子!”洪胖子恨恨丢下一句恶骂砰!的一声摔上了车门转而粗声命令那司机“走!” 车子急急驶走了脚下的桥面还在隐隐的震颤着。 剩下了帛颜一个人她定定的站在冷冷吹来江风里一滴清泪终于直直滚落脸庞。 三十八、飘零如花,谁之过?(一) “诸位诸位怠慢怠慢。” 沈新南从侍应生手中的托盘里端过一杯酒来他一面将手中酒杯擎起一面含笑向晚宴来宾致意。 人丛里傅雪卿双目脉脉含情默默注视着他。现在的她就留在了沈新南身旁帮他打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虽然与他相隔了七年才再次相遇但是对于她来说七年前那个寒夜是她的生命里太过深刻的一夜又经历过七年里念念不忘的想要找到他的漫漫等待他早已经是根深蒂固的刻在她的心里、渗透进她的灵魂深处里的一个人。 但是雪卿却并不想让他知道她对他的那份心思。因为知道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人;因为明白有时候默默的相伴在左右也能获得一种淡然的幸福。 看着沈新南傅雪卿心里这样一番幽思。转而她却是不自禁的轻轻叹息了一声一面不经意的一转眼间忽一眼瞥见了几步之外的韵柳。……雪卿的心一颤那正是他心里的那个人。 “方小姐我们又见面了。”雪卿随即朝韵柳走了过去含笑向她道。韵柳寻声转脸过来认出面前的女孩正是上次婚宴上结识的傅雪卿。[.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对于雪卿韵柳是有着极好的印象的。她随即也浅浅一笑轻轻一点头道:“你好傅小姐。” 这时的沈新南正在向今晚宴会的来宾致言。循着韵柳的目光雪卿也转过脸去看向了沈新南。 “他是一个出色的男人。”看着新南举止谈吐间无不深透着那份沉定却又不失洒脱的风神雪卿忍不住轻声说道。声音里难掩一丝温婉地柔情。 略一停顿“你一定也是这样认为的?”她缓缓转脸看向了身旁的韵柳。 韵柳深深凝望着沈新南。“地确。”略一低吟她轻声道。 看着面前韵柳看着她那风流婉转的韵致。雪卿地心中忽然生出了一抹悲凉来。……在战场上两个争霸称雄的男人往往会有既生瑜。何生亮?的悲叹然而当两个女人同时遇上了那一个男人时未免没有一份相似的悲鸣。……把目光从韵柳脸上移开她的心中难抑一缕幽叹。 然而。韵柳此时真正地心境却并不是傅雪卿所能够知道的。雪卿那淡淡的一句话再一次触了韵柳心里的一番纠结的思绪。她想起了方才路上沈新南说的那席话。…… 尽管复仇的路上她孤独无依的心真的很需要温暖需要依靠与包容;尽管新南正给予了她这一切但是无论如何她都无法坦然地接受接受下他去为她做出付出。万劫不复的结局只要她一个人来承受就足够了。她不能连累他。绝对不能。……韵柳的眼中深深地掠过了一抹冷定。 “傅小姐”她忽然转脸向身旁的雪卿低声道“我想先回去了。” “你不等沈大哥了吗?”雪卿显得有些意外。立即又道“你稍等一会儿。他很快就能过来了。” 韵柳却正是要趁新南还没有过来。提前离开。她已经决定了以后地生活里。再也不能和他有任何地牵连。再和他牵连下去只会害了他。 韵柳取下了脖颈上那条新南亲手给她戴上的项链托在自己手上地一条淡紫色的手帕上小心包好转而递给面前的傅雪卿向她道: “这个麻烦你帮我还给沈先生。” 傅雪卿看了一眼包在帕子里的项链略显迟疑的接了过来。 “你等一下方小姐我去安排一辆车送你回去。”看见韵柳随即转身就要走雪卿立即在她身后挽留道“现在时候已经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沈大哥知道了会不放心的。” 韵柳正往外走去的身子不由得微微停顿了一下然而她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再回转身紧随着径直就紧步走了。剩下傅雪卿她怔怔看着韵柳离开的背影隐约心里似乎是开始意识到了些什么。手上托着的项链的坠子上那一颗绿宝石隔着薄薄的丝帕冰凉的贴着她的手心。雪卿低下眼去默然的看了一眼手上的东西转而她缓缓转眼过去看向了正忙于和宾客应酬的沈新南。 韵柳走出了锦秋酒店从候在门口的黄包车里雇了一辆坐上去直接就要回方家去。饭店是在外滩需要过桥外白渡桥。 这个时间已经没有电车了空有两条电车轨道还蜿蜒着爬在桥面上浓浓夜色下延伸到不知何处。这座冰冷的钢铁的大桥在这深夜里也更多了几分清冷与凝重。 韵柳坐在黄包车上从这座宽阔的有些空旷的大桥上一路拉过去头顶上是桥上那耀眼的灯茫茫的照下来却更似把她那颗孤独清冷的心照的一片空茫。 韵柳转过脸去想看一眼桥下的那片黄浦江水。 可是当韵柳转眼望了过去却意外的在桥边看见了一个孤单单的女人的身影身穿的是一件淡粉色累丝洋装裙子。那女人依在桥栏上面朝着江面站着却任凭长裙的裙摆和身上的粉色披肩在阵阵江风的吹拂之下飞扬掠动着她只是一动也不动…… 这时的韵柳心中不由得微微一惊那不是晚宴上再次遇见的于帛颜又会是哪一个?……可是她怎么会一个人呆在这里? 车子慢慢往前跑去韵柳的目光无法转移开的停留在桥边于帛颜的身上她不由得有些担心这个深夜里不知为何还孤身呆在这里的女孩子。韵柳叫停了黄包车。下了车她径直朝桥边的帛颜走了过去。 慢慢朝桥边靠过去立即感觉到一阵阵裹带着江水凉意的风扑面吹来吹过她仅穿着一件薄绸旗袍的单薄身子。 三十九、飘零如花,谁之过?(二) 钢铁的大桥上那雪亮的灯光在此刻这浓浓夜色里自有一种惨烈。 巨大的桥梁投射下的阴影里于帛颜孤单单一个人站在桥边尽管让风吹着她。 风里低低的回旋着一曲子是她在嘴边轻轻的哼唱着。那是之前希源常会用竹箫吹给她听的一曲子。……沉浸在回忆的馨香里她的嘴角嵌着一抹微笑然而眼泪却只管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被风一吹很快就冰凉一片一道一道泪痕就凉凉的附在她苍白的脸上。 意外在外白渡桥上看见了于帛颜的身影之后韵柳下了车。她转身去默默望了一眼桥边于帛颜凄凉的身影隐约她似在这个女孩子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一份孤寂那一份悲凉…… 她一步步朝桥边的于帛颜走近了过去。 “你还好吗?”快走到她身后时韵柳有意把脚步放重了一些一面轻声开口问她。 突兀的听见自己身后传来的说话声帛颜显得有些意外她当即从回忆中返过心神来一面略显迟疑的转过了脸去朝说话的人看了过去 “是你……” 看清身后的人竟是林韵柳帛颜显得有些吃惊和意外韵柳却看清了她脸上狼藉的泪痕。韵柳默不作声走到了她身旁去也依着桥栏站着。帛颜也转回脸拿手帕捂着嘴轻轻咳了几声而自己潮湿的脸上那斑斑的泪痕她并不去擦。(.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就任由风去吹干它。 良久这两个女人望着没有一丝光亮的江面都沉默着没有说一句话。 “我们之前好象见过一次。”帛颜先打破了沉默淡淡道。“我指的不是刚才在晚宴上。”她随即又补充道。一面说。她一面略回想了一下又道“好像是在医院……” “嗯”韵柳轻声接过了她地话道。“是华泰医院。” “原来你也记得。”帛颜淡淡笑了一笑。 “很奇怪”帛颜接着淡淡道“我从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和你比别人要亲切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韵柳听见这一说不由得转过脸去深深看了一眼身旁的帛颜。因为其实在第一次遇见她地时候韵柳也有着一样莫名的感觉。……不过这时地韵柳只是想到了她在帛颜身上看到的那种孤寂与清冷与她自己孤独的灵魂是何等的相似。 “你过得是不是不好?”收回目光。韵柳忽然低声这样问道。 帛颜听见韵柳这突兀的一问不由得迟疑了一下。 “是地。”帛颜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她望着水面上停泊的一条条船只。那些小船上的人早就歇息了黑漆漆的。没有一点亮光。而她的眼中也只有一片黯然。 “我的日子也过的很辛苦。[.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韵柳却紧随这样说道。“你会觉得我比别人亲切也许正是因为我们同是两个苦命人。” 帛颜看着韵柳。沉默了一会儿“那你是因为什么过得不好?”她低声问。 韵柳低眼沉默了一会儿道“一部分是因为自己的命一部分是因为自己的心放不下一些事”她深深顿了一顿“……还有一些人。” 帛颜听后沉吟不语。 “你又是为了什么?”韵柳转而问她道。 “和你一样。”帛颜轻叹了一声道“也是因为自己地命生得不好遭遇了一些不堪的事。另外也是自己的心不能放下一些事一些人……” 接下来这两个女人再次沉默了她们就静静地站在那里任江风吹凉她们单薄的身子。只是因为身体里那颗心太过凄凉此刻夜风地阵阵凉意她们已经不觉得了。 帛颜忽然细细地叹息了一声。 “不过”才开口略一停顿转而她却又是轻轻的笑了一笑只是那有些惨淡地笑声里却满是苍凉、无奈的意味。接着她低声说:“不过一直以来我所承受的这种痛苦你大概没有尝过。” “爱过一个男人吗?”紧随着她忽然这样问韵柳。 韵柳低垂下眼睛没有作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帛颜收回看向她的目光望着桥下灰黄色的水面“那你一定不要去伤害他。……最痛苦的事就是伤害了自己所爱的人。”她低沉的声音里已经满是难以言尽的凄怆。 韵柳的心里也不自禁的一片怆然她想起了自己和希源之间的爱恨纠缠…… “那你为什么会去伤害自己心爱的人呢?”她低声问。 帛颜没有作声她只是牵动嘴角淡淡的笑了一笑有些凄然的笑。然而韵柳却看见她呆呆望着水面的眼睛里有一滴眼泪直直的就滚了出来。……这时的韵柳不禁黯然想道虽然不能想象她的苦衷究竟是什么不过那一定是包含着辛酸血泪的。 眼泪流得多了帛颜也不再管它就任由风去吹干她只是把身上的披肩往身上拢了一拢似乎是冷了。接着她微微的探着身朝水面上望去。 这样望下去桥梁阴影笼罩下的水面看不见一点的水纹水面平板得就像是路面。 “你看那水面灰灰黄黄的像不像是水门汀路面”帛颜忽然含着一丝笑说道一面她就呆呆的望着那江面过了一会儿嘴边忽然低声说道:“要是跳下去也不知道是淹死还是会摔死。” 酒被风禁帛颜的醉意渐浓了。遇上韵柳不自觉间又说了太多不堪触碰的心事脆弱的心又多了一重凄楚。她忽然觉得有些累没有丝毫的力气再说话就转过了身来把疲累的身子靠在了桥栏上闭上着眼睛任凉风吹着自己……眼泪却控制不住的只管流出来。 “你喝醉了”这时的韵柳不由得又朝帛颜走近一些替她把身上被风吹的飞扬起来的披肩拢好一面道“我送你回去吧。” 这时正有一辆黄包车空着跑过来了是刚才韵柳坐的那辆没兜到生意又回到这里来了。韵柳招手把那车叫到了跟前把帛颜扶上了车。 韵柳把帛颜送回了家中。于太太把帛颜在床上安置好替很快就熟睡过去的她掖好被子。直起身子于太太却看见送帛颜回来的那位小姐正站在一幅房间墙上挂着的油画前一动不动的在看着那画。 “这位小姐今晚真是麻烦你了。”于太太随即走了过去在韵柳身后向她道谢道。 然而韵柳却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于太太正在跟她说话她只是入神的看着墙上的那幅画。 看着画里那穿着青灰色家常袍子的男人看着他正要去将一只竹箫轻轻搁置在茶几上的那只手看着他被定格住的这一霎那间的动作还有那若隐若现能感染到的他身上的那种神韵…… 不知为何这一切对于韵柳来说都有着一种触动灵魂深处的熟悉感 韵柳的心忽然颤动不已。 为什么这画里所画的男人会那么的像是他?…… 注解:水门汀:上海话里是水泥的意思。在当时大概还没有水泥这一说法使用的都是水门汀英文(水泥)的泊来词。 四十、飘零如花,谁之过?(三) 是她其实从未减弱过丝毫对他的思念虽然她真的不愿承认自己对这个男人依然还是念念不忘。(.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还是他留存在她心里的印记真得太过深刻很容易就一触即了? 韵柳怔怔看着面前的这一幅画心里忽然说不出来的纷乱纠结然而随之一起浓浓袭上心头的却更有言之不出的酸楚…… 这时一旁的于太太也开始注意到送帛颜回来的那位小姐不知道为什么看那幅画看得那样的出神自己和她说话她都好像没听见。带着几分疑虑于太太慢慢的朝她走了过去。等到于太太已经走到了韵柳身后正要去再次开口和她搭话的时候却不想忽一眼瞥见了这位小姐一面入神的看着那幅画一面却是在默默的流着眼泪。 无意看见了这一幕于太太不由得怔了一下。等返过神来于太太因为不想让她觉得尴尬就悄悄的又转回身退后了两步默不作声的立在了一边。站在韵柳身后于太太凝神看着她心里开始暗暗疑惑起来眼前的这位小姐为什么会有这番举动? 韵柳静默的站在那幅画前眼睛里的眼泪水却只管流出来悄然滚落脸庞。 这世上有一些事情是需要经历过一段时间的沉淀才能看得更为清楚譬如自己的心 原来身处这茫茫人世只有他能让她的心一下子暖起来;只有他身上的暖意是她至今仍无法忘记的;只有他的气息是让她深深眷恋地;只有他给过的一切是深入她的灵魂深处地和她的血肉交融在了一起。分割不开无法抹去。 看着画里那男人身穿地青灰色家常袍子看着他正要去将一只竹箫轻轻搁置在茶几上的那只手。看着他那举止间隐隐透出来的那份熟悉的气息还有那只竹箫…… 眼前的这一点一滴怎能不让她想起希源。……忆及往昔心中隐约还有那份柔情地暖意却更有酸楚更有怅惘。(.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韵柳黯然低垂下了朦胧的泪眼拿手帕轻轻抹干了脸上的眼泪。却忍不住幽幽的叹出了一口气。 轻轻一闭眼间她竭力定了一下心神。那些事真的已经是多想无益了。 “这位小姐”这时她身后的于太太见她缓缓的转身回来就开口含笑道“今晚真是麻烦你了把颜儿给送回来。” 这于太太因为知道她刚哭过所以留着心并不去朝她的脸上多看一面说着话一面就转身去引她出房间。到外面客室去坐。韵柳随着于太太往外走去走到房门时她却是忍不住又回脸去看了一眼墙上的那幅画。看了一眼那画上地男子。“这位太太您不用麻烦了。”韵柳看见于太太忙着沏茶招待她。忙就推辞道“我这就要回去了。” “小姐。你是我们颜儿的朋友吗?”于太太却转而搭讪着问道“之前倒没从没见过你你贵姓哪?”一面已经把一杯新沏好的茶端到了茶几上又去请韵柳去坐道“来这位小姐快请坐呀。” 这时地韵柳没有再说要走却是忽然深深的朝于太太看了一看眼神里似有几分意外和疑虑。她默默地走去坐了下来。 “我姓林。”韵柳看着在她对面坐下地于太太轻声答道。 “这位太太”紧随着她却是盯着于太太地眼睛轻声问道“我听您说话的口音有些像是六安那个地方地。不知道是不是我听岔了?” 于太太听见这么一问也不由得有感到一些微微的吃惊道“怎么这位林小姐你也知道六安哪还听得出来我的六安口音。”又笑着道“是呀我们是六安人。” “你们?”韵柳略微怔了一下口中不禁直直的反问道。 “是呀我和颜儿呀。”于太太笑着道“我是颜儿的姑妈。我们都不是上海本地的是从六安老家过来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韵柳的心不知怎么的忽地一震!之前她虽和帛颜也有过接触不过因为帛颜时常在外交际应酬的缘故说话的声音语调里已经没有多少六安口音了。倒是她的姑妈于太太不经意间还能带出来一点乡音韵柳多听于太太说了几句话她这个六安本地人很自然就听了出来。……只是她却没有料想到这位太太其实就是于帛颜的姑妈姑侄俩都是六安人。 “她也是从六安来的?”韵柳嘴边喃喃一声一面忽然不自禁的轻吸了一口气转念之间她忽然想起了刚才看见的那幅画方才她只是以为自己太过敏感可是这时候隐约却让她联想起了些什么…… 转瞬之间韵柳的心募地深深一动过往记忆里的一些片断突然在这一刻电转一般一一闪过韵柳的脑海里 “老三前几年那个姓于的女学生你应该还记得吧?……你和她当初是怎么样?后来她又是怎么对你的?……” “我曾为一个女人不顾一切的抛下过所有……” 姓于的女学生……姓于…… 韵柳端着茶杯的手徒然间明显的抖动了一下杯子里的热茶泼出来了一些洒在了她端杯子的手上她却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动也没动一下只是低垂着眼怔怔的出着神。 募地却见她猛然抬起了眼睛直直的看向面前于太太一面口中脱口问道: “那你们姓什么?”她和帛颜一直都还没有问过对方的名字。 韵柳紧绷着的神情却是让于太太迟疑了一下。于太太略显迟疑的答道: “我们姓于。” 韵柳浑身陡然间都僵住了姓于?!怎么会这么巧也是姓于?难道……一个再难承受的猜想忽然闪过了韵柳地心间却就像是一根尖针在她的心口上猛的扎了一下。她地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嘴唇也不自禁的哆嗦了起来。只见她忽然微微动了动嘴似乎是想问什么然而。一抹浓浓地黯淡却随即从韵柳的眉宇间深深透了出来。她又紧紧的闭上了嘴沉沉的静默下去。内心里却是在纷乱的纠缠着。……她终究还是没能问出口。那一切似乎是一处再难揭开地疮疤。 韵柳忽然站起了身转身就要走。可是当她想要移动开步子却现自己的两条腿忽然间沉重的像是被注了水银再难移动的开。让她如何能够放得下?!希源说过的那些令她痛彻心扉的话还清晰就在她的耳边: “我曾为一个女人不顾一切的抛下过所有。不过。那样的事我绝不会再做第二次。……你不能想象承受第二次打击对我会是意味着什么……”这时地韵柳已经完全不能自主了她僵硬的转过身去拖着自己沉重不堪的两条腿转步径直往帛颜地房间走去。站在门旁她怔怔的望着墙上那幅画眼泪再次忍不住一滴一滴滚了出来。……当目光略显滞涩地缓缓落在了床上熟睡地帛颜身上韵柳的心又是一阵猛烈地揪痛。真的是这个女孩吗? “很奇怪我从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和你比别人要亲切却不知道是为什么?”韵柳想起了帛颜今晚在桥上时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爱过一个男人吗?……那你一定不要去伤害他。……最痛苦的事就是伤害了自己所爱的人……” 韵柳的手紧紧的抓在门框上。心痛的不能自已……走吧走吧。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自己和她都早已经成为希源的过去了。……过去了都已经是过去了…… 强忍住眼泪。韵柳断然地转过了身随即快步就往房门走去。当于太太返过神来追出去的时候只看见她跑着走开的背影很快便没入了浓浓夜色之中。…… 清冷的路灯下韵柳神情木然的往回走去脸上的眼泪被风吹干了又接着流出来…… 第二天早上于太太推开帛颜的房间看见她已经醒了就走了进来不过脸上的神色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似的。于太太先是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开转而才走到床前去慢慢的就在帛颜床边坐了下去。 帛颜躺在床上脸望着窗外默不作声她以为姑妈是要问昨天她和纪金的事情。这时候想起纪金来想起在酒宴上生的那一幕一幕她心里头只有说不出来的惆怅。 然而这时候于太太要问她的却并不是关于纪金的事。 “颜儿”床边的于太太低声开了口道“昨晚送你回来的那位小姐是什么人?” 帛颜听见身旁姑妈问起昨晚那个女孩子倒是迟疑了一下这时的她才想起来自己还不曾问过韵柳的姓名。她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帛颜低声道“只是偶然遇见过几次。她具体是叫什么是哪一家的小姐我也没问过。” “颜儿”于太太却接着道“那位小姐真是有些奇怪。” “怎么了?”帛颜不由得微微怔了一下。 “昨晚上开始我看她看墙上那幅画看了很久”说着于太太转眼目光朝对面墙上那幅画上点了一下接着又道“等我走到她跟前才看见那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流的满脸的眼泪。” 帛颜怔了怔她迟疑的抬眼看向对面墙上那幅画嘴边问道:“姑妈你是说那位小姐是在看那幅画的时候哭的?”于太太一脸深思的点了点头又道: “她还听出来我是六安口音还问我们姓什么。” “我就告诉她我们姓于。”于太太接着道“本来这也没什么可是那小姐当时的反应真是让人捉摸不透。我看她了半晌的呆接着就突然站起来不声不响的走到你的房间门口又是去看了看墙上那幅画,之后那小姐什么也没说就突然走了。” “我看那位小姐像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隐情。”于太太最后低低的叹了一声轻摇了摇头又道“只是不知道会是什么。” 床上的帛颜呆怔了半晌忽然她缓缓的抬起脸目光再次落在了墙上那一幅画上。 第二部·下篇 一、生逢乱世,情缘多劫(一) 天上有半个月亮孤悬在那里像是谁家的镜子碎掉了一半被清冷的遗落在了那里。 “老兄睡了吗?” 与另一间牢房相连的一面墙上忽然传来了咚咚咚几声敲墙的声音随即就听从墙那边传过来一个男人的说话声。 肖希源正举目望着高窗外夜空上那半个月亮听见声音就把脸转了过去他略停顿了一下随即转身走过去背靠着那面墙在地上坐了下去。 那边牢房里那个男人听见了肖希源的脚步声知道他同自己一样也是漫漫长夜无心睡眠叹了口气又接着道: “唉!实在是睡不着咱两个难兄难弟说说话。” “你的事我听说过一些进来也快有一年了吧。”那人接着就道说着又深叹了一声“唉天道不公哪!” “我和你一样也是因为杀日本人。”肖希源一直沉默不说话墙那面那男人就自说自话下去道“那帮龟孙子给老子下了一道不抵抗的死命令还要我带着部队撤离防区让我把咱们中国人自己的土地拱手让给小日本。” “看来你是没撤?”一直沉默的肖希源听到这里忽然淡淡笑了一笑开口道“倒是还有些血性。” “我是没撤”那人说着转而却是惨淡的笑了一声颇有些揶揄的意味低叹道“不过眼见着小鬼子的增援部队是越积越多。我们这边后方却是迟迟不给派增援;我不能眼看着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去送死结果还是被迫撤了回来。不过这一回杀小鬼子。杀地那可真叫痛快!”说着他低低畅笑了两声。 “只可惜。我在战场上没让小鬼子撂倒回来后倒是栽在了自己人手里头。知道他们是用什么阴招来对付我的吗?”过了一会儿那人接着又说下去道“倒不是像你一样。被诬赖成了共产党给我盖上的罪名是贻误大局结果撤了我地师长职务。放屁!说我贻误大局我看是嫌我贻误了他们给小鬼子磕头作揖当奴才!” “看来你们的那位蒋总司令还是不准备抗日。”希源忽然声音低沉地说道。 “怎么了?”那人从肖希源的声音里似乎是听出了些什么深意直直问道“听你的口气 “等到他对小日本的政策变了”希源极轻的叹了一声低声道。“我们也才可能会有出去地一天。” 墙那边那人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老弟你这话说的倒是中肯。”转而他却是低低叹了一声惨淡道。“只是不知道会是何年何月呀。” 月光渐渐移到了这边来。清冷的月华透过牢房高窗洒在希源坐着的那块地方。 希源背靠着墙。把头也磕在了墙上他微微抬着脸。闭上了眼睛任凄清的月光落在他坚忍的脸上照在他孤单单的身上照进他那颗不堪煎熬的心上…… 希源这一次的遭遇还要从真正地方蓉欣开始说起。 那一晚他误将方蓉欣当作了韵柳把她带回了肖府。不过当她坐在桌子前两手托着腮一双清澈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嘴角还挂着甜甜地笑希源就隐约开始意识到了什么。 面前这个女孩子单纯清澈的眼睛里根本不像韵柳地眼眸深处似掩藏了难以看透地幽思更没有她眼睛里的那种似是与身俱来地冷漠。除了容貌和韵柳极其相似之外这个女孩子的性情、内蕴乃至言谈举止都完全不能和韵柳相提并论。虽然事实再难接受不过希源终于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次命运着实捉弄了他一回他找回来的并不是韵柳。他深深爱着的那个韵柳这一次他真的是错失了。 蓉欣并没想到要去隐瞒自己的身份当希源问她时她就原原本本将自己的身份、来历都告诉了希源。只是她似乎并不急着离开肖府离开肖希源。 希源知道自己认错了人立即就派人出去找蓉欣口中所说的陪她同来六安的秦潇席到肖府来接她。不过接连几天找了下来都没有任何的消息。蓉欣和潇席原本住的那家旅店的房间也早已经被退了房。希源自然是不知道机缘巧合之下潇席和他犯了同一个错误把病重昏迷的韵柳当作了蓉欣。 而当时的韵柳因为在一周遭的沉重打击之下身体的自持力终于达到了极点。长久以来她一直是在靠着自己的意志力竭力支撑着一次一次挺了过来;可是这一次希源给她的打击真的太大这一病倒下去长久以来她身体里所积攒下来的隐患也终于给统统引了出来彻底摧垮了她本就单薄的身体。因为当时韵柳病得实在厉害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潇席连夜就带着韵柳回上海去了。 希源也考虑到了韵柳可能会阴差阳错被秦潇席带回上海的可能性。虽然这种可能性在他看来真的是微乎其微不过茫茫人海里为了能找到韵柳他也不愿放弃这一点渺茫的希望。等到他的腿伤稍稍好了一些他就决定亲自送蓉欣回上海去一面也是期望能够从秦潇席那里打听到韵柳的下落。 只是万万没有料到这一次上海之行途中却是横生出了枝节。希源和韵柳的这一段乱世情缘也即将经受命运再一次的考验。 下篇 二、路遇险情,机缘识紫玫(一) 从六安去往上海需要先乘车到南京再从南京搭乘开往上海的火车。肖家铺子里当时正有去往南京送货的车希源就带着蓉欣随家里这一趟送货的车先赶往南京。 一路上多是颠簸的土路道边满眼也只有凄迷的白杨树希源却不会像是潇席那样对待蓉欣会对她呵护备至。不过这一回旅途颠簸蓉欣却似乎没有觉得有多么的苦只是心里却隐隐约约似多出了那一层浓浓的惆怅来。 虽然她自然也想早一些回到上海的家中但是一想到希源是这样的着急要把她送回去而且还是为了去上海找那个姓林的女孩子她心里就很不舒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祝福他能够顺利找到那个女孩子。不过隐约似乎还是有些希望他不要找到为好。虽然她知道这样想真得很自私不过如果那样的话也许他就有可能会喜欢她了。 “她真的和我长得很像吗?” 蓉欣转脸看向坐在她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希源声音显得有些谨慎的开口问他道。她总是有些害怕和他说话因为他总是冷酷的一张面孔丝毫不去搭理她。每当这时候她心里就更加失落落的。这一回他又是这样紧闭着嘴始终若有所思的望着车窗外好像根本没听见她说话似的。 “我看她不一定会去了上海。”蓉欣的小姐脾气一下子就被惹起来了她把脸一撇眉毛一扬嘴边不由自主的说道“而且。她既然决定要离开你而且已经走了就一定会想尽办法躲着你。不让你找到。” 这一回她的话似乎是有反应了。赌着一口气说完了气话之后。蓉欣怯生生的拿眼睛瞄了瞄身旁地希源瞧见他的眼睛忽然低垂了下去目光下视的眼睛里隐隐让人感觉到地是丝丝缕缕哀伤的情绪。蓉欣忽然又有些不忍起来。自己刚才地话是不是伤到他的心了呢? 蓉欣依然把嘴一撅扭过头去朝车窗外望着只是自己也觉得这番动作已经有些勉强。随即她的心里却是在暗暗轻叹着一口气她很想告诉他: “即使你找不到她也还有我。(.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我一定会陪着你决不会离开你身边决不会让你伤 对于情窦初开的蓉欣来说爱情在她想来是很浪漫的。没有地域地限制没有世俗的阻拦爱情单纯的只剩下爱情。她只知道和他在一起的感觉同与潇席在一起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因为有了比较才更让她明白对他的感觉是爱情。虽然她之前喜欢粘着潇席。不过那是因为潇席对她总是有着极大的宽容心能够包容她任性妄为的小姐脾气。她喜欢和潇席在一起其实是喜欢被宠着地感觉。和他不同。那是凄迷的捉摸不透的感觉。即使感伤也是能嚼出甜蜜味道来地。 “咦?前面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人?”蓉欣忽然惊道。 地确道路前头迎面黑压压来了一队人。拖家带口。个个衣衫褴褛多半面黄肌瘦。形容枯槁相互搀扶着缓缓地朝这边来了。 “三爷遇上逃荒的了不会有问题吧?”随即就听开着这辆货车地司机问向一旁的希源言语间隐有担忧之色。 谁知司机的话音才落却见前面那队人里忽然起了一阵骚动。不知人群里是哪一个突然一声叫喊道: “看哪前面来了一辆货车!一定装着能吃的东西!” 这一声喊声还未落定方才还是行动迟缓、虚弱无力的那队人突然像是被巫师施了魔咒瞅着希源他们那辆运货车眼睛都直了三三两两、争先恐后的都往货车蜂拥奔来了。 “啊!”蓉欣从没见过这种阵势吓得惊叫一声一面惊恐的问道:“肖哥哥我们是不是遇上强盗了?”她的两只手不由自主的牢牢抓住了身旁希源的胳膊。 “三爷怎么办?”货车司机也慌了忙问希源道“要不要我加足马力冲过去?” “千万不能!”希源却道“场面太混乱了要是硬闯过去那势必会伤到人。” 略一踌躇却听希源忽道: “把车停下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三爷这帮饿鬼会把车上的货给毁了的!”司机一听要停车立即表示反对。 “肖哥哥别停车我害怕。”蓉欣也担忧的说道她把希源的胳膊抓得更紧了。 希源探出一手过来安慰似的握住了蓉欣细细的手腕子一面对司机命令道: “听我的停车!” 司机没法只得狠狠一咬牙一脚踩下刹车车子吱!的一声急急停在了路中央仿佛束手待宰的羔羊。那一帮正往这边冲过来的人见状顿时势头更猛了一个个都已经摆出了不顾一切爬上车去疯抢东西的架势。 车一停下希源随即一转身就要推门走下车去身子一动作却立即感觉到了身旁的蓉欣依然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不肯放手。 “别怕。”希源又转回身来对蓉欣道“你呆在车里别出来。”说完随即一转身不顾蓉欣依然紧抓在他胳膊上的手推开车门跳下车去。 这时那帮人已经涌到了跟前更有几个腿脚麻溜的已经爬上了车厢开始对满车厢的货物翻腾起来。希源和司机两个人立即翻身上车不由分说把那几个家伙给丢了下去。 “车上装的都是茶叶没有你们想找的能吃的东西。”希源堵在车厢门前向那帮还要前仆后继爬上来的人厉声道一面转身从身后面车厢里拿过一个包扎完好地油纸包裹在手上随即就见他在那个包裹上撕开了一道口子。抖出了一些里面的茶叶。 “看清楚了”希源向那些人道“这东西可不是能给你们填肚子的。” 底下那些人眼瞅着包裹里飘飘洒洒落下来地是茶叶片子。一时间脸上多是颓然之色。 “不过既然遇上了。也不能不帮一把。”希源忽然接着又道他丢开包裹转而从身上拿出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道“这是我身上所有地钱。你们拿去分了买些吃的吧。” 说完他就把钱袋子一开把里面的钱都纷纷撒到了车子外面的地上。 那帮人眼瞅着撒过来的大把大把地钱顿时炸开了一时间只顾着低头弯腰满地捡钱。 这时却见希源忽然对货车司机低声急道: “快到前面去开车走!” 司机立即明白过来。两人迅捷跳下车厢分别快步抄道奔到车前驾驶室两侧一开车门。翻身上车。那司机动作也很是敏捷熟门熟路。立即就启动开车。抛下那帮人轰隆隆开着车走了。 从倒车镜里望出去。已经瞧不见那帮人的身影了司机哈哈哈畅快的笑了起来一面道: “三爷刚才可真够险的。这要按时送到商铺去的货要是毁了可要我们怎么交待呀!” 希源只是略微动了动嘴角淡淡笑了一笑。 “不过肖哥哥我看见你把钱都分给了那些人我们现在身上不就是没钱了吗?”蓉欣忽然收住了笑颜转喜为忧道。 “等到了南京交了货就能拿到另一半货款了。”希源只是淡淡的一句。 深深顿了一顿希源忽然却又接着低声道“那些人也是饿急了才拦路抢东西。刚才那些钱是该给他们的只是也只能是帮到他们一时而已。” “是啊三爷现在想想真是后怕”司机忽然插进来道“这帮人饿急了什么事做不出来?!他们找不到吃的转而来劫我们的货也是做地出来的。”说着司机摇头叹息了一声道“现在这个世道真是太乱了简直让人没法活。” 希源的心忽然被深深触动了一下就见他地胸膛忽然沉沉起伏了一下他暗自沉沉的叹出了一口气。他低垂着眼凝神不语心里却是想起了韵柳不知道外面世道这样地乱她一个柔弱地女孩子现在究竟会是在何处安不安全?…… 如果自己早一点醒悟过来早一点彻底放下过去那段不堪的记忆早一点意识到她是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地一个人意识到她的离去带给他的是深刻的切肤之痛如今也就不会导致她一人孤伶伶在外漂泊无依…… “小姐可怜可怜救救我们吧。”耳边忽然又是一阵骚动打断了希源的思绪。 抬眼望去只见前面不远处路中央有一个骑马的女子正被一群半大的孩子给团团围堵住了。这帮乞讨的孩子估计应该是和前面那队人是一起的只因为小孩子腿脚跟不上被落在了后面。 那女子身下的那匹马大概是因为眼前这一番动静受了惊吓又是跃跳不定又是嘶鸣不止已经变得难以驾驭马上那名女子不得不翻身下马。不料女子刚一落地那马变得更加难以控制居然挣脱开了女子手里的缰绳一阵风跑了。女子急忙喊了一声: “马儿回来!”一面就要抬脚去追那匹马回来不想步子还没迈开半步刚才因为惧怕惊马闪躲在一旁的那帮孩子立即又潮水般朝女子拥堵了过来。 “小姐可怜可怜救救我们吧肚子好饿可怜可怜给点钱吧。”女子身子前前后后立即被这几个半大的孩子给团团围得死死的一步也前进不得。 那小姐抬眼望了望自己那匹越跑越远的马儿又看了看自己身四周那帮死缠着自己不放的穷孩子焦灼不堪的神情中登时更添一份灼灼怒意。就见这女子忽然秀眉一横随即玉腕一抬扬起了手中的马鞭来不多迟疑鞭子已经挥了下来重重往那帮孩子身上抽去。 啪!冷冷的一声下去立即有一个孩子后背上裂开了一条长长的血痕。那孩子疼得登时哇哇惨叫倒在地上疼得满地翻滚。 “这小姐长的倒是挺美没想到手段竟然这样的狠毒。”车里的几个人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开车的司机忍不住咂舌道。 希源也不紧皱了皱眉凝神朝那女子看去。 只见这女子着一身伶俐的骑马装束。上装是一件西式真丝衬衫白色荷叶边对襟。下装着长裤搭配高筒马靴。烫的卷曲的长随意披散着手执一根马鞭。俊眼秀眉顾盼间神采飞扬。虽生的婀娜风流举止间却不失几分英武霸气。 “再不给我让开今天本小姐就让你们尝个够我手中马鞭的滋味!” 下篇 三、路遇险情,机缘识紫玫(二) “你们这帮小无赖再不给我让开今天本小姐就让你们尝个够我手中马鞭的滋味!” 挨了这女子一鞭子的孩子正疼得满地翻滚其他的孩子见同伴挨了打反过来却是把这女孩子纠缠得更凶了对她的围堵丝毫不肯放松。女子急着要去找马回来眼看着被这帮孩子纠缠得不得脱身秀目中已经是怒焰灼灼一面口中冷喝一面手中马鞭已经又举了起来她倒要看看自己狠狠几鞭子下去这帮小无赖还敢不敢再对自己这样放肆! 举在半空中的鞭子正要狠狠落下去女子举鞭的胳膊却不想猛然间一顿竟是忽然有人从身后探手来一把抓牢了她的手腕子禁锢着她的胳膊令她再也动弹不得。 女子一震!不由得转过脸去往自己身后一看个究竟。这一看女孩又是一怔身后抓住自己的竟是一个气度不凡的年轻男子他单手抓牢自己不作一声立在自己身后只是一双冷目直直逼视着她。 然而这男子风神却着实不俗只见他身姿高拔出尘眉宇间更是英气逼人。 “肖哥哥好好教训教训这狠心的丫头!” 忽又听见一个小女孩恨恨的说话声女子不禁又寻声转眼看了过去这才注意到自己身后几步之外不知何时停下了一辆运货车。一个十六七的年轻女孩子正从那辆车上下来走到了男子身旁一面说话一面还不忘冷冷瞪了她一眼。 “放开我!”女子转回脸来冷脸看向抓着她的希源。命令的口气道“你凭什么抓着我!快把你的手给我拿开!” 说着她使足力气就去试图摆脱掉希源地紧抓。正在竭力抽回自己的手之际。谁知原本牢牢抓着自己不放的男子竟猝然将手一松女子猝不及防。被自己使出地力气一反冲身子歪歪倒倒就往后仰了过去女子脚下连忙后退几步这才勉强站稳没有摔倒。 女子一重新站稳立即扬起脸来。怒目瞪视着面前的希源。 “咦?”在一旁把一切看在眼里觉得很是解气地蓉欣立即趁机上来故意拿话来气她道“怎么啦?不是听你的话放开你了吗?” 女子斜睨了一眼蓉欣冷哼了一声道: “今天竟是遇见无赖了。先是一帮小无赖现在有来了几个大无赖。” “你骂谁是无赖?”蓉欣反应过来立即还口道。正要走上前继续和那女子理论却被希源一伸手拦住了。随即就听希源开口淡淡向那女子道: “你打伤了人总该有个交代。” “交代?”女子对希源的话显是不以为然。她立即冷声道“要不是这帮可恶的穷小子。我的马能受惊。会跑吗?我倒还要他们赔我地马来呢?” “这是一群逃荒的苦孩子家里都是受了灾。他们想要乞讨几个钱活下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你能帮便帮;不能帮也不该出手打人。”希源却正色道。 女子淡漠的瞅了瞅希源低低冷笑一声漠然道: “你看他们可怜你怎么不给?” “我们的钱都已经分给他们了。”希源没有立即作声蓉欣就立即插进来道“刚才我们遇到的那可是一大群逃荒的人。” “你们爱当施善救人的活菩萨我可不没这个心思。”那女子依然不以为动道“我还要去找我的马回来。” 谁知一见她要走刚刚消停一会儿地那帮孩子立即又拥堵了上来。内中更有一个年纪稍大一些的半大小子刚才因为听了希源那番话正说中自己的心酸处这时见这打了自己伙伴地女子竟然要走忽然鼓起一口气来竟端起自己的脑袋狠命就朝女子身上撞去 “啊!”那女子猝不及防正被撞在了肚子上疼得当即低叫出声更是扑通!一声重重跌坐在了马路中央地地上。 却正在这时就见忽然轰隆轰隆急开过来了一辆卡车载了许多穿着黄绿色军服地国民党士兵。 车子开得非常快扬起路上尘土飞扬像是升起一片烟雾一般。所有人都急忙躲开了只有正巧跌坐在了马路中央地上的那名女子还不及闪躲。眼见着那辆卡车丝毫没有放慢下度地迹象直直就朝这边冲了过来地上的女孩当即浑身都猝然僵住了越不知道该连忙爬起来躲避才是。 目睹这一幕的在场的那些人一颗心都高高提到了嗓子眼上。那女子眼看着卡车朝自己径直开了来越来越近距离自己就在咫尺之间了身子却偏偏管不住的虚软不堪丝毫没有一点力气。浓浓的不祥的预感霎时间惨白了她娇美的脸更瞬间冰冷了她的心…… 却就在这命悬一线之际忽然竟有一只强有力的手猛地伸来一把抓住她虚软不堪的身子随即她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阵强烈的晕眩眩晕未止却现自己已经被人给一把从地上拉了起来。 而几乎同时就见那辆卡车轰隆隆从自己刚才坐着的那块地方开了过去。那卡车上载着的士兵更是幸灾乐祸的对着他们吹起了口哨。似乎是看见一个小美人吓得惨白了脸他们觉得很是有趣似的。 这女子渐渐缓过神来身上的知觉也慢慢恢复过来这才忽然感觉到了自己的一只冰凉的手还被紧紧握在一个温热的手掌里。 女子的心莫名的颤动了一下。要是平日她不仅会立即抽回自己的手而且还会毫不犹豫狠狠给那人一个耳光。不过这一次他紧握的手却丝毫没有令她反感。相反这样紧贴着站在他的身边被他紧紧握着手她的心里却生出了一种特别的感觉来。她感觉到的是一种从没有人曾给过的安全踏实这感觉让她莫名的眷恋。甚至忽然之间说不清怎么了连他身上的味道她也深深的闻到了也是让她眷恋的味道。……她的心跳控制不住的紊乱起来禁不住缓缓的抬起眼睛细细朝身边他英气的脸庞看去这一次她的目光却柔和如一池春水。 “肖哥哥”蓉欣忽然奔到了希源身边来声音已经有些哽咽“刚才我看见那辆车子都开到眼前了你还探身过去救人我真是吓坏了……肖哥哥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千万不能……”说着眼泪水忽然忍不住涌了上来团团在她的眼睛里打起了转长长的睫毛上也已经沾挂上了晶莹的眼泪珠子。 这时那女子就见希源很自然的就把她的手给松开了转而转身面向蓉欣只是淡淡的道了一句:“我没事。”然而随即他脸上的神情却不知为何明显的黯淡了下去。 这时的希源虽然是淡然的劝慰着蓉欣转而他的心里却控制不住的也是一抹柔软是啊他是绝对不能有事的他还没有找到韵柳还没有确定韵柳现在安然无恙还没有对韵柳说出一直都想要告诉她的那些心里头的话还没有实现他给她的诺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那女子在一旁默默的看了希源一会儿眼神里若有所思。随即却见她忽然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了一个荷包来把里面装的钱都抖了出来全给了刚才纠缠她的那帮孩子然后只是把一个空荷包又给装了起来。 “现在我已经给了他们钱不管是吃饭还是治伤都够他们花了。”接着就见她走到希源面前向他道“不过你要答应让我搭你们的车。” “凭什么要你坐我们的车?”蓉欣一抹眼泪立即表示反对。 “我现在没有马了”那女子却不动声色的道“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想让我怎么办?” 她们这两个女孩子还在这里冷眼对峙一边的希源却已经转身径直往停在路边的车走去了一面对她二人丢下一句道: “上车吧。还要赶路别耽搁了。” 下篇 四、路遇险情,机缘识紫玫(三) “你们两个坐前面。[.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我到后面去。”等到蓉欣和那女子都上了驾驶室坐下希源却在车门外忽然低声一句道。 “肖哥哥”蓉欣一听立即想要表示反对在她看来该坐到后面去的分明是自己身旁这个刁蛮狠毒的丫头可是她话才出口希源却已经不由分说将车门一推砰!的一声紧闭上了车门。而他脚下也已经一转步三步并作两步很快走到了后车厢跃身上去了。 蓉欣小嘴一撅斜着眼睛瞪了一眼身旁的那个女子。这女孩子却一脸沉色她低垂下眼没有作声目光里却有一抹低吟。 “等等” 正当司机刚刚把车子轰隆隆给动了起来正要开走却听那个搭车的女子忽然开口道。司机不由得停下了手中操作转眼询问的眼神看向她。 “怎么你改变主意了”蓉欣也转脸看向她没好气的问道“不打算搭我们的车了?” 这时那女孩子已经动作麻利的一转身推开车门跳下了车。 “我是想做做好事把这里的位子都留给你一个人”女孩这时才淡漠的眼神斜瞟了一眼蓉欣一面漠声道“我也要坐到后面去。”说着已经关上车门随即身影往后一闪只听见她脚下的长筒马靴一声声冷冷敲击着地面直奔后车厢去了。 “你……”蓉欣一看她那幅刁蛮傲慢的神气一时间就只顾得气了。 “方小姐我看这位小姐怕是因为知道你不喜欢她有心要躲远一些。”司机淡笑着说着顽话。一面一推操纵杆不多迟疑开动了车子轰然往茫茫前路驶去。 希源见那女孩子随后也到后面来了。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将原本席地坐在车厢空处的身子往旁侧挪过去了一些。那女孩走过去。也并不理论车皮脏不脏就在希源身边就地坐下了。 车子颠簸着一路往前希源静默的坐在车厢里一眼望出去道旁林立着凄迷的白杨树。头顶上罩着空漠地天还有那一条望不到头的茫茫的来路。……眼中这世界从未像现在这般荒凉、清冷…… 一静下来他立即就会想起韵柳一想起她希源陡然就会寂寞起来四周地一切也都随之变得清冷、凄凉起来找寻不到丝毫温存的依托。韵柳此时此刻你会是身在何处呢?…… “这都是茶叶吗?” 身旁女孩地问话募然打断了希源的思绪。女孩闻到周身有一股淡淡的茶香味。转眼环顾了一眼身旁堆积的物品转回脸来她搭讪的问向身旁地希源。道。这时候听见身旁陌生女孩子的说话声反而更让希源觉得寂寞。除了韵柳。再也没有人可以给他清冷的心带来一丝一缕的暖意。希源在心里低低叹息了一声没有作声。 “你是经商的商人?”希源不出声。女孩紧随着又问。她转脸去朝他看着那是一张冷漠中隐隐透着几分忧郁的脸。然而她却并不会去细腻的考虑到他会是有着怎样伤怀的心事反而他的冷漠在她心里又激起了一层情感地波澜。一直以来她身边多是小心翼翼恭维、跟附之辈这还是头一个正眼都不愿瞧自己一眼的男人。 “刚才你为什么会不顾危险来救我?你就不怕自己会受伤吗?”她又问他。这决不是一个羞羞怯怯的女孩子他不开口搭理她她偏就要让他开口。 “你是要去什么地方?”这一次希源终于是开了口他并不去看她眼睛依然望着车厢外也并没有去回答她地任何一个问题却是转而低沉问她道“我看看能搭你到哪里?” 女孩没有立即作声看着希源的眼神却更深了几许她微微牵动嘴角唇边泛起一抹意味深长地笑影。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这男人果然有些风骨。他并没有像这世上许多恶俗之辈那样因为救过她就趁机讨乖。[.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你们这是要去什么地方?”却听她转而问他道。 希源停了一会儿淡淡道“南京。” “南京……”女孩一听眼眸水盈盈一动她喃喃重复了一声随即只见她嘴角地笑更深了。“原来他是要去南京看来这真的是一段上天注定地缘分了。”不知怎么她在心里忽然这样暗暗想道。 “啊!” 募地车子不知为何猛然间停下了没有任何防备之下女孩身子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她禁不住嘴边一声低叫随即就见她纤柔的身子更是不由控制的猝然一歪正倒进了身边希源的怀里去。希源心里想着不知前面又是生了什么事一面把女孩从自己怀里扶了起来他没有注意到女孩白皙的脸上已经悄然飞上了两朵红晕。 希源刚把女孩扶起正要起身下车去看了究竟车厢前忽然转过来两个男人。一个年纪有三十岁左右稍显稳重一身青布长衫。另一个不过二十出头年纪的年轻小子短打装束身上背着一个布包袱。原来是车子在行驶中路边忽然出现这两个男人招手拦车。司机这才猛然停了车。 “不好意思能不能让我们搭一段车?”就听年长的那位开口询问道声音温煦举止温雅有礼。希源细致打量了他们一番观其眉目并不像是乏善之辈。他淡淡点了点头一面道“上来吧。”那两人上车后就在希源那边坐下了。希源由不得要往女孩身边挪近了一些。他离得近了他身上那令她眷恋的味道她又深深闻到了混合着身周围的淡淡茶香成了属于他的特别的味道。 她地心忽然朦朦胧胧生出了一些牵挂。她似乎是知道自己是不会忘记他了以后只要一闻见茶香她一定就会想起他。……虽然现在他还在身边。但那幽幽的思念隐隐她似乎已经感觉到了…… 幽思间不经意的一抬眼间女孩地眼睛忽然一亮 “我的马。那是我地白马!”就听她忽然开口欣喜的叫道。 希源不由得抬眼朝女孩手指的方向望去远远的看见在一条河边的水草地上正有一匹白马在那里安逸地吃着草时不时的甩一甩那条大白尾巴。 希源立即转身去敲了敲驾驶室的玻璃后窗让司机停车。车一停女孩就跳下了车去刚一转身将举步走前却忽的又转身回来。她深深看着希源轻声道: “我怕我一个人不行你能帮我吗?” 男人毕竟力气大一些。三两下就制服了这匹脱缰的白马。那女孩一直只是静静的站在一边看着他深深的眼神。 “是匹好马。”希源拍了拍身下这匹白马健壮的身子。露出了久违了的清朗地笑颜。 身后那片波光粼粼的河水映照下。眼前这个身骑白马的男人身上那番潇洒那番飒然英姿。真正难以言尽。女孩一时间看得痴了。 “坐好了我要上去了。”女孩忽然迈步走到白马旁说话间她一手已经紧紧抓住希源地胳膊一面抬脚踩上马镫子随即一个跃身动作娴熟的上了马背坐在了希源地身后。未等希源有时间做出任何反应她已经不多迟疑伸出自己两只胳膊紧紧抱住了希源地腰身。 “走吧。”她说。 可是当感觉到自己紧抱住的身子明显有些僵硬而且他迟疑着并不打马走女孩立即敏感地意识到了些什么但是此时此刻她真的很想紧紧贴着他不想放他离开。就在希源刚刚伸手抓在她的胳膊上要把她的手拿离开准备翻身下马去的时候女孩略一沉吟忽然深有用意的说道: “你能不能先带我骑一段路。这匹马一向不好骑我怕它又像刚才那样失去控制。你也要小心点我可不想被摔下去。”一面她更紧的搂住了希源的腰身。 希源迟疑了一下没有再推迟带着女孩驱马往马路边去了。身后的女孩嘴角泛起一抹甜甜的笑。河水潺潺野草青青拂面吹过的风里也裹带着清新的香味眼中的春天从未这般明媚过。 蓉欣正焦灼的站在路边遥遥的望着他们两个人。 两人驱马很快的就过来了。越过荒野地刚刚上马路女孩忽然一眼望见有一辆军用吉普径直朝这边开来了。当看清车上坐着的那两个军官的模样女孩的脸上方才那番熠熠神彩顿时黯淡了下去。 “小姐”军用吉普果然在他们这里停了下来。两个军官走下车径直向马上的女孩走来。 女孩翻身下了马正眼却都不去瞧那两个人只是沉着脸问道: “你们怎么来了?” “是军长他” “我知道了。”女孩未等那人说完话立即不耐烦的打断他转而生硬的语气道“大哥他总是这样不放心我。” 半道搭上希源车的那两个男人听了女孩和那两个国民党军官的这一番对话忽然颇有深意的相互对视了一眼。 女孩转身看着希源神情中却难掩黯然的怅惘“我不能继续搭你的车了。”她低声说。 “你的马。”希源只是把白马牵到了她的面前交给她。 她接过了希源牵来的白马想起方才那幸福却太过短暂的一切心中更深的一抹黯淡。忽然却见她一抬眼定定的看向希源轻声问他道: “我叫张紫玫你叫什么?”她满怀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希源却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随即一低眼撇开了她注视的目光并没有作声。 “肖哥哥”这时蓉欣忽然走了过来拉住希源的胳膊一面向他道“她既然不用搭我们的车了那我们快走吧。” 希源没有再去朝面前的女孩紫玫看一眼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就一转身迈开步子径直往车走去了。 看着希源漠然走开的身影女孩忽然冲着他的背影道 “肖大哥我们会再见的。” 下篇 五、乱世,佳人(一) 眼望着他们的车很快的走远了剩下张紫玫默默的站在那里风无声的吹过渐渐的那一种空茫茫的、若有所失的感觉在她的心里悠悠的蔓延开来……爱上一个人让一个人幽然侵入自己的心房原来只是一刹那间的事情么?…… 紫玫黯然痴望的目光缓缓落在了身旁那匹白马上她抬手轻柔的抚摸着白马温煦的身体低垂的目光中若有所思。忽然却见她的目光微微一抬眼眸中也随之落入了一抹沉定虽然他们萍水相逢虽然她对他的情况还所知甚少但这一切真的都不重要。她只知道才与他分开那种思念的滋味已经开始侵入她的心扉了。她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决不能让自己错失了这个男人决不能。…… “丁副官”紫玫忽然微微侧过脸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一位军官随即把手边那匹白马交到了这位副官手上。她自己则转步跳上了那辆军用吉普上一面向身旁的另一个军官道“走回去。” 随即就见那辆军车抄另一条小道疾驰而去了那也是去往南京城的方向。这个名叫张紫玫的女子正是驻防南京城的国民党第七军军长张启良的妹妹。她知道希源他们也是要去南京她正是要赶回南京去在那里等着他。 进入南京城区的必经道路上都设下了路卡对进入城区的过往车辆和人员进行核查。 “长官!”当紫玫乘的吉普军车一开到跟前几名把守路卡的士兵立即立正敬军礼。 紫玫让身旁开车的副官将车稍停一下随即就听她问向一位把守路卡地士兵。道: “看到有一辆运送茶叶的车从这里经过吗?” “回禀长官”士兵答道“通过的货车是有几辆。不过并没有运茶地车。” 紫玫听后略一沉吟。接着道“要是看到有这么一辆车替我暂留一下。” “知道了长官!” 士兵话音未落紫玫已经乘车往城内驶去了。 “小玫。你可算是回来了。” 紫玫所住的张府是旧式地深宅庭院。转过一道影壁刚到外客厅门前立即有一个老太太迎了出来。 “今天也不知怎么了我的右眼皮只是跳个不停看见你回来了就好。”这老太太一看见紫玫嘴里就念佛道。 “妈您不用担心我”说话间紫玫已经走到了老太太跟前。“我可是有护身符呢。”说着就见她把穿在白色荷叶边对襟衬衫外的一件暗紫色短外套撩开一点立即看见她腰间枪套里佩戴着的一把勃朗宁手枪。 “有它在。谁还能欺负得了你女儿!”紫玫脸上展露出了她特有的那种冷傲接着她又道。“而且。别忘了我地枪法。就是大哥也是佩服的。” “你还说!”老太太立即沉下脸道“你不带这个东西还好看你平日里总带这么个东西在身上我的心也跟着总是惴惴不宁的。”又道: “你启良大哥身上的优点倒是没见你学到一点尽会学他去玩这些东西。真是气死我了!”老太太说着那手指去狠狠戳了一下紫玫的额头道: “早晚要把你嫁出去我管不住你就找一个能管的住你的人。” 紫玫听见这一句忽然沉吟的低垂下了眼睛一抹芬芳地笑也随之悄悄弯进了她的嘴角不知怎么了河边他骑马的样子忽然又不由自主地侵入了她的心间。……提及嫁做人妇第一个浮现在你眼前地那一个人会是谁?…… “妈我还要出去一趟。”紫玫忽然转身又要出去。 “刚回来怎么又要出去?”老太太立即嗔怪道。 “我去接一位朋友。”紫玫脚步不停地往外走。 “朋友?什么朋友?”老太太紧赶着在后面问道。 紫玫脚下步子忽然微微一顿眼角眉梢浮现出一缕温柔声音里也多出了几分沉淀下来的馨香她轻声道“很快您就知道了。” 话音才落她地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后。 紫玫又一刻不缓的赶到了南京城外深怕错过了希源进城。可是她在设置路卡、核查过往车辆的地方等了又等只是不见他们的车。虽说她自己是抄的近道要比他们早到可是算算时间他们也是时候该到了。紫玫心里头越来越惴惴不安起来。这样翘望着渐渐的倒是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过却是随后骑马回来的丁副官他也都已经到了。 这时候的紫玫再也按捺不住了她还从没有试过这样为一个人担心过一颗无法落定的心简直不知道飘到了何处去。就见她忽然快步朝丁副官走过去。丁副官一看是她立即下了马。当看见她牵过白马翻身上去可是她随即掉转马头却是朝着出城的方向丁副官不由得追问道: “紫玫小姐你又要出城去?” 紫玫秀眉间紧锁一团焦灼她似乎无心作答在马上掉转过方向立即打马疾驰而去了。 “肖哥哥怎么去了这么久?”停在路边的一辆车上蓉欣伏在车窗上朝远处的一片落叶树林张望着一面念念道“如果追不上那两个人干脆回来就是了。东西是他们自己大意落下来的丢了也是他们自己活该。” “看三爷的神色那包袱里的东西应该很重要才是。”车上坐在一旁的司机接口道。 “什么重要东西?金条吗?看那两个人也不像是多么有钱的人。”蓉欣皱着眉头埋怨道。 “不行我要去看看。”蓉欣越来越不耐烦她忽然一推车门就要下车去。那司机赶忙去拦住道: “三爷办事你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 “不行我就是不放心”蓉欣推开司机拦在身前的胳膊不由分说下了车随即头也不回的沿着希源离开的方向跑着找去了。 “哎方小姐方小姐咦?你不是那位张小姐吗?你……” 那司机正冲着蓉欣跑开的背影叫唤着余光里忽然瞥见车前出现了另一个熟悉的女孩身影身骑一匹高大俊美的白马。 下篇 六、乱世,佳人(二) 张紫玫循着蓉欣追去的身影也赶去了直到进入了一片落叶林里骑马反而不方便起来。紫玫只得离鞍下马将白马就近拴在了一棵树上自己接着步行往林内深入。 四周寂然无声只有脚下不经意间踩在地上的枯枝碎木上出咯嘣的一声脆响。张紫玫一面急急往前走一面四下里张望只是这片野林子实在太大了这会儿就是连蓉欣的影踪都看不见了。一想起半道上搭车的那两个人的确是形迹可疑紫玫心里隐隐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正当张紫玫心下焦灼的时候无意的一瞥间忽然留意到自己脚边的地面上赫然有其他人走过的痕迹。林子里泥土湿软当有人走过时自然就隐隐留下了一些脚印而且现在又是春天时候地上长出来的嫩草也有被人踩踏下去的印迹。张紫玫来不及多想立即循着这些痕迹加紧步子往前去。 行不多时募地没入眼中的一幕却是不由得让张紫玫猛然顿下了脚步只见几十步之外的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人一动也不动像是已经死了斑斑血污染红了地上厚厚的枯叶。 张紫玫的心陡然一提来不及多想她立即仓促扫视了一遍那几具尸体。当看清那几个人身穿的军服认出他们是日本兵的时候紫玫方稍舒了一口气。可是转念之间心里又是一个疑问:怎么会有日本兵出现在这里?……这一想紫玫的心又是一提却就在这时耳边忽然听见了有说话声。 张紫玫立时住脚在原地。屏息凝神四下里张望满眼只见茫茫林立的树木却就在那一转眼间。掩映的树木之后一个熟悉的身影悄然落入了张紫玫地视线之中。 是他。紫玫站在那里莫名的周围陌生的一切都变得亲切起来……终于又看见他了。分开还不到一天地时间却好像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看见他了。紫玫这时的脸上才露出一点轻松地表情。方才的担忧都落地了还好他安然无恙。… “不瞒肖兄弟”张紫玫正要举步朝希源跑过去忽然却听希源身前站着的一个人开口道“这些日本人已经追踪我们很长一段时间了。” 张紫玫募然一怔她不由得又停下了脚步定睛看去那说话人一身青布长衫。正是搭车的那两个人之中年长的那一个。紫玫立即想起了刚才那些横尸野地地日本人她的心里忽然一个念头闪过难道那两个人会是不被国民政府承认的共匪?难道。……难道他也是……想到这里紫玫的心陡然一凉。她忽然轻轻一转身。避在了一棵树后。 “是为了那个包袱里的东西?” 紫玫躲在树后。耳边随即听见他的声音。这个时候听见他熟悉的声音感觉依然那样温暖。依然会在她的心里引起一片情感的波澜。……紫玫靠在树上轻轻地吁出了一口气其实转念之间她已经非常清楚自己的心即使他真的是共党她也不会在乎她也不管。政治与她有什么关系?没有人可以给得了他给她地那种感觉今生她已经认定了他。 “方才事出仓促把东西丢在肖兄弟那里也是不得已临时做下的决定。”希源身前那人这时又开口道“这里面地东西关系太大如果要是不慎落在了日本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希源低声道:“我想我已经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了。” “先生我们快走吧。”另一个年轻小子忽然在一旁催促那中年人道。将走前那人神色凝重地又嘱咐希源道:“今日之事千万不要跟人提起以免会惹祸上身。而且这个地方也不宜久留可能还有日本人在附近。” “你的枪。”希源忽然抬起右胳膊伸了过去随即他将右手一展掌中正是一把手枪。那中年人默然伸手拿回了那支枪接着他目光深邃地看向希源沉定道: “萍水相逢肖兄弟却能舍身相助这份情义陈某铭记于心希望有朝一日能有机会还肖兄弟这份人情。” 说完他向希源一拱手转身便和那个年轻小子一起快步走了。 听见那两人走了之后紫玫从树后转出身来正准备朝希源走过去余光里却惊然瞥见在距离希源身后约有五米远的地方方才横七竖八躺着几个日本兵尸体的地方竟有一个并没有真正死掉的士兵不知何时已经重新站了起来正要从地上去拾起一把枪。而希源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正生的这可怕的一幕。 张紫玫心头森然一震来不及向希源喊叫一只手已经迅伸去腰间拔出了枪来正要拨动扳机将那人一枪击毙 “紫玫小姐千万不能插手!” 就在这千钧一之际紫玫举枪的胳膊忽然被人一把牢牢抓住强行按下。这人正是不放心她一人出城随后跟来的丁副官。 “小姐那可是日本人决不能动手会连累军长的!”丁副官一面用力按压下紫玫一面急道。 “放开” 张紫玫这时候的声音却都已经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她竭尽全力却都无法挣脱得开丁副官的禁锢。她颤抖着心僵硬不堪的将眼抬起直直的看向了希源却见那名日本士兵已经端起了手边的一把步枪正瞄准了五米之外的希源 “当心身后!” 几乎同时在这片久久沉寂的树林上空突然响起了两个女孩子的失声喊叫。希源听见喊声浑身猝然一震!下意识里他先转步往旁侧一闪随即才迅向后转过身去。然而眼前的这一幕却让他的心更是深深一震! 却并不是因为从死人堆里爬起来瞄准自己的日本兵让希源震惊的却是那日本人身后的蓉欣她为了阻止那人向他开枪正两手举起一块石头往那日本人脑袋上砸去日本人猝不及防正中这一击。 不过蓉欣毕竟力气不够这一击虽然让这日本人头破血流满面却并没有令他致死反而激怒了他。就见这人一转身怒目瞪视着身后的蓉欣嘴里叽里咕噜一阵恶骂一面猛然一抬脚狠狠地就朝蓉欣身上踹了过去。 单薄的蓉欣哪里禁得住这一踹身子简直是直直飞了出去重重落地的时候不想她的头部却正撞在了一块硬石上面顿时只见殷红的鲜血汩汩从她的额角流出一道道血痕直直滚下霎时已经染红了她粉白的面颊。 几步之外的希源这时完全已经忘记了那个日本兵根本置那人于不顾抢步直奔蓉欣他跪倒在地上将蓉欣从冰冷的地上轻抱到自己身上。 “别怕会没事的别怕”希源立即就去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为蓉欣止血包扎。然而他的手却控制不住的有些颤抖…… 茫茫人世间的某一处所在他所牵念的韵柳是否也会遭遇到这样可怕的事情那时候她的身边是否也会有人能替自己妥帖的照顾好她……希源把蓉欣紧紧抱住眼中忽然控制不住的一团滚热的潮润涌了上来…… 那个日本兵捂着自己受伤的脑袋疼得嗷嗷叫了几声随即就见他竟然再次把枪端起对准了希源。 此时此刻不远处的张紫玫依然被丁副官牢牢禁锢住了右手看见希源再次身处险境她的心简直都已经停住了跳动。情急之下却见她的目光忽然陡然一落却是看准了丁副官腰间的佩枪一面她的左手已经猛然伸了过去趁其不备迅拨出了他腰间的那把佩枪。 没等丁副官能够及时反应过来她已经左手执枪瞄准。 转瞬之间只听一声震耳的枪响炸然响起余音久久的回旋在那片树林上空。 下篇 七、乱世,佳人(三) 噗!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响却是那个日本兵正被击中了眉心一枪毙命直直的仰倒了下去。 张紫玫紧绷的身体陡然一松她缓缓放下了执枪的左手。 一松弛下来才觉自己方才全身紧绷的有多么的厉害。然而当她慢慢转过脸去看向希源看见他依然跪倒在那里怀里紧紧搂着受伤昏迷的蓉欣依旧对周遭生的一切全然不顾紫玫的心里却忽然莫名的一片失落落的 刚才他看见那个女孩子受了伤竟然连自己的生死都可以不顾难道…… 紫玫的秀眉忽然微微蹙了起来她的目光一转深深落在了蓉欣的身上……难道这个女孩在他的心里真得占据着那样重要的分量吗? 张紫玫自然是无法理解希源此时此刻的那份心境的。除了对蓉欣的担忧之外他更深的一层伤怀却是因为另外一个女子。……这时候的希源看到蓉欣受伤他心不由主的就想到了韵柳。当下身处乱世兵匪当道她一个柔弱女子究竟会漂泊在何处?又是否一切安然呢?……想到这些他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绞拧着沉痛不堪。 紫玫注视着蓉欣深邃的目光中却难掩几分黯然。随即就见她将左手一转将手间握着的那把枪递还给身旁的丁副官。这时的丁副官心里暗暗一声低叹终究还是没能阻止下来;他这时也只得松开了对紫玫右手的禁锢一面接过了自己的那把佩枪。 丁副官刚把枪收回腰间忽然耳边却似听见了什么动静只见他的目光陡然一沉。 “紫玫小姐。你听。”他猝然伸出手去拉住了正要迈步往希源走去地张紫玫。 紫玫一转脸注意到身后丁副官凝重的神色。不由得驻下了脚来凝神去听。 寂静的林间忽然响起了一阵井然有序却步极快地行军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紫玫的心陡然一提嘴边脱口而出道: “是日本人!” “快跟我走。再晚来不及了!”丁副官猛然伸手去抓住了紫玫地胳膊势要拉着她一起赶快撤离这块是非之地。 张紫玫却竭力甩开了他的手冷面厉声道: “你要是怕死你就先走!”话音未落她已经迅一转身快步往希源跑去。 紫玫刚刚跑到距离希源还有几步远的地方林子里忽然出现了十个左右日本人的身影快朝这边包抄了过来。 “肖大哥……”紫玫转脸看向希源。嘴边的声音都抑制不住颤抖起来她地心瞬间寒凉了一大半。那些日本人很快逼近到希源身旁将他包围了起来。一杆杆枪口齐齐对准了他和蓉欣。希源抱着蓉欣余光里瞥见周身身的一切。他脸上的神情一派冷沉。 他只是沉沉低脸去看向了怀里依然昏迷不醒的蓉欣。瞬息之间心中已经打定下主意:这一次。自己可能已经再难脱身不过一定要想办法保住蓉欣。 “我们的人是你杀的?” 那几个日本人中间走出来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物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中国话问向希源。 “站住!”那个日本军官忽然注意到正朝这边走过来的一名女子他立即提高了警惕口中喝斥还未落定立即就有几名日本兵将枪口一转又齐齐对准了紫玫。紧接着就见那军官手指紫玫喝问道: “你是什么人?” 希源这时不由得也转脸看了过去一看是紫玫他地眉头深深皱了一皱。他想起方才救他的那一枪应该就是她开的;只是他实在不愿看见她也被卷进此刻这危险地境地里来。 紫玫停脚在原地神色却依然沉定。 “我是想告诉你”紫玫并没有去回答那人的问话却是转而道说着她转身手指希源和蓉欣道“他们并不是你们要找地人。”“你们找错人了。”紫玫地目光随即朝一旁那些日本兵的尸点了一下“那些人并不是他杀地。”她接着道“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生意人。杀人的是另外两个男人在你们赶来之前他们早已经溜走了。” “你真的看见了杀人的是两个中国男人?”那军官明显对这个消息很感兴趣眼睛一亮紧随就直直问紫玫道“他们大致是什么模样还有他们的去向你统统的都知道?” “人是我杀的。” 紫玫正要继续说下去却被希源突然的一开口给意外打断了。紫玫的心头深深一震她紧紧蹙着眉头惊疑不定的转脸直直看向了希源。却听希源接着淡淡然说道: “没有哪一个中国人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胞被你们日本人肆意杀戮却袖手旁观。” 他淡淡然的一开口此时此刻却实是掷地有声。那日本军官更是目露凶光狠狠转过身去怒目瞪视向希源。希源却丝毫不屑去朝那些日本人看一眼他的身上更寻不到丝毫的畏惧之色此时此境依然这般泰然自若实在令人敬畏。 “你们日本人要是乖乖的呆在自己的国家不来妄想侵占别人的家园也就没有这些事了。”希源接着说下去“难道强盗都进到屋里了还希望我们会乖乖的束手挨打。”他忽然低低冷笑一声“中国人还没有你们认为的那样孬种。” 这时的紫玫深深看着希源心中真真滋味繁杂此时此刻对他又是恨又是爱。恨他这样傻身处险境却不去千方百计设法脱身;爱他竟有这样一幅铮铮铁骨并不是苟且偷生之辈自己真正没有看错他。……紫玫目光忽的略一低垂她紧紧咬住下唇这瞬息间她的心中暗暗已经做下了一个决定。 “我的的确确看见有两个男人从这里离开”接着就见紫玫忽然开口向那日本军官道“而且我还看见了他们的模样知道他们的去向。” “哦?”那军官略一沉吟又转向紫玫道:“那你快快都告诉我。” “好”紫玫道一面就见她脸上含笑慢慢向那军官靠过去“那我就细致说给你听。” 那日本军官满脸期待准备倾听紫玫进一步提供给他有效的情报却并没有留意到紫玫右手衣袖内袖着一把手枪而且她握枪的手已经在暗暗使力 “那两个人”说话间紫玫已经走到了那日本人面前脚下步子刚一停下却见她脸上含着的笑忽的一凝几乎同时她右腕微沉随即霍然将右手一抬再一看枪口硬邦邦已经抵在了那日本人的太阳穴上口中一声冷喝“别动!”又道“快让你的人都统统给我往后退!” 那日本人猝不及防遭了一个小女子的暗算心中暗暗愤恨不已一面也有几分并不把这小女子当作一回事。不过紫玫却不是一般的庸脂俗粉她不止为人机敏而且此时此刻她非常清楚自己的一举一动关系到的不仅仅是自己的生死更关系到希源的生死她再也不能允许自己出一分一毫的差池。就在那军官蠢蠢欲动之时紫玫更是眼疾手快先于他将他腰间的佩枪抢在了手中转而往他的后脖子上冷冷一抵顿时这日本军官的脖子都硬了。 “反正都是死要是拉上你给我们做个垫背的也算是赚了。”紫玫一手一把枪抵在他的致命处冷冷道“听不懂我的意思吗?要是不想死就赶快让你的人往后退。信不信本小姐可以立时让你的脑袋开花!” 两把枪顶在身上的滋味怕是不好受这时那日本人的额头上隐隐的开始渗出了冷汗珠子。就见他忽然对那几个手下恨恨一挥手紧接着那些日本兵果然纷纷往后退去。 “很抱歉要劳驾你给我们护航保驾了。”紫玫道要胁迫那军官作为人质掩护他们离开可是一转眼却瞥见希源并没有一起走过来。“肖大哥”紫玫随即向希源道“已经没有退路了。” 对于她竟然舍身相救希源心中不忍更不安。不过的确眼下她已经卷了进来她和他都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拼下去了。希源随即抱起蓉欣随紫玫一起慢慢往后撤去。那些日本兵见他们带着自己的长官离开也相隔着一定距离慢慢随来。 刚刚出了那片野林子紫玫忽然听见身后再次响起了一阵快朝这边靠近过来的踏步声听动静人数应该不在少数她的心不由得猛然一沉难道又是日本人?希源也听见了动静立即转身一看却竟是一队国民党人马正朝这边抄步靠来。 这队人中为的一男子身骑一匹黑马三十岁左右年纪风神不俗看他身穿的那一身国民党军服领章上的军衔职位应该不小。 很快那队国民党士兵纷纷包抄了过来却是将那些紧随过来的日本士兵包围了起来。紫玫一见并不是日本人竟然又出现了一队国民党士兵不由得暗暗诧异。 “紫玫” 正在这时她的耳边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轻唤她道。 紫玫一震随即转脸一看眼前那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打马慢慢朝自己靠来。 下篇 八、孤月,冷悬 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低沉嗓音紫玫扭过头去一看身后马上之人正是自己的大哥国民党第七军军长张启良。(.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张启良打马过来确定紫玫安然无恙之后他的目光转而就落在了怀中抱着一个受伤女孩的年轻男子身上。希源也毫不回避张启良审视的目光他也同样将眼前这位国民党军官打量了一番。只见马上这人英武不凡两眼炯炯有神深视他的目光犀利非常虽然不过三十岁左右年纪神情举止间却无不暗透着一份威仪。 紫玫这时看见她的启良大哥自然欣喜不已满心以为自己和希源总算是逃过这一劫了。不过男人总是要比女人理性一些也更要懂得政治是何物希源从张启良审视自己的锐利目光中隐约已经预感到了接下来的局面并不容乐观。 如何对待日本人和共产党对于他们国民党人来说向来都是极为敏感的问题。张启良身为国民党的一军之长他有自己的立场需要坚守。而且这个人在军中素有冷面长官的外号因为此人在为人处事上原则性极强从不会因顾忌到情分而心慈手软行事向来都是不看情分、不留情面雷厉果断。 那天虽然张启良在日本人面前并不失一个中国军人的尊严更坚守了作为一个中国人的立场他的一句: “请你不要忘记这一点你现在脚下所踩的是中国人的土地不要说你一个外族人根本没有资格在这里跟我讨价还价要插足我们中国人的事情就是你的命也是捏在我地手上。只要我稍动一动指头立时就能让你永远都再开不了口!” 句句掷地有声顿时就堵的那个日本人不敢再多吐一个字出来同为军人。怕最是明白此时此刻谁占据着优势兵多枪多。谁就说话硬气。 但是没有把希源交给日本人张启良却也并没有因为紫玫的苦苦相求就放过了希源。 对于一直不服国民政府管制地共产党在身为国民党军官的张启良眼中也份属匪类对于有共党嫌疑地肖希源。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走而是将希源带回收押在了南京专门关押政治犯的监狱里。 面对这突来的变故既然无力改变些什么希源也只有坦然面对;怪也只能怪他这个人骨头太硬并不会为了求自保就隐瞒下自己助那两个真正的共产党人枪杀日本兵的事情却是凛然承担下了一切。……不过身为一个热血男儿。拥有一颗赤子丹心就算是因为这件事就此死了倒也并不会觉得委屈。只是。眼下却有两件事依然让他挂心。 眼下地一件:自己这一遭难就落下了身边因为自己而受伤昏迷的蓉欣无人照料。那天。临行前。他只有把蓉欣托付给了张紫玫请她代为照顾好蓉欣。虽然对张紫玫了解并不多。不过从她刚才愿意舍身相救这一点来看应该可以信得过。而且希源认为等到蓉欣伤好了之后她自然就会自己回去上海家中应该不必过多的担心。 而令他最难放得下的却是韵柳。自己这一次前途未卜找寻她的事也就此耽搁下去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重新见到她还是今生今世就此无法再有机会见她一面了呢?…… 不过世事往往难料不止韵柳就是蓉欣接下来的一番遭遇却也是他再难料想到的。 身处上海的韵柳对于希源的一番遭遇更是全然不知。…… 乱世里一切都是不可靠地钱转眼可以变成一堆废纸房子、家具也可能被一颗炸弹瞬间炸成一堆瓦砾、废墟就是自己腔子里的这口气也随时都可能就没有了。 也许正因为如此乱世里的人才更渴望极力去抓住些什么攀附住些什么。 而能够抚慰一颗恐惧、不安地心的也只有另一个人地温暖是在荒凉地废墟之上、在孤独的黑暗边缘可以互相取暖地陪伴。对于深受了一年牢狱之苦的希源他越来越能够明白这一点。 回想之前的自己因为年少时经历过的一次情感挫折在他的心上留下了一处阴影以至于让他无故会对韵柳心生猜疑最终迫使韵柳离开了自己。现在想来这一切是多么的不该生。他实是不该把自己曾经所受到的伤害强加在了韵柳的身上。她的身世已经那样可怜他本该给她更多的疼惜可是他却在她的心上又深种下了一处伤痛。他真的欠了她太多太多。…… 经历过这一番波折之后希源心中的那一个信念也越来越深刻下去: 如果上天能够让他安然度过这一劫以后的岁月里不管再要经历什么他都再不容自己错过韵柳;无论以后的世界会有多么的苍白与荒凉他只要有她相依相伴只要有她的温暖他的心就不会孤独他的生命就不会再有遗憾。……只是…… 只是他真的无从知道这么许久的分离她是否已经忘记了他的存在忘记了他们过往的点点滴滴?而如今的她又会是身在何处呢?是否一切安好?…… 黑牢墙上那一方狭小的高窗外墨黑的天上那半块月亮依然冷冷的孤悬在那里。 月华清冷如霜如水般垂照而下照在孤独人的那颗已然清冷非常的心上更只有添出了一分凄凉来。…… 下篇 九、红尘男女,谁堪命运胶着?(一) “你快想想办法呀!” 秦世梵正要上班去秦太太蹬蹬磴走上前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公事包气烘烘丢到了茶几上去一扭身她重重坐在了沙上手绢捂着脸哭了起来。 “没想到你这个人这样现鼻子现眼的”秦太太一面哭一面气道:“大哥他之前可没有少帮衬过你他出事了你倒是撇清的快!” “这么短的时间你让我上哪去弄那么多的钱?!”秦世梵沉着脸道。 “我不管!”秦太太哭道“我就这么一个娘家哥哥这么大的岁数了还要去坐牢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大好这万一要是……”说到这里终于再也压制不住满腹心酸的失声痛哭了出来。 世梵没有再开口反驳些什么他立在那里沉沉的叹息了一声。 他近来苍老了许多了。虽是快到五十岁的人原本看起来也不过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可现在整个人却再不像之前那样神采奕奕了。原本灼灼有神的眼睛里多出了一层历经沧桑的疲累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锈变得黯淡无神。兴许是因为人上了年纪的缘故他渐渐开始意识到之前所看重的那些虚华的东西终了都不过是假的烟雾而已;人这一辈子终究散不去的还是人情;那些人可能已经走了死了但是曾经共有的记忆却反而会越来越清晰深刻起来。 近来他也常常会想起年轻时候做过的一些荒唐事伤害过的一些人一颗心也常常被迟到了太久太久的愧疚所煎熬着。尤其是每回深夜梦回他总会想到淑嫒留给他的女儿。对于淑嫒地亏欠他是不能再弥补什么了不过。他真的很想去见见这个女儿不知道她过的可好?…… “好了。少哭一点吧一把年纪了也要注意自己地身体。”世梵竭力定了定神转脚走过去弯腰去拾起茶几上的公事包。拎在手里又绕到秦太太身旁轻轻拍了拍他太太地肩膀低沉道“钱的事我会想办法的。” 秦太太的胞兄苏逸鸣出事了说是贪污公款。其实这年头政府里那帮当官的哪有不搂钱地。归根结底不过还是因为明争暗斗的派系斗争苏逸鸣一直靠着那座靠山近来倒台了他也就紧随着东窗事了。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贪污了那笔巨款。反正是有一帮子人咬死说是他做的现在也没人能为他说句公道话。这盆污水他是想洗干净也是绝然不能的了。先是被解了职。后说是乱世需用重典又要抓他去监狱。还好。因为托了病进了医院这才免了牢狱之灾不过那笔数目不小的款子已经限了期要还上的到期拿不出来逃不过又是一番活罪要受。 “这里面的东西你看看吧。”柳子楚快步走进沈新南的办公房里把一个档案袋放在了写字台上一面道“都是你要地有关秦世梵将他们工厂的一批旧设备私自倒卖出去以及在购买新设备时徇私舞弊、收受贿赂的证据。” 面窗站着地沈新南转过身去默不作声看着桌子上那个袋子神情中有一抹凝重。他沉沉的迟疑了一下方迈步走了过去。 “可以问一个问题吗?”柳子楚并没有立即走开而是立在写字台前深瞅着沈新南。新南没有作声子楚就接着径直问道: “究竟这个姓秦地是怎么开罪你了你要费这些心思来整他?” 沈新南把文档袋里装地文件和票据一一细看过后方淡淡道: “我只是放了一个饵可并没有逼迫他一定要来入这个套。” 说着他就去拉开了身边的一个抽屉要把那个文档袋子放进去抽屉一开却先看见里面放着一个淡紫色地手帕包。 那是韵柳的手帕里面包着的那条项链是晚宴那晚她还给他的。……看着这个淡紫色的手帕包新南不自禁的想起了那晚他为她戴上这条项链时他们说过的那些话。他能够理解她心里的顾虑。但是身为一个男人为自己心爱的女人承担下沉压在她心上的负重替她完成她的宿愿是他必须要去做的事情。……他只是希望这些事完结了之后能够帮助她让她尽快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开始新的幸福的生活那该是属于他们两个的美好的未来。…… “那他那个大舅子苏逸鸣的事呢?”面前柳子楚紧随的一问募地打断了沈新南的思绪子楚颇有深意的微微一笑低声道“难道不是你背后使的力?” 沈新南默不作声他轻轻合上了抽屉。这时忽然咚咚咚有人敲门。 “柳先生在和沈大哥谈什么?”随即就见傅雪卿款款走了进来。 “在谈论我们男人的事。”柳子楚意味深长的一笑。说完转身去向沈新南告了退就径直出去了。 傅雪卿听着柳子楚的脚步声渐渐下楼去了她方缓缓转眼朝沈新南看去。 有一束落日的余晖透过玻璃窗子正斜斜的照在了他坐椅靠背的上角上橙红色的;隐隐的让人感觉到了一种温馨的暖意就像是他身上的那份暖意。……雪卿的目光缓缓的又落在了沈新南的身上她想起了那个寒夜里他曾给过她的温暖直暖到她的心里去的温暖。……转念间雪卿的心里却是几分黯然: 只是今生今世还能再一次感受到他身上的那份暖意吗?…… “雪卿你有什么事吗?”沈新南忽然觉雪卿进来以后久久沉默着不由得抬眼去朝她淡淡看了一眼一面开口问道。 “晚饭一起吃吧?”雪卿朝他走了过去一面道“昨天朋友向我推荐一个饭店说是菜式不错我想去尝尝看沈大哥你陪我去好吗?” 沈新南稍稍停了一会儿“你和子楚一块去吧。”他淡淡答道“我还有点事要办。” 雪卿听后勉强笑了一笑竭力掩饰住声音里的黯然轻声道“那下次再找机会吧。” 她转身出去时沈新南还静默的坐在那里沉思些什么并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开门出去了。 那抹落日的余晖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移走了只剩下了一片清冷。…… 走出大舞场于帛颜站在喧闹的街头霓虹灯下眼中的一切都和那红红绿绿的灯光一样的虚假一样的虚浮找不到一点真实可亲的东西。 大舞场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很多不过大多都是避着不从她身边走过有的人甚至连看都不敢多看她一眼。 在大舞场如今纠缠帛颜的人明显少了。上次纪金枪逼邢莫的事件在黑道上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自从生了这件事之后江湖帮派里的那些大头目、小头目们看到于帛颜都知道眼前这个美人那真正是个红颜祸水是绝碰不得的不是因为畏着邢莫就是因为惧着纪金。 想起纪金自从那天晚宴之后她也已经有一段日子没再见过他了。经过那一晚的事恐怕他再也不会来找她了。她已经足够让他失望了。……想到这里帛颜脸上忽然淡淡掠过了一抹笑却是浓浓的惨淡滋味。 夜风吹过她单薄的身子很有些凉意了。她拢了拢身上的披肩随即往路边候客的人力车走了过去。 一个原本蹲在车边地上的车夫立即站了起来一面笑脸招呼着一面拿过一个鸡毛掸子掸了掸座位殷勤的请于帛颜上车。 帛颜缓缓走到车边正要转身坐上车去这时身后忽然有一个厚重的脚步声引起了她的主意。这个人的步子迈的又快又重而且明显是冲着她这边逼近过来了。 帛颜不知怎么就迟疑了一下并没有立即上车。 却就在她这一迟疑间那个人已经径直走过来停脚在了她的身后。 下篇 十、清秋,几时花开? 帛颜听见那人已经停脚在了自己的身后。 几乎同时余光里却瞥见那个拉车的车夫忽然神色显得有些顾忌的忙忙避到了一边去隐约帛颜已经知道身后的人是谁了…… 那一个瞬间她的身子莫名的有些僵硬一颗心也忽然凌乱起来因为知道是他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 轻轻一闭眼间帛颜幽幽叹出了一口气。竭力定住心神她随即将身子一扭眼睛随之缓缓抬起看向面前站着的人……果然是他。 纪金冷峻的一张面孔紧闭着嘴不做一声只是深深的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猝然之下她投去的目光正和他深视的眼睛相接。此时此刻再次不经意的触碰到他深视的眼神那是一种想要看进她心里去的眼神帛颜的心还是无法逃脱的深深颤动了一下 身在这声色犬马、虚华迷离的大都市里纵然也热闹着喧笑着却都像是在戏台上唱戏一样终了只落得更深一层的空虚那番热闹从来都是属于别人的。她的一颗心真的孤独了太久也清冷了太久。……其实真的也会奢想能有那么一个人能真正的去走进她的心里去带给她清冷的心一些可亲可近的温暖。……可是不知为何当这个人也许真的已经出现了她却又莫名的不敢去沾染。连她自己都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逃避是在犹疑什么?还是在害怕什么? 帛颜忽然斜斜的撇开了目光避免触碰到他的眼神。随即就见她未语娇媚的笑声先已飘了出来: “这不是纪爷嘛”帛颜朱唇一启媚声道“真是巧呀没想到纪爷也有兴致来这里。”说着。一面她略侧过了脸去看向一旁的大舞场又含笑道“以后可要记得多多来捧我们的场呦。” 纪金却依然默不作声甚至可能因为她俗媚的言笑神色更冷峻了几分。帛颜分明能感觉到他逼视的目光冷冷地落在她的脸上竟像是冷水一样。冰着她的心。她脸上的笑也渐渐掩饰不住的深深黯淡了下去。 “最近身子总不舒服”为了极力掩饰自己她忽然身子一扭又转回身去道。“纪爷恕我不能多陪了。”一面她便去叫那个避到一边去的车夫“车夫” “啊!” 一语未了忽然却觉得自己的一只胳膊上猝然一紧嘴边不自禁地失声低低一声惊叫。 低下脸去。看见是他的手正紧紧抓在自己身上那一个瞬间一抹浓浓的酸楚忽然无法控制的涌了上来。…浓烈的侵袭着她地心……他的手这样抓住是不是就不会再松开?…… 然而凉凉的夜风一吹她的心已经再次清冷一片还未流出的眼泪已经冷在了她地眼眸里。……却说不清是因为不相信他能给自己那种不离不弃的情?还是觉得自己已经不再配拥有那样的爱?又或者还是无法放得下自己心底里地那个人?…… 纪金探手抓住了帛颜随即就见他稍稍一用力就将帛颜拽回到了他面前去。 “放开我你弄疼我了。”帛颜只是低低的冷漠一句道。 “别着急。于小姐。”纪金却也淡漠的语气道“我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你不想看看吗?” 帛颜听见这么一说不由得一怔她抬起脸来。询问的目光直直看向他。纪金却不再多言强行拉起她。就往停在路边的汽车快步走去。 “啊纪先生”迎面一个刚停下车从车里头钻出来的外国人忽然拦住了他们这老外脸向着纪金眼睛却磨不开的瞄着纪金身旁的帛颜一面道“这位美丽地小姐是你的朋友吗?能替我介绍一下吗?” “对不起赛姆生先生”纪金一看他那神气就知道这色鬼心里是在打着帛颜的主意就听他硬声答道“我还有事情要办。”说着一面已经拉起帛颜快步走了过去。身后那个的外国人循着他们走过去的身影转了个身一双色迷迷地蓝眼睛还在帛颜曼妙的身段上瞄上瞄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纪金径直把帛颜拉到自己地车旁强行按下她的头把她送进了车里坐下自己随即上车带着她离开了这里。 他们的车子开过一条条明的、暗的街车窗外光影迷离车子里的两个人却异常的静默着。 车子在一栋气派的洋房前停了下来。他们才下了车早就有几个佣人大开了公馆的大门躬身迎在门外石阶下。 “这是哪儿?”帛颜看着眼前这一切不由得问道。 “喜欢吗?”纪金却转而问向她。 帛颜是何等的聪明从他的语气里立即就明白了过来她的心却也随之直直寒凉了下去。 “你是什么意思?!”她冷冷一声一面一转身就要走。 纪金眼看着她从他身旁快步走了过去却是忽然一探手依然不由分说强行拉住了她随即拽着她往那栋公馆里去。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进了房子里纪金将帛颜一放手他放声道“还满意吗?” “纪爷真会开玩笑我会什么要住在这里!”帛颜对房子里那些高档家具、贵重摆设物件看都不去看一眼沉声道“我身子真的很不舒服。我现在想回去了。” “那我就再说得清楚明白一些”纪金却一伸胳膊拦住了已经转身要走的帛颜口中随即道“我要包养你我要你做我的女人。 现在整个上海滩都说你是我纪金的女人我可不能虚担了这个名。” 帛颜身子猝然就僵住了不知怎么的浑身忽然冷得厉害阵阵寒意直从心底里生出来。她控制不住的。身子微微起抖来。 “我要回去。”她竭力压制住颤抖不止的苍白的唇寒声道。 “怎么了?”纪金并不转脸看她目光冷硬地直瞪着前方口中冷漠道“是不是每天让你只面对我一个男人你觉得寂寞了?” 他冷漠的一字一句真真切切就在她的耳边却竟像是一根根针直戳着她的心。有窒息的痛更有酸楚的委屈……帛颜忽然一转身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抬手朝着他地脸。狠狠的一个耳光就甩了过去。 啪!刺耳的一声!震动之下纪金也僵住了他只是低着脸不做一声。 那一巴掌下去帛颜浑身却已经彻底虚脱了。身子控制不住歪歪倒倒直往后退去直到硬声声撞到了茶几上身子一歪。侧身跌躺在了沙上。良久只见纪金沉沉吸了一口气竭力压住心底里的情绪抬起眼来看见她伏在沙上一动也不动脸色苍白如纸双眼半睁半闭着。……他的腿忽然不自禁动了一动那个一瞬间。他真地很想走过去把她紧搂在怀里给她温暖。可是转念之间他却并没有走过去。他忽然一转身。避免朝帛颜看。 “好了你既然不舒服。佣人会伺候你先休息的。”他随即开口道“你的东西我会派人去你姑妈家里都给拿过来。”说完他不多停留迈开步子很快就走了出去。 听见外面佣人招呼纪金走的声音又听见他的车子开走地声音帛颜伏在那里眼中的眼泪终于再也压制不住涌了上来像是骤雨一般瞬时披满了她苍白的脸因哭泣而颤抖地身体止不住的一阵一阵抖动着在头顶上方那盏水晶吊灯洒下的苍白的灯光之下…… 纪金出门就开了车自己走了。车子开得很快。在转入了一条清冷的街道上后他忽然一踩刹车急急停下了车。 心里烦躁的厉害他想吹吹夜风。纪金下了车背靠着车子摸出身上的香烟夹子和打火机来点燃了一支烟。 路边的梧桐树上飘飘荡荡落下来一片干枯地大叶子嚓!的一声落在了他脚旁的地上。暗夜里他无声的吸着烟一根接着一根在这清冷荒凉的街。…… 方承锦下班回到家里佣人迎上去接过他手里地公事包又问是不是现在就洗澡好去准备洗澡水。 “小姐呢?”当那佣人已经转身要走方承锦忽然开口问道。前段日子还能常在医院里看见她去做义工这几天却不知为何不大见她过去了。 “小姐在楼上房间里呢”那佣人回转身来低声回道“一天都没下来过。” 方承锦一听这话脸色凝重了起来。他略低吟了一会儿随即转步直接往楼上去。 “蓉欣”承锦上楼径直来到了蓉欣房间外他在门外轻声问道“睡了吗?” 房间里没有应答。承锦略迟疑了一下还是轻轻旋开了蓉欣房间的门将门轻轻地一开却立即看见面窗静静站着的韵柳。 房间里没有开灯玻璃窗子开着织花窗帘在夜风里轻轻摇曳着不时拂过她娇柔的身子更显得窗前的她一动不动清冷月光下她静默的身姿如一尊冰雕像。 “蓉欣”承锦走进去捻开了屋里墙上的壁灯又转步往窗前的韵柳走去一面道“最近怎么都是闷在家里不出去会会你那些朋友?” 韵柳似乎才从凝思中回过神来。她略下了脸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是在为潇席担心吗?”承锦在她身后忽然问道。 韵柳一听这么一问却是微微怔了一怔她不明白这话的来由。 其实潇席自从家里遭了那些变故他一直都没有再来找过韵柳。而韵柳因为那晚偶然遇见了于帛颜之后意外知道了帛颜原来就是希源生命里曾经的那个姓于的女学生她的心绪一直乱纷纷无法平复得下来。所以韵柳对秦家近来生的事情还一无所知。 “谁也不能料想到他们家里接连出了这些事情。”承锦又接着沉叹着道“只可惜潇席难免也会受到一些牵连。” “潇席的父亲今天也住院了你应该还不知道吧?”承锦忽然补充道。 韵柳心中猛地一震她低垂的脸募然一抬心里暗暗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人他怎么会住进了医院……” 下篇 十一、意外,转变的心 “来过来伯伯这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韵柳一路走来远远看见在那条攀着常青藤的长廊里穿着医院病服坐在长椅上的秦世梵正探身过去扶起一个上石阶时不小心跌倒的四五岁年纪的小女孩把那个哭的满脸是眼泪的小女孩拉到自己膝边一边哄着她: “乖囡囡不哭”一边给她去轻轻拍掉衣服上的灰土。 韵柳不知觉的就停下了脚步她怔怔立在那里默默看着眼前这充溢着温馨的一幕画面。 昨晚从蓉欣父亲那里听说秦家近来生的变故韵柳也非常意外和震动。她并不知道这其实都是沈新南为了替她完成复仇的夙愿在暗中使力做成的。 不过震动之余在韵柳看来像秦世梵这种人遭到这样的报应本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她也觉得快心。听说秦世梵住进了医院今天来探视他也是想要看看他落魄的模样。 然而此时此刻无意间看见了这么一幕:秦世梵轻声哄着那小女孩拿手给她抹掉满脸的眼泪珠子又把小女孩抱在腿上坐着给她讲着故事……他们一老一少身后廊柱上垂下的一支碧绿的常青藤的藤条在微微风意里轻轻的晃动着……一切都那样温馨平和就是此刻秦世梵的神情语态中也只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温和与恬静。(.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这是韵柳从未见过的秦世梵与她印象里一直所仇恨的那个人似乎不是同一个人了。而且这些日子没见他看起来也似乎陡然间苍老下去许多。 尤其是他的眼神较之前明显黯淡无光了看得出他的心也苍老了。 韵柳没有在继续走过去回转身默默往回走去。 她并不想可怜他。他会落到如今的落魄地步。那也是他自己行不端、做不正自食恶果。可是……可是隐隐的她的心里还似是起了一些些地变化毕竟如果报复的对象是一个自私无情的人。她可以无所顾忌能够下得了狠心;可是如今的他只是一个已经年近半百处境却有些凄凉的人…… “你爸爸都是被你舅舅的事给拖累的。”秦太太拿手帕捂着脸一面说一面依然止不住地掉着眼泪低低哽咽着道: “都怪我要不是我逼他逼得紧。你爸爸也不至于会出这样的事。” 韵柳正沿着一条砖砌小道一路深思着走来脚下正要转过一个弯道道旁那一栋住院部楼房的一楼走廊上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说话声。韵柳从纠结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立即意识到那是秦太太地声音她当即止住了步。 “妈那些事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紧接着就听见潇席的声音道“现在爸他身体又不好您更要保重好身体才是。” 韵柳无意听他们母子的谈话正想转身改道走。耳边却忽然听见秦太太又接着说道: “潇席我和你爸爸以后可就只有你了你可千万不能再出一点的事呀。” 听见这一句韵柳的心忽然莫名触动了一下。她想起了自己打算利用潇席报复地那个计划不知为何。这时候想起自己可能会对秦潇席的伤害竟分明感到有些许的不忍…… “最近怎么没见你和蓉欣来往呀?”就在她还迟疑地立在那里。又听见秦太太问向潇席道又紧随追问道“蓉欣是不是嫌弃我们家了?” “妈您不要乱说”潇席却低声道“蓉欣她不是那样的女孩子。” “不是最好。”秦太太道“潇席你和蓉欣的事要是能早早定下来我和你爸爸这心里面还能够有一些安慰。” “妈”潇席的声音却忽然显得有些犹豫他迟疑的道“像这一类的话您以后最好还是不要在蓉欣面前说起。” “怎么啦?”秦太太立即不解的反问道。 “现在家里出了这些事情”潇席低声道“我不想连累她。……轻轻一闭眼间韵柳忽然不自禁的低低叹出了一口气。她木然地转过身去改道从另一面走了潇席母子的谈话声渐渐听不见了可是潇席刚才那一句不想连累她却越来越清晰的就萦绕在她的耳边挥之不去。…… 沈新南这一晚突然来访方公馆。上次在方承锦急需一笔流动资金购买医疗设备的时候沈新南主动找到他提出要给医院注资。因为方承锦和他素无来往那个时候方承锦担心地是沈新南此举背后会有什么缘由尤其是他认识蓉欣。承锦不得不顾虑他愿意出这笔钱可能会与蓉欣有关。若真是这样这笔钱能不能收承锦觉得还需要谨慎对待决不能牵连了蓉欣的幸福。不过最后沈新南地态度倒很明朗言明生意人只谈生意。不过终究是雪中送炭承锦对沈新南还是心存感激的。 “沈先生上次你帮了我们医院那么大的一个忙我一直都还没有机会好好的谢过你。” 两人难免客套了几句又谈了一些医院的事情。 “那照片上应该是您的女儿?”一个话题结束时沈新南似乎不经意的一转脸看向客厅一角摆着的一架钢琴琴盖上的放着的两个像框里面嵌着的照片是他上次来这里看过的。“是的。”方承锦迟疑了一下方道。他淡淡一笑转而又道: “沈先生不是认识蓉欣吗?” 沈新南转回脸来没有立即开口神情中看起来满是深意口中却又明显像是要有所保留。 “真得很像。不过您的女儿好像更爱笑一些。”他忽然一抬眼目光直直看向对面正深视着他的方承锦口中道。 正觉得他言语间另有所指突兀间忽又听见这么一句方承锦不由得一怔。 沈新南这一次来方家目的正是为了旁敲侧击想要让方承锦意识到他现在的女儿并不是他真正的女儿。 沈新南这样做有他自己的考虑。他因为知道韵柳是决不会接受他去替她完成她为母讨债的夙愿知道她不会放弃自己去做;但是他真的不愿再看见她在这种复杂的环境里一天一天违背良心的煎熬下去。 为了迫使她自动放弃也只有让她冒替方蓉欣的身份被人识破。 韵柳这一天从医院回来之后在离家附近的一个公园里呆呆的坐了很久。直到天早就黑下去了公园外马路上的车子也渐渐稀少偶尔才听见会有那么一辆裹着风声急驰着过去了她才支撑着站起来往家去。怕回去晚了方承锦该要担心了。方承锦的确在等她。沈新南走了之后他一个人在书房里想到了许多事情。…… 韵柳回到公馆上了楼看见书房里还亮着灯她走过去准备给方承锦道晚安。 “蓉欣”韵柳刚刚走到书房门口里面的方承锦就忽然开了口低沉道“你进来。” 下篇 十二、真相,不忍戳破 书房里只开着桌子上的一盏台灯方承锦反剪着手背身站在那里。 听见他开口让她进去韵柳站在门外默然朝他望了望觉得他好像是一直在等着她心里不由得有些许的疑虑。低下脸她抬脚走了进去。韵柳其实很害怕面对方承锦。一直以来方承锦都是她最无法坦然面对最觉得愧疚的那个人。 当初也是出于想和潇席多接触才冒充了他的女儿也是因此才下了一番苦功考去了香港读大学。只是没料到半年之后完成了专业学习的潇席却因为听从他父母的安排回到了上海去完成医学实习只剩下她一个人留在了香港。结果这样一拖下来就是一年的时间。 当初她决定冒充方蓉欣也并没有想到会是这么许久的时日。她曾经一直还在顾虑等到真正的蓉欣回来之后她还不能实现她的报复计划。却不曾想真正的方蓉欣竟会是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出现甚至音信全无。不知道那个女孩是不是遭遇了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韵柳的心也因此越来越愧疚不安如果当初她没有隐瞒下自己的真实身份也许真正的蓉欣已经被他们找寻回家了。 现在的韵柳每当面对方承锦时她的心都会挣扎不安犹豫着是不是该将真相告诉他。在离着他还有两步的地方韵柳就停下了脚。……听见身后她一步一步走了过来承锦才缓缓转过了身去他的动作却显得有些滞涩。目光还没完全落到韵柳身上他却又将身转了回去。 “蓉欣”随即就听他轻唤道。 “嗯”韵柳应声道“您还没有休息?” “我在等你。”方承锦说“想和你说说话。” 韵柳抬眼看了看他深沉的背身。…电脑小说站没有作声。 “蓉欣你一出生就没有了母亲这十多年来我也总是没有多少时间来陪你。”承锦接着开口说声音有些低沉“现在你上了大学去了香港。一走就是一年的时间回来的这些日子我们父女也总没能坐下来谈谈心叙叙家常话。” “您一个人支撑着这个家”韵柳低声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时忽然响起一阵哗啦啦的声音是书桌上放着的信笺忽然被夜风吹了起来飘落到了地上去。韵柳转眼去看见窗子是开着的夜风正把窗帘鼓地高高的。 “夜风凉。您不要站在风口里。” 韵柳说着一面她已经朝窗边紧走过去把窗户给关上了。一回身。她瞧见桌边地上落着的几页信笺随即又走过去给拾了起来重新放回到桌子上去。刚收拾好不经意间的一转眼韵柳却正看见了桌子上摆着一个椭圆形的银漆雕花像框里面嵌着的那张照片上是一个美丽的年轻女人。[.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看这女人地衣着装扮这照片该是很久之前拍的了。 韵柳不认识这照片上的女人一时间不由得看得入神了。一旁的方承锦。却一直在默默地看着她。 “你母亲一直你都只是看过她的照片。” 耳边忽然听见一旁方承锦这么一说韵柳这才意识到这照片上地女人原来是方承锦过世的妻子。她不由得又去朝那女人深看了几眼。这位方太太虽然去世的早却是一直活在了自己丈夫的心里。在韵柳的心里她该算是一个很幸福地女人了。韵柳真得很羡慕她。 “现在。你真得越来越像她。”承锦接着沉声说。 “如果你母亲还活着看见你现在已经读了大学。而且这一年多来你也不像之前那样任性、孩子气了学得比之前懂事了许多她一定会很欣慰的。” 韵柳听见方承锦这一席话黯然低下了脸去随之一起沉重下去的还有她地一颗心。不过此时此刻心里沉重的并不止是她一个人。一旁的承锦看着她一副心事沉沉的神情他的心里却也是一番煎熬。 “蓉欣” 忽然觉方承锦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面前她吃了一惊下意识里就向往后退避开他然而有些僵硬的身子还没迈动开承锦的手已经伸了过来他的大手轻柔地去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在韵柳感受到的是那一份久久缺失的亲情的暖意。这让她地心里一阵一阵的酸楚。 “你真地是已经长大了是吗?”承锦忽然这样问她低沉的嗓音里似包裹着一份心酸。 “不再是那个总让**心的女儿了是我懂事的女儿是吗?” 韵柳却再难抬得起脸来再难去正视他的眼睛。那份纠结不堪的心理挣扎又开始煎熬着她。这世上最难承受的应该就是良心的谴责了…… “对不起我……”她低着脸一滴眼泪忽然从她的眼中悄然滚了出来紧接着只觉得自己的喉咙里一阵阵酸堵得厉害憋在心里太久的那些话越是想要一时间都说出来却竟越是不能。 “时间不早了回房去休息吧。”承锦却忽然似乎是有意的打断了她。随即他转身从她身旁走开了。 “去吧太晚了休息去吧。” 韵柳转脸怔怔的看着他。稍顷她慢慢垂下了眼睛。她的心又复是沉重的了。有些事想要轻易放下并不是容易办到的事。她转身往外走。 “蓉欣知道吗?”脚下刚缓缓迈开两步却听见身后承锦低沉的声音道“我看见你就会想起你母亲你的举止投足间都有着她的那一份神韵。” 韵柳回转身去看着灯光下他清冷的背影。 “您也早些休息。”她轻声说。 “蓉欣”就在韵柳刚走到房门口忽然又听见承锦叫住她道: “我明天要出差一段时间。” 韵柳心里微微的一怔几乎同时心里隐隐若有所失那种感觉就像是亲人离开身边时会有的一种安全感的缺失;也更有那一份牵挂与担忧。 “出差?您是要去哪儿?”韵柳随即就转身回来问道。 “南京。”承锦道。 “明天就走吗?”韵柳紧随又问。 “明天下午坐火车走。”承锦说紧接着又道:“你一个人在家里要照顾好自己。” “嗯您也要注意安全。” 说完韵柳转回身走了出去。书房里书房外过道上两个人阴差阳错走到了一起虽不是亲人彼此间的那份亲情却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深种在了他们的心里。…… 方承锦第二天早上在医院里找到潇席向他再次细致询问了一遍他和蓉欣在六安的前后经历。承锦并没有告诉潇席他询问这些事的真正目的。 下午承锦就登上开往南京的火车离开了上海。 不过他这一次并不是去出差最终目的地也不是南京而是去六安寻找他的女儿真正的方蓉欣的下落。 下篇 十三、救人,意外的牵连 这里感受不到平日里看多了的那番大上海的繁华。 闸北的一个陋巷里韵柳一个人慢慢的走着。 巷子里一家挨着一家每户人家的房子都不大里面的东西也简陋到全是实用的物件却很有家的味道。门口有女人或是坐在小矮板凳上补着衣服或是蹲在那里择着预备晚饭要吃的菜互相之间一递一声的大声说着话参杂着别家里大声骂着孩子、和走街串巷的小贩大声讨价还价的嘈杂的背景声。 走在他们的热闹里有一种温暖的真实感这都是些真实活着的人。韵柳从巷子的一头慢慢的一路走过去浸在四周这些平常的生活的声音里、气息里她一向不定的心反而获得了一种平实的安宁。 她是来这里看望一个叫小梦的小女孩刚从他们家里出来。小梦是韵柳在医院里做义工时认识的。小梦是被车撞伤了腿因为医院床铺费太贵在医院做完接骨后就回家来静养了。韵柳答应过那小女孩要教她认字所以时常都会过来看看她给她带些书本笔簿。教小梦认字读书的时候也每每让韵柳回想起当年她母亲姚淑嫒教她念书的情景。 只是现在想来已经是恍若隔世了。……最近也不知是不是觉得累了她有时候会很渴望那种平实却温馨的生活。哪怕只是粗茶淡饭只要心是轻松的、淡定的就该是幸福的了。 有一个男人忽然从韵柳身后仓惶跑了过来就在她刚走到一个巷子口的时候巷子太窄韵柳一路走着一路想着心事也没留神。被那人撞了个正着。 “抱歉。”那人急忙忙往巷子深处跑去的时候还没忘低声丢下一句话。 韵柳手里的小拎包被撞掉在了地上她弯身去拾目光不经意落在自己去拾包的手上时韵柳募地吃了一吓! 自己白皙地手背上竟然红了一块猩红的是血。 韵柳立即想起来刚才撞上自己的那个男人。一定是他身上的。 这男人是受伤了吗?……还没等韵柳多去暗暗揣度一会儿。十六k就听这条静静的空巷里猛然想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啪啪啪往这边哄来了。随即就见身后面又现身了一帮子行色冲冲的人一个个手里端着枪。 不知怎么地个个长得贼眉鼠眼的。韵柳一眼瞧见。随即几乎下意识的拿出了自己的手绢捂在了沾上血的手背上。 这里正是几个巷子交叉口那几个人跑到这里就不知该往哪条巷子去追了。领头地一个人东张张西望望略一迟疑忽然就率着人就往右边那条巷子追去那正是刚才那个男人跑过去的方向。韵柳在一旁看着。不知怎么的一颗心猛地一揪 “那是条死巷。”韵柳就几乎是冲口朝那些人喊道。她沉了沉心。又说: “那个人走的是左边那条巷子直通到外面大街上的。” “你知道我们在追谁?”那些人止了步领头地那人回转身走到韵柳面前上下打量着她满脸疑神疑鬼的神气。 “刚才只有一个男人慌里慌张的从这里跑过去你们不是找他会找谁?”韵柳说。 “身上有伤地?”领头人随即就问。 “那个人冒冒失失的还撞了我一下把血都弄到我手上了。大概是有伤吧。”韵柳说着。把手帕一揭把手凉给他们瞧见又故意做出一脸生气的神气。 “那就没错了。”那人果然是信了立即就回脸去朝那帮手下振臂一挥带着那帮人朝韵柳指的方向追去了。“走!快追。别让他给跑了!” 一个个黑衣黑裤的简直像是一股黑烟涌走了。顿时四周空气都似乎清新了许多。 韵柳眼看着那帮人跑远了方才略舒了一口气。对当下的时局平日里耳闻目染的她也了解一些分得清是非黑白。不过刚才那么做也是一时之念毕竟还是冒险了些万一他们不信追过去验证立即就能现她是在说谎。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那个男人大概不是这附近人他不知道他刚才跑过去的那条巷子其实是个死巷子真要被刚才那帮人追过去定是要被他们抓到无疑地。 韵柳这时候还迟疑着并没有走开。想到那个人身上有伤她没办法就这样不管不问的走开。要看看他的伤势严不严重才行。沿着那条巷子一直走到底韵柳才在几块破门板后面找到那个男人靠着墙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是你。”那人睁眼看了看走到他面前的韵柳。 “我听见你跟他们说的话了多谢。”他说话已经显得很是吃力。 他一手捂在了自己肚子上那一块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大片身上穿着白衬衫更显得触目血还在从他地指缝里不断往外淌。 “你这样不行必须立即去医院。”韵柳一看见他伤的不轻立即走近去弯身要去搀他起来去医院。 那人依在墙上地头吃力的摇了摇。 “医院我不能去他们知道我受了伤一定会去医院找的。”他微动了动嘴。 “那你有方便去的地方吗?你已经流了这么多血不及时就医你会死的。难道你是要在这儿等死吗?”韵柳加重了语气。 “我现在这个样子浑身是血哪里都去不了。要等到天黑才行。” 那人一面吃力的喘息着一面眼睛却是定定看着面前的韵柳。 “小姐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他随即忽然这样问她。 “我不认识你。”韵柳瞅了瞅他三十岁上下的年纪说话口音也不是本地的。 “不过我总觉得小姐看起来很面熟。”那人说。他闭上了眼睛“你快走吧那些人要是回来的话会连累你的。” “我看你这个样子能不能坚持到天黑还很难说。”韵柳看了看他流血的伤口。却低声说。 “你既然不认识我不必跟着我冒险快走吧。”那人说话已经是有气无力。 “我明知道你地伤再不及时医治就会死在这里你让我怎么能安心走得开?”韵柳却淡漠的语气反问道。 “那你能帮我弄到一件干净的长衫吗?”那人忽然把眼一睁问道。 “洗洗手吧。” 韵柳端来一盆清水放在桌子上。潇席把两手浸在了水里。等潇席洗过手韵柳又把毛巾递给他。 “他已经没事了。”潇席擦过手放下两边挽起来的衬衫袖子一面转脸看向床铺上躺着的那个受伤的男人道。他身上的子弹已经被潇席取出来了。伤口也做过了消毒、缝合处理。下午韵柳从旧衣铺里买了一件合适尺寸地深色长衫还有帽子给他换上之后就送他到附近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馆里开了一间房住下又找来了潇席来给他治伤。 从小旅店里出来。已经很晚了。僻静的街道两边小店铺都已经上了排门。空寂寂的石子路上就只有韵柳和潇席两个人静静的走着。两个人一直都不说话。自从潇席家造变故之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潇席是有意回避着她。而韵柳是因为这一向心里都不静。 “饿不饿?”潇席忽然停下了脚问韵柳道。 韵柳循着潇席手指地方向看了过去前边路边上有一个点着灯做夜市的卖混沌小吃的摊子。 韵柳并不觉得饿不过想起潇席下午因为从医院急赶过来误了晚饭刚才又做过手术消耗了很多心力体力。一定是很饿了。韵柳于是轻点了点头。 两人各要了一碗混沌。潇席想必是真饿了埋着头吃得很香。韵柳尝了一个味道并不是很好吃。她抬眼去看对面的潇席却竟然吃得那样香忽然莫名的有一些心酸。 “光吃这个。能吃得饱吗?”韵柳又把自己碗里地混沌用勺子一个一个挑到他的碗里去。 “怎么都给我了你怎么不吃?”潇席看了看自己的碗。又朝韵柳已经只剩下汤水地碗里瞅了瞅轻声问她。 “我已经饱了你吃吧。”韵柳轻声说。 昏黄的灯光影子里潇席第一次在她看着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柔和的目光觉得亲近。自从家里出了那些事之后这一向他都有意在避着她。他总觉得以现在家里面的情况已经再配不上她了心情也一直都很不好。但是此时此刻她温暖的目光却让他这一向凄惶的心感到了无限的安慰。 “要不要再添一碗?”韵柳也不吃了就单看着潇席吃。 从认识到现在这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和他很亲近。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早已经从内心深处信任了他。在自己需要帮助地时候毫不迟疑就想到了他。而他也从没有令她失望过。就像今天让他来给那个人治伤他丝毫都没有别的顾虑。即使明知道会担风险他也愿意和她一起担当。 两人在这个点着昏暗的电灯的小摊子上对坐在简陋的小木桌旁四周黑暗没身彼此心里却是从未有过地温暖从未有过的贴近。 第二天韵柳再次来到那家小旅馆想看看那个男人地恢复情况不过那个人却已经退房离开了。旅馆柜台的伙计交给韵柳一封信说是那个人离开之前留下的。 韵柳拆了信信上内容如下: “昨晚小姐走后我方才恍然记起我和小姐的确曾有过一面之缘。那已经是一年多前的事了想是小姐你也忘记了。那次承蒙肖兄弟相助这次又再蒙小姐相救大恩不言谢两位的恩情陈某铭记于心。另外如若方便的话请代我向肖兄弟问好。此上方小姐鉴。” 韵柳看了这封信后心中却顿生一片疑云。 “这的确是那位先生留给我的吗?”韵柳怔了一会儿忽然去问那伙计。 “是啊没错。”伙计说“你不是方小姐吗?” 下篇 十四、揣测,终究尘埃难定 方承锦医院里曾有过一个很不错的医生在前些年回了老家六安在那里自己开了一家西医诊所。承锦这次去六安之前已经和这个医生联系上了托他先帮自己在六安打听蓉欣的下落。 方承锦离开上海之前还给沈新南去了一个电话是向他具体打听韵柳的一些情况。承锦也考虑到蓉欣可能是和韵柳有同样的遭遇被人误认作了韵柳。不管怎样这也是找寻蓉欣下落的一条路子。沈新南也尽最大可能将自己知道的关于韵柳的一些事情告诉了方承锦当然他也是有所保留的。关于韵柳和秦家的那段恩怨这些和找寻方蓉欣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沈新南并没有说。 方承锦也问过新南韵柳冒充蓉欣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承锦也觉得她并不是一个贪恋荣华、攀慕富贵的女孩子。不过沈新南也只是隐讳的告诉方承锦她有她的苦衷。 对于方承锦没有直接去问韵柳却是来转问他这是沈新南没有想到的。他没有料想到方承锦并没有戳破那一层窗户纸和韵柳直接去摊牌。由此也可以想见这一年多的父女做下来两人的感情还是很深的。 其实这也并不奇怪因为这里面并没有一点虚情假意。 对方承锦韵柳始终心里都是很愧对他的。所以平日里她都是用心的在替蓉欣尽一个做女儿的责任做一个女儿该做的事也是为了弥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韵柳从小缺失父爱口渴的人哪怕只是喝到了一小口水都是心怀感激的。对方承锦给的爱护韵柳是从内心深处的感恩。而她也在用心地回报。方承锦不可能感觉不到这其中的真挚就是真正的蓉欣也从没给过的真挚贴心的情感。在承锦心里。她虽不是他的女儿也胜似女儿了。 不过她毕竟还是欺瞒了他这么久的时间。现在承锦只是希望赶紧能把蓉欣找回来这是当下最紧要地事。对于韵柳的问题承锦终究也还是希望过后她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也不希望到时候她会令他失望。毕竟要是否定了她也就意味着否定了他心里已经存下的那一份亲情。 说到底能够找到蓉欣的下落还是最至关重要地一点。要是因为这一年多时间的耽搁。延误了找蓉欣回来或是蓉欣不幸出了什么意外承锦也不知道到时候他能不能原谅韵柳。 话头转回来再说韵柳。那天晚上在方承锦面前。她几乎就要把积压在心里的真相都全部的倾吐出来。 总会有些事情是不由自己计划不由自己控制的。韵柳从没有想到过不知不觉间她对蓉欣地父亲会真的产生亲情在感情上开始依赖她。他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心里会觉得安全踏实;在他出门在外地时候。会真得像一个女儿一样挂念他的身体担心他的安全。 现在的她也只有在面对方承锦的时候。她坚持自己所有阴冷的报复的心会感到犹豫。。。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会忍不住把一切都告诉他。她也不敢去想象方承锦在知道这一切之后所承受地打击。尤其现在蓉欣又下落不明。 方承锦这一辈子已经经历过一次人生最大的不幸正当壮年的时候失去了心爱的妻子。如果在暮年时候又再失去自己唯一的女儿那该是怎样地打击呢? 韵柳真的不敢去想象。 方承锦离开地这些日子韵柳也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再欺瞒他下去还是应该在他回来的时候把一切都告诉他。……这些先不论她觉得有一件事是再也不能耽搁下去的了。就是去找寻蓉欣的下落。 不管怎样为了方承锦也为了替自己赎罪韵柳决定应该立即去寻找蓉欣的下落这件事是再也不能耽搁下去了。要妥当的办好这件事。她想来想去也只有请沈新南来帮忙。这一天。她约了沈新南见面。而沈新南也正好想借这个机会告诉韵柳方承锦这次离开上海的真正原因。他想让她知道方承锦其实已经知道了真相借此来劝她及早结束现在所做的一切事情。 不过沈新南今天并没有能准时去赴约。 在他开车赶去的路上经过一个人员混杂的街区时马路上出现了几个横穿马路的乞丐一个个踏着破鞋步履蹒跚。新南不得不放慢了车等待他们全部走过去。 这时候忽然有一个小乞丐跑到了他车旁来在车窗外向他乞讨。新南就从身上的衣兜里摸出了几张零票子递给那小孩。 “谢谢大爷。”那小孩熟练的重复着这句口头禅一面伸手接了钱。 奇怪的是这小孩在接钱的同时竟然递了一张小纸条到新南手上。新南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张口去问那小孩那小乞丐已经一阵风似的跑得无影无踪了。 韵柳一个人在一家咖啡馆里等着沈新南。 邻桌坐着一对年轻男女看起来像是一对正处于热恋中的男女。甜蜜这种东西就是这样说不出来却能写在人的脸上。 他们桌边站着一个流浪艺人在给他们拉着小提琴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外国老头胖胖的身子穿着起着褶皱的西服。曲子拉完的时候那男客人给了他不少小费。大概是在自己心爱女孩子面前不好意思显得太小气。 那外国老头随即又朝韵柳走了过来他微笑的眼睛看了看韵柳随即架起小提琴为韵柳拉起一很是忧郁的曲子。这老头似乎很善于看人选择所拉的曲子。刚才他给那对男女拉的就是一很甜蜜的悠扬的曲子。一曲结束后韵柳打开手提包取了小费给了这个外国老头。这流浪老艺人接过小费向韵柳点头微笑着走开了。 韵柳在去合上手提包的时候不经意又看见了包里放着的那封信是她救过的那个男人留给她的。她不由得又想起了信里那些让她费解的话。当时她只当是这个人认错了人也就没再多想。不过这个时候韵柳再看见这封信的时候脑子里就闪过了信里反复提到的一个也曾救过那个人一次的人肖兄弟他还让韵柳代他向这个肖兄弟问好可韵柳根本就不知道他到底指的会是谁?…… 韵柳的心猛然颤动了一下她不知怎么忽然就联想起了希源肖希源。 韵柳怔怔的愣在了那里。虽然这个假设真的有些牵强但是如果他提到的肖兄弟真的就是希源那是不是就可以这样来解释: 这位先生说他在一年多之前见过她其实并不是见过她而是见过和她长得极为相似的蓉欣也就是真正的方小姐…… 那也就是说蓉欣应该是和希源在一起…… 韵柳搁在包沿上的手明显颤动了一下。她从没有这样想过此时此刻心里也突然凌乱得厉害。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至少蓉欣应该是安全的。 可是那为什么蓉欣一直都没有回上海来呢? 难道是希源把她当做了自己把她留在了肖府?…… 韵柳的嘴里忽然很苦也不知是不是刚喝过的咖啡残留的苦味…… 等到沈新南赶到咖啡馆的时候韵柳已经离开了。 下篇 十五、花开 上海的帮派势力虽然也身在江湖不过和当时的权力机构却都是息息相关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尤其在当时的上海滩除了国民政府以外租界的外国势力也是他们需要小心翼翼供奉的菩萨这些角色都是他们赖以生存的靠山。得罪了谁想在上海滩混下去都不太可能会顺风顺水。 今晚贺爷的私人宴会上就能看到几位法租界上有头有面的角色。那位赛姆生先生就在其中。纪金今晚也在。自从沈新南在贺爷面前极力举荐纪金之后贺爷对他更与别人不同已经一步步将自己手中权力放手给他为自己隐退在作铺垫了。 再说那位塞姆生他和许多所谓的绅士一样良好的举止谈吐更只有反衬出来他的虚有其表。自从上次见过于帛颜之后一直对她的美貌念念不忘今晚再次见到她真是一个意外的惊喜一面也在暗暗盘算着一定要把她弄到手。这老色鬼心里是有数的像她这类交际花背后都有捧她们的靠山而他自己就是她那座靠山的靠山。他是老手了知道只要他表露一点意思出来那些人巴不得把他们的女人当作礼物送给他。 今晚他也同样有这样的信 帛颜是陪同纪金一起来的。自从被纪金强留住进了他的公馆以后他时常带她出现在一些公共场合。外人的眼中她无疑就是他纪金的女人了。不过其实他从来都还没有碰过她。 帛颜也因此对纪金渐渐有了一种新的认识。虽然他身为江湖帮派大亨身份复杂不过比起那些看似正派、虚有其表的先生、公子他要更真实。……不过。谁知道呢?也许他只是比其他人更有城府而已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撕破假面具。 帛颜一个人在那里慢慢呷这一杯酒现在因为纪金的关系很少有男人会敢来纠缠她了。晚宴接近结束的时候却有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外凑到了她地跟前来正是塞姆生对她说尽赞美之词。不过帛颜并不大搭理他。一路看连看都不朝他可憎的面孔看一眼。 纪金正转眼去寻望帛颜的身影正一眼瞧见塞姆生在她面前纠缠不休。他知道那个老外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更不愿意别的男人用那种色迷迷的眼神多看帛颜一眼。 “美丽的小姐不知道今晚我是不是足够幸运能有机会送小姐你回去呢?”纪金走过去地时候。正听见塞姆生在那儿涎着脸说。 纪金正要开口贺爷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 “塞姆生先生这就要回去了吗?”贺爷笑着和塞姆生说“哎呀今晚真是怠慢怠慢了。我还是那句老话来到我这里。千万不要见外才好。” 塞姆生一听这话心领神会的笑眯眯瞅着贺爷。 贺爷也哈哈一笑道。“那我就失陪了你请自便。” “纪金你跟我过来一下。”贺爷转身走前忽然对纪金说。他这是有意要把纪金给支开。 贺爷毕竟还是贺爷纪金也必须要敬着他。江湖帮派的门规里最讲究的就是长幼有序。 “一个女人而已你想要什么样的找不到。”把纪金叫到一旁之后贺爷板着脸沉声对他说。 帛颜也看得出来一些这其中地门道。她只是心寒果然这样一个男人还是靠不住的关键时候顾全的还是他自己。 可是她又能怎样呢?一个女人身在风尘中。这就是她身不由己的无奈了。也只有靠自己来竭力保全自己了。还好这些年在交际场里。她也着实练就了应付这类色鬼的一些办法。 不过她没料到这塞姆生可不是好对付地主儿并不是陪他喝喝酒玩玩小花招就能把他给哄走的。塞姆生的耐心很快就用完了不想再陪她继续玩下去了一把去抓住了她地手就要强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情急之下帛颜照准他的胳膊就咬了下去。 塞姆生哇!的一声惨叫脸色顿时就变了反手一个巴掌就朝帛颜的脸上挥了过去。 这一巴掌下手够狠帛颜在那力度的反冲之下整个跌到了地上去躺着嘴角也溢出了血来殷红的衬着她苍白的脸。帛颜也是横了心了爬起来从桌子上抓起一把水果刀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你要是再看往前一步不是你死就是我死。”帛颜寒声说。 “别在我面前装什么贞节烈女。你是要钱吗?我有地是钱。”塞姆生从身上掏出皮夹子掏出厚厚一叠子票子统统朝帛颜撒了过去。 帛颜气的浑身都在抖。 家里的佣人早吓得不知道躲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就在僵持不下时纪金忽然出现了。 他从门外的阴影里迈进屋里的灯光下不过他地脸上却还像是沾染着夜色的气息一脸地晦暗。 塞姆生看见纪金向他又是摇头又是皱眉表示他今晚过得很不愉快。 “啊纪先生你回来的正是时候。你的女人一点都不听话。”塞姆生大声表他的抗议他耸耸肩一面大模大样地去坐在了一旁的长椅上。 纪金一看这场面什么也不必问就知道生过什么。 他也不做声冷着脸走过去忽然就见他一抬腿照准塞姆生坐的长椅就是一脚踹了下去。 登时就见塞姆生连同那长椅一起仰翻了过去。 体面的塞姆生被摔了个两脚朝天再也无法体面了。 “你你……”塞姆生狼狈不堪的爬了起来指着纪金气的脸都绿了。 “滚”纪金也不看他牙齿缝里低低逼出一个字来。 塞姆生恐怕还从没受过这种羞辱。他迟疑的怔在那里还没能从震惊里缓过神来。不过这时候他哪怕多一秒的迟疑停留却似乎都是不能为纪金所容的。 “滚!” 忽然就听纪金一声厉吼他难看的脸色几乎像是就要狂地兽。真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出什么来。塞姆生再也不敢多迟疑了嘴里用听不懂的话叽里咕噜骂着。一面恨恨的逃走了。 帛颜还僵硬的立在那里手里握着刀。 纪金慢慢朝她走过去握住了她冰冷的手把她手里的刀从她依然死死的紧握里抽了出来。然后他将她冰冷地身子轻轻靠在自己身上。慢慢的抱住她抱紧她。 怀里她柔软的身子很冷。 他也只有一点一点去温暖她用他炙热的身体用他炙烈的吻。用他全部地身心…… 那个小乞丐递给沈新南的小纸条上写着字是约新南第二天下午在一处教堂里见面。不过写这封短笺的人并没有落款。这件事实在有些蹊跷。送信的方式这样隐蔽像是有什么隐情。 要是找到那个递信的小乞丐问问清楚。或许能知道究竟让他递信地是个什么样的人可小乞丐转眼就跑得无影无踪了。满大街的人也看不出谁会是那个邀约地人。 新南当时因为要赶去见韵柳也不好多耽搁下去收起短笺开车走的时候也没决定是否要去赴这个约。到了第二天下午离约定时间越来越近了新南又想起了这件事。他知道这应该是他从没有打过交道的一类人。可是。究竟会是什么背景的人呢? 傅雪卿给他送一份电报来的时候无意间在他的办公桌上看见了这封短笺。新南信得过雪卿并不瞒她就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告诉了她。雪卿先顾虑到的就是沈新南地安全顾虑的多。很容易就会往坏处想了。 “既然不敢露面也不敢留名。这个人约你去谈事谈的也一定是有见不得人的事。”雪卿劝他说“我看对方不会是什么好人。沈大哥你最好不要去。” “是不是好人去见了才知道。”新南却说。 他其实已经决定了要去赴约。他抬腕去看了看表约定的时间也快到了开车赶到约定地点去也还需要一些时间。他随即站起身走过去从衣架上取下了西装外套嘱咐了雪卿几句话就要出门去。傅雪卿却拦在门口不让他去。 “放心。我不会做不该做地事。”新南笑了笑。 “不我是不放心你的安全。”雪卿却摇头说“沈大哥这一次你就听我地好不好?现在外面世道那样乱对方又是来历不明我真的不放心真的。” 她一脸担忧的望着他。不过那深深的眼神里已经不只是平常的担忧了。在那一个瞬间当新南看着堵在他身前的傅雪卿他似乎也隐约感觉到了他忽然就不笑了。他从没有想过雪卿对他会有男女之间的那种情愫。 新南忽然伸手轻轻把雪卿拨到了一边随即快步走了出去。 约沈新南见面的人其实是在上海潜伏的中共地下党。他们正有一批物资急需要运出上海打算借沈新南的运货商船把物资偷运出沪。这次之所以会找到沈新南一方面是因为他是上海工商界里举重轻重的人物有他这棵大树挡着便于掩人耳目;另一方面他们还了解到沈新南和上海的帮派势力也有来往。 这样一个黑白道上都有路子的人如果能够得到他的帮助他们的事成功的几率就大大提高了。不过最重要的是他们断定沈新南应该会是一个分得清是非曲直的爱国商人在如今这种动荡局势下会愿意冒险来帮他们这个忙。 他们也的确没有看错人。沈新南答应下帮他们运物资出沪。因为这件事新南找到纪金帮忙因为货要从吴淞码头走而这块地方一直以来都是江湖帮派占据的势力范围。不过却是邢莫的地盘。 下篇 十六 进退 受托运送物资的那件事费了一番周折做完了之后对沈新南来说眼下再不能拖下去的就是韵柳的事了。他找到韵柳按照原来所计划的把实情都告诉了她让她知道方承锦已经知道了她并不是真的蓉欣这次实际上也是去六安找寻女儿。 “你是不是怪我告诉了他?”还是那家咖啡馆里新南看着面前听到这些事之后许久都没有说话的韵柳。 韵柳缓缓摇了摇头。 “让你帮我隐瞒才是不应该的事。”她低声说。 她始终低着脸眼泪却忽然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想起方承锦离开上海的前一天晚上他一直在书房等着她回去还有他和她说过的那些话。原来那时的他都已经知道了。可是他却并没有去戳穿她……想到这些韵柳的心一牵一牵的痛起来。……她无法想象她对他造成的伤害无法想象他在竭力包容下她的同时心里默默所承受下来的一切。 “你有办法联系上蓉欣的父亲吗?”韵柳忽然问新南。 “我可以想想办法。”新南说。 “那请你一定要转告他要去六安的肖家”韵柳低声说“蓉欣可能是和肖希源在一起。” “那你呢?”新南忽然问她。 “该结束了。”新南紧接着低沉说“等到方院长把方蓉欣找回来你的处境就会很尴尬。” 韵柳没有作声这是早晚都会来的一天。。。可是该如何去面对那一天她从来都无法做好那样的心理准备。 “是离开的时候了。从方家搬出来离开现在让你良心不安的处境。相信我离开之后。你会觉得轻松下来。接下的事情让我来替你安排。”新南竭力想要劝她放弃。 “我现在心里很乱我需要好好想一想”韵柳却说她忽然从位子上站起了身“对不起。” 说着她转身径直就出了咖啡馆。 新南并没有随后追出去。他从玻璃橱窗里望着她离开的身影。他知道这是她必须要过地一关。希望这次她能选择放弃。 走在车水马龙的喧闹街头带着一颗彷徨的心身上无形的像压了许多许多的重物让她疲累的厉害真的很想就这样闭上眼睛。躺下去什么也不再去管不再去想。 从衣领里摸出一直贴身带着地那枚戒指冰凉的握在手心里她凌乱的心方稍稍定了一下。 真的要结束这一切吗?可是。她心里所有的怨恨也能一起结束吗? 难道离开六安太久了就可以允许自己去淡忘母亲短暂人生里所承受地一切苦难还有母亲最后所遭受的凄凉的不堪结局? 她还没有忘记自己曾在母亲坟上暗暗过的誓言:决不会原谅害了母亲一生的那个男人。决不能原谅决不。 韵柳地心渐渐沉定下来。她还有最后一次机会:趁方承锦没有回上海之前完成她处心积虑报复的最后一步。 迎面跑过来一辆空的黄包车韵柳扬手把车招了过来。 “华泰医院。”上了车后她说。 韵柳一走进医院有好事地女护士立即就去通报了潇席。现在在医院里面秦潇席医生和院长千金的事。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潇席时常会被同事逼问什么时候能喝到他的喜酒。不过反倒是潇席心里还有一些顾虑。他父亲自从出了那件事被革了经理职务就一直赋闲在家现在身体又不好。还住在医院里。另外还有他舅舅的事情。以他们家现在的家世背景如果她嫁进来。只会连累她。不能给她最好的生活这让潇席很痛苦。 静静站在走廊的一头望着从另一头快步朝她走过来地潇席那短暂的片刻里韵柳的心里还是无法逃避的犹疑了一下:她已经伤害了视自己为亲生女儿样对待的方承锦是不是还要伤害眼前这个一样也是真心对待自己地男人? 真的要去伤害他吗?…… 潇席已经走到了她地面前微笑着看着她。他的笑总是这样的温暖目光也总是清澈的像是水一样。只是大概是近来家里的变故让他年轻的脸上也难以掩饰的有了一些些的疲累。 “不好意思”韵柳说“又打搅你工作了。” “没有。”潇席轻声说。“你的脸色怎么看起来这么差?”他忽然定定看着她关切地问道。 韵柳只是低下了脸没有作声。 “是不是担心院长了?”潇席接着说“院长他的确离开也有不短的一段日子了。” 耳边静静听着他安慰自己的话韵柳心里却是另一番思绪:他总是这样用心的在呵护她可是他从来都不能真正看懂她的心只因为她是无法去向他敞开自己的真心的。韵柳忽然觉得有些悲哀。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她真正的身份他会不会后悔在她身上耗费了这些心思。也许到时候再回头来看如今的这一切都会虚假的像是一袭泡沫。 “我想去看看伯父。”韵柳忽然抬起脸来说。 韵柳走进病房的时候秦太太也在坐在床边手帕捂着脸大概又在淌眼泪。夫妻俩其实是在商量出院的事情。秦世梵这样住在医院里走过来走过去在人眼面前不要说医生、护士就是有的病人知道他是秦医生的父亲难免都要打听打听这其中的故事。 往往都是坏事传得比好事快也很少有人不爱说别人家的闲话的。夫妻俩毕竟还是要顾虑到会对儿子潇席的影响不好。不过是潇席一直都不同意回家总不比在医院里能随时照应的到。虽然也难免要听到那些闲话不过他也总是自己默默承受着父亲毕竟还是自己的父亲自己有责任照顾好他。 “蓉欣”是坐在病床上的世梵先看见了进门来的韵柳。 秦太太听见赶忙揩了揩脸上的眼泪站起身来笑脸招呼。秦太太依然像是以前一样殷勤周到着不过她自己大概也觉得缺少了之前的底气强做的笑脸里更只有让人感觉到一种凄凉。 世梵好像是想单独和蓉欣说说话找了个借口支走了秦太太。本来他们三个人里就只有殷勤的秦太太一直不停的在说这说那她走了之后病房里骤然间就冷清了下来。格外分明的感觉到只剩下了韵柳和他两个人。这还是第一次她单独面对他。 世梵似乎踌躇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接下来要说的话低着眼睛也避免朝韵柳看。韵柳却正好细致的把现在的他打量了一番。 果然病来如山倒加上人生暮年受到这样的挫败他已经整个苍老下去了。可是看见如今的他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更多的只剩下了厌恶之前那种浓烈的仇恨似乎已经淡化了。 “蓉欣”忽然听见秦世梵低沉的叫她可是才开口紧接着他却又默然了下去。 看着他一脸犹疑的神色韵柳不由得在想他会是要和自己说什么呢? “能跟我说说你上次说起过的那个六安的女孩子吗?”停了一会儿后秦世梵终于还是低声的开了口缓缓问道: “她长的什么样子?她母亲去世之后她一个人在那里过得好不好?” 下篇 十七、罪孽 他这是想要为自己做过的事忏悔吗? 看着面前不敢正视她的秦世梵却有一股子浓浓的恨在她心里翻滚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现在他终于开始忏悔了好让他自己的良心能好受一些是吗? 韵柳的心里一声寒笑。她偏不要给他这样的机会偏不! “好像记得她说她长得像她母亲。”韵柳缓步走到了窗前隔着玻璃窗子两眼空漠的望着远方。 暮霭中远处一座楼房后露出来一轮红红的落日落日的红光印在灰苍的楼房边缘上鲜红的一大片。 “至于她的日子大概从来就不曾好过。”韵柳接着说: “母亲在世的时候虽然辛苦不过至少还有一个人是真心疼爱她的。自从她母亲走了之后她的日子……” 说到这里韵柳故意没有往下说。她就静静的站在窗前听见身后也一片静默。得知自己的亲生女儿在异地受苦他的心里该不会好受吧?她想象着这时候他心里该有的那份煎熬。盼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还是让她盼到了这一天看着他受煎熬的这一天。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身后忽然听见秦世梵的咳嗽声。他极力想要压制住却反而越咳越厉害起来。 韵柳终于还是略显迟缓的转过身去看见病床上的秦世梵手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让他直不起身来呼吸也开始艰难起来。他正探出手想要去取床边柜子上的一杯蜂蜜水。 韵柳沉沉立在窗边手指甲狠狠掐着自己的手她竭力控制着自己。这是因为是他所以不管看见什么她都决不允许自己对他有丝毫的心软。 呛啷啷!猝然的一声响。是盛着蜂蜜水的搪瓷杯子被世梵颤抖的手给碰到了地上去杯子里地水都泼在了地上。就见世梵也突然伏倒在了床边上他像是一口气忽然喘不上来了脸色也随即急剧的灰苍下去。 韵柳的心忽然莫名的一颤就在这瞬息之间几乎心里还没有任何的想法她已经很快抬起腿。紧步走到了床边去急忙去给世梵拍打着的背一面又帮他抚顺胸口。 虽然她恨他但是还是出于本能的。对于生命存有一份珍视。 “是不是喘不上气了?我去叫医生。”说话间韵柳已经仓促直起了身正要转身却被秦世梵一把拉住了。世梵低垂着脸缓缓摇了摇头。 看起来那口气他是已经又喘上来了。韵柳看着他。紧绷地神经也慢慢松弛开了。她轻轻舒了一口气。随之而来的却是另一番矛盾的心情。回想起方才自己竟然害怕他死了还一心想要救他韵柳呆呆的立在床边。心里忽然乱得厉害。 世梵闭着眼睛靠在了床上。静静过了一会儿忽然听见他低沉的开口说: “记得有这么一句话说得好:治得了病治不了命。” “到了我这个年纪渐渐才能看明白一些事情。人这一辈子是讲究因果循环地你做过什么事。命里头都一笔笔记着呢终究是要你一件件去偿还的。”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接着又低声缓缓说: “如果刚才那一口气没接上来真就这么走了也是我该有的命数。” 听见秦世梵口中的这一席话。韵柳怔怔的看着他心里像是莫名受到了一种触动。 “你们在聊什么呢?什么命数不命数地?”这时。被世梵支出去买东西的秦太太忽然推门进来了。 这都市的华灯慢慢都亮起来了像是姹紫嫣红地幽昙绽放在夜色深处也沾染了夜的气息散着清冷的光。 从医院出来后韵柳一个人茫茫然的走在大街上。她不想回方家自从白天从新南那里听到方承锦其实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之后她就不再想回那个家了。下午去见秦世梵原本是想坚定自己报复的心可是现在耳边却都是他说的那一席话挥之不去混乱着她的思绪。……对于韵柳来说现在已经不只是该不该继续报仇地困惑了世梵的话更让她想到了自己。 从他的话里她听到了一种对于死亡的坦然由此也可以想见他心里所承受的那份煎熬究竟有多深。她又想到自己这一路走来她也欠了太多人地有方承锦方蓉欣甚至还有潇席……只是因为一己的私怨。 她隐约似乎已经感觉到如果这样一直一意孤行坚持走到底日后她注定了必须要承受地那种深重的罪孽感了。但是如果让她放弃她也是真的无法去做到。她需要给母亲所遭受的一切苦难一个交待需要给她自己十多年来的不幸一个交待。 从六安出来之后她一无所有有的也只剩下无法消灭的仇恨。是仇恨给了她克服一切不幸的信念。 现在却要她放弃这个信念那她还能剩下什么呢? 于太太披着一件绒线衫走到还有几盏灯亮着的房间里去一盏一盏把灯都给关上。已经很晚了这就要准备去睡觉了。这时门铃忽然间响了。 于太太怔了一怔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哪一位啊?”于太太走过去隔着门先问了一声。她不能不需要谨慎一些“我能见见于小姐吗?”是一个年轻小姐的声音。 门外的小姐正是韵柳。 韵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找帛颜。自从知道她可能就是希源之前的那个女人韵柳其实就很不愿再见到她。于帛颜只会让她想起希源。 不过连韵柳自己也不能解释她在茫乱无措的心境下为什么偏偏就很想来找帛颜。 似乎这其中隐约有着一份牵连能把她和希源联系在一起的一份牵连。 如果她连仇恨都没有了也许她所能剩下的就只有希源了。 下篇 十八、情殇 帛颜刚刚躺下还没有睡意。(.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自从那一晚过后她就从纪金的公馆里搬了回来。她告诉他想静一段日子纪金也没有说什么就送她回到了姑妈这里。 这段日子他时常都会过来只是她不开门请他进来他也并不主动进来看她只在屋外逗留一段时间就开车走了。他大概是感觉到了她现在是有意要和他拉开距离。 她不能不如此在想清楚一些事情之前还不能彻底放下过去之前她不能让自己和他再继续深陷下去。 但是这些天来纪金却一直都萦绕在她心里尤其是那一晚他抱住她吻她所有炙热的回忆时常翻滚着她的心。这些年来她清冷的心也是第一次感觉到了安慰…… 帛颜也听见了有人揿门铃。当时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纪金以为是他。一这样想她立即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其实连帛颜自己也不能不承认她真的是控制不住的很想他尤其是晚上被浓稠的黑暗包裹着的时候。 帛颜凝神听着房门外的动静希望能听见他的说话声哪怕是他熟悉的脚步声也好。 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错了房门外那个陌生的轻盈的脚步声并不是一个男人的。 “颜儿这位林小姐想见见你”随即就听见于太太在她的卧房外隔着门说。 帛颜不由得怔了一下还在迟疑是哪一个林小姐就听她姑妈又接着低声告诉她道: “就是上次你喝醉了酒送你回来的那位小姐。” 帛颜一听立即就明白过来是谁她心里微微一惊。 虽然意外。不过记得那天从她姑妈口中听说前天晚上那位小姐深有隐情的奇怪言行之后帛颜就隐约知道如果那个女孩子真的和希源有关的话她会再来的。果真她还是来了。 帛颜不自主的转脸去往墙上那幅画望了一眼。竭力定了一下心神她走下床。打开了房门看见韵柳正慢慢朝她走了过来。 此刻当两个女人再度相对彼此心中已经是难以说得清楚地百般滋味。 帛颜把韵柳让进了房间里。直到走进房间韵柳都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当她再次看到了墙上那幅画她怔怔立在了那里目光无法转移开的望着画黯然的双眸中隐隐有泪光闪动。 画上的一切都让她觉得亲切亲切的就像是再次感受到了他的气息。 她的心里忽然抑制不住地阵阵浓烈的酸楚。孤独无助的时候最期盼谁人会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多希望他能再次抓住她的手对她说一遍: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帛颜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此时此刻帛颜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她身上有一种让自己觉得可亲的气息原来都是因为他…… “你认识他?”帛颜先打破了沉默。 “知道吗?”韵柳没有直接回答帛颜她望着画自言自语似的喃喃低声道:“我有多希望他也能够为了我不顾一切。甘愿去抛下所有。”她深深顿了一下声音里难掩黯然的凄伤“但是他没有。” “当他的家人不同意我进肖家门他选择地是妥协。他答应娶他的父母看中的那家小姐。条件是让他父母也同意让我进门给他做姨太太。 我问他为什么?他告诉我。他曾经为一个女人舍下过所有甚至被赶出了家门但是结果换来地却是那个女人的背叛。他说那种伤害他不能再承受第二次。 我不知道这是他的借口还是那一次真的让他伤的太深以至于他会以同样的眼光来质疑我以至于他真的很难再去完全信任一个女人。” 韵柳说到这里她忽然缓缓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帛颜口中低声问道: “你就是那个女人是吗?” 帛颜已经满脸泪痕。 往事怎堪回?帛颜地思绪再次被带回到了那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岁月。那已经是五年前了当时她还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天真少女那时的希源也是那样的年轻。…… 于帛颜很小地时候母亲就过世了自小由父亲一人抚养长大。父亲是一个中学的美术教员父女俩靠着微薄地工资过活粗茶淡饭日子过的却也舒心。在父亲的熏陶下帛颜从小就喜欢画画在作画上也颇有些天分。不过这样平定的生活很快就被打破了在帛颜中学即将毕业的时候她父亲得了肺痨。这种病只是拖日子罢了。 帛颜眼看着父亲一天天衰弱下去终于还是在一个凄清的黎明时候抛下她离世了。在那之后孤苦无依的帛颜所幸得到父亲生前的一位朋友的支助。这个人是在当地师范学校里任教他见帛颜很有作画的天赋就介绍她去他任教的学校做旁听生专业学习作画。帛颜很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为了能养活自己她还兼职去给美术系的学生当作画模特常常都是需要坐在那里保持住一个姿势几个小时都不能动一下。那段日子过得真得很苦晚上的时候她常常蒙在被子里偷偷的掉眼泪直到希源出现在了她的生活里。 至今回想起来她都还清晰记得他们初识的那一幕还有他对她说过的第一句话。 那是个春雨连绵的季节她去店铺里买绘画纸。学习作画是很费钱的画纸、画笔还有做画的颜料这些都是一笔可观的支出。帛颜常常都需要省吃俭用才能把买材料的钱给攒出来。那天她从店里刚出来偏偏就被一个莽撞的过路人给撞到怀里抱着的纸纷纷都落到了地上去。刚下过雨地路面上满是泥泞画纸一落地就变得污迹斑斑。哪里还能用?帛颜弯身蹲在那里眼瞅着地上被弄脏的画纸眼泪止不住的就往下掉。 偏偏一哭起来心里的委屈一股脑的都往上涌帛颜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长时间也不管过往的路人好奇的目光。直到忽然听见头顶上传来一个男人漫不经心地声音道: “真是个小丫头片子。多大点事就在这儿哭鼻子。” 帛颜正满心委屈忽然听见这男人漫不经心的声音仿佛再大的事在他看来也都只有芝麻绿豆点大似的她心里的压抑不觉间已经消去了大半了。她抬起泪痕狼藉地脸来看向面前说话这人。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风神不俗。他正伸一手过来把一卷画纸递给她。“我可不是白送你的。”见她似乎心有顾虑他转而又接着道“我看你大概是个学作画的学生。你得送一幅画给我才行。”他淡淡一笑又道:“不过事先声明。太不能入眼的我可不会收。” 她和希源就这样认识了。从那以后希源常常以画作为交换条件买许多材质上等地画纸颜料给她。帛颜心里都明白他并不是真的对她的画有多么地感兴趣其实是以这个为借口有心想要帮助她。帛颜平时在学校里就有很多男同学追求她不过。这其中却只有希源一个人从内心深处让她觉得亲切。他这个人从来都不会像其他很多男人那样总是把甜言蜜语挂在嘴面上他不会说但他会去做会让你切实的感觉到他是真的在体贴关心你。帛颜正是觉得他比任何人都更要真。渐渐的对他动了真心。而希源开始也只是可怜她的处境时常帮帮她。但是豆蔻年华的年纪不觉间爱情其实已经深种在心田了。就这样他们相爱了。 希源很快就把帛颜介绍给了他的家人满心希望他们能接纳帛颜。帛颜当时孤苦无依希源也是希望能尽快给她一个名分以便能名正言顺的更好地照顾她。肖老爷在见过帛颜之后就派了人去摸清她的身世背景。了解到她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在靠别人的支助读书而且还去给人做绘画模特把自己的脸给那些男学生直盯盯瞅上几个小时。说得难听点一个女孩子家家地丝毫不知道自重跟个出卖色相的有什么区别?而且她现在处境这样差怎能不盼着能攀上一个有钱人家?肖老爷认定她不过是一个靠自己还有些姿色骗钱骗物地女孩子和希源交往也是另有所图。希源却相信帛颜绝不是他父亲口中的那种女孩子断不肯和她断绝关系。因为执意要娶帛颜肖老爷一气之下把他给赶出了家门还断言道: “等你没了钱那女孩子自动就会离开你。老三你自己看着过不了多久你就知道我是不是看走了眼!” “希源那个脾气你大概也清楚既然从肖家出来了肖家的钱他是一个铜板都不会带的。”帛颜轻轻停了一停: “更为可贵的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反而更是小心的维护我的名誉从肖家出来后他并没要求住到我家里而是借住在一个朋友家里。” 韵柳听到这里只觉得满心酸涩。 “他真得很珍惜你。”韵柳轻声说。她幽幽叹了一声:“我似乎能够体会到在你离开他之后他的内心究竟有多痛苦了。” 韵柳的声音转而一沉:“那你究竟是有什么样的苦衷结果还是离开了他?” 帛颜坐在床上她把被子往自己身上拉了拉拥着被蜷缩成一团似乎是怕冷。低垂的脸上眼泪珠子忽然止不住的往下淌很快就把被子浸湿了一大片。 希源从肖家出来后挣钱并不容易。很多和肖家有生意来往的店铺老板因为知道肖老爷子把儿子赶出来不过是要给他苦头吃吃等到他在外面过不下去了自然就会回去;因而当希源去找差事的时候他们多是拒绝反而劝他赶快回家去。给老爷子认个错。 帛颜想减轻希源的负担也偷偷的想出去挣些钱。她是瞒着希源的怕希源不同意。因为自从和希源交往之后他就不再让她又是读书又出去赚钱不想让她那么辛苦。当时正好她的老师给她介绍了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这画家正在找一个合适地女模特。对于帛颜。这人是一眼相中的当即邀请帛颜做他的模特并且约定下到画作完成为止这期间会按天付给酬金。那段时间帛颜也受益颇多。做模特之余还向他请教了许多作画上的问题虽是雇佣关系实际上更多是师生了。不过帛颜万万没有想到正是她尊为师长的这个人玷污了她的清白。就在画作即将完成的时候。那个人忽然告诉她他喜欢她还要她嫁给他遭到帛颜断言拒绝之后。那人竟然毫无礼仪廉耻可言把她强行占有了。帛颜一气之下点火烧了那幅画把那人地画室也给点燃了她告诉那个人像他这种衣冠禽兽再也不配拿画笔不配作画。这个人在这之后从此一蹶不振渐渐在画坛销声匿迹了。也算是受到了应有的报应。 “生这样的事并不是你的错你应该告诉希源他会和你一起分担的。”韵柳低声说。 “我也犹豫过。”帛颜道“但是。当时希源自己也承受着很大地压力我真的不忍心再增加的他的负担。” “当时那种心境。你是无法理解的一方面真地非常害怕他会离开我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不再配得上他了。更痛苦的是我现自己再也不想让男人碰就是希源也不行。”帛颜接着低声说“当时的我真地已经彻底心灰意冷了。我更害怕再这样拖下去毁了的不只是我一个希源也会被我给毁了。 真要是那样的话就是死我也一定不能原谅自己。” “所以你就选择了离开。” “我宁愿他误会我好让他快点忘记我重新开始。”帛颜道。 “如果他能知道你这一番苦心的话……”韵柳没有说下去她只是低低叹了一口气。 “他现在过得好吗?”帛颜忽然问。 “一年多之前我离开的时候他已经成亲了。”韵柳说。 “但是他娶的是他父母让他娶的人是他不爱的人。”帛颜道“他应该过地并不好。” “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韵柳说。 “你难道不在乎他的幸福吗?”帛颜问。 “他既然选择了娶别的女人我就绝不会再让自己和他有任何的瓜葛。”韵柳说“他过得好不好也和我再没有任何地关系。”说完韵柳却只觉得心里憋闷得厉害。胸口像堵着一块无法消融的哀愁。 “天快亮了。”韵柳转脸去望着窗子忽然说。 窗子上拉着白色地织花窗帘映着屋外幽明的天色也冲淡了屋子里的黑暗。韵柳忽然想起了六安的黎明。她住在肖府的时候一早醒来就能从窗子望见院墙上覆着的一层薄薄的残雪那还是冬天的时候。这个季节从那个窗子望出去不知能看见什么?…… “你又何必自己骗自己呢?”帛颜默默看着出着神的韵柳她忽然说。 帛颜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到窗边去拉开了窗帘将玻璃窗子一推开立即扑面感到清晨那一派清新的凉气。 这些年了她第一次感到了些许的轻松那段过去她应该可以放下了。……她深深的舒了一口气。 “你和我不同我和他已经是错过了。”帛颜立在窗前接着缓缓道: “这些年过去了我们中间隔了太多的事即使现在彼此还会牵挂着对方但已经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换句话来说我已经不再是我他也不再是当年的他了。” “他现在心里喜欢的人是你。”帛颜忽然缓缓转过身来看向韵柳道“他为了把你留在他身边答应娶另一个他不爱的女人难道这还不足以让你明白他有多在乎你。至于他怀疑你让你做他的姨太太这要怪我是我挫伤了他原有的那份信念。我希望你能够理解他包容他更希望你和他有一天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好的结果?”韵柳迷离的望着窗外的清晨嘴边喃喃自问道“还有可能吗?” 下篇 十九、生死 韵柳和帛颜已经失踪两天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是被邢莫给绑走了就在韵柳去找帛颜的第二天。两人谈了一夜到天亮韵柳就要离开的时候正赶上这伙人闯来了。本来是冲着帛颜来的他们也没有放过韵柳一起都给绑走了。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她们的下落。 被打晕了过去而幸免于难的于太太一醒过来立即就想办法通知了纪金。纪金从于太太的口中得知了和帛颜一起被绑的还有另外一位小姐叫林韵柳。 因为上次在沈新南的慈善晚宴上经新南介绍纪金和韵柳有过一面之缘隐约也知道这是沈新南喜欢的女人当即也没有多耽误立即就把韵柳被绑的事通知了沈新南。 邢莫这一举动自然是冲着纪金来的。自从上次因为救帛颜纪金就和邢莫结下了仇。纪金心里也有数知道邢莫是个睚眦必报的阴险小人一直都在提防着这个人。 不过也是从那时起纪金心里就在酝酿着要除掉这个在上海滩上横行了十余载几乎是无恶不作的青帮流氓头子。 虽然是后起之辈纪金却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就在江湖帮派里集聚了很多人几十年才能打拼下来的能量拥有很大的势力;尤其是贺爷决定选他作为接班人之后逐步将手中权力放手给他纪金更是如虎添翼。 纪金和邢莫的两强相争也如弦上箭一触即。 上次沈新南因为要帮中共地下党偷运物资出沪而找到纪金帮忙。那批物资要走的吴淞码头正是邢莫控制的地盘。纪金既然答应下要为新南打点好一切就只有拿邢莫开刀了。纪金也正是选定了这个时机全面对邢莫的势力起重创吞并了他在上海滩各处地盘。不过却让邢莫给侥幸逃脱了。虽然一直以来。纪金都还在四处找寻他的下落不过邢莫这个人好像是人间蒸了究竟是死是活没人知道。 邢莫在上海滩横行了半辈子到了却败在了一个小辈手上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气虽然潜藏了起来。却一心不忘伺机报复。 邢莫之前就干贩卖人口的勾当路子熟这次绑了帛颜就是预备要把她贩卖去南洋的下等妓院。。。他这是要在纪金地心口上插上一刀。 纪金怎能不知道邢莫是通过帛颜来报复自己帛颜这次落在了他的手上。只能是凶多吉少。两天来纪金经历着从未有过的焦灼不安静静流逝而过的一分一秒却竟像是一块一块的刀片子在他的心上划下一道又一道口子再找不到帛颜的下落他地心真的会千疮百孔。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这个女人不觉间已经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了。重要的一部分如果失去她那真的会是切体之痛。 沈新南也已经两天两夜没合过眼了。因为承受过一次失去地痛苦更知道自己再没有勇气去承受第二次。他不断的在给警察署施压让他们派出最大的警力出去找人。 找到邢莫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了。纪金带人赶到邢莫藏身之所之后四下里找遍了却也不见帛颜她们。看来邢莫这老滑头是把她们另藏在了别处。不过邢莫这次落在了纪金手里他是抱着必死之心了对于她们的下落。他只是咬死了不说。 “我说了你就能放过我吗?”邢莫对面前逼问他地纪金冷笑道: “哼哼小老弟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不过等到她被卖去了南洋。你再去那里的下等妓院里去找我保准你能找得到她。” 说完。邢莫口中爆出一阵可怕地畅笑声直让听的人毛骨悚然。 和邢莫一起被抓到的还有邢莫原本的一个心腹手下他看出来邢莫这次是明知自己翻身无望彻底豁出去了。不过他可不想跟着一起枉死。 “纪爷纪爷我……我说我说……”这人终于撑不住了刚要开口“吃里爬外的东西!” 只听一声冷喝!几乎同时忽然却见一旁的邢莫竟然倏地从裤管里抽出一把尖刀来迅一转身找准那人的喉咙就是一刀狠狠的刺了下去。 那刀是邢莫藏在身上留着最后结果自己地。纪金没料到邢莫身上还藏着这么一把刀见势不妙虽然及时照准了邢莫的手腕子打了一枪也已经迟了那人已经被邢莫刺死了。。。 纪金怒火中烧冷冷执枪对着邢莫的两边肩胛还有两条腿就连放了四枪。 “小老弟没想到你对这个女人还真是动了真心。”被废了双腿的邢莫跪在地上身上被打满了血窟窿脸上却还在冷笑着: “嘿嘿看来我这一步棋是走对了能在你的心窝上扎上一刀比什么都让我觉得解恨!嘿嘿嘿嘿嘿”说着又是阵阵让人毛骨悚然地冷笑。 猛然伴着一声枪响回旋在院落上空的冷笑声嘎然而止。 只见一颗子弹深嵌进邢莫地脑门子里他的那张脸也随之瞬间停滞了带着不及闭上的双眼身子直直往前倒去重重落在冰冷的石板地面上。 一个横行上海滩十余载的流氓大亨的一生就这样萧然落幕了。 不及收起的最后一丝冷笑却像是深深镌刻在了他的脸上越显出那张面目的狰狞可怕。 “这都两天两夜了窝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唉我这身上都快长毛了。” 上海郊外的一个废弃的破砖窑外面两个年轻小子一样的装扮上穿中式褂子下穿灯笼裤腰间别着枪。其中一个刚去方便过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没精打采的哀叹道。 “等到今晚船就来了把这两个女人送上了船。我们就能交差了。”另一个说着转脸去往砖窑里瞅了瞅。 砖窑里面黑漆漆的不过依然看得见那两个女人被绑的结结实实的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两天都没给吃给喝了就是想跑也没那个力气了。 另一个人也转脸去看了看不过两只眼睛却是色迷迷地看着里面那两个芳华绝代的大美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两个女人卖去南洋反正也是伺候男人的。嗨不如咱兄弟俩先开开荤。”这小子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嘻嘻的和自己的同伴商量道。 “你小子熬不住了吧。” “嘿嘿你熬得住那你在外面给我看着。”说着。这人转身就往砖窑里走了进去。 接连两天两夜没有沾过一粒米喝过一滴水韵柳和帛颜两个人原本就单薄的身体都已经虚脱了。手被反绑在身后脚脖子上也紧紧缠着绳子嘴里被塞上了布。想喊也喊不出来。韵柳转脸看了看一旁的帛颜她已经躺在地上很久都没动过了。 韵柳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吃力地挪动开身子。凑了过去离近一看才现帛颜原本苍白的脸上泛出了赤红色而且滢滢冒着冷汗。韵柳的心一提她会不会是高烧了? 一着急起来韵柳又转脸去朝四下里寻望。这窑洞里面她已经看过很多次了只有一个出口。不过被那两个家伙给把守住了。可是总要想办法逃出去才是已经是第三天了都还有人来救她们要等着别人来救。希望总还是太渺茫了。 韵柳一边竭力要求自己镇定一面寻望的目光细致的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总希望能找到什么锐利地东西能先割断绳子也好哪怕是一块有棱角的砖头也行。在这窑洞里呆了两天索性眼睛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面的黑暗。 当韵柳募地一扭头目光落在自己身后的一摊稻草上时她的目光立即变得敏锐起来那堆稻草里面隐隐露出来一个白色地东西。韵柳定睛去看应该是个破瓷碗。韵柳心里微微一喜不自禁的略舒出了一口气立即就更又提起了几倍的精神来正当韵柳要挪身过去原本把在门外地一个小子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那人走到她们面前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目光落定在了韵柳身上随即就见这小子慢慢朝韵柳靠了过来两只眼睛里涎澄澄的。韵柳一看他那幅样子就知道他心里是在打什么主意借着做出躲避他的模样把身子很快往那堆稻草挪过去绑在身后的两手一把握住了那个破瓷碗。 韵柳竭力镇定住自己面不改色暗暗利用破碗缺口去割绑在自己腕子上的粗绳子;一面她的一双眼睛就狠狠的瞪着面前那个意图不轨的家伙。 那人看着韵柳冷冷地眼睛直瞪着自己不知怎么心里就有些虚干脆放下眼前这个目标又转向一旁的帛颜。 见那人又去打帛颜的主意了而且她现在昏睡在那儿韵柳心里越加急得厉害。她暗暗咬着牙趁着这会儿那人注意力都在帛颜身上使足力气不停断的去割绳子。终于原本被紧缚住的手腕子陡然间一松绳子断了。韵柳立即又去割脚脖子上地绳子。 一脱身出来韵柳很快捡中地上的一块最大地石头不出声的搬起来轻脚走到那人身后去暗吸一口气照准这人脑袋就重重的砸了下去。 那人哼也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 韵柳放下石头就弯身跪在昏睡不醒的帛颜面前扳过她的身子给她解开绳子。 韵柳背对着门只顾给帛颜解绳子没注意到这时门外的另一个人不经意的往窑洞里一探头已经觉了这里面生的变故。那人立即警惕的拔出了腰间的手枪。 当他看见自己的同伴躺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满头都是血两眼里立即放出了凶光一转眼他恶狠狠的看向不知何时脱身出来的韵柳气急败坏的举起了手里的枪 纪金考虑到要去南洋必定是要走水路于是只要有河岸的地方他都派了人去让他们在沿岸附近搜寻帛颜和韵柳的下落。 有一批分派出来找人的手下正在这附近他们注意到了这里有一处废弃的砖窑正要赶过去搜搜看。 却在这时猝然间响起了一声枪声在这荒僻的郊外显得尤其的惊心震耳。…… 方承锦拎着箱子走出熙熙攘攘的火车站。他刚坐火车回到上海。 “先去医院。”上了车承锦对司机说。离开这么长的时间医院里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切正常。 到了华泰医院门外吩咐司机把行李带回公馆去承锦自己下了车。 方承锦刚迈进医院大门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了一片喧哗声。 “让开!快让开!” 一片躁乱声里有人在大声叫喊。让听见的人都不由得心一提。 下篇 二十、活下去 医院里的医生护士也乱作一团跑进跑出。 “院长您回来了……”一个慌慌张张正要往外跑去的护士迎面撞上了正走到门口的一个人一抬头瞧见自己撞上的竟然是院长方承锦。 “院长方小姐她……”这护士不知为何一看见方承锦她原本惊慌不定的脸上立即神色更复杂了几分她忽然手指着一个正从方承锦身旁推过去的推床支支吾吾对承锦说“方小姐她……” 承锦的目光已经被吸引了过去。 推床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孩子月白色的薄绸旗袍被殷红的鲜血浸湿了大片散乱开的乌黑的长衬着一张失血的苍白脸庞 当方承锦的目光落在那女孩子娇小的脸上只觉得头上恍若被重重击打了一下直冲头顶的血潮在耳朵里嗡!的一声震响他僵立在那里骤然间直感到浑身都凉下去了大半……是韵柳这浑身是血的女孩子竟然是韵柳…… 震惊不已的承锦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立即要求自己镇定住。他随即紧步奔了过去来不及询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迅察看韵柳的伤势吩咐立即准备手术。 “院长您是要亲自做这个手术?”原本负责要给韵柳做手术的一位外科医生紧步赶上快步如飞正要去为手术做准备的方承锦一面带着几分意外的口气问道。 “嗯。”脚步不停的承锦只是沉定一声。此刻他心里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楚的意识到了韵柳在他心里面的分量。 虽然就在几个小时前在回来上海的火车上他还在犹豫现在知道真相了以后的日子里该如何来面对韵柳。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尤其蓉欣现在又还没能找到;不过到了这样地生死关头就在当下这短暂的片刻间对待这个问题他的心里却从未有过的明朗清晰。电脑小说站现在蓉欣下落不明他再也不能连这个女儿也没有了。 另外这其中还有一份情感的牵连:她和过世的晏慈那样的相像。如果真地有轮回转世他愿意相信她会机缘巧合进入他的生活可能正是上天安排的一段再世缘分吧。十多年前对于晏慈的死。他束手无策也一直成为了他内心深处再难解开的一段心结。十多年后地今天他一定要亲手把韵柳救回来。 手术结束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 “唉”秦太太一回到世梵的病房就长长叹了一口气。“手术做了几个小时这会儿才结束出来你没看见方院长累的那个样子。才赶火车回来就又赶上给女儿做手术。” “人救回来了?”病床上地世梵身子往前略微一探问向正走来的秦太太。他原来也去手术室外等消息等了几个小时最后身体支撑不住就先回病房来了。 秦太太摇了摇头叹息道:“还不知道呢。身上那颗子弹是取出来了不过失血太多了就不知道人能不能挺的过去今晚。”说着。忍不住滴了几滴心酸地眼泪一面拿手帕抹着眼角一面又说“这孩子这几年也没少在我们眼面前晃我们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要真是……唉偏偏潇席这会儿又不在。” “你去给南京那边挂个电话。”世梵立即说“把蓉欣的事告诉潇席一声。那边的事让他能放就放一放不管怎样蓉欣出了这样大的事让他赶快回来要紧。” “我已经给南京通过消息了”秦太太说“潇席得到消息后应该就会赶回来的。” “不过现在的蓉欣也真是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了。”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秦太太忽然放低了声音坐在她丈夫面前嘀咕道: “居然会和那种大舞场里的女人搅和在一起还被一帮江湖混子被绑了去现在弄得命还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秦世梵只是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听着神情中若有所思。 窗外夜色幽沉。 韵柳感觉自己的身体渐渐轻飘起来慢慢的从病床上那个苍白的女孩身体里出来了骤然间她感觉自己从未有过的轻松尘世间沉重地一切都不再属于她了。 “妈你是来带我走的吗?”韵柳又看见了母亲熟悉地身影远远的立在那里还和从前一样的温暖可亲。“别哭妈你别哭”她微笑着慢慢朝母亲走过去“以后我都不会再离开你了……” “韵柳韵柳你不能走。” 耳边忽然听见那一个熟悉的声音韵柳不由得停下了脚步“这声音……希源是你真的是你吗?……”她转了一个身四处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为什么我看不见你?你在哪儿?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出来?……”冰凉的眼泪滑落冰凉的脸庞韵柳流着眼泪说“在离开之前我真得很想再看你一眼……” “韵柳你不能走你要活下去等着我一定坚持活下去等到我们再见的那一天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 希源猛然从梦里惊醒了过来四周漆黑一片。 刚才那个梦太可怕了。 后脊背上衣服湿了一大片是被汗浸湿的。这会儿汗已经凉透了冰凉的贴在脊背上只感觉到嗖嗖的寒意。 希源怔怔回想着刚才那个梦梦里的情形太可怕了梦里他又看见韵柳浑身是血……难道是韵柳出了什么意外? 这个念头一在希源的脑子闪过他腾的一下就从木板床上立了起来三两步奔过去拼命的摇撼着牢门冲着牢门上开着的铁窗朝外厉声叫嚷起来: “快放我出去我要出去!你们这群浑蛋!不去赶走日本人只会抓中国人关在这里!放我出去我没做过一件愧对自己良心、枉为中国人的事凭什么把我关在这里!你们这群浑蛋!只会窝里斗一群浑蛋!浑蛋!”希源歇斯底里的叫嚷着声音渐渐嘶哑了。 “老弟多忍耐些吧。”隔壁牢房里忽然传来了那个被免职的师长深深的一声叹息。 希源精疲力竭的垂下了头。忍耐?到底要忍耐到什么时候?上天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他把额头重重的磕在了牢门上紧抓在牢门上的手死死的攥紧着极力压制着身体里剧烈翻滚着的情绪心里一遍遍默念着: “韵柳你千万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有事。不管多苦多难都要坚持活下去坚持活下去。……” 天一点点亮了。 手术室外的过道上沈新南立在敞开着的玻璃窗前浸在清晨潮湿的雾气里。 这一夜是他度过的最为漫长、最为难熬的一个长夜。 听见身后的手术室的门缓缓开启了新南霍的转过了身去看见走出来的方承锦他目光焦灼的直瞅着承锦想开口嗓子里却一阵阵梗塞着再难开口吐出一个字。 “她还好吗?”竭力张开嘴时声音却低哑的厉害。 “昨天晚上”承锦摘下脸上的口罩低声道“差一点她就没能挺过去。不过”说到这里嗓子忽然间哽住了竭力忍了一会儿承锦才勉强又开口道: “这孩子她真得很坚强。” 沈新南静静的立在病床前看着安静的躺在那里的韵柳。 亲眼看见她还在轻轻的呼吸着他纷乱不定的心才能稍稍停歇一会儿。 身后有人推门放轻脚步走了进来。紧接着就见方承锦走了过来。 “沈先生”方承锦默默看了一会儿病床上的韵柳转而忽然放轻声音叫了一声沈新南。 沈新南看出承锦像是有话要和自己说轻脚跟他走了出去。 “做手术的时候我意外现她的背上原来就有了一处伤疤。” 两人缓缓走在薄雾弥漫的医院后花园里方承锦忽然低声开口对身旁的沈新南说。 沈新南慢慢停下了脚步转身立在道旁望着花坛里被露水打湿的一丛花。他极深的叹了一口气。 “是枪伤?”他低声问。 “是枪伤。”承锦说。 “她和蓉欣一样才只有十八岁”方承锦在新南身旁站定了下来他低低叹了一声“不过她年轻的生命里一定经历过很多我们很难想象得到的苦难。” 沈新南没有作声良久他只是沉默着。 “其实”他忽然缓缓开口低沉道“她会冒充你的女儿是为了接近秦世梵一家人。” 下篇 二十一、逃避 薄雾弥漫的清晨里站的久了两人的头上都隐隐沾上了湿气。 “蓉欣的确去过肖家” 当沈新南问到蓉欣的下落时方承锦心里只觉得怆然沉默了一会儿他方低声说: “之后和肖家三少爷一起离开了六安是要回上海来。” 忽然间听见提到了肖希源沈新南心里有一种别样的惆怅。 “不过”承锦叹了一声“不知道半路上生了什么事以至于他们并没有如期到上海也没在再回去六安。现在蓉欣和那位肖三少爷都不知道究竟是身在何处。” “对于方小姐这样漂泊在外韵柳心里一直都觉得很愧疚。她先前已经托了我去找方小姐的下落我也安排了人在打听应该会有消息的。”新南道。 方承锦只是暗暗的低叹了一声。蓉欣自小一直就是生活在衣食无忧的环境里从没有真正受过什么苦;因为从出生她就没有了母亲作为父亲凡事他也一直都是顺着她不曾给过她一点委屈受。只是却没有想到蓉欣命里竟然会有这样一劫。 “另外关于肖三少爷这个人我有过一些耳闻”耳边听见新南紧接着又说“他应该是可以信赖的。而且他和韵柳有一些渊源方小姐又和韵柳长相极为相似就冲着这一点他也应该会竭力照顾好方小姐的。方小姐既然是和他在一起多半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承锦默默的点了点头。 “你对她真的很用心。”他忽然转过脸去看了一眼一旁的沈新南“我知道你做这些出点还都是因为她。”承锦顿了一顿“现在回想起来上次你之所以会给医院注资。也应该是因为她的缘故。我说的没有错吧?” 沈新南深沉地撇开了方承锦的目光没有作声。 “另外还有一件事”停了一会儿他忽然低沉道“我想等韵柳的伤势稳定之后就接她离开。” 承锦听见这么一说不由得转过脸。若有所思的眼神注视着沈新南。 “她和秦家的渊源您也已经知道了。为了避免接下来他们彼此的伤害我认为最好还是让她和秦家人日后不要再有任何的瓜葛最好也不要再有任何地接触。因此不管是医院。还是方院长您的家里都已经不再适合她继续住下去。” “我想让她在一个完全清静的环境里养伤也希望她能慢慢淡忘之前心里所有的积怨。”新南接着又说“至于她的伤。我会请有经验地看护去家里照顾她这你不用担心。“她会愿意吗?”承锦却沉声反问道。 “她那边”新南目光沉定的望着远处。“我会去说服她。” 沈新南先行离开之后方承锦就立在原地默默看着他穿行在长廊里、渐行渐远的身影。 “不得不承认这个沈新南行事极有力度而且是一个很有些城府的人。”承锦心里这时候暗暗在想“不过所幸的是看得出他对韵柳是完全真心地。他所作出的桩桩件件的安排也地确是出于为了韵柳着想。” 韵柳坐在病床上转脸默默朝窗外望着。 她已经两次历经生死了。第一次那一颗子弹在她心里种下的是仇恨;而这第二次为她取出子弹的人…… “方小姐沈先生的花。”一个小护士忽然抱着一捧百合。笑脸嫣然的走了进来把已经插在瓶子里的花放在了韵柳身旁的柜子上。“这位沈先生对方小姐你可真是用心哪!人不到花也会到。”一面说一面留恋的眼神去摆弄了一下瓶子里地花才转身走了出去。 韵柳的目光慢慢落在花瓶里的那几束百合上心里却是另一番思绪。这里的护士依然称呼她方小姐。可是她知道方承锦已经回来了就在她入院的当天而且是他给她做地手术。这一次自己的命是他给地。 她也一直在等着面对他的那一刻。可是自从清醒过来到现在方承锦都没有踏进过这病房一次。她知道这是因为他不能原谅自己虽然作为医生他还是在生死关头救了她。……韵柳的心里只有更多出了一份煎熬。 病房门口韵柳无法看得见的一个位置上方承锦正站在那里他只是朝房间里的她远远的望了一眼就又悄然走开了。不得不承认蓉欣一天没有找到他就一天无法真正的做到心里毫无芥蒂的去对待韵柳。。。 帛颜从床上支撑着坐起来微微抬脸看向走过来的纪金。 “今天气色比昨天好了许多。”他看着她说。一面一手伸了过来轻轻抚摸着帛颜的脸颊。这一次帛颜没有躲避。 纪金的嘴角微微牵出一丝笑他弯身坐在床边揽过帛颜让她靠在了自己肩膀上。帛颜轻轻闭上了眼睛这样靠在他的身上感觉到的是一份缺失了很多年的安全与踏实。 “我听说”帛颜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她把眼睛一睁“邢莫……” “这世上已经没有这个人了。”纪金不急不缓的打断了她。 不知怎么的帛颜听见那么一个横行上海滩十余载的江湖大亨真的说没就没了她的身体里忽然冷冷流过一股寒意。 “纪金”她的手紧紧的去攀住纪金的肩膀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答应我……你不能有事……” 纪金感觉得到怀里的她微微颤栗着的身体他的心不自禁的有些触动。他转过脸来在她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别怕。”他轻声说。 转而去紧紧抱住她的时候他的胸口却抑制不住地明显缓缓起伏了一下他暗暗的深深叹出了一口气。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武峰。想起了武峰的遭遇想起了他对自己说过的话……帛颜偎在他的怀里感受着当下这份温存的同时心里却也难以掩饰的有一丝丝地心酸的苍凉。…… “你能不能帮我去打听一下和我一起被绑的那位林小姐她现在怎么样了?”过去了一会儿帛颜想起了这两天她一直在担心着的韵柳。 “我问过沈新南了。她已经醒过来了应该没有大碍了。”纪金说。紧接着他淡淡一笑又道: “她是沈新南喜欢的女人你不用担心。沈新南自然会照顾好她地。” “沈新南……喜欢的女人?”帛颜听见这么一说心里却是微微的一怔。 帛颜觉得自己的身体稍稍恢复了一些就来到华泰医院探视韵柳。向一位护士询问她住在哪一间病房时那护士却告诉帛颜他们医院并没有收治一位叫林韵柳的小姐。 “就是前两天才入地院。是遭到绑架受了枪伤被送到这里治疗的一位年轻小姐真的没有吗?”帛颜紧随又问那护士。 “哦你说地是方小姐呀!”这护士一听就明白过来。“她是我们方院长的千金当然是住在这里她的手术还是院长亲自做的呢!” “方小姐?”帛颜一听倒是怔了一下“你们院长的千金?” 可是当她细致的又去进一步询问了一些细节问题却都和林韵柳的情况很相符合。帛颜心里不由得越来越深的疑惑起来。 当帛颜循着护士地指点走进那间病房她看见房间里。面窗静静站着一个年轻女孩乌黑的头长长的披散着。宽肥的医院病制服穿在她单薄的身上更显出了她地纤弱来。 帛颜轻轻走了进去。 “方小姐吗?”她望着那女孩的背身试探性地轻声问。 女孩听见声音略显迟缓的转过了带伤的身体。 当她那张因为失血、苍白得厉害的娇小的脸庞没入帛颜的眼中时。帛颜心里一惊。面前这个女孩不是林韵柳。又会是哪一个?……她迟疑的看着韵柳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来了”韵柳看见帛颜就想起了那天两人的种种遭遇心里难抑一阵苍凉的身世之感也是半晌才开口道“你没事就好。” 可是接下来韵柳的心里又不自禁的想起了希源把她们这两个女人牵连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可是现在想他还有什么意义呢?虽然她也曾在梦里梦见过他告诉她他们还会有再见的一天;可清醒时候再回想起来那样的梦只更感到了一片缥缈与虚空。 见她移动身子有些吃力帛颜走过去搀扶她回到床上。 “护士跟我说这里住的是一位方小姐我还以为不是你。”帛颜坐在病床边上看着韵柳的眼睛轻声说。 韵柳撇开了帛颜询问的眼神没有回应她的疑问。 “你现在来正好能帮我我想离开这里。”沉默了一会儿韵柳忽然低声说。 “这里的护士大多都认识我我只有等到晚上只要避开值班的几个护士就能出去了。”韵柳继续自顾道“还有我原来那身衣服已经不能穿了你能帮我弄一身合适的衣服吗?” 帛颜凝神看着她。听得出来她之前是周密想过的了可是她为什么要急着离开这家医院? “依你现在身体的状况走路都还很吃力” “只要出了医院门外就有黄包车不需要走几步路。”没等帛颜说完韵柳就打断了她。 “为什么?有什么必要你要这么做?是不是这里有人威胁到你?”帛颜终于忍不住直接问道。 “是不是因为那个沈新南?”帛颜忽然想起了纪金的话紧随着又问。 韵柳摇了摇头眼泪却忽然大滴的滚了出来。 “你不是问我怎么成了方院长的千金吗?我就是因为欠了他太多再也不能继续欠下去了。我必须要走。” 真正沉沉压在她心上的是对方承锦的愧疚。她知道方承锦现在看见她心里也一定不会好受。而且她真的很难忍受和秦世梵每日每夜离得如此之近。……她现在开始害怕哪一天当秦世梵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真的会忍不住告诉他她就是六安姚淑嫒的女儿。 可是她知道自己真的那样做只会给方承锦带来更深的一层伤害如果让他知道了他不计前嫌救下的人居然一直心存恶念;就是一直以来欺瞒着他也是为了达到这个恶念。 那种报复的快感和对方家父女的歉疚炙烈的纠缠在一起让她真的有些身心疲累了她更不知道是该继续报复下去还是真的应该放手了? 帛颜看着满脸泪痕的韵柳没有继续去问这其中究竟是有着怎样的一份隐情。不过她最是能明白一个女孩子孤独无依的飘泊在外其中的那一份辛酸。……当天晚上帛颜就帮着韵柳悄悄离开了医院。帛颜把她带到了姑妈家里于太太已经为她收拾好了一间客房。 不过韵柳却并没有能在帛颜家里相安无事的住下去没有能如她所愿撇开一切纷扰静心去想清楚一些事情。 就在第二天纪金忽然来了。 下篇 二十二、顽强 纪金来看帛颜却听说林韵柳现在这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他有些意外。 径直走去韵柳的房间纪金立在门边朝房间里的韵柳深深看了一眼。 看起来帛颜才帮她换好药她刚把衣服重新穿上身正低脸扣着衣服上的纽子。 她的脸色还很苍白换下来的带血的纱布还搁在一边没有收拾起来。很显然她的伤势还没有什么起色怎么倒已经离开了医院? “他知道你在这里吗?”纪金走进去一开口就沉声问她道。 一旁的帛颜没能立即反应过来纪金口中的他是指谁不过韵柳心里却很清楚他指的是沈新南。 韵柳没有作声。会在帛颜这里见到纪金她多少还是有些意外的。不过心里也已经非常清楚这里她是不能继续住下去了纪金一定会告诉沈新南她在这里。 她不想让他们找到她。韵柳是一个心气再高不过的人她承受不起他们对她的宽容更不想接受任何人的怜悯。现在她只想安安静静等到伤势好转就着手去找蓉欣的下落她犯下的错她自己会想办法去弥补。当下相对于报仇来说偿还自己所欠方承锦的已经是更使她无法放得下的一件事。她已经决定了一定要想办法找到方蓉欣的下落还方承锦一个完好的女儿不管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晚上趁着帛颜出外的时候韵柳想办法把于太太也给支了出去这次离开她不想让任何人再找到她。……不出韵柳预料就在她离开还不到一个小时沈新南就按照纪金给的地址找到了这里。 只是。这时她已经离开了。 满眼零乱的灯光韵柳孤单的身影流落在夜晚的街头。 渐渐的夜深了灯光也越来越稀落下去只依稀亮着微弱地几处黄浊的闪烁在漆黑的暗夜里。 韵柳还没能想出来该去哪里落脚。她的体力已经透支了两条腿逐渐虚软无力。走着路却像是踩在棉花上手脚也是冰凉的额头上却渐渐开始冒着虚汗。 韵柳实在很难坚持再走下去正巧望见路边有一个做夜市的小吃摊子简陋的木桌子边上摆着简单地长板凳。也顾不上许多了。韵柳支撑着走过去想去坐下来缓一缓。 这摊子刚设下来老板还在忙乎着把油盐酱醋的瓶瓶罐罐从一辆板车上拿下来摆摆好。 火也已经升起来了红彤彤的。上面放着的大铁锅子里热水烧得滚滚的冒着白气。 韵柳静静坐在那里默默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觉得有一种别样地温馨尤其是在这落荒的街头。…… “小姐是要吃混沌吗?”那摊主一回身猛然才看见身后桌子边上倒已经来了一位客人立即上来招呼。 韵柳身上其实分文都没有就是这几块钱一碗的混沌她也吃不起。 “很抱歉我是走累了路。过来借您的板凳歇歇脚。”韵柳说着手撑着桌沿就站了起来正要转身走 “咦?这位小姐我认识你!”那摊主定睛把韵柳一打量。忽然蹦出了一句话道。“就在前不久你还来吃过我的混沌呢!” 因为韵柳美貌不俗气质又很特别一般人只要看过她一眼都会留下很深地印象。 “上次你是跟一位年轻先生一起来的”韵柳一时没能想起来那人又呵呵笑着说了“不记得了吗?” 韵柳听见这一句提醒立即回想起来的确上次是来过这家混沌摊子和潇席一起。……只是不知为何虽然那些事就在不久之前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却感觉已经是恍若隔世了。…… 韵柳在那里一愣神地时候那个摊主回身去忙乎着下了一碗混沌。 “对不起老板”韵柳看他居然把那碗混沌朝自己端了过来立即就很过意不去的说道“我今天身上没有带钱。” “嗨小姐你忘啦”小摊主笑呵呵地说道“上次那位先生给的钱多了很多哪我身边小钱不够一时找不开他最后也没要。这次哪里还敢收小姐你的钱呢!” 说话间他已经把那碗热气腾腾的混沌放在了韵柳面前。 韵柳呆呆的看着面前的混沌。还是这张桌子那一晚她和潇席对坐在这里吃混沌的情景又都回来了。…… 用勺子挑了一口热汤慢慢放进嘴里地时候韵柳的眼里却也同时滚出了一滴眼泪来……人世间真的存在太多的温暖。 她忽然之间开始不明白自己之前为什么执意要去报仇要去伤害别人尤其是伤害潇席那样一个男人。 离开的时候韵柳对那个摊主说他家地混沌味道很好很好吃。这是她的心里话。 热汤热水地吃了几口下去现在韵柳感觉自己身体稍稍舒服了一些。她也很快想起来这附近正有她认识的一户人家。 韵柳来到小梦他们家的时候这一家子人已经睡下了不过小梦父母其实还没睡着躺在黑暗里眼睁睁的低声说着贴己话。对于韵柳的深夜突然来访夫妻俩很意外又看她面色苍白虚弱无力的样子明显是有病在身可是父亲开着医院怎么倒不去治深夜还流落在外无处可去。 韵柳不愿多说的样子他们也不便多问。不过之前因为韵柳很照顾小梦这孩子夫妻俩一直对韵柳都心存感激。他们家地方也不大小梦妈妈立即就打自己丈夫去平日一起上工的朋友家里去住招呼韵柳在他们家对付一晚上。这样麻烦他们让韵柳心里很过意不去之前帮他们的时候。也并没有想到过今天要来求助他们。 之后小梦父母暗地里一商量觉得大小姐难免都有点脾气很可能是和家里人因为什么事情闹了些别扭赌了气跑出来过些日子还是要回去的。就这样夫妻俩也没再多去想其中会有什么特别的隐情了。为了不让他们心里有别的顾虑。韵柳也没有让他们知道她身上有枪伤。 这次出来之后身上分文都没有。小梦家里生活也很艰难虽然他们一家人都很热心不过她也不可能让他们来接济自己。现在身上的伤还没有一点的起色又不能立即出去找工作。就是找到了工作也不能立即拿到钱。 韵柳又一次走进了当铺。上次进当铺是打听那枚翠玉戒指地来历而这一次真的是要把它给当了。 “小姐你到底要不要当?”柜台上的伙计看韵柳拿着戒指怔怔着呆又催问了一遍。 韵柳把翠玉戒指紧紧握在手心里。心里头一阵阵的酸楚这么久了这戒指一直贴身陪着自己。虽说是属于那个秦世梵的东西不过也已经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念想了。可是眼下自己这样的境地也实在没有别地办法了。虽然不忍也只好如此。只有等到日后有了钱再给赎出来。 手边有了些钱韵柳就把小梦家里原本堆放杂物的一个小阁楼给租了下来。小梦父母开始很奇怪她这倒是像在做天长地久的打算了。韵柳也无意欺骗他们只是告诉他们她并不是方院长真正的女儿。以后也不要再称呼她作方小姐叫她韵柳就好。其他的韵柳也不愿再多说。平常人家地眼里大家庭里的事情通常都是讳莫如深的夫妻俩虽然好奇。也不便多打听。方小姐倒是不再叫了改叫韵柳小姐。好在韵柳和他们感情是极好的。尤其是小梦那孩子韵柳闲时就会教小梦认字读书大家住在一起还是很融洽的。 体力稍稍恢复了一些韵柳就开始出去找工作。找工作时韵柳特意挑选在远离繁闹市区地近郊那里工厂聚集相对工作机会也会多一些而且不容易被沈新南他们找到。在香港读大学期间所幸掌握了一些必要的技能很顺利的就找到了一份打字员地工作。不过现在她不仅需要养活自己日后去找蓉欣也需要钱做路费。她心里很着急希望能尽早积攒出一笔路费。可是虽然她竭力坚持身体毕竟还不能跟上开始做这一份工已经很吃力也只好等身体好转一些再去找其他兼职。 韵柳的突然失踪不止方承锦就是沈新南都没有想到她看起来那样柔弱而且现在又有重伤在身竟然就这样走了而且显然是有意要躲开他们。沈新南更是暗暗后悔早就该知道她是心气很高的一个女孩子现在身份被识破了她一定是把他们的善待当作了是对她的怜悯所以宁愿自己去吃苦也不愿接受别人的可怜。 生这一切变故的时候潇席一直都不在上海。 潇席也正巧是在韵柳绑架当天离开上海去的南京因为他舅舅苏逸鸣地事。苏逸鸣自从出事之后家里人四处求人又变卖了家产钱款虽然最后还是没能完全还上不过国民政府终究要的是钱不是人苏逸鸣在牢里住了一些日子上面见他身体实在不好就把他放了许他回家治病。苏家在南京只剩下一栋空房子了也不预备住下去了打算搬回到苏州乡下一处老宅去住。苏逸鸣夫妇俩一直没有孩子遇到这种劫难夫妻俩都是身心备受打击家里的佣人都辞退了身边也没个合适人照顾。这次潇席过去就是帮忙他们打理那些避免不了的琐琐碎碎的事务。 秦太太那晚地确是给南京打了电话不过当时潇席因为送苏逸鸣夫妇去苏州并不在上海接电话的是看房子地一个佣人。那佣人也已经找好了新东家急着要走的了。偏偏潇席去苏州一耽搁就是两天那佣人见到潇席的时候也想不起来电话里说过的什么关于哪一个蓉欣的事情只记得是上海那边有什么要紧事。潇席毕竟不放心就给家里去了电话。 当时韵柳已经失踪了。秦太太正觉得蓉欣竟然会和江湖帮派扯上关系潇席要是和她在一起会不会受到连累偏偏现在又莫名其妙的失踪了更是蹊跷像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似的。她心里难免会有一些顾虑潇席打电话回来的时候她一转念就没告诉他。 等到潇席一回来得知这一切真恍若是晴天一个霹雳。 “方叔叔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蓉欣为什么会受伤?又为什么会在伤还没好的情况下瞒着所有人离开了医院?” 潇席知道韵柳受伤差点就死了现在又不知身在何处真正一颗心焦灼不堪了。 不过方承锦却有重重顾虑。如果潇席知道了事实真相心里必定会有负担也难免会受到伤害;另一方面承锦也顾虑到秦世梵现在身体不好万一让他也知道了韵柳的真实身份不免又是一重打击。承锦终究还是不想让这场伤害生所以并没有告诉潇席韵柳其实不是蓉欣。而她离开的真正原因也无从对他实言相告。 自从韵柳失踪之后沈新南一直都在想尽办法的找寻她的下落。终于有一天还是让他找到了她的一点踪迹。正是在韵柳去过的那家当铺。 “啊!是这位小姐认得认得来过的来过的。”当铺老板一看韵柳的照片立即就认了出来又见沈新南看来像是来头不小就把韵柳何时来过当了些什么东西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沈新南。 沈新南给了那当铺老板一笔不少数目的钱让他务必留着这个翠玉戒指千万不能把它卖了出去一定要等着那位小姐回来赎。新南又把能联系到他的电话给了这店铺老板叮嘱这老板一旦哪一天她回到这里来赎东西一定要及时通知他。最后他还允诺如果让他找到那位小姐还会另付一笔酬金。那老板自然喜不自胜连连答应。 “这位老板你贵姓?”新南问。 “敝姓赵。” “赵老板你让你的伙计眼睛务必都放尖一点她来的时候千万不能错过了。”沈新南又嘱咐了一遍道。 “不会的不会的我会交代下去绝不会错过这位小姐的除非她不回来赎这戒指。”老板堆了满脸的笑道。 “这你不必担心只要有这枚戒指在”沈新南一脸深沉眼神中深有所思“她就一定会再回来。” 沈新南从当铺出来正要上车却意外看见了不远处也在四处打听着韵柳下落的秦潇席。 “怎么秦医生方院长还没有告诉你吗?”沈新南沉沉走到了潇席面前。 虽然潇席和沈新南并没有直接打过交道自从码头那一面之后也只是在医院偶尔见过一次不过对他的印象却很深立即就认出了他是谁。 “沈先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认为方院长应该告诉我什么?”潇席问。 沈新南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他。 “她并不是真正的方蓉欣。”新南盯着潇席的眼睛淡淡的道: “你也不用再找她了她之前就跟你其实没有任何的关系以后也不会有。” 下篇 二十三、隐没 沈新南已经走了潇席还怔怔站在那里。[.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短暂的一刹那间过往的许多记忆片断过电似的闪过他的脑海从六安那个雨夜他第一眼看见躺在雨地里昏迷不醒的她开始…… 人生如戏这世上真的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可是她们又是如此的不相像。现在细想来其实有很多的疑点可以让他去怀疑她的身份可是似乎是有什么在引导着他刻意的回避开了那样去做。……其中那份微妙的原因潇席隐约也知道:她给他的感觉是那样的特别他真的是投入了全部身心的在依恋她。……话说回来真正的蓉欣又怎能给自己那种特别的感觉原来她根本就是另一个人。 但是她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欺瞒了他们这么久的时间?她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爱果真是盲目的吗?纵然她身上缠绕着这许多的谜团甚至他连她真实的姓名都还不知道他的心却依然还是无法控制的在牵挂着她。 潇席孤单单一个人茫然的徘徊在华灯初上的街头满眼迷乱的灯火。…… “蓉欣已经不在六安了。” 第二天一早当潇席在医院里找到方承锦向他请一段时间的假打算去六安找蓉欣时承锦却告诉潇席道“前不久我离开上海就是去六安找蓉欣能找的线索都找过了不过……” 承锦没有说下去后面的话化作了一声低沉的叹息。 “我就是怕你负担太重才没有告诉你。”他接着又低声说。 “蓉欣在我心里一直都像是我的妹妹一样而且这次会生这种事完全都要怪我。蓉欣是和我一起去的六安是我没有照顾好她。我有责任把她找回来。”想到蓉欣的处境潇席一脸难以掩饰的焦灼。 “蓉欣是我地女儿难道我心里不比你着急?”承锦却道“但是我不能丢下医院里里外外这么一大摊子的事不管不问你也有你的本职工作。找蓉欣的事已经有人在做。不少你一个你现在需要做好的是你在医院的工作。还有你的父亲他现在身体不好也需要你在身边照顾。” “不”潇席摇了摇头。“蓉欣她根本还就是一个孩子她……”一想起蓉欣娇生惯养地小姐脾气哪里受得了什么苦潇席心里抑制不住的阵阵难受。 “的确蓉欣不像韵柳。”承锦忽然深叹了一声沉沉道“要是能有她一半的坚强。(.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让人担心了。” “韵柳?”潇席突然听见一个从未听过的陌生名字深深怔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 “难道……她叫韵柳?” 潇席不自主地放低了声音当那可能是她名字的两个字念在嘴里他的心抑制不住的微微有些颤动似乎是这一刻终于触摸到了她的真实。 承锦一听潇席这样问自己。立即明白过来潇席知道地并不多。关于他们秦家和韵柳之间的恩怨纠缠他也一定还不知道。 “伯父” “我对她的了解也仅止于此。”还没等潇席进一步问下去承锦就打断了他。 “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他紧接着道“身为医生。治病医人要就需专心千万不要让这些事扰乱了自己地心神。说到责任你更需要对自己的病人负责。” 潇席默不作声的听着把一声叹息收进了心底。 “对了你父母知道这件事了吗?”承锦忽然想起来问道。 “他们还不知道。”潇席低声说。 “那就不要让你父母知道了。这件事能少一个人就少一个人知道吧。我不想再让更多的人为这件事担心了。” 说完方承锦心里一声沉叹转身走了。 承锦终究没有让潇席知道韵柳冒充蓉欣的真实目的。可是他也无法预料其中的那段隐情究竟能瞒多久。……韵柳不是个普通女孩子她太有主见她的坚忍也非常人所能及如果她执意坚持继续报复下去大概没有人能够阻止得了她。可是点点滴滴地日常相处中方承锦同时又能感觉到她其实是一个善良而且很懂得体贴人意的女孩子只是太多的苦难磨冷了她的心。 也许如果能够让她更多地感受到人世的温暖她大概是能放下仇恨地吧。 方承锦深思着沉沉走在自己的医院里。两个女儿都让他担心对她们地担心却又不同。 他并不担心韵柳一个人在外不会照顾好自己。让他担心的是她这次悄然离开是不是表示她已经放弃了报复呢?当她再次出现时又将会是怎样的一番局面?…… 路两旁一棵棵梧桐树上已经是满树的黄叶子风一吹就会落下一大片下来。潇席在马路上信步走着晚风吹在身上很有些凉意了已经是深秋了。 快三个月了韵柳始终音信全无甚至连她是不是还在上海他都不知道。然而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他的思绪。她越是远离他的生活她留给他的记忆也越是明晰深刻起来。。。 路过一家小旅馆时潇席放慢了脚步他记得就在这家旅店他和她一起冒险救治过一个受了枪伤的男人当时给那男人做手术时就是她给他临时充当的副手。 他还记得回去的路上他们在一家做夜市的摊子上吃了几碗混沌。 潇席脚下不自觉的就朝那晚吃混沌的方向走了过去没想到果然看见了那个摊子。 这时候天还不算太晚混沌摊子倒已经摆起来了。还是一盏昏黄的电灯简陋的桌子板凳只是下混沌的热水子锅里热腾腾冒着地白气明显要浓厚了许多。毕竟几个月过去了现在已经是冷天了。 “老板。早啊。”潇席走上前和那个摊主打着招呼。 “今天是早啦天冷了天黑的也早啦我这摊子也得早点来摆!”摊主也笑着说。 “是啊天是冷了”潇席黯淡的笑了笑。低叹着道“上次来的时候夏天还没过去呢。” “原来这位先生你来我这小摊子上吃过混沌哪难怪我看着有些面熟呢。”摊主直瞅着潇席说。 “是来过。”潇席声音低了下去“和一位小姐一起。” “啊”摊主忽然眼睛一亮突兀的问道“这位先生你是不是就是那晚和林小姐一起来的那位?” 潇席一听这么一句。不由得怔了一怔不过立即胸口就有些收紧。这个摊主口中的林小姐会不会就是韵柳? “林小姐隔一些日子就会过来吃我做地混沌”摊主接着笑呵呵的说“她还总是夸我家的混沌味道好。” 潇席的神色忽然紧张起来。 “你说的林小姐是不是留着长长地头”他直直看着摊主问道“人长得很漂亮说话也很温雅只是不太爱笑。” 那摊主被他这么一问。倒是愣了一愣迟疑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位林小姐。” 潇席黯淡的脸被一抹难以掩饰的神采瞬间点亮了。身体里翻滚着的欣喜、激动的情绪和深秋冰冷地空气形成着强烈的反差双重震颤着他的身体。 过去了好一会儿。他才竭力按捺下自己身体里激烈地情绪让自己平静下来。 “是这样”潇席这时才解释道“我和她失去联系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了我也一直都在找她。 你刚才说她隔一些日子就会来这里吃混沌是吗?” 那晚潇席的心情一直都无法真正平定下来现在至少他知道她还在上海至少知道了她过得还好。更重要的是他还有可能会再见到她。 从那晚之后只要是晚上一有空闲潇席就会过来这个夜市摊子上等韵柳希望能等到她。 但是又是一个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却始终都没能在这里见到过她的身影。 潇席常常都是等到收摊他还不愿意走一夜一夜在冰冷的空气里徘徊守候着初冬的天已经很冷了。 “老板。” 募地听见身后传来一个久违了地轻柔的女孩声音小摊主一转身看见一个年轻女子正缓步走了过来过膝的烟紫色呢子大衣下面露出来里面穿着的柳色旗袍下摆。借着昏黄的灯光小摊主定睛一看 “哎呀林小姐!” 这年轻女子正是林韵柳。现在独自一人支撑着在外生活觉得累地时候觉得孤独的时候她总爱来这个小吃摊子上。 坐在之前坐过地位子上看着烧得红彤彤的火光还有烧着滚水的大铁锅子里冒着热腾腾的白气她疲累的身心总能在这里找到一丝丝的温暖……只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不经意间会有一种错觉潇席就坐在她的对面…… “可是有些日子没见你过来了林小姐。”小摊主立即拿干净的抹布把桌子板凳擦擦干净。 “嗯”韵柳慢慢在位子上坐了下来一面只是低低应了一声。 自从身上的伤没有大碍之后韵柳就又多找了两份兼职所以现在很少能有空闲时间。 “林小姐这段时间一直有一位先生来这边等你每回来一等就是等到我收摊子他才会走。”摊主把混沌端过来的时候一面就想起来告诉韵柳道“好像是一个医生姓秦。” 摊主刚说完又来了两个客人他就忙着赶上去招呼了。 韵柳听完他的话怔怔楞了一会儿。 她忽然从桌边站了起来一面从包里拿出了该付的混沌钱放在桌子上混沌也没有吃就走了。 “咦?”那个摊主忙完那边一转身往韵柳这边一看“人呢?怎么走了?”位子上竟然已经空无一人了桌子上的混沌碗里还直冒着热气。 摊主暗自纳闷着走过去收拾一抬头却见一身黑呢子大衣的潇席从远处走过来了。 “秦先生你来得不巧林小姐今天倒是来了不过刚刚已经走了。”摊主立即就热心的告诉他道。 潇席一听这话脸上一呆等返过神来立即四下里望了望眼前一条条长长寂寂的街却只见夜色浓浓。 “她是朝哪个方向走的?”转回脸来他急忙就问向那摊主。 “这……我刚好没看见。” “刚才那位小姐是吧?”这时摊子上的一个男客人忽然开口插了进来一面抬起一只手往一个方向一指“往那个方向走的。” “多谢。”潇席仓促谢过一面已经转脚朝那人所指的方向紧赶了过去。 急匆匆一路快步走着一面四下里焦灼的张望着寻找着那一个熟悉的身影冬夜的冷刺痛着他的肌肤身体里那一颗心却焦灼的揪紧着他不停的在心里默念着:“韵柳让我见你一面让我见你一面……” 募然间前方十多米的地方那一个娇柔的身姿从浓浓夜色里隐隐显露了出来。 “韵柳……”潇席颤抖着心远远的朝那个背影叫了一声。 虽然相隔了一段距离在这寂寂的冬夜里身后的那一个熟悉的声音却还是很真切的传进了她的耳里。……她知道是他可是却是第一次听见他这么叫着她的名字在那一个瞬间她还是不自主的放慢下了脚步。 “韵柳是你吗?我是潇席。”潇席的心在狂跳着滚涌的情绪堵塞着他的喉咙让他忽然说不出话来他竭力按捺下自己剧烈的情绪慢慢朝她靠过去。 在这个寒冷的冬夜再次听见他温煦的声音韵柳再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心竟然会控制不住的瘫软下去浓浓的暖意在心底里滋生出来却也参杂着阵阵的酸楚……就在她几乎就要转身的时候她忽然还是醒悟了过来极力克制住了随即加紧了步子快步往前走去。 一转角看见前面十字路口正有一辆黄包车冉冉跑着韵柳忙就招手叫住了。 黄包车载着韵柳很快消失在了浓浓夜色深处。…… 等到潇席急奔着赶过来的时候早已经不见她的身影了四顾茫茫一片。 “韵柳韵柳……”他只有茫然的叫着她的名字在那个寒冷的街头…… 黄包车上韵柳的心久久的还在颤抖着身体也开始抑制不住的起抖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冬夜寂寂的冷。 想起刚才他那一声轻唤不知怎么浓浓的酸楚一阵一阵侵袭着她的心头她的眼睛里忽然润湿了。 下篇 二十四、轮回(上) 冬夜的冷逼进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这样的寒夜潇席却无法让自己离开这里安心回家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他只有循着她消失的方向彷徨在冷寂的街上。每当望见一扇还映着灯光的窗户他总会驻足不前耽溺在那里怔怔望着那暖意融融的灯光设想着也许那盏灯下正有她的身影。……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愿面对自己一定要远远的躲开?的确她不是蓉欣但是他也相信在之前点点滴滴的相处中是不存在任何虚假的成分的他看到的就是真实的她。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就这样的相信她。……也许是出于一份爱的信任吧。 当知道她不是蓉欣之后他就曾经试图在心里将她和蓉欣的印象分割开但是他现原来她早已经是一个独特的形象存在于他的心里一个冷冰冰的身上散着忧伤的气息却同时又是一个敢爱敢恨、敢作敢为的真性情的女孩子。也是在那时更让他清楚的意识到了他爱的人不是蓉欣是她。 漫漫的寒夜里孤独的徘徊在静寂的街上他想了很多。他想起了从前和蓉欣在一起是源于他的父母希望能和方家结亲极力的促使他能和蓉欣走的近。蓉欣也总爱粘着他像粘着一个大哥哥一样。对于单纯可爱的蓉欣他也有着像妹妹一样单纯的喜爱。如果没有她的出现也许他真的就会和蓉欣在一起那样过一辈子了拥有别人眼中完美的一切却不知道爱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滋味。是她让他明白了这些也让他看待生活的眼光生了改变现在更多的想要拥有一些本质的东西。在这个处处充斥着浮华地人世间。……如果有她他可以忍耐一切生活的艰辛也会觉得满足。但是如果没有她即使拥有了再多别人眼中美好的东西他也不会真的幸福生命也只将会是一场漫长、索味的煎熬。…… 深夜里无法去向人打听韵柳的下落。潇席打算一直在这附近等到天亮之后。 天一亮有店铺开门他就先去打了电话给一个同事请那人给他替一天的班。安排好了医院地事潇席就开始在附近的大街小巷里打听韵柳的下落。 “咦?你不是秦医生吗?” 潇席正在一条弄堂里挨家挨户的询问打听。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当走到一户人家门口时忽然听见一个女人和自己打招呼那女人正挽着个菜篮子看样子像正要出门去买菜。潇席开始没能认出这女人是谁不过当她说起他们家曾经因为腿受伤住院治疗的女儿小梦。潇席立即就记了起来对于自己医治过地病人他都有些印象的。不过。他随即就想起了韵柳想起韵柳在医院做义工时候是很照顾他们家的 不过那些事现在想起来已经觉得很遥远的了。 “秦医生你到这里来是做什么的呀?”小梦妈妈打断了怔怔出着神地潇席。 “我……”潇席迟疑了一下“我是来找方小姐的。”他低声说。并没有想到韵柳其实就住在他们家里。 “哦你找方小姐呀。”小梦妈妈立即说“她现在正巧不在出去做事还没有回来呢。” “什么?……出去做事还没有回来?”潇席一听不由得深深怔了一下。不过。他立即就反应过来“难道……”他难以置信的直直反问出来: “难道她现在住在你们这里?” “原来秦医生你不知道呀。”小梦妈妈有些意外地说道。“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不让我们称呼她方小姐了这几个月也一直都住在我们家。”说着一转身抬手朝他们家的小阁楼上一指: “喏韵柳小姐就住在我们家的阁楼上一间破屋子什么像样东西也没有还一定坚持要付给我们租金。咳她住在这里反倒让我们沾了不少光呢。” 潇席默默朝那个小阁楼望着“我能上去看看吗?”过了一会儿他低声说。 推开房门立即感到一股嗖嗖的寒意这间小阁楼不向阳屋子里倒比外面还要冷。 潇席站在门口呆呆看着屋子里的一切这里面关着她的气息。 与之前方公馆里她住的房间相比真正已经是天壤之别了。眼前这个阴暗的小屋子里地摆设非常的简陋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圆凳子外什么也没有了。 已经是初冬了那张硬板床上还只铺设着薄薄的一层铺被她盖的一卷棉被整齐的叠放在床上还有一叠平常地换洗衣服也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枕头边上床底下摆着一双家常穿地绣花鞋藕黄色的。屋子里光线很暗只有一扇小窗户映着屋外的一点天光桌子就摆放在窗前上面放着一叠书还有一瓶墨水。 潇席走到桌前去伸出一手轻轻的在那几本上摩挲着。这因为是她的书让他觉得亲切。 一转眼他注意到一旁床上枕头边上那一叠衣服最上面放着一块白累丝手帕。他随即探手去拿了起来放在鼻子前轻轻一闻却仿佛同时把这屋子里的寒意也吸进了心里只觉得自己的心一点一点的酸痛着。…… “你是在等韵柳姐姐吗?”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个稚嫩的小女孩的声音潇席转过身去一看立即认出来是小梦。小女孩的腿伤早就痊愈了她扒在门口仰着脸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看着潇席只是不敢进来嘴边却还在念念叨叨的说“我也在等她回来给我讲故事不过韵柳姐姐说她今天会晚回家。” 潇席看着小女孩微微笑了笑。 “那她有没有告诉你”他轻声去问小梦“今天她为什么会晚回家呢?” “韵柳姐姐说”小梦说“她要去一个地方拿回一样重要的东西。” 潇席一听不由得怔了一怔。 下篇 二十四、轮回(下) 韵柳从当铺老板的手上接过那枚翠玉戒指用手帕包好放进了包里转身走出当铺的时候她的心也莫名的沉了一沉。 她本来可以早一些把它赎回去的。但是这些日子没有这戒指在身上她似乎也随之轻松了许多。她心里也知道那是因为什么。 刚才在当铺的时候那老板也不知是不是存心拖延了很长时间才把戒指给她拿出来这会儿外面的天倒已经黑下去了。冬天的白天就是这样的短暂一晃就过去了。 韵柳放慢了脚步微微抬脸望着那黛蓝色的天。虽然天冷的像是空气也凝滞住了不过冬天的夜空却有着一种别样的美那幽明的天空就像是水冲洗过一样的明净两颗已经早早亮起来的星星也亮得不似一般的清澈。 韵柳忽然长叹出了一口气如果自己的心也能够洗净纤尘清新明净……在这一刻她的心间第一次闪过了一个念头:有些东西若有可能抛开就试图去抛开会不会好一些呢?比如仇恨。 韵柳不觉间停下了脚步怔怔站在路边着呆倒有一个黄包车以为她是要叫车就上来兜生意。 “麻烦送我到小安里。”韵柳上了车后说。 “好嘞!小安里。”天冷那车夫给韵柳放下了车篷转身拉起车来的时候一面口中唱了一遍。 车子刚一拉走随后一辆汽车缓缓驶了过来司机把刚才车夫的那句吆喝听得清清楚楚。 “老板是到小安里。”司机忽然一侧脸对身后坐着的人说。 “嗯。”后面坐着的人是沈新南。“就跟他们后面。”他低沉的声音说。 小阁楼里先一步找到韵柳住处的潇席还在一个人静静的等着她回来。 刚才无意间从小梦口中。潇席知道了韵柳今天会去取回一件非常重要地东西虽然小梦也说不出具体是什么不过却知道那东西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 恐怕潇席再难想到那东西正是他曾经见过的那枚翠玉戒指。他只是在想原来她的母亲已经不在了不知道在这世上她是不是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呢?这让他又想起了初见她的那一幕她躺在雨地里。昏迷不醒那种凄凉的境遇。虽然还不知道她地身世如何不过他觉得其中一定是饱含着辛酸。 “咦?秦医生怎么不多等一会儿?韵柳小姐就快要回来了呀。”小梦妈妈见潇席下来了要出去。立即赶上来问道。 “不是”潇席却道“现在天黑了我先到路口去等她。” “哦。”小梦妈妈点头道“也好。也好外面那条巷子里也没路灯黑咕隆咚的。姑娘家一个人走是挺怕人的。” 外面的空气近乎于冰冷不过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韵柳了潇席身体里却像是燃着一团火。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也觉得神清气爽随即就见他迈开步子快步往巷子口走去。 巷子里真地很黑他径直往巷口去的时候没留意到路过了一个窄仄的支弄口。他的身影刚走过去。从那条支弄里就转出来了一个女子的身影。是韵柳。 韵柳转入这条巷子来径直往家去。她和潇席两个人背向走着谁也没看见谁。 不多会儿又有一个男人地身影也从那条支弄里走了出来这次是沈新南。 韵柳回来的时候。小梦妈妈正在里间屋里忙着拆一床棉被的被面下来洗起初听见了韵柳进屋来地脚步声。正要出去的时候却又随后听见一个男人进门来的脚步声心想着一定是韵柳和秦医生两个人回来了。她暗自笑了笑也没出去打招呼。在医院的那段时间就看见他俩走的近心里隐约也知道这两个年轻人之间是怎么一回事这时候小梦妈妈就心想着:“还是识点趣不去打扰他们俩人的好免得惹人闲。”于是又坐了下来忙乎她的。 韵柳上了楼推门进了屋子走过去捻开了书桌上的台灯。微弱地灯光映亮着这间小小的屋子在外面那一片浓稠的黑暗包拢下更显得有这么一间被昏黄的灯光充盈着的小屋子里面孤单单只有她一个人。……韵柳撇下了望着黑漆漆窗外地目光伸手过去拉上了窗帘正在这时忽然听见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缓缓开了伴着一个男人厚重地皮鞋声停在了房门口。 “这几个月你就是住在这里。”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随后响起。 韵柳刚把窗帘拉上收回手来还站在桌边没有转过身去不过一听见这个声音她的心却是一震她知道是他沈新南。……他还是找来了。 韵柳把身子转了过去看见站在门口的男人正是沈新南。她低垂下了眼睛依然站在那里没有移步也没有开口说什么。虽然他的到来冲淡了这样一个凄清寒夜的清冷可是她真得并不愿意他找来不愿意他这样放不下她。他对她的那份心她不是不知道。一路看但是她真的不能给他什么。一次的伤害已经足够她承受了希源至今还隐隐缠绕在她心里。她现在的心已经很难再向任何人敞开她不想耽误了他。 “一个人躲起来过着清苦的日子。”沈新南缓步走了进来一面四下环顾了一番这间屋子口中一面淡淡的说道: “你是不是借此来惩罚自己?好让自己的良心能好过一些。” 韵柳的心颤动了一下他的这一句话正戳中了自己心里最不堪触碰的那一处柔软。人往往会如此把自己的软弱包藏得太深连自己也一起欺骗着可是这个男人总能触碰到她最隐秘的心思。 忽然就有些累一手探过去撑在了身后的书桌上身子也疲累地靠了上去……不过。似乎也正因为此在这个唯一了解自己的人面前她身上重重的伪装都会自动的剥落下来不由自主的就会袒露出自己的柔软与无力。……她闭上了眼睛轻轻叹息着。…… 依稀忽然似乎感觉到了有男人的厚重地鼻息声离得自己很近韵柳把眼睛一睁。面前不知何时走过来的沈新南正低着脸深深的看着她。韵柳一个激灵下意识的立即直起了身子离开书桌撇开面前的沈新南。往一旁移开了两步。……不知怎么她有些害怕他那种深邃地眼神好像要把她整个吸进去似的。 “你为什么连我也要躲?”沈新南开始一动也没有动他是忽然朝她转过身来的同时他投射过来的目光里有着太多复杂的情绪。他地喘息声也明显的浓重起来。那是四个月来积压的情绪一时间地爆。“你真得让我很不高兴。”话音还未落定他又朝她猛地跨进一步直逼到了她的面前来。韵柳下意识往后一退。两腿硬生生撞上了身后的床沿上一时没能站稳一下子坐到了床上去。 她仰脸看着面前的他。 他的眼睛里也是一种强势压迫的眼神。那样的眼神使她忽然不自主的想起了希源…… 就在她地一愣神间沈新南突然一伸手把她从床上一把拉了起来。韵柳还没能有任何的反应已经被他抱住了。 他抱着她很长时间。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的抱着她让这几个月来积压在心里的所有的对她地担心与思念慢慢的消融在怀里她柔软地身子上。……韵柳的脑子也一片混乱。 “你倒是走得干净想过别人的感受没有?”他紧勒在她身上的双臂终于慢慢松下去了一些他的声音也恢复了原有的平定。……韵柳却也同时感觉到他的手忽然在一点一点抚摸着她的后背。“身上的伤都好了吗?”他一面问她。 她的身子突然之间整个都僵住了身体里却滚热的生出一团火来。她想起了希源那一次酒醉也是这样抚摸着她受伤的后背。……韵柳紧促的喘息着她脑子混乱的无从思考。她不敢闭上眼睛害怕一闭上眼睛就会把抱着她的沈新南当作希源。她知道自己不该那样。她竭力的睁着眼睛。 还好这时沈新南把她放开了。 “来把东西收拾一下现在就跟我走。”沈新南说着伸手去拿起了被韵柳放在桌子上的那个小拎包递给韵柳一面又说“不要再一个人住在这里了。搬去我那里你的房间我早几个月前就替你预备下了。” 见韵柳只是压低着脸也不说话也不接包沈新南一把抓起她的手把包硬塞在了她手上。 “你的手怎么会这么凉。”一碰到到她的手沈新南却觉她的手冷的像是冰块一样一面说着一面就把她的手握在了他自己滚热的手心里;转而又去捞起了她的另一手来也替她焐着。 “你怎么了?”沈新南不经意的一抬眼朝韵柳脸上看时却注意到她白皙的脸上有两朵红晕“手这么凉脸上怎么倒在烧?”他淡淡的说。 那盏台灯柔和的灯光下沈新南定定看着目光有些躲闪不定的韵柳他收敛着脸上的笑轻描淡写的语气又道“是不是我刚才抱你抱得太紧让你害臊了。” 韵柳明显感觉到沈新南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把她的脸烧的更热了。可是她的身体里却有阵阵的凉意直往上窜又冷又热煎熬着她。她把脸往一边一侧撇开了他的目光。 新南看着她不自禁的把脸朝她的脸凑近了一些忽然很想吻她。……他的动作忽然一滞 “好了走吧。”就见他显得有些突兀的过了身去。“我看这里也没有什么必须要带走的东西。”他环顾着四周避免朝韵柳看。 他似乎也不想在刚才那种暧昧的气氛里深陷下去他怕自己会一时控制不了自己。毕竟他是一个男人。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需要时时压抑自己的情感规范自己的行为有时候真的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 “我不走”身后的韵柳却忽然低声开了口“你也不要再来找我了。”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也要躲着你吗?”她极轻的叹了一口气“那我今天就再明白的告诉你一次真的不要再把时间白白浪费在我身上。” “你说什么?”沈新南霍的一转身直盯盯的目光看向韵柳“白白浪费?你认为我一直以来” 他忽然收住了口。几乎他就要把苏逸鸣和秦世梵的事告诉她。 不过他知道不能说。因为明白如果让她知道了她心里一定就会有负担。他就是不想让她活得太累才会去帮她做那些事。更不想让她因为觉得亏欠他才接受他。 他没有再说什么慢慢地走上前把她轻轻搂住竭力按捺住自己身体里此刻纷杂的浓浓情感他把脸埋在她柔软的头里深深的吸取着她的味道。 “好吧”他忽然长叹了一声说“就算是这一辈子就浪费在你这个女人身上我也不会后悔。” “你放开我快放开我我不走。” 楼下里间屋里的小梦妈妈忽然听见楼梯上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是下楼来的还有韵柳小姐的说话声。不知道是生了什么事就出了屋子。当看见韵柳被一个陌生男人拽着胳膊硬拉着往外走她吃了一惊又是搞不懂眼下这是怎么一回事又是意外这男人怎么不是秦医生? “这位大嫂很抱歉叨扰了。”沈新南注意到一脸吃惊的小梦妈妈楞楞站在那里转身和她说“这段时间幸亏有你们收留韵柳。明天我会让人送一份谢礼过来。” “不不不”小梦妈妈听这陌生男人说话的口吻好像跟韵柳小姐很亲密似的可是韵柳明显是很不愿意要跟他走的样子更加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她还在那里支支吾吾眼前这个陌生男人随即的一个举动又让她震惊不已几乎叫出声来幸亏两手抬得快及时捂紧了嘴巴。就见这男人忽然将一直试图挣脱开他的韵柳给一把横抱了起来也不管怀里的韵柳如何挣扎抱着她随即就快步往屋外去。 “韵柳小姐”他们已经出了门了小梦妈妈忽然才想起秦医生的事也顾不上许多她连忙跟在后面喊了一声: “秦医生他来了。” 韵柳和沈新南一听都是一怔。 “他说他在路口等你”一静下来只剩下小梦妈妈怯生生的声音在那里道“你回来时遇见他没有?” 下篇 二十五、了断 巷子口一出来就横着一条马路不断能看到路上有车夫拉着黄包车吃力的跑过去摇曳的车灯吱呀吱呀响着为这寒夜更添了一份清冷。偶尔也会有一辆汽车呜呜呼啸着开过去。 潇席还在巷子口等着韵柳大概是因为心里着急的缘故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很慢一分一刻啃咬着他的心。 身后那条黑漆漆的巷子深处韵柳和沈新南正慢慢走过来离他越来越近了。潇席对此都一无所知他期盼的目光还在马路上寻望着韵柳的身影。 已经看见等候在那里的秦潇席了沈新南驻下了脚步让韵柳一个人走过去。 韵柳原本并不愿意来见潇席是沈新南劝她过来的。 “如果你不去那我去。我会让他知道所有的真相。”沈新南刚才对韵柳这样说: “伤害是避免不了的不过拖得越久这道伤口只会割得越深。你和秦家应该有一个了断了。这样拖下去对你自己也是一种煎熬。” 沈新南也是希望她能尽快和秦家的恩怨有个了结摆脱开过去沉重的经历重新开始。 新南从怀里摸出了香烟夹子和打火机抽出一支烟卷衔在嘴边点着了。 他深吸了一口烟随即往背后面的墙上一靠转脸去看着韵柳缓步往巷子口走去。这时候这样看着黯淡夜色下她若隐若现的娇柔的身影心里不禁在想:多希望有一天能看见她的背影不再这样清冷她瘦弱的肩上也不再承受那么许多沉重的负担更希望能在她的脸上多看到一些笑容……新南忽然把烟卷放在嘴边深吸了一口一面收回了目光转回脸去他把头往身后的墙上一靠抬眼望着头顶上那茫茫地明净的夜空。长长的吐出了一口烟雾: 他知道只要她一天孤独漂泊他就会一天陪在她的身边不让她觉得害怕与孤独。只是却无法预知等到她能够轻松面对生活的时候依然陪在她身边的那个人会不会是自己呢?还有她的心会不会有一天能真正地接受自己。就像他爱她一样的爱着他?而自己这些年来的孤独又是否能有终了的时候?…… 潇席没有想到韵柳会出现在他的身后。直到听见一个高跟鞋落定在自己地身后的声音而且久久停留着他才下意识的转过脸朝身后一看 这不经意回过头去的一眼却看见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她正站在自己地眼前。意外参杂着浓浓的欣喜让潇席的脸完全是静止地。只是转移不开视线的看着面前的韵柳。 “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没看见你?”他终于开口轻声说。 “等很久了吧。”韵柳低垂着眼也不看他。 “没有。”潇席说“只是刚来一会儿。” 韵柳抬起眼默默地看着他。没有作声。她知道他没有说实话。她回来已经快有一个小时了而他从她的住处出来在这儿等的时间也只会长不会短。他还是这样为她着想。不想让她担心。 她在心里暗暗的轻轻叹了一口气。昨天晚上知道他还在找她的时候她心里就有一种别样地感觉。之前她偶尔也会去想当他知道她不是方蓉欣之后他还会像之前那样待自己吗?而她心里给出的答案总是否定的。也许是因为她毕竟经历了太多人情淡漠看待这个人世难免会持有一种悲观的眼光。但是当昨晚亲耳听见他轻唤出自己名字的时候袭上她心头地真的是那一种从一片荒凉之中生出来地暖意。同时却也让她心里阵阵酸楚因为知道她也许已经不能不承认这一次她真的是看错了也做错了。 “潇席”韵柳撇下了目光。“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我已经知道了”潇席却接过了她的话。说“当初在六安是我认错了人把你错当成了蓉欣。”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将错就错”韵柳却道“隐瞒了你们这么久吗?” “我想”潇席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你应该是有什么苦衷吧?” 韵柳没有作声她忽然把眼睛紧紧闭了起来。借着路边昏黄的路灯光看得分明的她的唇也哆嗦的利害。潇席的心莫名的抓紧了。 他看着她默不作声的从手边的一只小拎包里拿出了一个手帕包。 “这个东西”她显得有些僵硬的伸过了手去把紧抓着的手帕包慢慢搁在了潇席的手上“帮我还给你父亲。”她说。 “你告诉他我是六安林府五姨太的女儿。” 短短的一句话她却说得很是吃力似乎是用尽了她所有的气力。……初冬的寒夜冰冷的空气刺激着她紧紧绷着的身体让她全身忽然抑制不住的起抖来。 “还有”她深深地去看着潇席竭力克制着自己抖的声音“你应该还记得上次我说起过的一个关于一枚翠玉戒指的来历故事。” “其实那段来历里面有一点不是真的。”她接着说“那个女孩并不是那个负心男人的女儿。” 潇席怔怔看着韵柳他的脑子这时候非常的混乱完全无法去从她这些话里梳理出一个头绪来。他怔怔的目光缓缓落在了自己手上的东西上这手帕包里的东西很轻却又感觉是说不上来的沉重。他更加不明白她的苦衷会和自己的父亲有什么关系? 韵柳已经转过了身去她真得不忍再多看潇席一眼。 紧紧一闭眼间她深深的叹出了一口气所有的恩怨纠缠就到此结束吧。 “从今往后就不要再见了。”她忽然淡漠的声音低声道“包括你们秦家所有的人我都不会再见了。” 说完。她迈开步子不多停留就往回走去。 直到韵柳已经走开了两步潇席才醒悟过来。为什么她要说从此以后都不要再见了? “我不明白”他仓促的一抬头艰难地声音直直的问她“这到底是为什么?” “回去问你父亲吧。”韵柳不再回头。冷漠的声音对身后的潇席道“他会告诉你为什么。” 愣愣看着韵柳的身影消失在了巷子深处潇席才想起来自己手上的那个东西。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要看看她让他交给他父亲的究竟是什么。 手帕包被一点一点地揭开了潇席眼前出现的是一枚戒指。翠玉的戒指。而且好像正是他曾经看过的那一枚有着一段辛酸来历的那一枚他深深地怔在了那里。 沈新南看着韵柳低垂着眼睛慢慢的又走了回来。 “结束了?”他问她。 韵柳停在了新南的面前听见这一问她的嗓子里忽然梗塞的厉害。不敢开口。怕一张口就会哭出声来。 她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一滴眼泪却还是没能忍住。从她的眼眶里直直的滚了出来。 “从现在开始把那些事情都抛开吧。”新南朝她走近了一步让她靠在自己地身上。 韵柳靠在新南的身上目光越过他的肩膀她望着明净如洗的夜空天上有几颗星星很亮很亮亮的是那样的清澈潇席的眼睛也有着一样的清澈。还有他地笑…… 她的眼睛里忽然又湿润了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她知道她已经伤害了潇席。但是一切都已经铸成是无法挽回的了。…… “我知道要抛开一段过去很不容易。”感觉到她冰冷的身子紧绷地厉害新南低叹了一声。“不过慢慢都会过去的。” “现在。这里你真地是不能住了”过了一会儿新南扶起韵柳看着她说“跟我走去我那里。” 韵柳也知道今晚小梦家里是不能住了潇席已经知道了那里她不想再让他找到她也不想再和秦家人有任何的关系。 默默随沈新南一起走的时候她心里却也已经决定了:明天她就会找个机会瞒下沈新南悄悄离开上海开始去找蓉欣的下落。不还给方承锦一个完好的女儿她是无法真正放下的。 “让一下麻烦让一让路!” 一个车夫拉着一辆载着客的黄包车忽然啪啪啪朝这边跑了过来是要进巷子里去的。 潇席还站在巷子口上怔怔抓着那枚戒指不知已经出了多久的神。听见喊声他才勉强返过心神挪动开僵硬不堪的身子一面把戒指放进了大衣口袋里。他不想再碰它。它会像火一样烫着他。可是无法避免心里却已经像是被深深扎进了一根刺拔也拔不出来。 他隐约已经知道了。虽然他不想那样去猜想可是往往越怕什么越控制不住的会去想什么。韵柳说起过的那个六安的女孩子其实根本就是她自己。而那个负心人这枚戒指的主人就是他自己的父亲。 潇席神情恍惚的走在马路上只觉得那满眼零乱的灯光刺眼的厉害。 一想起韵柳可能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狠狠绞拧着他的心。 迎面呜呜呜开来了一辆汽车两边车灯探出来的耀眼的白光正照在潇席的眼上他不由得一抬胳膊在眼前挡了一下。就在这么一个刹那间他猛然想起了韵柳刚才对他说的一句话: “其实那段来历里面有一点不是真的。那个女孩并不是那个负心男人的女儿。” 刚才一直恍恍惚惚的她对他说那些话的时候他也不能明白她的意思。但是现在想来难道她是想告诉他她并不是他父亲的女儿?…… 可是他又不确定她这么说究竟是真话还是因为记恨父亲不愿和他相认所说的气话?…… 这个疑问立即像是块大石头堵在潇席的胸口让他憋闷得厉害。他再难去承受自己一直以来深深依恋着的女孩子竟然会是自己的亲妹妹。 这一切真得太不堪太不堪。……他忽然停下了脚步。不行他要回去回去找韵柳问问清楚。他要让她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他们并不是兄妹。 潇席一转身正要往回走无意间却先看见一辆迎面正开过来的汽车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韵柳。 就在这转瞬之间那辆车子已经擦过他径直开过去了。 下篇 二十六、真相 潇席第二天回到医院趁他母亲不在的时候走进了父亲秦世梵的病房带着韵柳给他的那枚戒指。 不过直到走进来面对父亲的那一刻潇席却还不能决定下来是不是要告诉他更不知道该如何来开口。毕竟不久之前父亲才遭受过一次大的人生变故身体也大不如前了。眼下这个真相又将会是一颗钉子已经钉进了自己心里对父亲势将带来的打击也可想而知。 但是潇席内心深处真得无法不去埋怨自己的父亲是他造成了自己现在所有的痛苦。而且长久以来韵柳心里不能示人的痛苦也都是他造成的。 “听你母亲说你昨天一天都不在医院是出去找蓉欣了吗?”世梵刚吃完药放下水杯一抬头看见潇席走了进来于是问他道“是不是蓉欣有消息了?” “今天的体温已经量过了吗?”潇席没去回答世梵的话他慢慢走到父亲的病床前却一直避免朝父亲看。 “不用麻烦了今早我感觉还可以。”世梵道。 “潇席”他看了看潇席黯淡的脸色接着说“我知道你喜欢蓉欣蓉欣失踪了这么久的时间你也一直都在为她担心。不过”他深叹了一口气“蓉欣这孩子现在真的是让人有些琢磨不透。虽然我和你母亲之前都希望你和她能有个不错的结果不过依现在的情况来看你最好还是不要让自己陷得太深了。” 世梵的话正戳中了潇席心口上的那块痛处他压低着脸站在那里只觉得自己的半个身子都是凉的。现在想要抽身已经太晚了他早已经陷得太深太深。……潇席忽然转过身走到窗前去面窗站着。 窗外。初冬初生的太阳暖洋洋地照亮了院子里的一切景致。那明媚的一切虽然就在眼面前感觉上却觉得很遥远了。他更真切的感觉到的只有玻璃窗上隐隐透过来的丝丝寒意。……潇席的心里忽然阵阵地酸楚着他知道他已经失去了他生命里美好的一切。 潇席一手缓缓探进了衣兜里摸出了那枚戒指。转身走到病床前他慢慢把戒指搁在了床前的柜子上。一直起身他不朝他父亲脸上看一眼。立即背过了身去。他不能忍受看见父亲的反应更不想让父亲看见他脸上此刻难以掩饰的痛苦。 “这……”世梵怔怔瞅着那枚戒指半晌才吃力地说出话来“这是……” “是一个叫韵柳的女孩子让我把它还给你的。”潇席竭力压制住自己身体里纷杂的情感背对着自己的父亲。缓缓说“她说她母亲是六安林府地五姨太。” “六安林府……”世梵颤抖的手伸过去。拿起了戒指“淑嫒原来真的是你……” 在父亲沉痛地低吟声里。潇席默默走出了父亲的病房。 他没有告诉父亲那个叫韵柳的女孩子其实就是他所爱的那个蓉欣这最难承受的一部分他还是决定让自己一个人默默去承受吧。 一个隐藏了两年之久的真相揭开了有人觉得解脱了也有人才刚刚开始心灵的煎熬…… 在潇席得知这个残酷事实之后另一边韵柳也即将得知另一个真相。 韵柳为了避免和潇席继续牵扯下去。一路看暂时住到了沈公馆。不过她同时也已经在暗地里准备近期离开上海亲自去找寻蓉欣的下落。这已经是眼下她必须要去做地一件事。入住沈公馆的第二天韵柳就出去到她原来做事的几个地方结算了薪金。 当天下午当她办完事。回到沈公馆的时候却有一个佣人立即迎上来告诉她。来了一位小姐已经等了她很长的时间。 “好久不见。”韵柳走进客厅坐在那里静静等她回来地那位小姐也正从沙上站了起来“不过现在我应该称呼你林小姐了。” 是傅雪卿。她就要离开上海回英国去了。她会决定离开也是情非得以的选择。自从沈新南知道她喜欢他之后一直有意避着她这让她很痛苦。本来她也没有奢望能够得到他地爱也只是希望能伴在他身边活在他的生活里但是现在连这点都已经是不可能的了。继续留下来对于她是痛苦对于新南是负担她最好的选择也只有离开了。虽然她并不知道离开是不是就能够结束自己的痛苦也不知道时间是不是就能让她淡忘这段情缘。 初冬的时候太阳过早的就西沉了花园里却还留有暖阳留下来的余温。 冬天的花园显得有些寂寞。原本青葱一片的草坪也退色了一眼望出去黄黄绿绿稀稀落落的。 韵柳和雪卿两个人正坐在花园草坪上的一把靠背长椅上。 “剪不断理开乱。”傅雪卿默然望着花园里萧然的景致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开口喃喃道。 “是离愁吗?”韵柳低声问“那是什么让你放不下呢?既然放不下又为什么要走呢?” 傅雪卿轻轻叹息了一声。 “我认识沈先生是在七年前。”她忽然开口说“七年前我十五岁的那年也是冬天是他把我从两个流氓手里救了出来。如果没有他也就没有今天的我了。 不过他早就已经忘了那件事甚至再见我的时候都已经完全认不出我了。我却是整整记了他七年。这次瞒着家人回国也是为了找他。 七年里我设想过千、万种和他再重逢的那一幕也设想过我会和他说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我更以为找到他就是我所有幸福的开始。可是事实却恰恰相反是我所有痛苦的开始。”紧接着雪卿忽然暗淡的笑了笑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不过这些事一直憋在心里真得很想找个人说说。” “难道这一切他都不知道?”沉默了一会儿韵柳低声问她。 傅雪卿轻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告诉他呢?七年的等待真得很不容易。”韵柳说。 雪卿微微一笑“大概因为明白即使让他知道了也不会改变什么只会让他心里更有负担罢了。倒不如不说。”她说。 “不过”她忽然转脸看着身旁的韵柳“他不也是在默默为你付出了很多却都没有告诉你。” 韵柳一听不由得怔了一怔听她的口吻似乎是特有所指。韵柳转过脸询问的眼神直直看着傅雪卿。“我也是无意间从另一个知情人口中知道的”雪卿目光暗淡的望着远处缓缓道: “从那位姓苏的国民政府官员的事情开始到秦医生父亲徇私舞弊的事情被揭都是他一手操纵的。” 韵柳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并不难懂的一句话她却花了很长时间才让自己完全明白。傅雪卿说出的这件真相打翻了韵柳心里一直以来所既定的事实她还需要时间去完全接受下来。 “这……怎么会……”韵柳还是难以置信的缓缓摇了摇头“原来我还以为是……” “你以为他们秦家遭到这一系列的变故是因为天意。”雪卿忽然淡淡的一笑道“老天爷可不会费心思为你周到的做这些事。” 傅雪卿起身离开的时候韵柳还怔怔坐在那里这件事对她来说真的太过意外在她沉寂的心里激起的波澜也久久难平。 傅雪卿穿过花园在花园通往客厅的玻璃门前她停下了脚步。 转回身去她朝依然一个人坐在那里的韵柳远远望了一眼。那一刻她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话回过身去时她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现在她心里再也没有任何放不下的了。 然后就见她径直离开了沈公馆。在离开上海之前她来找韵柳就是希望韵柳能够明白沈新南是一个难得的好男人一个值得女人去爱、去珍惜的男人能够拥有他的爱又是多么幸福的事。刚才她在心里默念的那一句话也是对他们俩人衷心的祝福语她知道新南心里装的女人是韵柳。她希望他们能最终有个完美的结局。 这已经是她能为沈新南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下篇 二十七、前生后福(上) 沈新南很晚才回来韵柳已经睡下了。上了楼路过她的房间时他很想进去看看她。手已经搁在了门钮上他却又收了回来。 他转步走到一边靠着门边的墙就在地板上坐了下去。 虽然此时此刻他和她就只相隔着一扇门但是他真的不知道他究竟能留她在自己的身边多久。其实他心里很明白这么久了韵柳心里一直都没有他也许她心里喜欢的还是那个姓肖的男人。为了她也许他应该去想办法把肖希源救出来。 就在今天他得知在南京的一所监狱里关押了一个有共党嫌疑的六安茶商就叫肖希源。他是在找方蓉欣的下落时无意查到了肖希源的下落。但是要把自己心爱的女人拱手让给别人这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房间里韵柳其实一直都醒着自从下午从傅雪卿口中得知了沈新南一直默默在为她所做的付出之后她的心一直都没能安定下来思绪乱得厉害。她听见了房门外走过来的脚步声知道是他回来了。她以为他会进来不过一直等着都没有听见动静却也没听见他离开的声音。也许他还在门外。可是为什么这么久的时间他不离开又不进来? 韵柳穿着一件单薄的白绸睡衣下了床她走过去轻轻打开了房门。一走出去立即看见了靠墙坐在门旁的沈新南。 他坐在那里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又像是陷入了某种思索中。韵柳朝他走近了一步想劝他回房间去睡。不过刚一靠近他。立即闻到了他身上有一股酒气。……韵柳迟疑了一下没有再走近去。 沈新南不是像潇席一样单纯、简单的人这个人心思太深沉韵柳和他接触时出于本能的会存着几分戒备。虽然她也知道他对她真得很好尤其是。今天下午从傅雪卿口中才得知秦家生的一系列变故原来都是他为了替她报仇费尽心机所作的安排。她感激他。可是她又不能不担心他在她身上花费了这么多的心思。最终也会从她身上索取的更多。 韵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来想沈新南也许是因为她真得害怕再承受一次伤害对男人多一点戒备心总是没错地。……只是。她却还没能意识到另外一层她有意的要去把沈新南往坏处想反倒正是预示着她的心门已经朝这个男人打开了。是过往的种种伤害和经历。让她已经不敢轻易的再对一个男人敞开自己的心门了会出于一种本能的想去把这扇已经缓缓开启地心门强行关上。 韵柳又轻轻的转回了身正要回屋去忽然却觉得自己的一只手被人从身后猛然拉住了。她身子随之一顿不由得又站了下来。她心里很明白是他全身不自觉的就紧张起来了。 “你穿这么少就出来了冷不冷?”他突然一用力把她往后一拽韵柳猝不及防。被他这么一拉管不住的往后跌去口中“啊!”地一声低低的惊叫声还没能落定已经整个人落进了他的怀里去。沈新南立即就把她给紧紧的搂住了。丝滑的睡衣包裹着她丝滑地柔软身体搂在怀里。像是柔软无骨的只是。她全身也和身上那件绸子睡衣一样的冰凉。 只感觉到他越来越紧地把她往他身上楼韵柳几乎有些喘不上气了他身上更是热得像是一团火。 “你身上好烫”她吃力的在他怀里说道。 “对不起”他说“是因为我喝了酒的缘故。” “我看你的确是喝得多了。”韵柳竭力定住自己的心神随即说“快把我放开你也该回自己房间早些休息了时间很晚了。” “别害怕”他说不知怎么他忽然长长叹出了一口气“我是喝了酒不过你放心我只是想抱你一会儿不会做别的。”韵柳听着他的叹息声感觉到他胸膛明显的起伏着忽然之间那种浓浓地歉疚袭上了她的心头长久以来一直都是他在想尽办法维护着她可是她却从没有过问过他的心事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有着辛酸的过去是不是也在默默承受着某种人世不堪的负重。 但是说不上为什么她又不敢去让自己多了解他似乎是预感到如果一旦触碰到他真实地内心会令自己再次陷入那种无法自控的境地就像曾经她对希源……想到希源她忽然觉沈新南和希源有些地方地确很相像。……一个念头随即忽然闪现在韵柳的心里:难道自己会对沈新南有特别的感觉是因为在试图从他身上寻找希源的影子?是啊她也承认希源其实至今依然都还缠绕在她心里她其实从没有彻底的把他忘记过。但是这样做真得太不应该太不应该……韵柳心里忽然凌乱不堪…… “新南……”她忽然不自觉的叫出了他的名字。 声音一出口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难以置信的把眼睛一睁明显听得见自己忽然吃力起来的喘息声。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叫了出来难道是下意识的想要提醒自己现在陪在自己身旁的人不是希源而是他?可是她从没有这样亲昵的称呼过沈新南就是暗地里想也没有想过。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你刚才”虽然她的声音极轻极轻还是让沈新南感到了极大的震动他也很意外怔了一会儿他才慢慢的松开了她扶住她的肩头低着脸定定的看着她“是在叫我吗?”他问她的声音也显得很不确定。 韵柳紧闭着嘴默不作声她低垂着眼睛也不敢去朝新南看。沈新南一直定定的看着她。一直以来他都是极大的失望着他觉得她不会爱上他可是现在他从她不可琢磨的举动里汲取到的是极大地希望。……他忽然把脸往她的脸凑近了一些控制不住想要去吻她的嘴。韵柳仓促的把脸一撇他的吻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沈新南把脸低了下去他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太晚了我送你回屋休息。”他忽然说一面已经把她整个捧了起来。抱着她进了房间把她放在了床上。替她拉好被子他就出去了。 直到他关上门出去了听见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地尽头她紧绷的神经才一点一点的松弛下去。 这一夜。韵柳一直都没有睡着。她不知道自己对沈新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刚才他吻她的时候其实她并没有厌恶的感觉。……难道她真地对他动了真情?可是。她又害怕自己根本就是在他的身上寻找着希源的影子。如果真的是后一种解释的话这对他真地很不公平。而且他们毕竟是两个不同的人这种不理智的在一个人身上寻找另一个人地影子迟早换来的只会是更深的痛苦。对沈新南是一次伤害对她自己更是一重更深的痛苦。她害怕是这样的真相。 韵柳知道自己必须要走了离开上海抛开这些理不清楚的千丝万缕。避免和沈新南继续深陷下去。也许这样会是最好的选择。 第二天沈新南直到吃完了早餐要去上班了都没有看见韵柳从房间里出来。他只好在走前吩咐家里的佣人等到她起床了。要叮嘱她吃早餐要是有什么事情。就给他打电话。从家里出来在去办公室地路上他心里一直是说不上来的心烦意乱他不知道经过了昨天晚上那样的事之后今天的她会又怎样的反应。虽然昨晚从她对自己地态度里他第一次感到了希望但是经过了一个晚上细致的想过之后他又觉得她可能是因为觉得他一直在照顾他觉得亏欠他地。他觉得更有可能是这样的解释。 处于他这样的境地如果一味的去权衡自己的得失计较自己的付出有没有回报那只会让他陷入无尽的煎熬与痛苦之中。沈新南是个聪明人他不会让自己那样去想去做。如果是他的终究会是他的;如果不是强求也只会痛苦。眼下他只想更好的去照顾她让她尽早摆脱开困境从不堪的过去里走出来希望她有一天能开始轻松的生活。当然找到真正的方蓉欣是当下最要紧的事他知道这已经是现在韵柳最无法放得下的事。 而至于肖希源要不要去救出这个人呢?对于这个问题沈新南还没有决定。如果定下来去救这个人他就会全力以赴想方设法把人弄出来虽然知道这决不是件容易的事;同时他可能也就需要面对韵柳重新回到肖希源身边的结局。但是如果决定不救那他就要去想办法瞒住韵柳让她永远都不可能知道这件事还像以前一样以为肖希源在六安已经成家有妻子也有孩子。……不过到底该如何选择这一次沈新南真的是感到了极大的困惑。 “林小姐已经起床了吗?”沈新南一到办公室就给公馆去了电话。 “林小姐她在先生你刚出门不久也出门去了。”接电话的佣人说。 沈新南微微一怔“她说了是要去哪里吗?” “没有说呀。”佣人道我问林小姐中午时候能不能回来吃中饭她也是什么都没有说。” 挂上电话后新南怔怔迟疑了一会儿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会不会是要走?……这样一想沈新南立即坐车赶回了公馆一进门直奔她的房间想看看她随身的东西还在不在。果然除了他给她买的所有的衣服饰都还在她自己的东西已经不见了。而且在她梳妆台的抽屉里新南现了韵柳留给他的一封信。她真的是走了。 沈新南重重瘫坐在了床上身体里一股难以压制的情感使他忽然一挥手把床边柜子上的台灯一把挥到了地上去。只听呛啷啷一声响玻璃罩子的台灯跌的粉碎的。还从没见他过这样的脾气吓得听见动静跑过来的佣人也只是避在门外面不敢走进去收拾清理地上的碎片。 此时此刻沈新南真是痛苦到了极点她还是这样避着他疏远他把他当作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一样难道她心里真的丝毫都没有他的位置?…… 但是难道真的就这样放下她以后无论她将会遭受什么承受什么都不再与他有关? “把房间清理一下。”静静过去了一会儿站起身的时候沈新南已经恢复了平定;他随即快步走出了房间一面丢下一句话给门外的佣人。 现在他要做的是找她回来。避开他不再接受他继续的付出这是她的选择。但是他也有自己的选择他知道自己没办法放得下这个女人不管以后她究竟能不能属于他只要她一天漂泊无依他就一天要照顾她不能对她不管不问。 “沈先生要去什么地方找林小姐呢?”上车后开车的司机问沈新南。 “去火车站。”沈新南道“这一次她可能真的是要离开上海了。” 沈新南猜的没错韵柳正在去火车站的路上。不过在路上不想她却遇见了正要往沈公馆去的潇席。 那晚潇席眼看着韵柳是坐在沈新南的车子上随沈新南一起走了。之后他就设法打听到了沈新南的住处他需要再当面和韵柳谈一谈。 无论如何有些话还是需要当面问清楚尤其不能让潇席放下的还是那一个疑问。他需要她亲口明确的告诉他他们并不是有血缘的兄妹。虽然那晚她已经给出了暗示但是在这个问题上他需要的是她亲口给出一个更为明了的答案。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太重要他容忍不了心里有丝毫的疑问。虽然他还完全没能做好心理准备如果那晚她说的真的是气话她真的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他该怎么办? 他没有看见韵柳是坐在黄包车上的韵柳不经意间望见了他。 当时他们隔着一条马路他就在马路对面一个人沉沉的走着是往她来的方向去。在来来往往的人流里韵柳一眼就认出了他熟悉的身影。他的精神状态显得很不好即使这时候走在车来车往的大街上他也是一幅心事重重的模样。 黄包车拉着韵柳很快往前跑过去了两个人就那样相向而过了。她按捺着自己没有回过头去继续去朝他看。……没有想到在离开之前还会再看见他这一眼。 真的希望以后都不要再见了。对于他和她来说彼此相忘已经是他们唯一的解脱方法。…… 身后突兀的一声急刹车的声音尖锐的在耳边响起猛然惊醒了幽思中的韵柳。 “有人被车撞到了有人被车撞到了!” 紧接着就听见有人乱嚷嚷起来马路上顿时乱作一团很多路人都蜂拥着往出事地方奔过去看热闹。 下篇 二十七、前生后福(下) “唉真是可怜。”拉着韵柳的黄包车车夫也不由得放慢下了脚步扭过头去往身后对面马路上的汽车道上望了过去嘴边一面喃喃了一句。 韵柳的心不知怎么忽的一颤!她很快转过了头去朝对面马路望了过去。……潇席呢?刚才还在对面现在怎么不见他了?…… “停车师傅麻烦你停车。”韵柳立即叫停了车走下车她怔怔站在那里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四下寻找着潇席的身影。 可是哪里都不见他韵柳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沈先生那不是林小姐呢?”沈新南坐车也已经赶到了这里远远望见了大街上韵柳的身影。 “请问被车撞到的是什么人?”韵柳叫住一个正要跑过去看热闹的路人。 “不太清楚只知道是一个男人。听说已经撞死了满脸都是血。”那人说。 “一个男人……”韵柳这时候忽然满脑子都是刚才那匆匆一瞥潇席留在她印象里的那一幅心事重重的模样“难道是……难道是他……” 韵柳脑子里嗡!一声震响浑身的血液一时间都冲到了头顶上来眼前猛然黑了一下浑身忽然提不起一点力气了。一路看她看着被路人团团围得水泄不通的出事场地一心只想冲过去看看现在躺在那里的那个人是不是他……可是两条腿却重的像是坠上了铅块这一时间她的心里更是被悔恨浓浓的充斥着。如果真的潇席她真的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只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原谅自己都是她害了他。…… 沈新南把车朝韵柳开了过去在她身旁停了下来。韵柳却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他推开车门下了车却见她转过身正要往马路对面去。不知怎么的她神色看起来有些恍恍惚惚地目光直直的只是朝对面刚才出了一场事故的地方望着。 韵柳拖着沉重不堪的两条腿一步步往马路对面挪过去。 耳边忽然听见有汽车喇叭声显得有些急促的响了起来刺耳的就在她耳边一遍遍震响着。她寻声木然的转过了脸去看见有一辆汽车正朝自己很快地驶了过来。而她正站在马路中央。 那个一刹那间韵柳忽然停下了脚步她静静站在马路中央看着那辆车直直朝自己开了过来越来越近了。。。她已经完全忘记了恐惧。她只想到了解脱 如果也就这样死了是不是就可以清洗掉自己一身的罪孽。……她已经完全魔怔住了。 眼看着这一幕的沈新南只觉得自己大半个身子都已经凉透了。他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不过那样的生死关头已经不由他多想了。就在那辆车急刹不住。眼见着就要撞上韵柳的时候沈新南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了过去一切都是下意识在支配着他。他把自己地身体护在了韵柳的身前就在他用力将她一把推开的时候也同时猛然感觉到那辆车已经重重撞在了自己身上身子不由自主地就摔了出去剧烈的疼痛来袭的时候他也同时失去了意识。 被沈新南推到一边跌坐在了地上地韵柳怔怔看着摔在地上人事不知的沈新南。这时候她才慢慢清醒过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艰难的爬到新南身边去地那短短的几步距离是她今生走过的最艰难的一段路。 她爬到他身边趴在了他的身上把脸贴着他依然温暖的胸膛。眼泪水却只管流出来只看见她单薄的身体因哭泣一耸一耸的抖动着。如果真地会有心碎的感觉。那她是体会到了。……为什么会这样呢?要报应也应该报应在她的身上为什么要报应在新南的身上?…… 忽然感觉到一只胳膊楼在了自己身上韵柳的心重重地一颤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随即把埋在他胸前的脸缓缓抬了起来果然看见新南已经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哭什么我没事。”他看着她有些吃力的说。 “新南”韵柳泪眼朦胧的怔怔的看着他眼泪水还在往下淌不过已经是欣喜的泪水了。 “幸亏你没事你要是……”说着她的嗓子里又忍不住哽咽住了。 “我要是有事你会怎么样?”他淡淡笑了笑拿手去摸着她脸上的泪水他又说“你还没嫁给我呢还守不成寡。” “我看你真的是没事还有心说笑。”韵柳终于忍不住的也浅浅的笑了。 “当家的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呢!”这时在不远处另一个事故场地上传来了一个女人嚎啕的哭声。 “大嫂请节哀吧他已经走了。”潇席说着慢慢从那个被撞死的男人身旁站了起来。在生事故后他就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在给这个男人进行急救。所以韵柳才没能找到他的身影结果误以为是他出了车祸。 他拨开围观的人群走了出来拿手帕正擦着沾上血迹的手不经意的一抬眼正看见了不远处的韵柳和沈新南。 “刚才那男人为了救那位小姐连自己命都不要了我看的真真的要不是那位先生让那位小姐那身子骨被车撞那么一下不死也是重伤呦!” “是啊。不过那先生也真是大幸哪!换一个人未必就有他这么幸运了。” “这就叫做命不该绝。没听说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潇席听见身旁围观的人指着韵柳和沈新南他们俩在议论着。 他默默的转身走了。忽然之间他觉得她究竟是不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 现在她有了这样爱她的一个男人她该是幸福的了。 而他自己也许是该走了消失在她的生活里也带走她所有痛苦的记忆。 下篇 二十八、相知 上海郊外一座坟墓前静静站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他们面前那座坟的墓碑上刻的字是贺绮云之墓正是在八年前的这一天年轻的绮云走完了她短暂的一生离开了人世。 沈新南慢慢往前迈了一步伸手去掸掉了石碑上落着两片枯叶一面他弯下一腿单膝跪在墓碑前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了一条手帕然后就拿着那条白手帕细致的慢慢去擦拭着墓碑上的灰尘。 当他的手落到石碑上刻着的贺绮云那几个字时他的动作忽然显得有些沉重的停顿住了……已经八年了却又好像从来都没有过这八年曾经的点点滴滴还清晰的就在眼前一切都恍若就在昨日。…… 可是明明眼前已经只剩下了一堆黄土和一块冰冷的石碑。 他身后的林韵柳默默看着他看着他神思凝结的呆呆看着面前那座坟深邃的眼睛里此时此刻隐隐有泪光闪动着。 “贺小姐其实我真得很羡慕你。”韵柳也缓步走了过去把手里的几束紫菊放在了墓碑前她轻轻启口说“你虽然过早的离开了不过这些年一直都还有人把你记在心里。可以想见你一定是一个很好的姑娘。也可以想见当初他有多么割舍不下你;你对他也一定很难放下。不过”说到这里她略顿了一顿声音也放轻了一些“你放心以后我会替你去做你没有做完的事你放不下的人我会守在他身边。。。一直陪着他。” 一旁的沈新南听到这里心里一阵触动他不由得缓缓转过脸去深深的目光看向身旁的韵柳。 “让我来吧。你的手帕已经脏了。”这时的韵柳却也去拿出了自己地手帕弯下身去擦着风吹雨淋落满了灰尘的石碑。沈新南只是静静的注视着她。 忽然他一伸手去抓住了韵柳的手。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不放松的把她的手紧握在自己的手里。 遍地落叶地林子里沈新南和韵柳默默的往外走着。 “你刚才在绮云墓前说的话”沈新南忽然慢慢停下了脚步。 “是真心话。”韵柳也站住了一面接过他的话说。 “如果是因为觉得亏欠我的。完全没有这个必要。”沈新南低叹了一口气他避免朝韵柳看蒙着一层淡淡哀伤地眼睛远远朝林子深处望着。冬天时候林子的树木都只剩光秃秃的枝干直插向云天而满地也只见干枯的落叶。 “这一路走来。我的确是欠了你很多”耳边却听见韵柳道“我看见地。你一直想要隐瞒着我的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记在心里。不过你也已经欠了我的你知道吗?” 沈新南听到这一句不由得转过脸来深究地眼神看着韵柳。。。 “你已经让我没办法能放得下你了。”韵柳低垂着眼睛。幽幽的说“看见你哀伤我也会跟着一起哀伤;听见你叹息我的心里也会觉得憋闷。这样下去从今往后。你可能要欠我很多很多了。” 新南听见她这一席话只是迟疑的愣愣看着她。似乎一时之间还无法相信自己听见的这些话是从她的口中说出来的更不能相信真的会有让她喜欢上自己地这一天。…… “怎么不作声?”直到韵柳忽然把脸转向了他看着怔怔不语的他问道“你是不是后悔了不想要我了?” 沈新南这才撇下了直直看着韵柳的迟疑的目光一面却是朝她走近了一步深深的把她抱住了。 “绝不会有那么一天地”韵柳感觉到他的胸口明显地起伏了一下听见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喃喃说“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要你。” 她的眼睛里忽然有些潮润了。虽然现在她心里还无法把希源完全忘掉但是她知道眼前这一个男人绝对是值得自己去用心珍惜的。她一辈子都不想辜负他。 新南此时此刻的心情其实也是一片怆然他心里明白她还是因为想要报答自己。他真的不知一旦她知道了肖希源的事情还会愿意陪在他身边吗?…… 冬天的夜格外的清澄玻璃窗前沈新南一个人静静的坐着。他刚刚才回到公馆夜已经深了却丝毫还没有睡意。他在想肖希源的事。 书房外韵柳慢慢走了过来她轻轻推开了房门。 书房里没有开灯借着半明的月色她看见新南一个人面窗坐着。直到她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沈新南都还没能注意到。 “在想什么?”韵柳把两手轻轻搁在了他的肩上站在他的座椅后面轻声问他。 “怎么还没睡?”新南握住她搁在他肩上的手把她拉到了自己身旁。 “我每晚都是等到你回来后听见你从我房间外的过道上走过的脚步声才能睡着。”韵柳轻声说。 “这可不是好习惯。”新南低声说他握着她冰凉的手心里忽然有一些说不出的酸楚。把她的手放在唇边深深吻了一下也借着此刻把脸深深低下去的时候他把心里的酸楚生生压了下去。 “冷不冷?”抬起眼他看见她睡衣外面只披了一件外衣“来坐过来。”新南把韵柳拉到自己腿上坐着又把她披在身上的大衣往一块拢了拢然后隔着衣服抱着她。 “我是不是变得不好了?”韵柳忽然问他。 “为什么这么说?”新南问她。 “以前我不是这样的就是最近每晚只有等到你回来了听见你和佣人的说话声或者就是要听见你的脚步声才会觉得踏实才能安心去睡。”她轻轻叹息了一声“我好像越来越依赖你了。” “这正说明你已经越来越信任我了。”新南却说“有我在的时候你只管安心的依赖我你要知道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是孤单单一个人有我陪着你。”他稍顿了一下声音低下去了一些“不过我也相信没我在的时候你还会像之前一样的坚强。” 听着他低沉的声音里韵柳隐约有一些触动。 “我已经说过了以后我都会陪着你你不是也说过不会有不要我的一天。”韵柳抬眼看着新南“我们都不要食言。” 微明的夜色下新南深深看着她“不食言。”他低声说。随即他紧紧一闭眼低下脸去一个满腹心酸的热吻落在了韵柳的唇上 他越是幸福肖希源的事情越是会像是一块石头堵在他的心口上。越是逃避也越是会觉得窒息。 他不想逃避了。那一天他终究都要去面对。 他已经花重金打通了各方面的关系肖希源就快要被释放出来了。他知道肖希源出来后迟早会找到上海来。他不知道他还能留她在自己身边多久。在肖希源和他之间她会选择谁?他真的不知道。 新南深深搂了楼韵柳他缓缓抬起脸透过玻璃窗望着窗外清澄的夜色。…… 下篇 二十九、天意 希源乘的火车从南京抵达上海的时候天刚蒙蒙放亮是一个清凛的早晨。 走下火车看见车站上浓雾还没有散尽冰冷的空气更是立即朝周身包拢而来强烈刺激着希源的身体虽然在火车上整夜未睡现在却依然感觉神清气爽。他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终于还是来了她会在这里吗?…… “肖先生你好”希源刚走出车站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子忽然朝他走了过来“我们老板让我在这里等候你很久了。” 希源微微一怔。他很快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陌生男人只见这人一身考究的西装装束可以想见这人口中的老板也一定不是个一般人。 “那你们老板是谁?”希源问。 “老板让我送肖先生去一个地方”男子道“他说等你去了自然什么都会知道了。”说完就引希源上车“请吧肖先生。” 希源迟疑了片刻他想不出来自己才刚刚到上海会有谁预先就对他的情况已经是了如指掌。不过他随即就想起了出狱时接他的张紫玫告诉他的一件蹊跷的事情。当时他以为是紫玫设法救出了自己不过她却告诉希源以她的能量还没办法解救出像他这样一个被认定了有共党嫌疑的人。不过她从大哥张启良的口中隐约了解到像是有一个后台老板帮他打通的关系证实他只是一个普通商人去了他的共党嫌疑他这才被放了出来。希源现在就在想这个请自己的老板会不会就是救自己的那个人。 究竟是不是去见了才知道希源略作一番思虑。就随那男人上了车。 那青年男人开车把希源送到了一所高档住宅。 引希源进了客厅转而去跟一个佣人交待了一声“这是先生请来的客人”然后那青年人就走开了。随后就有佣人端了茶过来。 “请问这里是”希源问那端茶来的佣人。 “这里是沈公馆。”那佣人奉上茶立在一边略弓着身子应道。 “沈公馆这么说这里的主人姓沈。”希源道。 “我们家先生是姓沈不过。他现在不在一早就出门了。不过既然先生请了您来大概也就该要回来了。这位先生您耐心等一会儿。”佣人一番周到地应付之后。就走开了。 希源略去打量一下四周移步走到沙前坐了下去。 希源等在客厅里的时候公馆二楼的一个房间里韵柳正一个人静静立在窗前。 一早起来的时候。外面雾气还很浓现在慢慢都已经散尽了。 窗外就是花园。这几天天气骤然冷了许多枯黄的草坪地上已经看见有蒙了一层寒霜。花园里的几株花树的叶子也落尽了。又是一个冬天来了。……她又想起了两年前地那一个冬天。之前。她很怕想起那段回忆但是现在隐约已经可以坦然的去面对了一些理不清的思绪她也慢慢可以理得清楚了 也许并不是冬天时候这冰冷的气息勾起了那一段记忆是那一段记忆一直就还停留在她的心里她地冬天也还停留在两年前的那个冬天。 毕竟。那一年在她生命里刻下的印记太过深刻。那年冬天她母亲丢下她撒手人寰接连她又遭受了家人一再的背叛与抛弃却就在她最孤独无助的时候她遇到了希源。那样一个表面有些冷漠无情内心却其实很炙热地男人。她爱上他。是注定了的。 只是没有料想到也注定了是一场没有结局的伤害。在经历了痛彻心扉地变故之后她选择离开肖府其实也有一点是出于想要报复他虽然她同时也伤害了自己明明知道离开他是再难承受的煎熬。之后虽身在上海其实心里也隐约还存着一线希望他会来找她。 如果他心里有她他应该会来找她而且她相信只要他愿意找她回去就一定能找到她。 但是等了这么久他一直却都没有来。 报纸上常常看见挨挨挤挤排满了寻人启示却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她的名字。她是一个被遗忘的人。 也许他早已经淡忘了她在他自己的选择里重新找到了另一段幸福。 不过现在她对他的恨意已经在渐渐变淡了尤其是从于帛颜那里了解到他曾经所遭受过的伤害之后她已经可以谅解他对自己所造成的伤害了。现在回想起这段情缘也已经不觉得有什么对与错了也许就像帛颜说地彼此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既然无从去改变什么也只有坦然的去接受活在人世间多是要经历种种的无奈。她只愿远方的他能够在他自己的选择里获得越来越多地幸福。 身后家里的一个佣人走进来了是一个小大姐是来收拾房间地。她把桌子椅子都一一擦擦干净又去收拾了一下梳妆台桌子把梳子上缠着的一根根头都给拣掉。 “林小姐外面雾气才散日头还没出来呢寒气重”要出去的时候这小大姐看见韵柳还站在窗口就走过去对她说“您这样站在窗口已经很久了会着凉的。还是让我把窗子关上吧。” 经佣人的提醒韵柳才觉浑身上下已经冻透了她转过身忽然间又想起了什么于是就去问那个小大姐道: “我好像听见楼下有客人来。。。” “一大早的时候华清开车送过来的”小大姐说“说是先生请的客人。” “先生不是一早就出去了吗?已经回来了吗?”韵柳问。 “没有。”小大姐摇摇头说“楼下客厅里那位先生已经等了不短的一段时间了。” “那给先生的办公室打过电话告诉过他他请的客人已经到了吗?”韵柳又问。 “已经打过了说是先生今天一直就没有去公事房。”小大姐说。 “也不在公事房?”韵柳不由得迟疑了一下。 “既然是先生请的客人。让人家总这样等着太显怠慢了。”韵柳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先下去陪一会儿。” 韵柳说完就要下楼去。 刚走到房门口她忽然驻下了脚步。跟在一旁地小大姐也注意到韵柳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一手紧紧的抓在了门框上脸色也很快苍白了下去。 “林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小大姐一上去扶她更是吓了一跳。一碰她的身子觉她全身都虚颤的厉害。 韵柳知道这是自己的肠病又犯了肚子里一阵阵剧烈的绞痛起来。自从来到上海之后在方家生活地一段日子下来身子已经调养得很好了。也很久没有犯过这个病了。不过想来大概是前段日子一个人在外面。身体又带着伤吃食跟不上三餐也不像之前规律又遇上这几天天气骤然冷了许多身体这才吃不消了。 “不要紧”韵柳吃力的又转回了房间“你搀我一下我到床上去躺一会儿。” 佣人扶着韵柳回床上躺下了。这个肠病每次犯的时候。总是来势汹汹肚子里立即就像是几把刀在乱搅着疼得腰都直不起来想要下楼去陪客已经不可能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希源还没能看见那位沈先生出现。他叫住了过来添茶的佣人问她: “你们沈先生什么时候能回来?” “吴妈。吴妈”还没等那佣人说话忽然又有一个佣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急急忙忙把那老妈子给拉走了。 “林小姐好像是病了”那佣人一面拉着吴妈往楼上去一面告诉她“你快上去看看吧。”因为家里有客人在所以说话声音压得有些低。 希源看着急匆匆走开地两个佣人没听见她们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这家里是出了什么急事。他只是心想着既来之则安之。于是又转身去重新坐下竭力耐上性子预备再等上一等。 吴妈一进房间立即看见韵柳蜷缩在被子里脸色难看的厉害连嘴唇都白得跟蒙着一层白纸似的。 “哎呀林小姐这是怎么啦?”吴妈才走到床前又急忙一转身一面道“我这就去让人安排车送小姐你去医院。” “吴妈不用麻烦了。”韵柳睁开眼睛吃力的叫住了吴妈“你们不知道这是自小跟着我的老毛病了。我已经让人冲一杯盐开水送过来了喝过之后就会没事了。” 这时一个佣人端着冲好地一杯盐开水进房间来了。吴妈接过来扶着杯子帮韵柳把水喝了下去。 “觉得好些了吗?有病可是不能抵的呀。还是去医院吧。”吴妈又劝道。 “很快就会没事了让你们担心了。”韵柳喘吁吁的说道。 “林小姐你总是跟我们客气。”吴妈说。扶她重新躺下去吴妈在床边坐下语重心长地又说“小姐你虽然住到公馆里来的时间还不算长不过我看得出来你是个有心事的人。 听我这老妈子一句劝吧心要放开一些这心思好了身子也才能确保少病少灾的。” “我在这公馆里时间也不短了许多事情我是看的很明白的”吴妈叹了一声接着又说“从没见过沈先生他对哪一位小姐像对林小姐你这样的。其实不用我老妈子多这一句嘴小姐你心里大概也明白沈先生他心里有你。 他也是三十出头的年纪了到现在身边连一个女人都没有不是他找不到以他地条件上海滩上是无数的大户太太们紧扯白脸的把女儿硬要送上门来可沈先生他是重情重缘的人。现在好不容易遇上了小姐你那他真的是把你放在心坎上疼着。 话说回来你就是不为自己也要为他想想是不是。把心放开一些吧好好保重自己个地身子。” 韵柳听着这一席话心头忽然一阵阵的酸楚着。 “我知道了吴妈。”她在枕头上轻轻点了点头一面一滴眼泪却也顺着眼角滚到了枕头上。 桌子上地自鸣钟当当当响了十一下都十一点钟了快到中午了希源已经在这里等了三个多小时。希源不明白这个沈先生请了自己过来却又不来见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不决定继续等下去了这次来上海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做除了要去找韵柳还要去找方蓉欣的父亲。他向一个佣人要来纸笔写下了一个地址是与他们肖家一直都有生意往来的一家上海商铺也是他接下来要去的地方。 “沈先生回来后请把这个交给他”希源把写好的便签交给佣人“如果他还想要见我就去这个地方找我。” 希源留下地址后就走了离开了沈公馆。而他不知道韵柳一直就在楼上。韵柳也不知道楼下来的客人就是肖希源。 虽近在咫尺却已是天涯。 “先生也不知道去哪了?楼下那个客人等不下去刚刚已经走了。” 韵柳肚子里的疼痛已经舒缓了许多刚才折腾下来现在有些精疲力竭了她刚迷迷蒙蒙有些睡着忽然听见门口照顾自己的小大姐在和另外一个佣人小声的说着话。 她不由得在心里想着新南为什么请了客人来家里自己却又不回来见?不知道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急事呢。她躺在那里心里却在担心着新南。 沈新南回来时天已经黑了。肖希源是他设法救出来的自从希源被释放出来新南一直就让人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当知道他要来上海新南就明白自己最害怕面对的那一刻就要来了迟早他都会找到韵柳。与其一天天煎熬的等着那一刻的来临让疼痛无限伸展下去倒不如不再逃避让该来的一切早点来。 当得知希源坐的火车今早就会到上海他就安排了人去火车站把希源接到了沈公馆目的就是为了安排希源和韵柳见面。而他自己这一天躲到了一个没有人能找到他的地方。他还是很难有勇气去面对韵柳做出选择的那一幕。 他在教堂里坐了一整天。他并不是想祈求上天把韵柳留给他他只愿上天能做出最好的安排。如果她是属于他的那就把她留下;如果他注定了今生不能拥有她那就让她坦然的去作出她自己的选择能让她获得幸福的选择。 回到公馆时他不和任何人说话佣人看见他沉着脸也没人敢主动和他说话。他径直上楼往韵柳的房间走去。 走到她的房门外他站在那里竭力压制着自己纷乱的思绪什么也不敢去想只是略显迟缓的抬起了手握住门钮缓缓推开了她的房门。 眼前的房间里一切都还熟悉如旧只是没有人在了。她不在了。……果然她还是走了。 新南呆呆的站在房门口连仅存的最后一线希望也最终消散了。他的心一时间直直的只是往下沉。他以为事实正如他所害怕看见的一样韵柳真的已经走了。 孤独立即就像是周身冰冷的空气浓浓包裹着他一直侵入他的心里。 他的心也完全凉了。…… 下篇 三十、欣慰 韵柳放下电话她转过脸去朝玻璃窗外那暗淡的夜望着一棵叶子几乎落尽了的花树的树梢后面低低升起了一轮冬日的黄月亮。(.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又已经到月中了月亮又变圆了只是今晚这轮满月却显得格外的清冷。 沈新南看见她的房间里空无一人以为她已经和肖希源走了的时候其实她一直是在书房里。 她刚刚给他的办公室里打过电话想知道他是不是在那里。从上午到现在她一直都在担心他。公事房里的人早已经都下班了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一个正巧回来取文件的职员接了电话不过那人却告诉她沈先生今天一整天都没去公事房。 从书房出来穿过长长的过道她慢慢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经历了之前的种种之后不知不觉间他在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份亲人的重量像是一个最亲的亲人会让她为他茶饭不思担惊受虑。只是在她这样为沈新南担心的时候并不曾想到他这时候其实正在她的房间里。而沈新南也不知道她其实还在公馆里并没有和肖希源一起离开。 直到她一路忧思着走到了自己房间的门口正要走进去却意外的注意到房间里竟然有人她的心不禁一动是新南。他正一动不动的跪在她的床边伏身在床上两手紧攥着床上的被子他的背身更是紧紧的绷着像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默默站在房门口看着床边的新南韵柳的心抑制不住的一阵触动。她朝他走了过去。 忽然觉得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搁在了自己地手上有些冰凉的小手却感觉是那样的真切新南浑身都由不得一震。略显迟疑的他缓缓把埋在床上的脸抬了起来。 “新南”同时他听见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轻柔的声音“什么事让你难心了?” 新南恍若刚刚从一个可怕地噩梦里醒过来刚才所经历的那漆黑的一切都是虚假的眼前骤然一片现实的光亮。 他反手一把去握住了韵柳地手。握着她冰凉的小手心底里却浓浓的生出了暖意来。抓着她的手他一面转过了身去当真真切切看见面前的确是她他地胸膛里忽然一股强烈的酸楚直往上涌。那一刻。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一把抱住了面前的韵柳把脸埋在她地身上深深吸取着她芳香的气息 仿佛他已经窒息了太久。因为孤独。 “你没走。”良久他的嗓音有些低哑的说道。 “你什么时候就回来了”韵柳抚摸着他的头。轻轻一笑“是不是刚才在这儿睡着了做了一个梦梦见我走了?” “我是做了一个梦一个噩梦一个再也不想做的噩梦。”新南还没能从强烈的冲击下镇定下来低沉的嗓音隐隐有些颤抖“还好。醒来后现你还在我身边。” 他有些嘶哑地嗓音却是裹带着浓烈的酸楚重重抹在了韵柳的心上。 “我不会再走了。”韵柳也弯身下去跪在他的面前抬手去搂住了他的脖颈。“以后不管再遇上什么事我也会和你一起分担。我知道你已经为了担了很多地心。以后再也不会了。” “不过你也要答应我让我也能为你分担心事。”韵柳接着就问他道: “你今天一整天去了哪里?你让华清送到家里来的那位客人他等了你一个上午最后不见你回来就走了。” 沈新南听见韵柳地这句话心头一震客人?为什么她会这么说?……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了难道她根本不知道那个人是肖希源不知道其实他来过也没有见过他? “什么客人?”过了一会儿他低声试探着去问她“你见过了吗?” “没有。”韵柳说“不是你请的客人吗?你不知道是谁吗?” “抱歉”他说“是我一时给忘记了。”这是沈新南绝没有想到的结局他已经刻意的去安排了韵柳和肖希源他们两个人见面但是竟然他们还是错过了难道是天意要如此? 就在转念之间沈新南心里已经暗暗做下了一个决定:不管是不是天意要这样来安排他几乎已经失去她一次了他不愿再有第二次。 “今天你是不是为我担心了?以为我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事情?”他随即转移开了话锋。 “嗯。”听见她在他耳边轻轻的一声同时也感觉到她磕在他肩膀上的下巴轻轻点了点新南的心里却是五味杂陈。他知道自己不该隐瞒她肖希源的事情。但是再让他假装大度的把自己心爱的女人让给别的男人他真的再难做出第二次。 “韵柳我们结婚吧。”他忽然把她往自己身上紧紧一搂颤声道。 他要和她结婚带她离开上海去香港离开这种种的是是非非。因为虽然今天她和肖希源错过了但是他现在来到了上海迟早还是会找来。此时此刻新南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也只是一个有血有肉会嫉妒也会害怕失去的一个平平凡凡的男人而已。 韵柳听了他的话静静的有一会儿什么也没有说。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慢慢离开了他的怀抱一声不吭的走到了窗前去面窗站着。 那轮圆月亮比刚才升高了一些挂在那片幽明的天上如霜的月华落在她的脸上也把她的心照的一片清冷。就在刚才沈新南提起结婚的时候她无法避免的又想起了希源想起了她曾经唯一想嫁的那个男人和他一起经历过的一幕一幕再一次一一重现在她的眼前。她想起了在肖府里的时候他如何一次次出乎意料的护着自己还有他握住她的手说的那一句誓言一句再也不可能实现的誓言……眼泪忽然扑簌簌直往下掉却已经没有多少心痛更多的是沧桑的无奈…… 也许这真的是最后一次想他了就让眼泪出清积存在心里太久太久的无奈与凄凉。 沈新南走到她的身后看着她清冷的背影他的心也跟着一起被揪扯着。直到刚才向她求婚之后他才猛然醒悟过来这世上总有些事是无法勉强的也不是自己的意愿就能左右的。虽然自己想要留她在身边但是如果她心里还放不下肖希源那即使留下她也只会是两个人的痛苦。 他知道还是应该把真相告诉她…… “韵柳”他浓浓的低低叹出了一口气“其实” “新南”韵柳却忽然间打断了他。 她慢慢转过了身来抬起泪痕狼藉的脸她看着新南眼神里没有痛苦没有委屈却有坦然和一份轻松。 “我答应你。”她说“我要做你的太太我要给你一个家。你是不是想要一个家已经很久了呢?” 沈新南怔怔看着韵柳他半晌没有说任何话。 缓缓迈开步子走到了她的面前去他掏出自己的手帕去给她擦脸上还未干去的斑斑泪迹因为心里有浓浓的酸楚他很难开口说得了话。……竭力忍耐了一会儿他终于缓缓的说:“经历了这些年的漂泊生活我一直都想能有一个家但始终都只是一个奢望” 说到这里眼泪还是猛然涌了上来充盈了他的眼眶。 “韵柳对不起”他低下脸去抬手扶在额上紧闭双眼竭力按捺着层层要往上涌来的泪水“我只是一个很自私的男人我真的害怕让你失望。” “怎么”韵柳去拉下了他扶在额头上的手握在自己的两手里“这么快就想反悔了吗?” “我只怕你有一天会反悔。”新南却颤声道。他依然不敢抬眼朝韵柳看。 韵柳抬手去抹掉了他眼角溢出的一滴眼泪。两手去轻轻捧起了他的脸让他看着她的眼睛。 “我相信只要是为你做任何的选择我都不会后悔。”她说。 新南泪水盈眶的看着她说不出一句话。他把脸凑上去在她的额头上深深印上了一抹温热。 “来新南”韵柳忽然去拉起新南的手和他走到窗前去手指着天上“你看今晚有一轮圆月亮是个好兆头不是吗?” 新南抬眼望去玻璃窗外那片幽明的天上正挂着一轮泛黄的圆月亮。 韵柳提出在举办婚礼前想要回六安一趟去看看她母亲。 新南也同意了。他有自己的考虑。现在肖希源在上海如果韵柳在这时候恰巧回六安去就可以错过和他重逢。 虽然新南现在已经可以确信韵柳是真心想要和自己在一起但是他还是无法料想如果在这个时候肖希源再次出现在韵柳的眼前会给她已经渐渐平定的心带来怎样的冲击。 希源听蓉欣说过她家里的一些事知道她父亲是上海一家医院的院长。希源在上海人生地不熟他先是去找到了与他们肖家一直都有生意来往的一家上海商铺这位老板和他父亲肖老爷也有着很深的私交希源于是就托这位世伯替他打听上海有没有这样一位姓方的院长。 希源找方承锦是为了告诉他蓉欣在南京的事情。 下篇 三十一、替身(上) 天气很冷火车站却是人头攒动。新南和韵柳并肩走到了火车前在一节车厢入口的地方停下了脚一旁的华清拎着箱子先上去了。 “那我就等你回来。”新南把缠绕在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取了下来转而去给韵柳围上了“你回来后我们就举办婚礼。” 围巾还带着他的体温暖烘烘的。 “世事真是难料”韵柳看着新南轻轻一缕叹息“我还记得来上海时我和你在船上认识时的情景。” “我也都记得。”新南说“不过我相信以后不管世事再如何变迁我和你都不会再分开。”韵柳看着他的眼睛欣慰的微笑了笑。这时身后火车汽笛鸣响了“车要开了上去吧。”新南说。韵柳转身刚登上去火车就隆隆开动了。 新南快步紧跟了几步就跟不上了火车带着她很快驶离了车站。…… 韵柳离开上海回六安去了。新南毕竟不放心想要陪她一起走这一趟。不过韵柳却坚持不让他陪不想让他单只为了陪她而丢下上海这边一大摊子的事情不管不问。另一方面新南也是因为考虑到等到肖希源找来的时候需要给他一个交待彻底了结他和韵柳之间的事让他对韵柳从此死心。为了这件事新南也需要留在上海。最后新南就安排让自己最得力的一个手下华清一路送韵柳回去。 在上海正如新南所料希源很快就得知了韵柳的下落是无意间从方承锦那里了解到的。希源拿到方承锦的地址后去找他是为了告诉他关于蓉欣现在的一些情况。 两年前。蓉欣因为救希源受伤昏迷之后希源同时又遭到张启良逮捕情势所逼之下希源只有把蓉欣托付给了张紫玫。等到他一被释放出来就向紫玫打听她的下落本来以为她已经伤愈自行回上海了。不过当紫玫把他带去见蓉欣的时候才知道事情地展是远出乎他的预料的。 蓉欣已经不认识他了她也不记得自己是谁。两年前那次头部受伤让她失去了几乎所有关于自己身世的记忆。因为希源的托付紫玫就将蓉欣一直收留在自己家里。不过。在一年前她嫁给了国民党第七军军长张启良。那次苏逸鸣在嘉奖张启良的晚宴上看见的与韵柳长相极为相似地军长太太就是蓉欣没错。 不过她和张启良之间的夫妻关系其实是有名无实。这要说到张启良他曾有过一位太太。早些年就过世了给他留下了一个儿子小宝。自从前妻去世之后他就一心只在练兵打仗上。无意再娶一是因为怀念前妻二是怕年幼的儿子小宝在后母管制下难免会受委屈。不过因为他不过三十多岁年纪就当上了驻守南京府的一军之长这样年轻有为的标准女婿给他上门说媒地人是络绎不绝。虽然他一概推掉不过也有不好推辞的时候就有一位政府要员亲自来为自己的女儿说媒。这位要员的千金却是出了名的跋扈张启良自然不想把小宝交到那样一个女人手上。 在他犹疑不绝该如何回绝地时候不经意的一转眼正巧看见了花园草坪地上和小宝一起嬉耍的蓉欣。也是一念之动他就告诉那位要员。自己已经有了未婚妻。当那人显得有些意外地去问他是哪一家千金时张启良将脸一转。目光所指正是不远处的蓉欣。 他会想到说蓉欣是自己的未婚妻也并不全是空穴来风就在前两天张家老太太因为蓉欣活泼可人很讨她的喜欢给启良说起过这门亲事。老太太说外面找的女人总不比眼面前熟悉的人来的好。虽然现在蓉欣还不是个能持家的不过老太太说毕竟她年纪还不大等她正式做了张家地媳妇老太太就手把手的亲自调教她几年下来保准是个能相夫教子的好太太。当时老太太苦口婆心的并没有说动张启良不过在送走那位要员之后他远远看着和小宝嬉笑玩闹的蓉欣心里却开始了一番细想。他觉得不妨就依了老太太地安排。一来因为蓉欣也是个孩子脾气住在张家的这一年来她和小宝倒是难得地合得来。二来她失去了之前所有的记忆也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这样一个一片空白的女孩子而且又心思单纯要更便于控制自从小宝母亲走了之后他很难再对别的女人动真情即使再娶对那个女人他可能更多的会是冷落比起娶一个难伺候的千金小姐进门娶单纯善良的蓉欣显然是更为明智的选择。 为了让蓉欣答应这桩亲事他让紫玫帮他编造一个虚假的身世欺骗蓉欣让她误以为她和他早就有婚约。紫玫就适时的提出要以救出希源为交换条件张启良却反劝她早日忘掉那个有共匪嫌疑的肖希源。而且肖希源是唯一知道蓉欣身世的人要想让蓉欣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是谁那肖希源最好就是永远都不可能再有出来的一天。不过张启良没有想到的是希源还是被沈新南给救了出来。只是当希源见到蓉欣想把她带走的时候蓉欣却因为不认识他不相信他所说的并不愿意跟他走。十六k希源无奈之下只好来到上海打算找方承锦去南京认回女 方承锦听了蓉欣的遭遇之后决定第二天一早就和希源乘火车赶去南京。 那晚希源要离开方家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他已经走到了房门口忽然又转身回来。 “方院长不知道你在上海有没有见过一个和方小姐长相极为相似的女孩子?”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想试问一下韵柳的事情虽然心里也觉得希望实在渺茫。 “你说的是韵柳是不是?”方承锦随即就淡淡答道“我听沈新南说过。你和她有一些渊源。” 当猛然听见方承锦口中淡淡说出这么一句的时候希源怔了半晌。 “那……她现在在哪儿?”希源的声音忽然控制不住的有些颤抖。 “她现在应该住在沈公馆。”方承锦说。 “什么?”希源轰然一震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地“沈公馆?” 他立即想起来自己第一天刚到上海被那位终未见过面的沈先生派车接去的地方不就是沈公馆吗?难道……难道韵柳就在那里?……此时此刻希源真是后悔不迭那天他在那里呆了一个上午。竟然都毫不知情。要是早知道她就在沈公馆那天就是要把那栋宅子翻个地朝天他也一定要找她出来告诉她。他来找她了。两年了他对她的思念真的已经积的太深太深了。 “是的沈公馆。”方承锦接着又缓缓说“而且韵柳已经和沈公馆地主人沈新南订婚了。婚礼也应该很快就要举行了。就是在今天沈新南打电话告诉的我这个喜讯。” 希源怔怔的直直看着方承锦。他的一颗心只是往下沉自己应该是听错了吧?想让方院长再重复刚才所说的可是竟又是那么地害怕再听一遍。他恍若一下子从云端坠入了漆黑的深渊里眼前止不住的有些眩晕。 他忽然显得有些艰难的转过了身去背对着方承锦很长时间他只是一声不响。 “抱歉方院长。我先回去了。”他声音低得不知道身后的方承锦有没有听见不过他已经顾不上那么许多了没有再回转身他径直就出去了。 从方家出来希源一路恍恍惚惚地还是来到了沈公馆。 夜色深沉。寒冬深夜寂寂的冷里他久久站在公馆外。多么想见到她可是又不能忍受见到她后不能向她述说自己这两年来的相思之苦。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走了进去他要去见见她他要当面问清楚她地心意。夜已经深了公馆里的人都已经睡下了希源不等通传一路闯了进去走进屋去的时候沈新南已经下楼来了。他缓缓踩着楼梯往客厅去一面深深地打量着楼下客厅里这个深夜闯进来的年轻男子。 “她呢?”肖希源冷脸看着沈新南听见佣人对他的称呼希源已经可以猜出眼前这个气度不凡的男人是谁了。 “你就是肖希源?”沈新南却沉声反问道。 “告诉她我来了。”希源径直又说。他撇下脸竭力按捺着就要冲上来的泪水嘶哑的嗓音道:“我想见她。” “抱歉肖先生”新南却低声说“你来得不巧她不在应该说她现在不在上海。” “你以为我会信你地话吗?”希源却冷声道“你不告诉她我就自己去找不见到她我是不会走的。” “你要找我不会拦你不过她的确不在。”新南说。 “至于她去了哪里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因为我不希望你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他接着就说“我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那天我让人接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安排你和她见面。你在楼下地时候她其实一直就在楼上。不过不巧的是那天她忽然犯了急病才一直没下楼来也不知道你其实来过。”说到这里他加重几分语气反问一句道:“难道你不觉得你们真地是已经缘尽了。” “她现在身体还是很不好吗?”希源沉默了良久他低着脸忽然开口缓缓说“我记得她之前有肠病一犯起来会疼得很厉害。” “现在有我照顾她你可以放心了。”新南深深看着希源他忽然忍不住在心里低低叹息了一声。 “肖先生今天和你这样面对面我知道你不想其实我也不想。”两人静默了一会儿沈新南打破了沉默低声道。 “为我上下疏通救我出来的人应该就是你我猜的没错吧。”希源低沉着脸忽然开口说“你为什么不干脆让我死在狱里你不就可以一了百了了?” “我做那些事不是为你是为了她。”新南却说“如果她心里依然放不下你我会把她还给你。” “不过”他接着道“在她答应了我的求婚之后我也才意识到她真的已经把你放下了。我想你也应该明白如果这个时候你再出现在她面前也只会让她痛苦。” 希源忽然深深皱了皱眉。 他缓缓转过身看着屋外浓稠的黑暗。记忆的重压沉沉的朝他轰涌来了他想起了两年前在肖府的时候她是怎样不顾一切压力的想要嫁给他可是那时的他…… 希源没再说一句就走了。 新南久久站在走廊上远远望着渐渐消失在浓浓夜色中的肖希源的身影。他不知道肖希源是不是能就此放下韵柳。他更不敢去想如果韵柳知道了他向她隐瞒下了关于肖希源的事情会不会怪他? 第二天肖希源如约来到了方家要送方承锦去南京认回女儿蓉欣。 “肖先生你的脸色看起来真的很差昨晚休息得不好吗?”承锦看见进门来的希源第一眼就觉得他很不对劲。 “我没事我们快走吧还要赶火车。”希源却低声说。 两人正要出门忽然有一男一女迎面先径直走了进来。希源和承锦抬脸看去都不禁是深深的怔住了。 “蓉欣……”承锦怔怔看着面前的年轻女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颤声问“你是蓉欣吗?” 正是方蓉欣虽然失去了记忆不过看着面前这个慈爱的中年男人依稀仍能感觉到那一份血脉相连的亲切感。当承锦上前紧紧把她搂在怀里的时候她也没有排斥。 “你是……”她只是轻声问把她搂在怀里的承锦。 “我是你父亲”承锦浓浓的叹出了一口气“蓉欣你的事我都知道了有爸爸在都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这时希源却慢慢把目光转向了和蓉欣一起进门来的那名青年男人身上他认识这个人正是那天沈新南派去接他的那个人。 希源认得不错这人正是陪韵柳回六安去的华清。 “方院长方小姐我已经送到了”这时就见华清把蓉欣的行李箱子放下一面说“我还要回去告诉沈先生关于林小姐的事情。” 下篇 三十一、替身(中) 蓉欣这次能够安然回来完全是因为韵柳。[.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这两个命运早就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女孩直到现在才终于得以相见。 这要说到韵柳这趟回六安。那天乘火车到南京后天色已经很晚了要找到能搭乘去六安的车也要等到第二天了她和华清就先在旅馆暂住一晚。 那天晚上夜已经很深了韵柳还丝毫没有睡意。她就披上了衣服想到外面花园里走走。住进来的时候她就注意到这家旅馆把天井做成了一个花园倒也精致。 浓浓夜色下看不太清楚究竟有哪些花像是有腊梅、天竹、水仙菊花之类的只闻得到四周花香幽幽。逛了几圈下来觉得有些累了她就走到过廊上依着廊柱在扶栏上坐着浸在花香里仰望着天井上空那一片澄净的夜空。冬天冰冷的空气里花香飘得不远这样坐在这里隔了一段子距离就只隐隐能闻见丝丝缕缕清雅的味道是一种最富天然的冷香她喜欢这味道。 只是天气太冷了坐了一会儿她还是决定回屋去免得受了风寒就要耽误行程了。深夜间四周很静她放轻了脚步踩着楼梯往楼上去。 “先生您回来啦。”忽然听见楼下店堂伙计的声音。 韵柳起初并没有太在意不过接下来当伙计招呼的那位先生一开口说话韵柳就听出来原来是华清。她想起来华清晚上出去前告诉过她他是出去联络去六安的车。她不由得就停下了脚步打算等华清上楼来时问问他明天要乘的车是不是已经有着落了。。。 不过华清并没有立即上来而是借柜台上的电话给上海的沈公馆打了一个电话。当韵柳无意间听见他在电话里说的话,却深深的震住了。 “先生。”华清说“是我嗯您放心我和林小姐现在已经平安到南京了。我这么晚打电话是有一件很重要地事要告诉先生。” “刚才我去找尚先生请他帮忙联系一辆车。送林小姐回六安”他接着说“不过却意外得到一个消息方蓉欣小姐的下落已经查到了。” 楼上的韵柳募地听见这么一句。她的心深深一颤。紧接着就听华清把蓉欣现在所有的情况细致详述给沈新南听。韵柳一直屏息凝神在楼上把他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尚先生也是今晚刚刚得到的消息估计明天一早他就会通知先生你。我现在打电话来是想问问先生。能不能把这件事告诉林小姐。”华清随后在电话里问道。好地我知道了。我不会向林小姐透露丝毫的。”华清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韵柳也急忙回转身三两步转进了自己的房间。华清上楼来。路过她房间的时候她已经轻轻把房门关上了。 她靠在门上久久难以平定下去。……这太让她意外了蓉欣这两年一直不回上海原来是因为受伤失去了记忆。可是那个张启良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蓉欣怎么会嫁给一个国民党地军官?为什么这个人身为她的丈夫不去想方设法帮助蓉欣找回自己的身世?这样一个人。会是一个好人吗?……一个接着一个疑问充满了韵柳的心里女人的直觉让她对蓉欣现在地处境不能不有越来越多的担忧。 她也明白新南不让华清告诉自己这件事是因为知道她心里一直有愧于蓉欣害怕她在不理智的情况下会做出不理智地事情。但是这毕竟还是她自己的事情。理当由她自己去弥补她曾犯下的过错无论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虽然她之前已经答应新南。以后不管什么事都会和他一起分担但是这一次真的要除外了。如果不把蓉欣送回到方承锦的身边让她恢复记忆回到原来的那个她韵柳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再难能够心安。 第二天天微微泛明她就离开了旅馆。华清一直以为她还没有起床就又自行出去联系回六安的车了一直到中午回来才现她其实早已经不在房间了。 韵柳已经打听到了张启良府第所在地位置她准备去张府见蓉欣。 不过没有想到的是张府还没有到她在半道上却先遇上了张启良。 “军座是太太。”一辆车从她身旁驶过去的时候那辆车上开车的副官从后视镜里无意间看见她之后立即向身后坐着的人说道。 紧接着那辆车就在离韵柳不远处停下了。 韵柳只顾着赶路并没有多加留意在路边停下地这么一辆轿车。可是当她走过去的时候那辆车上忽然走下来一个军官将后排一侧地车门一开立在了一旁。这一幕不由得引起了她少许的注意她稍稍放慢下了脚步。 “太太请上车。”随后当她走到那辆车跟前的时候就听那人很恭敬的对她道。 韵柳不由得怔了一怔一面她略显迟疑的停下了脚步。随即她忽然瞥见那辆车里似乎坐着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她不由得把脸转了过去透过打开的车门往车后排坐着的那人细看过去只见车里坐着的是一个三十多岁气度不凡的国民党军官看起来品级应该不小。 那人抱怀坐在那里泰然自若的神气并不朝她看。不过当韵柳只是迟疑的立在外面并不立即上车的时候他才显得有些不耐烦地转过了脸来朝车门边的韵柳看了过来。他的目光锐利有神更凸显了他军人的英武气质。 不过他这一朝韵柳看过来却不由得又多看了几眼。总觉得眼前这个蓉欣什么地方有一些不太一样了。可是当他再细细的去看她的脸的确就是蓉欣没错。 “我也正要回府去上车吧。”他收回了目光简短说了一句。 其实这时候的韵柳已经在猜想这人是不是就是张启良可是她终究还不能完全确定。就在她还有些犹疑不觉的时候车里的那个男人显然是很不耐烦了。 他忽然将脸一转带着些许怒意的目光直直向韵柳射了过来。 “怎么还不上车”他深沉的嗓音不怒而威“蓉欣?” 韵柳陡然听见他口中叫出了蓉欣的名字心头一震!随即她看向车里那个男人的目光不禁更深了几许。原来这人真的是和蓉欣有关系的人更有可能就是张启良本人了。而且显然他是把她错当作了蓉欣。 韵柳暗自沉吸了一口气默不作声上了车在后排座上远远离他坐着。 她还不敢贸然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毕竟她还不能完全确定这个人若是知道了实情会不会阻止她去见蓉欣。 一路上那人只是自顾自的抱怀泰然坐在那里不朝韵柳看一眼也不主动和她说话。韵柳也一言不她低垂着眼默然坐在那里心里却是暗暗想着如果这人就是张启良那看起来他对蓉欣的态度似乎很是冷漠。而更让她心里难以平定的就是接下来在张府里见到蓉欣的那一刻了。 她还从没有见过这个长相和自己极其相似的女孩。 车子在一座深宅门前停了下来。韵柳向四下看了一下和她打听到的张府的位置也很符合。看着那个男人下了车韵柳也随后从车里走了下来跟在他身后往眼前这座深府里走去。 已经走到了府门前那人在她身前就要抬脚跨过门槛去的时候他忽然显得有些突兀的站住了脚随即就见他扭过脸去定定看了身后韵柳一眼口中道: “我一个星期没回来怎么今天看见你好像变了一个人?” 说完他深看了她一眼不过他似乎并没有多少心思想要深究下去随即便收回了目光径直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韵柳暗暗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定了一下心神也随后走了进去。 下篇 三十一、替身(下) 韵柳随在张启良身后进了张府。 他走路的步迈得极快韵柳一路紧步走着跟在他后面。 “大爷”不时能遇上府上的佣人看见张启良都会躬身下来招呼一声“您回来啦。” 张启良沉着脸从不应声脚下步子也丝毫不作停顿视若无睹一般。那些佣人看起来也习以为常了不以为怪等张启良一走过去依旧去忙自己的。 不过当随后的韵柳一走过来那几个佣人猛一看见立即呆若木鸡一般楞楞立在了那里一直目送着韵柳走开心里暗自嘀咕起来:“这是太太吗?”自顾摇摇头又想:“不对呀刚刚早饭时候还看见太太在内院来着何况也没见她什么时候出府去呀?” 韵柳正随张启良穿行在一条逶迤的长过廊上的时候忽然看见前面的他停住了脚。 “小少爷呢?”随即就见他问向迎面过来的一个老妈子是自小宝才出生就一直带着小宝的奶妈。 “和太太在一起。”韵柳走过去的时候听见那奶妈回道。 那奶妈回过话一抬脸的时候正瞧见了停脚在张启良身旁的韵柳脸上神色一呆生生愣住了。她直瞅着韵柳转移不开惊疑不定的眼睛。 “什么和太太在一起?”张启良沉声道“我在问你小少爷。”他显然是很不满意奶妈地回答。因为在他看来和太太在一起的明明是他自己。 “是……是和太太在一处呢。”奶妈狠狠低下脸这次实在再难说的很有底气了磕磕巴巴的道: “刚才太太说要带小宝少爷上街去我正要出去给他们叫车呢……一会儿太太带着小少爷就该过来了。”她一面支支吾吾的解释一面忍不住觑着眼又去瞧站在一旁的韵柳。心里直犯嘀咕怎么会这么像呢?这小姐是谁呀? 张启良听到这里又注意到奶妈看着韵柳时的慌乱神色微微皱了一皱眉心里隐约似乎也开始感到了一些不对劲。他没有再说什么却是忽然把脸缓缓转向了身旁的韵柳迟疑地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 韵柳并不回避他探究的目光依然不做一声神色也始终镇定。她只是朝刚才那个奶妈来的方向深深望着。奶妈说太太带小少爷就要过来了太太是不是就是蓉欣呢?这两年来蓉欣她都还好吗? 就在这时两个听来都有些稚气的声音忽然从一道月洞门后面传了过来他们一递一声说着话。渐渐往这边过来了。 不多会儿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转出了那道月洞门。 隔着逶迤的过廊重重的红漆廊柱韵柳看见一个年轻太太领着一个六岁左右的男孩子一路说着话慢慢朝这边走来了。当那个年轻太太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的眼睛忽然润湿了。…… “我要去玄武湖划船。” “大冷天划什么船?当心让湖里的水猴子把你拖进水里去。一口把你吞了。” “蓉欣姐姐。你坏。等爸爸回来我告诉爸爸你欺负我。” “还叫我蓉欣姐姐小宝。我跟你说了多少遍现在你应该管我叫妈妈。” “你才不是妈妈呢就不叫就不叫。” “好啊小宝你不听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两个人你追我逃地一路嬉笑着闹过来了。 “爸爸”小宝猛然看见柱子一样沉沉站在那里的张启良欣喜的一头扑了过来“爸爸爸爸你回来了!” 张启良默不作声的把小宝抱了起来。 “咦?”小宝忽然看见一旁的韵柳歪着头直瞅着韵柳一面稚声稚气地说了一句“又一个蓉欣姐姐。”说着小男孩又扭过脸去朝正走过来地蓉欣看看稚嫩地眼睛眨巴眨巴觉得很是好奇。。。 蓉欣也已经注意到了韵柳。 她缓缓走近来一面怔怔的看着韵柳那种感觉像是猛然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但是这里没有镜子那是一个实实在在、真实可触地人。而且隐隐间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女孩子似乎是与自己息息相关的。 韵柳望着蓉欣心中滋味百般。一直以来最让她放不下、觉得亏欠的人现在终于就在眼前了。她欣慰的微微笑了一面一滴眼泪却也从眼睛里不由自主滚了出来。 “你是谁?”蓉欣终于走到了她的面前。 韵柳想开口嘴唇却控制不住的哆嗦起来她低下了脸去眼泪再次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她没办法告诉蓉欣她和自己的命运是如何纠缠在一起的;无法告诉她曾经那个被仇恨纠缠的自己所犯下的种种过错;无法告诉她她的一切不幸都是源于自己…… “蓉欣”良久她竭力按捺下自己浓浓的情绪哆嗦着嘴唇只有颤声道上一句在心里已经是重复过千百遍的话“真的对不起我让你受苦了。” 一旁的张启良一直默不作声深视的眼神看着韵柳。 “李妈”他忽然把小宝转而交给了李妈“把小少爷带进去。” 李妈也知道这种场面是该自己一个下人回避的抱起小宝就走了。 “我想你应该就是张启良军长。”韵柳背过身去一面拿着手帕擦着脸上的眼泪水一面对身后地张启良。缓缓道“蓉欣她现在失去了记忆我想带她回她自己的家去见她的亲人帮她找回失去的记忆张军长你应该没有理由反对吧?” “我还有亲人吗?”一旁的蓉欣忽然冲口问道。 当初张启良为了让蓉欣不再有寻找自己身世的念头安安分分留在张府。就编造了一个虚假的身世欺骗她让她误以为自己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亲人。这时候听见韵柳说自己还有家有亲人她自然很是惊讶。 “你当然有”韵柳转过身来向她道“你的父亲就在上海他一直都在找你一直都在为你担心。” “好了!”张启良却忽然打断了韵柳继续说下去他转向蓉欣道“蓉欣。你是相信你地启良大哥还是相信一个陌生人蓄意想要欺骗你的话。” “可是她为什么会和我长得这样相像?”她看着韵柳“我总觉得她跟我应该有什么关系。” “你是我的孪生姊妹吗?”随即她就问韵柳。道。 可是。这一时之间。韵柳实在没有办法去解释的清楚她和自己之间冥冥中分割不开的牵连。她黯然撇下了蓉欣期待的目光只能缓缓摇了摇头。 这时一旁的张启良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你怎么不干脆骗蓉欣。说你就是她的孪生姊妹呢!”他抓住机会趁势就道“你也还有点头脑嘛知道只要我把你们拉去医院抽个血一查血型相不相同立即就能戳破你的谎言。” 韵柳冷冷看着张启良她真是没有想到这个人比自己之前预想地还要难对付而且更要无耻! “可是”蓉欣似乎依然不肯放弃。 “蓉欣你太让我失望了!”张启良没等她说完沉沉一声打断了她“难道这两年来我们张家对你都是虚情假意吗?一个陌生女人跑来随便说上两句你就信了还想要跟她走是吗?” 蓉欣低下了脸想想两年来张家上上下下对自己的确不薄一时之间她的心也有些动摇了觉得自己真的不该怀疑张家地人。 “这个女人就交给我我会查清楚她的来路然后给你一个交待好不好?”张启良又放轻了声音对蓉欣道“你先进去吧进去陪小宝。” 蓉欣看看韵柳虽然还有些犹疑不决却也缓缓转过了身。 “蓉欣不要走。”情急之下韵柳急忙道“我没有理由要来骗你我特意来找你只是想要告诉你你的身世想让你回到你父亲的身边啊!” 张启良忽然在她身后一把去紧抓住了她的胳膊。 “你这个女人还想在这里满口胡言下去到底是出于什么目地?你到底是冲着我年轻不通世事地太太还是冲着我来地?”他一边口中喝斥着一边硬生生拽着韵柳把她拖走了。 张启良一路把她拉到了一个别院里推开房门他一把将她摔到了屋里的地上去。 刚才他在拽她胳膊时用力过猛把她那只胳膊弄的脱臼了韵柳疼得眼泪水直往下淌也强忍着一声不吭。她强撑着用另一只胳膊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怕什么?怕我让蓉欣知道她地身世吗?”她冷冷道。 “我没有什么可害怕的我只是对你感到很好奇。”张启良却淡淡道。 “你隐藏的很深嘛”他接着就道“不声不响上了我的车跟着我一路回了府竟然一直都没跟我吐露半个字。” “是你认错了人我并没说自己就是蓉欣。”韵柳淡漠道。 “那你是谁?”张启良忽然问“你也否认了是她的孪生姊妹那你究竟是谁?” 韵柳撇着脸不作声。 张启良默默看着她。 “疼为什么不叫出来?”他忽然走上前拿手去探了探韵柳那只脱臼胳膊的筋骨。 韵柳想要挣脱开他的手无奈那只胳膊丝毫动上一动都会让她钻心的痛。 随即就见他轻轻握住她的胳膊忽的用力一拉。 “啊!”韵柳忍不住叫出了声随之却也感觉到刚才还疼痛难耐的胳膊已经全然无事了。 下篇 三十二、偿还(上) 感觉到自己的胳膊已经不再疼痛难耐了韵柳刚刚稍舒一口气下巴上却忽然一紧是面前的张启良伸手来紧捏住了她的下巴硬生生将她的脸扳向他探究的目光打量着她的脸。 “你和她长得真的很像”他说“完全可以以假乱真了。” “不过”稍稍一顿他的目光忽然深深盯住了她的眼睛自顾沉沉摇了摇头他又说“却又很不像。你的眼睛里藏了更多的内容。” 随即他手一松放开了她。 “说你究竟是什么人?”他背过身去面朝屋外反剪着两手沉然立在门前。 “你没有必要知道我是谁。我只是一个和他们方家有些渊源的人。”韵柳却道“我倒想问问你你为什么要欺骗蓉欣让她误以为自己已经没有亲人在了?”稍作停顿她的声音转而一冷: “蓉欣现在不在这里你可以直截了当一些没有必要再演戏给谁看。” 张启良听见她的话轻轻笑了笑。 “我是为了她好。”他依然背对着她说“对于一个失去记忆的人来说如果纠缠于没有头绪的过去那将会是一种怎样的生活? 这两年来除了我们张家人也从没见有什么亲人来关心过她的死活那我干脆就让她彻底的忘记她所谓地亲人。她也才可能像现在这样活得轻松快乐。你也看见了我并没有亏待她她过得也很好不是吗?” “巧言令色!”韵柳却冷冷道“我看你根本就是为了独占她想借此完全的控制她。你也根本就是一个自私霸道的人。” “你还真的是不太简单。”张启良忽然轻笑一声。 “不过女人太过聪明了可不是件好事。”他转过身直直的看向了韵柳淡淡道“很难会有男人敢去喜欢你这样的女人。” 韵柳撇开他的目光漠然的一张脸并不作声。 “你说得没错。”张启良转移开目光定声说“我是不需要她知道自己是谁我只要她安安分分留在张家。做我地太太。” “好了现在快告诉我你叫什么?你是谁?”他的声音转而一沉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你更应该知道的是你的太太是谁。她的身世来历!”韵柳却毫不示弱的反激他道。 “你说得很是”他忽然自语似的喃喃道“为什么我更对你充满了兴趣呢?”一转身他又朝她款款走近去若有所思的眼神定定看着她。 韵柳出于本能的往后退避了几步。有些不懂他此时眼神里地深意。 “你还是不肯说。”过了一会儿。他返回了心神。道“真是个硬骨头。我有的是时间慢慢跟你耗。” “今天就委屈你在这儿住了”他忽然转身出了屋子。“你一天不给我一个满意的交待我就一天不会放你出府。”说话间他已经走下石阶三两步就出了院子。 屋子里的韵柳怔怔愣了一会儿等到醒悟过来立即冲身出去刚到院门前忽然就见那两扇院门哐当!一声紧闭上了紧接着就听见门从外面上了锁地声音。 “看好这院子里的女人不许任何人进去”院门外张启良对一个男佣人说“就是太太也不行。一路看” 等到韵柳走上前去用力想要拉开院门的时候院门果然已经被从外面牢牢锁上了。两手依然紧紧抓在门上她的心整个的凉了下去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缓缓转过身韵柳无力地靠在了门上她想起了方才看见蓉欣地那一幕如今地蓉欣完全已经被张启良用手段笼络住了想到这些韵柳忍不住深深叹出了一口气。 “张启良……”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为什么会遇上这样一个男人到底怎样才能使他同意让自己带走蓉欣?…… 当着张启良的面蓉欣虽然不敢再去继续追问韵柳也不确定她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不过蓉欣依然不免好奇想要向韵柳问个究竟。张启良在接了一个电话之后就匆匆离府回军部去了。趁着张启良不在府里地时候蓉欣就来到关着韵柳的别院外看守的男佣因为害怕张启良并不敢放她进去。蓉欣就着实贿赂了一笔钱财给他那男佣终于也抵不住财迷心窍放了蓉欣进去见韵柳。 韵柳正坐在床沿上依着床架子暗暗在心里反复想着对策。这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慢慢暗淡下去了屋子里更要显得黑。她也没有开灯。忽然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她一个激灵刚站起身蓉欣已经走到门前迈过门槛进屋来了。 看见床前韵柳的第一眼时蓉欣就站住了脚她立在门前深深端目凝视着韵柳她的身后是屋外那幽明的一片天。 在此刻这间半黑暗的屋子里两个人却把彼此看得很清楚。那依稀存在于彼此间的牵连让她们虽然才是第二次见面却并不觉得生疏。那一种熟悉就像是面对着自己的影子。 “蓉欣你来了。”韵柳先开口轻声说。 “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不过我还是很想听听。”蓉欣径直道。韵柳望着蓉欣宽心的微笑了笑。 “只要你愿意听我说这就好。”她道“究竟是真是假你可以之后想办法去查实。” 韵柳先去找到屋子里那盏电灯的开关拉亮了灯。 “来”转而她就走上前去轻轻拉起蓉欣的手和蓉欣一起走到了床边去坐了下来。 在那盏昏暗的电灯柔和的灯光下韵柳告诉蓉欣她在上海的家她的父亲方院长;告诉她两年前在她和秦潇席去六安时潇席如何认错了人把自己当作了她带回了上海;以及之后自己如何为报一己的私怨而隐瞒了真相以至于害了她两年来流落在外。 “这就是你为什么看见我的第一句话会说你对不起我是你让我受苦了?”蓉欣听完之后陷入了思索中。 韵柳看着蓉欣轻轻点了点头她的眼睛里眼泪闪着光。 “太太”看守韵柳的那个男佣人忽然急匆匆跑到了门口对屋里的蓉欣道“军长刚刚回府来了。” 蓉欣立即从床边站起了身。韵柳也随后站了起来看着蓉欣快步往外走去。走到门槛前蓉欣忽然站住了脚。随即就见她缓缓扭过身来看向身后的韵柳。 “我觉得你不像是骗我。”她忽然开口说。 韵柳听见这一句话不禁欣慰的微笑着看着她一面一滴眼泪却也止不住流了出来。 “不要忘记你还有父亲他还在等着你回去。”韵柳说。 “太太您快些出来吧要是让军长知道了我可就惨了。”男佣人已经在那里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了。 蓉欣很快就出去了韵柳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院门后。院门又被重新锁上了。 韵柳返身慢慢走回到床前去独自坐在灯下她默默的流起了眼泪。能够向蓉欣和盘道出自己心里那段一直不敢示人的隐情亲口向她道一声对不起是韵柳一直以来放不下的心事。……现在这个心事终于了了。 屋外的天越来越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时间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她和母亲被关在林府的那个小别院里看着日升日落感受着四季冷暖的更替一年又一年…… 韵柳猛然从梦中惊醒了过来一睁开眼睛只见床四围的夹帐屋子里有昏暗暗的灯光照着梦里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情景却依然还清晰就在脑子里。 “我这是在哪儿?”她喃喃问着自己依稀感觉好像还是在林府自己睡了多年的那间屋子里。她一面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意识还没能完全清明过来头还昏沉沉的她不得不一手扶住前额闭上眼睛等上一会儿。 等到慢慢缓了过来她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被关在张府里嘴边不禁幽幽一缕叹息一面她缓缓的又把眼睛睁开来了。 叹息犹未定一低眼间却意外的现自己身上正盖着一件厚重的衣服是一件黑色军大衣。 下篇 三十二、偿还(下) 厚重的一件男人的黑呢子大衣不知何时被盖在了她的身上梦中醒来的韵柳乍一看见心里不由得一惊随即她几乎完全下意识的将脸一抬果然她看见了张启良就在屋子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昏黄的灯光下他反剪着手静默的沉然立在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过来了。 夜不知道已经是几许深了他怎么会在这里?……韵柳低下脸去目光又落在了还盖在身上的那件衣服上。 “刚才我听见你在问:我这是在哪儿?这让我想起了我在出外打仗的时候”忽然听见他慢慢开了口低沉的声音说“晚上在荒野地里宿营半夜醒来时常常就会有这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韵柳听见他的话略显迟疑的抬起了眼默默看着灯下他有些清冷孤寂的背影心里莫名的有一些触动的确那是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离开六安之后流落在上海或是孤身在香港的时候她每每夜半梦回常常就会生出这种感觉来那种孤独那种不安全每每会让她心口阵阵窒息的痛。 “明天又要上战场了”他接着道“这次这一场仗”说着他忽然低低的叹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似的低声道“不太好打。” “你现在”他忽然缓缓转过了身看向床边坐着地韵柳。问她“是不是在心里暗暗的希望我这一去就回不来了?”他的嘴角依然带着那一丝似是看淡一切的轻笑不过不知为何当他和韵柳的目光相接触到的那一刻他的笑却忽然变得有些勉强、滞涩。撇开了落在她脸上的目光他地脸也转而一派深沉。手机小说站.. “我并没有那样想。”韵柳低垂下了目光。 “我记得你的儿子好像是叫小宝。他很可爱。”她接着说“小宝他年纪还那么小还很需要你的照顾需要你的保护。”韵柳正在把那件大衣从身上揭开来说到这里的时候她深深顿了一顿。用手去把那件衣服慢慢捋顺她一面接着轻声开口道: “你一定要安然回来。我不想一个孩子没有了父亲。” “你的衣服。”从床边站了起来走去他的面前韵柳伸手把大衣递给他。 张启良看了看她。他没有作声伸一手过去把衣服接了过来。 “你……”韵柳忽然又惊又气的抬起眼看着面前的张启良他却是带着一点好笑地眼睛平静静的看着她。 “好凉的手。”他说。刚才递衣服给他的时候他一手接过衣服。另一手却转而就去把她还没等收回来地手给一把捉住了。 “请你弄清楚我不是你的太太。”韵柳冷冷沉下了脸她现在真是后悔自己刚才竟然还会对这样一个无耻之徒生出了一点怜悯心。 “我知道。”他却淡淡的口气说“对蓉欣我可不会这样。” 他的话不由得让韵柳微微怔了一怔。 “蓉欣在我眼里也只是一个孩子。”他的目光落在了被他抓在手里地那只苍白地小手上。“虽然。[.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外人看来她是我地太太不过。”他稍顿了一下“其实我从没碰过她。” 韵柳撩起眼睛惊疑的眼神看着他他娶了蓉欣是蓉欣的丈夫却从没有……就在韵柳还在迟疑地时候张启良忽然倾身过来吻她的脸被韵柳把脸仓促一偏他吻在了她的头上。 “怎么你在抖?”张启良忽然问她。 不过他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只是忽然就把她放开了。 “今天有人来府里打听过有没有来过一位叫林韵柳的年轻小姐我想他打听的应该就是你了。”转身走开几步他一面把大衣披在了身上“林韵柳从上海过来正准备要去六安。” “至于你有过什么过去是什么出生所有关于你的一切只要我派人去上海去六安查就都会知道”说到这里他却是浓浓叹了一口气“等我回来吧打完这场仗回来后我想了解你的 “不该是这样的”韵柳怔怔看着他的背影她猛然间反应了过来冲口道“蓉欣她 “你放心”灯下他披着大衣的厚沉的背身对着她沉声道“等我回来后蓉欣的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这段时间你就继续留在这里我已经吩咐过要佣人周到照应你在府里的起居饮食。”说完这一句他竭力沉了沉心没有再回头去朝她看一眼随即快步朝门走去一刻不缓的拉开门他的身影随即很快便消失在了屋外浓稠的黑暗里。 “不该是这样的……”剩下韵柳独自在屋里喃喃着喃喃着昏黄的灯下她紧紧闭着眼睛久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历经种种劫数后她好不容易才平定下来的心现在再次被沉沉压实了。 她知道一定是华清来找过她。她也可以猜想到张启良一定是隐瞒了她在张府的事情。她真的是没有想到这次来张府见蓉欣事情竟然会演变到现在这番局面是自己命中的劫数还没有完结吗?现在既去不了六安也回不了上海这次来南京竟真就要这样没有期限的滞留下去吗?难道真的只有等到他回来?可是他所说的蓉欣的事会给她的是一个怎样的交代呢?他会答应放过蓉欣吗?还有自己?他又会如何对待她?…… 不过谁也没有料到却就在第二天事情生了一点转机。虽是转机却也同时使韵柳自己的处境更为不堪了。 第二天就在张启良辞别了家人准备直接赶去军部率军赶赴前线的时候张府忽然来了一队人。这些人是上面特别派来接张启良的母亲、太太及幼子说是要将他们安置在一个更为安全妥帖的地方为了免除前线将领的后顾之忧让他们更能安心作战尽心为国效忠。不过真实的目的其实是要将将领的亲眷软禁起来作为人质。因为近来生过几次作战将领因种种原因中途反水的教训而这次这场仗对南京政府的意义又非同小可。为保不失南京政府就出此下做的手段在张启良出征前给他一个警示让他心有顾虑不至于做出危害他们利益的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张启良身为军人虽对这种不信任的态度很是不齿不过也只有无奈接受。 张启良虽然很想隐瞒住家人事情的真相害怕他们因而担心不过张老太太心里却是很明白的蓉欣从老太太的神色和只言片语中也明白了个大概。蓉欣第一次面对这种事情终不免会担心这一去究竟能不能再安然回来。一想到韵柳跟她说起的自己的身世想起上海可能还有一个等着自己回去的父亲她向来不谙世事、无牵无挂的心里一时间也添出了许多放不下的牵挂。趁着回屋收拾随身衣物的空当她就偷偷跑去见韵柳把府里生的事告诉了韵柳。 “接我们去什么地方也没有说不过一定会有士兵看守在我们的住所外面想想接下来的那些日子每一天一定都会提心吊胆的。我真得很害怕如果启良大哥他不回来那我们” “蓉欣不会的。”韵柳打断了她继续说下去紧紧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会的什么都有可能不是吗?”蓉欣却坚持道。 “我还没有回上海的家没去见上海的父亲还没能记起来之前许多许多的事情我真的害怕就这样死了。”她忽然问韵柳“趁现在还有时间你能不能再多告诉我一些我之前的事情?” 韵柳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的蓉欣她想起张启良说过蓉欣其实就是一个孩子。现在韵柳也相信她真的就是一个孩子面对这种事把她吓坏了。 “蓉欣”韵柳淡定的目光注视着蓉欣伸手去为她理了理鬓角的乱一面她轻声说换一次身份。我再做一次方蓉欣。” 下篇 三十三、尘埃难定 话一出口韵柳的眼睛忽然略一低垂是过往的那些事再次重袭上了她的心头从决定冒充方蓉欣开始到艰难的从阴影里摆脱出来那是多么幽沉的一段过去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韵柳离开蓉欣略一转身她抬起脸若有所思的看着冬季淡青的天自言自语似的喃喃又重复了一遍: “我就再做一次方蓉欣。” 说完之后她的心里却是幽幽一缕叹息。 也许是命运的轮回第一次她做方蓉欣是为了仇恨而这一次却是为了赎罪。 蓉欣听见韵柳居然说要和自己再次交换身份她也感到很是吃惊。 “你要做我?难道你是要……”蓉欣没有说下去她难以置信的收住了口咬住着自己的下唇紧闭起了嘴只是两只眼睛里满是惊疑不定的眼神直瞅着韵柳。 “可是难道你不怕吗?可能真的会死。”她终于开口问道。 “这是我欠你和你父亲的。”韵柳却低声道“能有这样一次机会让我补偿你们父女也能了却我一直以来的一桩心事。”她稍顿了一下似是轻叹了一口气“不管最终将面临的会是什么我都不会觉得有什么遗憾的。” 蓉欣默不作声的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那么相似却又真得很不相似的女孩。她忽然走近去拉起了韵柳的手。握在了自己手里。韵柳感受着蓉欣地紧握那柔软的手虽然有些凉让韵柳感觉到的却是阵阵暖意一股浓浓的酸楚却也猛然袭上了她的心头。 “如果等到有一天你什么都记起来的时候想起你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因为我你会不会恨我?”韵柳抬起眼睛凄怆的眼神缓缓看向蓉欣“你会原谅我吗?” “第一眼看见你地时候。我真的以为你是我的孪生姐姐觉得好像是看见了亲人。”蓉欣说“虽然过后才知道我们并不是姐妹你姓林我姓方不过在和你接触的时候你还是给我了一种亲人的感觉让我觉得温暖、安全。”说到这里。蓉欣略顿了顿一双清澈的眼眸热切的看着韵柳她说:“我真的希望能有你这样一个姐姐。” “蓉欣”韵柳的眼眶里忽然滚出了一滴眼泪。直直滑落她白皙地脸庞“谢谢真得谢谢你”她把蓉欣轻轻去搂在了怀里“其实。在我心里。早就有你这样一个妹妹了。 韵柳一面流着眼泪。一面却也在欣慰的笑着她冰凉的脸颊上不停断的有滚烫地眼泪流过。 “蓉欣”韵柳忽然间意识到留给她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随即扶起了蓉欣对她道“蓉欣现在方家生这样的事对你却是一个机会。” “等会儿我和方家人走了之后你就想办法出府去去王府街找” 韵柳忽然突兀的收住了口眼角里她意外的瞥见了有人正朝她们俩走了过来。 转脸看去当张启良地身影没入她地视线里地时候她的心猛的往下沉了沉随即完全出于下意识地她把蓉欣揽到了自己身后去。 张启良停脚在她们面前默不作声看着韵柳。韵柳见他深沉的一张脸猜不出他心里会是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刚才她们的话他听见了多少。不过眼下这种局面无论如何她都要想办法让他放过蓉欣。心中主意打定韵柳暗自沉吸了一口气竭力定了定了心神。 “我记得你对我说等你回来关于蓉欣的事你会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她正视着面前的张启良道“我希望不必等到你回来了。现在我就要你给我一句话你能让她走。” “你说过你只是把蓉欣当作一个孩子”她接着道“她也的确还只是一个孩子还需要亲人的呵护。你就放过她让她回到她自己的亲人身边。” 张启良依然神色不动的看着韵柳。 “外面那些人他们是被派来接我的亲眷”他开口道“如果我的太太不见了只怕他们不会轻易罢休。” 他说话语气虽然淡淡的但同时看着韵柳的眼神里却透出了很深的用意。 “我明白你的意思。”韵柳撇开了他的注视道“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如果你真的能让蓉欣走我也答应你”她接着道“在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尽心尽力去替你照顾你的母亲还有小宝。” 张启良听完韵柳这两句话他深沉的眼眸中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蓉欣之前我所说的你的身世的确不是真的。”他转而向蓉欣道“现在你也已经知道了实情你要回你自己的家去找你父亲这些我都不会再管。等我们走了之后你尽管可以出府去你放心我会吩咐让府里的人不要难为你”说到这里他极轻的叹了一声“毕竟这两年里你替我把小宝照顾得很好。” 听见张启良这么说韵柳和蓉欣都不禁转脸看向对方难掩满脸的欣喜。 时间不允许再多有耽搁韵柳随即就把她之前住的旅馆地址告诉了蓉欣让她去找华清。韵柳知道华清一定能帮她将蓉欣安全送回方承锦的身边。谨慎起见韵柳又把上海方公馆的地址告诉了她万一找不到华清她可以自己直接去上海去找她的父亲。 韵柳随着张启良往前厅方向走去身后依然默默伫立在那里、望着他们走开的蓉欣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远了。 韵柳终究还是忍不住掉了一滴眼泪。 命运似乎总是安排她们两个人像这样错开彼此的生命轨迹。 也许她们本就不该相遇。但是她们毕竟还是相遇了也因此引出了这种种红尘是非。现在回想起自己经历过的那些事情来心里头的滋味太多太繁杂已经觉不出究竟是什么滋味了。不过到了此时此刻她应当是轻松的了因为她终于完全还清了这一路她所欠下的心债。是啊终于还清了。……想到这里韵柳不知怎么忽然轻轻叹出了一口气当一直压在心头上的那些沉重的东西终于消失了的时候原来心里有的是一种有一些些苍凉的平静。 韵柳一面走着路一面只顾低着脸想着心事没注意到原本快她一步走在前面的张启良忽然站住了脚差点她就撞到了他身上去。他是因为听见了身后的韵柳那一声幽叹。 “怎么”随即就见他转过身去问她“你是不是害怕了?后悔了?” 韵柳撇开他深究的目光低下脸去。“我原本进你们张府就是冲着蓉欣现在她的事情终于解决了我没什么可后悔的。”她说“至于以后会怎样这一去能不能安然出来就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只好一切听天由命。” “不后悔就好。”张启良道“不过你的命可不是在老天爷手上而是在我的手上。”说到这里他就住了口只是微微挑动了一下嘴角深有用意的笑了笑。 当张启良已经迈步走开的时候她还立在那里。望着张启良的背影她的心里隐约却似又生出了一块无法消融的哀愁来。 下篇 三十四、共患难 冬天的太阳凄迷稀薄张府门前的两尊石狮子冷且硬的立在冷风里。 两辆黑色轿车已经等候在门外多时了车门已经打开两个士兵扶门立在一侧。没有人作声。门里张府的佣人垂着手低着脸立在一侧也没人敢弄出一点声响出来。平日不大出门的张老太太在韵柳的搀扶下从这些佣人身旁走过先跨出了门去弯身坐进了一辆车里。 韵柳没有一起上车把老太太送进车坐下她随即又扭过身去目光正要朝门里奶妈和小宝的身影看过去却不经意间先看见了立在门前石阶上的张启良。他正在把一副手套往手上带带上一只后又用另一手把手指一一捋过让手套更为贴合他的手。他只是一声不响目光里却凝结着深深的思索。 韵柳看着他没有立即转移开自己的视线。她能够体会到他现在所承受的压力。记得他说过这次这场仗不好打现在南京政府又对他的家人做出这样的安排等于又给他增加了一重压力。恐怕他心里的压力还不止于这些身为这个家的支柱不能保护自己的家人却要让家人因为自己而受到牵累;身为军人南京政府虽然重用他同时却又不信任他服务于这样的当局他心里的那种怅惘怕是更无法轻易释怀的。 似乎是注意到了韵柳在看他。张启良忽然微微一转脸目光直直朝她投射了过来。韵柳仓促撇下了自己地目光一面把脸略低了下去。这时奶妈抱着小宝已经也从府里出来了。奶妈这次也要跟着一起去心里委实觉得委屈自己一个外姓人要是跟着一起丢了命实在是很冤。恐惧使她整个变得硬邦邦的。抱着小宝颤悠悠的就往另一辆汽车走去。 要上车的时候小宝却忽然间闹起了别扭小孩子不懂什么只是已经能认得要带自己走的这些人都是些陌生人本能感到了一种恐惧。小男孩就是不肯上车他挣扎着从奶妈不复温暖柔和的怀抱里扭过头去眼泪汪汪的看向远远站在一旁沉沉不做声的父亲张启良伸着两只小手哭着要爸爸。小男孩只知道这时候爸爸地怀抱一定会是温暖的、安全的。 奶妈没敢把小宝去送给张启良。是张启良自己忽然一声不响三两步走了过来把小宝从奶妈手里接了过来却也不去哄只是把幼子静静搂在自己怀里。孩子在他肩头哭着。他自己的胸口里却浓浓有一团怅惘无法宣泄得出来如果这次得胜回来自然最好但万一若是打败了等待他和家人的将会是什么呢?……他有些不敢往下想。 现在身边勾心斗角、争权夺势的人太多了。他还没去打。当局就对他表现出了不信任的态度。他知道那是有人在背后说了什么了。的确他昔日的许多同学都已经投到了共军地阵营里怀疑他会随波逐流。不是没有道理。但可怕的并不是这个可怕的是对一个人的疑心一旦种下想要拔除就难了。他知道现在当局既然已经对他心存疑窦这次万一自己要是战败那些想把他从现在地位置上弄下去的人再趁势在背后耍上一点手段推上一把只怕自己还有家人真的是凶多吉少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乱世用重典委员长惩治背叛党国的人那种狠辣的手段他不是没有见识过。现在他也不得不承认不能为他所控制地因素真得是太多了这一次他真正有些感到了无奈与无力。 “这样哭下去大冷地天喝了冷风进肚子里该要着凉了。” 忽然听见一个温婉地声音张启良抬起眼睛看见韵柳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 “来把他给我吧。”她看着他说。 张启良不做声的看着韵柳她的目光轻柔之中却深透着一份淡定这让他方才纷乱地心莫名的安定了下去一些。他没说什么就把小宝送到了她的怀里去。只是这时再看她她在他心里的位置已经更亲近了几分。他的心里同时也更加确信了一点这是一个能为自己分担能和自己共患难的女人。 韵柳拿出手帕去轻轻的给小男孩擦着脸上的眼泪水和鼻涕他的小脸虽然还是那么的稚嫩俊秀的眼眉间却已经分明透着几分他父亲的影子。 “小宝乖不哭了。”韵柳一面轻声哄着他说“小宝长大后还要像爸爸一样呢你看爸爸可不像小宝这样爱哭。” 小男孩长长的睫毛上还沾挂着晶莹的泪珠子眨巴眨巴看着温柔可亲的韵柳很快就似乎是全然忘记了要去咧着嘴哭了。韵柳把他轻轻一搂让他伏在自己的肩上一面抚摸着他柔软的头一面又接着去轻声和他说话: “小宝爱不爱听故事呢?我会讲很多很多好听的故事。我还会唱好听的童谣小宝要不要学呢” “妈妈……” 耳边忽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募地让韵柳呆了一下她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妈妈”直到紧接着怀里的小宝又叫了一声韵柳这才确信自己并不是听错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第一次听见小孩子叫自己妈妈那是一种很难说得清楚的感觉。韵柳觉得那稚嫩的一声就像是一只柔软的小手轻轻的在她的心上捏了一下子。 一旁的张启良突兀的听见自己儿子叫韵柳妈妈他也很意外。小宝母亲在小宝刚牙牙学语的时候就走了如今小宝已经快五岁了除了偶尔在睡梦中会喊着要妈妈张启良真的已经有三年没再听过儿子叫过谁妈妈了。这一时间心里头涌上来的感觉有欣喜有感慨更有一份无法言表的感动而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女人给自己的。 张启良忽然走近去用他有力的臂膀一把将韵柳和小宝一起搂进了自己宽阔的胸怀里。他深深搂着他们一面分明的感觉到自己怀里的就是自己在这世上最为珍贵的珍宝。 韵柳还没能从刚才小宝那一声妈妈中完全返过神来这突来的一幕更让她无力招架只觉得自己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思绪乱的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分明的感觉到他的一只手紧紧就搂在自己的腰上她却浑身僵硬不堪。艰难的抬起眼睛她有些躲闪不定的目光去看张启良。他却并不在看她他在跟小宝说话: “小宝乖乖听话跟着妈妈等爸爸回来后爸爸要听小宝唱妈妈教的童谣。”说着他一低脸在小宝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韵柳看着眼前这一幕一种温柔的气息扑面袭来轻轻摇曳着她的心旌。这个外表坚毅的男人在此时此刻是那样的温柔可亲他不再是什么军长只是一个顾家的男人一个慈爱的父亲或许还是一个……一个可以让妻子依靠的丈夫。他们这样紧紧搂在一起真得就像是一家人他有力的臂膀围筑成的怀抱就是他们可以委身的家。…… 韵柳也不知道在这个时候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触但现在这一切真得让她重拾了多少年来所缺失的家的感觉。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张启良已经侧过了脸来他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忽然把脸凑上来。韵柳知道他是要吻自己但是她却无法躲避的开不知怎么的脖颈僵硬的厉害一动也动不了。只有眼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感觉到自己冰凉的脸颊上被他的嘴深深印上了一抹温热。 “我会回来接你们回家的。”他在她耳边说他温热的脸贴在她冰凉的脸颊上感觉得到他的胡渣生疼的戳着她细嫩的肌肤。 “等着我。”他最后说一面像下定了决心似的猛然松开了自己的臂膀放开了他们。 看着韵柳带着小宝上了车他替他们把车门关上了。车子随即从他眼前缓缓驶走了。 韵柳从车窗里回望着久久伫立在那里的张启良的身影心里陡然生出了无限的牵挂与不舍。 他最后说的那两句话久久回旋在她耳边 “我会回来接你们回家的。……等着我。” 下篇 三十五、生死相惜 蓉欣离开了张府按照韵柳给的地址找到了华清。(.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而韵柳却和张家人一起被南京政府软禁在了一个未知的地方。即使知道了他们被软禁的地方也没有人可能接触到他们。这一次韵柳真的是将自己的生死和一个男人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寒夜里一个巡视的士兵从一扇玻璃窗前走过一面侧过脸朝屋子里看了一眼。房间里点着一盏昏黄的小台灯床边一个年轻妈妈正在哄孩子睡觉。 房间里那个士兵眼中的年轻妈妈正是林韵柳。她轻轻拍着轻轻拍着慢慢停了下来手静静的搁在被子上她看着小宝熟睡中的脸。又是一天过去了。韵柳心里忍不住一缕叹息她轻轻从床边站起了身一面伸手去捻灭床边柜子上的台灯手刚碰到灯线却忽然听见床上的小宝喃喃叫了一声什么。韵柳转回脸看向小宝小男孩依然还在睡着是在说梦话小嘴微微动了动又喃喃叫了一声。 这一次韵柳听清了他叫的是爸爸。他是不是梦见他爸爸了呢?……一想起那个男人突然之间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感牢牢抓住了韵柳的心。……她又在床边轻轻坐了下去在灯下她一动不动呆呆看着小男孩那张稚嫩的脸。良久她才深深的叹出了一口气收回心神伸手过去捻过了灯。这次韵柳没有起身。依然还坐在床边转过脸去透过紧闭地玻璃窗子看着窗外。 院子里一棵落尽了叶子的花树枯藤似的枝子在寒风里摇摆着。一轮月牙儿斜斜的悬在天上在漆黑的夜幕上放出一道冷光。 冬天的夜是死寂的。夏天有蛙鸣。秋天有秋虫低吟唯独冬天寒冷冻结了一切生息。 虽然已经快立春了天气还是这样冷张启良这次去的又是北方这样地寒夜里此时此刻他不知道会在做什么。他那里的夜应该不会是这样静寂吧…… 一个巡逻的士兵背着枪的黑剪影忽然从窗前晃了过去。韵柳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凉手猛然摸了一下。她中断了思绪立即起身走过去把窗帘放了下来。转过身。她把手捂在心口上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想把那种浓浓的恐惧与担忧统统从心里推出去。 可是这一次。她真的觉得很难办到。因为。让她担忧的并不是自己的生死。她从来都不害怕自己会死。她缓缓睁开了眼睛黑暗中慢慢朝床走去。轻轻在小宝身边坐着。她听着孩子熟睡中咻咻地鼻息声。 现在的她才意识到先前的自己是多么的无牵无挂也因此才无所畏惧。可是如今不同了她心里生出了放不下地牵念也开始体会着从未有过的恐惧与忐忑。她担心眼前这个孩子也担心那个远在北方的孩子的父亲虽然她有些分不请自己为什么会为张启良担心或许只是不希望孩子失去了他的父亲。她怀念起那天张启良那个宽展地怀抱了尤其像现在当她感到恐惧害怕地时候。 当时他把她和小宝一起搂进他怀里那种安全、踏实真地让她怀念了。她开始明白小孩子为什么总想要爸爸或者妈妈抱他们了因为父母的怀抱就是孩子觉得在这世上最温暖、最安全的地方躲进那个怀抱就躲避开了一切让他们不安地威胁。韵柳终于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脆弱她觉得现在的自己真的就和一个孩子一样很想要有一个温暖、安全的怀抱让自己委身。乱世里什么都不可靠再大的房子随时都可能被别人侵占去或者被炸成一堆废墟。或许乱世里家的概念只是一个可靠的男人用他那一双强有力的臂膀围筑成的一个温暖的怀抱包拢着他的妻子儿女。…… 另一间房间里忽然传来了张老太太的咳嗽声打断了韵柳的思绪。她不放心就走去看看。走到房门外韵柳看见从门缝里泄出来的灯光她知道房间里的老太太大概是醒了。推门进去的时候果然看见老太太披着衣服坐在床上床头柜子上的台灯开着。[.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张老太太大概快近六十岁了即使这样的年纪也并不难看这时候披着衣服坐在床上她的坐姿也很正头也丝毫不乱说话也向来说一句是一句。人老了高贵端庄的气质却没老。 “小宝睡了?”老太太看见推门进来的韵柳就问她。 “睡了。”韵柳应了一声。“您怎么起来了?”她紧随问道。 “上了年纪了睡不了多长时间了。”老太太轻轻叹着道说完她忽然却是停了一下抬起眼睛定定的去瞅了韵柳一眼。“来坐过来陪我说说话。”老太太用目光示意了一下让韵柳坐到她身边去。 等到韵柳在床边坐了下去老太太却并不开口只是就着灯光细细的端详着韵柳。韵柳被她瞧的低垂下了眼睛耳边却忽然听见老太太问她: “能告诉我你究竟是谁吗?”虽然老太太的语气很平和韵柳的心却还是咯噔了一下。她没有作声。 “你也用不着瞒我了我其实早已经看出来了。”老太太接着说“那天你来我们府里我虽没有亲眼见到你不过从佣人嘴里却听说了说是府里来了一个和蓉欣长得很像的小姐。这些天相处下来我知道你就该是那位小姐了”她缓缓摇了摇头“并不是蓉欣。” “我并不是有意想瞒您地。”韵柳低下了脸。道。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老太太却道“这次你能陪着我们一起受难不管你是冲着谁你也是个有情有意的好姑娘。” “如果我猜得没错启良他也应该是知情的吧。那天我见他看你的眼神就很不一样。”老太太歇了歇轻轻叹了一声“虽然你和蓉欣长的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一张脸。不过他对你和蓉欣却是天差地别的态度。让他娶蓉欣是我主张地。不过他娶蓉欣更像是为了敷衍我这个做妈的从来就没把蓉欣真当成他的妻子来对待。” 老太太忽然伸手去拉起了韵柳的手“我看得出来他对你就很不一样。”说到这里老太太忽然笑了笑又道:“说起来。他们那父子俩还真是一条心。小宝那孩子蓉欣照顾了他那么长时间从没听过他叫蓉欣一声妈现在整日听他叫你妈。倒很是心甘情愿的。” 韵柳一直低着脸默不作声她的心就像是被结成了一颗蚕茧千丝万缕的蚕丝把她的心密密层层的包裹了起来撕扯不开。有些透不过气。 “有一句话。我一直想问问你。”停了一会儿。老太太忽然把韵柳地手紧握了握。韵柳却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被揪起来一些她知道今晚老太太不会平白无故和自己说这么一席话。 “要是我们张家这次真能过得了这道坎”老太太终是问出了那一句。“你会继续留在我们张家给小宝做妈妈吗?” 韵柳怎能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留在张家给小宝做妈妈不就是嫁给张启良由现在的替身变成真正地张太太么?……像是心上长着的一个水泡终于被挑破了虽然下意识里她一直在回避着去想这个问题但其实它一直就存在那里了越是逃避不敢去碰它也越是磨着你。 但是那种难堪的折磨却并没有就此消失因为这仅仅还只是一个开始挑破了一个还有下一个。她没忘记新南还在上海等着她没忘记她答应过新南以后会陪着他会给他一个家。新南为她付出了太多他对她的情意是她最不愿辜负的。她地心上像是长满了水泡都是她不堪触碰地那可以预知地一袭疼痛在等着她。 “去睡吧其实现在说这些还太早”见韵柳一直不作声老太太心里也有了个大概“毕竟还不知道启良在北边到底怎么样了?”老人深叹了一声。 “他说过他会回来接我们回家的。”韵柳想安慰老人却不知怎么就说了这么一句。 老太太微微笑了笑眼睛深处却含着几分辛酸。 “他这次能不能安然回来谁也说不准不过有一点我是知道的”老太太说到这里却不知为何停顿了一下随即像是有一层阴影蒙上了她地脸使她的脸忽然间苍老下去许多“我的儿子我心里最清楚即使他不要自己的命也会来保全我们的。” 直到从老太太房间里出来韵柳还在想着老太太那最后一句话那句话就像是一只手把韵柳的心紧抓着。的确如果真的战败他是不可能做降将的因为他们还在南京政府的手里。那也只有一死了殊死顽抗以身殉国这是他唯一的选择至少保全了他们。 这是很显然意见的道理是她一直没往这方面想因为不敢。韵柳忽然间想起了那天张启良眼眸里凝结的深思了他一定事先就想到这一层了。 韵柳觉得自己的大半个身子都是凉的她拖着无力的两条腿缓缓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走过客厅的时候她忽然一转脸怔怔朝通往院子的那两扇紧闭着的玻璃门望着。随即她转步径直走了过去。 一站在玻璃门前立即能感觉到屋外那冰冻的寒意丝丝缕缕从玻璃上反透过来。韵柳全然忘记了冷她久久站在那里透过玻璃门微微抬脸望着北边的方向。 “你说过你会回来你一定不能食言。”凝望着北方韵柳在心里深深说了一句。 远处房屋的屋脊、屋顶在夜幕下成了重重叠叠深色的剪影除此之外也只能望得见高耸入天的冬天的树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里摇摆着。再怎么看她也望不见北方的风雪听不到遥远那片天空下的枪炮声…… 韵柳的心里猛然翻腾起一股不可遏制的浓烈的情绪使她想哭。她难过因为她现自己控制不住的害怕即使之前自己两次面临生死的时候也没像现在这样害怕过。她更有些莫名的恨恨那个让她这样无助脆弱的男人恨他对她所做的一切。她还想骂他一句自私霸道现在他若在她面前她甚至恨不能狠狠咬他一口;可是……她还是担心他真的担心他。 天上一轮月牙儿斜斜的歪在那里月的微光映亮了她湿漉漉的脸。 下篇 三十六、归来 这所园子水波浪式起伏的围墙外有几棵树像是杉树不过叶子都落尽了树梢后面露出来一轮红红的落日。 一片苍茫中唯独那一块脂红给人一点温热的印象只是却抵不过此刻这暮霭中慢慢像冷水一样漫上来的清冷。……眼看着又是一天就要过去了。 “太太把衣服给我吧。”一个佣人走过来打断了韵柳的思绪。韵柳正在帮佣人收晾晒的衣服手腕上还搭着一件刚收下的衣服。望见那轮正往下的落日她这一出神佣人倒已经把衣服都收完了。 韵柳就把自己手上那件衣服也转手递给了那个佣人。她转过身正往屋子里走去远远有一个军官沿着屋门外长长的过廊疾步朝这边走来了。 “张太太”那名军官看见正要回屋去的韵柳他一面叫了她一声。 韵柳刚站住脚转身朝他看去那人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她记得这个军官那天去张府接他们来的就是这个人带的一队兵不过住在这里的这些日子倒没怎么再见过他。 “张太太今晚你和老夫人要是不想再在这园子住下去现在就可以回府去了。”随即就听这人很温和谦恭的对她说道“接你们回去的车已经安排好了就在外面侯着。”韵柳怔了一怔似乎突然之间不能完全明白过来他话里地意思。 “难道……”她很快返过神来。一面一手去捂在了自己的心口上感觉到自己这些日子来像是死寂过去的心再次鲜活的跳动了起来。一转念间她的心却又立即灰凉了下去一半可是究竟是他得胜回来了还是他……他已经……韵柳竭力顿住了那个不堪的念头不敢让自己胡思乱想下去。 “那他……”她显得有些犹疑的去问那个军官却又欲言又止。她深吸了一口气。 “他现在怎么样了?”她竭力让自己镇定。声音却还止不住微微有些颤。 “太太是想问张军长吧”那军官看着韵柳又是喜又是忧的神情笑了一笑道“军长他现在总司令部汇报这次作战情况。” 韵柳听了之后低下了脸去。一转眼她看见那轮落日还在那里红红地。暖暖的。暮霭中灰茫茫的天色也似乎比先前亮了几分。 他没有食言他真的回来了安然的回来了。 不过转而她却忍不住又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声。她知道他这次是去剿共。若是和日本人作战打胜了倒是值得欣喜中国人打中国人有什么可高兴的呢。韵柳也觉得自己很矛盾。既担心他不能回来。对他取胜回来。却又无从高兴得起来。 “军长他怕是赶不及亲自来接你们回府了”那军官看韵柳默不作声就又接着道。“今晚在汤山俱乐部安排了一个酒宴是为张军长接风洗尘的。” 韵柳没有作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这样更好一些。知道他一切安然就足够了她不想再见他了。陪老太太和小宝回到张府后她就该走了。最好是趁着他还没回家前就离开再见也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自从那晚张老太太挑破了她心里一直在回避着不敢去想的那件事之后她没有再回避下去她已经细致想过了心里也已经有了决定。沈新南是她不能辜负的人她已经欠了他太多她还是要回去履行自己对他地承诺的。对于张启良她只是一个替身太太而已虽然不觉间似乎有些假戏真做了虽然她可能永远也忘不了那天在他的怀里那刹那间深深感受到的温馨与踏实像是自己终于也有了家;但是回想起来那一切却也像是幻梦一般地不真实。她心里非常清楚她和张启良本就不是一路的人他们不应该也不可能走在一起。…… 张老太太听说自己儿子已经回来了一刻也不愿多留立即就让收拾东西要搬回府去。 要离开这所住了快有三个月的园子时韵柳转脸去看了看那轮落日早已沉了下去暮霭也更似又苍茫了几分。 她不愿让别人看见自己难以掩饰住的满怀的凄然走在最后面。小宝拖着她地手用他小小地力气拽着她一面一遍遍催着她“妈妈妈妈走快点我们去找爸爸找爸爸。(.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韵柳看着小宝心里又是一阵心酸。 她觉自己地血肉已经长进这个家里了要强行分开真的会痛。 快出大门时小宝忽然从韵柳的手里跑开了。“爸爸!爸爸!”小男孩一面朝外跑去一面欣喜地叫道。幽思中的韵柳这才返过心神不自禁的就抬起了眼睛迟疑的目光直直朝大门外看了过去 他正立在风里一身的军装还穿在身上。 乍一看见他熟悉的身影简直像是做梦一样。怎么他没去汤山参加酒宴? 韵柳怔怔的立在了那里只是一动不动看着张启良。一看见他立即就觉得温暖、踏实。韵柳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就能给她这种感觉。哪怕他什么也不说只消用他深沉的眼眸看她一眼坚毅的唇线微微勾勒出那一丝似能看淡一切的淡淡笑影。 他一把就抱起了跑过去的小宝用他硬硬的胡茬去扎小宝的脸小宝直把小脸往他怀里躲。韵柳始终站在那里呆呆看着这一幕。 她像是分成了两个她一个她沉溺在这梦境似地温馨里。也想要沉溺更久一些;另一个她却恍惚知道这不过是个梦终究是要醒的她是不能在这梦里多待很久的。 奶妈忽然走过去接过了小宝是老太太示意奶妈过去的老太太看出来自己儿子的心思其实早已经在一旁站着的那个女孩身上了。韵柳这时也找回了心神她低着脸很快出了大门想要径直往老太太那边去有意想躲开张启良。真的不愿再和他有什么接触。张启良却三两步就走了过去堵在了她的面前。他看了看她有些冷漠地脸。 “看见我能活着回来让你失望了?”他说。 “我只关心我自己能不能活着别人的死活我并不会放在心上。”韵柳撇开他的目光刻意用一种淡漠的语气道。 “是吗?”停了一会儿他说“那现在我没死你也活着。暂时还有时间留给我们。或许”他歇了一下一面转过了身去“等到有一天。你的心上在乎的会不只是你自己的生死。” 韵柳抬起眼迟疑的看着他的背身他已经迈开步子朝车走去“走吧。”他说。 走到车前去他为她打开了车门。韵柳却并不打算上他坐地这辆车。正要转身准备去上另一辆车。谁知身后那一辆载着老太太和小宝的汽车已经开动。不作停留的从她身旁一溜开了过去。 张启良看着面露难色的韵柳。 “记得你第一次上我地车可比现在胆量大一些。”他说。 韵柳低下了脸。 “我看我已经没必要再回张府了。我们还是就此别过吧。”沉默了一会儿她低声说“我们约定的事我已经为你做了。现在既然你已经安然回来了我也该走了。” 说完韵柳低着脸不敢去看张启良耳边只听见他静默着。她暗自沉吸了一口气如果他再不开口她就直接准备要走了。 “你觉得在这里合适吗?”正当她沉了沉心准备要走时忽然却听他开了口。 韵柳迟疑的抬起脸看向他只见他用目光向她示意了一下立在不远处的几名军官是一直看守他们的那几个人。 韵柳正有些迟疑不解张启良却朝她走近了一些几乎贴上她地身体。韵柳下意识地正要后退一步他却忽然抬起一手抓住了她地肩头一面听见他的声音就在她的头顶上响起。 “你看他们也一样穿着一身军装不过他们这些人可不是打仗地”他说“他们是专门收集情报、查人底细的。这些军统的人天生一副狗鼻子循着气味就来了。” “现在有一些人正愁着抓不到我的把柄如果让他们知道你并不是我真正的太太你猜他们会怎么做?”他压低声音接着说: “他们会对你的背景一查到底。你一旦成为他们怀疑的对象你的背景就不可能再清白他们总能有办法给弄出一点可利用的价值来。然后呢你就会被认定为一个潜伏共党而我呢就成了你要策反的对象。” “你不要以为我是耸人听闻要是不信你大可以试试看。看看我说的到底准不准?”他最后说一面他就放开了她慢慢退后了一步低着脸沉沉不再作声。 韵柳看了看他没有再说什么心里一声低叹还是弯身去坐进了车里。张启良随后也默不作声上了车。上车后他一直一言不显得有些累仰靠在靠背上闭着眼睛一句话也不说。 韵柳想起了第一次上他车的那次。自己也是这样贴着车门坐着尽量拉开和他的距离。他也一直一语不看似很是冷漠的独坐在那里。不过这次她心里的滋味却无法再和第一次一样了。现在身旁坐着的不再单纯只是一个看起来很是冷漠的国民党军官了。她已经都能够体会得到他深沉的心事还有他的无奈与艰难。细想想他真的无法不累。他不能只考虑如何行军打仗位越高权越重无法避免还要去面对权势之争承受着重重压力。 韵柳望着车窗外心里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着忽然却觉得自己的一只手上一热是他伸手过来把她的一只手摸在了他手里握着。 “打仗的时候要考虑怎样把仗打胜不至于丢了命。现在回来了还是要考虑一些乌七八糟的事。”说着他极轻的叹了一声“有些事能不去想真的不愿想。这样太累。” 韵柳转过脸去看见他依然闭目养神的靠在那里。 “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吗?”他没有动只是把她的手紧握了握示意他是在问她。 韵柳停了一会儿方淡漠的语气道“我听不懂。” 张启良听见韵柳这么说静了一会儿忽然却不知为何轻轻笑了笑。 “你今天怎么总喜欢说反话?”他说。 韵柳的脸忽的火辣辣的一热像是被他看透了心事一般虽然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的心事究竟是什么。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把韵柳的手深深在手心里紧握了握若有所思一般。随即他就把她的手给放开了。 韵柳收回被他焐热的那只手另一只手却还是冰凉的。 她转过脸去看见车窗外的天已经暗淡下去了一个幽明的清冷的初春的傍晚。 下篇 三十七、两难 天已经完全黑下去了路两旁的灯火在初春凝冷的夜幕下迷离的闪烁着。 韵柳透过车窗静静望着这座古城的夜景。看着眼前这条古城的街道她幽然生出了一种身世之感。曾几何时这条古街道两旁该只有一盏盏烛光朦胧的灯笼在夜风下轻轻摇曳石子路上那一颗颗鹅卵石会在澄静的月光下闪着光也有更鼓声把人的心敲进更深的宁静里去;而现在早已经没有托托托的梦的拍板让人寄托而那一颗颗鹅卵石在惶惑的街灯的映照下像是鱼鳞闪着光清冷的光;那以后呢? 乱世里的人不敢想以后。……想到这里韵柳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叹息间她忽然转过脸去目光缓缓落在了身旁的张启良脸上。借着街灯投射进来的暗淡的一层灯光她默默看着他有一会儿。 收回目光的时候她却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该走了。 “把车停一下。我要下车。”静默的车里忽然听见她开口说。张府她是绝不会再回去的现在也没有了军统的人在眼面前她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了。 听见太太说要停车开车的副官犹疑了一下正有些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停 “不要停。”忽然就听见张启良沉沉的一声。“你是什么意思?”韵柳转脸去看着他。 “是你自己心甘情愿要替她留下地。”一直靠在那里闭目养神的张启良这时才睁开了眼睛。神色淡淡的道。 “那是当时情势所迫我才答应顶替她一次”韵柳低声道“现在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张启良没有立即开口他把头微微低下去了一点目光下视沉默了一会儿,“你就这么想走?你要去哪儿?”他忽然低声问她。 “我有我自己的生活”韵柳低声说。“还有人在等着我。” “你就这么急着要走?”张启良脸上的神情难掩几分悲哀“今天我刚回来能不能先不要说这个事。” 韵柳静默了一会儿“早晚都是要走的。”她幽幽的说: “等到过了这一晚明早你醒来就当之前的种种都是一场梦不是很好吗?” “我不喜欢听你这么说。”他地声音忽然间沉了下去“人这一生怎么能当作一场梦?梦是虚无缥缈的回想起来也只能让人感到更深的空虚。更深的空虚你懂吗?” “我不懂也不想懂。”韵柳撇开他灼灼的逼视有些心慌意乱起来。“停车我要下车!” “我不会让你走的。一路看”张启良断然转过脸去冷沉的目光直直瞪视着前方“我可不管你答应替她是不是一时的我只知道。当初我答应放她走。那是因为有你留下来替她。至于替多久。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韵柳怔怔看着他。“那你可想错了”她暗自咬了咬牙“我可不会任由你摆布。”话音还未落定。她忽然一转身就去推开了车门她知道自己这一去张府想再出来就难了她宁可现在跳车出去生死有命! “你疯了!”张启良惊然瞥见她出人意料地举动浑身骤然间凉了大半截下意识里他迅一转身用尽全身力气一把将就要投身出去的韵柳给奋力拉了回来“停车!快停车!”他一面顾不上许多立即让前面的副官停车。 车子急急的刹住了张启良还紧紧抱住韵柳丝毫不敢放松。 “你疯了吗?”他浓浓喘着气后背上出了很多汗冰凉地贴着后脊背他觉得自己的心也是凉的一时半会儿也暖不过来。他的双臂像铁一样紧勒在她身上韵柳徒劳的挣扎着挣扎着……她又感觉到了那种无助那种脆弱突然之间这段日子以来一直压抑在心底里地那股浓浓地纠结地情感直直轰涌了上来无法遏制的控制住了她。 “我是快疯了!”她说“再这样下去我真得会疯的!放过我你放过我吧……” 张启良只是用双臂死死禁锢着竭力想要挣脱开他地韵柳他的目光怔怔的。 “对不起”他忽然喃喃说了一句一面抬起一臂用臂肘猛的在韵柳后脊上重重挫了下去 感觉到怀里的她随即整个软了下去他知道她已经昏过去了。她软在了他的怀里张启良感觉自己的心也一起瘫软了下去他痛苦因为他真得不想失去她可是却又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留下她。把昏过去的韵柳深深的搂住他同时感觉到一股浓烈的辛酸不可遏止涌了上来眼睛里忽然一团温热湿润。 “走吧车子开稳一些。”他低声对开车的副官说。 还没睁开眼睛已经感觉到四周那淡淡洒落的柔和的灯光。韵柳缓缓睁开了眼睛现自己是躺在床上和衣盖着被子。挣扎着坐起来时感觉到自己的后脊背上还隐隐有些痛她想起了车上生的那一幕。她低垂着眼呆了一会儿。 抬起眼来她去打量着这间屋子看摆设这显然是一间主卧房。当忽然一转眼挂在衣架子上的那身黄绿色的军装没入她的眼中时她的目光怔怔的顿住了这是他的房间而自己当然是在张府问问您都想吃些什么?” “晚饭地菜单就让老太太定吧。晚饭我不就吃了。我想好好睡上一觉这段时间在外面神经绷得太紧一直都没能休息好。好了去吧。” “嗳。知道了。” 门外走廊上有两个人的说话声韵柳听出来其中一个就是张启良的声音。伴着一个脚步声渐渐远了另一个脚步缓缓转步进屋来了。他走进来了。换下了那一身生硬的军装他穿的是一身家常穿的蓝绸薄丝棉袍子。不过他那副挺拔的身板即使穿着这样家常的衣服。柔和中依然不失他独具地那份英武只是暗淡的脸色将他身心的疲累表露无疑。 看见她醒了他走近来的脚步慢慢的顿住了只是深深的看着她却又很快撇开了目光。韵柳第一次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无力。 见他走近来韵柳已经很快下了床。 “晚饭快开出来了收拾一下去吃点东西吧。”他不再朝韵柳看一面说。一面脱下了自己身上那件薄丝袍子去挂在衣架上穿着白色纺绸裤褂走到床边去。 “走前记得把灯给我关上。”他脱下鞋子上了床。拉上被子翻身面朝里躺下了。 韵柳迟疑的看着他说不上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他自躺下去就没再动过。屋子里静静的只有透过窗子撒进来地月光冷冷的照着。目光缓缓从他身上移开时。韵柳忽然又看见了那轮月牙儿。透过开敞着的一扇窗子。她的目光越过屋外地檐边儿。幽明的夜空上那弯月牙儿静静的就在那里清冷的。残缺的。 韵柳顿住了心神她不能让自己这样沉溺下去。转过脸她地目光落在了床头边柜子上地那盏台灯上轻轻走过去伸手去捻过了灯。直起身她正要转身准备出去腰上却突然一紧当低下脸看见搂在自己腰上地他的手臂韵柳的心里猛然一抹浓浓地酸楚那一刻她的心无法克制的瘫软下去。直到他把她拉到床上压在了她的身上她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像是一摊化了冻的水管不住的流了去只剩下一颗有些痛的心那颗心瘫软不堪同时却又一丝留存的理智在戳痛着她。 “你在哭?”他正吻着她的脸却忽然在她的脸上吻到了湿湿的咸咸的泪水。他的心被深深触动了一下。 冰冷的眼泪贴在脸上那抹凉意让韵柳寻回了理智。 “请你别碰我”她沉下心缓缓说“我有未婚夫他还等着我回去和他结婚。” 虽然没有看他不过依然能感受到她的话让他受到的极大触动。良久他一声不出他仿佛是僵住了。韵柳感觉到他的静默使身周围的空气也一起僵冷了下去冰着她的心。 她只想赶快逃离。刚挣扎着要起来他的两手却忽然伸来按住了她的双肩将她牢牢按在了床上。他两手按着她撑着双臂直直看着身下的她不做一声只有浓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借着微明的月色韵柳不能完全看清他的眼神却能感觉到那双逼视着自己的眼睛里噙满着极深的痛苦像是眼泪一样在他眼睛里闪着光。她忽然紧紧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可是他的眼神却出现在她的心眼里更为清楚了。 韵柳忽然有一些喘不上气那莫名的恨又来了。 “咝”张启良深深倒吸了一口冷气。胳膊上被她咬过的地方隐隐痛着。他怔怔看着韵柳难以置信她会这样对自己感觉胳膊上的伤处莫名的越来越痛越来越痛一直痛到了他的心里去。 他慢慢放开了她。她立即逃似的推开他下了床。两脚猛然一着地却像是踩在了棉花上一样差点就要重又坐到床上去。她竭力支撑着才站定住了。 “你能为他守住自己的身子那你的心呢?”韵柳刚抬脚挪动开一步忽然听见身后的张启良低沉的嗓音道“你守住了吗?” 韵柳的身子不知怎么猛的僵住了。 “我不用守我的心就是他的。”她沉声说。 “是吗?”静默了一会儿他忽然沉沉反问一声。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了屋子直到拿手去关上门才感觉到自己两只手凉的像冰一样不止手她全身都没有了一丝的暖度。站在过廊上被初春凝冷的夜风一吹她全身止不住的抖了起来。她用自己的双臂去抱住自己缓缓转过身去微微一抬脸她又看见了那轮清冷的月牙儿。孤单单残缺的月牙儿有些像是她的心。 “太太”耳边忽然听见一个声音韵柳回过心神转过脸去看见从黑影子里转出一个佣人来手里端着的漆盘子上捧着一个汤碗怯生生的走了过来“这是老太太吩咐给大爷炖的汤说是让大爷喝了再睡。” 看这佣人的神气估计过来也有一会儿刚才屋里的情形怕是多少撞上了一些。韵柳看她那副难做的样子知道她恨不能赶快脱身只是手上还有一碗汤没能送掉。 “端走吧他已经睡了。”韵柳说。 “这……大爷好像在咳嗽。” 韵柳随即也听见了屋里的张启良寒咳的声音。 “太太”那佣人小心翼翼的提醒了一声“汤快凉了。” 韵柳在心里轻叹了一声。“给我吧。”她去接过了漆盘子。走进屋把汤碗放在桌子上她转身就要走却还是不自主的停顿了一下忍不住去朝床上的他看了一眼。他一动不动躺在那里像是已经睡着了只是间或又咳嗽了几声一面翻了个身面朝里睡了。 过了一会儿见他没再动一动韵柳放轻脚步走过去把那扇开敞着的窗子给轻轻关合。 “你有个弱点”静悄悄的屋子里忽然听见身后他深沉的嗓音“就是心太软。” 募地听见他的声音韵柳的心重重的颤动了一下。 “决定走了就应该彻底放下”她怔怔僵在那里听见身后他接着说“以后我活也好死也好你都不应该再挂心。”他顿了顿沉下了声音“不然对你会是一种折磨知道吗?” 她呆呆的立在那里直到感觉到自己冰凉的手被他一只温热的手轻轻的握住了她也才觉自己脸上已经湿漉漉的附满了冰凉的眼泪水。 “我知道你放不下。”他说。 心一牵一牵的痛着她深深的闭上了眼睛竭力将所有的疼痛压进心底。 “放手。”她漠声道“我们才认识多久你真得以为你已经看透了我吗?我告诉你我并不是一个心软的女人。对你这样一个男人我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说着她猛地用力去甩开了他的手。 “啊!你……”当韵柳一转身紧步从他床边走过时却不想被他一把拽住了一只胳膊。 “是你自己回来的我是不会再放手的。”他无视韵柳冷冷的目光重又在床上躺了下去一只手却牢牢抓着她的手腕毫不放松“劝你最好不要乱动不然我可能会不客气的。” 这一夜他一直就这样把她的手抓着不知道他什么睡着的或者究竟有没有睡着。靠在床架子上韵柳却不知不觉地睡过去了真得很累身累心也累。睡梦中朦朦胧胧感觉到像是有人把她抱起来放在了床上还似有一个凄伤的低沉嗓音就在她耳边“对不起委屈你了……”她隐隐约约似乎听见这说话声却又像是在做梦…… 明亮的天光刺着她的眼睛韵柳猛地醒了过来天已经大亮了。 当觉自己是躺在床上脑子里嗡!的一声震响她的意识一下子就清明了过来。 心惊胆颤的将脸一转却看见自己身旁并没有人没有他的身影。 下篇 三十八、离分(上) 沈新南走下火车车厢外初春凝冷的寒意扑面袭来他把大衣领竖起来遮挡一点寒气深深长吐出了一口气。沉定下心他迈着极快的步子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往火车站外走去。 “沈先生您到了。”一走出南京火车站的出口立即有人迎了上来。 “林小姐已经回张府了?”沈新南脚下步子丝毫不作停顿一面低声问道。 “回去了昨天晚上刚回去的。沈先生您放心林小姐一切都好。”接他的人紧步跟在他身旁走到停侯在不远处的一辆汽车旁时一面很快去将车门打开了。 “去张府。”沈新南一刻不缓很快钻进了车里一面沉沉一声道。 看见屋子里也没有张启良的身影韵柳紧绷的神经才稍稍舒缓下去她刚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 “妈妈妈妈”是小宝蹬蹬蹬直奔床边来了摇摇还坐在床上的韵柳的肘低声说“妈妈我要你给我做小老鼠。” 韵柳看着小宝稚嫩的脸微微笑了笑心里却是一丝凄然。若是早知道这孩子如今会这样的依赖她真的把她当做了真正的妈妈放在他小小的心里她真的宁愿没有生之前的种种。转而她忍不住细细叹了一声不知道等到自己走了之后。这小小地孩子能不能平滑无事的渡过去。 “好的”抬起手去抚摸着他软软的头她低声说“妈妈这就给你做。” 一面她就去掏手绢出来小宝要她做的小老鼠是用手绢做的把手绢对折卷起来两头再各打一个结一边作尾巴。一边做成两只耳朵模样。那还是她小时候她母亲常会给她做的小玩意现在倒轮到她自己给别的小孩子做了生命地脚步匆匆不语推移的可真是快。 韵柳去摸身上随身带着的手绢才想起来自己那条手绢昨天已经用来给小宝做了一只小老鼠这会儿怕是被这小鬼不知道丢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小宝”韵柳只得低下脸去和床边的小宝轻声商量“等我起来。先去找一条手绢才能给你做小老鼠。”正说着忽然听见头顶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用我这条吧。” 韵柳的心不禁微微颤动了一下。缓缓一抬眼先看见他的手执着一方手帕已经递到了自己面前来。 韵柳脸上的神情立即严冷了下去她撇下了脸并不理会他递来的手帕。 “妈妈妈妈。快做呀。我要小老鼠。小老鼠。”小宝地两只小手却已经迫不及待的去抓起了他爸爸手上的手帕塞到韵柳手边接着又去不停摇着她的手央求着。 这样被小宝不停地摇着她的手。央求着韵柳心里幽幽一声低叹一面一转脸目光落在了那条手帕上她略显迟缓的去把它拿了起来。韵柳低着脸默不作声那条手帕在她的指间很快变成了一只小老鼠的模样。 “好了小宝出去玩吧。”张启良把拿到小老鼠地小宝从韵柳身边拉开了一面转脸示意门外地奶妈进来把小宝带出去。 小宝被领了出去张启良一直默不作声看着小宝地身影消失在门外。 他背对着床上的韵柳紧绷的背身像是背负着某种极深地痛苦。剩下他和韵柳两个人在的屋子里一时间静默的像是空气也一起凝住了只有透过窗子射进屋子里来的一束初春的暖阳凄迷稀薄静静的照亮了窗前高几上摆着的一盆兰花草的几片叶子。 “早知道这孩子现在这样依赖你我真是后悔之前把他交给你。电脑小说站”他依然背对着她低低的声音忽然打破了此刻屋子里这深沉的静默却让韵柳的心更沉重了几分“他已经失去过一次母亲你却还要他失去第二次。” 一滴眼泪从韵柳眼里滚了出来嗒!的一声落在了她还盖在身上的被子上。 浓绿织锦的被面像是一片夏天的池塘飘着一层浓绿的浮萍红丝线、黄丝线绣出的鸳鸯结伴游戏于水面上……韵柳的心里忽然莫名的又是一阵酸楚。她拿自己冰凉的手指悄悄地去抹掉了眼角的那一抹湿润没有作声。 “当初我娶蓉欣也是希望小宝身边能有个伴”他接着低声道“现在蓉欣走了你又要走孩子禁不起这样的折腾。” “牵连到孩子是我始料未及的。”韵柳低着脸低声道“对不起真得很抱歉。” “我看得出你对小宝是有感情的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留下呢?” “你不要再说了。我是一定要走的。”韵柳打断了他“要是想伤害不再继续下去你就快点让我走吧。” 张启良听见她的这一句话忽然像是忍不可忍一般猛地转过了身急迈两步走到了床前去没让韵柳有任何时间做出防备他很快伸出一手去紧紧捏住了韵柳的腮帮子强行将她的脸扳向他。 他灼灼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却像是尖针扎着她那种痛直蔓延进心里去。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张启良看着韵柳低垂的眼睛严冷的声音质问道。“你的眼神骗不了我你对我不是没有感情。” 韵柳的确不敢看他尤其怕看他的眼神。但是她心里非常明白这时候她是不能留给他一丝希望的。她只有竭力沉下自己的心。 “你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一开始我就看得很清楚。”随即就听她漠声道“如果说我对你这样一个男人会有那么一点点的感情那也是因为我看到了你对小宝的疼爱对你的看法有了一点改观觉得你还不至于是一个真正一无是处的人也仅限于此。”她淡淡一丝轻笑“如果我不经意的行为让你心生误会那我真的是很抱歉。” 女人果真天生是戏子么?那冷漠的声音有些像是另一个人在说说给他听她自己也在听入耳的每一字一句也像是冰块冰着她的心如果不是竭力克制着她一定会起抖来。 她始终没去看他不过她冷漠的一张脸还有这一番绝情的话已经足以让张启良的心冷透了。当张启良放开她转身迈着厚重的步子快步走出去时她才转过脸去看向他萧然的背影一颗心立即像是一把抓似的。 为什么她年轻的生命里需要再一次面对这样的背影?……望着张启良留给她的背影她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那年希源离开她时留给她的那个同样清冷的背影还有那被他掀起的杏黄色的软缎子门帘在他身后高高的飞起来厚沉的门帘像是沉沉扑落在她心上的那种窒息的感觉也都回来了……她的心真得已经千疮百孔了先是希源的离开现在又是和张启良的无奈结局这难道真的就是她的命数吗? 即使是命数她知道她也是必须这样走下去的这是她唯一的选择。因为她清楚如果和新南在一起她能够要求自己忘记张启良;可是和张启良在一起她再也不可能要求自己忘记新南因为她欠他的。她不能不让自己走她要回到新南身边去就像之前那样用自己全部的身心去回报新南对自己的付出。 “因为还有新南因为我和你不是一路人……”当张启良的身影最终消失在了屋外那片鲜亮的春光里屋子里的阴凉却像是更深了些许韵柳紧紧的闭上了眼睛她没有流眼泪只有流不出眼泪的酸楚一阵一阵酸痛着她的鼻管她的心。 “大爷他在府里吗?”梳妆台前坐着的韵柳梳理完自己的长头她把梳子轻轻放下一面问向进来整理屋子的一个女佣。她知道在张启良眼面前自己想走是很难的了现在也只有等到他不在府里的时候另想办法。 “大爷在客厅待客呢”女佣却回答说“刚刚府里来了一位客人挺生的脸之前从没见过。”歇了歇忽然又蹦出一句: “长得挺气派的一位先生听说是从上海来的。” 韵柳放梳子的手猛然间抖动了一下“上海来的一位先生?”她怔怔的在心里暗暗揣度“会不会是新南呢?” 这样一想她猛地从凳子上站起了身。会是新南吗?自己这次一走就是几个月他一定是担心坏了。……韵柳呆呆怔了一下她立即转身正准备直接去客厅看看究竟是不是新南找她来了脚下步子还没迈动开 “出来!王嫂!”门口忽然闪出一个男佣人的身影对着屋里的女佣就是一声喊。女佣不由得愣了一下。 “让你出来呢快点!”那人眼瞪着女佣又急急催了一声。女佣不知出了什么事腿吓得软了一下不敢多耽搁放下手边做的活哆嗦着就出去了。她前脚刚迈出去那男佣飞快的度忽然就把屋门一关! “你这是做什么?”韵柳一震立即厉声质问一声一面心里却也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委屈您了太太我们做下人的也是按照大爷的吩咐办事。”听见那人说着已经同时听见门外嗒!的一声上了锁的声音 韵柳的心一下子凉了下去她知道必定是新南来找她了。 下篇 三十八、离分(下) 等到韵柳快步走过去用力一拉门门已经被从外面牢牢锁住了。 那份难堪的纠结猛然间紧紧的攥住了她的心为什么这个男人一面让她割舍不下他一面却又让她不能不恨他? 她转过身无力的靠在了紧锁的门上紧紧闭上了眼睛。新南来了她却被关在了这里她明白张启良真的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了。 “钥匙呢?快拿出来去把门打开!” 屋外募地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韵柳心头一震她立即把眼睛一睁一面屏住了呼吸凝神去听屋外的动静。 “二小姐是大爷吩咐要把太太锁在屋里的我真的是不敢开呀您还是去问过大爷只要大爷点了头我立马就开。” “你怕他”那女子冷冷的声音猛地一沉“就不怕我吗?” “二……二小姐这……这……”那个男佣人的声音陡然间变了一个调子磕磕巴巴的颤声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二小姐您快快把枪给放下万一要是走了火我会没命的。” “不想没命就去开门!” 屋里的韵柳听着屋外年轻女子和看守她的那个男佣一来一去的一番对话心里不由得暗暗揣度起来这女子声音听来很有气势却很是陌生究竟佣人口中的这位二小姐会是谁呢?自己来张府也有一段日子了。却并没有见过有这么一位二小姐呀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又为什么要帮自己?……心里缠绕着一团疑问一面已经听见那男佣果真走过来哆哆嗦嗦地开了锁韵柳立在门前看着门紧随着被推开来一个陌生年轻女孩的身影随之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这是个和自己年纪相当的年轻女子十八、九岁模样见她一身装束并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儿。生的秀美多姿更难得的是在她的俊眼秀眉间带出地飞扬神采中无不透着一股子英气是女子身上少能见到的。 其实韵柳不认得这女孩正是张启良的妹妹张紫玫。在希源离开南京去上海的时候紫玫同时也离开了南京所以韵柳并没有机会在张府见过她。不过因为希源明确拒绝她跟着自己。并不想和她有过多接触所以去上海的时候紫玫是默默跟随去的。希源拒绝她那是他的事。对紫玫来说她早已选定了这个男人这辈子他到哪儿她就随到哪儿。哪怕天涯海角走遍。 乍一看见韵柳。张紫玫脸上的神情募地呆了一下。随即打量韵柳的眼神里更是难掩很深地惊讶。的确第一眼看见不能不承认她和方蓉欣长得真得很像。几乎会让人认错;可是再细看不由得就能感觉出来她似乎比方蓉欣要多出了一个玲珑的灵魂来通身气质婉转风流难怪希源会对她念念不忘! “你是谁?”韵柳轻声问。 韵柳见她深看了自己几眼之后却是冷冷撇开了目光脸上的神色显得并不怎么友好可是她却出手帮了自己这让韵柳心中更加不解了。 “你不用管我是谁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我自己。”张紫玫从门前转开了身漠然道“你地未婚夫沈新南现在就在前厅不想错过离开张府的机会就赶快过去吧。” 如果韵柳这时候再追问下去很可能就能从紫玫的口中无意间得知希源的事情知道他其实并没有在六安成家立业而是去了上海找她现在又因为担心她的处境来到了南京此时此刻就在离她不远地地方。但是命运地曲折有时往往就是因为错失了一次次地偶然。现在韵柳的处境并不容许她有很多的时间耽搁下去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离开张府只会更难了。 不过如果她能够想到张紫玫会认识希源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去追问下去;只可惜那是再难生的联想她再难会想到眼前这个女孩子竟是会和远在六安的希源存在着关联而且会出手救她也是因为希源的缘故。韵柳对希源只有一重又一重的误会不知道在她恋恋等着他去上海找她的两年时间里他其实是在监狱里苦苦煎熬着。希源已经成了她心里的一段苍凉、无奈的记忆永远深埋在她的内心深处却不堪去触碰。 “不管怎样多谢你。”韵柳迈出房门对一旁的紫玫由衷道过谢就一刻不缓的转身很快走了赶去前厅找新南。 紫玫望着她快步走开的背影轻轻叹出了一口气。她帮韵柳的确是为了她自己。因为她知道如果韵柳和沈新南在一起希源还有可能会放弃;但是韵柳若是和她大哥张启良一个国民党军官在一起希源就一定不会放弃退出。 “她的确在我府里不过她现在是我的太太是我孩子的妈妈她是不可能跟你走的。”客厅里张启良面朝厅门凛然立着直到现在他出口的每一句话都丝毫不留商量的余地。 在他身后左侧一溜红木座椅的位上沈新南沉沉坐在那里身旁高几上搁着的一杯茶已经凉了他始终没去碰过。来之前他不是没有考虑到这次南京之行可能会面对的困难;不过在和眼前这个国民党第七军的军长一番接触下来他渐渐意识到要从这个人手里把韵柳带走似乎比他先前预料的还要棘手。“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她不是方蓉欣也就不是你的太太你和她并没有办理正式地结婚手续。这在现在的法律上是站不住脚的。”沈新南沉然道。 张启良依然不动声色。 “的确你可以说她不是我合法的太太我也没有权利限制她一定要留下来。你作为她的未婚夫才真正有资格带她走。”他略停了一下“不过只要我愿意即使她能出得了张府我还是能有办法让她离不了南京。” “我只需要给相关部门打一个电话。比如军统或者中统相信你也耳闻过这些人是做什么的对什么最感兴趣。”他接着道“如果我告诉他们有人冒充了我的太太意图不明”说到这里他忽然深深顿了顿。加深了几分语气“尤其是政治意图不明。” 沈新南听见张启良这一席话眉头忽然微微拧了拧。他紧闭着嘴沉沉静默了片刻。 “你我都是男人。有些话不妨直说出来”忽然听他低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她?” 张启良听见这一问后背募地一紧。他没有作声。 “她是一个非常特别地女人我相信。每个遇上她的男人可能都不想错过她。你如果是看上了她。我并不觉得奇怪。”新南接着道。“不过如果你是真的喜欢她我想你不会那么对她。不会忍心让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我的确不愿意”静默了一会儿张启良开了口道“不过我也同样不愿意看见她离开我。”说着他转过身去冷沉的目光直直投向了沈新南。 他的目光让沈新南的心募地往下沉了沉。无论是他的语气还是他地眼神都深透着那几分无所忌惮的决断这让新南忽然间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或许为了达到他的目地他真的会那么做。 正当沈新南一筹莫展的时候眼角的余光里忽然瞥见门外似有一个熟悉的娇柔地身影直奔厅门来了。他地心一颤随即转脸看了过去。 张启良忽然注意到沈新南从座椅上缓缓站起了身目光直直地望着厅门外。他不由得微微一怔循着沈新南凝望的目光张启良也随即转过身朝厅外看了过去。这一看张启良的眉头募地一拧。 是她。初春薄薄地春光却抵不过她脸上那种似是与身俱来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气质只有出水芙蓉堪比她的清丽脱俗。她的美是不需要衣服来衬托的但是看到她的人又无法忽视她的装扮因为那样素雅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也莫名的似有了一种特别的韵味儿。 在两个男人复杂目光的注视下韵柳迈上门前石阶很快走了进来。第一个迎面面对的就是在沉沉立在那里的张启良当触碰到他那双深沉的眼眸时韵柳不自禁的低垂下了眼睛可是那眼神里深深的失落与怅惘却还是无法挥去的停留在了她的心间。 她低着脸暗暗沉吸了一口气他怪她恨她她也只有默默承受了。 一转眼间她复杂纠结的脸上忽然显现了一抹神采她看见了沈新南。在这世上他就像是她唯一仅有的那个亲人他给她的那种恬淡的亲切与温暖也不是别人能给的。 “新南”她走到他的面前望着他想对他笑眼圈却先红了“对不起又让你为我担心了。”她低声说。 新南恋恋的看着面前的韵柳一时间他说不出话来只有缓缓对她摇了摇头。就在方才他还以为可能很难能再看见她了现在她又在自己身边了他忽然间什么都不怕了无论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用什么方法他都要把她带走。他拉起了韵柳的手紧紧握在手里。 韵柳脸上的神情忽然略一沉她随即转过脸去眼角间略瞥了一眼身后的张启良。 “现在你该明白我是有自己的生活有我自己的亲人他才是我以后要嫁的人。”她暗自轻吸了一口气“对不起请你放我走。” “张军长”新南也开口低沉道“我想你应该尊重她的选择。” 见张启良一直不作声沈新南不敢多有迟疑拉起韵柳就走“我们走。” “啊!”当新南带着韵柳刚从张启良身旁走了过去韵柳忽然被张启良从后面一把抓住了胳膊被他硬生生拽到了自己身边去。 “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男人”他那样不舍的眼神看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低沉的嗓音难掩深深的凄伤“我会改我愿意改只要你留下来陪着我陪着小宝。” 或许是因为胳膊被他紧攥着真得很痛或许是因为他的这句话他痛苦的眼神韵柳的眼中忽然悄无声息掉出了一滴眼泪直直滑落她苍白的脸。 随之猛然袭上来的一阵阵的酸楚堵塞着她的喉咙让她不敢开口说话怕一开口会止不住哽咽出声。她只有紧紧咬紧牙关一遍遍在心里暗暗要求自己狠下心肠拿手去死命的掰开他抓在她胳膊上的那只手。 一旁的深新南看着韵柳眼中的眼泪他的心忽然被深深触动了一下她不是轻易会流泪的女孩子难道……难道她喜欢这个男人? 下篇 三十九、深误 沈新南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了一把果真命里无时莫强求吗?怔怔不语的看着韵柳和张启良新南的眼眸中充斥着难以言尽的沉痛这一时之间他真得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爱有时候或许真的就是折磨与被折磨张启良看着面前强行想要把他的手掰开的韵柳胸口阵阵窒息的痛他对她万般的难以割舍与她对他的冷漠绝情相比较起来显得是那样的脆弱与可悲。他想起她说过就当作他们之前的种种是一场梦原来到头来真的就是一场梦醒来后的空虚像是要把他的心整个的都给掏空了。 “如果那天……”张启良忽然低低吐出了几个字说着却转而浓浓叹出了一口气后面的话深深埋进了沉默里记忆再次回溯到了街上他偶遇她的那一幕坐在车里他转过脸去第一次看向迟疑的立在车门边并不上车的她…… 募地听见他欲言又止的一句断句韵柳的心颤了一颤她的手停顿住了。他低沉嗓音里的那份凄伤像是把她的心也一起紧紧攥住了思绪也管不住的开始纠缠于被他深深埋进沉默里去的未说完的内容。 却在这时他原本紧抓在她胳膊上的手陡然松开了;一面似乎是不忍再多看她一眼他随即把身子忽然侧了过去动作却显得有些滞涩。只有他地手还迟疑的停留在她胳膊上。没有立即拿走缓缓的抚过她粉紫色大衣的衣袖慢慢往下往下刚触碰到她柔软冰凉的手却又像是不堪承受保留那份柔软的记忆将她的手紧紧的握了一握继而断然地松开了。收回那只手去背在了身后。 立在一旁的韵柳微微一抬眼却正看见了他那只背在身后的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青筋暴出。 “走吧。”他说。虽然竭力想让自己平定的说出那两个字却又不得不与内心里所承受着的剧烈的苦痛相挣扎着激烈的冲突下来让他嘶哑的低沉嗓音控制不住微微有些颤。 他终于放过自己了韵柳心里却没有多少轻松地释然。她转移不开视线的看着他紧紧攥起的那只手感觉自己的心也一起被揪扯着。(.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她忽然想起了他把她和小宝一起紧紧搂住地那个拥抱;想起了午夜梦回时他向自己述说夜宿荒野地半夜梦醒后不知身在何处的孤独与清冷;想起了前线回来后身心俱疲的他却因为害怕她离开。。。紧握着她的手一夜未睡…… 紧紧一闭眼间韵柳暗暗咬了咬牙强行断住了思绪。告诉自己该走了该走了。身子将转之时心头却忽然袭上来一阵苍凉的酸楚使她身子控制不住地猛然一顿。不知怎么这一步真地就这么难以迈出。细细一缕幽叹。她终是忍不住抬眼朝他地脸看了过去。最后一次 一袭蓝绸薄丝长袍。挺拔的身板因为强硬的克制而紧紧绷着他面朝着厅外沉然朝外望着地目光里却又深透着几许空茫与疲累的无力。隐隐似有泪光闪动的眼眸里迷离的映照着厅外那片鲜亮的春光。 然而韵柳知道那片春光在他的眼里却必定是寒凉的…… 韵柳忽然间低下了脸去。她不能让自己对他心软。竭力收住自己的思绪她强撑着转步往新南走去。却就在那决然转身之际她忽然想起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毅然决然离开了希源最后尝尽的却是滚滚红尘的无奈与苍凉这一次会不会也是一样呢?……沉沉压在心底里不堪的一切到底在一刻翻腾了出来韵柳眼前猛的黑了一下紧随是一阵不可遏止的眩晕 就在她的身子管不住的猛地晃了一晃的时候一只有力的大手忽然伸来抓住了她的肩膀及时扶住了她不稳的身子。韵柳一手扶住前额竭力定住眩晕缓缓一抬眼没入眼中的却是张启良那一袭蓝绸薄丝袍子。 一旁的沈新南只来得及微动了动腿。新南这时候看着韵柳和张启良眼眸中却闪现了一抹深沉的决断 越是确定她和这个国民党军官之间的确存在着千丝万缕的情感纠葛越是让新南的心里执拗的不肯放弃他已经从希源的手里得到了她难道终了却是要把她拱手让给另一个男人?更何况张启良是国民党是乱世里随时都需要上战场去打仗的军人这样一个人能给韵柳什么?他只会让她过着为他担惊受怕的日子也随时可能像刚过去的这次几乎成了他的政治陪葬品!……新南的心已然沉定不移他绝不可能把韵柳交给这样一个男人。(.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我没事。”韵柳眼角间瞥了一眼张启良还停留在她的肩上的那只手一面她低声说了一句“可以放开你的手了。” 张启良却并没有立即放开而是定定的去看着她。 “我都答应让你走了你的脸色怎么反倒难看了?”他忽然意味深长的问道。 韵柳的心不由得一颤。 “她一向身体都不太好。”正当她有些措手不及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时忽然听见一旁的沈新南开了口“韵柳我们走吧。” 一听见新南的声音韵柳的心立即冷定了下去她轻吸了一口气已经非常清楚自己该何去何从。正要断然转步走不料肩头却被张启良紧紧按住她丝毫都动弹不得。“不好意思”耳边听见张启良的声音说“我突然又改变主意了。” 韵柳深深怔了一怔。她诧异地抬脸去朝他望了望。他却毫不回避的直直回视着她。 “我差一点又被你骗了。”他接着淡淡然道“你的确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而且很善于把自己很深的隐藏起来。” “没听说过聪明反被聪明误吗?”他看着韵柳的眼睛里掠过一丝笑意随即他的嘴忽然凑近了韵柳的耳朵放低了声音“你越是有意回避我越是能让我看清你有多么放不下我。” 韵柳忽然紧张起来。 “告诉我”他地一手转而忽然向沈新南一指。“是不是因为他?因为你和这个人有了婚约在前?” 韵柳暗自沉吸了一口气 “如果你一定要这样来理解”她冷声反驳道“那我只能说你真的是一个太过自负的人。” “不管你说什么”张启良停了一会儿却沉沉道“我都不会再放你走。” “你……”韵柳没来得及反驳胳膊上猛然一痛是他紧紧将她抓住。硬生生拉她到了他身后面去他自己则一转步面朝着沈新南。 “沈先生先前我和你说过的那些话。你应该还没有忘记。我可是会说到做到。”他说“如果你真的要为她着想现在就当着我的面和她解除婚约。然后离开南京。从此不要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如果我一定要带她走呢?”沈新南却沉声反问道。 “你没有选择。”张启良道说着一只胳膊猛然抬起。手中执着的一只手枪枪口直指新南“只有服从。” 看着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新南韵柳森然一震!这时候地她才幡然想起来面前这个男人不止有细腻深情的一面更有他狠辣专横的另一面! 张启良忽然看见自己的手腕被一只白皙柔软地手握住他微微的一怔同时已经看见韵柳走了过来。她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执枪的手缓缓拉向她自己随即她走前一小步让冰冷的枪口正抵在了她地额头上。 感受着额头上那一抹冰冷韵柳轻轻地闭上了眼睛脸上只有不畏死亡地坦然。 “我早已经决定生要做他的人死也要做他的鬼。”她轻柔地声音里却深透着一份决然“要杀他就先杀了我。” 张启良怔怔看着面前的韵柳他的心像是被狠狠的绞拧着酸苦不堪。 韵柳身后的沈新南也感到了意外和震动尤其听见她亲口说出的那句话更是让他胸口翻腾起一股浓烈的情感。不容多有迟疑他忽然迈前一步一手去将韵柳一把拉到了自己身后去一面另一手迅探去抓牢张启良的胳膊将他拿枪的手狠狠压了下去。张启良立即返过神来随即反使一把力气角力之下两人的手僵持在了半空中枪口对准着新南的右腿。 “你是一个朝不保夕的人你能保证给她一辈子的幸福吗?”就在这时张启良忽然听见沈新南压低的低沉嗓音对他道“如果真的在乎她就放了她。” 不知为何他的神情中有一种很深的决断。张启良略一迟疑沈新南的手却忽然去抓在了他握枪的手上。没等张启良反应过来他的意图手枪的扳机已经被他强行扣动了 一声枪响砰然响起!韵柳怔怔看着身前的沈新南身子忽然重重一晃左腿立即略往后退出去半步才勉强支撑着没有跪倒下去。她木然的把脸一低只见新南右边小腿上鲜血已经瞬间染湿了他裤子的一大块。那一瞬间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扑了上去颤抖的手扶住新南站不稳的身子眼泪瞬间蒙住了她的脸。……她没想到张启良真得开了枪!那一个瞬间在她心里一起被击碎的还有她对这个男人的幻梦。 张启良怔怔僵立在那里他不能不佩服这个沈新南为了得到韵柳居然有这样的勇气。韵柳必定不会相信是他自己开的枪而他这样做既彻底断送了韵柳对自己的念想又为他自己在她心里多加了一重筹码。现在的张启良似乎能够明白韵柳为什么会那么死心塌地的对沈新南。 韵柳的确深信是张启良开的枪她的心里浓浓翻滚的有失望有悔恨。她抬起泪湿的脸冷冷的目光直直向张启良目光里只剩仇恨。 “我承认你的这个家是让我感到过温暖也让我留恋因为我一直都是个没家的人”她颤抖的声音寒声道“但是现在是你亲手把这一切给打碎了。我真的不该忘记了你的本性!” 张启良紧紧闭着的嘴微微有些颤抖他能说什么?说什么她也不会相信只会让她更恨他。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韵柳搀扶着沈新南走了出去。 看着他们渐渐走远的背影张启良的右臂猛然霍地一抬对准几步之外高几上摆着的花瓶连连放了两枪。 身后厅里募地响起两声枪响伴着花瓶砰然破碎的声音韵柳搀扶新南的脚步不由得微微的顿了一下她的眼里却已经没有眼泪。 “走吧。”她声音平定的对新南说没有再回头没有再迟疑停留。 她的心已如止水消尽了波澜。 下篇 四十、死别(上) 终于迈出了张府大门。 走到门外停侯着的一辆汽车前时沈新南驻下脚拿一手去握住了韵柳搀扶在他胳膊上的那只手她冰冷得没有一点温度的手让他的心一丝丝的酸苦着。 他既可悲于从始至终他都没能让她真正爱上自己又沉重于自己对她所作的一切。他不想隐瞒她可是又无法告诉她。难道真的要告诉她实情然后让她留在张启良身边吗?……新南在心里极沉的叹息了一声。 “忘了吧都会过去的。”轻轻握了握韵柳的手他轻声说。 韵柳低垂着眼被泪水润湿的眼眸像结了一层寒冰死寂的目光下深深掩藏着难以言尽的凄然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每次爱上的都是一个不该爱的男人?…… 冰冷的手指去抹去脸上未干的泪水她真的不愿再想了。 “为什么每次我犯的过错最后都要你来替我承受?”她抬眼去看着新南却又很快低下了脸去愧疚的泪水再次充盈了她的眼眶“对不起对不起新南……真的对不起……” 因竭力按捺痛苦她的身体隐隐颤动着新南紧紧握着她的手感觉到她身体里的每一点颤动都深深波及到了自己紧实的身体里。(.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其实你没有错”新南痛苦的眼神深深凝望着远处。深叹出了一口气“是我不好如果我能更好地照顾好你能早一点给你一个家……” “都会有的”韵柳忽然打断了他她抬起泪水朦胧的眼睛看着他轻声道“等你伤好了。我们就结婚。” 新南的眼睛忽然湿润了他一只胳膊去把韵柳轻轻揽在自己身上难以言出的苦痛都深深掩埋在他那双此刻有泪光闪动的沉定的眼眸里。 “你的伤口还在流血”想起新南腿上地伤韵柳不敢再耽搁下去“快上车吧新南”她说“你千万不能有事。” “嗯。”新南低下了眼去。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 把新南先搀上车坐下韵柳随即弯身去上车时张府的大门再次不经意闪入了她的眼中那一个瞬间。曾经生在这里的那一次送别的场面再一次袭上了她的心头还有那一个可能终身都难以忘却的拥抱…… 初春凝冷的风吹在她流过眼泪地脸颊微微有些刺痛;流不出眼泪的眼睛经风一吹干涩的厉害。这一刻。她的心里清晰地只剩下一种幽深却已经渺然的痛苦。隐约知道自己的心已经缺失了一块无从弥补却也已经不想再去弥补些什么…… 她的心永远是一轮残缺、清冷的月牙儿。也许这真地已经是她无从更改地宿命…… 张府斜对过一条夹道入口地地方张紫玫站在那里她望见韵柳和沈新南已经坐上了车就要离开了。 “她的未婚夫为了带她走受了我大哥一枪这样一个愿意为她付出的男人难怪她会愿意嫁给他。” 张紫玫说着略侧过脸去看了一眼身后靠在墙上紧闭着双眼、沉沉不做声地肖希源。 她的话音还未落定却见肖希源忽然直起了身子默不作声转身就要走。 “他们要走了你真得不打算去见她?”一转身张紫玫冲着希源的背影直直问道却是一种谨慎、试探的语气。 希源的脚步禁不住顿了一下。这次他是来了南京和韵柳真的已经很近了但是同时却也使他更深刻的感受到了她和他之间越来越遥远的距离。他再难走进她的生活里去当她身处险境时救她的人也不是自己。这对他来说都是再难承受的痛苦。 在来南京前沈新南和他有过一次对话。沈新南劝他不要去张府见韵柳因为张启良曾经认定他是共产党依他这样的身份如果让张启良知道他认识韵柳和她之间有瓜葛只会牵累到她而且很可能会让她的处境更危险。 面对这种不能说没有可能的顾虑希源只有默默承受承受作为一个局外人的痛苦。 “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她带回来不管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因为我是她的未婚夫我有责任照顾好她。”沈新南当时的每一句话都在有意提醒他他和韵柳早已经结束;对于韵柳来说现在他只是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另外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我们曾经的那次谈话我不希望因为你的再度出现再让她受到丝毫的伤害。…… 她已经经历了太多需要平静了。” 希源记得沈新南最后对他说的这句话。一想起来就会让他的心痛得不自主的会拿手去紧紧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沈新南对他说过她的心已经把他放下了放下了…… 他始终没敢去看她一眼即使像现在这样她就在自己的眼前。因为害怕看了她一眼之后会更难割舍得下她。可是那种已经忍耐了两年的浓烈的思念如何以堪?当听见他们坐的那辆汽车开动的时候希源终是忍不住猛然转过了身去深深的目光凝然望了过去。却也只看见车窗里她的一抹侧影随着驶走的汽车一晃而过很快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像是被一阵风带走了一阵凄凉的风…… 希源忽然转身默不作声的就走了张紫玫立即紧步赶了上去。 “肖大哥你以后要去哪儿?”她问他。 希源没有说话。 他觉得天地之大竟没有他想去的地方。没有韵柳他的心找不到归处心里怆然一句自问: “韵柳难道我真得就这样失去你了?永远的失去你了?” 夹道里吹过初春时候寂寂的干风。 希源沉沉的扯开步子茫然的往前走去每一步踏下去都是一个孤独的回声。…… 下篇 四十、死别(中) 夜里下过一场春雨稍稍浸湿了地面黎明的时候天就放晴了这时候太阳红红的刚升起来。 晨烟里一个抱着满怀报纸的小报童一路快跑着脚下的布鞋踏在浸湿的地面上啪哒啪哒奇异的响亮像是耳刮子打在了谁的脸上。 跑到一栋高档住宅前小报童方急急收住了脚步顾不上多喘几口气一面嘴边呼哧呼哧一面已经熟练的动作从臂弯上搭着一搭报纸上抽出一份来。 “老爷这是今天的《申报》。”走到盘花铁门前他把报纸从铁门栅栏里递了进去。铁门后已经有公馆里的一个佣人等在那里了。 灰布长衫的男底下人接过报纸小心的拿在手里转身迈着很快的步子穿过花园往面前立着的那栋白色流线型的洋楼走去。 二楼的一间房间里一扇开敞着的玻璃窗前公馆的主人沈新南正面窗静默的站在那里右手下撑着一只手杖拄在地上他右腿上的伤还没好。他喜欢雨后洗尽纤尘的空气微微带着点湿气清新的没有一点杂质很恰合现在他的心境。 他终于把韵柳安然带回了上海。这一路走来他爱她爱得真的很不容易。无论是他还是韵柳都已经经历了太多。也许一切真的可以就此画上结点他可以从此给她幸福安定的生活了。也结束他自己这些年来地孤独就像他最初所期望的那样。…… “先生”那个灰布长衫的佣人走了过来。新南稍顿了一下定了一定心神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略转过脸去看见那个男底下人躬身把一份报纸递了上来“刚送过来的。” 新南右手拄着手杖转身走了两步。在窗边摆着的一张靠背椅上坐了下去一面左手去接过了报纸。刚展开报纸放在眼前他的眉头却是深深的皱了一皱赫然入目地第一条报道就充满着血腥味。 就在昨天晚上工部局的一位董事吕毅仁被枪杀在自己家中一家老幼也没能幸免不止于此这位董事名下的工厂也遭人纵火烧毁。新南记得这个人。曾和他打过几次交道是一个很有良知的中国人恐怕也正是他的良知招来了杀身之祸。 新南拿着报纸的手显得有些沉重的落了下去“这是乱世。”他想着抬起眼去望着窗外。窗外花园里花树新生的绿叶子在春光下熠熠闪着光。今天的天气实在是好……好地有些可耻。……新南紧闭的嘴忽然硬成了一条线随即就见他突然猛地一甩手。 “哗啦!”一声响。手中的报纸被他一把挥到了地上去。两手转而叠放在撑在两腿间地上的手杖上。漆木手杖地头端被他不自觉的狠狠抓紧着他坐在那里的身子也紧紧绷住了沉沉的目光直直瞪视着前方。正当他认为尘埃终于落定从此可以安定下来的时候时局地动荡却又在他地心上投下了一块阴影。 眼下上海地大环境已经越来越不安定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报上频频读到日本浪人捣毁中国商铺的消息中国人自己却还在内讧自相残杀。不过这还只是其一。刚才那条报道更让新南敏锐的觉察到了一种切身地危机这位工部局的董事很有可能是死于政治暗杀原因只有一个和共产党走得太近了。 照现在这种局势演变下去他不得不开始担心起自己乃至自己这个家日后的命运。隐隐沈新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担忧一种不安一种命运不能由自己掌控的忐忑。 身后韵柳放轻脚步缓缓走了过来鞋尖轻触到地上落着的几张报纸时她停住了脚弯身下去把报纸拾了起来。当看到那条报道时她的心也寒凉的颤了颤。随即她抬起脸担忧的眼神朝窗前的新南看了过去。……他默不作声坐在那里心事沉沉的目光透过窗子深沉的望着远处。春日的暖阳虽透过窗子落在他的身上但那暖阳与他无关他一脸凝重的神色深透出他内心里的阵阵寒凉。 忽然感觉到一只柔软的手轻轻的放在了自己的肩头上新南收回心神转过脸去看见她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旁。他看着她微微笑了笑很小的笑只在嘴角淡淡停留了一下眼神却掩饰不住的更黯然了几分显出了更多的心事来。 他伸一手去把她的手握住了。一握住她柔软的手立即感到那一种温柔的气息一份不忍割舍的温度。他把她的手轻轻一拉韵柳顺势依着他在座椅的扶手上坐了下去。一抹暖阳透过窗子射进来正斜斜的落在了她的旗袍上白底子的薄丝料子上面恰到好处的点缀着几朵紫色的花团。……那一份再难割舍下的温柔的气息忽然浓浓侵进了新南的心里让他坚实的心一阵瘫软他默不作声伸出一只胳膊绕到韵柳的背后去忽然把她搂住让她更紧的贴着自己。……一切惶惶的不安定中唯有她能让他的心踏实一些安定一些。 这样紧贴着他韵柳感觉得到他紧实的身体紧紧的绷着。 “是在担心什么吗?”她轻声去问他。 “之前”新南竭力平复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坚持不让自己投身江湖就是想过平定的日子不想沾染江湖的血雨腥风。”他搂在她肩膀上的手深深抚摸着她的肩头“尤其现在有了你更让我想要安定下来。” “但是……”说到这里他忽然稍稍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低语地声音里透着深深的思索: “现在是乱世乱世里哪怕坚守自己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的底线可能都会需要付出不可估量的代价。” 韵柳的眉头禁不住微微一蹙她深深的看着新南。由他的话她不由得想起了刚才报纸上看到地那条报道。虽然不知道他具体担心的是什么不过。从他的眼神、他的话语里她隐约能感觉到他的心事有多沉重。 “我知道你不会怕我也不怕。”她娇小的脑袋轻轻去磕在他的肩膀上一面轻声对他说“不管以后还要经历多少的风雨我都会陪着你。” 听见她的话新南地胸口遏制不住猛然震荡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侧过身去深深的把她搂住了让所有尘事不堪的无奈与苍凉都深深消融在她柔软地身体里。可是。越是搂着她心里也越是有一缕无法挥去的哀愁掣动着他的心他以为他能很好的照顾她一辈子可是现在看来。当初让希源带她走是不是对她更好呢?…… 不经意的一抬眼满眼地太阳光春日地暖阳正照了过来黄黄地。暖暖的。让人有些睁不开眼。不过一面心里也知道。这块太阳光很快就会溜走的并不能多留很久在他们地身上难免有些悲哀。 韵柳感觉到他不断的用力想要更紧的把她贴上他的身体。更紧一些更紧一些……那份难以言尽的不舍让她心里猛然酸楚着想说什么安慰他却又说不出来只有伸开双臂也去把他紧紧搂住。…… 这时门外过廊里传来一个佣人的脚步声渐渐过来了。韵柳不由得略挣了挣想起来。 “别动”他却声音有些迫切的喃喃说“别动……”一面他把她搂得更紧了。他真愿相拥的这一刻能拉长到永恒他和她再也不用分开。…… “先生”那佣人立在门口看见屋里的情形没敢往里进低着脸通传了一句“纪先生和于小姐来了。” 佣人的话音刚落韵柳同时感觉到新南的身子明显的僵了一下紧随着他慢慢把她松开了。离开他的怀抱转而看见他的脸时现他的神色有一些凝重韵柳的心也随着沉了沉。刚离开他在地上站定脚纪金和帛颜已经进来了。 新南听见脚步声朝门转过了脸去目光扫过纪金的时候他的脸色明显肃严了下去。 “外面阳光不错”他随即转向身旁的韵柳轻声对她道“韵柳你陪于小姐到花园里走走我腿脚不方便就不出去了和纪先生在这里说说话。” 虽然他竭力平定着自己的神色却更让韵柳感觉到了那份不安。她很想知道他究竟在担心什么。可是她心里明白他因为不想让她也跟着一起担心所以才并不愿意告诉她。将一声低叹收进心底韵柳勉强笑了笑和帛颜转身出去了。 “看过那条报道了?”两个女人出去了之后纪金向新南走过去当看到搁在桌子上的那份《申报》时他沉声问新南。话音里显是知道新南明白他指的是哪条报道。 新南没有给出回答。 “知道是哪路人做的吗?”停了一会儿他却是径直就问纪金。 纪金微微一仰脸极轻的叹出了一口气。 “青帮。”随即就见他微微动了动嘴从牙齿缝里冷冷的吐出了两个字。 新南眉头微微一拧眼神中露出了很深的思索。 “邢莫死后青帮还有人敢在上海滩弄出这么大的动作吗?”停了一会儿他沉声开了口“况且这并不像是黑道仇杀更像是政治谋杀。”“你说得不错的确是政治谋杀因为怀疑他与共产党有关系。不过”纪金深深顿了一下“不过动手做的的确是青帮的人。” 新南深深怔了一怔微微一侧脸眼尾的余光扫向一旁的纪金一面凝神听他接着说下去: “上次除掉了邢莫。青帮地势力也一同被我们打压了下去。不过没有想到剩下的这帮小鱼虾现在竟然和国民政府的特务势力联合了起来甘愿做了国民政府的走狗充当他们的打手。而且还不止于此”说到这里纪金的目光明显冷硬了下去他的声音也随之低沉了下去。“我得到消息现在青帮和日本人也有接触。” 新南按压在手杖上的手明显抖动了一下他地脸冷冷沉了下去。 “今天我来就是想和你说说这件事。”纪金接着道“照这样下去上海现在勉强维持的格局很快就会被打破局面也会越来越难以控制。”说着他转步缓缓走到了新南的身旁。 “上次你帮共产党偷运物资出沪的事难保有一天不会东窗事。”随即听见他放低声音道“早做打算吧。”说着他一手去沉沉拍了拍新南的肩膀。 “如果让他们知道你这样一个在商界举重轻重的人物和共产党有瓜葛一定不会放过你。”纪金低低叹了一声。“今天报上的吕毅仁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纪金正说中了新南的心事。这正是他所深深担忧地。新南沉沉的叹息了一声一面他抬起眼朝窗外花园望了过去寻望着韵柳的那一抹熟悉的倩影。世事苍茫中唯有她能让他疲累地心感到那一丝丝的宽慰。 韵柳和帛颜缓步走在花园里。两人一直沉默着。 “在这儿坐会儿吧。”走到草坪上摆着的一张圆桌旁。韵柳停下了脚步。两人先后在桌旁坐了下去。 “前段时间你在南京的事情。我都听说了。”过了一会儿帛颜先开了口“你真得很不容易。”她似是深有用意的略顿了一顿“他也很不容易。” “谁?”韵柳一听心头触动了一下“你说地他是指……”韵柳忽然收住了口她募地意识到帛颜口中地他是指新南虽然方才下意识里她第一反应以为帛颜指地是希源更希望能从帛颜的口中得到哪怕他丝毫的讯息。等到反应了过来心里却只剩一片淡淡萦绕地怅惘。……她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 “我说的是沈新南”帛颜看出了她的心思“你以为我说的是希源?你还在想着他?” 韵柳没有作声。 “那你对沈新南又算是什么?”帛颜紧随问道。 “难道你和他在一起是因为他对你的付出”见韵柳不答话帛颜又进一步试探着问道“你并不爱他?” 韵柳依然没有作声她只是缓缓的摇了摇头。 “怎么不回答我?摇头是什么意思?”帛颜直直看着她“你爱他?” “我也不知道”韵柳迷离的目光望着远处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 “起初我和他在一起的确是因为他对我的付出让我没有办法拒绝他。不过……”说到这里韵柳稍稍沉默了一下“不过现在我却觉……” 帛颜默不作声的看着韵柳过去了一会儿她却始终迟疑着没能继续说下去。 “感情就是一件琢磨不清、抓牢不着的东西”帛颜淡淡笑了笑“可能更需要一个契机在那个契机下特定的情境里你才能真正看明白你自己的心知道哪一个男人在你心里占据着更重要的位置。” 韵柳听见帛颜这番话不由得转脸去看着她。 “这种事急不来”帛颜接着轻声说“总有一天你会看清你自己的心。”说着她似乎隐有触动的幽叹了一声紧随喃喃说“到时候你想糊涂也糊涂不了。” “但愿吧”韵柳若有所思的低下了眼睛“希望真得有那么一天能让我彻底看清自己的 “对了”过去了一会儿她忽然想起来问向帛颜“你知道纪金今天来是要和新南谈什么吗?” 帛颜缓缓摇了摇头“他从来不跟我谈他的事。”她低声说一面深掩着心事的目光转望了出去韵柳的话勾起了这些日子里她对纪金隐隐的那份越来越深的担忧。 “你自己的处境你想过没有?”房间里新南忽然开口转而问向身旁的纪金。 “帮派势力之间向来互相倾轧一山容不了二虎”新南接着沉声道“现在青帮靠向了上海滩上两个最厉害的势力显然图的就是东山再起。而且看得出这是一帮做人没有原则做事没有底线的亡命之徒他们眼中唯一看重的就只有利野心一定不会小你实在应当当心。” 纪金却淡淡笑了笑。 “我走上这一条道就没有回头路。”他说“要是怕死死的只会更快一些。” “那她呢?”新南忽然沉沉一句。 纪金坚实的心禁不住微微的一颤。循着新南的目光他透过窗子望见了花园里的帛颜。帛颜和韵柳坐在花园里沐在春光里正说着些什么。 “也许当初我真得不该还助你了一把看着你坐到了现在这个位置上”新南若有所思的接着低声道“想退身都无处可退。” 纪金静默的望着窗外春光里的帛颜无论何时她在他眼中都是他今生最美的那一幅图景深刻在了他的心上也已经是他那颗坚实的心上最不堪触碰的一处柔软。 纪金忽然在心里低低叹息了一声转而他暗暗在心里告诉自己:不管日后会面临什么他一定要让她活下去。只要她能安然的活下去他就没有遗憾了 她似乎已经是他另一个生命。…… 下篇 四十、死别(下) 月亮升起来了黄黄的一轮圆月不太亮像是信笺上落着的一滴陈旧的泪渍低低的悬挂在对过的街头。 纪金把身子往座位靠背上靠了靠汽车正驶过一条黑沉沉的街区他把眼睛闭上了一会儿沉沉的心事也立即压上了上来。 他是从上海的贫民窟里走出来的没上过几年学纷繁复杂的社会就是他的大学堂。虽然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却已经在刀口上摸爬滚打了近有二十年了。二十年悠长的二十年他真的经历了太多的风风雨雨越是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越是能把这个社会黑暗的层面看的透彻使他渐渐学会了以恶治恶这也已经是他的生存之道。谁狠他就比谁更狠。这样走到今天他终于也成了上海滩上能呼风唤雨的大亨。他是到了山的顶峰不过他也非常清楚自己脚底下踩着的不是一座普通的山峰是一座随时都可能爆的火山地底下暗暗涌动着的是随时都可能喷而出的炙列的岩浆足以将他整个吞没尸骨无存。 今天去见沈新南的时候不用他提醒纪金对自己的处境也早就了然于心。自从前不久日本人派人和他接触想要联合他遭他拒绝之后他就知道自己的处境越来越艰难了。不管是眼下蛮政的国民政府还是狼子野心的日本人都是一头更比一头凶残的恶狼如果不选择屈从、附势那只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与这两个势力相敌对结果真的不堪设想。 屈从还是坚守?这是这个大时代普遍共存的抉择不过他毕竟不同于普通人与别人不同的一点就在于他身处在风口浪尖上。却绝没有退路可以供他选择。他走的这条道没有回头路只有一条道走到黑。想要退避就等于自寻死路。因为即使他愿意自动放弃现在地势力想要退出、隐没这些年来他结下的仇家对头却决不会轻易放过他立即就会有一帮人扑上来想要他的命。就像一只猛虎若是愿意自断自己的尖牙那等着它的就只有毁灭。 纪金沉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把眼睁开的时候。他注意到身旁坐着的帛颜扭着脸透过车窗玻璃朝外看着。外面黑黢黢的一片不知道她是在看什么。 “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他随口问她。 “月亮”随即听见帛颜说“刚升起来地。”说话间她依然朝外望着。 纪金的眼眸中掠过一抹柔软。他拿手去抚摸着她柔软地头闻得到一丝一缕淡淡的香他不禁把脸凑上去贴上她软软的头深深吸取着她身上那种清幽不腻的味道。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不经意的一抬眼他也看见了那轮月亮。 对过街面那排店铺的屋顶上方正悬着一轮黄黄地圆月亮。 “这月亮怎么有些黄?”随即就听他略显意外的语气淡淡的问道。“月亮不都是白的吗?” 帛颜不禁微露一丝笑意。 “一听你这话就知道你不是个爱看月的人”她说“像这样的时节。月亮初升的时候常常都是泛着点黄地。”一面说一面她转过了脸去看见他离得自己很近甚至听得到他沉沉的呼吸声他的目光正越过她的头顶朝外望着。微明的月色下。他地眼睛依然还是那么有神。那么亮。 “男人就是男人怎么会跟你们女人一个样。”他忽然说了一句。说着目光从望着车窗外落在了她的脸上和她深深看着他的目光相对视的那一刻两人心里都有一股猛然袭来的浓浓情味。帛颜忽然情不自禁的轻轻倒向他身上去地时候纪金也同时伸出了胳膊去紧紧搂住了她地肩膀。 尘世越是苍茫越是能体会到相互温暖的温馨带着体温地身体才能去温暖另一颗苍凉、畏缩不安的心。帛颜偎在他温煦的胸膛上感受着他胸膛每一次真切的起伏浓浓的暖意却是参杂着阵阵酸楚齐齐侵袭着她的心。她抬起眼去看着纪金。他蓄满着心事的目光正沉沉望着车窗外漆黑的夜色。低下眼去的时候一滴眼泪也同时从她的眼中滚了出来。……虽然他从不跟她说他的事她也从不主动去问不过其实她心里什么都知道。 从决定做他的女人的那一天起她就明白自己可能会要面对的结局。她也从没有向他要过天长地久的誓约。她知道那可怕、窒息的一天就在不远的地方等着她就像知道前面就是一个悬崖她却并不愿回头。因为没有天长地久她愿意把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当作一年十年甚至一辈子来活。 “怎么了?”车子开到住处刚走下车两脚刚着地帛颜的身子忽然管不住的轻晃了一晃一旁的纪金及时的去扶住了她单薄的身子一面紧张的问她。 “没事”帛颜竭力定了一下轻声说“刚才头有点儿晕。” 纪金扶着她的双肩低下脸去定定看了看她“真得没事吗?” “我注意到你最近吃东西吃得很少是不是病了?”他接着问她。 “最近也不知怎么胃口一直不大好。”帛颜低声说。 “来”纪金忽然把她的身子一扳“让我抱你进屋去。” “不用了啊!”帛颜刚想拒绝脚下却陡然一空已经被他整个横抱了起来。 “快把我放下吧”帛颜在他怀里说“我真得没事。” “也不因为别的”纪金却说“就是今天特别想这样抱着你。” 帛颜深深的去看了他一眼。月光下他们静静相视的目光里流溢出的那份柔软的心事像夜色幽幽荡漾进彼此的心里。 收回目光地时候她在心里幽幽叹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抬起两只手去勾住他的脖子冰凉的脸轻轻的去偎在了他温热的胸膛上。 这时候的月亮已经褪掉了那层迷糊、陈旧的黄一轮皓月当空照着洒下点月光把房子旁边围着的香樟树地树影淡淡的投在了房门和四维地墙上。 “今晚月色真好。”帛颜忽然在他怀里说。这样说着心里却转而一片隐隐牵动心头的凄楚越是想摆脱开心里头的那点凄凉只愿去深深记住这一刻的温情。却越是让心里的那份凄凉更深了几许。 纪金低下脸去借着月色瞅着她。他淡淡笑了笑。 “真不知道你这样一个女人怎么会喜欢上我”他说“我从里到外都只是一个大老粗。” 帛颜望着他微微含笑的眼睛像是月光下轻轻荡漾着地一波秋水。 “你身上的好处完全不是那些细腻的文化人能比的。”她轻声说。 “是吗?”纪金淡淡一笑。 “嗯。”帛颜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低垂下深藏着心事的眼睛她幽幽的说。“如果人真的能有下辈子我一定还要遇见你和你相守一辈子。” 听见她地这句话纪金心头难掩一抹苍凉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坚实的胸膛明显的缓缓起伏了一下他深深的吁出了一口气。 月光下。微微风意送着树影轻轻晃动纪金抱着帛颜往树影掩映的房门走去。 那几步路他走得很稳很沉。 窗帘在微微夜风里一掀一掀地帛颜走下床走到窗边去。她把窗帘拉开了一些。望见纪金刚从房子里出去正往门外停着的汽车走去。……他又要走了。每一次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她都忍不住想去挽留住他告诉他她很想和他一起离开上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和他在一个遥远的地方重新开始。但是。她知道那是再难实现的奢望是他唯一不能为她做的事。 他钻进了车里。车子很快开走了。每一次他离开她都要眼看着他地身影最后消失不见因为害怕这是自己看见他地最后一眼。…… 呛啷啷!一阵响正拿着花瓶去换清水的帛颜忽然身子重重一晃眼前止不住地一阵晕眩手中的花瓶砰然落地的时候她也软软昏倒在了地上。 “这段时间总是会感到头晕胃口也不太好。” “已经有两个月了真是恭喜您了这位太太。……” “医生你是指……” “这位年轻的太太你怀孕了。” 帛颜深深的怔住了她捂在自己的心口上的那只手禁不住微微有些颤怀孕了她怀孕了……帛颜半躺在床上直到金头的洋大夫收起听诊箱被佣人送出去了她还怔怔的没能完全接受下这个突来的事实。原来她的身体里已经有了另一个小生命是属于她和纪金的孩子。 隔着被子她微微颤的手缓缓的伸了过去轻轻的去抚摸着自己腹部眼睛里却忽然湿润了。…… 窗外的天一点点黑了下去从没觉得一天会是这么的漫长。她从上午等到了天黑在等着纪金来她要告诉他这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喜讯。 刚坐下去帛颜又站了起来她抱着胳膊搂住自己竭力想让自己平定下来但是她实在很难做到。这一天她总是这样心神不属。和纪金在一起之后她从不敢想以后但是现在有了孩子她又不能不去想以后。现在她真的开始有些不确定这个孩子的到来究竟是该喜还是该忧。 “小姐你的水。”一个佣人给帛颜端来了一杯白开水。现在有了孩子她不能再喝有刺激性的东西了。 帛颜刚转身去端起水杯身旁桌子上的电话铃声忽然直棱棱响了起来帛颜的心忽的一跳像是一下子蹦到了嗓子眼上似的手里的杯子也随之滑落到了地上去砰!的一声碎在了她的脚旁杯子里的水溅到了她的白皮鞋上。 顾不上去擦去鞋子上的水她就径直朝电话走过去。她上午给纪金打过一个电话没能找到他一定是他回电话了。 “是帛颜吗?你还好吗?”一拿起电话就听见电话那端传来纪金有些焦急的询问声“我刚刚才听说你上午来过电话。” “是我”帛颜的声音止不住微微有些颤“我没事。”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想开口告诉他她怀孕的事情却不知怎么就迟疑了一下“我……” “没事就好”纪金已经又开口了“我现在就过去有什么事等我到了之后再说。” “纪金”帛颜正准备开口告诉他那边的电话却已经挂断了。 帛颜拿着话筒的手不知怎么微微有些止不住的颤抖听着电话里的一片盲音她的心也一片若有所失空茫茫的感觉。 怔怔了会儿呆她才把听筒重新放下。 直到听见他的车已经开到了门口帛颜莫名悬着的心才落下去穿过屋子她径直往房门去迎他。还没走到门口 忒啦啦的一阵响声猝然在耳边炸开了! 帛颜急走的脚步猛然顿住了她怔怔的愣在那里直到看见家里的佣人一声声尖叫着四处乱跑开了她才幡然意识到那是枪声机关枪扫射的声音……脑子里嗡!的一声震响全身的血液像是一下子都冲到了头顶上帛颜竭力定了一下眩晕还未完全止住她猛然就想起了纪金他就在门外他怎么样了?…… 这个时候想起他来心就像是被生生的撕裂开了。 耳边乱射的枪声已经乱响作了一团伴着临街的窗子玻璃被乱扫的子弹砰然击碎的声音哗啦啦碎的满地都是。 今晚也有月亮凄清的月光却抵不过扫射的枪口炸裂开的赤红的火光。 帛颜不知道自己的腿是虚软还是僵硬歪歪倒倒刚朝门挪动开两步不知怎么就摔倒在了地上。刚倒在地上耳边嗖!嗖!的几声疾风几乎擦着她飞了过去紧随着身后就传来豁啷啷!的声音屋子里也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之中是灯被打碎了。 她抬眼一看房门上被子弹射穿了几个洞外面幽幽的夜色从洞眼里射进了屋子里来几根光柱荡悠悠射穿了这漆黑的屋子。看见这一切都觉得像是在梦境里似的她真的希望眼前生的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等到醒来之后一切都会消失掉。她还会感觉到纪金温暖的身体还能和他一起看月亮还有他们的孩子他还不知道她怀孕的事。 对了他还不知道她怀孕了她还没机会告诉他…… 帛颜忽然像是魔怔住了她要出去看看他怎么样了他要是死了她也决不活着她要和他一起去。黄泉路上她也要陪着他。…… 顺着冰冷的地面她拖着虚软的身子一步步艰难的向门爬去 下篇 四十一、死生契阔(上) 她心里非常清楚外面那些人是冲着纪金来的终究还是没能逃过这可怕的一天。 不断有乱扫过来的子弹射穿房门从她头顶上方嗖!嗖!的飞过她只能贴着地面吃力的一点点往前爬去。屋外幽明的夜色透过门上的子弹孔射穿进此刻这一团漆黑的屋子里帛颜知道今晚天上该是有月亮的但这时候想起那轮月亮来心里已经只能感到一种最为原始的凄寒与荒凉。 真到了这种境地心里也已经一片坦然。她不愿哭她要留着力气去见纪金哪怕是最后一面;就是死她也要爬到他身边去和他一起死。这时候听见外面不停断的枪声她已经没有感到多少害怕更多的是希望因为她知道只要枪声不停也就表示纪金还活着。 距离房门只有一步之遥了帛颜停了下来朝面前的房门定定看了一眼一面她暗暗沉了沉心纪金就在外面她要再看看他哪怕一眼……颤抖、冰冷的手缓缓伸了过去。 却就在她的手快要接近房门的时候 轰!的一声门猛然被从外面推开了一个男人黑沉沉的身影山一样定定矗立在门口在他身后荡漾着一片夜色幽幽。 黯淡的光线下根本无法辨清他的面目。 但是面前这个男人的身影她真得是太熟悉了是纪金!她感觉到自己的心已经颤抖的随时都可能不堪负荷骤停下来。就在同时她也看见了在他身后屋外地上横七竖八倒的都是尸体是纪金的随身保镖都已经死了。 他立在门口石化了一般。一动也不动。那一片轰鸣于耳的枪声也在忽然之间齐齐都消匿了耳边异样的寂静着 像是在静静等待着什么。帛颜不知道外面那帮青帮杀手和日本人地确是在等着接下来对他们来说那至关重要的一刻的到来他们已经在纪金身上打了足够多的子弹他该要倒下去了。他们等着看那具有历史性意义的一幕一个上海滩大亨的惨烈陨落! 那巨大的沉寂让帛颜呆怔了一下她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脑子里空茫茫一片只有在心间始终还在坚持着的那一个信念促使她很快地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想要去抱住纪金的身子。 可是她刚刚爬起身来两腿还跪在地上没来得及完全站起身这时候门口纪金地身子猝然之间突然僵直的向前侵倒下来帛颜的心一阵颤抖想去接住他。却被他沉沉的覆压在了她身上把她一同重重压倒在了地上。 被他重重压在了身下她的喘息忽然艰难起来从没觉得他的身子这样地沉过。 立即感觉到有温热的湿湿的夜体流到了自己的身上来帛颜冰冻住的眼泪顷刻之间大滴大滴涌了出来她知道那是他身上的血很多很多的血。像火一样烫着她地肌肤可是她却感觉自己的身子越来越冷越来越冷直直的往最深处冷去。 这个时候一哭起来再难能止得住。她哭泣的身子在他身下不定的颤抖着。 “别出声。”耳边忽然听见他极为吃力地说出的一句话帛颜的心重重的一颤。如果不是因为现在和他紧贴在一起她一定无法听得见他的声音微若的只剩一缕气息。纪金因为知道外面那些人决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活口他要用最后一口气来保住她。 紧随着帛颜就听见屋外一阵杂乱地脚步声慢慢地朝他们靠近过来了。 和他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感觉得到他地身体里最后还在坚守着的那一份想要守护她的信念。她忽然止住了哭泣。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她也同时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只是静静的躺在他的身下。这个时候。她也真的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了即使现在就这样和他一起去死她也无怨无悔了。 “纪金没想到你也会有今天。”伴着一个冷硬的脚步声款款停在了他俩的身旁响起了一个男人冷沉的声音“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确是俊杰人中之龙只可惜不太识时务。” “看样子这女人也死了。”另一个男人走了过来一面用脚去踢开了刚才被乱枪击落的水晶吊灯的灯罩残片豁啷!一声响。刚才那一阵乱枪扫射屋子里已经一片狼藉。 “哼哼”低低一声冷笑那个冷沉的男人声音道“当初你为了这个姓于的女人杀了邢莫现在送她和你一起上路也算是对得起你了。” 话音落时那个脚步声也随即慢慢转开了走了出去;一面云淡风轻的丢下一句话: “放一把火把这栋房子烧了。” 夜重归了寂静。经历过那一片纷乱之后乍一静下来只倍感到那一份死一般的沉寂。 空气里弥漫着阵阵浓烈的血腥气。 屋子里的火越燃越大了。 “纪金”帛颜屏息凝神听见最后一个人也走了立即去翻动开他压在自己身上的身子竭力去把他受伤的身子轻放在一边的地上。她想立即先去给他止血可是借着火光一看她的心和身子一起骤然冷到了极点。他贴身的白色衬衫已经被血染透了浑身上下到处都是血身上一个个子弹孔里还在不断地往外冒着血。就是她自己那一身月白色的旗袍因为刚才和他紧贴着也已经被他的血浸透了。 “我们去找大夫大夫会救你的。你一定要坚持住。坚持住纪金。”帛颜的声音克制不住地在颤她去拉他的胳膊想搀他出去可是他显然已经没有一丝气力了。她又去捞起他的两只胳膊想背他出去。可是刚把他又沉又重的身子拉上自己的背竭力想去站起来却怎么也做不到她单薄地身子再难能背得动他一番挣扎下来结果却和他一起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帛颜”忽然感觉到他的一只手去抓住了她的胳膊“听我说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帛颜爬起来。看见他每吃力的说出一个字都有更多的鲜血从他的口中涌出来。 “不。你不能死绝对不能死纪金”她拼命拿手去捂住他流血的伤口可是血却从她的指缝里溢了出来很快染红了她苍白地手。她扑在了他的身上。眼泪瞬间涌出蒙住了她地脸“我们有孩子了我怀孕了我怀孕了你听到了没有?你不能丢下我们。” “你怀孕了”他虚弱的手忽然有些颤抖“孩子。我有孩子了……”他想笑可是并没有能笑出声来他损坏的五脏六腑已经禁不起一点点震动胸口剧烈的震动了两下一面更多的鲜血从他的口中涌了出来。 可是他真地是高兴的。火光映照下。他微微睁着的眼睛里闪动着温柔的欣慰。他感谢上苍在这个时候给了他们这个孩子他知道这个孩子不仅是他将尽的生命新的延续更是能让她支撑活下去的希望。 他已经没有多少温度地手吃力得去握住了她冰冷的手“我不行了帛颜你一定要活着。” “不。”帛颜已经忘了怎么哭。只是咧着嘴任由眼泪流满她的脸。一面她狠狠的摇着头“你要是死我就和你一起死。我绝不一个人活在这世上。我受不了你让我怎么能受得了?” “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你还有我们的孩子答应我把他养大。” 巨大地痛苦掣动着帛颜的心肺一声声止也止不住的哽咽声堵塞着她的喉咙使她已经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要离开上海一定要活下去”他越来越虚弱帛颜忽然之间已经只看见他的嘴在微微的动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她把耳朵其贴进他地嘴边听见他细微地声音说:“离开上海活下去你活着就等于是我活着记住……” 话音落时他握着她的手也陡然间松开了。 帛颜僵硬地身子一动不动还贴在他的嘴边却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了包括他的呼吸声。 耳边只剩下烈焰下噼里啪啦房屋燃烧的声音。 僵硬的直起身子她怔怔的去看着他再也无法握紧的手看着他永远沉静下去的脸。周围的热浪一阵阵席卷过来她的身子却入坠冰窖。 那一个瞬间她突然感到了那一种最为原始的荒凉与孤独。 “不纪金”她忽然歇斯底里的去摇晃着他已经不再动的身体“你怎么不说话了我要你和我说话。和我说话纪金。纪金……” 巨大的沉痛铺天盖地压了过来她嚎啕得哭了起来整个的扑到他的身上去紧紧抱着他以为这样可以不让他的身体冷下去。可是他身上的血连同的他的身子都已经越来越往深处寒凉下去。 夜风吹扬起燃着的窗帘帛颜伏在纪金的胸前透过窗棂她又一次看见了屋外那幽幽的夜色微微风里轻轻晃动着的树梢。……她的一只手忽然缓缓伸到身旁的地上冰冷的手指去摸了一片玻璃碎片。拿起那块尖峰的碎片她把它慢慢的去对准了自己脖子上的动脉;她一面缓缓闭上了眼睛……夜忽然很静很平和。一片宁静之中她想起了她和纪金的孩子没有机会看见这个世界一眼的孩子。一手缓缓地移过去她去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她要告诉肚子里的孩子她就要带着它去见父亲了。 可是就在她的手深深触摸到那一块肚皮时一抹柔软的暖意却也随之浓浓袭上了她的心头温暖着她冰冷的心。……她的眼睛里猛然一团温热的潮润不知为什么她忽然能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的肚子里隐隐有着另一颗鲜活的心在微弱的跳动着那样的微弱却又是那么的鲜活 那是纪金的骨血是他留存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是他生命的延续。…… 手中的玻璃碎片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她撑起身去看着纪金她忽然觉得他并没有死他还活着活在她的身体里。……她忽然能明白他的话:她活着就等于他活着…… 滚滚的浓烟越来越让她喘不过气她流着眼泪最后去抱住他的身体在他的唇上深深印上了最后一吻。热浪和浓烟浓农包裹着她心力交瘁的她浑身虚脱的已经没有了一点力气只有那一个信念支撑着她还没有倒下去。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他用仅剩的力气爬出了那栋房子。 跪在那红彤彤的火海前她看着烈焰很快席卷了整栋房子把所有的一切连同他一起都整个的吞没了。她的心又像是被撕裂开来一样痛了起来。 “还记得月光下我对你说的那句话吗?如果人真的能有下辈子我一定还要遇见你和你相守一辈子真正相守一辈子。……” 烈焰下的空气也是颤抖着的。 不知怎么熟睡中的韵柳猛然惊醒了过来同时听见门外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乍一听见还当是自己嗡嗡作响的脑袋听错了。 “这么晚了谁来的电话?”伴着那个沉沉急走的脚步声传来了沈新南低低的声音。 “对方也没说不过好像是很着急的事情。”走在他身旁的佣人的声音。 韵柳再也睡不着了她披上件衣服下了床。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她看见里面亮着一盏昏黄的台灯新南静静的立在书案前没放回去的电话听筒拖着电话线直垂到桌沿下他两手撑在桌沿上微弓下去的身子像是正在承受着某种不堪的重负。直到她轻脚走到了他的身后他都还没能觉。 韵柳在他身后看见他按压在桌沿上的手显是在暗暗使力指端因为过大的用力已经失了血苍白如蜡。当一手朝他的背伸了过去一摸他的身子觉他的身体更是紧绷得厉害。韵柳的心不禁隐有触动。感觉到她放在他背上的手新南才像是猛然回过了心神却把头更低的低了下去并不回头。韵柳在他身旁定了定心神她早已决定不管遇上什么事她都要和他一起承受。 她随即去把他的身子慢慢扳向自己昏黄的灯光下却看见他的眼睛里竟然充盈着泪水隐隐掣动的脸上更是布满着再难掩得住的沉痛。 韵柳一下子就怔住了她从没见沈新南这样失控过。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她怔怔看着他刚去问他却被他猛然一转身突然满怀抱住了。 他紧紧地抱着她紧实的身体忽然再也不能克制的隐隐颤动起来。 “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了新南?” “纪金他……”他的胸膛深深的起伏着像是有一股汹涌的情绪会随着将出口的那几个字一起轰涌而出“他死了……” 乍一听见脑子里瞬间空白了一下随即就像是头上被猛然重重击打了一下韵柳的脑子里嗡!的一声轰鸣不止纪金纪金……眼泪不知道是怎么突然就涌了出来只感觉到它冰凉的滑过自己的脸颊像刀子一样 那抹深刻的寒意深深的痛到了心里去。 下篇 四十一、死生契阔(下) 纪金死了死在乱枪之下。 他的死让韵柳对沈新南隐隐的那份担忧更深了。 那一夜像是黑色的淤流终于还是从他们的心上沉重、迟缓的流了去只是留下了一道阴寒、黯败的印记在他们的心头上再难能抹得去。 送帛颜离开上海是两天后的一个清晨拥挤的火车站台上弥漫着薄薄的湿雾几盏昏暗暗的电灯还没有熄灭黯淡的灯光亮在薄明的天光里更添了几重苍凉。 帛颜迈上火车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即走进车厢去她又转过身难以掩饰住的悲凉的目光默然看了看车前送行的韵柳和沈新南。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韵柳的脸上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能说出什么凄清的一声气鸣声已经在耳边响了起来。 火车缓缓驶动了。 韵柳看着帛颜随着开动的火车慢慢从自己面前移走想到那在前面等着帛颜的茫茫无依的孤独岁月她忽然朝帛颜伸出了手去握住了帛颜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的手。 “好好保重自己现在你是有身子的人了。”不想惹出帛颜的泪水她只有强忍住眼泪一面紧步跟着缓缓开动的火车不忍撒手。 火车越开越快了帛颜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韵柳随即把她的手给松开了苍白的脸上直直滚落下一滴清泪将心一沉她毫无留恋的断然转过了身去 那个娇柔却清冷的身影转瞬便消失在了那幽暗的车厢里。 乱世里的人活着都不容易女人活着就更加的不容易。因为她们同为女人同为命运多劫的女人她们能看懂彼此地心。像是一面镜子反照出对方的影子。韵柳理解帛颜最初的选择也理解她最终的选择当初她为了不连累希源而选择孤身来到了上海滩如今为了保住纪金的骨血她又选择再走他乡。韵柳知道纪金虽是不在了不过日后她的心却再也不会茫然无所依。她和纪金的爱就像是一只凄怆却绝美的蝴蝶标本虽然再也无法鲜活起来。然而那种绝美却也永远地定格了下去足够一辈子的时间来怀念。 然而韵柳还是感觉到自己地心在隐隐的作痛一阵阵的酸楚止也止不住自己却也说不出究竟是为什么。…… 直到沈新南迈开步子走了过来将她轻轻揽入了他的怀里。她才觉自己已经眼泪湿湿流了一脸。也不知是不是尘世越是艰难越是能体会到身旁有这么一个男人陪着是那么得让人安心。她把自己清冷的身子紧紧偎在他温煦的胸膛上感觉这样可以暂时地忘却那些尘世之中的苍凉与无奈。 紧紧抱着她啜泣、耸颤的身子沈新南微微扬起脸深深的叹出了一口气。心里有些话。他是无法向韵柳说的。纪金的死让他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了可能迟早会有那么一天同样的事情也会生在他自己身上。他并不是害怕了人终究都有一死只要活着地时候做了自己该当去做的事。他只是隐隐感到了怅惘。 他恐怕假若真有那么一天。他自己最终的结局或许还不如纪金。纪金至少还有一个深爱他的女人一个遗腹子这世上还有他们会永远记得他怀念他。而他自己或许从来都没有真正得到过韵柳的爱。真正地爱是不需要什么誓言的而她为了报答他。却正是在用一遍又一遍的誓言去强迫她自己爱他。陪在他身边。或许她自己并没有能意识到这一点但其实他心里一直都很清楚。……不过这时候想起来反倒有了一层安慰。至少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她不至于会太受伤害可以重新开始去找她真正爱的那一个男人。……只是心口里却消不去地阵阵憋闷地窒息他直起脖子来深吸了一口气凉湿的空气吸入了胸膛里却也像是在沉沉赘着他地心。 火车走了车站渐渐静寂下来沈新南和韵柳还相互偎依着久久伫立在湿蒙蒙的薄雾里。…… 又是黑夜了空气里弥漫着树叶子清苦的味道。沈新南推开车门钻出了汽车将手上未吸完的残烟丢在了地上脚尖踏上去拈灭了它。一面他一抬头看见二楼她房间的灯已经熄了想必她已经睡下了。 静夜里对面马路上有一辆汽车呜呜着开过去了韵柳猛然惊醒了过来玻璃窗子正被远远探来的车灯照的雪亮黑漆漆的房间里满屋子家具的影子正在四围的墙上缓缓的移动着很像是一群游走在四壁的幽灵。 新南路过韵柳的房间门口略停了一下脚步听见屋子里静悄悄的他迈开步子又转脚走开了。 “新南!”刚走开两步身后的房门忽然被拉开了他刚迟疑的一转身韵柳已经快步走上来猛然抱住了他。她穿着睡袍的身子在隐隐的颤抖。 “你回来了!刚才我一直在等你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她有些喘息未定的声音低声说。 新南楼着她心里忽然抑制不住一阵心疼。他知道她是在担心什么。但是他又不能告诉她若是对她说了自己真实的处境依她的性格只会更死心塌地的留在他身边陪着他。 这些日子他已经在心里酝酿着也许该告诉她关于肖希源的所有事情了让她去找肖希源。也许肖希源是更能给她幸福的人。 把她整个横抱了起来送她回到了床上安抚她继续睡他就关门出去了。立在她的门口还没走开看见从门缝里忽然泄出了一片灯光来是她又把灯打开了。新南在心里低低一声沉叹让她跟着自己这样担惊受虑的过日子吃不好、睡不稳。他于心何忍?……也许真的该把她还给肖希源了。至少避免了让她受到自己的牵累她也不必再这样担惊受怕的过日子;而他自己也可以更毫无顾忌的去做他该做地事。 微带些凉意的夜风里新南静默的站在阳台的扶栏前心事沉沉的望着浓浓夜色一支烟卷儿在他指间一明一暗的悠悠燃着。 忽然听见身后房门的门钮被轻轻旋开了他一转身看见是韵柳开门进来了。丝滑的睡衣外单围着一条宽大地毛线围巾为她婉转风流的韵致更平添出了几分柔媚之态。 “怎么还没睡?”他装出一幅若无其事地神色。一面从阳台上走回了屋子里去把没吸完的残烟去拈灭在了烟灰缸里。他极少会当着她的面吸烟。 韵柳静静望着那根残烟最后燃尽悠悠一缕青烟。她知道他有很深的心事。虽然他因为有自己的顾虑而不愿告诉她她也不觉得一定就要去完全清楚的知道他地事即使知道了也未必就能帮上他不过她必须要让他明白她愿意和他一起承担的决心。她从没忘记过自己曾答应过他要给他一个家。世事太难定。这些事如果再不做她真的害怕就许来不及了。 仅亮着两盏昏黄黄壁灯的房间里她缓慢的走到了他的面前去。 “新南现在你的腿伤也已经完全好了我想我们”说到这里。她忽然略顿了一顿低垂下眼放轻了一些声音“我们选个日子把婚礼办了你看怎么样?” 当她抬眼柔软地目光去看向他的时候。新南已经显得有些仓促的背过了身去微微有些颤抖的手去从衣兜里摸出了香烟夹子抽出了一只烟卷儿衔在了嘴边。刚摸出打火机正要打火她柔软无骨的一只手忽然从他身后伸过来轻轻把他地手握住了。 她掰开他的手拿走了打火机一面另一手去拈走了他嘴边的烟卷儿。 没有香烟来定住心神。新南有些心神慌乱。他怔怔看着韵柳默不作声转到了他的面前以为她要说什么。却见她忽然抬起两只玉腕去勾住了他的脖颈。正当他有些迟疑的时候她却已经轻轻掂了脚尖闭上着眼睛柔嫩地唇随即贴在了他地唇上。……新南的身子不由得猝然一紧。 可是唇上地那一抹柔软却让他的身子里随即翻腾起一股再难抑制的激荡贴得如此之近她身上丝丝缕缕清幽的味道更似是直直的往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里钻去 从认识到现在他从没真正碰过她甚至没和她像真正的情人那样接过吻。作为一个男人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却需要强压住身体里层层冲起的冲动是很痛苦的事。但是如果她一天不是真心爱他他就不愿去碰她。可是之前他觉得自己有的是时间终有一天他能让她爱上他但是现在他现自己可能已经不能等到那一天了随时他都可能和纪金一样死在乱枪之下。……他的心忽然分不清是幸福的甜蜜还是怅惘的酸楚…… 这样主动去吻他的时候韵柳的神经其实无法避免的在紧紧绷着。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去吻一个男人而且是他就是此时此刻她都说不清楚自己的心对他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感。 爱是最不可理喻的纵然他为自己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如果她的心终究还是无法接受他她真的不知道当他果真碰她的时候她会不会管不住的想要推开他。……即使这个时候如果他反过来主动吻她真的和他那么亲密的接触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会不会有厌恶的感觉闭着的眼睛里会不会出现另一个男人的影子?…… 不过已经再不由她多想了。被凉意侵袭的后背忽然被他温热的大手一把揽住用力将她往他身上一送贴住了他这时明显有些烫的身子。韵柳的心正难以克制的震颤不已他的另一只手则去把她的头托住一面已经把她的嘴吻住了他的唇舌间带着淡淡的香烟味儿 肩上的那条披肩哧溜一下从她身上滑落到了地上去 强压在心底的情意一经触碰是再难控制住的泛滥他炙热的吻直让她的心震颤不已。直到她真的有些喘不过气了他才把她松开。被他乍一松开的时候她的身子却虚软的几乎有些站不稳。软软靠在了他身上她和身子一样柔软不堪的心里只有茫茫一片。 她轻轻闭上了眼睛无从思考也不想思考清楚些什么。 新南抱着她感觉到她的身子隐隐还在颤抖他不敢用力去抱她甚至不敢去碰她的身子只是让她静静依着自己。他的心也混乱不堪。 本来他已经打算就要把肖希源的事情完全告诉她。他觉得她可能从没有真正的忘记过肖希源就是上次她之所以会对张启良产生了说不分明的感情纠葛可能也是因为那人身上有着几分肖希源的影子他们的脾性的确有一些相像。既然这样倒不如告诉她实情把她还给肖希源尤其现在自己的处境又并不容乐观。但是现在他真的很难放手了。只是他也说不清这究竟是对还是错。更不堪的是越是幸福他也越是感到害怕。 橙黄色的灯光幽幽荡在屋子里玻璃窗外的夜色更浓稠了。 下篇 四十二、梨花 那一晚回到房间后韵柳的神经一直无法松弛的紧紧绷着身子很乏很累脑子里却乱纷纷一刻也不消停。直到听见外面像是起风了这个季节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风哐当!哐当!摇撼着玻璃窗子。在那种不安定中她却渐渐迷迷蒙蒙睡着了。梦里她梦见了一个男人在一切不安定里有那个男人抱着她让她感觉很踏实很安心。她能真真切切感觉到那男人胸膛上的温度却就是无法看得清他的脸只是隐约闻见他身上似有淡淡的香烟味 同样在那一晚另一个房间里的沈新南彻夜未睡。他站在阳台上看着天一点一点亮了起来。天刚刚泛明在韵柳还没起床的时候他就乘车离开了公馆。有些事是他必须要做的。今天他要去和好几家药商进行接洽。当下南京政府一面和日本人谈和一面却在山西全力推进剿共。战事不断药品也开始奇缺就在昨天上次和他接触过的共产党人陈昊又找到了他托付了他另一件事。既然他们找到了他他自然就绝没有拒绝的道理。他已经答应为他们弄一批药品并想办法把药品掩人耳目的安全送出上海。 不过替他们办事那就得甘冒着开罪日本人和国民政府的双重危险尤其在现在这种恶劣的局势下无孔不入的国民党特务更是让人防不胜防。他明白常在水边走即使没湿脚沾上点湿泥巴那帮特务闻着味儿也就该来了。现在他身边有韵柳他还必须为她考虑要兼顾她的安全。。。他希望把这件事平滑的办完之后。就带着韵柳一起离开上海彻底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清晨韵柳起床后在花园里散步的时候她注意到有几株英国玫瑰开的正娇艳就摘下来了几枝含苞的玫瑰花瓣上还挂着点点露珠。往自己房间去的时候她路过沈新南地房间。现门开着正有一个女佣在里面打扫。她立在门口。一眼瞥见屋子里桌子上有一只近有一尺高的景泰蓝瓶子正空着里面什么也没插。她正想着要找一只合适的花瓶低下眼去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玫瑰心想着倒也正配。于是就走进去把花束插在了里面。 咝她正摆弄着那几枝玫瑰的姿势不小心被玫瑰上的尖刺刺到了手。 “怎么啦。林小姐?”一旁整理床铺的女佣也立即紧张的凑了上来。 “没什么只是不小心手被刺了一下。”韵柳把被刺到地手指拿到眼前一看指腹上霎时冒出了滚圆的一滴血珠子来拿手帕一擦把白手帕也染红了一抹。 “开门见红好兆头呀林小姐。”那佣人是位中年大嫂。立即在一旁半为讨好地笑着道。 韵柳明白她的所指脸不知怎么红了一下。不经意的一低眼目光落在花瓶底沿上时她却是微微迟疑了一下她觉得面前这只景泰蓝的瓶子下面像是压着什么东西。手机小说站随即。她就去把瓶子捧了起来果然看见瓶子底下压着一条男人用的方帕叠的四方四正地摆在那里正被这瓶子遮得严严实实。 “呀!这瓶子下面怎么放着一条手帕?”女佣也表现出了意外和惊奇。不过这事的确有些蹊跷。而且。再一细看。她们俩都看出来那手帕里面还包着东西。 韵柳把花瓶挪到了一边去把手帕拿在手里。一点一点揭开来当现里面包着的还是一条手帕她不禁微微怔了一怔。 是一条烟紫色的手帕应该是女人的东西。 当韵柳转念一细思量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这东西放得这么私密想必对他一定是很重要的难道是贺绮云的东西?他还在对她念念不忘?……韵柳略定了定心神自己也觉得不应该毕竟贺绮云已经离开人世快有十年了自己却还在吃她地醋。即使是她的又能怎样呢?不过再一想最好是她的总比是另一个女人的好。 “哎呀怎么包了一条脏手绢在这里?也不知道已经放了多久了你看看上面的泥都是干巴巴地了。”身旁的大嫂一望见是条泥迹斑斑的手绢就看不过去了道“让我一起拿去洗洗吧。” 韵柳一动不动只是默不作声的看着眼前这条烟紫色的手绢。 这条手绢像是曾经落在过泥地上上面沾上的泥渍子斑斑点点都已经干了一块一块紧附在手绢上。 韵柳地手忽然微微抖动了一下突然之间她觉得眼前这条手绢有些眼熟……当往昔地那一个记忆片断随之清晰掠过她心间的时候她地心一阵难以克制的颤动 一年之前从香港回来上海的那个雨天在码头上飘着蒙蒙细雨路上满是泥泞她遗落的那条手绢被江风吹落到泥地上的那条……好像……好像就是这么一条烟紫色的…… 难道他后来把那条手绢捡了回来?这手绢是她的?……韵柳浑身都僵住了。 “不用麻烦你了王嫂。一会儿由我来洗。”她忽然开口说。 王嫂走了之后她还怔怔站在那里定定看着那条手绢手绢上附着的一个个的泥浆子干了之后近于白色很像是片一片白色的花瓣开在紫色的云天下。 韵柳忽然把那两条手帕紧捂在了自己的胸口上心湖里一圈一圈涟漪在轻轻荡漾…… 这一天的阳光实在是好手帕洗了之后晾了没一会儿就干了。不过这带着泥迹的手绢搁得时间毕竟是太久了虽是洗过了还能影影绰绰看见原来泥渍的印记一块一块。韵柳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桃花扇的故事血溅到扇子上就这上面顺势略加点染成为一枝桃花。她觉得不妨依法于是就用白丝线就着原来的印子在手绢上绣了几朵梨花配着几片花瓣飘零散落。…… 趁着沈新南还没回来的时候她又悄悄把手绢按照原来的放置方法重新归回到了原位压在了那只景泰蓝的花瓶下。将转身走的时候她不由得在心里暗暗想着:“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想起看这条手绢?看见之后现上面的变动他会有什么反应呢?” 韵柳微微的一笑转身离开了房间。 为了买药的事沈新南忙到很晚才回来。走进房间去他一手去松了松领带一手伸过去拉开了桌子上的台灯 嗒!的一声几朵娇艳的玫瑰花也同时没入了他的眼中裹带着一缕缕有意无意的幽香。 新南不由得迟疑了一下随即他疲累的眼眸中却浮现出了一抹柔软的笑影。他知道必定是她摆在这儿的。一手伸过去轻轻拨弄着柔嫩的玫瑰花瓣他的嘴角挑起一丝微笑深透着欣然与满足。转而却见他的手指缓缓又移到了插花的那只景泰蓝瓶子上记得他把她的那条手绢就放在了这花瓶下面那是他拥有的她的第一件东西 “先生洗澡水已经放好了。”正在这时一个佣人走到了房门外打断了新南的回忆。 “嗯。”他说“我知道了。” 收回手来一面他便转身出去了。 下篇 四十三、山口美叶子(上) 大上海繁华的马路上盏盏华灯已经亮成了一片然而上面的天还是澄蓝澄蓝的迟迟不愿彻底暗下去。(.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夏日的白天就是这样被狠狠拉长了的。 沈新南坐在汽车里一路开过去。 路边霓虹灯红红绿绿的灯光从他身侧的车窗玻璃上一溜又一溜的晃过去他一直静默的坐在那里低吟的眼眸中正凝结着深深的思索。 在他的一手上还捏着那张今天意外收到的一张请柬。现在他正是要按照这请柬上给出的地址前去赴约。这是一次很不寻常的邀请。请柬上没有邀请人名姓的落款除了请柬上娟秀的笔迹明显是出自一个女子之手之外没有留下任何可以显示对方身份的线索。不止于此对方也并没有言明邀请自己的目的。 这一切都来的太蹊跷沈新南不免好奇而且隐约能感觉到这张不寻常的请柬背后应当有一个不寻常的人物;而这个人这次约见自己也可能是存着一个不太寻常的目的。越是密云重重他越是想去一探个究竟。 车子在一所古朴的宅邸门前停了下来。沈新南一面从车里钻了出来一面抬眼去略打量了一下这里。[.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从外面看来这是一所旧式的中国庭院黑漆大门上方悬着两盏灯笼洒着些淡淡橘色的光粉白的围墙向两边蜿蜒到很远的距离看起来这是所不小的宅子。。。不知道它的主人究竟是何许人? 新南的目光最后落定在了门侧依墙种着的几十杆翠竹上。夏夜偶有阵阵凉风拂过竹叶子沙沙作响萧萧的声音能把人的心带到更平和、宁静地深处里去。……这时候他不经意就想到了以后他和韵柳的家不管他们的家日后会安在天涯海角的哪一个角落里他都要在那个家的门墙边或是院子里种上这样几杆翠竹。竹影婆娑风过依依…… 吱呀!正在这一念间那扇黑漆大门忽然被打开来了。 新南定住心神随即转脸看去目光落定之时心头却是轰然一震!他不自禁的眉头微微拧紧了。 但见门里出来了两个男人走出大门。分立在门外两侧一身装束分明就是两个日本人。……怎么会是日本人?!沈新南还在迟疑惊讶。紧接着从门里传来了一个木屐轻踏在地上小而紧的女人的步调子。随即就见一个年轻美貌女子出现在了宅门前。 在那片淡淡地橘色灯光的映照下有些分不清楚她身上地轻花和服的颜色究竟是珍珠白还是玫瑰黄。只扑面感到通身一种柔美的风韵仅一眼已经深入人 女子看见新南的第一眼缓缓站定脚来略偏下脸去施以礼节。嘴角轻飘的一笑却转瞬又逝决不让人觉得有丝毫亲狎的意味;只在那一双明眸中略含着一点轻柔地亲和如水中闪着一点月光又让人觉得是可以亲近的。 看见这女人沈新南不由得就想起了请柬上那一手娟秀的中国字难道是出自这个日本女人?……他脸上的神色立即冷了几分。眉宇间结出一道锋棱! “无论如何今晚是来错了!”他在心里暗道。一面他很快一转身抬脚就要离开。 “沈先生”那日本女子却忽然在他身后开口叫住了他。一口娴熟的中国话道“是不是让沈先生失望了?” “对不起的确是我失礼了。”女子见沈新南略顿住了脚步接着谦声道“不过。我之所以没有事先告诉先生我的真实身份。就是担心先生会因为先入为主地偏见而拒绝见我。” “没有什么偏见。”沈新南背对着她却冷沉的声音断然道。“沈某和这位小姐你也并没有什么可谈可叙的。” “我是裕全商会会长山口进介的女儿山口美叶子”没等沈新南重新迈开步子女子已经很快开口道“今天邀请先生只是单纯想要和先生谈谈生意合作的事情。”沈新南乍一听见裕全商会地名头不由得微微迟疑了一下他听说过这家日本商会在日本颇具名望。 “实在是高攀不起”他随即道“还是请你们另找他人吧。” 山口美叶子望着沈新南漠然离去的身影秀眉紧紧蹙起。 “沈先生我是日本人不过却不是先生心中所认定的那一类日本人。”她柔细的声音忽然多出了几分气势道“先生如果就这样来回报我的诚心相邀真的对我很是不公平。” 这一次沈新南却没有再理会她迈着很快地步子径直往汽车走去。华清已经很快下车来为他打开了一侧地车门。正当他要弯下身钻进车里去时身子却是猛然一顿他立定在车门前眼眸中随之掠过一抹深沉的思索。 “或许这是个可以利用地机会。”他在心里暗道。 突然之间沈新南想起了最近一直令他为难的一件棘手事情正是共产党托付他办的那件事。如今那批药品已经采办齐全安放在一个妥帖的仓库里。不过他却迟迟找不到送这批药品出沪的机会。之前有纪金在的时候可以依靠他的势力。现在纪金已经不在了而且如今上海的局势也比之前更为严峻了国民政府对共产党势力极力进行打压在现在这种局势下想把这样一批在当下极为敏感的药品给安全的运送出去危险只会更高了。而这个时候他心头忽然就闪过了一个念头如果可能的话何不趁机利用一下这个日本商会的名义或许就可以有机会蒙混过关把药品运出上海。虽然是冒险了一点不过非常时期也不得不棋行险招。 心中主意打定他沉定一推手车门被他重又关上。 随即就见他又转身回去清而深的目光看向山口美叶子。 “那好吧”他对她沉声道“中国人讲究的就是在商言商。既然山口小姐已经说了是诚心相邀沈某不妨就先听一听贵商会的诚意。” 淡淡橙色的灯光下落着一地纤纤竹影。山口美叶子清如水的明眸看着沈新南姣好的面容悄然展露欣然一笑。 “请进沈先生。”侧过身去立在门侧她悠悠轻鞠一躬。 下篇 四十三、山口美叶子(中) 当山口美叶子转身前行一步为他引路沈新南在她身后将迈步进门前他不自禁的极沉暗吸了一口气。那一刻他的心还是无法避免的迟疑了一下他非常清楚这一步踏下去会让自己陷入怎样不堪的境地。日本人可不是轻易能让人利用的。但是如今日本人既然已经找上了他如果明着与他们敌对自己的处境又能好到哪里去呢?更何况眼下还有共产党人托付的事情没有办好还不是自己脱身的时候。也唯有拼一拼了。 有那么一缕风轻吹过拂过檐角悬着的一枚铜铃荡起悠悠一声轻鸣叮铃……在这一蓬蓬热气像是棉絮一样充斥在身四周的夏夜里这一声微鸣好像是一泓清水流进听者的那颗浮躁不安的心田里去幽幽凉凉。 沈新南正静静立在回廊上他寻声略抬眼朝檐边看去那枚垂下的铜铃正应着风飘来荡去的轻漾着显得悠然而自得在它背后衬着的是那一派清森的夜幕。沈新南默默看着心里忽然难以抑制一阵凄惶…… 如今身边有了韵柳他的内心只有更渴望能够安定下来。可是偏偏生逢乱世他避开了江湖的血雨腥风却还是没能避开自己多劫的命数。记得西洋有句谚语:“让命运找到你。”难道自己这一生的命运果真是已经注定了的?他不愿相信这类话不愿妥协屈从。他愿意再去和命运相争一次。但是…… 或许是这深沉的夜色或许是这夏夜的窒息感不知为何这时候的他越是向往那幸福的一切却也越是觉得那一切竟像是与自己隔了一层什么。似乎再难能够达到那里。……他的胸口忽然极沉的起伏了一下。 在距他不远处山口美叶子亲手捧着酒和杯盏沿着回廊款款走近来了。 当看见静默地立在那里的沈新南她的脚步不知怎么微微停歇了一下。她不作声的立在夜色掩没的回廊上深视的目光凝神去朝沈新南看了一眼。……他的目光正迟疑的停留在檐下地那枚铃铛上是那样柔软的目光似乎是有着太多难以言尽地柔柔软软的凄凉与无奈。…… 美叶子忽然撇下了目光她顿住自己的思绪极轻的吸了一口气。略定了定心神这一次。来中国自己是身负着父亲大人交托的重要使命的。而面前地这个男人是一个中国人一个自己要加以利用的中国商人。她必须要求自己时刻明确自己的立场切不可生出不必要的枝枝节节来贻误了大局。 轻迈开步子没有再迟疑。她径直朝沈新南走了过去。“沈先生请坐。”忽然听见身后那一个细柔的女子声音沈新南略转过脸去看见山口美叶子已经捧着酒盏走近来了。一看见这个日本女子立即感到现实的重重压力又都朝他的心口上扑压了过来。 他沉定下心转身过去坐了下来。 美叶子也弯身曲膝去跪坐了下来把捧来地漆盘子上的那只细颈青瓷缠花酒瓶和两只精巧的同花系酒杯去摆放在了面前的方桌上。沈新南只是默不作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方才一番接触下来看得出这是一个很是不俗地日本女人。她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貌若新月言行举止也温柔可亲。不过她过于谨慎的谈吐。却又让人能隐隐感觉到这是一个柔而不弱的女人。……沈新南的眼眸中掠过了一抹深沉他知道越是面对这样的女人越该提高戒备心才是毕竟她是一个日本人。 “这是日本有名地清酒”美叶子已经亲自去为他斟上了一杯酒“请先生品尝。” 沈新南没有过多迟疑。就去端起了酒杯。他先把酒放在嘴边略尝了一尝。 “比起中国地酒。味道是淡了许多”他说。“不过。在这样的夏夜来喝感觉上倒也适宜。”随即他便将那杯中酒饮而尽。 美叶子略笑了一笑她地笑永远都是那种淡淡的给人甜而不腻的感觉。 “说起夏夜我想起在日本有一非常著名的写夏日之夜的诗”她说“贵国的一位周作人先生把它翻译过来是这样来说的: 夏日之夜 有如苦竹 竹细节密 顷刻之间 随即天明。” 沈新南静静听着她的吟述似乎是深有触动他低吟着稍稍沉默了一会儿。 “夏日之夜……”随即见他转眼去凝望着清森的夜色深处低沉的声音喃喃在嘴边把这诗字字深重的重复了一遍目光中也似深有所思“竹细节密有如苦竹顷刻之间随即天明。” 面前的山口美叶子静默的看着他听得出他不经意低吟的声音里却是满含着一种沧桑的味道他的眼神里也深沉如幽潭。(.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这是个有内容的男人。就在这不经意的一刹那间山口美叶子的心里忽然对面前这个中国男人生出了一种想要深入去探究他的兴趣。 这时的沈新南则自己去拿起了那只青瓷缠花酒瓶自斟了一杯酒。端起酒杯在手中他的目光静默的落在杯中的酒水上也不知是不是那酒水的反照他的眼眸中深有一种凄清。 “人生更是如此”他自言自语似的低沉嗓音道“生命短暂磨难却漫漫无休。” 这时候的沈新南其实想起了韵柳。记得她曾说过无论日后世事如何不堪她知道他都决不会怕而她也不会怕会一直陪着他去承担。但是现在他心里真的是有一些怕了他真的深怕自己和她已经经历了那么许多的坎坎坷坷。却终究还是无缘能与她一起享有淡定的长相厮守。……一种深深的凄惶猛然朝他的心头侵袭上来 他一仰脖颈将酒一饮而尽。 面前地山口美叶子这时候看着他心里莫名生出的那几分说不分明的探究的兴趣却似又深了几许。 “先生一定有很多的故事。”她忽然轻声说。 沈新南听见这一句不由得撩起眼去看了她一眼。 “有故事的人就像是一本好书值得去细细品味。”她低垂着眼睛静静细细的说。此刻她的声音里也似有那几许不由自主地忘情。 听见她的话沈新南略顿了顿。他缓缓把酒杯放下意识到自己刚才因为被那诗不经意触动了心弦。不自主地有一些流露出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情怀。 “没想到山口小姐不只是中国话说得好”他随即便去转移开了话题“也深谙中国的文化。” “其实”美叶子却忽然说“我有一半的中国血统。我母亲是中国人。” “哦?”沈新南显得有些意外“是吗?那就难怪了。” “我的名字里就含着我母亲的姓。”美叶子接着道。 沈新南淡淡一笑。“叶。”他说。美叶子轻轻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一个名字代表一个冀望”新南接着说“你父亲一定是希望你能和你母亲一样地美。” 沈新南离开时山口美叶子一直送他到门外。看着他的车隐没在了浓浓夜色之中她方缓缓转身重又走进门去。 夜色暗淡。沿着回廊她孤单的身影慢慢往前走着。回想起方才那个中国男人留给自己的印象她的心里似有一丝丝难以说得分明的牵扯……他的声音一言一语。萦萦绕绕挥之不去。 看见那枚铜铃时她驻下了脚步出神地看着它。 “那你觉得我父亲的期望达到了吗?” “看见你就能想象到你母亲能有多美。” 回想起方才他的那句话。美叶子忽然情不自禁的微微笑了。…… “山口小姐。”募地听见身旁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出神地美叶子浑身一震。猛然回过了神来。不知怎么心口上却有些郁塞的感觉。 “什么事?”她低下脸去和那男人说话的声音控制不住有些冷。 “和那个中国人谈的还算顺利吗?”他随即问她。这个日本男人叫菊池英石是美叶子父亲山口进介的心腹手下这次他是跟随美叶子一起来中国完成山口进介交托的任务。 美叶子没有开口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菊池英石在她身后嘴角露出一丝阴冷地笑。 “山口先生说过不出两年这块土地就会属于我们大日本帝国”他随即说“现在这些下等地支那人对我们还有可利用的价值等到我们借助他们在这里地影响力把商会的势力慢慢做大哼哼”说到这里他忽然冷笑了两声“然后我们再慢慢收拾他们。” “他并不是什么支那人。”这时山口美叶子突兀的漠然一声打断了菊池英石“以后不要在我面前这么称呼他。” 听见她的这突兀的一句话菊池英石不由得一怔。他还在呆呆的迟疑着她已经一转身绕过依然呆怔着的他径直走开了。望着美叶子渐渐走远的背影菊池英石慢慢的从她的那句话里品出了些味道来他的目光旋即冷了下去。他在心里暗暗的冷声道: “女人就是女人。不管你有多么的聪明睿智胸有谋略你还只是一个女人。” 沈新南从美叶子的住处开车回到公馆已经是凌晨了。拖着疲累的身子他径直上了楼去往韵柳的房间。她的房门虚掩着有一团灯光正从她虚掩的房门里倾泻出来。沈新南靠近过去的脚步忽然不自禁的放慢了那是那样温暖的灯光直暖到了他的心里去在这暗淡的走廊上。 推开房门看见她歪在床上已经睡着了手边一本书翻开到某一页。床边柜子上的台灯开着淡淡灯光落在她睡着时候温婉的脸上。……新南站在房门口望着屋里的一切有些不敢走进去眼前的这一幕像是从他的心里生出来的一样得让他觉得温馨他想多留一会儿在他的眼前在他的生命里。 放轻脚步走到她的床前默不出声不知看了她多久。将走前他弯下身去吻熟睡中的她的脸颊。轻轻的一吻落在她柔嫩的肌肤上他将直起身来的时候忽然却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被一双纤弱的手臂轻柔的搂住了。他的心禁不住微微一动。 “你回来了。”随即耳边就听见她的声音像是一缕柔风温柔的吹进了自己耳朵里心头猛然不可遏制的浓浓一抹情意他不自禁地俯下身去抱住她柔软的身子。 “把你吵醒了。”他在她耳边抱歉的轻声说。 “还是吵醒了好”她顿了顿却说“我不喜欢睡着。” “因为睡着的时候就不能看见我。”他紧接着淡笑着道。 韵柳也不禁轻轻一笑“嗯。”她在他耳边极轻的一声却是浓浓的抹进了他坚实的心里去。他坚实的身体随着他的心一起软化了。 “抱着你的感觉真好。”他说“真想能很快和你结婚让我和你都能有一个真正的家。” 这样说完他的心里却隐隐一丝丝的悲凉。他又渺茫的感到了那一层担忧。…… 哐当!一声是风吹开了没有关严的窗子。忽然起风了把放下来的窗帘高高的鼓了起来一阵凉意也随着风瞬间涌满了房间。掀动着的窗帘外是浓稠的暗夜。夜风里这亮着一盏昏黄灯光的小房间像是一叶小舟在夜风里动荡不安着。 沈新南和韵柳谁也没有去理会不时被夜风吹开、关上的窗子。他们彼此静默着紧贴在一起的胸膛里却都有那一抹恋恋的酸楚。那是身处动荡的乱世里他们对彼此的怜惜与不舍。 他们只是把对方抱得更紧了。 下篇 四十三、山口美叶子(下) 下雨了。随风斜扑进来的雨点打在窗台上在这静默的房间里听得分明的那一阵瑟瑟的冷声。 沈新南走过去关上了被风吹开来的玻璃窗子。雨点立时扑落在紧闭的玻璃窗子上一抹又紧接着一抹的湿润渐渐模糊了玻璃窗子窗外浓稠的夜色又多出了一重潮湿的冷与不清明的模糊。 站在窗前沈新南听着外面的雨哗啦啦下得紧了连绵不止无尽的愁雨却都像是对准了他的心在浇着。 世事就如这天气一般变幻莫测也和这不堪的天气一般让人的心又冷又湿、承受着风雨飘摇之中的不安定。这时的沈新南忽然就想起了那天他为了让张启良放过韵柳时所说过的那句话他说张启良是朝不保夕的人可是如今自己的境遇是不是比那个国民党军官更为不堪了呢?……想到这些他坚实的心胸里忽然涌上来一抹难堪的酸苦。 在他身后韵柳依着床栏静静坐在床上她黯然的目光看着沈新南沉沉的背影。她从不敢去想自己会像帛颜失去纪金一样失去新南可是一旦不经意间被这个可怕的念头攥紧了心立即就会感觉到像是有无穷无尽的黑暗与荒凉一起朝自己扑压了过来一阵阵生生窒息的痛苦 她撇下了目光竭力顿住了那个念头真的不堪去想。 “新南”略定了一下心神韵柳探身去拉开了床边梳妆台桌子的抽屉“有样东西我一直想着要交给你。”她一面轻声说。 听见身后她的话沈新南微微怔了一下他略显迟疑的转过了身来。想不出她指的会是什么东西。当看见她从抽屉里取出的是一个红皮帖子他的心更深地迟疑了一下。可是当他随即迈开步子朝床边走过去时隐约他似乎开始意识到那会是什么了……他的步子慢慢的有些沉重起来。 喜气的红皮帖子上馨香的浓墨写着两行字:“林韵柳小姐八字命书”。走到床边当看清了她手上的东西沈新南的眼眶里还是没能克制住猛然涌上来一抹温热的湿润。她地手已经伸来轻拉起了他的手。把那张帖子交到了他地手上。 “这是我的生辰八字。”她说“我把它交给你。” “我知道你一直都想给我一个不俗的婚礼。”她低垂下眼。淡定的声音细细的说“不过在我看来一场婚礼不管是新法还是旧法给外人看的成分还是更多一些。我还是希望。”说到这里她略顿了一下声音也更轻了一些“我还是希望以这样地方式把自己交给你。” 这样说着她的心忽然抑制不住的一阵颤抖自己却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人大概多是如此。(.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年轻萌动的时候对于爱是有着最真最纯的敏锐力就像曾经对希源的感觉她分明的知道那是爱。但是当那颗心品尝过伤害。了解了尘世地艰难之后对于爱却往往就模糊、迟钝了。就是现在她也不能分明的知道自己是否就是爱沈新南的。然而她知道她心甘情愿为这个男人做这一切。他一分的幸福投在她的心里就是十分地幸福滋味。 沈新南怔怔看着她交到自己手上的东西这单薄的一张帖子很轻感觉来却是异样的沉重。他怎能不明白这东西的分量?她把她自己。把她的一生都交到了他地手上。他地手控制不住微微有些虚颤。默不作声的抬起眼去看着她。他隐隐润湿地眼睛微微有些泛红。微微颤动的嘴略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一股汹涌直上的情感充塞了胸膛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韵柳……”他只是忽然走前一步伸手去把坐在床上的她揽在了自己身上靠着。他真该是幸福的了。可是身在这千疮百孔的尘世间人的每一份情感却也无法避免是千疮百孔的此刻他若有十分的幸福同时却也必定需要承受着十二分的凄楚。因为那不可预知的未来。……转眼望着窗外潇潇的冷雨他的眼眸里隐隐有泪光闪动着。 把脸紧贴在他身上韵柳感觉得到他白衬衫上的一粒小而薄的透明的扣子在硌着她的脸然而幸亏有这点异样的感觉增加了此刻这一切的真实感这是真实的守在自己身边的一个男人他真真切切温煦、紧实的身体还有他真实的陪伴。……韵柳不自禁的把脸又往他身上紧贴了贴在屋外那一片冷湿的雨声里唯有他的身体让她觉得安全。 “我们好像还没一起跳过舞。”过了一会儿他抚摸着她的头忽然开口说“真想和你跳一支舞……”他低脸看着她恋恋温柔的目光里却有一丝凄伤后面的那一句话他把它深埋进了自己的心里:他是希望日后自己的生命里可以少一点遗憾。 韵柳仰起脸去看着他“稍稍等一下我先换一双合适的鞋子。” 她刚一扭身正要下床去找一双合适的鞋子却被他拉了回来。 “不用了。”他说。 “来”他转而去牵起了她的两只手势要拉她起来一面轻声说“把你的脚放在我的鞋上。我带着你跳。” 听见他的话韵柳仰脸去静静看了他一眼。 她什么也没说随即把自己光着的脚探过去踩在了他的皮鞋上面。 “啊!”当被他猛然一使力从床边拉起来的时候她的眼前止不住的一阵晕眩嘴边管不住的一声轻叫刚出口感觉自己的腰上已经被他的一双大手搂住了她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两脚踩着他的脚。猝然之间和他离得如此之近她的脸禁不住微微一红。 “这样脚不会痛吗?”低下脸去她抬起自己的两只胳膊去勾住了他地脖颈。 “总比被你跳错了步子。冷不丁拿皮鞋踩上一脚来的舒服。”新南淡笑着半真半假的说。 韵柳抿着嘴温婉的笑着一面靠在了他身上。 “其实”他搂着她的腰却又把嘴凑到她耳边轻轻吹气的声音补充了一句道“是因为这样可以和你贴得更近一些。” “原来你这么坏。”韵柳娇嗔的喃喃了一句。一面禁不住又软软的笑了。只是突然间她想起。自己这十多年地生命历程里笑得最多的时候就是和他在一起。……一盏台灯地灯光照不亮整个房间暗淡不明的房间里她踏实的靠在他身上随着他的舞步悠悠旋转 窗外的风声雨声仿佛是退潮一般远远的退去了。那动荡地一切忽然之间都变得渺茫了真实的唯有他起伏的胸膛他逼近的男人的浓重的鼻息声。…… 咚咚咚!静夜里一阵敲门声猛然突兀的响了起来每一下都仿佛是硬生生直敲到了屋子里两个人此刻柔软不堪地心上毫不留情的把房间里这短暂难舍的温馨砰然打碎了。 “先生”随即听见一个佣人隔着门通禀道。“有您的电话。” “这么晚了谁还会来电话?”新南不由得怔了一下。他这样抱着韵柳真的不想去理会任何恼人地世事。“对方是谁?说了是什么事吗?”他依然抱着韵柳没有动只是略提高了声音问向门外的佣人。 “是位小姐”佣人回道。“她说晚上才和先生您见过先生知道她是哪一个。” 沈新南一听立即意识到是那个日本女人山口美叶子。他的眉头微微拧了拧。这时的韵柳注意到他的神情里多出了几分凝重低吟的眼睛里有很深地思索。 “时间很晚了韵柳。你先休息吧。”他照例对自己地事对她只字不提只是转而去把她横抱了起来。捧着她把她放在了床上“我去接个电话。” 韵柳看着他走出了房间带上了房门。房间门一关上他的身影随之消失在了门后这房间也立即变得又冷又凄凉。窗外地风声雨声又重新清晰的在耳边了。 电话是美叶子打来的这一夜她再难入眠沈新南是个太过特别的中国男人他不经意间留给她的印象已经再难能够从她的心上抹去。沈新南却并没有意识到这个日本女人对自己的那份心意他只是出于为了利用和日本商会合作关系的目的才在表面上应付着山口美叶子。很快他就如愿和美叶子所代表的裕全商社建立了合作关系。一面他也开始酝酿着要借着日本商会的名号把那批药品送出上海。不过山口美叶子身边的菊池英石却在这时成为了他最大的威胁。沈新南只是偶尔在美叶子的住处和这个日本男人碰过几面这个日本人却从不屑于和沈新南说一句话。从他冷冷的眼神里沈新南完全感觉得出他对自己的那份敌意。谨慎起见沈新南暗中调查过他现这个菊池并不是一个本本分分的日本商人他和上海的日本浪人势力来往过密背景很不单纯。而且近来沈新南常常现有日本浪人在跟踪他的行踪不用说这都是那个菊池英石在背后指使。这让沈新南感到了事情的紧迫性毕竟被菊池这样调查下去难保自己不会暴露一点马脚出来。眼前这种情势下时间拖得越久自己的处境只有越危险他决定尽快把手里的那批货脱手。 “先生后面又跟上了”开车的华清朝后视镜里瞥了一眼道“这次好像是菊池自己。” 后排座上的沈新南略转脸去朝后视镜看了一眼后面一辆黑车轿车已经跟了他们两条街了。他沉沉的不做声。 “华清看到前面那条街口没有?”他忽然一派沉定的声音对华清道。 “嗯。先生你说。”华清很快反应道。 “一会儿你加快油门直开过去。绕过街口的时候我趁机下车。记住你千万不要停车继续往前开。尽量拖着他拖得越久对我越有利。我去码头把那批货送走。”沈新南说完紧随就问“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华清道“先生这是要金蝉脱壳。”说着他一拉操纵杆。将油门用力踩了下去车子登时朝前面的十字街口疾冲了过去。刚绕过街口。他又把车急煞了一下沈新南趁机很快一推车门钻了出去当身后那辆车紧随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闪身躲进了路边的布店里去。 看见菊池英石地车随着华清后面开走了。他拦路叫了一辆车直奔码头。 夜已深了。这场雨是入夜之后突然下起来的这已经是秋雨了。夏日已经在一场冷雨中突兀的收了尾。一场秋雨一场寒已经很有些凉意了。 听见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韵柳放下了手中的书走到了窗前去。雨水如注冲洗着紧闭的玻璃窗子外面一片夜雨潇潇哗啦啦冲洗着这个茫茫尘世。 窗台上摆着的一盆小黄花已经开足了。像是感受到了些玻璃窗外的风声雨气娇嫩地花朵在微微颤动着。 一片蒙蒙雨雾里只有零星几盏灯还在亮着一团一团的光亮在雨里迷蒙地闪烁着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夜已经很深了。最近这段日子以来。新南每天几乎都是早出晚归今晚到现在也还没回来。 心里正幽幽一声轻叹韵柳忽然注意到沈公馆的盘花铁门徐徐的开了一辆汽车很快驶了进来两边的车灯在雨雾里探出两根赤亮的光柱。一个佣人立即撑着伞迎了上去。韵柳立即前俯到了窗台上紧凑到玻璃窗子前去。透过蒙蒙雨雾。看见沈新南从停下的车里很快钻了出来在佣人撑起地伞下。疾步往这栋白房子走来了。 是他回来了。韵柳离开了窗子刚直起前倾的身子来一低脸间却看见窗台上的那朵小黄花正在自己胸前跳跃着一定是刚才没留神压到它了。她抱歉的看着这盆小花一面闻见阵阵花香清幽。 “韵柳”身后的房门猛然被轰!的一声打开了伴着一个厚重的脚步声落在了门前同时听见新南有些急促地声音道: “快去收拾些有用的东西马上跟我离开这里。我们需要换一个地方。” 韵柳怔怔的转过身去当看见新南身上的衣服水淋淋的都湿透了她地心也跟着猛然揪紧了。 “好的。”似乎下意识里已经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她什么也没去问他只是朝他定定点了点头随即就按照他说的很快抽身去从床下抽出了一只箱子来随手收拾了几件自己的换洗衣服。想起新南浑身都湿透了她又紧步走进他的房间去从衣柜里尽量多拿了几套他的干净衣服放在了箱子里。直到上了车在飘飘洒洒地秋雨里坐着汽车很快离开了那栋白房子她才觉自己地心在怦怦怦乱跳得厉害。 她转脸看向身旁的新南他神色凝重警戒地朝车窗外望着。似乎是注意到她担忧的目光他慢慢转过了脸来竭力镇定下自己的神色去看着她。韵柳依然什么也没去问他。 “这样会着凉的”她只是一手去摸了摸他冷湿的衣服满心酸涩的说“我帮你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赶紧换了吧。” “我没事”他却低声说“到了新住处再换吧。”说着他却忽然一把去抓住了她有些凉的手紧紧的握着一面那般深彻的目光看着她。这一刻在这暗淡的汽车里他们却把彼此看得透亮的目光里都有一种深深的不舍。 韵柳的心里猛然一抹浓浓的酸楚她向前一倾倒在了他的胸膛上贴着他湿漉漉的衣服又冷又湿然而她却觉得安全踏实。 “这样不冷吗?”他有些嘶哑的声音低低的问她。 “不冷。”她竭力压制着心里的酸楚轻声说。 下篇 四十四、失去(上) 那场秋雨下了一整夜直到天微微放明的时候才止下。 吱呀淋了雨的木门扇子被推开来的时候伴着滞涩的一声轻响。韵柳推开通到后阳台上的那道门走到了他们暂住着的这栋房子的小阳台上去。 从这里望出去下面一排排挤满着很多房屋的屋顶、屋脊雨水才冲洗过都是凝重的暗青色。周围僵挺的直耸上去的一栋栋高房子的墙体没有粉刷过的裸露在外的红砖经过风吹雨淋总像是蒙着一层灰;那些粉刷过的石灰剥落了一块下来是斑驳的灰苍色。因为才被雨淋过的缘故墙上面大多还晕着一团团的湿迹子。……在头顶上面那片淡墨色潮湿的天下面眼望见的一切都自有着一种凄清深深浅浅的晦暗。 说不清为什么看多了这个世界也越是觉得这个世界满目疮痍。然而还是觉得可亲的。如果苍茫是这个世界本来的面目那就不该失望。至少沉淀了一切爱恨情仇也终于能够感觉到生在这般的尘世间身边一直有那么个人陪伴着的温暖。 韵柳微微扬起脸轻轻深吸了一口气已经很有些凉意的空气里弥漫着闻得到的浓浓湿气。一早新南出门前告诉她如果赶得及的话今天他们可能就要离开上海。她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儿不过无论去哪儿都不是那么的重要了。以后的日子只要有他在地地方就是她的家。 阴暗的楼道里。山口美叶子踩着楼梯慢慢的往上走去。她低着脸每一步都迈的很慢两个在这栋公寓里帮佣地阿妈有说有笑的迎面走下来看见她时都不由得止住了说笑。擦身过去时偷偷的往她脸上多瞟了两眼。 “对了一直空着的五楼昨晚搬进人了。”两个阿妈走过去时其中一个忽然想起来了似的对身边那位说起来道“看着像是一对年轻夫妻。” “是吗?”另一个立即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早上那位年轻太太送她丈夫出门时。我从六楼上下来时无意间看了一眼。两个人那长相都是没得说很是般配的一对而且看起来感情也是蛮好的。尤其那位年轻太太不止长得漂亮相貌也很和善。”这位阿妈说着不知怎么忽然扭过头去朝正上楼地山口美叶子身上瞟了一眼放低了声音道“不像有些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善类。” “阿姐。小点声。”另一个立即好意提醒道。注意到身后的山口美叶子这时已经停住了脚步静默的背影停在阶梯上一动不动两个阿妈相互对了一眼一起加紧了步子。蹭蹭蹭一阵碎步子下楼去了。 山口美叶子凝立在那里苍白、静漠的脸像是结了一层冰。她心里很清楚那两个阿妈口中的五楼住户是指谁。今天她就是来找他们的。昨晚菊池英石告诉她沈新南下午从码头走了一批货里面夹带着一批价值不菲的西药。听见这个消息当时的她真的受到了很大的震动。想想当初自己之所以接触沈新南是出于为了利用他地目的可是。她真的没有想到最终被利用的人却竟是自己。可是对他她是真地投入了自己的真感情。“难道他一直都是在和我逢场作戏?”极度的绝望之下她几乎要失笑出来却是满心满口的苦涩滋味。 不过事情似乎还并没有这么简单。当时菊池英石还意味深长的提醒了她一句。 “山口小姐。你想。他为什么要私运西药?运去哪里?运给什么人?”说着他有意加重了几分语气。道“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中国商人。” 听见菊池的话山口美叶子没有作声。不过她的心里却已经敏感地意识到了这其中可能存在的政治牵连。可是这一切她真的都可以不去理会当时她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她可以不在乎他做了什么事。她在乎的是从一开始他接近自己是不是就抱着某种企图的还有他们这段日子所共有的种种记忆难道也都是虚假地?……她必须要向他当面问清楚。 “你先不要动他让我来处理。”过去了一会儿她低声对菊池道。 “是。”菊池英石在她身后深深看了她一眼方淡淡应了一声。一面他却在心里暗暗冷声道:“居然还不死心?!要是相信这些支那人那么只会让你自己变得比他们还要愚蠢!” 已经入秋了这样在外面站得久了感觉自己身上很有些寒意了。 咚咚咚韵柳正在把披在身上地一件绒线衫往身上拢了拢忽然听见房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想到可能是新南回来了她立即转身回屋去开门。可是当她走到房门前将要去开门时敲门声再一次响起这一次她听得很是清楚是一个很轻很缓的敲门声。这时地韵柳不由得迟疑了一下她的眉宇间随即闪现了一抹疑虑的迟疑神色。……韵柳敏感的直觉到门外的人不应该会是新南而是一个女人。一路看 的确门外的人正是山口美叶子。韵柳对沈新南和日本人之间的事情一无所知。沈新南不告诉她是不想让她担心。 当她有些迟疑的去打开了房门看见立在门口的陌生年轻女子却还不是让她最为惊讶的。让韵柳意外的是这女子身上的那种特别的韵致。这是一个很典雅的女人是那一种古中国女子身上的典雅。韵柳忽然间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日本日本女子身上往往就是有着这种神韵。这个念头一经闪过韵柳的心也跟着被莫名牵扯了一下。还有这女子看着自己的那种深视地眼神。她的目光里不容掩饰的含着一道寒意。像是镜子上反射出的一道冷光。大凡只有女人最能看懂另一个女人的眼神看懂里面所有地嫉妒与厌恨。 “我是山口美叶子。”面前的年轻女子先打破静默的气氛开口道说话间她轻轻一低头谦恭的礼节下。她脸上的神情却自有一种很深的静漠。 “我想你一定不知道我是谁。”她接着漠声道“就像新南君在我的面前从来没有提起过你他一定也从没有在你的面前提及过我地存在。” 听见她的话韵柳的眉头不由得微微蹙了蹙。韵柳分明听得出美叶子的话里暗暗的所指但是一路走来她和新南共同经历过了太多的波折对于新南。韵柳是持有着很深的信任的。不过虽然如此大概是无法避免的吧山口美叶子的这句话还是在韵柳地心里隐隐的埋下了一颗钉子。只是此时此刻韵柳还没能意识到。 接下来生的一系列事情才真正让韵柳感觉到这颗钉子在戳痛着她的心。 沈新南把那批药品运出上海之后他就料想到不论是日本人还是国民党特务迟早都会找到自己。现在真地是他脱身的时候了越快越好。而且如今身边有了韵柳他也就需要承受着双重的危险。就像自己有了两副身体。安全起见从码头回来当晚他就带着韵柳离开了公馆打算第二天处理好一些必要的善后事宜。就带着韵柳离开上海。 不过他绝想不到这个日本女人这么快就找上了门来那是因为他完全低估了他在她心里已经占据下的位置。她已经无法能够轻易的放过他。 他买好了明早离开上海的船票回来时一打开房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看见了屋里地美叶子那一刻他怔怔的僵立在门口。更多感到的却是恐惧。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当他一返过神来没来得及开口说一句话他就径直快步走过去不由分说一把将韵柳拉到了自己身后面去随即一派警戒的神色凝视着美叶子。 美叶子僵硬的动作慢慢从座椅上站起了身。一面转移不开视线地看着他。他陌生、戒备地眼神就像是利刃刺痛着她的心。他突然完全陌生地像是另一个人。手撑在沙椅靠背上。她支撑着站在他面前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他。也真得是无法接受得了。 窗外无面目阴沉沉一片的天屋子里这么三个人究竟谁亲谁疏?像刀切下去的一般一目了然。美叶子的心一阵阵揪扯一般的痛了起来原来自己真的只是一个不相干的局外人更或者还是他眼中敌视的人。 她忽然显得有些突兀的猛然把身子背了过去因为再难忍得住眼中的泪水。 眼泪直溜溜滚了出来因为竭力按捺着自己的情绪她苍白的脸隐隐的掣动着那双清如水的明眸此时却越来越一派寒凉了下去。……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不真实的幻梦。现在梦醒了。……但是让她怎么能甘心?这不知道是她独有的或是普遍日本人性格里的特质对于他们认定的人或事是有着一种不可理喻的坚守的。 美叶子忽然止住了眼泪拿手指悄悄抹掉了脸上的眼泪水眼眸中有的是一种绝望之后的死寂。敌视又如何?只要能把他留在自己的身边她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新南君看见我是不是很意外?”她慢慢转过身去平定的神色望着沈新南细柔的声音却隐隐让人感到有那么一丝丝的阴凉“可是我真的很想你一刻见不到你我都会魂不守舍。” 这样说着美叶子的心里却猛然一股再难压制住的酸楚这些话是她一直想让他知道却不敢说出口的心里话没想到却会是在这种情境下说了出来。她恋恋的望着他眼中噙着一弯温婉的笑只是那笑里却满是凄然的苍凉味道;一滴眼泪忽然从她的笑着的眼睛里直直的滚了出来。 沈新南惊疑不定的眼神怔怔看着她心思纠结下脸上的神色却忽然一重重的凝重起来。这时的美叶子却已经走近去环臂把他抱住了。 猝然看见了眼前这一幕一直在沈新南身后的韵柳的心不能避免的一阵寒凉的颤抖她不知怎么忽然不自禁的往后退出去了几步。远远避开了那两个人。 山口美叶子的举动让沈新南的身子猝然一紧。他怔怔僵了一会儿。一返过神来他猛然一把用力推开了她。 被他毫不留情的猛然一推山口美叶子不稳的步子往后连退出去了两步方才勉强的重新站住了。她的胸口明显的不定起伏起来滞涩的仰起脸来那一双满含着怨恨的眼神深深的看着沈新南。 “山口小姐”沈新南撇开了她的目光刚想开口澄清一些事情却被美叶子不寻常的平定的声音给剪断了。 “怎么有别的女人在场就不敢和我亲热了?”她望着他淡淡然说。 沈新南诧异的看了看她眉头紧紧拧了起来。 “那么新南君还是到我那里去吧。”说着她再次朝他走近去。站到他的面前她静静的看着他却是一种警告的目光。 “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随即她放低了声音道“我也无意一定要牵累到其他无辜的人。”说话间她略一转眼眼角间瞥了一眼一旁的韵柳“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新南君。” 沈新南的胸口忽然明显的起伏起来他的嘴闭的很紧冷硬的目光死死的钉在了面前这个阴险的日本女人身上。当美叶子去拉起了他的手他的身体紧紧绷得像是一块冷硬的钢铁。可是他究竟能怎么办呢?他太清楚她的警告是什么意思! 僵硬的站在那里他能感觉到身后韵柳望着自己的痛苦的眼神很想转身去看她一眼可是此时此境下要他如何去向她解释? “走吧新南君。”美叶子看着这时脸上写满着沉痛的沈新南却真的说不清自己的心里的滋味究竟是欣慰满足还是痛苦?当和山口美叶子一起走出了房门口将要出去的时候沈新南略顿下了脚步。屋里的韵柳这时真的希望他能回过脸来看她哪怕一眼。用眼神告诉她他可能的苦衷与无奈。但是他没有。他只是轻轻的伸手去带上了房门。 房门轻轻关合了楼道上随即响起了两个人的脚步声。剩下韵柳一个人房间里忽然满是凄凉的味道。她的身子突然管不住的重重晃了一晃两手不得不去撑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却还是感觉到天旋地转。 韵柳是无法明白沈新南此刻心里万般的苍凉与无奈的。他似乎已经知道这一次自己怕是真的再难能够躲得过这一劫了。 下篇 四十四、失去(下) 走到阳台上去韵柳看着新南和那个日本女人同上了一辆汽车。 汽车驶出后天井转出公寓的大铁门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楼下住户开着一只留声机音乐声清晰的飘到了这里来充斥在她的耳边代替了任何思想。 空气里冰凉的有一种湿重的气味。韵柳扬起脸去看着阴沉沉的天那天似乎压得更低了浓浓下不下雨来的窒息与憋闷。 汽车在瑟瑟秋风里一路开过去。 道路两旁栽种着一棵棵洋梧桐满树招摇的黄叶子像落花一样往下落。 “就在这儿停吧。”异样静默着的汽车里忽然听见沈新南低沉的嗓音开口道。 山口美叶子沉默无声的转脸去看了他一眼。转回脸向前面开车的日本人她用日语去吩咐他把车停下。 车一停沈新南就钻了出去他从身上摸出了香烟夹子抽出一支烟来点上了。美叶子沉默无声的站在他身后。晚暮里湿凉的风里的凉意更重了。一旁的梧桐树上的落叶在风里零零落落的往下掉擦过他的身上时都显得有些仓促、无力。 这样站在他的身后离他已经很近了却分明觉得她和他之间是被一重难以跨越的障碍阻隔着再难能够靠近。美叶子在沈新南身后黯然的神色静默的看着他西装外套上细细的纹路飘过来地一阵阵烟卷的干呛的气味直蹿进她的鼻腔里来。 “那批货根本就是药品”她终于开口问了出来。低低的声音里没有质问地气势只有满腹的凄伤“你为什么要骗我?” “山口小姐你这么聪明的人”他依然背对着她坦然淡定的声音道。“应该知道为什么。” “难道一切都是假的吗?”美叶子静默了一会儿忽然不平定的声音定定问道“新南君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我没有想过要刻意地去欺骗你什么。电脑小说站只是”说到这里沈新南略顿了一顿低下脸去他把烟卷儿放在嘴边深深吸了一口。稍稍沉默了一会儿他方低声说“只是我和你彼此的立场不同。” “就是你之所以要和我接触恐怕也是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呼出了一口烟他又接着毫不留情的直言道。 “但是……”美叶子的声音忽然有些颤抖一滴眼泪直直滚了出来在她苍白的脸上流过一道湿痕。“难道你真的感觉不到我对你的心都是真的吗?”越是绝望越是从内心深处执拗地炙热起来她扑上去从身后紧紧抱住了新南。哽咽的声音说“我知道我和你之间存在着太多的不应该。我真的也不希望生这样地事情可是如果我可以去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就不至于会像现在这样的痛苦了。你能明白吗?新南君。” “山口小姐”沈新南却断然去掰开了她搂在他腰间的手一面往前去走开了一步。“我再明白的告诉你一次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身后满脸狼藉泪痕的美叶子冷声反问道“因为我是日本人?”她略停了一下声音更冷了几分“还是因为那个中国女人?!”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外面的天已经一片漆黑了。屋子里没有开灯。风一掀一掀鼓动着窗帘韵柳歪在一张沙椅子上朦朦胧胧睡过去了。似睡似醒之间。隐约楼下那只留声机还在响着轻薄地音乐声听来却渺茫的很恍若是另一个世界里传来的声音…… 啪!静谧的屋子里募地一声轻响屋子里的灯随之猝然之间亮了。韵柳猛然惊醒了过来刺眼的灯光下她一时睁不开眼来。直到听见了有一个男人厚重地皮鞋声重重落脚在了自己面前韵柳才心头一震意识登时清明了过来她睁眼仰脸去一看 “啊!你”却见自己地面前正定定的站着一个陌生男人线条并不柔和地脸上带着一丝阴冷冷的笑两只眼睛里光溜溜的目光在她身上不怀好意的游走着。 韵柳浑身一震立即从沙椅子上立起了身来退避到了一边去一面质问道“你是什么人?!” 话音才落耳边忽然却响起了一片男人刺耳的喧笑声韵柳僵硬的转眼去一看才现房门不知何时已经大开着屋子里也不止自己面前这一个男人还有几个身穿着日本服装的男人。日本人?又是日本人!他们一个个像狗一样贪婪的目光涎涎的打量着她一面互相之间用日本话评头论足些什么。韵柳寒凉的一颗心看着这些日本人感觉到自己身体里忽然明显有一股股的寒意直蹿上来 韵柳下意识的一步步往后退去直到硬生生撞到了后面的一张桌子上。看着那些日本人慢慢朝自己靠过来她的身子却抵在了硬邦邦的桌沿上僵硬的一动也动不了。不知怎么她忽然一侧脸眼角里瞥见了身后桌子上摆着的一只果盘那里面明晃晃正有一把刀。韵柳冰冷的一只手僵硬的探了过去把那把刀子紧紧的攥在了手里。这时候她心里是很清楚的真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这把刀可以用来结果了自己。 黄黄的灯光涌满着房间满目的苍凉。她僵冷的身子失掉了仅有的一点温度只有手里紧攥的那把刀和自己脆弱的心跳声突兀的真实着。带着很深凉意的夜风从开敞着的窗子里一阵阵的吹进来送来隐隐约约地楼下留声机里的音乐声。 这依稀飘来的阵阵轻佻欢悦的音乐现在听来是那样不可理喻的不和谐。 这时候地她忽然就想到了新南他现在会在哪儿呢?……想起他和那个日本女人之间不明不白的关系。心里就很痛。可是不知怎么的现在一想到他还是对这个世间重又生出了无限的依恋虽然是酸楚的。依然再难割舍…… “新南你回来了!”一派紧张的氛围里韵柳忽然冲着房门出口叫了一声。 屋里的几个日本人都不由得一震立即顿住了靠近过来的脚步一面齐刷刷转过脸去警戒地朝房门看了过去。还没待他们看清楚房门口究竟有没有沈新南的身影韵柳已经抓住这一隙机会不顾一切撒开腿就朝房门直冲了过去。 领头的那个日本人立即反应过来意识到上了这中国小女人的当张口吼出气急败坏的一声喝令。其他的几个日本浪人纷纷都顿悟了过来。这时的韵柳刚跑到房门口就见离门较近的一个日本人猛然一探手去从后面一把抓住了韵柳的一只胳膊。韵柳浑身陡然一寒!这种时候已经由不得多有顾虑了她狠狠一咬牙另一只抓有刀的手随即用力反挥过去 哇啦哇啦!一声惨叫那个日本人地胳膊被韵柳手里的刀狠狠割下去了一道口子剧痛之下管不住的一松手脱了身的韵柳疯了似地冲出了门去。可是这一耽搁。其他的日本浪人也已经轰涌了上来七手八脚上来抓她韵柳只顾拼命挣脱跑到楼梯入口时。不及留意脚下一滑 “啊!”嘴边失声的叫出了口一面她整个人也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重重摔了下去的韵柳浑身疼得眼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可是这个时候她的身上是撑着一股劲的看着上面踩着楼梯嗵嗵嗵恶狼一样扑下来的日本人她再也不敢多有耽搁很快就重又站起了身。 当韵柳歪歪倒倒的往下奔去地时候。正迎面遇到有一对体面的外国夫妇从下面上楼来。那个身材高大的异国绅士看见韵柳被一群人追赶着的一幅凄惨的模样当即气势汹汹的就上前去干涉将那群穷追下来地日本人统统拦堵在了楼梯上一面厉声质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 “混蛋!”领头地那个日本人眉毛都竖了起来两眼恶狠狠瞪着凶光喉咙里吼出一句恶语来。“快给我滚开。你这只挡道的狗!”一面哗!抽出了腰间地武士刀。他说的是日本话那个外国人一听是日本人。而且看见他们身上纷纷都带着刀一时气势就消去了大半。身后他的太太这时也害怕了立即上前去把自己的丈夫拉到了一边去给那帮日本人让了道看着他们嗵嗵嗵追了下去。 这短暂的耽搁时间里韵柳拖着疼痛不堪的身子勉强跑到了外面大街上。夜晚的马路上没有穿鞋的脚跑在湿凉的地上感觉那柔软的也像是自己的心被冷硬的路面冰得寒硌得痛。 时间大概还不是太晚马路上还有很多行人个个闲适自如的从她身旁擦身而过。在她眼前一辆一辆的汽车如流水般悠悠然轻驶了过去。……她凄然、孤单的身影站在夜风里看着眼前的这种种陡然生出了一种不真实感。她像是独自一个人被心慌意乱的关在了一个噩梦里眼看着这许多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能来叫醒她把她从梦魇里拖出来。 听见身后那一片嘈杂声韵柳转脸一看远远望见那群人已经追来了她猛然醒悟了过来想招手去叫一辆黄包车。可是眼看着一辆辆黄包车从自己眼前跑了过去却就是没有空车。 “小姐要车?”终于来了一辆。 那车夫刚把车放下韵柳正要上去坐下这时那车夫却忽然一眼望见了那群穷凶极恶追过来的日本人显然是冲着自己面前这个小姐来的这人登时一个激灵“对不住我不拉了!” 话音还未落定没等韵柳有机会去开口央求他这车夫已经转回身去拉起了车子避之不及似的一阵风跑走了。这时身旁的路人也避瘟神似的纷纷绕过她唯恐惹祸上身。 怔怔看着那辆跑走的黄包车韵柳浑身骤然冰凉到了极点。 一转脸她看见那群直扑过来的日本浪人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那一刻夜仿佛是凝滞住了。 下篇 四十五、重逢(上) 街头的繁闹都极不真实的渐渐朦胧起来她只真切的感觉到了一种荒寒。 “新南”韵柳茫然寻望着四周“你现在会是在哪儿呢?” 泪眼朦胧中满目只有一片灯光凌乱。……真的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可是看着那群追来的日本人想到落入他们手中不堪的结果她灰凉的心恍若一触碰便会粉粉碎掉。 已经追到跟前的日本人忽然个个脚步都不自主的顿住了眼睁睁的看着韵柳突然猛地一转身拖着摔伤的身体一瘸一拐往马路对面去不顾正有一辆疾驶而来的汽车。 尖锐的一声急刹车的声音 “撞了人了撞了人了!” 沈新南离开山口美叶子之后就独自一人又回到了沈公馆他知道现在自己想走已经不可能了也不能再让韵柳和他在一起不然只会连累到她。(.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一路看他把离开上海的船票交给了华清让华清明早就送韵柳离开上海。 “公寓的房子最好也不要住了你现在就去把林小姐接出来送到我在虹口的那栋房子里去。她要是问起我……”沈新南说到这里忽然深深顿住了他走到了窗前去站着低沉的声音开了口“记住千万不能告诉她实情就说我明天会赶去船上和她会合。” 说完他扬起脸来沉沉叹了一口气。之所以这么交待是因为沈新南清楚韵柳要是知道他不走一定也不会愿意离开。 “先生你真的不和林小姐一起离开吗?”华清顿了顿忍不住在他身后问道。 沈新南稍稍沉默了一会儿“我已经走不掉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一路看”他低声说。 “记住华清”他忽然转过身去神色凝重的看着华清定定的嘱咐道“无论什么时候林小姐的安全都比我的安全更重要。” 华清心里什么都明白他神色黯然的沉沉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先生。” 不过沈新南没有料想到的是日本人的动作已经快过他。这时候韵柳已经受到了他们的迫害。视他为死敌的菊池英石再也不可能放过他身边那个让他最为心疼的女人。 沈新南静默的站在窗前看着华清开车驶出了公馆。玻璃窗子上忽然啪啪啪一阵萧瑟的冷声新南低下脸去看见有雨点朝着玻璃窗子上直扑落下来。下雨了。 天阴了一整日雨终于落下来了。淅淅沥沥连绵不止。马路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了。韵柳是被这场冷雨浇醒的。 那帮日本人见她被车撞得浑身是血才肯罢休抛下生死不明的她兀自扬长走了。路上的行人见她是和日本人有瓜葛的人怕招惹上不必要的是非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过问她的死活。 她就一直躺在这湿冷的马路上不知道已经昏迷了多久蒙蒙雨雾里已经看不见一个行人。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哪里有伤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再痛。她强撑着想从湿雨地上爬起来却怎么也做不到挣扎了一番只是把仅有的一点气力也消耗殆尽了。结果只能沿着地面吃力的往前爬一面她清晰闻得到阵阵的血腥气是她自己身上不断流出来的血被雨水冲开了。……在她爬过的地方雨水混着血水。 被冷雨浇透了的身子慢慢的僵冷了下去韵柳勉强挪到了路边店铺的房檐下面缩在墙角里。不知是冷还是累她很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可是她心里非常清楚这时候一睡过去怕永远也不可能再醒过来了。 为了不让自己昏睡过去她只有在嘴边一遍遍念着新南的名字这时候他是她唯一存活下去的信念……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的眼睛还是再难睁得开的重重闭上了血流了太多她的身体已经越来越虚弱了意识也渐渐开始模糊了。 就在这似睡似醒之间她不甚清楚的感觉到像是有人把她抱了起来。自己冷湿的身子一落入那个温暖的怀抱里她的意识瞬间清醒了一下 “新南”一面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喃喃了一声却感觉到那个抱着她的身子猝然紧了一下 下篇 四十五、重逢(下) 韵柳的心隐有触动。想睁开眼睛朝这人看哪怕一眼却被冷雨浇得再难睁得开眼一面也是没有那个气力了。 她感觉得到他抱着自己快步的急奔在雨地里一片冷冷雨声里只有他急促、浓重的呼吸声觉得可亲。韵柳竭力去倾听着他的喘息声只有这温暖的气息能让她勉强支撑下去她知道这时候的自己绝对不能再睡过去。……这样被这人抱着贴得这样的近她感觉得到他心里的那份紧张紧张她的生死。 这世上真正在乎她生死的人除了新南大概也只有那个人了……恍恍惚惚间她想起了她和那个人共历过的那次生死在那个凄寒的雪夜里。还有他给她的那句再也不可能实现的誓言。……这些事很久没想起来了。可是一想起来才意识到那是她身上再难愈合的一处伤痛。她的心阵阵酸苦起来。真的很想再听一遍那句誓言听他说是再也不可能了哪怕是由自己口中说的可是她却连动一动嘴的气力也没有了…… 似乎是感觉到怀里的她身体里一直在强撑着的那口气忽然间松懈了下去抱着她的那个人突然紧张起来。 “不管你心里想着谁你都不能死你要给我活着!活下去!”他声嘶力竭的声音压迫下一片冷雨声“听见没有?韵柳你一定坚持住活下去活下去!” 就在最后仅剩的一抹意识也管不住的就要消散了去地时候韵柳忽然渺茫的听见了这个熟悉的冷硬的声音她的心猛然间被深深掣动着。……却更像是自己地幻觉那么得不真实。一滴眼泪忽然从她紧闭的眼睛里溢了出来滚出她的眼角滑入她的鬓里冰凉的脸上只有那么一抹温热。 也许她恍惚之中还是感觉到了。抱着自己的人是他希源。 上次在南京希源眼看着沈新南依言把韵柳安然从张府带了出来也看到了沈新南为她所做出的付出他只有选择退出默默承受下失去她的痛苦。想到自己这次从六安出来就是为了找到韵柳带她回去可是经历过几年辛酸地波折、忍耐下来。却终究还是落了个孑然一身的结果。他承受不了再回到那个和她共有过太多刻骨铭心记忆的地方没有立即回六安去。在路过刚生过战事的一个地方时很多流离失所的孤儿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忽然记起来几年前在寻找韵柳的路上因为看多了因连年战争而流离失所的难民心里萌生出来的那么一个想法。当时他就设想着建一个收容所尤其是给那些无助的孤儿提供帮助在乱世里给他们辟出一块干净、无忧地小天地提供给他们稳定的生活教会他们自食其力。 当时希源是希望在找到韵柳之后。和她一同来做这件事。他知道她一定也会支持这个想法。不过现在看来也只能由他自己一人来独自完成了。一年的努力下来这样一所专为收容孤儿的学校就被他建起来了。这期间。大到资金地筹措小到给每件校舍安装电灯泡他都是亲历亲为。也许他更是想借繁忙的工作来填充自己那颗空虚的心。 为了不被当地的国民政府过多的干涉他把学校建在了乡下可是这样一来就避免不了会受到兵痞的骚扰。那天他就是为了这件事去城里和当地政府斡旋争取得到当有的保障。不想却在城里巧遇了上次牵连他入狱的中共地下党陈昊。这个人几年前在上海执行任务时被韵柳救过一命还把韵柳误当作了当时和希源在一起地蓉欣这次再度相逢时他就向希源提到了蓉欣救他的这件事。 “你说的那个人不是蓉欣蓉欣当时还在南京。”希源却告诉他道。“不过在上海。的确有那么一个女孩子她和蓉欣长得很像。不熟悉她们的人很容易会将她和蓉欣认错。你说的那个救你地人很有可能就是她……”“是吗?竟有这样巧地事。”陈昊自然很是意外道“那么这位姑娘是谁?她叫什么?” 问出了很长时间希源都没有给出回答。他闭紧着嘴不知怎么她的名字真地很难说出来。嘴边保持的沉默与内心里被揭开来的苦痛相挣扎着。 “她叫……林韵柳……”当终于从自己口中说出她的名字的时候希源那颗坚实的心抑制不住的颤抖不已心上的颤抖一直蔓延到他的指尖。 “林韵柳?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有些熟悉?……”陈昊稍稍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间记起了什么反问道“难道是上海沈新南先生的未婚妻?” 在接下来的叙谈里希源才无意间得知了沈新南原来一直在为他们共产党做事。那天回去之后他彻夜都没睡着。 当初他之所以愿意退出把韵柳让给沈新南就是因为认定了沈新南是能给她真正幸福的。可是现在他不能不开始担忧了。以现在的局势为共产党做事需要冒着多大的危险他怎能不清楚。不知怎么的那一夜他的心里缠绕着浓浓的不好的预感让他坐卧不宁非得去上海看看她不能安心。 到了上海希源直奔沈公馆却得知她和沈新南已经搬走了一番周折下来才设法打听到了她的新住处当时天已经黑了。心里莫名的总是很难放心得下虽然时间已经不早了他还是打算直接赶过去。雨天里黄包车不好叫希源只有徒步赶过去。 雨水淋漓不止街上几乎看不见一个行人只有昏黄黄的路灯很是无力的亮着。他独自快步穿行在雨地里。在疾步走在那栋公寓附近地一条马路上时。后面忽然呜呜呜开来了一辆汽车。 车子开得飞快两边车灯探出去多远碾过路上的积水哗啦哗啦响溅起一尺来高的污水。希源不由得往路边店铺门前退避了几步。却就在这时他不经意的一抬眼忽然注意到在自己前方几步开外一个雨水淋漓的墙角里有一个浑身是血地女孩子一动不动靠在那里生死不明。 希源不禁震了一震。不过既然让他看见了他就不可能置之不理。心想着或许这女孩还能有救。不多迟疑他随即快步走了过去。可是当他走到距离那个女孩还有一步距离的地方他的身子却猝然间僵住了。眼睛里一下子就被滚热的眼泪润湿了他猛然认出了面前这个女孩竟然是韵柳。……怎么会是这样?他的心疼得像是被撕裂开了。多年前那个雪夜里他曾承受过的恐惧与痛苦再度紧攥住了他的心。…… 可是这一次他的痛苦只有更甚当他想到在她承受那可以想见地可怕的一切的时候他却没有在她身边只有她自己一个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希源的心不止疼更悔恨。他恨自己竟然轻易就把她让给了别的男人。那一刻他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他再也不会把她让给任何人! 那片止也止不住的冷雨声终于从耳边消匿了。 在自己的生命里还从来没有经历过那么凄冷的一场雨。像是把人的心也一起给浇冷了也浇灭了一切生的希望。 不过像是终于从一场噩梦里醒过来了韵柳再一次感觉到了自己是在静静地呼吸着。只是浑身却虚软的没有一丝力气就好像身子不是自己的完全不受自己的支配。她不知道这是因为她已经昏睡了太久地缘故。闭着的眼睛隐约能感觉到四周那片明亮的天光却似乎还有一抹意识没能完全清醒过来沉重的压迫着她的眼皮。再难撩开。 屋外远远的传来了一个小贩的叫卖声。这屋子外面大概临着一条巷子有小贩沿路叫卖着听不清叫卖的是什么只是悠悠迟迟拖长了声音地吆喝着慢慢近了又渐渐远了。外面的地面大概还是潮湿的。湿地面上踏下去的脚步声有一种特别的粘嗒嗒的声音。……她听着外面那一片熟悉地生活地声音。分外觉得安心不知不觉又睡过去了。…… 朦朦胧胧的。忽然觉得自己地脸上有一抹很深的暖意韵柳猛地醒了过来。最初的一刹那脑子还昏沉沉的不过隐约已经意识到是有一只手贴着她的脸在轻轻抚摸着她的脸。……清明的意识像水一样慢慢漫上来她忽然不知怎么完全记起来了那一夜那个人救起她的一幕一幕还有那个恍恍惚惚间听到的熟悉的说话声……一抹沉重的意识猛然朝韵柳的心上压了下来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忽然抬手去抓住了那只手冰凉的手握住他的温煦的大手那一刻她纤弱的手止不住的在颤抖。奇怪隔了这些年握住他的手的感觉还是这样的熟悉。韵柳的心里却忽然一阵阵的酸涩着。可是她却突然糊涂了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身在现实里还是身在梦里?……真的会是他吗?可是为什么已经过去了四年的时间他才来?她不敢睁眼睛怕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不过还是很难忍住慢慢的她把眼睛睁开来了 大概已经是黄昏时候了与窗外映着的那片天比起来屋子里要显得暗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缘故他的脸看起来要比之前黑了一些也显得瘦了更凸显了一种男子气。……她显得有些迟慢的动作缓缓的伸手去摸他的脸。大概是有两天时间没剃须了他腮上硬硬的胡渣直戳着她的手。这样摸着他的脸指腹上传来的每一点刺刺的疼痛都凸显了此刻这一切的真实感。她的眼睛慢慢湿润了。这是真的他他真的是来了。……她已经泣不成声。 “这是怎么回事?”当手指忽然触摸到他额头上地一块伤疤时她的心一揪。眼泪当即止住了她泪眼朦胧的看着他掩饰不住满脸满心的疼惜。 “是那两年在监狱里落下的。”希源反握住她冰凉地手沉默了一会儿方低声告诉她。现在回想起那些事。只觉得满心怆然。 “监狱?”韵柳怔了怔惊疑不解的看着他。 “都过去了。现在不是已经都长好了吗?”希源不太想对她提起那段难熬的岁月。现在见到了她那段苦难在他身上、心里留下的伤疤都是可以被抚平的。 “出了什么事?告诉我。”韵柳轻声的问他。从他暗淡的眼神里她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就在你离开六安不久”希源看着她低低的声音说“我在来上海找你地路上因为对付了一队日本兵被怀疑成是共产党。结果就被抓进了关押政治犯的一所监狱里”想起那两年在监狱里承受的煎熬他忍不住极轻的低叹了一声“两年的时间就在那里面过去了……” “两年……”韵柳的心忽然一牵一牵的痛楚起来。她深深看着面前饱经磨难的希源难怪他的脸上依稀多了几分沧桑。此时她才明白自己这些年来真的是误解他了。一想到那些日子他独自所承受地一切苦难眼泪立即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的一滴连着一滴直直往下滚“一定受了很多苦是不是?……” “皮肉之苦不是真的苦……”希源地眼眸里忽然满是沧桑的黯淡。后面的话他没有接着说下去不过韵柳心里什么都明白。 渐渐暗下去的屋子里他们沉默无声的看着彼此。只觉得说不出的疼惜与谅解从彼此的心底里细细流淌出来洗尽了之前种种的埋怨与误解。只剩下历经过种种苦难之后所沉淀下来地更浓、更深沉的情意。…… “累了吧?躺下吧。”看出她越来越难以掩饰的疲累希源想去扶她躺下休息。 “不想睡。”韵柳却摇了摇头有气无力的声音道“躺了太久不想躺了。” 希源默默看了看她忽然转身去挨着她坐在了她身边。 “那来靠在我身上。”他说一面伸手去轻轻揽过她的肩膀她顺势依在了他身上靠着。再次和他离得这样近。他身上那种早已久远却依然异样熟悉的气息再次扑面袭来。在这间黑暗慢慢淹上身来地小屋子里和他这样紧挨着坐着有一种说不出来地亲切与温馨。不知怎么这时的她忽然想起了帛颜曾对她所过地那番话: “感情就是一件琢磨不清、抓牢不着的东西可能更需要一个契机……在那样一个特定的契机下。你才能真正看明白你自己的心。知道哪一个男人在你心里占据着更重要的位置。……到时候你想糊涂也糊涂不了。” 也许这就是帛颜所指的那样一个契机。再度与希源相逢之后她才真正看明白了自己的心。可是现在从帛颜这番话里体会到的更多的却是苍凉与无奈。真的不如没有看清至少在做出选择的时候不会觉得痛苦。 他小心的搂着她受伤未愈的身体。感觉得到从他衣领里丝丝缕缕窜出来的热气在温暖着她的脸颊韵柳扬眼去默默看了他一眼。垂下眼来的时候却有一滴清泪从她眼睛里悄然滑了出来。……真希望这期间的一切都不曾生过他和她从来都不曾离开过六安不曾分离过。可是毕竟还是生了。…… 这一夜希源睡得很沉。 这两天为了照顾韵柳他真的累坏了今天见她终于清醒了他才稍松了一口气。韵柳却一夜都没有合过眼。她一直静静的看着他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 第二天是个很好的天。希源把韵柳抱到窗前去坐在太阳影子里晒着太阳。近午的太阳暖洋洋的韵柳靠在希源身上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近傍晚了窗外明媚的阳光早已没有了只剩下一层惨淡的夕阳在窗台的一角上淡淡的投下一抹橙红。希源也已经给她在身上盖了一条毯子。 “我怎么睡着了?”醒来后的韵柳若有所失的喃喃道。 “多睡了一会儿有什么要紧?”希源笑着道又问:“你看起来很累。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韵柳只是淡淡点了点头遮掩了过去。希源也没有多在意紧接着又问:“你中午也没有吃东西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弄。” “不用了希源我想让你陪我说说话。”韵柳却道。歇了歇她定定看着他忽然问道:“那个箫声是你吹的吗?” 她突兀的一问让希源稍稍迟疑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她的所指。他静静看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当初在肖府里有几晚我听见那箫声就想着一定是你在吹。”韵柳接着轻声说“知道吗?我一直都想能当面听你给我吹一曲子可惜一直没有这个机会。” 希源微笑了笑。 “这次出来的急箫没带在身上。不过以后有的是机会。”他说“等到你伤势一稳定我就带你走。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要是你想学我也可以教你。” 韵柳看着他眼睛里慢慢湿润了。她忽然低垂下了眼睛。 “我忽然很想吃栗子。”她低着脸忽然说。 “想吃东西是好事说明你的身体已经在慢慢恢复了。你等着我现在就出去给你买。”说着他已经站起身了。 “希源”看着他已经快步走到了房门口韵柳忽然叫住了他声音隐隐有些颤抖。 “怎么了?”希源转身回来看着她。 “没事”韵柳深深看着他竭力按捺下眼泪水轻声说“出门注意安全。” 希源笑了笑朝她点了点“我很快就回来。”他最后说随即一转身快步出去了。 她看着希源走出房门直到身影最后消失在了房门后。……真得很想再在他的身边多耽溺哪怕片刻。可是再耽搁下去她真的害怕自己会失掉了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再难能舍下希源。可是这一路走来沈新南陪在她身边为她付出了太多太多她真的无法做到在他处境最危难的时候抛下他一个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挣扎着穿上了衣服撕扯开的伤口比不上心头上难言的疼痛。当她留下一张字条关上门走出去被瑟瑟的秋风一吹才觉自己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披满了眼泪水经风一吹冰凉凉的一片。 “韵柳栗子买回来了还热着呢”希源一推开房门他忽然怔怔的呆住了。屋子里空空的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床上有她叠好的被毯静静的安放着。桌子上的一只茶杯下压着一张字条。……那一刻希源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手上托着的纸包里的栗子忽然簌簌的都侵洒了出来圆鼓鼓的栗子一落一个响啪啪……啪啪啪…… 像酸苦的眼泪珠子一样散落了一地。 下篇 四十六、随风(上) 如果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终究还是会失去是否还会心甘情愿去承受中间的种种? 恐怕也只有真正曾去经历过的人才明白这其中的滋味。(.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风吹着玻璃窗一开一关不时地出哐!一声震响那惊心的声音里透着一种荒凉。 沈新南就站在窗前却似乎对那一开一合的窗子毫无知觉他伸手去怀里摸烟夹子可是手才探进衣兜里他就忘了自己是要做什么迟疑的站在那里所有的思绪已经又被那巨大的痛苦所占据了。他以为韵柳已经死了。 等到他重新回过神拿出了烟夹子抽出一支烟来衔在嘴边因为手在管不住的抖打着的火苗子点了多会儿才把烟点着。随即就见他把一直紧攥着的另一只手拿到眼前来慢慢的松开来一条烟紫色的手绢从他手里抖露了出来。他把手绢搁到窗台上拿烟夹子压着它。风太大手绢在风里簌簌抖着。他一面抽着烟一面就看着那条手绢。他拥有的她的第一件东西现在也已经成了最后一件。眼眶里止不住的一阵阵的滚热却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出来。 “等着我韵柳……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那个冰冷漆黑的世界。等我给你报了仇我就去找你……”狠狠拈灭了手中的残烟他忽然一伸手去抽走了窗台上的手绢揣进了怀里烟夹子啪!的落到了地上去的时候他已经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华清靠在车门上。一直在等着沈新南。沈新南远远就看见了他。走到跟前地时候新南凝重的神色问了他一句:“你真的不走?”华清未多迟疑道:“不走。我这条命就是先生的。”沈新南默然深看了他一眼欣慰的目光里却又有很深地惨伤。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转而径直去拉开车门钻进了车里。 这时候。如果新南再多耽搁那么一会儿他就会看见不远处拖着受伤的身体、正吃力的走过来的韵柳。他就会知道其实她并没有死。韵柳毕竟重伤未愈这么长路走过来脸上滢滢的冒着冷汗眼看着就到沈公馆了却忽然望见一辆车子从铁门里驶了出来。电脑小说站她一望而知新南就坐在车里。 “新南……”她立即开口冲着那辆车叫了一声。可是她虚弱的声音才出口就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眼看着新南的车子已经越来越远的疾驰而去了她地心真真焦灼不堪。他这是要去哪?去做什么?……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每一次和他的分离都觉得可能就会是他和自己的最后一面。 吱!的一声急刹车的声音正当韵柳焦灼无助的时候从她身后开过来的一辆汽车忽然急急停在了她的身边。车门一开车里坐着的一个熟悉的女人身影顿入了韵柳地眼中她不由得一震。是那个日本女人山口美叶子。 “如果你想救他的话就赶快上车。”一面却听她冷冷沉声道。 韵柳更是一震难道新南真的有危险?虽然这日本女人的话不一定就可信。更有可能是故意设下地圈套但是这时候她是来不及考虑那么许多的。韵柳将心一沉很快钻进了美叶子的车里去。 那晚现韵柳出事之后新南遍寻韵柳不到。就立即去山口美叶子的住处要人。他没料到这个日本女人会是这样的心狠手辣终究还是没能放过韵柳。但是其实这件事是由菊池英石擅自做的美叶子根本也不知情。不过当沈新南一说明情况她心里很快就意识到这件事与菊池脱不了干系。 只是她想到若是把菊池交出来林韵柳要真的是被他给杀了。那沈新南肯定会向他索命。但菊池这个人是一个很难掌控的人这里又都是他地人就是自己身边的保镖也多是听从他的吩咐美叶子只怕到时自己保不了沈新南。她不敢冒这个险。暗自揣度了一番美叶子觉得还是盖不承认这件事是自己人做的更为妥当。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失去韵柳的沈新南已经完全失掉了平日的沉定理性。他猛然一手探了过去。一把就紧抓住了美叶子地脖子。美叶子只觉得呼吸一滞可是更痛地却是心。(电脑阅读.t) “告诉我。她现在哪儿?你们把她怎么样了?”沈新南的目光越来越冷他被一种不可遏制地痛苦和愤怒牢牢控制住了。 “你杀了我吧”呼吸越来越艰难这个女人的心却似乎已经先慢慢的死去了缓缓闭上了眼睛她吃力的声音说“新南君能死在你的手里我不会有任何怨言。” 那一刻从他紧抓在她脖颈上的手她感觉得到他竭力按捺不下的巨大的痛苦。虽然他最终还是放开了她终究没有真的杀她。 可是她的心却久久的寒凉着暖不起来。 目送着沈新南离开她才觉自己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流满了眼泪。抹干眼泪她立即让人叫来了菊池。菊池一到她一句话未说走上前去狠狠地就去打了菊池两个耳光。 “谁让你去动那个中国女人的?!” 越是阴冷的人越是懂得如何忍耐挨了美叶子的耳光菊池英石依然不动声色。 “我的手下并不知道那是沈先生的女人见她长得有些姿色想让她陪着玩玩没想到那个中国女人太不识趣竟然自己寻了死。” 美叶子当然知道他所谓的不知道林韵柳和沈新南的关系根本就是搪塞之言不过她了解自己还没有能耐和他对着干。之前在日本因为没有和他过多的接触过。并不了解他的背景来到中国后地这段日子她才现他并不是一个本分的生意人。她知道他背着她和日本的军国势力有过密的来往或许他的生意人地身份根本就是一个幌子他来中国也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不管怎样。眼下对她来说能保住沈新南才是最重要的。 “既然人都已经死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过我警告你沈新南这个人你绝对不能动他一根指头。如果你敢动他我誓我一定会让你加倍偿还。” 只是她的这一番苦心却还是没能改变事情朝最坏的方向演变。沈新南查出那天去公寓抓韵柳的是一帮日本浪人就知道必定是菊池派人做的。为了替韵柳报仇。新南设计掉包了菊池的一批货目地是要把他引到一个隐秘的废弃仓库。这次新南步步走的都是绝路抱定的就是和菊池同归于尽的决心。 等到美叶子和韵柳驱车赶到那座仓库的时候远远就看见外面横七竖八有很多具尸躺在血泊里。仓库里还不间断的传来枪声。韵柳僵硬不堪的下了车她怔怔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在那一片赤煌煌的太阳光里眼前地这一切透着的是一种难以言尽的荒凉。 当猛然那一个不堪的念头闪过她心间地时候她的眼前止不住的一黑。拖着站都站不稳的两条腿韵柳忽然跌跌撞撞的就朝仓库里奔了过去。新南你绝对不能有事绝对不能…… 韵柳踉踉跄跄的身子一下扑了过去。她扶在仓库门上颤抖的声音朝漆黑的仓库里脱口叫了一声: “新南!” 当她地身影募地出现在了仓库门口那一刻黑沉沉的仓库里所有的枪声忽然之间消匿了。耳边静寂寂的一片。只有韵柳身后那一片赤亮亮的太阳光在无声的晒着。 听见她熟悉地一声呼唤。沈新南怔怔地转过脸去那一刹那间他看着韵柳看着她身后衬着的那一片金色地阳光这世间的一切都恍若一下子重新又恢复了它的生机也包括他自己的那颗心。 却就在沈新南这短暂一迟疑的时候和他对峙的菊池英石看见韵柳的目光里却闪过一道寒光就见他猛然夺身朝门口冲了过去。沈新南一震。立即回过神来当即举枪去朝他射击的时候菊池却已经一闪身站在了韵柳身后一把将她抓住一面已经将枪口对准了她的太阳穴。 “要是不想她死的话你们两个就把枪扔过来。”他说。嘴角勾着一丝僵硬的冷笑。沈新南刚暖起来的心再次直直寒凉了下去。把手枪紧紧在手里攥了一攥。看着被菊池拿枪顶在头上的韵柳他却再难能开得了枪。 “枪我会放的。不过先等一下”他忽然低声说一面就见他转身向一旁的华清。他知道自己已经逃不过这一劫了不过能救下一人是一人。就听他对华清道:“华清你快走吧。” “不先生我”华清的话刚出口却就被新南沉沉一声给打断了 “快走!”他厉声道声音却又猛然沉了下去“我可不想连一个给我们收尸的人都没有。” 华清听见这一句眉头深深一皱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僵硬的转过身去身子深深顿了一顿随即就见他猛然下定了决心一般忽然快步朝仓库侧边开的一个小门里走去。华清走了。 这时的韵柳苍白失血的嘴唇管不住的哆嗦着。看着新南她什么也没说。她很清楚即使新南放下了枪菊池杀了新南之后一样还是会杀她。新南一定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对华清说那么一句。可是因此就让他干脆不去顾忌她只顾他自己的生死他断然不会那么做。这一次他们恐怕是真的逃不过这一劫了。所幸可以欣慰的是他们能够死在一起黄泉路上不会觉得孤单。 当新南微弯下身一面伸出手去要把手中的枪扔出去的那一刻他抬起眼去朝韵柳定定看了一眼韵柳泪眼朦胧的看着他投向她的目光。在那一刻她知道他和她心里想的是一样的可以一起去面对死亡他们不觉得害怕也没有要孤独离开这世界的恐惧。 “不后悔吗?”这时他忽然开口问她在他那双一向沉定的眼眸里此刻却流溢着很深的凄伤。 韵柳听见他低低的一声询问噙在眼中的泪水直溜溜流了出来她明白他是在问什么。 陪着他一直走到今天这一步虽然他最终并没有能给她安定的生活今天还要陪他一起去死可是这一路走来在她最孤独无依的时候是他一直陪在她身边给了她此生最多的温暖。 “不后悔。”她看着他轻声说。 下篇 四十六、随风(中) 当仓库里生这一切的时候在外面却还有一个人一直在默默注视着里面生的每一幕。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正是山口美叶子。 她也曾想干脆就让那个男人和他在乎的那个女人一起死了。她也是看出来了他的心再难能为她腾出一丁点的位置。 可是真的要看着自己深爱的人去死那是任何真心爱着的人都难以承受的。真到了这种地步纵然需要面对的抉择是凄凉的也只有承受了。她要让他活着哪怕是活在另一个女人的怀里。 当沈新南终于还是把手中的枪抛了出去的时候菊池嘿嘿一声冷笑立即一转手将枪口直直对准了沈新南“沈先生没想到吧笑到最后的人还是我。” 菊池的话音还未落定他自己的脑门子上却猛然硬硬的一支枪管抵了上来。只见他脸上的笑突兀的一僵。 “你也把枪放下。”随即他的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来。 “山口小姐?”惊疑的一侧目现果真是山口美叶子菊池的脸立即冷硬了下去极度晦暗的脸色就像是有一层浓浓的阴影罩在他脸上。他冷声质问道: “别忘了我们都是日本人。难道山口小姐你真的要帮着外人来杀害你自己的同胞吗?” “我并不是想你死”美叶子却淡漠回应道“只是不想你杀他。” “如果我一定要他死呢?”菊池声音一沉反逼一句。道。他的枪口依然直直对准着沈新南毫不放松逼视着沈新南的目光里凛凛放射着两道冷光。 “那我就不得不杀你了然后”美叶子略顿了一下。压沉地声音里有一种无所顾忌的决然“我再以死谢罪。” 听见她这一句菊池深深一皱眉头。他知道她说到必定就会做得到。这世上最愚蠢的就是被爱纠缠的女人然而最可怕的也是这种女人她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可是山口小姐我放过了他。他就能放过我吗?”菊池说。 “我可以保证他不会杀你。”美叶子道。 菊池鼻孔里喷出一声冷笑“你凭什么保证?” “我拿我自己地命来保证。”美叶子道“只要你放了他我也绝不会让他动你。” 菊池紧紧闭着嘴两眼阴郁的死死看着沈新南心里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不过这次放过他下次必定要让他死的更惨! “好吧山口小姐今天我就给你这个面子。”说罢菊池一收枪。一面另一手却将禁锢在他手下的韵柳猛然一用力推向了沈新南随即就见他快一转身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那座仓库外。 沈新南一把扶住了被推过来的韵柳韵柳扬起脸去看着他。他们深深的目光彼此看着那一刻两人心里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怆然。然而由此生出地是对彼此更深的珍爱与怜惜。沈新南紧紧的去握住了她冰冷的两手心里有太多话一时之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韵柳的心深深一颤当他猛然一把将她拥进了怀里。她闭上着眼睛默默感受着他的手抚摸着她的身子冰冷的身子在他温暖的手下好像一寸寸重新活了起来。心里忽然一抹浓浓的酸楚。却说不上是为什么只是忍不住也伸出手去紧紧把他抱着。 直到再次抚摸着她柔软地身子沈新南才真正感觉到这一切的真实。他忽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呼了出来好像死过一次又重新活了过来。 “还能这样抱着你真好。”他说。 这时候一旁被他们忽略的山口美叶子已经悄然转身要走了。沈新南不经意一抬眼。看见了她。 “多谢。”他冲着她地背影。忽然开口诚恳的道了一句。 听见他这简短的一句话美叶子的身子猛然停顿住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终究还是没能忍住。缓缓回过脸去掩饰不住满是凄然的目光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她断然转过身快步朝汽车走去。她告诉过自己她可以承受他活在另一个女人的怀里但是原来真的不是那么容易承受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快开车跟上菊池。”抹干眼泪她很快上了车。 她知道经过这一次菊池英石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沈新南地她必须要跟着菊池防止他回去之后会集结手下报复新南。在半道上她追上了菊池英石。把车在他身旁停下她第一次请他上她的车。 菊池深有意味的微笑着看了看她。他并没有拒绝上车坐在了她身旁。 “山口小姐”车上他意味深长的开口道“你不觉得你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裳吗?到头来你又能得到什么?” 美叶子被他戳中了心中的痛处稍稍静默了一下随即却见她淡淡的轻笑一声并没有去接他地话头转而道: “菊池君刚才多有得罪今晚我就设宴给菊池君压惊、谢罪。” 菊池一双眼睛微微眯了眯似笑非笑地看着美叶子他当然知道美叶子的用意但是他却并没有拒绝。不过同时在他地心里却已经生出了一个极其恶毒的念头。他还记得她打他的那两个耳光也没忘记她拿枪抵着他的脑袋。他要让这个自甘下贱为那个支那人愚弄的女人受到她应得的惩罚。 “山口小姐我明白你的这一番用意”酒桌上他看着亲自为他斟酒的美叶子。阴郁的脸上淡淡一笑问道“可是这一次是他要杀我我有什么理由要坐着等死?” 他冷郁地看着怔怔的无言以对的美叶子忽然伸出一手去抓住了她的手。震惊的美叶子只觉得身体里陡然一股寒流冷冷流过。当即就用力去抽回自己地手可是她越挣菊池却反而抓得越紧。 “山口小姐我一直都非常倾慕与你。”他缓缓的声音接着说阴郁的眼睛里透出一种毫不遮掩的欲望“如果你能让我拥有你一次” “无耻!”美叶子不等他说完一扬手就去打他。却被他一抬手猛然紧抓住了手腕子禁锢着她让她一动也动不了。他接着说下去“我说的句句都是真心话如果你能答应我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就是死也愿意。不过”说到这里他略顿了一下冷冷一笑 “如果你不愿意。我现在就走。”说完他果真放开了她站起了身。 美叶子面色腊白的怔怔看着菊池往外走去想到沈新南将会陷入的境地。她的脑子忽然混沌吨地失掉了所有的思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死她一定要保住他。 “等一下。”不知怎么她忽然开了口。声音一出只觉得浑身像是有很多根刺在扎着她胸口里有一股极大的悲痛在往上涌却再也流不出眼泪。菊池脸上阴冷冷的一笑。停住了脚步他又转回了身来。美叶子不看他僵冷的神色又说声音莫名的有些吃力: “我想起来今晚我还有一个约会。既然不去赴约了总是要通知对方一声你稍等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她拉上门。走了出去。走到另一间房里她拨通了沈公馆的电话。正赶上新南和韵柳进门。新南接起电话。听见另一端的美叶子只定定说了一句话: “新南君听好我只能保证你们有这一个晚上的时间赶快离开上海赶快。” 颤抖的手去挂断了电话她浑身僵冷地没有一丝温度脸上却有两行眼泪冰凉的流了下来。 不过美叶子没有料想到的是菊池虽然表面上口口声声答应了她他愿意放过沈新南其实暗地里却用了另一个更为狠毒的借刀杀人地手段。在美叶子打电话通知沈新南的时候他也悄悄溜出去把一个手下叫到身边吩咐这人立即去把沈新南通共的事情告诉国民党军统的人而且提醒他们很有可能沈新南今晚就会离开上海让他们务必今晚就把沈新南给除了。他就是要看着他们中国人自相残杀。 沈新南接到美叶子这一个电话从她的声音里他感觉得出她是真心想要帮他。想到自己这辈子是不免要辜负这个女人对他的这份情意了他极轻的低叹了一声一面轻轻放下了已经一片盲音的电话。收回心神不敢再多有耽搁他立即着手准备和韵柳今晚就离开上海。 天大概是阴下去了黑沉沉地天上寻不见月亮也没有一点星光的影踪。上车前韵柳略顿了一下脚步抬起脸去望了望那墨黑的天。新南在她身旁已经为她打开了车门。 “上车吧。”他轻轻在她肩上拍了一下。韵柳转脸去看了看他心事幽幽的目光继续转过去看向身后面那栋白房子。 佣人都被辞退了诺大的房子里没有点一盏灯。秋意渐浓了花园里的枯枝、衰草散着淡淡干苦地味道透着一种凄凉。在那一刻韵柳忽然想起了曾几何时她离开肖府时地那种心境。……她又一次开始了漂泊的生活。 “不舍得吗?”默默注视着她地新南轻声问她。 “只是忽然有些害怕”韵柳转回脸来仰脸看着他“不知道什么才是能真正久长的?”说着她忽然把手紧紧的抓在了新南的胳膊上隔着衬衫感觉到他暖暖的体温。新南一动不动看着她看着她柔软、无助的眼神这一刻他可以很深的感觉到她需要他。……新南忽然一把去抱住了韵柳一面用力的去吻住了她的嘴。 在绵绵无休的日升日落里在不曾为谁停留过的四季更替里上下几千年就那么不知倦怠的流逝过去了。然而和这永生的一切相比起来人生是多么的短暂又是多么的不可预知。身处在这个动荡、难安定的时代里人生更加的不长久。 也唯有与自己共历过风雨、彼此相珍惜的那个人是能够真实抓得住的可靠的。…… 下篇 四十六、随风(下) 来易来去难去人生大多如此。 然而终究还是要走的。 “下雨了。”韵柳轻声说。新南开着车子。因为车子开得很快雨点落下时的力度有些大声音听起来很响噗噗噗直往车前挡风玻璃上扑来一落一个清冷的湿点。 风里有雨打湿的灰土的气味。路上还跑着黄包车车篷放了下来也遮上了雨布躲在里面的人觉得安逸是个温暖的小窝。 “一场秋雨一场寒又要更冷一些了。”新南说着转脸朝韵柳看了一眼“走得急也没加件衣服在身上你冷不冷?”没等韵柳回答他已经一手去管住方向轮盘另一手很快去脱下了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递给身旁的韵柳一面说“披着别着凉了。” 他厚重的衣服拿在手里那份质感的稳妥有着一种言之不尽的温情。 “还是你穿上吧”她稍稍迟疑了一会儿却探身过去要把衣服重新给他披上“你不要着凉了才好。”却被新南一手给挡了回来。他笑着说:“傻丫头我一个大男人寒冬天里光着膀子都不会有事。”见韵柳沉默着不作声他又淡淡一笑反问道: “你不信?” “信了你的话才真是傻了呢。”韵柳轻声说。 听见她这娇嗔的一句新南不禁一笑。可转而他脸上的笑却忽然有些滞涩起来一抹黯然灰苍了他地眼眸。(手机阅读 t)他想起了他一直瞒着她的关于希源。还有张启良的那些事。 “你不就是很傻”他暗自低叹了一声“一直都那么相信我。”轻声说着他伸出手去兜住她的肩膀韵柳顺势靠在了他身上。……他以为。韵柳若是知道了肖希源其实一直都还在想着她等着她就一定会回到希源身边去却不知道其实韵柳什么都已经知道了。不管是为了报答他的一片情意还是因为早已经滋生在心底却还不曾被真正意识到地一种情怀她还是回来了撇下了一直还在苦等着她的希源回来陪他共历生死。一切只因她觉得值得。 “那也是因为你值得。”她轻声说。 新南的心微微触动了一下。一面开着车他一面略低下脸去朝靠在他肩上的韵柳看了一眼眼眸里柔软的是欣慰。当他重新转眼看向前方的路况脸上的神情却募地一紧只见前面路口左右各堵着一辆汽车。见他们的车开过来了忽然那两辆汽车地车门纷纷大开。 昏黄的路灯下只见一个个身穿中装的男人从车里横跨了出来一面纷纷朝着他们的汽车抬起手来在这些人手里赫然拿着的是枪! 新南轰然一震猛然狠打方向轮盘。耳边车轮急急辗过路面的尖锐声音把方才所有的静谧和谐也陡然一起给撕裂了碾碎了 “快趴下!”一面新南一手猛然去将韵柳推倒在座位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他自己也竭力伏下身子几乎同时 砰!砰!砰!的枪声爆开了的在耳边炸起伴着车窗玻璃呛啷啷被击碎的声音。 隔着身上披着地他的那件外套韵柳感觉到有碎玻璃片纷纷飞溅到自己身上来。 新南已经仓促急转过汽车方向甩开那些人驾车朝另一条支路上疾驰过去。外面的雨还在细细飘洒着天地一色的潮湿。凝重。 在韵柳觉来像是猛然跌进了一个逼真地噩梦里去她吃力得喘着气僵硬的抬起头来目光直直朝新南寻望过去。他的右侧肩头受了伤殷红的血涔涔的直流出来。把白衬衫浓浓染红了一大块。 浓稠的凄凉与心酸压过了所有该有的恐惧。韵柳立即从身上摸出手绢要去给他抱扎伤口新南却一手伸来。忽然把她此刻冰冷颤抖的手紧紧握住了 “不要紧”他声音有些嘶哑地对她说。 车子飞快的往前方浓浓的黑暗深处驶去从后视镜里他瞥见那些人已经开车穷追上来了。他紧紧闭着嘴脸色越来越凝重瞪视着前方的目光里深深有一种凄厉现在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绝不能让韵柳陪着他一起死他一定要想办法保住她的命。 又是一个急转弯新南再次将那帮人甩开看见前方一条没有路灯照明、荒僻漆黑的街道他踩足油门径直冲了过去。 “韵柳”这时他一面低声开口深重地声音里有太多无奈和凄怆“有件事藏在我心里很久了我一直都不敢告诉你。其实” 即使到了这种时候那个一直压在他心里地包袱还是很难脱口而出真得太怕失去她但是现在已经是老天爷不给他这个机会了他已经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其实肖希源来找过你”他不敢看她竭力支撑着把话说完“他一直都还在等着你。对不起韵柳我以为我能照顾你一辈子但是……”窒息地心痛汹涌袭来新南竭力一沉心猛然一踩刹车。今生他陪她走的路只能到这里了。 最后转过脸来昏暗的夜色下他看着她眼眸里布满着的是难以言尽的依恋与不舍。韵柳脸上已经泪水涟涟她哽咽着不停的摇着头听到这里她怎能不明白他想做什么。可是想到这几年里他始终不离不弃的陪伴要她如何能够割舍的下?他给过的温暖拥有的时候不觉得多么可贵直到现在意识到就要失去了才觉竟是如此的难以割舍。她忽然扑过去紧紧抱住了新南哽咽着道:“你去哪儿我也去哪儿你就是去黄泉我也要跟着你。” 新南的心里浓烈的一抹酸苦“真是个傻丫头。”他哑声说。 此刻已经是最后一次抱着她真得再难松的开手。可是留给他们的时间真得已经不多了。 “去找他吧。”他最后的声音有些苍凉“以后有他照顾你我也可以放心了。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说完没等韵柳有机会告诉他她其实已经见过了希源新南已经竭力将心一沉抬手在韵柳后脊上重重挫了下去。当昏过去的她软软得倒在了他怀里他最后一次深深抱了抱她一面眼中滴下了一滴眼泪来。 抱她出车轻放在路边他不敢让自己再多有一分一秒的耽搁很快重新钻进了车里倒开着车子往来时路上急急退去路边躺着的她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他的目光却像是钉在了她躺着的那块地方……直到视线越来越模糊一片。 刚开出那条荒僻的街道那两辆紧追过来的车尾随刚至距离他只有咫尺之遥了车上的那帮杀手纷纷从车窗里探出身子举枪向新南连连射击新南只有强撑着把车往前开往前开。当看见前方有一座桥他眼中有一抹沉然的决断凄厉掠过就见他踩在油门上的脚接着踩下去踩下去毫不放松驾车朝着那座桥径直冲了过去。当车子刚开到桥中央时他却忽然一转方向 车子顿时冲破桥护栏朝夜色笼罩下的河水里直直飞冲了下去 下篇 四十七、该忘? 在距离这座桥不出一里的地方河渡口那里正聚集着另一拨人他们是来护送新南和韵柳安全离开上海的中共地下党。 那天因为韵柳最终还是选择了回到新南身边愿意陪他生随他死她为了不让希源再对自己心存念想在留给他的那张字条上句句说的都是绝话希源受到了很大的震动。他意识到也许几年的时间真得可以改变很多事她的心也许已经不再属于他了。是他去找到了陈昊把新南在上海的处境告诉了他们让他们务必保证沈新南和韵柳的安全。他们正是打算今晚送新南和韵柳出上海。 只是他们不知道派去送信的人赶往沈公馆的时候去迟了一步新南带着韵柳已经先行离开了这里的人还没有得到消息所以还等在这里。希源也在其中他是想在韵柳随新南离开上海时最后再悄悄看她一眼。 这次军统是临时接到菊池英石的告密紧急实施的暗杀行动所以中共地下党的人也没能及时得到这个消息。 夜幕下四周一片静谧一点动静都可以传得很远当他们看见从桥下冲下的汽车赶过去一看才意识到他们已经迟了一步。最为震动的自然是希源他摸着冰冷的河水从坠落的汽车里拖出了已经身负重伤的沈新南。“你不能死绝对不能死你死了她会伤心的。你要让她怎么承受?你绝对不能死。……”希源把他拖到了河岸上看见他身上不知中了多少颗子弹浑身是血人已经奄奄一息。在希源一遍遍的敦促声里新南忽然清醒了一下。他微微睁开眼睛认出了是希源。 几乎是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他挣扎着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张红字帖是韵柳送给他地那张八字命书只是已经被他的血染透了浸湿了。 “我把她……还给你……”他颤抖的手吃力的把字帖放进了希源的手里“一定好好照顾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新南地手忽然吃力的缓缓抬了起来朝他放下韵柳的那条街的方位指了过去“她就在那条街上去找她去快去……” 轰!震天彻底的一声爆炸声在静夜里传得很远猛然震醒了昏迷中的韵柳虽然她并不知道那是新南的汽车爆炸了但是她还是敏感的意识到了什么一种昏天黑地地巨大沉痛铺天盖地的朝她压来了。她一手紧捂在自己的胸口上。承受着心痛之下的阵阵窒息强撑着瘫软的身体爬了起来。 想起他最后说的那句话脸上湿漉漉的一阵热一阵冷。是不断流出来的滚热的眼泪被风一吹又是冰凉凉的一片附着在脸上。夜色下她跌跌绊绊朝那座桥跑去。 她地身影刚离开那条街希源的脚步才紧随着匆匆赶了过来在浓浓夜色下焦灼的四处寻找着她的身影。 她和他就这样再一次匆匆擦身错过了。 等到韵柳跌跌绊绊跑到了桥上一眼望见被车撞倒地护栏。。。那一刻她整个的身子猝然就僵住了。等到猛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她歪歪倒倒奔了过去却不知怎么一下子就重重摔倒在了地上想站起来。两条腿却软得再也站不住。就那么顺着湿雨地爬了过去。 她跪在桥边上望见桥下正燃烧在烈烈红焰里的那辆汽车。一切都清晰的不容她有丝毫的模糊、遮掩一股寒凉忽然流贯了她的全身。 “他真得……真的……”那个沉重不堪的意识猛然朝韵柳地心上压了下来压得她陡然瘫软了下去浑身没有了一丝力气整个人就那么软软的靠在了一旁的扶栏上。腔子里那口气吸进呼出也觉得沉重起来是一种吃力的累赘。连自己的这幅躯体也像是另加给她的在沉沉地赘着她。韵柳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靠在那里觉得累冷潮湿…… “哭什么我没事。”耳边忽然清晰听见他地声音好像还是那次他为了护住她被车撞倒在马路上她以为他死了伏倒在他身上痛哭着却突然感觉到他的胳膊伸来搂住了她那真正是一种透心彻体地温暖呀……“我要是有事你会怎么样?……你还没嫁给我呢还守不成寡。” 韵柳猛然睁开了眼睛……四下夜色茫茫。望不见底的黑洞洞的天上剪不断的雨帘在纷纷往下落着落不完的落着。他哪里都已经不在了也带走了那所有的温暖。胸口窒息的憋闷起来韵柳一手去紧抓在心口上俯伏在了地上。忽然之间什么都觉得渺茫了密密湿湿打在身上的雨夜的寒凉……也分不清脸上湿漉漉的是雨还是泪。她只是俯伏在那里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翻肠搅胃呕吐自己那颗心上渗出来的血…… “你不是……张军长的太太吗?”一个穿着皮鞋的男人忽然停脚在了韵柳的面前“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一夜沈新南出事之后菊池派出去的探子立即就回来向他汇报。听到消息之后得意忘形的菊池没有留意到屋子里其实一直都没有睡着的美叶子把他们的话清清楚楚听在了耳里。当他回到屋子里的时候看见美叶子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禁微微吃了一惊。 没有点灯的房间里她一身白衣浸在浓浓的漆黑里脸也仿佛是完全静止的。那一刹那间菊池莫名的感到了一股寒意。 “吵醒你了?”他依然故作镇定。 “他死了?”美叶子的嘴微启了启声音茫茫的吐出了几个字。 菊池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已经瞒不过去。“不过可不是我做的。是他们中国人自己动的手。”他有心推托道“像他这样一个亲共分子国民党是不可能轻易放过他的。他落到这样的结局是迟早的事。” “倒是你山口小姐不要忘记你拥有的是高贵的血统他只是一个下等的支那人。既然他已经死了”他略顿了一下意味深沉的说“一切都该忘记了。你实在不该再在这个人的身上迟留下去。” 菊池立在门边凝神看着始终静默着的美叶子毕竟对现在的她有些忌惮因为不知道这时候的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女人可怕的时候是比什么都要可怕的。可是静静的过去了一会儿他现她整个人明显是被巨大的痛苦控制住了单薄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平日的精明、果断都不见了此刻更像是一个脆弱不堪的玻璃人似乎一触碰就会整个的碎掉。菊池不由得放松了些警惕一面不免又起了想趁虚而入的念头忍不住又朝她靠近了过去。当他把她压倒在身下的时候美叶子丝毫没有反抗。她的一只白皙的手臂却缓缓伸出去从枕头下摸出了一把手枪。把手枪紧紧抓在手里她慢慢把枪口对准了菊池的后背那一刻她的目光寒及冰霜 “我说过如果你敢动他我一定会让你加倍偿还。”凄厉的冷声刚起她的手指克制不住的连连扣动手枪直到打完了枪里的最后一颗子弹…… 希源在附近的几条街找遍了都不见韵柳的身影。他最后又回到了出事地点也找到了那座桥上去。不过他去的时候韵柳已经被军统的人带走了。是那个在今晚带队暗杀沈新南的军统小头目完成了任务带着手下一帮爪牙就要离开的时候不经意间却忽然就留意到了桥边的韵柳。这人意外的现这个女人居然很像是张启良的那位年轻太太。 最迟周一会上传最后一章:四十八、归来(大结局) 下篇 四十八、归来(大结局) 窗上下着竹帘子,好挡住外面夏日的阳光。 这时候太阳已经西沉了,外面天光依然很亮,透过竹帘子,筛出一条条细直纹映在屋子四围的墙上。微微有风送来时,满屋的直纹随着竹帘子来回摇晃。 韵柳走到窗前去,卷起了竹帘。窗外高耸着几棵叫不出名字的老树,满树的叶子经历了一番又一番的风吹雨淋之后,绿也绿的不甚明亮。在暮霭时候的徐徐凉风里,树上有许多不见影踪的知了还在不知疲累大声知呀,知呀的叫着,也不知它们究竟知道些什么。 去年深秋那个雨夜,在沈新南出事的那座桥上,韵柳被带队暗杀的军统小头目认了出来是张启良的太太。可是国民党军长的太太怎么会和亲共分子牵连在一起?那人意识到这里面必有油水可捞,就留了她一条命,一起带走了。果然不出所料,大大从张启良那里敲了一笔可观的钱财。张启良从那人手里把韵柳救了出来,却再也不肯放她走。 现在这是在重庆。南京陷落之后,张启良把她一起带来了这里。这近一年的时间里,她一直病着。当时新南出事的时候,她身上本来就带着伤,又兼因为新南的事受到的打击。现在入夏了,身体才慢慢好转过来。其实她自己明白,最难痊愈的是心上的那块伤痛。 “今天好些了?”一双胳膊忽然从身后面伸来搂住了她的腰。 韵柳稍稍向后一侧目,先瞥见了他那身黄绿色僵挺的军装,立即心上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提醒着她,新南就是死在他们国民党军统人地手里。张启良已经放松了一只手伸过去试她额头上的热度。 “还好,已经不太烫了。”话音还未落定,韵柳却已经不由分说断然去挣脱开了他,随即转步往一旁避开过去。在她身后。张启良脸上的神色立即就冷硬了下去,她的冷淡再一次激怒了他。 “已经一年了,为什么你总是一定要这么对我?”怒不可遏的质问声里,就见他猛然一探手去一把拽住了韵柳地一只胳膊,强行去将她拉回到自己面前来。 “啊!”他没轻没重的手力让韵柳忍不住低低痛叫了一声。张启良眼睁睁看着一滴眼泪从她眼里滚了出来,他立即心又软了。“对不起,”他轻声说,“弄疼你了。……”一面拿手去给她抹眼泪,却被韵柳将脸冷冷的一撇。张启良的手禁不住僵硬的一顿,空落落的停在了半空中。胸口浓浓起伏了一下,他忽然用力的将手一甩,一面将身一转,背过了身去。 “一年了,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为什么你从来连一个好脸子都不给我看?”他反剪着手凝立在那里,竭力压制着怒火地身体紧紧绷着。 “你应该知道是为什么。”韵柳极低的说道,声音显得有些吃力。似乎是戳中了她心口上的一块伤痛。张启良顿了顿,道:“的确,沈新南是死在军统的手里。但是,你应该很清楚。对军统那些人的所作所为,我也是深为不耻。这不能作为你和我——” “不要再说了。”韵柳静漠的声音打断了他,“我和你已经注定了。因为你是国民党,因为新南死了,死在你们国民党的手里。” 张启良反剪在身后的手咯吱吱攥紧了。 “我不甘心。”他猛然将身一转,目光直直向韵柳逼视过来,几乎是一字一顿的深重地声音道。韵柳却撇下了脸,避开了他灼灼沉痛的目光。 直到他带上门出去了。她才转过脸去,看向他熟悉的背影,那个落寞孤单的背影,……心头忽然一揪,莫名地一阵酸楚涌了上来,两行清泪就那么流了下来 战时的天上是时常有声音的。尤其是国民政府的新首府重庆。成群结队飞来空袭的飞机,蝇蝇盘旋着。吱呦——一颗颗炸弹拖着很长的声音直掉下来,极尽全力压迫着人们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 那个上午是个晴好的天气,张启良因为接到了司令部地命令,正驱车赶去参加由委员长主持的军事会议。半道上,忽然听到头顶上隐隐响起飞机飞来时的那种沉闷的嗡嗡嗡——的声音,他警戒的抬头一看,果然黑压压一队日本飞机正朝这边越飞越近了。 “军座,有空袭,快下车躲躲吧!”开车地副官立即刹住了车。张启良和副官两个人很快推开车门,一脚跨了出去,刚闪身躲进路边一户人家地门洞子里,只听耳边砰!的一声巨响,一颗炸弹就落在了对街,地上赫然一个大坑,街边店铺屋顶上地瓦片被直直震飞了出去。 飞机从头顶上空嗡嗡嗡飞走了,张启良扬脸一看,当发现那队飞机又往他住所的方向直飞了过去,他的心口轰然一震,“韵柳!”几乎没来得及多喘一口气,他立即飞身上了汽车,调转方向就要驾车往家赶。 “军座,那里危险!”副官看出他的意图,想赶上去阻止他,他已经开动车子裹带着一阵疾风飞驰了出去,—— “嘭!”的一声,他一脚踹开了房门,看见韵柳果然还睡在床上。这几天她一直停停歇歇的发着高热,总是不见彻底好,发起热时就昏昏沉沉睡着不醒。耳边飞机朝这边扑来的声音越来越响了,张启良立即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抱起了昏睡着的韵柳。 快步迈出房门时,飞机黑沉沉的影子几乎就在头顶上,越来越压低着往这边扑来了,那一刻什么想法也没有了,死也便死在一起吧。他紧紧抱住韵柳。一起整个竭力往前一扑,几乎同时,砰!轰天震地的一声巨响,就在他们身后。炸飞的瓦片碎石大块大块地纷纷直砸到身上来。张启良只觉得自己后脑勺上猛然一阵剧痛袭来,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被他护在身下的韵柳被爆炸声震得清醒了过来。还没睁开眼睛,先感觉到扑面一股炙烤的热气。一睁眼,才发现他们原来住的房子整个毁的不像样子了,而且已经着起了火,只听见烈焰下噼里啪啦房屋燃烧地声音。这时她也才发现压在自己身上的张启良已经昏迷不醒了。 试图去摇醒他的时候,她无意间从他头发上摸到了粘糊糊的液体。把手拿到眼前一看,发现自己的手沾上的竟然都是血。是他的头部受伤了,正在流血。韵柳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痛。也不知哪里来地力气。她把他拖到了一块干净地方,避开烈焰的灼烧。见他流血不止,韵柳忽然就想起来上次有一次她不小心割伤了手,他给她敷过的止血药就放在他的卧房里。可是房子已经都烧着了,她立在热浪扑面的房子前,还没近,先闻到自己的发丝烤焦了的味道。一转眼,她看见不远处摆着的一口酱黄大缸,这时候也顾不上自己身上还发着烧,拿缸里盛着的凉水把自己整个浇湿。立即就冲进了正被大火吞噬的房子,从抽屉里翻出了那瓶药。 出来时,一根烧着地房梁忽然直冲她头上砸了下来,她下意识一蹲身。紧紧闭住了眼,以为再难活命了,只听耳边嘭!的一声闷响,韵柳将眼一睁,原来所幸身旁正有一只背椅把那根房梁给挡了下来。 替张启良包扎了伤口,让他枕在自己腿上躺着,韵柳抱着昏迷中的他,任眼泪涟涟泪湿着她的脸。“你不能死,千万不能死,不能……” 火势越来越小了,面前地房子只剩下一片烧焦了的炭黑色的断壁残木韵柳抱着昏迷的张启良坐在地上,看着夕阳把一棵树叶被烤焦了的老树的影子一点点拉长。 “韵柳,”怀里的张启良忽然动了一动。 见他终于像是要清醒了。韵柳只觉得自己冰冷的心也像是重新复苏了过来。感到浓浓地一抹暖意。可是,紧随着心里的一个念动。她的眼睛里立即却又湿润了,——既然他没事,她也该走了。她说过,他和她是注定了只能是这样的结局。 把他的身子轻轻从自己腿上挪开,平放在地上,韵柳伏在他身边最后去朝他的脸庞看一眼。见他紧闭地眼睛忽然微微动了动,她不敢再多迟疑,立即站了起来,一闪身去躲在了一旁废墟堆里一扇倾倒着地门板后面。 如她所料,张启良醒来后,发现自己头上的伤被包扎过了,就知道是她为自己包扎地,可是却已经不见了她的身影,立即就误以为韵柳是趁着他昏迷的时候已经离开了。 “韵柳,”他顾不得身上的伤,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就朝外面追了去,“你真的走了,真的走了……” 躲在废墟里的韵柳,听着他凄怆的唤声,她的手紧紧地去抓在了自己疼痛不堪的心口上,觉得自己的心再一次滴出了血来。……听见张启良已经渐渐追远了,她才缓缓从废墟里站了起来,脸上已经泪痕狼藉。走出余烟徐徐的废墟,她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在那残照的夕阳之下,只有一个萧然的影子伴着她。 茫茫往前走着,这些年来所历经过的种种遭遇的记忆画面却在她的心里慢慢的往后倒退。潇席,沈新南,张启良,他们一个个走进她的生活却又最终一个一个远离了她,那些生死离合的记忆片断再次清晰掠过她的心间时,带来的是寒颤的痛苦。如果可以选择,她真愿自己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六安,没有去过上海,没有遇见那些人,经历那些事。 身上发着高热,她昏昏沉沉的强撑着往前走,到了车站附近的时候,从车站出口忽然涌出来一大群人,大概是刚下了火车的。她忽然看见了希源,就在那群人里。他没有看见她,帮一个正搀着行动不便的老母亲地年轻人拾了一下掉在地上的包袱。随即转过身去就径直走了。韵柳怔怔望着他,她的嘴动了动,几乎就要出口去叫住他了,却又闭上了口,默默的看着他越走越远。 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可能再若无其事的走回到他地身边去。她真的是有些恨他的。如果当初他没有那么对她,没有让她在无路可走之下选择离开六安,是不是就不会有如今的这些疼痛,也就不会造成其他人的种种痛苦?但是,现在想这些真的已经无谓了,她觉得很累了,已经无所谓恨与不恨,爱或不爱。如今已经是千疮百孔的那颗心,需要时间来愈合那一道一道的伤口。她也想回到从前,但是真地回不去了,她需要时间淡忘那乱纷纷的一切。究竟需要多久的时间,她不知道。也许会是三年、五年,也或许会是十年,……一辈子。 韵柳看见的的确是希源。那晚沈新南临终将韵柳重托给他,可是他去找韵柳的时候已经不见她了,那次错失之后,他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寻找她的下落。因为在上海一直没能打听到她的下落。他就先回到了苏州的学校,准备将学校的事情交托给一个稳妥地人打理,然后他就可以将全部精力都用去寻找韵柳。不过这次回去他却意外的见到了张紫玫。之前希源因为看出了她对自己的那份心意,为了不想和她继续牵扯下去。他就有意避开了她,不过没想到这个刚烈执着的女孩子还是又找到了他。明知他心里另有别人,依然愿意不离不弃守在他身边。只可惜这样一朵扎根乱世地玫瑰,浓艳的香芬却过早的消散了。几个月前紫玫死了,因为希源。 这次希源来重庆就是因为张紫玫,向她的家人交托她的身后事。这要从希源交托完学校的事情,准备离开前说起。因为之前他允诺过那帮孩子要给他们支一个球架,一直没能抽出时间去做。现在就要走了,他就想着无论如何要把这件事做完后再走。为了赶时间,他连夜就开始动手做,他会不慎割伤了脚就是因为晚上光线不好。当时伤口流了不少血,不过希源也并没有当回事。但是坏就坏在那里是农村,条件很差。很快他就因为伤口受到了细菌感染。得了破伤风,等到他感觉到身体真的支撑不住了的时候。病情已经开始极度地恶化,很快他就陷入了重度昏迷。 当时西药非常紧缺,紫玫为了救他,想办法从一所医院那里联络到了能救希源命的十支注射药剂。那天她就是赶去拿药,回来的路上却遇到了一伙兵匪,受了枪伤,为了赶着把药及时送回去救希源,她没有及时去就医。最后希源的命是救回来了,不过她自己却因为耽搁的时间实在太长,失血过多,仓促的走完了她短暂地一生。 希源感激她地救命之恩,为了妥善安排她的身后事,辗转打听到她地家人在南京失陷之后已经搬来了重庆,所以韵柳这才会在重庆的车站看见希源。不过这一次上天巧意的安排还是因为韵柳心里无法消除的芥蒂而错失了。 四个月后,韵柳终于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六安。 那块荒野地上,又多出了几处新坟。她母亲的那座坟上也已经爬满了荒草。现在是隆冬时节,土坟上枯黄的衰草在呼呼的寒风里颤颤抖着,此外也别无生机。 韵柳跪在坟前,焚着纸,一摞儿纸慢慢化作了一层层纸灰,又被风吹得零零碎碎,旋到了不知什么地方去,她就一直跪在那里,默默承受着每一点酸楚的记忆掠过心坎时带来的荒寒的疼痛。 天渐渐黑了,她却哪里都不想去,也没有地方可去。在这世上,这里恐怕已经是唯一能让她觉得安心、踏实的地方,因为这里有母亲陪着她。她知道母亲是能懂她的,也能安慰她。爬到坟边去,她就依着母亲的坟坐着。虽然着的是又冷又硬的一堆黄土,在她感觉来,却像是又回到了小时候,她躲在母亲温暖的怀里,——在那份安逸、那份踏实里,她不知不觉睡去了,…… 黑茫茫的夜空上,忽然簌簌飘下了雪花。晶白轻盈,无声的在茫茫夜色下漫天飘舞。沉沉睡去地韵柳单薄的身子上一点、更多一点被晶白的雪花掩盖上了,——而她只是睡着不醒…… “韵柳,你真的走了,真的走了……” “对不起。韵柳,我以为我能照顾你一辈子,但是, “从今往后,就不要再见了。包括你们秦家所有地人,我都不会再见了。” “我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韵柳,……” “如果你让我做一个好丈夫。这样你才能获得你的尊重,我会做到的。” “这门亲事我答应,我答应娶刘家的小姐进门。不过,……我也要把她留下来,纳她做妾。” “千万不能嫁,千万……不要像妈一样……” “四妹,你有了人家了!” 吱呀!耳边听见滞涩的一声轻响,韵柳悠悠醒了过来,微微睁开眼睛,朦胧看见微微开启的门缝里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映着从门缝里泄进来的外面地一片雪白的天光,只能大致分辨出那是一个小孩子的身形。等那孩子蹦蹦跳跳径直跑到了她的床前来,她也才看清这是一个清秀的男孩子,四、五岁的模样。 “知道吗?你已经睡了很久很久了。”那孩子似乎对她很熟悉,跑到床前,稚嫩的声音就对她说,“快起来吧,不要睡了,我们一起出去玩。” 韵柳看着这孩子,不知怎么,隐约觉得他的面貌有几分熟悉。可是她的确不记得自己认得这么一个孩子。她想开口去问他是哪家的孩子,可是要开口去说话地时候,才发觉自己浑身几乎没有一丝力气,动一动嘴也觉得吃力,这也才想起来面前这孩子刚才说她已经睡了很久很久了。 “你叫什么名字?”她稍稍缓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 “我叫允儿。”那孩子立即就回答道。紧随着又道。“三婶,快起来吧。陪我玩。” 韵柳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抽动了一下。 “你刚才叫我什么?”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直直看着那孩子。 “三婶,”那孩子眨巴眨巴眼睛,说,“妈妈说的,你是三婶。” 韵柳的嘴唇忽然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她这时才意识到为什么这孩子的相貌看起来会觉得那么的熟悉,……原来是他的孩子。她挣扎着坐了起来,伸手过去轻轻抚摸着那孩子稚嫩的小脸时,她不由得笑了,可是一面眼泪水也滚了下来。 “你父亲是不是叫肖思泽,你妈妈是秀芬,”她终于忍不住一把将那孩子搂在了怀里,微微发颤的声音轻声问他,“是不是?”孩子在她怀里轻轻点了点头。这时韵柳的心里真正是百感交集,……现在搂着这个柔软的小生命,再想起曾经地那些恩怨纠缠,真的觉得都已经非常遥远了。 “三婶,你看外面下雪了。”孩子忽然拉了拉她的胳膊,一面转过身去手指着外面让她看。韵柳抬眼望去,难怪天光会那么亮,原来院外四下都积着厚厚的一层白雪,纷纷的雪花还在簌簌的飘洒着。 下了床,她走到门外去,顿时发现摆在她眼前地竟都是曾经那些熟悉地景致,尤其是那株傲然雪里的腊梅,阵阵寒香幽幽——原来这是在肖府,她又回来了。 站在清冷地天光里,看着漫天飘舞的雪花,韵柳的心却一点一点的暖了起来,说不出究竟是为什么,现在再回到这里来,她竟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一切都让她感到温暖、亲切。 “允儿,原来你又跑到这里来了!”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说话声,声音还未落定,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经踏进了这院子里来。 “三叔。”正在雪地里玩耍的允儿立即扑了上去。“给,三叔买给你的。”希源弯下身把手里的两串冰糖葫芦递给了允儿。 允儿接过来,两只小手里一手攥着一根。刚拿稳了,小家伙忽然一转身,直直问向门前廊上一直默默看着他们的韵柳: “三婶,你吃不吃?” 那一霎那间,希源猛然僵住了。他缓缓的直起身,一面循着允儿正看过去的方向怔怔的转过脸看了过去,——这时他才发现韵柳正静静的站在那里。她已经醒了。 “三婶,三叔买的冰糖葫芦,你吃。”允儿已经跑了过来,把一只小手里攥着的冰糖葫芦递给了韵柳。 “三婶,甜不甜?”允儿添了添冰糖葫芦上的冰糖块,立即转脸又去问身边的韵柳。 柳轻声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