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之风起青苹》
第一章 提桶跑路
混沌。
自从失足从崖壁上坠落之后,卢飏便感到自己一直都在坠落,这山谷似乎根本没有底。
从开始的惊恐到后来的疼痛,再到如今虚无之态,似是过了好多年,走过了好多路,见了好多人,历了好多事,但又像是坠崖就在刚才。
神游之间,一个不甚清晰的声音传了过来。
“兄弟,鞑子就要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卢飏缓缓睁开眼,腐烂的房梁,脏兮兮的芦苇顶,比之卢飏少年时的农家更加破败。
“升哥,憨娃还病着呢,咋走啊。”
卢飏缓缓坐起来,一阵头晕。
“抬着走呗,我跟狗儿把家里的门板卸了,咱一会儿抬着他走,等到了山里就好了。”
卢飏抚了抚额头,挣扎着站起身来,两脚无力,随后便摔倒在地上。
卢飏正要扶着炕站起来,房门却突然开了,一个妇人抢先冲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汉子。
“憨娃,憨娃,你醒了?你醒了?”
还未等卢飏反应过来,脑袋便被那妇人拥到了胸前,两滴眼泪接着砸在了他的额头,有些微凉。
“这下好了,这下好了。”身后的汉子拍着手,随后拉起那妇人,让其收拾细软,自己则跟其余两人将卢飏抬到了一个门板上,掖好被子,一前一后,便冲出了屋门。
一路小跑,没有人多说什么,只是那夫人一会儿托着门板,一会儿帮卢飏掖掖被角,还不时摸摸卢飏的额头,表情却是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卢飏躺在门板上,两边的屋舍不断倒退,卢飏木然的看着,却找不出一点熟悉的感觉。
我是谁?我在哪?
头疼欲裂,脑中似被电击的感觉,又像是被人撬开脑壳,生生塞进一些东西。
卢家独子,年少启蒙,数年寒窗,幸而聪慧,中了秀才,却因一女子不告而别备受打击,昏厥数日。
一段段经历,一段段感情,一本本书册,一行行文字,充斥着、拥挤着进入了他的大脑,卢飏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似是过了很长时间,但却是短短瞬息,待头痛消失,卢飏再次睁开眼睛,发现才走出了一条不算很长的巷道。
穿越了,我竟然穿越了!
卢飏有些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四周,正欲起身,却被刚才那妇人按了下来。
不过此时,卢飏却认得了这个妇人,这是他这个时代的娘亲,后面抬着门板的汉子则是他的父亲,前面那个汉子是父亲的好友升叔,一旁跟着跑的半大小子则是他的儿子,小名狗儿。
躺着有些头晕,挣扎着,卢飏还是坐了起来,“咱这是去哪儿啊?”
“去山里,鞑子来了。”
一旁的狗儿神情有些慌张,一边跑着,一边跟卢飏说话。
刚穿越,就要跑路,卢飏嘴里骂着MMP,接着又躺了下来,脑子里开始捕捉这个时代的原有记忆。
此地是永宁卫卢家洼,一个地处长城边的小村子,永宁卫属于延庆州管辖,在军事上则属于蓟镇,国朝九边之一。
此地不仅穷,还饱受北方鞑子袭扰,运气不好,还有生命危险,在他今生的印象中,十年时间,这个村子便被鞑子抢了两回。
卢飏躺在门板上,不仅为自己穿越后的处境感到悲哀,唯一值得欣慰便是自己还能再活一次,当然能活多久,卢飏也很没有信心。
众人抬着卢飏一路前行,很快便来到村口,一大一小两个女子正在焦急等待,卢飏抬头看了看,是升叔的内人和女儿。
狗儿见了娘亲和妹妹非常高兴,抢先跑过去接过女人背上的包袱,拉着妹妹便在前方飞奔。
“这村子里咋没人呢?”
一路行来,卢飏在村子里没见到一个人,此时好奇,便张口问道。
“天刚亮便有卫所的军士来示警,说鞑子离永宁不到三十里了,村里人一早就进山了,为了等着你,这才耽误了些时间。”
他爹嘴里说着,手上又加了加劲,脚也没停。
卢飏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感到这样跑路有些慢,便挣扎着要下来自己跑,古代草原民族凶残,这时候不跑,以后便真的没有以后了。
卢飏他爹自也觉得这样有些慢,见卢飏想要自己走,便也不再勉强,将卢飏放下来,让他走两步试试。
卢飏其实身体并无大碍,就是长时间卧床,双脚有些不习惯吃力,被人扶着走了两步,倒也很快适应了。
舍弃了门板,众人速度明显快了些,一路前行,锵锵转过一个山脚,前方的升叔突然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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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叔示意众人别说话,自己则将耳朵贴在了地上,随后眉头紧皱。
众人屏气凝神,目光搜寻着四周,随后又落在升叔身上,大气都不敢出。
“进山,鞑子来了!”
升叔起身,抱起自己的小女儿便往山上跑去,众人也赶紧跟上,扶老携幼锵锵翻过山头,便有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听这声音,似有千军万马之势。
躲在山头之后,声音越来越近,卢飏心里愈加紧张,心脏砰砰乱跳,喉咙像是喷火,嘴里全是血腥味,两条腿更像是灌了铅一样,此时鞑子要是上山,自己跑都跑不动。
卢飏不敢乱动,死命将头埋在草丛中,耳畔风声、虫鸣声、野草沙沙声已全然不见,天地间仅剩那催命的马蹄阵阵,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但卢飏仍然不敢乱动,怕那鞑子再杀回,众人亦是如此,又过了一会儿,见四周恢复了平静,升叔将手里的猎弓搭箭,这才大着胆子摸上山头望去,再三确认,鞑子确已走远,众人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紧张散去,一阵疲惫袭来,卢飏翻身躺在草地之上,大口的喘着气,初春冰冷的空气夹杂着泥土的气息再次涌入胸腔,清心之后,卢飏忽觉喉咙瘙痒难耐。
鞑子虽已走远,但卢飏仍不敢大声动作,赶紧捂住嘴巴,拼命压抑之下,还是控制不住的轻咳两声,一张嘴,一口淤血便吐了出来。
第二章 概率学
卢飏吐了血,众人大为惊恐,忙上前询问,卢飏老娘更是关切的帮儿子抚着胸口,另一只手则死死的抓着卢飏,生怕他再有什么意外。
吐出一口暗黑的淤血,卢飏反而觉得心里舒畅了不少,自醒来后一直压在心中的大石似乎瞬间不见了,身子也感到轻快了不少。
见众人关切,卢飏忙表示自己没事,这血应是前些日子气结的淤血,吐出来便好了,众人这才稍稍放心。
鞑子走远,众人再度上路,经此一吓,决定往深山躲避。
此时已近申时中,到了这时代百姓用晚饭的时间,众人一早就起来跑路,饭都没有吃,肚子早就饿了,便分了几个黑乎乎的馒头,边走边吃。
卢飏看着手里的黑馒头,似乎还有些麸子夹杂其中,硬着头皮咬了一口,强忍着没有吐出来,却也不愿再吃了。
老娘见状有些心疼,心道儿子大病初愈,吃不得这等糙食,便又递过来一个黄灿灿的饼子,卢飏试着咬了一口却是小米做的,虽没有后世的香甜,但也总算能入得了口。
刚吃两口,卢飏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抬头便见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手里的饼子,升叔的女儿胖丫正趴在娘亲背上看着自己,眼睛里全是幽怨。
众人都在吃黑面馒头,连个胖丫手里都是一小块黑馍,估计是看到了卢飏的小米饼,觉得自己手里的黑馍瞬间不香了。
卢飏笑笑,便将饼子分成两半,一半递给了小胖丫,丫头虽叫胖丫,但却一点也不胖。
胖丫接过饼子,便将手里的黑馍递给了卢飏,卢飏瞬间有些脸红,在胖丫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将黑馍吃了。
用了些吃食,众人便恢复了些体力,遂加紧步伐往深山钻去,可刚走不远,前面开路的升叔忽又示意众人停了下来,众人立时趴在地上,寂静之中,果有一阵人声传来。
卢飏以为是找到之前进山的村民了,可细听一会儿却是听不懂的语言。
方言?
卢飏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老爹,老爹也是迷茫,倒是升叔见识多,伸出两个手指,随后轻启嘴唇,尽管没有发声,但卢飏依然读懂了。
两个鞑子!
众人立时心又提了上来,一动也不敢动,就是胖丫也被娘亲捂住了嘴巴,生怕引了鞑子注意。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但前面的鞑子却没有走的意思,众人只得继续等待,好在天就要黑了。
爬得时间久了,卢飏腿有些麻,但也不敢乱动,只能忍着等待天黑,众人都是如此。
又过了一阵儿,卢飏忽然觉得脖颈处有些瘙痒,不知是什么小虫子在咬自己,稍稍动了一下脖子,忽然瞥见了一旁的小胖丫。
小丫头此时正被娘亲牢牢捂在怀中,嘴巴也被紧紧捂住,尽管鼻子露在外面,但脸却被憋得通红,喉咙处似在涌动。
小丫头不会想要咳嗦吧?
卢飏有些诧异,再看升叔娘子,应是感觉到了女儿的难受,但却依然捂得紧紧,眼里还隐隐泛有泪光。
再看小胖丫的脸色,已经由红变紫了,卢飏心里一惊,心里暗祷可别是浓痰。
一旁的众人似是也注意到了小胖丫的异状,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再看升叔娘子,早已泪流满面,浑身都在颤抖。
胖丫眼神已经有些涣散,卢飏心急如焚,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猛然伸手将升叔娘子那只手打落,几声咳嗦立时响起,随后便有一口浓痰掉落在草丛上。
“谁?”
两声鞑靼语的询问立刻响起,众人顿感大祸临头,眼神交换着要不要快速跑路。
此时,小胖丫面色渐渐恢复,卢飏便也镇定了下来,在众人的惊讶中,背起一口铁锅和一个包袱,随后便站了起来,两只手背在身后,飞快的给其余人打着手势。
一成!卢飏心里算着成功的概率。
不远处的两个鞑靼人刚才便注意到了这边,手握弯刀正慢慢往这边踱步,本来也是紧张的不行,此时见卢飏站了起来,反而镇定了不少,大声呼喊着,似乎要卢飏慢慢走过去。
三成!
卢飏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心里早已定下了该怎么做,先将两只手慢慢举过头顶,手掌向前,五指分开,然后嘴巴张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这才慢慢向前蠕动。
任何时候,给人没有攻击性的憨笑总是没错的。
果不其然,见卢飏手里没有武器,身体也很瘦弱,那两个鞑子也放松了下来,互相对视一眼,说了两句,便也笑着向这边走来。
五成!
卢飏走的慢,鞑子走的快,随着双方距离的拉近,鞑子越来越靠近众人藏身的地方。
虽说胜算在稳定提高,但随着双方距离的拉近,卢飏心里却越来越紧张,直到那膻味充斥着自己的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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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那鞑子抢夺,卢飏便将背上的铁锅献了上去,嘴里还不停的求饶。
草原铁器缺乏,铁锅更是稀少,而国朝担心鞑子将铁锅熔炼铸成刀剑,无论是互市还是赏赐都禁止铁锅贸易,在草原,人们煮饭大多用陶罐,一口铁锅能换五匹马。
所以鞑子犯边最喜欢三类东西,一为青壮女子,二为盐巴茶叶,其三便是铁锅等铁器制品。
此时见了卢飏家里这口祖传大铁锅,两人皆欣喜不已,上前便将铁锅举在头顶,对着落日查看是不是漏的,倒把一旁的卢飏冷落了。
六成!
装着指点铁锅的样子,卢飏有意识的挪动身体,逐渐将自己与鞑子的位置互换,让两个鞑子背对着众人的藏身之处。
七成!
换好位置,卢飏忙又将包袱献上,两个鞑子又是欣喜,不过随后却是失望,显然卢飏家里的细软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不过随后两个鞑子倒是一阵惊叫,却是发现了卢飏家的盐罐。
虽然只是一块拳头大小的盐砖,表面还泛着黄土的颜色,跟卢飏心中的食盐大相径庭,但依然令这两个鞑子兴奋不已,丝毫忘了一旁的卢飏,转而交换着舔着盐巴,还发出令人恶心的吧唧声。
九成!就是现在!
“升叔!放箭!”
卢飏大喊一声,猛然向前扑倒。
第三章 这是银子
一瞬却又极其漫长,飞扑出去的卢飏不敢停留,顺势便往旁边滚去,起身之前的交代不知升叔看懂了多少,将该做的全都做完,卢飏便将命运交给了概率学,随后便能滚多远算多远了。
这一瞬真的极其漫长,直到卢飏已经打了两个滚了,还没有听到期待的声音。
卢飏心里慌张,暗道不好,正要犹豫着要不要起身奔逃,一声惨叫终于响起,随后又是一声,接着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升叔行动了!
喊杀声立时响起,卢飏抱起手边的石头,转身便冲杀回去,生死搏命,卢飏肾上腺飙升。
两个鞑子,此时一个已经扑倒在地,后脑勺上还插着一根箭羽,应是被升叔一箭毙命了,但另一个鞑子却刚刚站起来,突遭袭击有些懵逼,但草原战士的素养让他转瞬进入了战斗状态,举起弯刀便向卢飏扑来。
娘的!狗儿射偏了!
卢飏心里苦笑,此时已顾不得瞄准,将石头扔了过去,便又开始逃命。
一阵阴风袭来,卢飏下意识的扑倒在地,堪堪躲过一刀,瞬间又来一刀。
卢飏手无长物,顺手抓起地上泥土向那鞑子扬去,鞑子躲闪之间,便又躲过一刀。
一路后退,左突右支,很快便被鞑子逼到了死地,卢飏大呼倒霉,心里将狗儿骂了个底掉,埋怨着升叔他们咋还没赶上来救自己,哭笑自己的穿越之旅还未开始便要结束了。
又是一刀劈下,卢飏心里恐惧到了极点,两股之间似有水渍渗出,此时已万分后悔自己不该装逼,遂拼尽全力对着鞑子大叫一声。
“看,飞碟!”
随后便紧闭双眼听天由命了。
漫长其实一瞬,就在卢飏想着能不能再穿越一次的时候,耳边随后响起“噗嗤”一声,接着便是重物砸在了自己身上。
卢飏缓缓睁开眼睛,却见那鞑子脑袋正好倒在自己两股之间,后背上还插着两根羽箭,正中心脏,死的已经不能再死了。
总算这次升叔和狗儿都没有射偏!卢飏长舒一口气,瘫软在了地上,任由那死鞑子不雅的趴在自己身上。
“憨娃!憨娃!”
卢飏老娘的声音凄厉悲惨,见卢飏依然睁着眼,这才心安下来,一把将那鞑子推到一边,伸手便开始检查卢飏的身体,慌乱之间便抓到了尿迹。
卢飏有些尴尬,忙起身后退两步,正欲整理一番衣物掩饰,但小胖丫却没给他这个机会,一个箭步扑倒卢飏怀里,正欲放声大哭,但却硬生生止住了。
有些嫌弃的瞅瞅鼻子,随后一指头指向卢飏,奶声奶气的说道:“哥哥尿裤子了。”
众人一阵哄笑,卢飏略感尴尬,忙在包袱里找了一条裤子换了。
收拾残局中,众人意外发现了这两个鞑子的不义之财,几锭碎银子和一些绫罗绸缎,应该是在前面抢的,此时便据为己有了。
至于这两个鞑子为什么在这,卢飏猜测应该是掉队迷路了,这也解释了鞑子为什么一上来没有直接杀掉卢飏。
此时夕阳已下,众人收拾停当,便欲趁着天黑前再走一段,临走前,卢飏忍着恶心将那两个鞑子脑袋割了下来。
卢飏老爹一脸不解,突然觉得有些不认识这儿子了,病好后咋变得如此凶残,不但敢舍生冒险甚至都能上手割人头了,这在以前简直不可想象,儿子可是个秀才啊。
正要上前质问儿子要这吓人的人头作何,却被升叔制止了。
“老弟,这不是人头,这是军功啊!”
明军以首级论军功,此时集齐三颗鞑靼人头便能升上一级。
“升叔,咱不是军户,要这军功没用,不过却可以卖给那些军户换银子。”
卢飏笑笑打趣,随手将鞑子的衣服剥下,把那血淋淋的人头裹了起来,一颗丢给狗儿,然后笑嘻嘻问升叔:“这两颗人头应该能换十两银子吧。”
“十两应该问题不大,但关键得看能不能找对人,永宁卫里都是些老**,不给你黑了就不错了,很可能还得把你打一顿。”
升叔话里有话,看样子是熟悉边军内情的人,这不禁让卢飏感到好奇,印象里,这升叔一直是个猎户来着,咋还懂这边军里的弯弯绕。
“升叔莫担心,我自会找到那收人头之人,没准还能多卖上几两,别忘了我可是个秀才哦。”
卢飏不理会升叔的揶揄,将人头拴在腰间,又捡起了鞑子的那把弯刀,虽然不会使,但总能唬人的。
卢飏老爹此时得知这两颗人头竟然值十两银子,之前对儿子的疑虑瞬间消散,又嫌卢飏做事不牢稳,直接将那人头抢过来拴在自己腰间。
而且,此时连自己老娘和狗儿娘都不怕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两颗人头,生怕路上掉了寻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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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的这番举动,到让卢飏哭笑不得,真是应了那句俗语,穷**计、富长良心,古人诚不欺我。
借着天黑前的微光,一行人又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那个一半悬崖一半缓坡的山包,山包一侧有个隐蔽的山洞,升叔打猎时,常在此歇脚。
升叔领着众人,又往山包上行了约七八十米的距离,随后绕过一块巨石,便隐约瞧见了那个洞口,待将树枝杂草等物清除,一个宽阔的山洞便呈现在眼见。
众人走了一日,中间又历了两次生死之险,一个个皆疲惫不堪,进了山洞便都瘫倒在地,连火都懒得升,小胖丫更是直接爬在娘亲肩膀上睡着了。
此时恰是初春,卢飏歇了片刻,待身上汗渍褪下,便感到有些冷了,山洞里有升叔之前预备的干柴,再从老爹的身上掏出火石火镰,噼噼啪啪忙活一阵,却怎么也生不着火。
一旁的狗儿毫不掩饰的嘲笑之后,便伸手夺过火石火镰,啪啪两下,便将那火星崩到了引火的干草之上,接着趴在地上,对着那干草轻吹两下,“呲啦”一声,火苗立时窜起,但因为离得太近,差点把头发撩了,又让卢飏嘲笑一番。
月上中天,一夜平安无事。
第四章 人上人
延庆州地处太行山脉和燕山山脉的交汇处,大大小小的山包不胜其数,就算是本地人也常在山间迷路,也只有升叔这样的老猎户才能将这片山脉的地形摸得清楚,如此隐蔽的山包和山洞,当是安全无忧了。
跑路时,卢飏老爹和升叔一人背了半袋粮食,目测有个五六十斤,省着点吃,应该能吃半个月,半个月的时间,鞑子也就该撤了,如果不撤,那就再等半个月。
古代农民善于挨饿,半个月的粮食撑一个月问题不大。
随后的几日,卢飏便在这山里住下了,除了山洞有些冷外,其他都还好,每日就是拣些柴禾,寻些野菜野果,间或跟着升叔打猎,运气好还能多些肉食打打牙祭,几日住下来,卢飏真的有些喜欢这样的生活了。
没有房贷、车贷,也没有人关心你学习如何,工作如何,买房了没有,更没有那复杂的职场关系,大家每日的工作就是找吃的,一日多挖些野菜和蘑菇,便能高兴一整天,如果再能捕获点野味,那便能高兴好几日。
如此简单朴素的生活,让初来乍到的卢飏有了更多的时间来考虑自己的处境、适应这个时代。
此时恰是大明万历年间,但又与卢飏记忆中的大明有所不同,有些人物没有,有些事件也没有发生,卢飏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穿越的影响,还是本身就没有,也有可能是爹娘和升叔他们久居乡野,并不清楚朝堂上的大事。
不过总是明朝就好,起码不用留那难看的辫子。
对于以后,卢飏还没什么过多的考虑,跟那些小说中的穿越前辈相比,造枪造炮,改变世界,他算是比较随遇而安的,况且他也不认为自己有那个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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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用自己前世的知识和技能,尽可能的改善自己的生存处境,或者再博爱一些,改变周围人的生存处境,这点想法还是有的。
但总归还是想让自己过得舒服一些,前世活的太累,能再活一世,卢飏却不想再过发条那般的日子。
而且单看卢飏这一世的出身,他想要过那种发条般的日子也是很难。
卢飏的便宜老爹叫卢满仓,绰号卢老二,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一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延庆州城,还是因为服劳役才去的。
老娘叫沈静思,单从名字看,卢飏老娘便不是普通庄户出身,也确实如此,卢飏老娘是关外人士,家资颇丰,但因兵祸,八岁那年逃难至此,因与家人走散,便被卢家收留做了卢满仓的童养媳。
据卢飏老娘讲,卢飏的外公还是个秀才,她这名字还是外公取得,取自《诗经-柏舟》,“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于是,托卢飏外公的福,卢沈氏认得些字,见识自然也与普通庄户不同,尽管家贫,但还是咬牙供了卢飏读书,卢飏倒也争气,遗传了外公的优良基因,今岁便中了秀才。这本是喜悦之事,但卢飏却差点一命呜呼。
卢飏家贫,没钱去正规私塾读书,便跟了村里的一个老童生学习,老童生家里有个女儿叫张宝珠,跟卢飏一般的年纪,一来二去,日子久了,俩人便暗生情愫。
后来,张童生倒也答应将女儿许配给卢飏,不过却有个条件,卢飏必须中了秀才。
老童生考了半辈子,才是个童生,心中所念所想,提这样的条件也是应有之意,虽觉苛刻,但架不住儿子喜欢,卢飏一家便也应允。
本来卢飏便聪明,再加上爱情的激励,没成想今岁便一举得中,一家人正欢天喜地的准备下聘,没成想那张童生一家却连夜跑了,卢家一时丢了大人。
郁结积心,卢飏随后便病倒了,因缘际会间,便有了之前的那一幕。
乡野农家的一个小秀才,这便是卢飏此时的身份,而且单就身份来讲,应当是比前世强了不少,士农工商,卢飏此时算是勉强进入了士的阶层,算是统治阶级的一员了。
而且进可以考举人、进士,退也可以入衙门做小吏,又或者自谋职业,办个私塾教些学童,经年累月,成为乡绅一类的人物。
不过就生活水准来讲,却也没什么立竿见影的改善,除了少数秀才有廪生银外,大部分秀才还是得自食其力的。
但作为士的最低一级,秀才也是有特权的,见官不跪和刑不上大夫之类的暂且不提,关键是其家里可以不用缴税不用服劳役,这对于普通农家来说,其实是很大一笔收入,日积月累,也能混上个地主。
而且古代识字率低,乡间尤甚,乡民愚昧,衙门每有涉及乡间大事,便会请乡绅秀才之流的商议,皇权不下县,这秀才也算是个不在编的统治阶级了。
如果这秀才再脸厚心狠一些,勾结衙门,弄个乡霸也不是不可以。
总的来说,卢飏如今的身份算是很可以了,大富大贵难,混个有一定社会地位的小康家庭还是可以的。
呼吸着山林里的新鲜空气,卢飏也有些感念老天了,前世鸡飞狗跳、慌慌张张了半辈子,也不过混了个普通人,此生一开局便已是人上人。
跟升叔打了一套拳脚,吃过早饭,背起小竹篓,卢飏便随着老爹升叔和狗儿,出去碰碰运气了。
已在山林待了十日,粮食消耗的有些快,如果不能有些额外收获,随后的几日肯定要饿肚子了。
志得意满了几日,卢飏也终于要面临这个时代普通农家的寻常问题了,粮食总是不够吃的。
沿着林间动物开辟出来的小道前行,一路上卢飏也挖了些野菜,采了几株蘑菇,收获还算可以。
翻过一座山头,眼见前面又有大片蘑菇,卢飏欣喜不已,蘑菇可是好东西,不仅含有丰富的蛋白质,还富含人体必需的氨基酸和微量元素,在他那个时代,这种野山菇甚是值钱的,想买都买不到,正欲上前采摘,却被狗儿制止了。
蘑菇有毒!
第五章 猎鹿人
卢飏走近那片蘑菇丛,随手摘了一株,发现与平常可食用的蘑菇也没什么区别,连样子都是一般丑陋,并不是那种毒蘑菇常有的鲜艳之色。
不过升叔、狗儿他们说有毒,那肯定是有毒了,毕竟这么一大片就长在这里,连动物都不会吃。
小心绕过那片毒蘑菇,四人继续前行,刚走两步,狗儿便示意大家安静,当是发现猎物了。
此时卢飏三人皆在后面,没法看清到底是什么猎物,单就狗儿的表情来看,应是个大家伙。
众人屏气凝神,丝毫不敢动作,生怕惊动了猎物,但见狗儿缓缓抽出箭羽,搭在弦上将弓拉满,然后眯眼瞄准,尽管姿势很威武,但有了前次的失手,卢飏对他这一箭也不报什么希望。
狗儿一家姓袁,不是本地人,据卢飏老爹说,他们是逃亡的军户,明朝后期,卫所制度崩坏,军户生活艰辛异常,逃亡的不在少数,官府也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狗儿大名叫袁承志,与卢飏同岁,自小便和升叔学习刀剑,不过火候和升叔比起来,还差的不少。
升叔勇武,一把大刀耍的出神入化,人送外号“袁大刀”,但就是这样的猛士,却也被逼得逃亡。
卢飏觉得,大明的军士并不比鞑子差多少,但缺饷缺粮、将官奴役,再加朝廷重文抑武,便将这支曾经征战漠北的虎狼之师糟蹋成了如今的这番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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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官贪生怕死只为求财,军士浑浑噩噩只为糊口,上下皆不知为何而战,信仰崩塌,便是韩信在世也是无能为力了。
卢飏神游之间,狗儿那支羽箭已然离弦,随后便是一声悲惨鹿鸣,卢飏欣喜,但随后又响起了奔跑的蹄声。
他娘的,到底射中没有!
没等卢飏看清,升叔一个箭步便冲了出去,先踹了狗儿一脚,随后又追了出去。
“中了后腿,但没射中要害,那鹿受伤跑了。”
狗儿捂着屁股,有些尴尬的往鹿逃跑的方向指了指,随后三人便也跟着追了出去。
伤了一条腿的鹿,跑的不快,四人远远坠在后面,只等那鹿失血过多无力倒下。
此时,卢飏两眼通红的看着那远处一瘸一拐奔跑的小鹿,眼睛里像是看见了五花肉,还是烤熟的那种,滋滋冒油,当下加快脚步。
四人追到日头西斜,已翻过了三个山头,那头鹿终于倒下了,待众人上前收拾,却陡然一惊。
鞑子!
狗儿有些惊慌的指着不远处的一块空地,大约十余名鞑子正在山间谷地休息,同样二三十个大明百姓则被用绳子串在一起。
此地已经距离大路不远了,那些鞑子正是在山间道路旁休息,看样子是不知从何处劫掠了大明百姓,正准备带回草原当奴隶。
一路跋涉,这二三十个明人不知有几人能活着到草原,即使到了草原,日日受辱,又不知有几人能撑过今岁。
四人一阵唏嘘,但实在是势单力薄,只得收拾了那头鹿,便转身离开。
但就在此时,几个鞑子淫笑着走向那群大明百姓,一人从中选出一名女子,当着那些女子的家人,光天化日下便开始行兽欲。
....
目睹这地狱般的场景,众女子顿时呆如木鸡,如同行尸走肉般,任由那些鞑子行着兽欲。
队伍里终于有男子受不了这般欺辱,挣扎着想往那鞑子边上冲去,但却被绳子所拦,踉跄着跌在了地上。
见有人反抗,其余几个鞑子上前,便将这男子拖了出来,将其装在一口麻袋之中,随后那几个鞑子便翻身上马,冲着那麻袋而去。
一阵凄惨哀嚎!
卢飏不忍再看,翻身躺在草地上任由泪水滑过脸庞,双手却已将碧绿的嫩草捏成了泥。
一旁的狗儿想抽身搭箭,立时便被升叔拉住了,他是战场厮杀过的,比这凄惨的场景当也见过,此时还能保持理智,怕再待下去出事,拉着众人便离开了。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捕获猎物的喜悦早已消失不见,皆垂头丧气的行走着,如同那些被强奸后的女子一般,行尸走肉。
待又回到先前路过的那片蘑菇丛,卢飏却突然开了口。
“吃了这蘑菇会怎么样?”
“山里人叫它死亡帽,吃了当然是死了。”
升叔不解的看向卢飏,先前已经说过有毒了,不知道他此时为什么又问这个。
“爹,我想去救那些百姓。”
如何救那些百姓,卢飏已经想了一路,此时又见到这些毒蘑菇,这才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卢满仓当然不同意,尽管他看到那些鞑子的兽行,心里也是满腔愤然,恨不能生吃了,但要是搭上自家性命去救那百姓,却断然无法做这决定。
“你是要用这蘑菇给那些鞑子下毒?”
升叔倒没反对,反而问起卢飏的打算。
“嗯,我是这样打算的,但到底能不能成,还得再去那边看看有没有机会。”
卢飏随后又对着老爹央求,“我也不是非得要做,但总得回去看看有没有机会吧,不然,心里实在难安,如果没有机会,我一定不会贸然行事的。”
面对儿子的央求,卢满仓有所松动,其实他也想回去看看,如果真有机会救人,那自然是好的,如果没有机会,自己也是尽力了。
但卢满仓本不是果决之人,这样重大的决定实在做不出来,便又看向袁升。
袁升思量再三,终还是点下了头。
人之所以为人,乃其见弱小而怜之,见欺凌而愤之,见困境而助之,见悲惨而感之,此乃良心也。
因良心不再受到责难,四人心中大石便落定,此时皆松快了不少,将那死鹿吊在树干之上,四人采了蘑菇,便返了回去。
此时已然天黑,四人走的不快,待到了之前那处地方,却见那些鞑子正围着篝火吃着晚饭。
三人神色黯然,便道没了机会,可孰料卢飏赫然一笑。
“时机还在!”
第六章 银子!全是银子!
“时机还在。”
卢飏随后对三人说了自己的计划。
原以为要冒巨大风险的三人,此时听了卢飏的计划,皆定下心神,将身子蜷缩在的黑暗之中,轮流监视那伙鞑子。
子时刚过,乌云遮住了星辰,夜更黑,伸手不见五指,远处的篝火早已熄灭,卢飏极力远眺那伙鞑子的营地,万籁俱静,偶尔战马响鼻声起,遂叫起三人,该行动了。
等卢飏和升叔一前一后往鞑子营地而去,卢满仓和狗儿则去了远离营地的另一边,藏在草丛之中,预备行动失败好做疑兵之计。
一路弯腰前行,待离鞑子营地还有五十余米,升叔停了下来,弯弓搭箭预备接应卢飏。
卢飏继续前行,待离鞑子很近了,便开始匍匐前进,今夜是月初,恰又有乌云遮蔽,若不是篝火处还泛有微微火星,只怕卢飏也很难摸清鞑子营地的具体位置。
初春露水颇重,鞑子尽皆宿在毛毡里,前半夜放哨的鞑子,此时也钻进了帐篷里。
倒不是鞑子松懈,全因明军陪衬,自武宗之后,明军便很少主动出击,夜袭更是绝无仅有,只要鞑子不进逼边境太深,明军基本龟缩不出,任由鞑子劫掠边民。
当然,事先的预警还是要做的,但能跑多少,又有多少边民倒霉,那就不是他们关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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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连养家糊口都做不到的军饷,受着将官的敲骨吸髓的压榨,再指望他们能迸发出保境安民的情怀,卢飏想想便觉得有些可笑。
如同前些年的鞑子袭边一般,永安卫的明军尽皆龟缩在卫城之中,只要鞑子不犯傻,又或是脑袋被驴踢了,转而进攻京师,那一切皆好办。
明军只要沉得住气,只等鞑子抢够了,等鞑子退却了,那便是什么也没发生,若是运气好,赶上朝堂昏君奸臣沆瀣一气,或许还能捞个退敌的军功。
鞑子自是不傻,这种好事自也看的清楚,所以在肆孽永安周边村寨十几日后,便准备回家了,尽管没有攻陷大的城镇,尽管收获不多,但也没什么损失不是。
马上开春了,草原上有很多的事情等着牧民亦或是强盗去做,牧草正是鲜嫩之时,饿了一冬的牛羊耽误不起。
鞑子们此时很惜命,马上就到了草原上最好的时节了,若是回不去,那娘子孩子可便宜家里的兄弟了,没有兄弟的,则便宜部族里拳头硬的了。
想想都TM委屈的不行,所以回程的鞑子也没什么恋战的心思,此时心思早就飞到了草原上,而此次掠到女子的,甚至在憧憬着今岁还能再添一个孩子。
大家都很默契,可就是苦了边地的百姓了,但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百姓不苦,难道要那些权贵们苦,那些将官们苦吗?想想都不可思议,所以百姓苦就苦点吧。
要怪就怪自己投错了胎,这辈子早死早托生,争取下辈子早些投胎到王侯将相家里,一出世便是人上人,岂不美哉?
所以对于封建王朝来说,只要不造反,或者造反没掀起波浪,那便就是四海升平的盛世,毕竟吃糠喝稀的盛世,靠地瓜续命的盛世,后世自也有屁民追捧,甚至还有屁民成精之类的屁精,还想向上天为他再借五百年。
而此刻正小心翼翼匍匐前行的卢飏,自是脑袋被驴踢了的,冒着被乱刀分尸的危险,却想着救毫不相干人的性命,或许是天选之子的自信,或许是现代人文情怀的熏陶,总之,他正一步一步接近目标。
待到了那处篝火边,正欲起身投毒,一匹可能吃多了的战马忽然打了一个响鼻,卢飏再一次感受到了双腿抽筋、口鼻窒息的感觉。
一动不动的趴在草丛中,等到那匹马舒服的倒嚼声消失半响后,卢飏这才试着将脑袋抬起。
四周依然寂静,但此地却能听到不远处那群边民的呻吟和微微啜泣了。
听着那些边民的呻吟,卢飏心中又是一阵战栗,待一通心里建设完毕,毅然起身将早已准备好的毒姑倒进了篝火上的铁锅之中,随后便转身离开。
卢飏的身影挡住了篝火的余烬,不远处的升叔见状,也放下了心来,刚才那破马的响鼻也着实吓了他一跳,升叔通晓马性,知道马的警惕性乃人之不及,生怕卢飏引起战马的注意。
又等了片刻,卢飏终于汇合了升叔,开始慢慢退却,一切又回到了子时刚过的时候,似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但倒伏在地上的嫩草,似乎在诉说着这里曾经有人来过,却没有人倾听。
不过还是有人知道有些事确实是发生了。
一夜未归,山洞里大大小小三个女人早已急的不行,但好在升叔家的脑子还没瓦特,山高林密加上夜黑风高,找也没处找去,遂说服卢沈氏静静等待。
以前升叔进山打猎的时候,也有多日才归的经历,所以升叔家的还算镇定,但那时似乎没有鞑子。
一夜忐忑,两个女人外加一个小小的萝莉,一会儿诉说着吉人自有天相,一会儿又怕虎豹豺狼,再想到还有那比虎狼更凶的鞑子,这一夜也是没怎么睡着。
直到清晨,洞口一阵响动,这才安下心来。
怕家里人担心,卢飏便和升叔商量,准备派人回去送信,本来想让狗儿回去的,可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狗儿却不想错过接下来好戏,遂扬起手里的弓箭,表示自己很有用。
升叔武力担当,卢飏脑力担当,狗儿也能射上两箭,于是众人便将目光都投向了卢满仓,似乎大概卢飏这爹最是没用了。
可惜不比种地,若论种田,这三个加起来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卢满仓一脸郁闷,只得悻悻的开始往山洞赶,争取能尽快打个来回。
乡下人就是有膀子力气,回去报完平安,吃点东西,稍微又休息了一个时辰,卢满仓便又赶了回来。
他倒不是想看戏,实在是放心不下那些鞑子的人头,自从卢飏说了五两一个,在他眼里,那些鞑子都是自行走的银子。
第七章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真的该死
清晨,阳光透过初春的迷雾,洒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人喊马嘶,这个三十余人的小营地渐渐醒了过来。
卢飏三人一动不动的看着那处篝火,清晨寒冷,一个鞑子便又将那篝火烧了起来,随后看了看那口铁锅,想着再弄些吃食。
升叔一颗心瞬间绷紧,生怕这鞑子将昨晚的剩汤倒了去,那可就白忙活了。
鞑子用手指沾了沾那锅里的剩汤,又放在嘴里吮吸了一下,然后笑笑,端起锅便去了一旁的小溪。
狗儿一脸便秘的盯着那鞑子,似是要用目光控制那鞑子的意志,让他直接将那蘑菇生生吞下才好。
卢飏此时倒是不甚担心,尽人事,听天命,若这鞑子真将这锅夹杂毒蘑菇的浓汤倒掉,只能说苍天无眼,活该这群百姓倒霉了。
初春的天气还是很冷的,昨晚吃的炖羊肉已经在锅里结起了一层奶白色的羊油,卢飏加进去的碎蘑菇早已沉在这层羊油下面,鞑子并未察觉。
来到溪边的鞑子并未将那锅羊汤倒掉,而是又盛了一些溪水进去,随后便端回来,又吊在了篝火上面。
和卢飏预料的一样,这鞑子确实舍不得这锅里的剩羊肉,当然更舍不得这锅里的盐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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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多羊,但平常时节,牧民们却也舍不得吃,只是此次出来行军打仗,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吃的自然也要好上一些。
与大明一样,草原普通百姓的日子也是凄苦,甚至比之大明百姓尤甚。
“泥瓦匠,住草房;
纺织娘,没衣裳。
卖盐的,喝淡汤;
种田的,吃米糠。
编席的,睡光炕;
炒菜的,光闻香。
当奶妈的卖儿郎,做棺材的死路上。”
即使强如盛唐,依然有“心忧炭贱愿天寒,可怜身上衣正单”的卖炭翁,封建社会的百姓凄苦,跟皇帝圣明与否关系不大,主要是受制于生产力发展水平和人口的多寡。
大乱之后,人口骤减,生产力水平虽无提高,但人均土地增多,且人心思定,只要皇帝不犯二,弄个轻徭薄赋的政策,即使是泥胎塑像当皇帝,一样被人称为仁君。
历代封建王朝,多是国初出明君便是这个道理。
当然像秦始皇和隋炀帝之类的,自然是脑袋被驴踢了,放着后宫三千佳丽不管,一心只顾着上马各种大型工程,到手的明君都丢了,自然就是二世而亡了。
干的多、错的多,若是秦始皇和隋炀帝少些抱负和责任心,弄个轻徭薄赋,转而忙碌后宫,那历史上或许会少两个暴君,多两位仁君英主了,比如汉高祖和唐太宗,便很懂得这个道理。
当然君主贤明时,百姓日子也就相对好上那么一点点,能少饿死些人,那便是盛世了。
而大明到了万历年间,已经走过了二百多年的光阴,按封建王朝的历史规律来讲,积弊横生,积重难返,已到了穷途末路。
所以此时的百姓,无论是草原,还是大明,能活着便已是不错,至于将剩饭倒掉这种骚操作,不被人打死那便是运气爆棚了。
这便是卢飏的底气所在。
见那鞑子又将那锅端回,升叔父子一颗心终于落回到了肚子里,屏气凝神,只等着那群鞑子用早膳了。
没有让人失望,一刻钟的功夫后,鞑子尽皆围了过来,端着破碗开始盛羊汤喝。
羊汤,卢飏前世也很爱喝,尤其冬季,每天早上都会来上一碗,就着红红的辣子,搭配刚出炉的烧饼,啧,那滋味甚是一个讲究。
初春天寒,早上来上一碗羊汤,甚是妥帖,一天一宿没吃一口热食的卢飏,此时有些羡慕那些鞑子了,只是不知道那羊汤味道如何,少了那火红的辣子,应是少了灵魂,不过看这群鞑子喝的那鬼样子,味道当是不错。
卢飏正暗自想着,回头却也瞅见狗儿喉头涌动,似乎刚咽了一口唾沫。
“喝吧,喝吧,喝死你们这群狗鞑子。”狗儿小声嘟囔,随后又咬了一口黑馒头。
卢飏将那毒蘑菇弄得稀碎,看样子这些鞑子并未察觉异样,或许那锅里本来就有蘑菇。
草原上多的是蘑菇,卢飏记得前世有一种非常昂贵的口蘑,便是草原特产,这群鞑子应是经常吃蘑菇的。
见鞑子吃的开心,卢飏便也放心了,随后闭目养神,准备跟上去捡瓜落。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这群鞑子终于开始动了,将那些大明百姓用绳子串起来,一行人沿着山路往北而去。
因为有俘获的百姓拖累,这支小队伍自是走的不快,正好能让卢飏三人跟上。
因为怕蘑菇的毒性不明显,三人没敢跟的太近,一直在山林中穿行,远远的吊在后面。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左右,终于毒发了,起初是一个鞑子走着走着,突然从马上摔了下来,其后便是更多的鞑子倒在了地上。
领队的鞑子有些慌乱,起初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以为遭到了突袭,立刻下马把队伍沿山坡聚拢在一起,弯弓搭箭,却没有发现任何敌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越来越多的鞑子倒地不起,终于也轮到那领队的鞑子了,卢飏远远的看着,似乎这鞑子便是那日挑破女子肚皮之人。
毒蘑菇中富含的鹅膏蕈碱刺激着他的肠胃和神经,让他疼痛不已,像那日遭其残害的女子一样,他两手死扣着肚子,似乎要将那毒物从肚子里抠出来一样,一会儿工夫,肚脐便被抠破了,血淋淋的一片,但他却未能如愿,未将肚皮抠破,便一命呜呼了。
卢飏远远盯着这一幕,心里暗祷这冥冥之中似有天意,或许那日惨死的女子,此刻正在看着。
卢飏心里为她祷告,希望她来生投胎到个太平盛世的富贵人家,莫在受今世之苦。
还有那日被群马踩踏致死的热血汉子,卢飏也一并祈祷了,这样有血性的汉子,值得他的尊敬。
又等了一会儿,见鞑子死的差不多了,卢飏便和升叔狗儿一起走出了丛林。
第八章 女子的血性
此时,那小小的队伍已经乱成一团,见鞑子尽皆倒地不起,那队被俘获的大明百姓此时正互相撕扯着绳索,准备趁机跑路。
慌乱间,却见三人自林间窜出,又是一阵惊恐,待看清来人的大明衣冠后,这才安定下来。
卢飏和狗儿一人一把弯刀,自是前次缴获那两个迷路鞑子的,而升叔则是一把明军的腰刀,三人背箭握刀信步而来,看气势也很拉风。
不管地上剩的那几个疼痛不已的鞑子,三人抽刀先将百姓身上的绳索砍断,一阵哭天抢地的感恩戴德自不必提。
卢飏随后便将刀递给了一个汉子,然后又指了指一个倒在地上抽搐不止的鞑子。
汉子自是明白卢飏的意思,但显得有些踟蹰,一步一步走向那鞑子,手里的弯刀却在颤抖,待举起弯刀准备下劈时,蹭棱一下,弯刀却掉在了地上。
升叔见状摇了摇头,他干了十余年的边军,自是知道草原民族和农耕民族的区别。
草原上十余岁的孩童,便敢持刀杀人,且人人不以为意。但在大明,别说十余岁的孩童,别说杀人,就是一精壮汉子可能连杀猪都不敢,诸如卢飏这种上来便割人头的异数更是少之又少。
大明汉子缺的便是血性。
升叔看了看一脸无奈的卢飏,便欲捡起那把弯刀,然后送这鞑子上西天,但就在此时,一个倩影飞快捡起那把弯刀,对着那鞑子的肚皮便捅了进去。
一刀、两刀、三刀、四刀......那女子直到再无力气捅下去,这才丢下弯刀,抬起头来,脸上没有泪痕,有的只是仇恨。
卢飏认识这个女子,那日被鞑子凌辱,这女子便是其中之一,因其长的特别漂亮,便记忆深刻。
有人开了好头,剩下的人便止不住了,刀子、石块、绳索,甚至是牙齿,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武器,向那几个垂死挣扎的鞑子扑去。
大明不缺血性,缺的是领头人。
一会儿工夫,那几个鞑子便也上了西天,死相甚为凄惨,若不是卢飏三人拦着别毁坏头颅,那些鞑子必定亲娘也认不出了,饶是这样,还有几个鞑子的耳朵也不知被谁咬了去,光溜溜的圆球,甚是滑稽。
因为鞑子大队还未见完全退去,众人便也不敢在此地久留,将那十几个鞑子的尸体搬到马匹上,又收拾一番,便皆随着卢飏三人再次钻进了山里。
来到昨日鞑子宿营的地方,便见卢满仓正气喘吁吁的四处寻找众人的踪迹,此时见到这般场景,卢满仓一时喜上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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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真的成了?哈哈,还真是成了。”
卢满仓挨个查看着那些马匹以及马匹上的鞑子,一时有些语无伦次,随后嘴里还念叨着五两、十两、十五两之类的话语,惹得卢飏三人哈哈大笑。
待走到山林深处,在一个僻静的山谷,升叔指挥众人挖了一个大大的坑,准备将这些鞑子埋了,而卢飏三人则在愉快的割人头。
“一共十二个鞑子,十二个人头,一个五两,那便是六十两,再加上前些天的两个,便是七十两。”
见老爹算的辛苦,卢飏脱口而出。
卢满仓闻言,那大嘴便再也合不上了。
卢飏有些无奈的看着老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七十两银子便找不到北了,竟然把最值钱的马匹给遗漏了。
明朝缺马,一匹上好的蒙古马,最少能卖二十两银子,当然像这种上过战阵的军马,更是难得,三十两一匹自也不在话下。
这里一共十五匹马,足足可以卖四百五十两银子。
此外,还有一些鞑子抢的碎银子和金银器皿、绫罗绸缎之类的,价格暂时不好估算,但升叔目测换个百八十两不成问题。
这一票赚大了!
待将那些鞑子埋好,众人将物品重新打包收好,这才赶着马匹,跟卢飏等人往山洞赶去。
卢飏四人当中,也就升叔会骑马,狗儿试了两次,刚走两步便滑了下来,只得牵马而行,引得升叔等人好一通笑话。而卢飏最是惜命,在没学会骑马之前,可不敢将性命交给这畜生。
最没想到的是,之前提刀砍人的女子竟然会骑马,而且看翻身上马的姿势,应该是以前常骑马的。
一匹马二十多两银子,而且饲养起来更是靡费不菲,每日粮食至少要顶五个成年人。这年头的马匹比之后世的豪车也不狂多让,甚至日常用度耗费更甚,若非富贵人家,买得起,那也是养不起。
卢飏此时再看这漂亮女子,心中则多了几分疑惑。
按理说,这女子应是出自高门大户,这种大户要么住在城里,要么住在乡下的高墙堡垒中,鞑子攻城能力弱的一比,一般不会死命攻城夺寨,卢飏一时还真想不明白这女子咋被鞑子捉了去,而且还和这乡野村夫村妇们混在一起。
想不明白,但又不好多问,卢飏索性便不再关注,反正这些人过几日便要自行散去,到时候便和自己再没什么交集了。
一行人步履蹒跚,路上又取了那头鹿子,直到日头西斜,这二十余人的老弱病残队伍才赶到那处隐蔽的小山包。
家里大小三个女人早已等待焦急,此时全在洞口张望,初见这诡异的队伍一时也有些惊慌,待仔细瞧见骑在马上的升叔后,这才奔下来迎接。
两日一夜,平白多了二十余人,十几匹马,还有十多颗人头,众人再次相见,似有沧海桑田之感,惊喜之间,也是唏嘘不已。
升叔找的这个山洞很大,二十余人都进来,也并不显得拥挤。
待卢飏再次将前因后果给众人讲述一番,那些被救的百姓此时才知道这卢飏等人竟是专门为了救自己,而平白以身犯险,更是感动不已。
一老者遂带领众人敛容再拜,三跪九叩,庄严肃穆,让卢飏也有些动容。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自己一下救了二十一人,当是能造好多浮屠了吧。’
卢飏心里默念,恳求佛祖看在自己造了许多浮屠的份上,能保佑自己前世的家人平安健康。
第九章 若张师傅还在
卢飏心里想着前世的家人,眼里便也泛着泪光,众人见之,皆以为卢飏有悲天悯怀之心,一个个又是感怀不已,当得知卢飏还是个秀才的时候,更是恭敬,甚至连那有些孤傲的女子也单独过来磕头拜谢。
实在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卢飏便起身跟着升叔去一边剥鹿皮了,人口多了,吃饭也成了问题,今日幸好有这头鹿打底,总不会让人第一顿便饿着。
山洞条件有限,上好的鹿肉也只能混着盐巴煮了,劫后余生,众人吃得都很高兴。
山洞里人一多,秩序便有些混乱,卢飏便将那些百姓分成男女两队,男队交由那老者管理,女队则由那会骑马的女子管理,孩童归女队。
为了避免骚乱、疫病或者暴露的风险,卢飏给这些百姓制定了一些规矩,诸如喝开水、吃熟食、食物配给制,大小便都要去指定的地方方便,每日打扫卫生,男女分开居住等等。
此外,外出采集狩猎,也得排好班次,避免人员太多暴露或者迷失。
因为卢飏的救命之恩,又提供了避难场所,所有人都很服从卢飏的管理,几日下来,这个小小的山洞倒也秩序井然,唯一的缺点就是粮食不大够吃。
不过卢飏到不很担心这个,现在有十五匹马,实在不行,便杀上一匹,这些马都很壮实,一匹马便能出不少肉,吃个十天半个月不成问题。
卢飏不是守财奴,尽管一匹马能卖三十两银子,但守着这些马饿肚子,卢飏还没傻到那种程度。
从卢飏坐着门板离开卢家洼,至今已经十七天了,按以往的规律,犯边的鞑子应该要打道回府了,但谁也不敢冒险,既然粮食还有的吃,那就再等几天。
人一多,山洞便也热闹了许多,管着二十多人的吃喝拉撒,卢飏每日便也忙碌了一些,每天都有人找他汇报一些诸如粮食分配、外出班次调整之类的事务,间或又找到了前世管理团队的感觉了。
白日里卢飏闲下来的时候,还会教几个孩童识字,如此举动,到又让那些百姓感动不已,起初是卢飏自己教,后来忙的时候,那漂亮女子便主动揽过了这个活计。
长的漂亮,会骑马,能识字,那个女子越来越像一个大家闺秀了。
为了避免这些百姓情绪低落,惹出些自残或者伤害别人的事端出来,晚上的时候,卢飏还会围着火堆给众人讲故事,说些西游记之类的话本。
卢飏本以为西游记、三国演义、水浒传之类的话本此时已经有了,但看众人的表情,当是没出,他后来又问那女子,女子也言虽不是第一次听三藏西行的故事,但情节如此的确实是第一次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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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飏暗韬,这个明朝跟自己熟知的确实有些不一样。
有粮食吃,有公平的管理秩序,间或还有娱乐生活,在鞑子肆孽的永宁地区,对这些刚刚经历一场生死浩劫的百姓来说,这个春季总还有一些温情的。
而远在数百里之外的京师,气氛便没有这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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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紫禁城。
乾清宫外,首辅方从哲正在廊厦间等候,大太监李恩神色凝重的从里间出来,方从哲赶紧迎了上去。
“如何?”
李恩摇了摇头,将跟前的小太监撵到一边,这才对方从哲小声嘀咕:“皇爷对虎墩兔此次犯边很生气,蓟镇战事不力,元辅可要小心回话了。”
方从哲闻言了然,对李恩点了点头,不敢再耽搁,跟着李恩便进了大殿。
一个有些虚胖的中年男子斜坐在御座上,两眼微闭,听着小太监读蓟镇奏报,此人便是万历皇帝朱翊钧了。
方从哲不敢打扰,跪拜之后,便在一旁候着。
自从万历十五年后,朱翊钧便很少上朝,有事都是招内阁进宫商议,起初内阁还是人才济济的,后来历经国本之争,内阁便日渐凋零,如今,便只有方从哲一人了。
听着那小太监读着蓟镇总兵官张承荫的奏报,方从哲琢磨着待会的要说的话,时间过得很慢,直到那小太监读到“臣张承荫有罪”后,万历皇帝才睁开眼睛。
“中涵?”(方从哲表字)
“臣在。”
“朕记得这张承荫可是你举荐的。”
方从哲闻言,心里问候了一下张承荫的祖宗,赶紧跪在地上。
“臣有罪。”
“呵呵。”
万历皇帝轻笑两声,不置可否,随后坐直了身子。
“中涵,你与朕说说,这虎墩兔憨是个什么样的人?”
方从哲一脑袋浆糊,不知道皇帝想了解什么,只得从其生平讲起,幸好来之前准备过,此刻说起来倒也游刃有余。
“回陛下,这虎墩兔憨自称黄金家族后裔、成吉思汗嫡亲血脉,十三岁即大汗位,如今已有十余年光景,十年来,其权势日盛,自万历四十年起,便开始袭扰我边境,尤以去岁秋为大,今春又来,臣观此人狼子野心,当为我朝劲敌。”
在方从哲回话间,朱翊钧似是坐的累了,便在殿中踱了几步,随后又回到了御座之上。
观其步伐稳健,并没有传说中的腿疾,至于民间传说,万历皇帝梦中被猛虎咬伤脚,更是无稽之谈。
“中涵,可有退兵之策?”
方从哲心道戏肉来了,随后从袖中掏出奏折,上前一步递给李恩,李恩接过,走上御阶,交到万历手上,但万历却没看,直接丢在了御案上。
“说说吧。”
“回陛下,臣以为,虎墩兔去岁秋大举进兵,所获寥寥,且兵马疲惫,今春再犯边,并无久战之心,可令山海关总兵杜松、宣府总兵姜显自蓟镇东西出兵,左右夹击虎墩兔,定可协助张承荫退敌。”
‘总共不到两千鞑子犯边,竟然要宣大和辽东共同出兵退敌。’
万历闻言,满脸疲色,想了半响,虽有些无奈,但怕这股鞑子南下京畿,最终还是同意了方从哲的奏请。
‘唉,要是张师傅还在,必不会让朕如此忧心。’
第十章 你是个好人
方从哲跟着李恩从乾清宫出来,终于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也知道皇帝对他的奏章有些不满意,但好歹算是过关了,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准备回去再敲打敲打李承荫。
两人在乾清宫门外分开,一人去了司礼监拟朱批用印,一人则回了内阁筹划调兵及粮草事务。
回到内阁坐定,家里的小厮上了茶水,轻啜两口,又闭目养神了片刻,这才招来一名中书舍人,准备起草调兵和粮草的文件。
方从哲二十三岁中进士,如今已五十多岁,虽身子骨还硬朗,但长久的独相的生涯,让他也有些力不从心。
起初,少了其他阁臣的聒噪,皇帝又不上朝,方从哲权柄一时无限,自己也很享受这种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权力欲望,但时间久了,皇帝、六部、地方,所有事都压在自己身上,精力却也达不到了,多次请奏陛下增添阁臣,但万历都不置可否。
方从哲知道万历皇帝是在跟文官们置气,但自己夹在中间却两头不讨好,文官们认为自己一手遮天、蒙蔽圣听,而自己的票拟却也越来越不合圣上的心意。
而且最近这几年,朝堂上的事务也越来越多。去岁虎蹲兔刚大举犯边,今岁伊始那辽东奴酋便自立为汗,没几日,虎蹲兔一部又来寇边,山东巡抚报辖内多地发生旱情,河南、湖广的桃花汛眼看着也要到了,各地还屡有小规模的饥民叛乱发生,这大明真是到了多事之秋。
哎,难啊!
方从哲叹了一口长气,揉了揉眼睛,便又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此次寇边上了。
按照以往的规律,这种小规模的寇边,最多半月便会退了,边军和鞑子的默契,方从哲自然也知道,可不知这次是怎么了,都二十余日了,那些鞑子还在延庆一带活动,莫非真的有意南下京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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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从哲摸不着头脑,李承荫更是压力山大,皇帝的申饬刚看完,永宁那边又送来战报,说鞑子又往延庆那边去了。
延庆是京师的西北门户,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坐等敌退的策略看来是泡汤了,李承荫只得召集众将商议,这次势必要出兵了。
而卢飏此时也有些烦躁,粮食不够了,今日刚刚杀了一匹马,虽然他不在乎这三十两银子,但有人在乎啊。
一整天了,卢满仓便在他耳朵边不停念叨,说什么饿有什么可怕的,忍忍就过去,三十两银子就是三十石粮食,一个人敞开肚皮吃,能吃十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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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不开心,但总有一些人还是开心的,那些被解救的百姓,这些日子便很开心,没有粮食吃,那就吃肉吧,明代版的何不食肉糜,让他们好好过了一会儿嘴瘾。
蒸、煮、涮、烤,各种吃**换着来,似乎将这辈子的肉都吃了,一个个吃的嘴上都起了泡,争相出去挖野菜好败败火。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几日,卢飏又有了新的烦恼,那些鞑子人头开始腐烂了,尽管如今天还很寒,但没有石灰硝制防止腐烂,人头还是有变坏的迹象,无奈只得撒点珍贵的食盐。
卢飏每日都会和升叔出去探查,但也不摸不准这鞑子啥时候才能退却。
不过这一切终有结束的时候,当宣府和蓟镇的明军聚集在居庸关成关门打狗之势时,鞑子还是退去了。
也不知是哪里开始传鞑子退兵的消息,起初是山里的百姓开始陆续冒头,到后来便是山路上多了一些回家的百姓,打听一二,便道是永宁卫的军卒说的,鞑子已经从永宁这边退了。
卢飏素来谨慎,这永宁卫说的话,更是不敢太过相信,毕竟一群连卫城都没出的**,谁知道究竟有没有看清,况且他手里还有鞑子人头,若是被抓住,连去草原做奴隶的机会也没有。
于是又过了几日,等到回村里探查升叔带回鞑子退却的消息后,卢飏这才放下心来。
终于到了离别的日子。是夜,卢飏将剩余的马肉全都一锅烩了,又拿出从鞑子那里缴获的米酒,众人好好狂欢了一番。
所有人都来找卢飏敬酒,卢飏今岁只有十五,只得偷偷将酒换成了水,水喝多了,便有些肚胀,尿遁归来,却见一清丽身影在山坡上徘徊,月光洒在身上,泛着银白色的荧光。
那个提刀砍人的女子,那个骑马的女子,那个有些孤傲的女子,那个识文断字的女子,那个大家闺秀般的女子......那个被凌辱过的女子。
踏着月光,卢飏走上前去,他知道这女子在想何事,想要劝慰两句,但又不知如何开口,清咳两声,便又沉默。
这该死的封建礼教,男人挡不住鞑子,却指责女人失了贞洁,这世道。
“那个,你没事吧?”
琢磨半日,卢飏终于开口了。
女子转身笑笑,没有搭话,转而看向那月亮。
“这月色可真美啊,想必那月宫之上嫦娥仙子也是这般的圣洁美丽吧。”
卢飏很想说那月亮之上没有月宫,没有嫦娥仙子,只有光秃秃的丑陋环形山,但转念一想,这是古代,遂闭了嘴巴。卢飏知道这女子在想什么,便又道。
“有的人的圣洁是在身体,有的人的圣洁却在心里,想必那嫦娥仙子更喜欢心里圣洁的。”
女子一愣,默然不语,许久才道:“你是个好人。”
卢飏闻言,觉得这话有些刺耳,但转念一想,这是古代,好人梗还没有被玩坏,别人说你是好人那便真是好人,笑笑便也欣然接受了。
救了二十多条人命,还管吃管住,顿顿吃肉,能不是好人嘛。
“我订婚了。”
卢飏正在消化那句好人,这女子忽又蹦出这么一句,让卢飏顿感这好人梗是不是在古代也流行。
“夫君是个举人,家里书香门第,这次回去得给家里丢脸了。”
卢飏看看女子,又顺着那女子的目光看向那月亮,一时语塞,半珦才道。
“总会有好人来娶你的。”
第十一章 卢飏卖马
翌日一早,天还未亮,山洞便醒了过来,众人思乡心切,等不及要回家了。
一阵鸡飞狗跳的忙活,众人收拾停当,卢飏从那鞑子抢的碎银子中,拿出二十多两,一人一两分给众人,让他们回家好好过日子。
虽九死一生,但最后能平平安安的回家,众人都很高兴,欢声笑语中愈发显得几个女子的落寞。
卢飏知道她们的难处,但却也无可奈何,这世道就是如此,对女子太过苛刻,自己虽然救了她们,但今后的路还需她们自己去走。
普通农家的女子或许还好些,这时代的乡村,有大量男子娶不上老婆,即使是寡妇,那还是有人要的,而且官府也并不阻止女子改嫁,但可能多多少少要受人非议了。
其实这一点,古今皆一样,强奸猥亵案的受害者多数选择忍气吞声,也是担心名誉受损,怕被人指指点点。
相比于那些农家女子,真正前途艰难的便是那个大家闺秀了,毕竟一个自诩为诗书传家的书香门第,对女子节操方面的要求自然更高,脸面是他们这种人家最为看重的。
卢飏将银子递到那女子手里,女子推脱不要,卢飏知道她家里不缺钱,但回家的路还很长,银子在手,路上会少很多麻烦。
“我姓云,单名一个舒字。”
女子将那银子紧紧握在手里,小声对卢飏说着,脸色有些微红。
这个时代的女子,闺名是不轻易示人的,看着女子的模样,像是用了很大的勇气。
卢飏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希望你不辜负你的名字,实在过不去的时候,便想想那个死去的女子,活着便有希望。”
千古艰难惟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
女子闻言已是泪水连连。
众人收拾家当,在升叔的带领下,一路走出大山,待到了山间大路,便互相告别,各自离去。
二十余日的萍水相逢,最终还是散去,看着那女子单薄的背影、步履蹒跚的脚步,卢飏也有些不忍,遂追上去,将一匹马送与了她。
“憨娃,三十两银子能给你娶两房媳妇了。”
回来时,卢满仓一脸肉疼,吃了一匹,送了一匹,六十两银子便这么就飞了。
“孩子倒是好孩子,家世应当也好,可就是遇上了这番遭遇,要没这档子事,我还真想托人跟咱憨娃说说。”
卢沈氏自然要大气的多,望着那女子的背影,也是唏嘘不已。
送走了那些百姓,卢飏和袁升两家便开始准备如何处理这些缴获了,因为马匹目标太大,贸然赶到村里极有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卢飏便建议继续养在这山里,然后分开的发卖,至于人头,则用石灰硝制好了,带到延庆去碰碰运气。
百盟书
延庆州的知州宋云霄是卢飏府试的座师,后来卢飏院试中了秀才,除了拜谢提学大人,也专程去谢过宋知州,宋云霄见他年纪小,还着实勉励了一番。
有这份香火情在,卢飏觉得这人头自能卖个好价钱,宋云霄虽然是文官,但没人嫌自己功劳少,如今多事之秋,文官若是能落个知兵的名声,亦是锦上添花了。
定下计策,便也不再耽搁,卢飏、升叔、狗儿三人,一人双马便去了延庆州城,留下卢满仓照顾女眷和那几匹牲口。
卢满仓也想去州城,但文不行、武也不行,只得留下来照看牲口,卢满仓种田是把好手,养牲口也是不错,多日下来,这些马也没怎么掉膘。
卢满仓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畜牧业才能,只是一匹马三十两银子着实可人,卢满仓恨不得一天十二时辰守着这些牲口,用心了,照顾的自然是好。
经过二十余日的学习,卢飏和狗儿现在也能骑马了,尽管还不熟练,但小步快跑还是可以的。
有了坐骑,速度便也快了,天不亮便出发,待到中午时分,便也到了延庆州城。
升叔有时会来延庆贩卖野味,对这里还算熟悉,直接领着卢飏、狗儿自北门进,进城右转便步入马市街。马市街,顾名意义,自然是贩马的地方了。
延庆地处京师西北,频临草原,马市非常红火,一些京城的马贩子常来此地购马,只是鞑子刚退去不久,此时的马市有些萧条,鲜有几个商贩牵着零星的几匹马售卖,相马人则四处游荡,有些提不起精神来。
但当卢飏三人六马出现在马市后,一会儿工夫,便被围了起来。
六马皆是战马,在草原上也是精挑细选的好马,此时一出现,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摸摸皮毛、看看牙齿,众人交流品鉴一番,随后便开始与升叔掏袖子。
前世卢飏也见过牛羊贩子的这种议价方式,不过却怎么也不明白,咋单凭几根手指便能确定价格,而且更不明白为嘛非要偷偷摸摸的,买者报价,价高者得不是更好嘛。
但入乡随俗,卢飏不敢太引人侧目,恰好升叔擅长此道,便全权交给升叔处理了。
升叔与几个意向购马者拉了一遍手,最后一个身穿绫罗的胖子脱颖而出,观升叔的表情,应是卖的不错。
“一匹三十五两。”
待那胖子在此检查马匹的时候,升叔小声对卢飏说道,卢飏闻言,亦是惊讶。
寻常挽马是二十两一匹,多是滇马,蒙古马则要贵一些,差不多二十五两左右,但这是战马,所以卢飏原本定价是三十两一匹,但没想到竟然卖到了三十五两,着实出乎卢飏的意料。
此时再看那胖子,竟觉亲切许多,舔着脸,卢飏便主动迎了上去,准备和那胖子拉拉关系,好把剩下的马都卖给他。
一番攀谈,这胖子原来姓刘名启年,京城人士,在京城西郊有个马场,常养着数十匹马,在京城马市也算是个人物,难怪财大气粗。
刘启年对卢飏的身份也很好奇,得知卢飏还是个少年秀才时,神情更是恭敬,更对卢飏放言,如此好马,有多少他便收多少。
第十二章 市井
那刘胖子说的豪迈,但卢飏知道他这是在套自己的底,便也不敢把话说满,只言手里没货了,以后要是再有好马,一准卖给他。
此时已经中午,那刘胖子还想做东请三人吃饭,但卢飏观这胖子太过奸猾,不敢与其交流太多,直言有事,便谢绝了好意。
六匹马二百一十两银子,当场钱货两讫,三人便离开了此地。
一行人沿雍顺街南行,直接来到城中的城隍庙,此地离州衙很近,三人在附近找了个酒楼吃饭,准备一会儿去衙门递帖子。
草草吃过饭食,卢飏给小二几个铜板,请他帮忙去买张拜帖。
古代风气,行事周全在乎一个礼字,正经人或者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之间往来,鲜有冒失上门的,之前必先送上一份拜帖,约定拜访时间,待对方回帖后,才能按照约定时间前往。
拜帖起源于汉代,初以竹木为之,所谓刺也,后到宋代熙宁年间,造纸业发达,便简化为纸张,而到了明代,拜帖则有了红白之分,为翰林者可用红帖写大字,其余人等则只能用白帖写小字。
卢飏区区一个秀才,便只能用白帖,从酒楼借来笔墨,卢飏便开始书写。
拜帖书写也是有固定格式的,一般为爵位+职位+籍贯+姓名+字+敬语+拜,比如关羽要是写拜帖变为:汉寿亭侯前将军河东解县关羽关云长敬拜。
卢飏一没有爵位、二没有职位,所以只能写成:末学后进生员永宁卢飏卢少卿敬拜恩师。
跟关二爷一比,卢飏这气势一看便弱爆了,古代特别讲究长幼尊卑,进学、出仕乃是所有文化人的理想,其中自有无尽好处,单是一个拜帖,便将此体现的淋漓尽致。
至于送拜帖,也是有讲究的,或打发仆人或自己亲往,要看自己与对方的地位如何,像卢飏这种弟子拜访座师,定是要亲往送帖才能全了礼数。
卢飏若是打发狗儿去送拜帖,肯定会把宋知州气得吹胡子瞪眼,大骂他不敬师长的。
整理了一番衣物,戴好软巾,系好皂绦,让升叔给看了看,卢飏便出门了。
卢飏完美的遗传了母亲的颜值,生的白净,身材修长,再配上生员衣冠,妥妥的一个世家公子,一出门便颇为引人侧目。
作为一个穿越者,卢飏以一个现代人的眼光审视自己的这套生员服饰,感觉明朝人民的审美非常之在线,通体玉色布绢直裁,圆领宽袖,用墨色点缀,腰身处用一皂绦收身,非常凸显身材,头上再配以四方平定软巾,简单大方,又不失稳重,一副温润如玉的读书人形象便跃然而出了。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走在州衙前的大街上,卢飏自恋的想起了这么两句诗。
待进了州衙门房,卢飏恭敬的递上拜帖,又偷偷塞给那门房几个铜板,客套两句,留下住址,便也就回了。
因为还要等宋知州召见,卢飏三人便就在那酒楼住下了,下午闲来无事,三人便去了城里闲逛,买些生活用品,也为家人买些礼物。
这年头,乡野农夫进趟城不容易,必须得有路引才行,没有路引有说不出来路的,先送进衙门打上十大板,然后才遣送回乡。
也就是卢飏这般有功名在身的生员可以仗剑游荡,官府不仅不管,还多加褒奖,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便是也。
遇上这样的生员过境,有的当地官员还会送点盘缠资助,若是生员有些名气,当地官员还会亲自设宴款待,席间唱和一番,留下一段佳话。
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背包客徐霞客便是这样的生员,其能游历华夏大好河山,成就《徐霞客游记》一书,当是离不开沿途官员帮助的。
卢飏推测,这个时候,江阴的徐霞客应该已经上路了,只是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见上一面。
三人从城隍庙出发,沿阜城街南行,很快便到了昌平街,此处多为商店铺贩,用现代的城市布局来看,算是商业街一类的地方了。
鞑子刚刚过境,此时的昌平街比以往要冷清一些,但各式店铺还是开了张的,街上的流动商贩也有不少,行人走走停停,吆喝打价声此起彼伏,好一番太平景象。
三人买了些油盐酱醋针头线脑等生活用品,还给女人们扯了几尺布,卢飏买了些笔墨纸砚,升叔给狗儿买了一口腰刀,还打了一坛好酒,些许熟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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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叔想买张硬弓,但城里没卖的,在明朝弓箭盔甲长火铳皆是违禁品,当然也有卖的,但却不敢在城中明目张胆的售卖,当然买者也不敢在城中买,万一被人查到,至少也是一顿板子。
升叔记得南城门外有一家铁匠铺,偷偷售卖这些违禁兵器,便准备离开的时候到那里看看。
卢飏对此也很感兴趣,此时已近乱世,学习武艺,弄些兵器傍身总是有益无害的,而且听说那铁匠铺也暗中卖火铳,卢飏到想看看这时候的火铳是个什么情况。
一路闲逛,一路采买,待到了一处书店,卢飏便信步走了进去,这时代没有WIFI,没有手机、电视,娱乐生活甚是乏味,卢飏便想买些书籍回去晚上打发时间。
升叔和狗儿不识字,自然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双方便在此地分手,转而去了另一家兵器铺子。
延庆地处北方边塞,文风自然不盛,文化人少,书铺里的书种类也不多,大多是四书五经等科举考试类的应用书籍,卢飏家里也有一套,不过却是手抄本。
受制于这个时代的印刷技术,此时的书籍很贵,对于卢飏这样的家庭来说,根本负担不起,卢飏便只能手抄了。
此时有了银子,卢飏便每样都买了一套,延庆文风不盛,像这样的大主顾委实不多见,直把那书铺老板乐的合不拢嘴,忙不迭的给打包包好。
趁老板打包的功夫,卢飏又转了转,一眼便瞅到了一本有些熟悉的书籍:《喻世明言》,翻开一看,果然冯梦龙著,他前世虽然没读过,但三言二拍的大名还是了解的。
“掌柜的,把这本书也包起来。”
卢飏话音刚落,一个清脆的女声便也响了起来。
“掌柜的,我也要一本!”
第十三章 你以后会嫁给一个大胖子!
“掌柜的,那本书,我也要一本。”
卢飏回头一看,却见一头戴兜帽穿着雪白大氅的女子站在身后,芊芊细手轻指卢飏手里的那本书,脸上则带着浅浅的笑意,两眼若含秋水,一笑便似碧波荡漾。
我擦,这女子真美,这眼神可真勾人。
卢飏身体一愣,心里便蹦出这么一句。
“哎呀,实在不好意思,这书只有一本了。”
掌柜的那略带媚笑的话音刚落,那女子脸上的笑意瞬间便不见了,碧波荡漾的秋水眼看着就要成波涛汹涌的海水了,但最后还是止住了。
还未等那掌柜的说留下地址,过几日书进来后,便给送家里去,那女子便领着婢女风风火火的走了,带起一缕香风,留下一老一小两个男人的无限遐思。
“去东街了,东街还有一家书铺。”
见卢飏有些不解,那掌柜的便解释道。
包好书,付了银子,卢飏便拎着厚厚一摞书准备回酒楼,一路前行,就要到城隍庙时,那个白色大氅的身影又出现了。
“公子请留步。”
还是那个声音,还是那股香气。
卢飏停下来,将书放在了地上,两眼和善的望着那女子,不知她要干什么。
“公子可否将那本《喻世明言》让给小女子,我出双倍价钱。”说着,微微屈膝,盈盈一拜,眼中又换成了一汪秋水。
卢飏素来心软,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最受不得女子央求,便很有自知之明的将眼神从那女子脸上转开,一脸为难的回道。
“这本书,我也很想看,那掌柜的说了,过几日还会进几本来卖,小姐还是等等再看吧。”
说着便要走,但刚走两步,便听到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来。
“小姐,跟这等酸子费什么话,直接抢过来就好了,像他这种汉人酸子,伊德勒一个指头便能将他掀翻在地。”
卢飏闻言,立时加快了脚步,但刚走两步,迎面便似撞上了一堵墙,抬头便见一粗壮的虬髯汉子正抱臂看着自己。
卢飏自己便有一米七左右,那汉子比自己还高一个头,目测差不多一米九,在人群中当是鹤立鸡群的那类,不知道刚才为嘛没看见。
卢飏此时有些尴尬,无论哪个时代当场吃瘪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特别是在美女面前。
比以往任何时候,卢飏都希望自己能跟升叔那样,身上有点功夫,遇到这种需要硬杠的场合,也不至于全然落了下风。
‘要是有把枪就好了。’
卢飏只得停下,暗暗琢磨着回程时必须得去那铁匠铺子弄把火铳防身。
“伊德勒休得无礼!”
那个熟悉的声音又起,见卢飏停下来了,那女子便又赶上来央求。
“公子见谅,小女子是外地人,家乡未有书铺,今日离开,不知何日才能再遇见这书,所以烦请公子将此书让与小女子,小女子愿出五倍价钱。”
接着便又是盈盈一拜。
前有猛汉拦路,后有美女哀求,再加金钱诱惑,看来这女子是志在必得了。
卢飏有些不爽,瞅了瞅那汉子,又看了看那美女,一时有些不解。
“草原人?”
女子点头。
“来大明作何?”
“行商。”
卢飏闻言顿时心安了下来,鞑子刚刚退去,现在官府正对这城内的鞑子商人盘查的紧,想必这几人也不敢在这时过分嚣张。
“你可知这官府正在盘查鞑子奸细?你不会便是那奸细吧?”
心里有了底气,卢飏便也有了心思跟这女子逗逗闷子,好扳回一些场面。
果然,女子闻言便紧张了起来,忙说自己不是。
“你刚才想要作何?”卢飏又转到那汉子身前,一脸挑衅的又道:“别以为有膀子力气便可以嚣张,这里是大明,还轮不到你这鞑子在这里撒野。”
那汉子手指握的咔咔响,但没有小姐的命令,却也不敢妄动。
“你想要这本书?”
卢飏自然也不想挨揍,既然脸面有了,还是觉得应该有成人之美,况且对方还是个美女。
见了卢飏手里那本书,女子眼睛一亮,赶紧又福了一福。
“五两银子。”
卢飏见这女子穿的阔绰,便有心敲诈一笔。
“一两银子的书钱,剩余四两是精神损失费,刚才那胡茬子吓到我了,要不是他无礼至极,我便将书白送你了,要是你不愿意付也行,让我揍他一顿,那这书便白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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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书其实才两钱银子,但卢飏看那莽汉心里不爽,便有心刁难。
那女子虽然听不懂什么是精神损失费,但既然这男子松口了便有希望,她自然不想让那护卫平白挨揍,便赶紧命丫鬟掏了银子,递到卢飏手上,然后伸手便要拿书。
“慢着!”
卢飏将那书又揣回怀里,脸上堆起坏笑。“另外,你还得告诉我你叫什么?”
女子顿时羞的满脸通红,一旁的小丫鬟更是有些气急,便要让那伊德勒上来揍卢飏。
可那女子算是极其理性之人,知道此时不易节外生枝,便阻止了两人,遂上前小声道。
“玉儿。”
“玉儿?大玉儿还是小玉儿?布木布泰?博尔济吉特氏?科尔沁?”
卢飏知其是草原人,一听到玉儿两字,便联想到前世看过的一部电视剧上了,随后便蹦了好多词出来,本想是逗闷子,可看这女子的表情,难道自己说的对了,她真是大玉儿?
那女子刚才羞红的脸,此时连脖根都有些绯红,本想是糊弄一下,拿自己的小名蒙骗,没成想却被这混蛋误打误撞给猜出来了,自己的小名根本没几个人知道的,莫非这人也是草原的?
“我说准了?”
卢飏也有些惊讶,女子则闭口不言。
再看三人的表情,卢飏便知道自己真的猜准了,嬉笑着将那书塞到女子怀里,拎着其余书本便转身离去,走了两步,一番恶作剧的心态浮起,头也不回的又道。
“这本书送你了,另外再给你免费算上一卦,你以后会嫁给一个大胖子!”
第十四章 拜见知州大人
卢飏回到酒楼的时候,升叔和狗儿还没回来,不过那州衙的回帖已经到了。
州衙的帖子,掌柜的很重视,此时一见卢飏回来,便恭恭敬敬的送了上来。
对卢飏这个名义上的弟子,宋云霄还是很给面子的,答应明日接见。
不过古人的时间观念没有现代人这么精确,回帖上只说了静候,却也没说几时几刻,卢飏自然只能一早便去衙门候着了。
收好回帖,升叔父子便也回来了,一进门便对上了掌柜的有些谄媚的笑脸,直把父子俩吓了一跳,待进了房间,便疑惑的问卢飏这掌柜的是不是失心疯了。
升叔父子此时一身短打,尽管干净整洁,但一看便不是有钱有身份的人,若不是卢飏一身青袍帮衬,掌柜的甚至都不拿正眼瞧。
商人逐利,眼睛都是长在头顶的,父子俩也不以为意,不过此时却像变了一个人,直把两人惊得不行。
“哈哈,知州大人请咱明日过府一叙,之前那州衙来送帖子了。”
卢飏笑着招呼两人坐下,刚准备起身去倒茶,却被狗儿一把拉住了。
“憨娃,那知州老爷要见你了?”
狗儿有些激动,唾沫便飞了卢飏一脸,连带着稳重的升叔也面露喜色。
这个时代的官与民,用天和地来形容差距一点也不为过,是以百姓称官员为青天大老爷,普通乡野村民进趟县城便能回去吹嘘好久,比如卢飏他爹,这辈子到过最远的地方便是延庆,还是来服徭役,就这还时常跟卢飏他娘吹嘘。
卢飏他娘的活动半径便更小了,自从来到卢家洼,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镇上,还是去赶圩日。
“不只是见我,明天升叔和你都得去,我自己可扛不动那十几个人头。”
卢飏说完,狗儿和升叔便更激动了,能单独见到知州大人,这便是能吹嘘一辈子的事了,毕竟这知州是六品官,比知县还要高上两级的。
高兴之余,升叔忽然脸色一变,一脚便冲着狗儿的屁股踹去。
“当初叫你和憨娃一起读书,你死活不去,你看看现在,人家憨娃都成了秀才,能和知州大人见面了,将来没准也能做个知州,知州是啥,咱当年千户所的千户见了都得点头哈腰的,你说说你能干啥,将来再跟爹进山里打猎?”
‘完了,一不小心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看着升叔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卢飏心里腹诽,当年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如今却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正欲劝解两句,岂料狗儿却依旧嘻嘻哈哈。
“等憨娃当了知州,我就给他牵马坠蹬,就跟那个叫什么仓的一样,给关二爷牵马,最后也成了大将军。”
卢飏闻言厥倒,之前在山洞的时候讲三国,那么多英雄人物没记住,这小子倒记了一个周仓。
“嗯,周仓也行,最后没给关二爷丢脸,你小子还算有志气,你这辈子要是混的跟周仓一样,那咱祖坟也算是冒青烟儿了,到时候爹就回去跟那狗百户算账。”
真是有什么样的儿子,便有什么样的爹,儿子想当周仓,爹竟然还深以为然,周仓跟关羽一样,死的很惨的好吧。
卢飏有些无语的看着一脸认真讨论的父子俩,摇了摇头,便出去叫了酒菜上来。
三人吃饱喝足,为了显示对明日拜见的重视,升叔死活要沐浴更衣,还让小二出去买两身长衫回来,生怕怠慢了知州大人,卢飏劝不过,便也只能由着他俩去了。
卢飏也是理解升叔父子心态的,在后世,若是自己有机会去面见市长,少不了也是如此心态,只是这一世,卢飏是个刚刚穿越的现代人,还没有将自己完全代入到古代的社会秩序中来,即使是面见知州,心中也没有多少波澜。
翌日一早,天还没亮,狗儿便来敲卢飏的房门了,却见卢飏还未起床,便有些捉急,忙上前就卢飏拉起洗漱穿衣。
一番折腾之后,三人坐在楼下吃早餐,卢飏倒是精神了,却见升叔父子一人顶着一个黑眼圈,昨夜应该是激动的没睡好。
吃完早饭,升叔和狗儿一人背着一个竹篓,便随卢飏去了延庆州衙,竹篓里面自然是人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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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门房坐定,送上回帖,又给了那门子些茶水钱,便等着了。
一州知州还是很忙的,民政法司尽归知州一人之身,也没有什么分管副知州帮他分担,尽管今日不放告,但进进出出的人还是很多,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宋家的仆人才来请卢飏三人进去。
明代的县府州衙基本都是前面衙门后面宅院的建筑模式,衙门自然为长官公办之地,后面宅院则是长官一家人居住的地方。
卢飏此时为拜谢座师所来,自然是私事,便直接被领进了后院。
穿廊过厦,一路徐行,三人很快便进了后院,延庆州衙的后院颇为阔绰,是个五进的大宅子,卢飏目测似乎还有跨院,宋云霄会客的地方便在二进院的位置。
卢飏嘱咐升叔父子在院中稍后,便被那家仆直接领进堂屋,只见一身穿道袍的中年长者坐在太师椅上,神情略显疲惫,此人便是宋云霄了。
宋云霄今年五十余岁,万历二十五年举人。
没错,宋云霄只是个举人,并不是进士。
万历十五年后,国本之争开始,朱翊钧跟文官集团闹翻了之后,便消极怠政,不仅小事不管,连一些选派官员的大事也拖着不批。
而且国本之争牵扯罢免官员甚多,导致各地官员紧张,于是一些举人便被启用,甚至诸如云贵、陕甘等边远凶险之地,秀才也有被抓来当知县的。
宋云霄便是国本之争的受益者之一,以举人之身做了知州,虽是延庆这等边塞之地,但总是一州之长,六品官了。
虽是举人,但宋云霄更珍惜这得之不易的主政一方的机会,从陕西米脂知县做起,广布教化,劝垦农桑,十余年来,官声颇佳,万历三十八年,改迁延庆知州。
第十五章 能吏
宋云霄不仅在陕北干的不错,从延庆百姓的市井评价来看,他在延庆做得也很好。
不过这时候的百姓要求很低,不横征暴敛,鱼肉乡里便是好官了,如果再能诉讼公平,捕捕盗贼,修修水利,教化乡民,那便是能吏。
而观宋云霄的作为,确实可以担得起能吏二字。
万历三十九年,延庆妫水河、野鸭湖畔,宋云霄勘察地形,带领当地百姓,历时三年,开垦水田六万余亩,始种水稻,士林百姓尽皆称颂。
此时进了厅堂,卢飏不敢拿乔,便直接跪下行礼,虽然他是个秀才,可以见官不跪,但天地君亲师,宋云霄是他的座师,儒家弟子最重此道,卢飏此时也不好再拿捏什么秀才功名见官不跪了,免得出去被人戳脊梁骨。
行礼之后,双方坐定,先是诉了一番师徒之谊,卢飏随后又给老师汇报了一下这些日子的学习情况,宋云霄照例考校勉励一番。
卢飏穿越的这个身体,委实智商不错,四书五经、科举文章掌握的还算可以,卢飏又将四书五经和现代的一些治世理念想结合,倒是听得宋云霄频频点头。
当然这主要是宋云霄自身的道德文章水平很一般,举人嘛,理论水平比进士还是差不少的,加之出仕了许多年,之前学的估计也忘得差不多了,所以问得问题都比较浅显,若是换个翰林来问,估计卢飏很快便会哑口无言了。
而且观宋云霄此人的经历,当是更重视实务一些,这便更中卢飏下怀,两世为人,特别是后世的管理经历,让他最不缺的便是实操经验,在一些具体事务的问题上,到让宋云霄刮目相看,就差拍手称快了。
如果说之前两人相见,宋云霄只是将卢飏当成中榜秀才中的一员,尽的只是座师的情谊,但今日一番交流之后,宋云霄还真起了爱才之心,大有将其收为正式弟子的意思。
落落大方、才思敏捷,且又言之有物、切合实际,一些见解甚至让宋云霄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如此少年英才,谁人能不喜欢。
不过宋云霄如今已到了知天命的年龄,城府不是一般的深,虽有正式收为弟子的意思,但还要再观察些时日,最好等到卢飏中了举人,毕竟举人才有做官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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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门、同窗、同科,明朝官场上充斥着这样复杂的关系网,比如夏言是徐阶的老师,徐阶又是张居正的老师,靠着这样复杂的关系网,文官集团将自己的政治理想或者说是政治利益一代代传承下去,相互结党、抱团取暖,来与皇权抗衡。
自从成祖朱棣设立内阁起,这样的关系便一代代的传承、一代代的罗织,到了嘉靖、万历年间,已经成了一股皇权都撼不动的阶级了:文官士大夫集团,引得两位皇帝便只能躲在深宫里玩权谋,但最后皆以失败告终。
从第一位内阁首辅黄淮起,到如今的内阁首辅方从哲,一共五十八位,皆是亿万黎民中的佼佼者,精英中的精英,而这些人皆出身世家地主阶层。
所以如今大明身上最大的顽疾土地兼并,也算是栽什么树苗,结什么果,撒什么种子,开什么花了。
毕竟,只有背叛阶级的个人,没有背叛利益的阶级,指着这帮人去搞改革,失败那便是板上钉钉了,比如张居正,他能够背叛他的阶级,但他背叛不了他的利益。
求仁得仁,大明最后被农民起义推翻,死的一点也不冤。
而此时,这股势力中的一个小触手,便毫无意识的开始拉拢刚刚进入这个阶层的一个小小卒子了,尽管此时,双方谁也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一位想着如何将这位少年英才收入麾下,另一位则琢磨着怎么优雅的骗些钱财。
一时相谈甚欢,见时机差不多了,卢飏便将鞑子人头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对于事情的经过,卢飏只是陈述事实,没有一丝夸大和故弄玄虚,但即使如此,依然将宋云霄听得惊诧连连,跟着事情的发展,时而紧张,时而平复,似是被卢飏代入了当时的情景中去。
卢飏前世是干过销售的,而且经过专业的培训,知道如何一步一步的捕获消费者的心里,对于眼前的这个积年老吏,他知道越是朴实的语言越能打动他,期间若是再夹杂一些少年般的狡黠那就再好不过了。
所以待卢飏讲到家贫,欲把鞑子人头割下来换钱,但又怕永宁卫的**赖账时,宋云霄不仅哈哈大笑,遂打趣道:“所以你便来找老夫,想跟你老师做这生意?”
正中下怀!
卢飏窃喜,不过脸上却装的有些潮红,连道不敢,还大言不惭的解释说,这些人头实在不知如何处理,草草埋了又觉得可惜,但又不想便宜那些**,便送来老师处了。
宋云霄今年五十岁了,此时看十五岁的卢飏便如子侄一般,熟料这十五岁的少年,两世的年龄加起来比他还要大的多,饶是觉得自己看透了人心,便不对一个少年设防,最终便被卢飏一步步的带进了早已挖好的坑里。
待卢飏说到人头也带来的时候,宋云霄立刻便坐不住了,赶紧吩咐下人,将那升叔父子引进来。
升叔父子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见如此大的父母官,虽然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但事到临头依然紧张不已,一激动便上来就磕了头,全然忘记了背篓里还有货物,一低头,那人头便全滚了出来,龇牙咧嘴的,倒把老头吓了一跳。
不过老头还是见过一些世面的,毕竟在米脂干了很长时间的知县,米脂地处河套,常有鞑子出没,人头什么的,老头自是见过不少。
定了定心神,又对更加紧张不已的升叔父子褒奖安抚一番,宋老头便开始细细查看这些人头。
一共十四个,老头点的很清楚,随后便让下人将这些人头收了下去。
第十六章 赔了
换盏重叙,宋云霄也给升叔父子看了座,更让两人受宠若惊。
卢飏知道,宋老头接下来要两相对照了。
果不其然,宋云霄先是褒奖了一番升叔父子的勇武和义举,其后便旁敲侧击的打听这些人头的来历了。
上位者稍微和颜悦色些,升叔和狗儿便起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心态了,没用宋云霄多问,自己便如竹筒倒豆子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十四颗鞑子人头不是小数,若在军营中,便可以连升三级了,由不得宋云霄不谨慎。
卢飏理解,便也不点破,由得宋老头自己来取证。
而宋云霄也不避卢飏,其意当是觉得信得过卢飏,只是再求证一下而已。
卢飏没有任何隐瞒,连怕被**赖账都说了,所以两相对照基本一致,只是升叔和狗儿说的比卢飏夸张多了,还把卢飏为了救自家女儿才主动暴露的事也说了,这让宋云霄更加看重卢飏的品行。
宋云霄很忙,那仆人不时在其耳边耳语几句,当是有什么重要的公务要处理,卢飏察言观色,既已将人头处理,便不等知州大人点汤送客,就主动告辞了。
三人一路前行,待出了后院,升叔父子被宋知州灌得迷魂汤,此时似乎也醒了。
“憨娃,这知州大人咋没给咱银子呢?”
狗儿小声嘟囔,惹得旁边的升叔又是伸手一巴掌。
“本来就是碰运气,送给知州总比让那些**骗去强吧,憨娃做的对,咱现在也是能和知州攀上关系的人了,这就够了,你个瓜怂咋还想着银子。”
狗儿自也是觉得他爹说的有道理,能和知州攀上关系,这可是他以前做梦都梦不见的,当然,要是知州大人念其辛苦再来点银子,那就更好了。
卢飏笑笑不说话,自己该说的都说了,而且这宋云霄也是个很不错的地方官,单纯将这人头送给老头,卢飏也觉得不亏,毕竟他是自己的座师,在科举制度成熟的明朝,这便是烙在卢飏身上一生的印记。
当然还有主持院试的刘宗周,将来主持他那一科乡试的主考官、会试的主考官等等,这便是明朝最强大的关系网,将天下士子尽入瓮中。
而且从个人情感上来讲,卢飏也觉得这老爷子不错,实干派,难得的务实,比那些只会嘴炮的清谈派要强的多,有这样一个老师,也算是卢飏运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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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继续前行,刚到前衙的后罩房门口,宋云霄的老仆便小步赶了上来。
“公子留步!”
卢飏转身,却见那老仆拿了一个锦袋上来。
“这是我家大人的一点心意,大人要你好生读书,切勿再好勇斗狠,当记科举才是正途,若有难处,便来州衙寻我家老爷。”
老仆说的真诚,到让卢飏有些不好意思了,若是要了银子,反而显得自家小气了,这银子真的是不能要了。
当下一番推脱,卢飏一脸正气的拒绝了宋老头的好意,带着升叔父子,傲然出了衙门。
“憨娃,那知州大人的银子你咋不要呢?”
出了衙门,狗儿不解的问。
“要什么要,那知州大人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好意思要人家银子,你这次收了银子,下次有难处还好意思来寻知州大人,你个不成器的东西。”
啪啪,对着狗儿又是两巴掌,这升叔倒是看的明白。
“憨娃,知州大人这是把你当自己人了,你可别跟狗儿一样贪小利而忘大义,以后可得好好孝敬人家。”
升叔目光毒辣,卢飏倒是有些刮目,他自是也看出来了,这次拜见之后,宋云霄当是把他当自己人了。
三人收获满满,便欲回酒楼,但这时衙门前两个陌生人之间的无心交流却被有心人听了去。
“这宋知州怎么如此迂腐,工部拨款修建城墙,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嘛,怎么会因为经费不足就暂缓了呢,话又说回来,这上面的钱有哪次是给足了的。”
两人一边摇头,一边从衙门里出来,看来是吃了闭门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卢飏七窍灵动,心里有了计较。
三人很快回到酒楼,又在城中逗留一日,翌日一早便从南门出了城。
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古时中国,除了北京、南京以及苏杭等几个特别大的城市,古代城池规模都不是很大,尤其是县府州城,相比于史书中记载的城市人口,那城中怎么看怎么都住不下那么多人。
那古代的城市人口都住在哪里?
答案自然是在城外。
就一个州县城池来说,小的周长三四里,大的周长七八里,城内能住多少人,可想而知。
而延庆作为京师西北的一边塞重镇,城墙周长也只有五里,城内居住环境有限,有不少人还是住在城外的,特别是城市贫民。
沿着四面城墙,同样划分出了一排排街道、店铺和屋舍,不过延庆处于边塞,时常会被鞑子袭扰,城外的规模要相比于京畿以南的城镇小的多。
卢飏三人出了南城门,不久便来到一处程记铁匠铺,一个将上衣扎进腰里裸着半边膀子的壮汉,正在那乒乒乓乓的打铁。
升叔跟那大汉认识,简单交流两句,升叔便领着两人去了铁匠铺后面,一个有些干瘦的老头则在那里对着一口腰刀擦拭,刀身乌黑,闪着寒光,卢飏虽然不懂刀,但却懂一点冶铁的知识,一看刀刃,应该是渗了碳的。
“程把式,最近有啥好货色吗?”
升叔围着铺子转了一圈,一把夺过那瘦子手里的刀,一边把玩一边说。
“这刀不错,是用苏钢打制的。”
老头看似瘦弱,但却甚是灵巧,用两根手指一夹升叔的腕关节,那刀瞬间便从升叔的手里掉落,但未等掉落在地上,老头便接住了。
“一两银子。”
老头一手握着那把腰刀,一手伸向升叔,依然板着一张扑克脸。
升叔被卸了兵器,却也并恼,只是讪讪的笑了笑,低头附耳对着老头说了两句,老头便将那腰刀放好,然后领着三人进了后院。
第十七章 程记铁匠铺的私货
对于这个姓程的老头,卢飏有些好奇。
升叔的刀法和箭术,卢飏都见识过,但皆是军中搏命之术,跟后世的军队搏杀差不许多,靠的是力量、速度和无数次练习换来的精准,但这老者却似乎并不是升叔那样的功夫套路。
前世,卢飏看过不少武侠小说,对于各种功夫套路甚为熟悉,什么一阳指、降龙十八掌、点穴等等,而且卢飏还与升叔探讨过这个问题。
因为这些是卢飏从小说中看来的,太过神乎其神,当时便被升叔笑了老半天,直言,那不是武功,而是神仙法术,还说世上没有这样的武功。
不过此时观这老者的身手,却更像是武侠小说中写的那般套路,仅用两根手指便夹的升叔张开了手掌。
这老头身上应该是带着功夫,不过经营刀剑铺子的,接触的都是些好勇斗狠的街头混混,甚至是江湖绿林人士,身上没点功夫,这买卖也做不起来。
但这老头身上,应该就是卢飏想要找的那种功夫。
带着好奇的心态,跟着这位老者,卢飏穿过刀剑铺子的后院,来到一处不起眼的东厢房,老者推开门,便见满屋都是弓箭火铳。
最让卢飏惊讶的是,竟然还有几副铠甲。
卢飏知道,这年头要想满门抄斩死的快,家里多备几副铠甲便是了。
《大明律-军律》中对私藏铠甲的处罚是一件杖八十,每一件加一等,止杖一百,流三千里。
看似不重,最多也就杖一百、流三千里,但铠甲这东西经常和谋反联系在一起,谋逆是个什么罪过,满门抄斩也不为过。
至于为什么铠甲总是和谋逆联系在一起,主要还是铠甲非民间必需品。
不同于刀枪弓箭等其他武器,万一被人发现,还可以解释说喜欢打猎或者防身,但是铠甲便不好解释了,普通人防身,也没见整天穿铠甲的,打猎便更用不上这东西了。
解释不清,便很容易被人大做文章,碰上昏官、贪官以及喜欢捞政绩的恶官,直接给你套上一个谋逆大罪,来个满门抄斩,银子、政绩便都有了。
所以即使买私货的刀剑铺子,也很少有卖铠甲的,一是脑残买主不多,二是风险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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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飏着实不明白,这看似精明的老者,非得卖这东西作何?
不过升叔却不以为意,进屋便直接略过那几副铠甲,直奔弓箭而去。
一番精挑细选,升叔选了一把两石的硬功,明军弓手的选拔标准是开一石弓,能开两石的便是佼佼者,能开三石的几乎没有,传说岳武穆便能开三石弓。
趁升叔父子选弓箭的时候,卢飏也围着屋子转了转,想看看这个时代的火铳。
为节省空间,几杆火枪被高高吊在房梁上,卢飏看的有些费力,便烦请那老者取下来一观。
那火枪离地面差不多有一丈来高,卢飏以为老者得去搬个梯子什么的,但熟料老头一个鱼跃,直接便取了下来。
轻功?
直到那老头将火枪交到卢飏手中,卢飏这才回过神来,看老头依旧一张扑克脸,卢飏将已到嘴边的问题又咽了回去。
这是一杆火绳枪,明军称其为鸟铳。
为什么叫鸟铳,却也不是用来打鸟的,其中一种解释是说,为了表示即便轻捷如鸟也很难得以逃脱,其二则是因为其枪机衔着火绳落下点燃发火池中的火药,像是小鸟啄食般。
跟卢飏前世在博物馆中见到的仿制品一样,这鸟铳没什么稀奇的,梁上吊的四五杆皆是如此,不过却有一支枪杆要长一些。
待老者将最长的那杆枪取下,卢飏惊喜的发现这枪的枪机与之前那鸟铳有所不同,更加复杂,也更接近现代的枪机结构,虽然打火还是火绳,但是扳机、照门、准星一应俱全,单从外观上看,非常类似后世十九世纪末的那款经典98K。
卢飏问老者,这火铳的名字。
“鲁密铳,打得准,打得远,能打百步之外。”
老者一如既往的毫无表情,但却准确的说出了卢飏想要了解的东西,随后便也不再多说了。
跟他聊天能噎死,卢飏只得转而求助升叔。
“明军都用这铳?”
“都用可用不起,这是鲁密铳,可贵着呢,京师的神机营里可能用这个,咱这边的边军一般用三眼铳。”
卢飏前世见过三眼铳的仿制品,但扫视屋子一周,却没发现。
“没人买。”
老者知道卢飏想问什么,便提前说出了答案,没人买,便也不会卖。
挑来挑去,卢飏倒是看上了这杆鲁密铳,但其他都挺好,就是枪杆太长,用来防身太过沉重,不好携带,总不能整日背个长枪来回晃悠吧,而且也没法出其不意,于是便问那老头有没有短一些火铳。
那老者闻言,很快便找来了一根竹笛般的武器,长约一尺见长,中间靠手柄的地方鼓起,应是用来装药的,跟卢飏想要的那种手铳相差甚远。
“能把这铳身锯短一些吗?”
既然没有自己想要的那种手铳,卢飏便试着能不能将这把鲁密铳改造一下。
不过话音刚落,那老者便拒绝了。
“刀剑弓箭还行,火器就算了,这东西不是他这来的。”
升叔上前,小声提醒。
‘哦,原来是个经销商,看来还有上线。’
卢飏了然,便也不再多问,依然要了那杆鲁密铳,想着回去以后找个铁匠按照自已的意思再加工一下,只是锯个枪管,改个小一些的木质手柄,最为关键的枪机部分不动,应该问题不大。
选了一杆鲁密铳、一只弓箭,待付了银子包好,卢飏三人便也离开了。
带着满腹疑问,在回去的路上卢飏便问了这程记铁匠铺子事,升叔倒是了解一些。
这程记铁匠铺子为何如此明目张胆的敢在城外卖违禁兵器,其背后自也是有道行的,单就是这火铳的来历,便很能说明问题。
据升叔推测,这里的火铳应该是来自边军或者京营。
第十八章 武功,道士?
火铳来自边军?军品竟然也有人倒卖?
卢飏一脸惊讶,但转念一想,现如今的边军或者京营恐怕早就烂透了,历史上的关宁军连军粮都能卖给敌人,把武器卖给民间,便也没什么好奇的了。
只能说明这时候的边军或者京营烂的还不够彻底,起码比关宁军有节操的多。
毕竟为了利润,资本连绞死自己的绳索都卖,关宁军更是用行动践行着这一真理,一切都是为了利益。
大明朝正在沿着他既定的路线一如既往的烂下去,卢飏此时也无能为力,位卑言轻,索性也不再理会,转而关心起了那程把式的来历。
相比于火铳的来历,升叔对于这程老头了解的倒是挺多。
据升叔讲,江湖上传闻这老头本是终南山畔的富家公子,但却喜好舞刀弄枪,后拜终南山的道士为师,学习武艺。
三十岁那年下山回家探望父母,岂料因家财被当地县官觊觎,其家三十余口皆被县官所害。
当年的程道士,一怒之下,夜半潜入县衙,一夜之间便杀了县官家十余口成年男丁,还将人头尽皆吊在城门口。
其后,程道士家也没了,终南山自然也回不去了,但又不想死,便隐姓埋名,来到这边塞这地开了这程记铁匠铺,靠贩卖兵器为生。
卢飏听得稀奇,便问升叔,这程老头既然隐姓埋名,那你又是咋知道他的来历的,竟然连杀县官家十余口男丁的事都知道的这么清楚,咋官府也不追查呢。
升叔闻言讪讪,只道江湖传闻,道听途说而已。
倒是狗儿这次挺捧他爹的场,说他之前跟爹来延庆的时候,也听人提起过这事,这事定是真的,那老头确实挺厉害。
卢飏笑笑,这种道听途说的事,自然做不了真,但这老头有功夫却也是真的,本想再仔细问问这老头功夫的事,岂料狗儿两句话便浇灭了卢飏的习武热情。
狗儿讲,据说这老头练的功夫是童子功,欲练此功,便得一辈子不结婚,不破童子之身,否则必将走火入魔,全身静脉错乱,七窍流血而亡。
对于狗儿的这种毫无科学道理的瞎话,卢飏自是不信的,便转而向升叔求证,岂料升叔也是这般说,而且还有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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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这老头真的一辈子没有结婚,老了便收了个徒弟,即是程记铁匠铺子里打铁的那个汉子,本想将毕生功夫传授于他,可孰料这小子受不住延庆城里花巷娘们的诱惑,一不小心破了童子之身,最后前功尽弃,只得抡锤打铁了。
卢飏一时语塞。
当然对于升叔的证据,卢飏也是半信半疑,童子功什么的虽不可考,但也从侧面说明,想要获得传说中的那种武功,对身体的要求也是很高的,没准也可能对身体有伤害,这老头不结婚,没准是练功练得某些方面不行了。
在前世少年时,卢飏便有一个武侠梦,自穿回古代,卢飏便一直寻找这方面的踪迹,待今日终见识到了传闻中的功夫,倒也觉得这功夫也不是一般人能练得,心里便有些失落。
不过卢飏仍有些不死心,想着有机会的话,一定要亲自问问那程老头,若是在不伤害身体的情况下,学上那么一两招,便是最好不过了。
三人一边赶路一边闲聊,虽路途遥远,但也不怎么觉得累,待到月亮升起,三人便也回到了之前的那个山洞。
因为还有众多牲口需要照料,卢袁两家便也没有着急搬回村里,此时见三人回来,卢满仓等人尽皆高兴,得知那六匹马卖了二百多两银子后,众人都高兴坏了。
当然最激动的便是狗儿了,一个劲的跟娘亲说,他见到知州大人了,那知州大人还亲口夸他少年英豪呢,众人又是一阵欢愉。
不过,当卢飏说到,送了人头,却没敢收知州大人的银子时,卢满仓便有些失落。
不过他也不是那种特别贪财之人,此时有那二百两银子打底,一时也觉得知州大人的银子不要也罢,权当给知州大人送礼了,毕竟憨娃以后进学,能有知州大人助力,便是最好不过了。
就着卢飏带回来的米酒,卢满仓当夜便和升叔喝了个酩酊大醉,简陋的山洞,一时装满了卢袁两家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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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百里之外的北方草原上,一处避风的山坳,十几顶帐篷散落在星空之下。
夜已深,其中一顶最为豪华的帐篷,依然亮着油灯,似是慢慢黑夜中的一盏孤灯,承载的却是对未来的彷徨。
“琪琪格,你说那人为什么说我会嫁给一个大胖子。”
“哎呀,公主,那人定是唬我们的,你怎么能当真。”
正在收拾铺盖的小丫鬟显得有些无奈,显然诸如此类的对话,这几日已经重复好多次了,尽管她也劝了好多次,但她的小姐依然不厌其烦的向她求解。
为此,这个小丫鬟从卢飏的面相到谈吐,再到狡黠的眼神,又到无耻的笑声,从方方面面来证明这小子是个坏的冒烟的无耻之徒,说的话自然也不为信,但自家公主依然充满疑虑。
“你怎么就知道他是唬我的,若他说的是真的呢,毕竟你也知道,草原上的得道高僧也能预知未来的,若是这男子便如高僧一般,能看人面相预知未来呢,我可知道汉人的道家也有易学命理之类。”
‘完了,公主又要开始了。’
小丫鬟在心里暗自翻了一个白眼,不禁腹诽:‘科尔沁的高僧预知未来,也从没见准过。’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高僧的预言也没有不准过,毕竟高僧的预言都是些似是而非的判词,如何理解全看个人,当然最终解释权归那高僧所有。
小丫鬟赶了一天路已经很累了,途中还要伺候主子吃饭、喝水、撒尿、拉屎之类的,如今又多了一个答疑解惑的工作,这让小丫鬟更感疲惫,双眼无神的说着车轱辘话,心里已经将卢飏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
随后便开始论证,那小子为何不是个道士。
第十九章 蓟镇乱局
随后的几日,卢飏等人没有再去延庆买马,一次性卖了六匹战马,卢飏担心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便想等风头过去再说。
而卢飏此时的注意力也转移到另一项发财的生意上了,烧制水泥。
卢飏所在的这个镇叫马蹄湾镇,顾名思义,便是这个镇上有一处像是马蹄的河湾,镇子不是很大,所辖村落也不是很多,但因为马蹄湾镇附近产石灰石,所以镇上也有一处石灰窑。
石灰的烧制也并不复杂,箍一口土窑,下为煤炭,中为柴草,上累石灰石,焚烧便可,算是古代最简单的一种工业原料,应用也极其广泛。
在古代,石灰不仅是重要的建筑材料,也是化工原料,除了粉刷墙壁,还可以用来蹂躏制革、消杀防疫,甚至还可用药,比如止血。
而且自春秋时期,古人便开始应用天然石灰,而到了东汉,古人便已经可以烧制石灰了,而且方法原理与明代基本相同。
一千多年来,石灰广泛应用于古人的生产生活中,历代文人也对石灰多有赞誉的文章诗词流传,当然最著名的一首便数一代名臣于谦的《石灰吟》了。
卢飏大约知道最早的水泥便是用石灰石和粘土烧制而成的,便去镇上买了一些石灰石碎料,粘土在山中就有。
卢满仓和升叔尽管不知道卢飏要用这死沉的石灰石干什么,但因为自鞑子寇边以来卢飏带来的一些改变,两人如今对卢飏算是言听计从了。
反正在山里闲着也是闲着,众人便在卢飏的带领下,一遍又一遍的试验石灰石和粘土的配比,然后煅烧制水泥。
原本世界上最早的水硬性水泥,诞生在十八世纪的英国,但如今因为有卢飏这个穿越者在,便提前一个世纪率先在明朝出现了。
看着那灰色粉末,加水后便硬结成石,虽然凝固时间比卢飏印象中的现代水泥要长一些,但还是让升叔三人大跌眼镜。
在水泥粉末加水后的第二天,原来还黏糊糊的东西瞬间变得硬邦邦,怀疑有什么戏法的狗儿便激动的上去踹了两脚,却被震得生疼,似是跟石头一样。
升叔和卢飏老爹,自也是知道这种能快速凝结成石的水泥意味着什么,便对卢飏更加侧目。
受制于古人的眼光,其他三人对水泥再怎么联想,应用却也有限,也只有卢飏知道这水泥对于这个世界究竟意味什么,尤其在加了钢筋石子以后。
确定了石灰石和粘土的最佳配比之后,卢飏便开始寻摸烧窑师傅了。
毕竟烧制水泥属于重度污染的行业,卢飏不想让自家老爹的袁家父子亲力亲为,只要配比掌握在自家人手中便好。
而且卢飏对于垄断这个行业也没有什么把握,毕竟技术并不复杂,若是有心人观察个一年半载,只要看水泥窑的用料情况,便也能琢磨个大概。
所以卢飏对水泥窑的以后发展,也只是抱着赚一把就算的心态,毕竟在技术复杂程度有限的前提下,想做到长久保密很难,不过只有能有个两三年的红利期,卢飏便也满足了。
毕竟对于卢飏来说,将这一技术提前一个世纪带到世界,也算是自己为了整个人类的发展做出了一点贡献了,而且这个贡献率先造福华夏这片土地,卢飏也感到很欣慰。
不过在卢飏谋划箍窑烧水泥的时候,整个蓟镇的文武官场却因为他而乱成了一团。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那鞑子反常的寇边说起。
对于蓟镇军民来说,原本这样的寇边,基本上三五年便有一次,一次半个月左右,有时秋季有时春季,鞑子的主要目的便也是打打草谷,抢一把就跑,并不恋战。
但唯有今春这次,鞑子足足在延庆及周边地区呆了近一个月,还向南推进了延庆州城一代,着实让京畿附近的居民出了一身冷汗,其中最大的京畿居民便是万历皇帝。
最后计算百姓生命财产损失,尽管与以往相比,并没有多很多,但万历皇帝也不知哪根弦没搭对,依然不爽,便令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严查在此次鞑子寇边中消极避战的文武官员。
皇帝震怒,朝野震动,而作为此次鞑子入侵目标的蓟镇,便一时风声鹤唳,大小官员纷纷开始检视自己在此次鞑子寇边中的所作所为,然后便开始惴惴不安。
不过能在大明朝当官的自然没有一个傻子,没有人会坐在家里,傻傻的等着锦衣卫上门,甭管有过错的还是没有过错的,一个个便都活动了起来。
圣人云: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这些圣人门徒自然领会到这句话的精髓了,京城骆府一时变得热络了起来。
骆思恭此人算是锦衣卫世家出身,嘉靖朝的锦衣卫指挥使骆安是他的叔爷。
可能是骆安此人做事太过刚直,而且少有通融,当然最为关键的是可能在大礼议事件上做事不合嘉靖心意,便在任上被罢免,最后搞了个指挥同知的级别退休,而且嘉靖最后给骆家定的武职承袭是降级承袭。
后来骆安的儿子骆椿英年早逝,没有留下子嗣,骆思恭的老爹骆秉良便过继给了骆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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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骆安人早就死了,死者为大,再有恩怨,便也消了,但因为嘉靖此人最喜玩弄权术,而且最爱记仇,做人做事忒不地道,于是在骆家的武职承袭上,依然使了小手段。
本来骆椿死时承袭的是锦衣卫指挥佥事,按理说,骆椿死后,骆秉良过继给骆安,便依然可以顶替骆椿承袭指挥佥事一职,但嘉靖给否了,让骆秉良降级承袭,指挥佥事变成了千户。
所以在名义上骆秉良更像是降级承袭了骆椿的指挥佥事,骆秉良不似过继给了骆安,更像是过继给了骆椿。
此时,骆安已经死了十几年了,但嘉靖却依然没有放过他。
而且最为可恨的是骆秉良本身比骆椿要大,过继时也是以骆椿兄长的身份入得骆安名下,但最后硬被嘉靖改成了降级承袭。
而且是只领俸禄没有实职的那种,明朝官员俸禄极低,没有实职也就意味着没有额外的收入,等到骆思恭这一代,骆家已经落魄多年了。
第二十章 夜半惊魂
虽说骆思恭年少落魄,但也不是卢飏这种纯草根能比的,锦衣卫千户每年的俸禄是米十二石,银二十一两,维持一家人相对体面的生活也算是足够了。
不过对于祖上出过锦衣卫指挥使的骆家来说,这样的生活确实是落魄了。
而且骆思恭承袭的千户是没有实缺的,想要谋个差事的话,还需要自己奋斗。
不过,骆思恭也确实是个人才,万历初年便一举中了武举会举。
明朝武会举六年才一次,武试比的又是身手,通常来讲,一个人体力最巅峰的时候便是二十到二十六岁,所以对于有志于武举的个人来说,武举一辈子便只有一次机会,抓住了便抓住了,抓不住基本也再没有机会了。
好在骆思恭算是抓住了。
靠着祖辈、父辈在锦衣卫的关系,骆思恭中举后,出仕便谋了一个实职的锦衣卫百户,而且骆思恭也并未满足于此,出仕便碰上了明朝对缅甸的战争,骆思恭主动去了前线。
明朝的锦衣卫其实特别类似于现代美帝的CIA和FBI的综合体,既对内监察百官、缉捕盗匪,对外还开展情报工作,当然也会做一些策反、暗杀之类的间谍工作。
而骆思恭仕途的开始便是奋斗在隐蔽战线上,而且随后陆续进行的万历三大征,也为骆思恭提供了广阔的舞台,尤其是在抗倭援朝战争中,骆思恭最终脱颖而出。
待到抗倭援朝战争结束之后,骆思恭已经授了锦衣卫南镇抚司佥事管事,算是正式跻身到锦衣卫系统的高级官员行列,后又多次升迁,最终以锦衣卫都指挥佥事,掌里卫事,成为锦衣卫最高长官。
底层奋斗起来的骆思恭,不仅军事斗争经验丰富,政治斗争经验也异常敏锐,在万历年间风谲云诡政治局势中,能长久屹立不倒,绝对是个人物。
所以在万历皇帝下旨彻查今春的虎蹲兔寇边事件后,骆思恭便一边闭门谢客,一边开始暗中调查。
在万历皇帝身边多年,骆思恭也异常清楚这个皇帝的好恶。
这次,万历皇帝是真的生气了。
自万历十五年起,朱翊钧便很少上朝,但不上朝并不意味着不理事,万历三大征的成功,便很能说明朱翊钧的政治军事才能的。
而且相比于文治,朱翊钧其实更重视武功。
除了抗倭援朝、播州之役和宁夏之役外,朱翊钧还主持并发动了对明缅战争和对后金的作战。
这五场战役,随便拿出一场,便是灭国级的大战,而万历朝直接发动了五场,由此可见,朱翊钧对于武功的重视。
所以此次针对皇帝的旨意,骆思恭也不敢糊弄了事,无论最终如何处罚,但作为锦衣卫来说,总得先给皇帝拉出一个清单来。
最后到底是罢官、抄家亦或是杀头,那是皇帝的事,自己要做的就是将此事查清,为皇帝出气提供舞台。
于是,在蓟镇的范围内,锦衣卫的幡子便开始紧锣密鼓的忙碌开了,明的暗的齐出动,不仅查此次寇边中的失职渎职行为,连带着贪污受贿的线索也一起汇到了锦衣卫的北镇抚司衙门。
当线索汇聚到骆思恭手里,便是蓟镇文武官员的底细了,除了为官如何之外,连带着家财多少,几个小妾,小妾漂不漂亮,子孙成不成器,都应有尽有。
甚至于连某年某月某日,该官员说了啥大逆不道的话,尽皆承报了上来。
明朝虽然没有监听设备,但你也不知道你的下属、你的仆人、甚至于刚纳的小妾没准就是锦衣卫的暗探。
而在这千条万绪的线索中,有一件特别奇怪的事引起了骆思恭的注意。
延庆知州宋云霄,上报战功,斩首鞑子首级十四颗,而且据下面锦衣卫查实,人头是真鞑子的。
本来,这样的战功,在与鞑子作战过程中也是常有的,数千鞑子的寇边行动,死上几十个鞑子根本都不值得注意,毕竟长途奔袭,诸如坠马、水土不服之类的就能死掉几个鞑子,但这次各地上报的军功,也只有延庆知州这一条属实。
这便意味着,今春两千鞑子的寇边行动,真正有战果而且情况属实的也就只有这十四颗首级。
看到这样的结局,骆思恭也有些理解万历皇帝为什么发怒了,一群酒囊饭袋,连寻常的小规模袭扰都不做了,任由鞑子在蓟镇劫掠,如入无人之境。
但骆思恭此时又有了一个疑问,这宋云霄本是文官,而且鞑子此次也并未兵临延庆城下,就是不知道这宋知州的鞑子人头从哪里来的。
锦衣卫指挥使有疑问,下面的锦衣卫便迅速运转起来,很快便也查明了这些人头的来历。
卢飏,字少卿,延庆州永宁卫马蹄湾镇卢家洼村人士,年方十五,秀才功名,卢家独子,其父卢满仓,其母卢沈氏,世代务农。
骆思恭一脸纠结的看着眼前的一张薄纸,随后又拿起那张仵作的验尸报告,心下倒也了然,也算是能对得上了。
不过对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十五岁秀才来说,一下子毒死十几个鞑子,此事若是让骆思恭彻底信服,非得将经过原原本本还原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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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一个平静的夜晚,卢飏正在灯下看明朝话本看得起劲,锦衣卫的幡子突然上门了。
选择夜晚上门,这便是骆思恭会做人了,一个十五岁的秀才,一人便砍了十几个鞑子首级,这样的人物,虽然还不值得他结交,但起码也不想得罪。
夜晚上门,不会引人注意,对卢飏来说,算是一种优待了。
今夜,老娘陪着老爹去山洞那边照看那些牲口了,家里便只有卢飏一人,陡然间两名陌生人上门,着实将卢飏吓了一跳。
而且这两人还武功甚高,直到推门而入了,卢飏才发现。
正要去摸那把已经改造好了的鲁密铳,却直接被人家用刀背将手给打掉了。
卢飏捂着那有些青肿的右手,一脸紧张的望着来人。
第二十一章 百户与小旗
前世,在众多的影视剧中,卢飏见过各种锦衣卫的形象,当然印象最深的便是那身飞鱼服和绣春刀。
不过这二人却是一身夜行衣,没有飞鱼服,也没有绣春刀。
两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高的瘦,矮的胖,一人握了一把腰刀,另一人则拎着一条齐眉棍。
两人虽然穿的不伦不类,不过那腰牌上却写的清楚,一个锦衣卫北镇抚司小旗,一个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
影视剧中,卢飏见过那种锦衣卫的腰牌,不过此时见到的两块腰牌,却与印象中不同,其中最大的不同便是笨重,长约半尺,宽约两寸,跟卢飏的手掌差不多大。
而且更令卢飏疑惑的是,那个持百户腰牌的高瘦男子竟然比持小旗腰牌的矮胖男子年轻的多,但在行动之间,那百户却似乎是听命于小旗的。
不过,既然确定这两人是锦衣卫了,而且看这两人也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卢飏便也就放弃抵抗了,只是不知道这两个锦衣卫为何半夜三更的来这边塞山村访自己作何。
两人见卢飏放弃了抵抗,便也轻松了下来,那个矮胖子开始翻看卢飏看的那本《卖油郎独占花魁》,另一人则对卢飏的那把改造了的鲁密铳很感兴趣。
那个年轻百户应是用过这种鲁密铳,看他熟练的摆弄枪机便应是行家里手。
“这是你造得?”
卢飏当然矢口否认,《大明律》中明文规定私藏火铳,一件便杖八十,要是自己造的话,那更是罪加一等了。
那年轻百户闻言笑了笑,随后便开始故意装腔作势。
“私藏火铳,你可知罪?”
卢飏当然说不知,并解释说,这不是火铳,明朝没有这样的火铳,这只是一把防身用的手枪。
随后卢飏又诡辩,《大明律》中的《私卖军器》篇和《私藏应禁军器》篇所说的军器是现役军器,而明军中自然没有装备这样的军器,所以他这不算私藏军器。
这次不光那个年轻百户,连带着那个中年小旗都笑出了声。
“你还懂《大明律》?”
这次换那小旗问了。
“嗯,刚读的。”
卢飏随后从书桌上将那《大明律》抽了出来。
“刚看的,还没看完,编的很不错。”
《大明律》是从洪武元年开始编纂,由李善长、刘基主持立法,至洪武七年而成,同年颁布实施。
为了便于百姓和司法官员理解,同年又制定了《律令直解》,算是《大明律》的司法解释,并颁布实施。
《大明律》成之后,洪武二十二年和洪武三十年又进行了两次修订,同时又废除了其他榜文和禁例,并规定决狱以此为准,算是确定了《大明律》为明朝基本法的地位。
朱元璋死后,因其“严禁嗣君变乱成法”的规定,《大明律》便再无修订,不过为了适应时代的发展,弘治年间又制定了《问刑条例》,作为《大明律》的补充。
从此,明朝便形成了法律和条例并行的司法制度,从中也能看到一些现代司法制度的影子。
其后,嘉靖朝和万历朝均对《问刑条例》进行了修订,至卢飏所在的这个年代,《大明律》和《问刑条例》已经非常成熟了。
但律法是一回事,执行又是一回事,在封建时代,朕即法律的大环境下,律法便只能用来约束百姓了,而且是普通百姓。
而且此刻一个非常现实例子就摆在卢飏面前。
《大明律》规定:凡夜无故入人家内者,杖八十,主家登时杀死者,勿论。
不过这锦衣卫肯定是不受《大明律》管辖的了,所以在听了卢飏说这《大明律》不错的时候,两人便笑的有些猥琐。
不过两人很快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待将屋里东西都搜罗一遍,觉得没什么危险,也就说明了来意。
原来是问那十四颗鞑子人头的事。
卢飏这才心中稍定,但又不知道他们之前有没有问过宋云霄,而那宋云霄又是怎么对他们说的,若是两下对照不同,自己会不会害了老宋。
不过事到关头,卢飏还是选择相信老宋的人品,老宋一个知州,应该不会贪墨这十四颗人头的功劳。
话再说回来,若是老宋贪了,那这锦衣卫便不会再找自己了。
犹豫一刹那的功夫,卢飏当下便决定还是实话实说了。
两人一左一右在书桌前坐了,小旗负责问,那个年轻百户则执笔负责记录,这让卢飏越来越觉得这个百户应该来头不小,应是哪个公侯伯爵家的公子,承荫的百户。
虽然这种问话方式,让卢飏觉得自己似是犯人一般,但形势比人强,碰上了锦衣卫,这样的问话方式应该也算是优待了。
卢飏没有任何隐瞒,原原本本、一五一十的将杀了十四个鞑子的事情经过说了,待说道用蘑菇给那十二个鞑子下毒的时候,两人明显对视了一眼,那个年轻百户似是点了一下头。
卢飏将两人的反应看在心里,这两人当是掌握了一定的证据才来找自己了解真实情况的,心中便也了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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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卢飏讲完,看两人的神态倒也是满意,等卢飏在那口供上画押之后,两人便准备离开了。
“你很不错,一个人便杀了十四个鞑子,比那些酒囊饭袋强,可惜我爹不让我去边塞,要不我也能杀几个鞑子。”
那个年轻百户临走时,有些钦佩的对卢飏说,看表情,不似作伪。
不过钦佩归钦佩,那个年轻百户依旧顺手便把将卢飏的火铳给牵走了。
“这个太危险,容易误伤人,我便先替你保管了。”
卢飏心里一句MMP,嘴上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想着过几日去延庆卖马的时候,顺便再买一杆。
不过在两人出门的时候,卢飏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敢问兄台,你爹是谁?”
那个年轻百户明显一愣,随后看了看那个中年小旗,见对方没有反对,便也回首拱了拱手。
“家父姓骆,讳思恭。”
第二十二章 刘胖子的生意经
骆思恭?
骆养性!
卢飏闻言,一个趔趄,差点跌坐在地上,幸亏扶着门框,看上去还算镇定。
那少年见状,又是猥琐的笑笑,但也没再多说什么,只言后会有期,便与那中年汉子消失在黑夜之中。
一直等到那两人再也看不见了,卢飏才缓过神来。
不就是砍了几个鞑子的脑袋吗?咋还让骆思恭盯上了呢,骆思恭盯上了,难道皇帝也知道了?
卢飏一脑袋浆糊,往下便也不敢再想,他本就不是功名心特别重的人,而且他目前更不想跟皇权牵扯过甚,伴君如伴虎,在自身实力还不很脆弱的情况下,还是离皇权远一些吧。
不过回到屋里,却也怎么都睡不着了,满脑子都是朱翊钧那个死胖子的画像,有名的抠门懒惰加小气,不知道真实的朱翊钧跟历史书上的是不是一样。
尽管对自己这次冒然出手的后果有些担忧,但卢飏却不后悔自己当时的决定,无论在哪个时代,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能救人一命,也是做人的基本。
迷迷糊糊间,卢飏倒也沉沉睡去了,不过半夜三更中,却被噩梦惊醒。
梦中,朱翊钧那个死胖子命锦衣卫将自己下了昭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而且骆养性那个傻叉还看着自己猥琐的笑。
惊醒之后,卢飏却也睡不着了,翌日一早,便起床去找了升叔,想再去延庆卖马,顺便再去找宋云霄打听打听情况。
待卢飏跟老爹说了再去延庆卖马的事,老爹说什么也要跟着去,后来老娘也心动了,一旁的小胖丫也吵吵闹闹,最后便成了卢袁两家全都去了。
卢飏理解爹娘的心情,钱是人的胆,如今手里有了银子,底气便也足了,爹娘自然也想去州城见识一番了。
当然,卢沈氏还有自己的一个小心思,不过此时也刚刚在心中筹划,还没有与父子俩商量,此为后话,暂时不表。
因为女眷和小孩不会骑马,升叔便去镇上雇了个马车。
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七人七马,另加一辆马车,便浩浩荡荡的往州城而去。
待到了州城,卢飏等人先去了北门马市,那刘胖子竟然还在,依旧三十五两的价格卖予了刘启年五匹马,卢家和刘家一人留了一匹马。
马是这个时代最重要的交通工具,两家如今有了银子,便一家养了一匹。
收了马匹,那刘胖子说什么也要请俩家人吃饭,实在推脱不过,卢飏便也答应了。
对卢飏来说,这次对待刘胖子,在心境上与上次又有了不同,卢飏已经打算做水泥生意,此时便有了与商贾结交的打算。
况且马匹都已经卖完了,杀鞑子的事也已经被锦衣卫知道了,卢飏此时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便也不再怕那刘胖子捣鬼。
而那刘胖子,上次也因为这马赚了个盆满钵满,六匹马赶回京城,一倒手便卖了五十两,而且甚为抢手,一些没买到的主顾,还百般嘱托刘胖子下次再有这样货色的时候,务必要为自家留上一匹。
明朝缺马,能做战马的就很少,而如此健康的战马更是少之又少,所以一经出现便引起哄抢,倒也不足为奇。
而且,京师又盛产各种达官显贵,以及更多的富二代和公子哥,为了一个粉头往往都一掷千金,花百八十两银子弄个精神点的坐骑,便也是人之常情。
今有豪车超跑,古有宝马香车,其实便是一个道理。
而且大明承平日久,各种王公贵族已累积多代,社会早已形成一股奢靡之风,尤以江南为甚,京师虽然差点,但亦是如此风气。
上次出手之后,刘胖子大为后悔,早知道便再卖高一些了,所以这次贩马回去,刘胖子便欲起价,卖八十两一匹。
而若此好的生意,没有不长久做下去的道理,所以这次说什么,也要套一套卢飏的底。
一行人进了北城一个酒楼,女眷单独开了一席,卢飏等几个男丁则和刘胖子在一起吃酒。
几杯米酒下肚,气氛倒也热烈了起来。
刘胖子憋了许久的疑问,此时便也吐露了出来,开始旁敲侧击的打听这马匹的来历,而且隐约的透露出他的猜测,还想让卢飏给介绍一下门路。
刘胖子说完,却把卢飏吓了一跳,忙看了看左右,让狗儿赶紧把门关上。
刘胖子猜测这马是边军的战马。
卢飏一脸尴尬,本来是战利品,却被这胖子怀疑是倒卖的军马,幸亏这胖子也是个想分得一杯羹的龌蹉之人,若是碰上个正直的二愣子商人,估计会偷偷把自己给报了官。
卢飏一脸尴尬,对上刘胖子那猥琐的表情,义正言辞的表示这绝对不是边军的战马。
“小秀才公,我又不出去说,你便告诉我底细吧,我自也不会亏待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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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飏看这胖子越说越猥琐,便也有心逗他一逗。
“你真的想知道这马匹的来历?”
刘胖子一脸激动的点了点头。
“当真想知道?”
刘胖子又点了点头,一脸期待的看着卢飏,因为点头点的猛了,连带着脸上的肉都抖了起来。
“果然想知道?”
刘胖子此时都快要哭了,一脸崩溃的上前拉住卢飏的袖子。
“哎呀,我的秀才公,你就快说吧。”
“哈哈,那好。”
卢飏随后清了清嗓子,这才一本正经的坐好,开口便道:“先把这杯酒干了。”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但那刘胖子却也不恼,一抬手、一仰脖,便干了,然后又开始有些猥琐的看着卢飏。
对这样的滚刀肉,卢飏也是没了脾气,再不说却也不好交这个朋友了,毕竟自己以后还要从他这了解一些这个时代做生意的规矩,于是便也正了正色。
“刘老兄,非小弟我有意刁难,只是这事说起来,着实惊险的很了,实话说,这马是鞑子的,至于这马上的鞑子......”
卢飏说着便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一语言罢,“哐当”一声,刘胖子便跌坐在地上。
第二十三章 大义凛然宋知州
“这生意做的?”
卢飏没有去拉那刘胖子,转而有些戏谑的看着他。
刘胖子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半天也没说出下文来。
酒足饭饱,卢飏等人便扬长而去,留下那刘胖子呆呆的坐在原地。
临走时,狗儿还有心跟刘胖子凑趣,伸手拔了拔腰刀,又冲着刘胖子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过等到卢飏走到楼梯拐角的地方时,那刘胖子似被银子冲昏了头脑,追出来大叫。
“公子,这生意做的!”
卢飏闻言,一时惊讶,但转瞬便恢复了正常,这刘胖子真是个纯粹的商人。
随后便对刘胖子拱了拱手,笑言:后会有期。
出了酒楼,一路南行,众人又到了上次的那个客栈住下,稍事休整,其他人皆出去逛街了。
卢飏没给父母说锦衣卫半夜上门的事,毕竟说了也没用,这个层面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说了只能徒增烦恼和担心。
待众人走后,卢飏便又向往常一样去了知州衙门送了拜帖。
不过这次没有让卢飏再等一日,拜帖刚送进去,宋知州的贴身老仆便迎了出来,说老爷正在内院等着呢。
这几日,宋云霄也是忐忑,虽说这彻查蓟镇官员失职渎职的事跟他关系不大,但这年月的吏治根本就是一坨屎,有罪没罪全系某些人的翻云覆雨之间,没准失地的没事,没失地的到被砍了头。
所以,尽管他一没失地、二又不是武将,但心里还是打鼓,该走的关系一样也没拉下,见庙烧香、遇寺拜佛一准没错。
老宋是典型的封建知识分子,但人却并不迂腐,知道该低的头,该修的路,所以这些年这官倒也当得平安。
但尽管如此,几日前,衙门里还是来了两个锦衣卫,着实把老头吓的不清。
自收了那十四颗人头后,宋云霄便在琢磨怎么报这军功,实话实说,这十四颗鞑子人头,对他的仕途关系不大。
宋云霄也在西北边地呆过,每次鞑子寇边,留下几十颗鞑子人头那是常有的事,这十四颗人头对于一个六品知州来说真的不多。
而且老头颇有节操,不是自己的,自然也没想着硬往自己脸上贴金。
所以宋云霄便在纠结,到底要不要以卢飏的名义上报军功。
看卢飏的意思,此事当是不想声张,但宋老头实在爱才心切,如此文武全才不为朝廷举荐,实乃人生一大憾事。
于是,在报功文书上,宋云霄大笔一挥,便添上了一行小字。
‘有延庆乡民,秀才卢飏者,为救我黎民父老,斩十四鞑子。’
但报功文书送上去没几日,衙门里便来了两个锦衣卫。
当老仆慌慌张张的赶到后院诉说此事时,宋老头也是吓了一跳。
老头先是大骂了一顿苍天无眼,随后又对这昏暗的吏治表达了满腔愤懑,最后则是大喊圣上,微臣冤枉。
随后老头倒也镇定了下来,叫来家人,一一交代了后事。
做完这一切,在一家人的泪眼婆娑中,宋老头慷慨而行,据说当时,老头还做了一首诗,想表达一下自己清白且大无畏的精神世界。
不过应当是做的不好,这几日也没有流传出来。
不过当宋知州磨磨蹭蹭的来到前衙的签押房时,两个锦衣卫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没给老头质问的机会,其中一个较为年轻的锦衣卫便上来就问:那军功是你报的?
宋知州眨了眨有些浑浊的眼睛,倒也一脸无谓,正准备搜肠刮肚大声质问这锦衣卫残害忠良时,那年轻锦衣卫接着便又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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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不是你报的?”
老宋倒也甚有骨气,并不畏惧那锦衣卫的淫威,一脸正气的回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年轻人火气旺盛,本来就等的一肚子火,这时见这知州一脸欠揍的样子,顿时火冒三丈,上来便要抓老宋的领子,不过被另一个锦衣卫给劝住了。
那个有些矮胖的锦衣卫办案经验丰富,自是发现了宋老头或许是会错了意,便拱了拱手道。
“宋知州,我们来此并不是来查你的,而是想和你了解一些事情,许是你会错了意。”
宋云霄闻言,刚刚紧绷着的那根弦立时一松,便也站不住了,得亏老仆眼疾手快,这才堪堪扶住。
待扶着坐下,又顺了顺气,稍待片刻,那个一州父母便也回来了。
“哈哈,让二位贻笑大方了。”
老宋自嘲,那矮胖锦衣卫倒也知趣,忙道:“哪里哪里,实是我等莽撞了。”
这时那年轻锦衣卫也知道这是一个误会,但想起刚才那宋老头装模作样却又甚是惊恐的表情,却是一脸促狭,直到那矮胖锦衣卫使了好几个眼色,这才躬了躬身。
“惊扰大人了。”
宋云霄倒也大度,知道犯不上为了解一时恼怒便与锦衣卫这样的机构结下梁子,却也笑着摆了摆手,意思是此事就此揭过,此后谁也别提,最好一辈子别提。
锦衣卫说明了来意,宋云霄倒也没有隐瞒,便直接说了这军功是自己报的,但立此功劳者却是另有其人。
待听了宋云霄关于卢飏斩杀十四名鞑子讲述后,两人却也没有耽搁,连夜便去了卢家洼,于是便有了夜半惊魂的那一幕。
宋云霄不知道这锦衣卫调查此事所为几何,锦衣卫办案,自不便于详问,或者问了,人家也未必会说,心里便一直惴惴,生怕卢飏出什么意外。
此时听见门房说,之前的那个小秀才又投来了拜帖,便赶紧吩咐老仆去请进内院来。
此时见卢飏进来,顾不得礼节,张口就问。
“那锦衣卫去找过你了?”
卢飏自是为此事而来,此时闻言,心里便也放下了,看样子,那两个锦衣卫之前也找了宋云霄,自己实话实说却也对的。
随后两人便对了对口供,发现基本一致,倒也放下心来,接着又开始揣摩起锦衣卫的意图来了。
分析来分析去,两人最终得出结论,便是此事可能不是坏事,但是不是好事,若是好事又究竟好到什么程度,两人却也没法断定。
尤其是当卢飏说了那个年轻的锦衣卫百户是骆思恭之子骆养性后,带上了些许皇权的影子,此事便更加扑朔迷离。
第二十四章 宋知州的难题
一个无品无职的乡野秀才,一个边塞的六品知州,对于庙堂之上的分析,其实也是瞎分析,基础信息不足,分析就是瞎蒙。
其实在这件事情上,卢飏获得的信息要比宋云霄还要多一些,毕竟那骆养性那个猥琐男临走的时候可是说了“你很不错”这句话,而且脸上羡慕的表情也做不得假。
按下此事不表,卢飏便问起了前次在州衙门口听到的那件事:延庆州要整修城墙。
通过这次报功之事,卢飏感觉宋云霄与自己的关系更近了一些,毕竟两人现在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这便是这个时代官场的常态,师徒父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宋云霄正为此事烦忧,此时见卢飏问起,倒也没有隐瞒,便将此事和盘托出了。
年初,为整饬九边防务,工部确实是拨了一笔经费下来,让边塞之地休整城墙。
本来从工部下来是百万两银子,出了京城便去了四分之一,再到各州各县,便连一半也没有了。
九边各镇大小城池,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平均一座城池连一万两银子都摊不到。
所以如今,分到延庆知州宋云霄手里便只有一万两银子,这还是看在延庆既是边塞,又是京师西北门户的面子上,其他诸如榆林、神木等距离京师遥远,鞑子又不凶悍的地方,便只能自求多福了,连银子毛也看不到。
本来按照朝堂和工部的意思,此次整饬的重点便在京畿、宣大和辽东等地的二十余座城池,而工部给的预算也基本靠谱。
修葺一座类似延庆这样的城池,富裕一点三万两,紧张一点两万两也能干,所以百万两工程款,京师先截留了三十万,随后拨给除了那二十余座重镇之外的地区二十万两。
剩下的五十万两便是京畿、宣大和辽东这二十余座军事重镇的,每座城池两万两,倒也够用了。
所以说工部也不全是草包,这账目倒也算的明明白白的,但唯一遗漏的便是地方上的各级官员了。
京官大佬吃肉,也得让地方上喝口汤不是,所以最后到了这二十余座城池主官手里,便只有万余两了。
比原定的预算拨款生生少了一多半,所以这工程实在是没法干了。
当然若是碰上一个心黑的府州县官,直接便揣腰包得了,修什么修,修了也是白修,毕竟一个心黑至此的父母官,也甭指望他能作出什么坚守城池的壮举来。
若是碰上一个稍微还顾些脸面的,则拿走一半,然后再找几个自己人将城墙缝子勾一勾糊弄了事。
但宋云霄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仅顾忌脸面,还想着把这件事办好,里子面子都想要,于是便犯了难。
这几日,宋云霄的师爷幕僚等人也给他提供了几个方案,比如找城中大户募捐,或者给百姓加派些赋税等等,不过宋云霄都不满意。
关于募捐修城的事,借着鞑子寇边、威胁延庆的时机,宋云霄便号召大户们募捐,不过效果却寥寥,十天时间,才收到一千多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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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据说还有手眼通天的乡绅贤达要撺掇御史告他,城里的巡按御史衙门这几日也热闹了起来。
至于对百姓加派的事,宋云霄想了又想,实在做不出来,一来是顾忌脸面,二来是怕官逼民反,三来则是很可能也收不上来。
其实,明朝的赋税并不重,朱元璋泥腿子一个,自是知道百姓疾苦,于是在坐了皇帝之后,非常体恤百姓,国初田赋基本定在三十税一。
如此低的税率,在历朝历代中也是鲜见,也就是汉初可以相媲美,而且更为巧合的是,刘邦和朱元璋同样底层出身,一个和尚、一个混混,自是对底层老百姓的不容易深有体会。
不过,尽管明朝赋税很低,但挡不住那些不纳税的朱姓王爷和达官显贵的土地兼并,至万历四十四年,大明一半以上的土地便集中到了这些不缴税的人手里。
而剩下的那些田地以及束缚在田地上的百姓,便承担了大明全部的赋税和徭役,百姓之苦,苦不堪言。
明朝的税赋现状,大明历代皇帝自然也知道的,但知道是一回事,解决便是另一回事,皇帝与文官集团的巨大矛盾中,税赋便是其中重要一项。
因为大明的文官集团便是大明税赋制度的最大受益者。
自永乐后,大明历代皇帝都与文官集团进行抗争,特别是到了弘治朝以后,矛盾便愈加激烈,无论是武宗设立“豹房”,还是嘉靖和万历的久不上朝,皆是这种斗争的重要措施。
皇帝将大权牢牢控制在手中,只通过几个听命的大臣对外传达和执行,将那些阳奉阴违的官员隔绝在朝堂之外,这便是明朝皇帝加强中央集权的创新性发明。
而在百年之后,清朝的皇帝将此更是发展到了顶峰,设立军机处,更是将大多数官员,隔离在了权力中心以外。
但集权归集权,对于文官集团的土地及工商业免税等核心利益,明朝皇帝与文官集团们几次争斗下来,各种改革皆以失败告终。
即使改革前期顺利,但最后总会被底层的官员和士绅念歪了经,最终也逃不过人亡政息的命运。
万历皇帝此时推行的矿监、税监制度,便是征收工商税的一种手段,但无奈太监们既贪且废,到了基层更是两眼一抹黑,根本斗不过那些官员士绅等地头蛇。
但皇帝又有税赋任务,如何?便只能在当地士绅官员的忽悠下,又对着底层百姓下手了。
所以底层百姓一提起矿监税监,便是怨声载道,而这时候的士绅官员便站在了百姓一边,力劝皇帝取消此法,既当了表子又立了牌坊,好处名声便都有了,黑锅全让万历一人背了。
底层百姓税赋沉重,各地因为抗税而爆发的起义民变也是层出不穷。
宋云霄是个有节操的讲究人,这种触霉头的事自然也不想去做,最不济,城墙不修便是了,若是因为修城墙而激起民变,那就得不偿失了。
而且宋云霄也是老官场了,事情既然不好解决,那就先拖上一拖,过段时间,没准就有转机了。
第二十五章 难!难!难!
对于宋云霄的难处,卢飏上次在那衙门口便已经知道了,不就是钱不够嘛,此时与宋老头提起此事,心里当是有了解决方案。
当宋云霄说了钱粮不够、大户不捐、百姓没钱的难处,卢飏自是点头同意,并对宋老头的节操表示了钦佩,随后便表示,自己也许可以为老师分忧。
宋云霄闻言,自是将信将疑,待卢飏将随身带来的一个小口袋打开后,却见了一堆灰色的粉末。
用手将粉末取出,捻了捻,又闻了闻,却仍然不知道卢飏这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这些粉末与修葺城墙又有什么关系。
卢飏也并不解释,只是吩咐人找来了两块青砖,然后用水将那水泥和了,再将两块砖粘在一起。
“先生,明日再看,便见分晓。”
宋云霄此时也大约明白了卢飏想要做什么,但效果究竟如何,还得明日再看,不过此时却有一个疑问,需要卢飏即刻释疑。
“此物价廉否?”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事,宋云霄一眼便看到了此事的关键。
“当然,比用糯米泥浆要便宜不少,小子初步算了一下,大约可以将成本降至一半,而且要更为坚固。”
古时没有钢筋混凝土,古人修建城墙,预算不足时便直接夯土筑成,预算好一点的便在外面包一层青砖,预算充足的,便用砖石合砌。
而延庆州的城墙,便是里面卵石夯土,外面包了多层青砖,论坚固程度,此时鞑子也没有大炮,想破城只能选择攀登这一种方式,轰塌城墙之类的,想都不要想。
古代青砖砌墙之所以坚固,其根本便在于糯米泥浆混合而成的粘合剂,效果非常之好,干燥后,箭矢也插不进去。明长城屹立千年不倒,其条石青砖间便用的此等粘合剂。
糯米泥浆好归好,但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便是:贵。
此时不比国初,如今大明一半以上的人连饭都吃不饱,还用糯米砌墙,成本自然便居高不下了。
要知道,延庆不比江南,不是大米的主产地,米价比江南便贵了一倍,如今延庆城里糯米的价格可是二两银子一石。
卢飏请泥瓦师傅初步算了一下,修建一段长约一里的城墙,光糯米便要用掉近一千石,延庆城周长六里,全部修葺一遍便要用掉六千石糯米。
大约需要白银一万两千两,这还不算人工和泥浆的费用,另外一些损坏严重的地方,还需要青砖夯土之类的建筑材料,又是一笔费用。
而宋云霄手里只有一万两银子,修葺城墙之事便只得作罢。
不过若是能将糯米泥浆的成本降到一半,其他方面再省一些,比如人工便征发徭役算了,然后大户们再出点血,这城墙似乎大概也许还能修上一修。
宋云霄脑子里飞快的计算一遍,心里便有了底,唯一还有拿不准的地方便是这泥粉的效果了,若真如卢飏所说的那样,修葺城墙之事便有望了。
“少卿,这,这,这?”
宋云霄手指卢飏旁边放着的袋子,一时想不出什么词来称呼了。
“水泥。”
“对,水泥,这水泥效果真的要糯米汁还要好?”
宋云霄仍有疑问,卢飏却也不急着辩解,一切等明日便可知晓。
“先生明日见了自可知了,自家物事,小子也不便夸奖过甚,免得先生说我王婆卖瓜。”
“你个小子,到学会卖关子。”
见卢飏仍有心打趣,宋云霄却也信了七八成,对于修葺城墙的期许便又大了一些,言语间也轻快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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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飏见宋老头有些志得意满,觉得他还是想的简单了,觉得还是要给他提一些醒,免得最后钱花了,城墙也没修好。
“先生似是忘了一事。”
宋云霄一脸错愕,不知道卢飏指的是什么。
“先生,那商人的利益呢?民夫能征发,那做夯土和砖石生意的商人,您总不能也一并征发了吧?”
宋云霄闻言,一拍脑门,立时恍然:“哎呀呀,确把这事给忘了,商人逐利,定要在此事上做文章,岂会平价卖我砖石。”
“还有您下面的那些官吏,您不能指望他们如您一般,一心为民、两袖清风。”
此事隐晦,卢飏便说的小声,不过宋云霄却也听懂了。
自古吏滑如油,这些小吏最是奸诈,攥个蛤蟆都能捏出尿来,匡论过手的银子,除非宋云霄自己事必躬亲,所有事情都不假他人之手,但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且不说宋云霄根本没时间没精力,就是有时间有精力,以他古代封建士大夫的做派,此类包工头的活计,与他却是有辱斯文。
宋云霄顶多定个大方向,其他琐事便交予州丞和自己的幕僚去谋划了,而州丞和幕僚自然也不会亲自操持,必然层层下派,将此事丢给下面各房的吏员。
当然,既然过了一遍手,好处还是要留下一些的。
而底层吏员便更加无耻了,毕竟朝廷都不发他们工资,想养家糊口便只能贪墨,而这种工程款项便是人人喜欢的大肥肉。
等到了实际干活的人手中,一万两工程款能剩下五千两便是底下人有节操了。
而这五千两,还要给征发的民夫吃饭,还要让提供建筑材料的商人有的赚,那城墙最后修缮成个什么鬼样子,想想便知了。
宋云霄是个能吏,这里面的关节他又岂会不知,刚才只不过被那水泥带来的效果所迷失了双眼,此时想明白了,心气便也弱了下去。
在古代,有人官做的容易,有人官做的艰难,关键在于为谁做官,为百姓做官自然艰难,为士绅豪商做官自然容易。
为百姓做官,不但要与士绅豪商为敌,甚至还要得罪下面官员,一个不好便是身败名裂、空空如也。
而为士绅豪商做官,却是容易的很,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好,而且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利益,自然有人帮着准备好。
为官二十余年,宋云霄算是看透了这世道,遂一声长叹:想真心做点实事,怎么会这么难!
第二十六章万全之法
宋云霄面沉似水,许久才用力呼出一口浊气,转头却见卢飏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小子,莫笑为师,等你有一天做了这一州之父母,便知今日老夫之难了。”
卢飏自是知道宋老头心里的苦闷,却也不急着劝慰,反而又用戏谑的口气道。
“先生教训的是,正所谓,为官难,为好官更难,为一个想做点事情的好官更是难上加难。”
宋云霄此时刚端上茶轻啜了一口,还没来得及往下咽,便立即被卢飏这句戏言给逗得呛了出来。
一阵剧烈咳嗽,宋云霄堪堪将气理顺,便又是一番感慨。
“好你个少卿,真是促狭,呵呵,不过细想起来,却也是这个理,做点事着实难啊,各方面的利益你都得顾及到,否则免不了有人在你后面捅娄子、使绊子。”
见时机差不多了,卢飏便也站起来,敛容正色躬身拜道:“小子不才,愿为先生驱使。”
“好,好,好!”
宋云霄此时也站起来,上前将卢飏扶了起来。
“我既知你心,那水泥便是不错,为老夫解了大忧,但这城墙修缮之事,钱粮太少,仅靠那水泥也是不行,你也知道这里面牵扯的利益太多,此事还得容老夫细细思量。”
宋云霄以为卢飏的表态只是单纯的表态呢,勉励一番,却也就此打住了。
卢飏心里捉急,便又上前,这次却直抒胸臆了。
“先生,修葺城墙之事,小子有一良策,或许可以帮您解忧?”
宋云霄本来听得不以为意,但此时见卢飏态度端正,却不似只是说说而已,随即便升起了兴趣。
“哦?真有计策?快说来听听。”
“先生明鉴,修缮城墙一事问题便在钱粮不足,但刚才先生也已算过,若是有了水泥,再去除那层层扒皮克扣,仅以成本来论,这一万一千两银子倒也堪堪足用,所以如今的难题便是如何避免这层层克扣?”
卢飏分析的透彻,宋云霄听的频频颔首扶须。
“是啊,但这层层克扣却是不好去除,你总不能让老夫亲自领着泥瓦匠去工地修城墙吧。”
想着宋老头身穿六品青色官服,头戴乌纱帽,脚踩黑面白底朝靴,在炎炎烈日下,跟一群光膀子的泥瓦匠讨论砌砖和节省成本的事情,这画面,想想就觉得违和。
卢飏忍住笑意,随后又道:“若是先生信得过学生,此事可交由学生来操持。”
宋云霄闻言,却是一愣,没想到卢飏这小小年纪、书生一名,却有心做这工程之事,不过再想起其怒砍鞑子十四颗人头的壮举,便也不觉奇怪了,但随后又道。
“我既是信得过你,但若是直接将此事交付与你,我这官便快当到头了,而且这营造之事,终是小道,切勿在此上面费太多心力,你终归还是要参加科举的。”
宋云霄说的诚恳,卢飏自是知道他的难处,贸然将这么一个大工程直接送给自己,底下的人还不翻了天,巡按御史可就在城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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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卢飏对其这句话的前半句赞成,对后半句却不以为然。
科举?考什么科举?一旦当了官便上了那抠门皇帝的套了,官身不自由,哪有如今舒服。
前几日因为几颗鞑子人头的事便引得锦衣卫上门,已令卢飏后悔不已,若是当了官再牵扯到朝堂纷争,那就更不好脱身了。
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毕竟在这个时代,一个少年秀才若是出言不想考科举,那热度可比后世的热搜还要猛,肯定会被别人归类到离经叛道的狂生行列。
而且儒家不比道家,人家讲究清静无为,儒家自先师孔子起,便是最讲究入仕的,为此孔子不惜周游列国,到处去推销自己的学说。
所以若是卢飏公开说自己不想入仕,不仅是个人问题,更是对儒家学说是否认同的问题,你不入仕,学儒家干什么,学道家不好吗?多琢磨几年,没准还能升仙。
而且如今现存的这些隐士狂生,乃至至圣大儒,不是久考不中的失意书生,便是饱受官场蹉跎或政治斗争失败的在野党。
这些人并非真隐士,只是情势所逼或者能力不足,无奈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罢了。
你一个连乡试都没参加过的十五岁秀才,上来便说不想当官,这不是打其他人的脸吗?
卢飏心里想着,嘴上却是巧言。
“先生,学业之事,小子自然上心,但小子却觉得为官之道并不止于道德文章,钱粮人力,农田水利乃至营造工程,甚至兵器甲胄,这些总要懂的一些,若是只修道德文章,与科举便是纸上谈兵,言之无物,与将来为官,更是遗祸一方。”
卢飏这句话倒是说到宋云霄心坎里,他本来就是举人出身,考了几次会试都没有过,赶上机会好,这才出仕为官,向来注重实务,对那些只会之乎者也的迂腐进士自然看不惯。
而且他非进士出身,即使做官,到一府之父母便也到头了,估计还是偏远地区的下等府,想入六部为官那是难如登天,想入阁拜相那更是痴人说梦,毕竟非进士不可为翰林,非翰林不可入内阁。
宋云霄空有一番报国之志和满腔济世才华,却也只能看着头上那隐形的天花板望洋兴叹,若说宋云霄对朝廷此等僵化的选人用人机制没有怨言,卢飏便是打死也不信的。
此时一番话言罢,却正中了宋云霄的痒处。
“老夫自是知道你的能力,但若贸然将此事托付与你,恐物议菲菲,不仅对老夫,便是对你也是不利,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宋云霄此时不担心卢飏完不成任务,转而担心其会受到非议,这对卢飏来说,便又进了一步。
“先生莫要担心,此事不足为虑,小子自有手段让别人说不出什么来。”
宋云霄闻言更是好奇,转而看向卢飏,眼里全是不解。
“什么好计策,你小子快快说与老夫听听。”
“哈哈,先生莫急,此乃万全之法,名曰公开招标。”
第二十七章招標
公开招标?
这是什么词?
宋云霄一脸雾水,“公开”二字他明白,“招标”却是不懂。
“招镖?招镖局?招镖局作甚?咱又不解运物件。”
卢飏一脸无语,好好的“招标”咋就扯到镖局上了。
“先生误会了,此标非彼镖,乃是木字旁的那个標。”
此时,标字的正确写法便是“標”,单字本意便是树梢,引申义则是指表面的、浅显的。
而“標”这个词最早当标志、标的或者是冠军讲则是在唐代,唐时有一项盛大的体育赛事活动叫竞渡,也就是赛龙舟,为了裁定名次,便在水上插一杆锦缎绣成的彩旗,时人称之为“锦标”,意为锦缎编织的标志。
竞渡船只以首先夺取“锦标”者为胜,故时人又将这一竞技活动称为“夺标”,其后,人们也用此来形容比赛取得胜利,“标”便有了冠军的意思。
比如:出自宋朝文士胡继宗《书言故事》一书中的“龙标夺归”一词,便指状元及第,夺得龙标。
当然此时招标这个词,却是卢飏首创,但在解释了哪个字后,宋云霄自然也明白了招标一词的含义。
“你的意思是让所有人都来争这个工程?”
古时亦有工程一词,明朝一代名臣李东阳曾给弘治皇帝上《应诏陈言工程奏》,里面便有工程一词,而且与现代意义基本吻合,也是指营造会事,土木建筑等。
“先生高见,可令知州衙门出一告示,上面写明这次城墙修葺工程的预算,建造的规制,以及需要达到的标准,广布州城,号召有实力的商人来投标。”
卢飏见宋云霄虽然眉头微皱,但显然是在认真思考,且没有打断的意思,便接着说下去。
“当然,其上最关键处,则要参与投标者必须得付标的一半的保证金,并与中标者签订契约,必须按期保质保量的完成工程,否则没收保证金,且保证金不足以覆盖损失部分,则罚没中标者家产抵充。”
听到此时,宋云霄眉头舒展,疑虑已经消散,转而笑着对卢飏讲。
“少卿此计可够毒辣,商人最怕官府漂没,你还让人家交那劳什子的保证金,只此一条,估计便没人敢来竞标了,这标自然非你莫属了。”
卢飏一脸尴尬,本来在后世以公平公正公开著称的招投标方式,到了宋云霄嘴里却成了毒辣。
遂暗自腹诽:‘商人不来投标,关键在于你这州衙没什么公信力,人家怕你把保证金给吞了,这关我何事。’
不过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卢飏便自领了这个黑锅。
“哈哈,先生言重了,旁人不敢来,那是没有胆色,小子不怕,自然该拔得头筹。”
二人调笑两句,宋云霄忽又提起一事。
“那五千两银子的保证金?”
“承蒙先生挂念,小子自有法子。”
卢飏淡然一笑,对宋云霄拱了拱手,又道:“只是有一事相求,还望先生给予方便。”
“但说无妨。”
“若小子中标,还望先生能及时将万两银子拨给小子,小子这厢先谢过了。”
说着,卢飏又是深鞠一躬。
“哈哈,那自是必然。”
宋云霄说着起身将卢飏扶了起来,遂又宽慰道。
“少卿在此事上为老夫分忧至深,老夫心里有数,此事也不能让你一人顶了压力,钱粮之事,民夫之事,工匠之事,调度之事,老夫自会帮你解决,你只要好好修墙便是了。”
宋云霄一言既出,便为卢飏卸去了大半压力。
本来宋云霄担心的便是下面人层层扒皮导致钱粮不足、偷工减料的事,但既在此为官,又不能不让下面人连汤都喝不上,而卢飏用招标一策帮他顶了雷、陷了阵。
宋云霄自是知道州城里面定是有人嫉恨卢飏,卢飏想要凭一己之力撑起这么大的工程,没有自己在暗处助力定是不行。
好在宋云霄是个实诚人,鸟尽弓藏、过河拆桥的事自是干不出来,卢飏难处他也一同担了。
而且按照宋云霄的本意,这事还是要自己在幕后掌总,当然具体营造便交于卢飏了。
两人将此事定下,宋云霄当晚便设宴款待了卢飏,席上宋云霄的师爷作陪,三人免不了又是一番附庸风雅,宋云霄提议以这春色为题,各自赋诗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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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宋云霄和那师爷各自赋诗之后,卢飏推脱不过,只得作了一首凑数。
本来以卢飏今世的才学,作一首滥竽充数的咏春诗倒也不难,但想起两人刚才的那两首烂诗,却突然涌上一股恶作剧的心态,遂从记忆中找了一首咏春诗出来。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这首卢飏前世小学学过的古诗,此时记忆却异常深刻,脱口而出之后,立时将那宋知州和赵师爷惊在了当场。
自春秋时期的《诗经》算起,三千多年的岁月里,华夏大地上诞生了无数璀璨的诗词歌赋,而到了卢飏前世的那个时代,留下来的便有数万首精品佳作。
而这其中能收录到教材中的,那便是精品中的精品,随便拿出一首,便足以秒杀一众文人。
这首看似浅显的七言绝句,前面写景,后面写人,动静咸宜,仅用二十八字,便勾勒出了一副恬静温婉的田园风光。
这其中的意境可不是那宋知州和赵师爷两个半吊子文人所能创作出来的,即使翰林院的老夫子来了,也得对卢飏说上一个“好”字。
不过,宋云霄也不是那嫉贤妒能之辈,况且卢飏还是他的学生,待将这首诗咀嚼了片刻,立时便拍案叫绝,端起酒杯便道:“当为此诗浮一大白。”
三人饮完这杯,卢飏便将此诗此事给丢到了脑后。
不过宋云霄却将此诗记在了心里,一个不成熟的计划已在心里升起,不久之后便改变了卢飏原定的人生轨迹。
当然那也是后话了,不过此时却是宾主尽欢,待卢飏回到客栈,已是夜深。
第二十八章 天使投资
昨夜喝得太多,浓睡不消残酒,待到日上三竿,卢飏依然昏昏沉沉。
古代米酒度数虽然低,但喝多了依然上头。
卢飏胃里难受,便让小二弄了碗米粥养胃,正吃饭间,州衙里的门子跑了进来,说府尊大人有请,请卢飏速去。
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这门子着急的样子,卢飏便也没有耽搁,粥都没喝,便跟着去了。
待到了州衙内院一看,才知道原来是那水泥之事。
只见内院两个仆人正一左一右拉那用水泥粘合在一起的青砖,看样子是拉了一会了,两人额头上都见汗了。
卢飏暗觉好笑,忙制止了这种有些中二的行为,靠人力拉开已经干燥好了的水泥,且不说这水泥强度有多高,单是从力学的角度上分析,两人如此的用力方式和角度,那也是白瞎耽误工夫。
卢飏拿起那两块青砖,查看了一下水泥的硬度,又对着地下的青石板磕了两下。
嗯,不错,强度可以,粘合度也可以。
“哈哈哈,少卿果然聪慧,如此物事可为朝廷节省多少稻米,于国有利,与民有福,老夫必上奏朝廷,为你请功。”
宋云霄走上前来,咧着大嘴用力拍了拍卢飏的肩膀,全然不顾知州的形象。
不过此言一出,倒把卢飏惊出一身冷汗。
以卢飏对历史上万历皇帝的了解,若是将水泥之事报给朱翊钧,那自己的水泥厂计划基本也就泡汤了,妥妥的要收归皇家所有,而且没准自己还得给朱翊钧打工。
好好的董事长结果变成了总经理,而且没准还是个副的,正的总得留给朱翊钧派来的太监不是。
上辈子一直在打工,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下辈子,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绝对不可能打工。
看宋老头喜形于色的样子,卢飏赶紧上前拒绝。
而且卢飏也没有对宋云霄隐瞒,便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宋云霄是明白人,了解了卢飏的担忧之后,便也放弃了这个想法,不过为国举才的心思却又重了一些。
有了水泥这个利器,宋云霄修葺城墙的疑虑算是彻底消失了,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备这历史上的首次招标。
而卢飏出了州衙,则去了北城找刘胖子。
五千两银子,这不是一个小数目,大明也没有银行,卢飏便只能去找人忽悠,而卢飏在大明认识的唯一一个有钱人便是刘胖子。
昨日收了卢飏的马匹后,此时刘胖子还没有离开延庆,到了马市,卢飏便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
“刘兄,兄弟这里有个好生意,愿不愿意一起做?”。
两人进到昨日喝酒的那个酒楼,卢飏便开门见山了。
刘胖子眨了眨他的小眼睛,一脸欣喜,以为又是买卖战马的行当,当下便点了点头。
卢飏随后便拿出了从州衙带来的那两块青砖,然后放到了刘胖子面前。
刘胖子看的满头雾水。
不是生意吗?怎么鼓捣起了砖头,但这跟马匹又有什么关系?
“秀才公,这是何意?”
“水泥,比糯米汁效果要好,不过成本却是能下降一本。”
卢飏指了指两个砖头间的连接处,随后又掏出一个一袋,里面则是干燥的水泥粉末。
跟宋云霄一样,刘胖子先是用手捻了捻,接着便又用嘴舔了舔,又看了看砖头,也大概明白了卢飏的意思。
“老弟是要做营造生意?”
卢飏点了点头,随后便将承包延庆城墙修缮工程的事给刘胖子说了,当然,里面的细节没说,而是重点说了自己与宋知州的关系,以及里面的利润。
是的,即使预算只有白银一万一千两,但卢飏依然有利润可图,原因自然是这水泥的成本。
卢飏并没有给宋云霄交实底,水泥的实际成本差不多是糯米泥浆的两成不到。
山里的石灰石和黏土有的是,而且不要钱随便采,仅有的成本便是焚烧用的焦炭和人工。
至于人工,其实也不会太高,这个时代工商业不发达,百姓大多被绑在土地上,农闲时根本没有什么活计,以至于人力成本极低。
若是一天管两顿饭、一个月再给五钱银子,卢飏估计全延庆的庄稼汉都会跑来抢活的。
初步估算,干完这个工程,卢飏单从材料方面差不多便能净赚四千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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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飏眼巴巴的跑来主动帮宋云霄修城墙,目的便在这四千两银子,有这四千两银子,卢飏便能在这大明暂时安身了。
至于立命,那还得走一步看一步,目前还不是他这个小秀才能影响的了的,毕竟倾巢之下,难有完卵。
至于宋云霄知不知道卢飏在这工程上还有的赚,卢飏认为,他应该是知道的。
宋云霄为官多年,山东乡绅阶层出身,家里肯定也是有些生意的,对于生意人的这一套,应该也了解一些。
但看破不点破,卢飏这个少年,他还是很喜欢的,而且又为自己解决了难题,赚点钱也是应该的,宋云霄为官多年还屡有升迁,自然懂得利益均沾的道理。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绝对不知道卢飏能赚四千两这么多。
对于刘胖子,卢飏并没有隐瞒这种新型建筑材料的利润,毕竟要空手套白狼,不拿出点真金白银,刘胖子自也不会上套,而且卢飏承诺,事成之后,五五分账。
按照卢飏的意思,两人合伙成立一家土建作坊,刘启年出五千两启动资金,卢飏出技术,股份方面卢六刘四,收益则五五分成。
两个月后,刘胖子可以拿七千两本利拍屁股走人,也可以只拿利润然后继续经营这家作坊,主要看刘胖子的态度,到底是想要长期合作,还是只做一锤子买卖了。
此时已是二月份,待到五月芒种,征发的民夫要回乡收割夏粮,宋云霄可不敢误了农时,所以工期满打满算也就两个多月的时间。
两个月的时间,稳稳的净赚两千两银子,同时还可获得一间作坊一半的收益,对于刘胖子这样一个纯粹的商人来说,应该难以拒绝这样的诱惑。
结果也正如卢飏所料,面对这样好的生意,刘启年此时也陷入了纠结。
做还是不做,确实是个问题。
第二十九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此时,酒楼包间里出奇的安静,原本整日笑嘻嘻的刘胖子此时正眉头紧皱,似乎在做一生中最重要的决定。
五千两不是小数目,这几乎是刘胖子经商多年的全部家当。
刘胖子,顺天府河间人士,早年贩驴出身,靠着嘴甜脸皮厚,以及喜好冒险的性格,在河间倒也闯出了一番名头。
不过刘胖子并没有就此止步,在河间立住脚后,便想着将生意做到京城,孰料直接栽了个大跟头。
京城不是河间,达官显贵摩肩接踵,多喜高头大马,鲜有骑驴者,这个跟头便让刘胖子摔得不轻。
不过刘胖子却没有就此退出京城,反而从危机中看到了商机,京城有钱人多,贩马的利润要远远高于贩驴,于是刘胖子便转而贩马,这几年慢慢的也做了起来。
但此时,卢飏直接将另一张大饼砸在了他的头上,一时之间便有些难以抉择。
跟之前那次改行不同,马和驴都是牲畜,用途也差不多,只是一个高端,一个低端而已。
但这次却是不同,卢飏给他打开了一个全新的领域,一个他之前并没有涉猎过的行当,而且这个领域似乎要比跟畜生打交道更高端一些,利润自然也不是贩马能比的。
做还是不做,刘胖子心里挣扎,眼睛却盯着那粉末状的水泥。
“这东西真的比糯米泥浆好用?”
刘胖子就是刘胖子,一眼便看出了此次合作的关键,这个作坊究竟能不能成,其实全看这不起眼的粉末了。
“哈哈,我什么时候食过言,若是不信,你可以拿回家去,按照我说的方法,试试这水泥的效果,看看它究竟值不值得五千两银子。”
卢飏将那水泥袋子推到刘胖子面前,转而起身出门。
“你若定了,明日午时中刻前去悦来客栈寻我,你若不来,这水泥便送你了。”
说完,卢飏颇为洒脱的推门便走,只留下刘胖子依然在那里纠结。
反正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而且卢飏打心眼里觉得这是给刘胖子机会,毕竟他是一个穿越人士,赚钱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
有时候,机会摆在面前,抓住了便抓住了,抓不住便也就再没有了。
至于卢飏为什么找刘胖子合作,一来是相对熟悉,二则是其没有根基,便于拿捏,其三则是看中了刘胖子敢于冒险的精神。
商人嘛,不冒险怎么行。
卢飏回到客栈,便立即被狗儿叫到一边,咬着耳朵告诉他,他爹娘刚才吵架了。
卢飏心里顿时一阵好奇,自从他来到这个时代,还没有见这两口子吵过架,卢飏为此还感叹了一番这时代的女人真是贤良淑德。
结果没几日,便被打脸了。
“何事?”
“我在外面听得不是很清楚,后来又被我娘撵走了,隐隐约约听着好像是因为置宅子还是置地的事。”
卢飏听得明白,看来是因为有钱了,不知道咋花?俩人意见不统一,便起了争执。
“那你家是置宅子还是置地啊?你娘和你爹没打起来?”
卢飏转而一脸坏笑的问狗儿。
这次抢了那十几个鞑子,一共得银近五百两,升叔也得了二百多两银子。
“我娘不像你娘,没念那么多书,从来都是听我爹的,我爹说了先看看你家,再作打算。”
升叔倒是个谨慎的,陡然乍富,却也没迷了心神,有雷先让自家趟了。
卢飏心里腹诽一句老狐狸,便转身进了爹娘的房间。
“憨娃,你来的正好,快来评评理。”
卢飏刚进门,便被老娘拉了过去。
“憨娃肯定也不跟你一头,镇上的张乡绅家够有钱吧,人家还不是在乡下买宅子置地,也没说来着城里住,再说这城里有什么好的,人挤人,宅子还贵,看着就憋屈。”
卢满仓絮叨两句,却把卢飏听得满头雾水,看来不是狗儿说的因为置宅子还是置地的事,而是在哪里置宅子置地的事。
这个时代,民众投资渠道匮乏,有钱了,不是置宅子便是置地,稍微有点生意头脑的顶多再买个铺子,便算是投资了。
而卢飏父母此时争执的焦点便是要不要在延庆州城里置套宅子。
卢飏老娘自然主张在城里买套宅子,理由也很充分,憨娃以后进学,离不开名师指点,卢家洼那破地方有个屁的名师,方圆数十里,学历最高的便是卢飏和张乡绅了。
不过张乡绅那秀才是万历十四年中的,都过去三十年了,估计那些道德文章早就忘的差不多了,所以在马蹄湾镇,卢飏便是目前学问最高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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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延庆城里便不一样了,不仅有正儿八经的书院,而且那书院里还出过举人和进士,城里的备考乡试的秀才也有不少,住在延庆城里,无论是名师还是同窗,便都有了。
卢飏此时才明白,当时要进城卖马,老娘非要跟着来的缘由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无论哪个时代,都想着要给孩子弄套学区房。
不过在为了卢飏的教育之外,卢沈氏还有自己的一点小心思。
她本身就是出自诗书门第,老爹也是个秀才,打小便住在城里,所以对于城市生活自有一份割舍不掉的念想。
之前穷,那也没办法,只能跟卢满仓住在乡下,如今有了钱,儿子又中了秀才,卢沈氏顿时觉得有了恢复以往生活习惯的希望,自是不想再过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
当然,这些心思她也不敢跟卢满仓明说,这时代女性社会地位很低,卢满仓又是一辈子老实巴交的民夫,最羡慕的日子便是镇上张乡绅家,即使跟他说了,估计也很难产生共情,反而还会觉得自己不够贤惠。
卢沈氏对卢满仓乃至已经故去的卢家两位高堂是有很深的感情的,当初逃避兵祸,她与家人失散,孤苦伶仃的流落到此,幸得卢家收留,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而且老卢家当时刚没了一个女儿,卢老爷子和老太太便把她当女儿来养,她又长的俊俏,虽说是童养媳,但却没受什么累,倒是卢满仓,经常被二老打,活也没少干。
待到两人大些,对这么俊俏的一个小媳妇,卢满仓那也是喜欢的紧,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是紧着媳妇来,对她自也是没得说。
所以,卢沈氏虽是卢家的童养媳,但对卢满仓的感情却也是真的。
不过这回,卢沈氏已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在城里置办一处宅子,此时见卢飏回来,便把希望寄托在了儿子身上。
儿子如今有了功名,说的话,他老子自也是听的,况且这银子还是他儿子挣得呢。
第三十章 父母爱情
“憨娃,娘在城里买处宅子有什么不好,你如今还小,少不了进学,将来总是要中个举人才成,在这城里,进学也方便,可不能听你爹的,回那村里,连个先生都没有,那可是耽误你一辈子的大事啊。”
卢沈氏说着说着,眼里便含上了泪,看来是情到深处,转而又指着卢满仓道。
“若是爹娘还活着,也是同意我这么做的,你卢家世代务农,如今好不容易出个秀才,你眼窝子咋这么浅,不以此事为重,光想那买地当土财主的事,若是爹在,非打断你的腿不成。”
卢沈氏说到激动处,竟然把已故去的卢飏祖父母给请了出来,这下子卢满仓彻底没话说了,因为据说,卢飏祖父死的时候,还单独给卢满仓交代过,说他性格鲁笨,静思又读过书,让他以后遇到大事,多听听静思的意见。
卢飏祖父死的时候,他已经八岁了,记忆中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
若说卢飏祖父卢春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便是收留了沈静思,一下子便改变了老卢家的基因,而且还强烈建议卢飏去读私塾,只此一件事,便让卢满仓服气。
搬出了公公婆婆,卢满仓彻底没了脾气,在一旁耷拉着脑袋,好似在反思自己或许真不如媳妇有远见,毕竟那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眼见卢沈氏胜券在握,卢飏便趁机上去又补了一刀。
“爹,我觉得娘说的对,咱以后还是住在城里吧,这边什么都方便,若是回卢家洼,连个书本都买不到。”
卢满仓闻言,心情便更加失落,这个时代的男人基本都是大男子主义者,此时被卢飏母子二人给抢了白,面子上自然挂不住了。
卢飏也不好再涨老娘的威风,转而又做起了和事佬。
“不过,爹说的也对,在乡里也得买些地,最好再起一处三进的院子,建个庄子最好,然后再招几个佃户,再买几个丫鬟,爹,你看这样可好?”
卢飏知道老爹羡慕张乡绅的日子,此时便帮他把梦圆了。
果不其然,卢满仓听完,眼睛都要直了,直接从凳子上站起来,激动之余便开始来回踱步,两手一会儿握紧一会儿松开,脸上笑的布满了折子。
“哈哈,好,好,如此甚好。”
卢飏刚说完,老娘却又不干了。
买丫鬟,买什么丫鬟?买来丫鬟干什么?卢满仓今年还不到四十,卢沈氏一时便有了危机感。
不过卢沈氏自然要比卢满仓有涵养的多,没明着反对,也没提丫鬟的事,反而问卢飏:银子可够?
这时代,延庆周边一亩中等田的价格大约在五两银子左右,常年有水浇地的上等田则在七八两银子,贫瘠的下等田则是三两银子左右。
所以卢飏这不到三百两银子,顶多买五十亩地,此外便没有买宅子的了。
而五十亩地,在这个时代其实并不算多,也就是一个小地主的概念,卢沈氏读过书,自然对这方面算的清楚。
“呃,不够啊,那就先修宅子吧,先在城里置办一处小的,然后再在乡下起一处大的,剩下的再买地,实在不够的话,那就再等等,过些日子,应该便够了。”
卢飏没有深切领会到老娘的意思,以为只是单纯的说银子不够,便只在银子上说事了。
不过卢沈氏却没有听进去,依然撅着嘴,满脸不高兴。
卢飏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转头一脸茫然的看了看老爹。
不过,还是卢满仓了解自家老婆,挥挥手便把卢飏赶了出去,然后才道。
“不买丫鬟,绝对不买丫鬟,若是将来儿子出息了,非得给咱配丫鬟,咱只要几个老妈子便是。”
卢飏出门后,便躲在门后面偷听,一时间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与此同时,在京师紫禁城乾清宫门外,大太监李恩如同卢飏一般,也在偷听,不过李恩没有起一层鸡皮疙瘩,反而出了一身冷汗。
“什么?此次虎墩兔入寇,边军一共就斩获了十四颗首级,而这首级还都是一个秀才斩获的?”
朱翊钧虽已年过五十,但此时已然气若洪钟,那声音震得门外的李恩脑仁疼。
随后便是奏本杯盏落地的声音。
“陛下息怒。”
这是骆思恭的声音。
此时,骆思恭正跪在御案前,一动也不敢动,亏得那地上铺了波斯地毯,要不然脸上非得溅上几片碎瓷。
“查!给朕好好查!看看是谁在纵容鞑子犯边,看看是不是有人觉得朕老了,老眼昏花了,神智昏聩了,然后就可以给朕打马虎眼了,朕是老了,但朕还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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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又是一阵瓷器落地的声音,听这声音,李恩觉得应该是书架上的那对宣德炉遭了殃。
“臣遵旨。”
又是骆思恭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李恩便高兴不起来,万历朝,自大太监冯宝死后,东厂便一天不如一天,特别是因为张居正的事,皇帝自此之后便并不特别信任太监。
而且因为万历朝屡有大战,锦衣卫多有建树,特别是这个骆思恭,甚是得皇帝信重。
片刻没了动静,李恩觉得皇帝应是要让骆思恭退下了,正在考虑要不要转回那抱厦另一边时,忽然又起了声音。
“臣还有一事欲禀明圣上。”
又是骆思恭,李恩有些牙疼,且听这意思,不知又有哪个不长眼的要倒霉了。
“讲!”
“臣在查访时,发现此次鞑子寇边,行踪颇为诡异,正月十五日夜,趁边军懈怠,鞑子自独石口破墙而入,随后便一路南下,肆孽赤城、永宁等延庆以北地区。”
“待到正月末,鞑子便欲回师北上,臣寻访得知,此时各路鞑子便陆续集结北上,有的已经率先出了边关。”
“但鞑子主力到了永宁以北地区,忽又停止不前,两日后便又分散南下,一度到了延庆城北,后因我大军集结居庸关,这才退去。”
“哦?”
万历皇帝一声疑问,示意骆思恭说下去。
而门外的李恩尽管极其厌恶骆思恭,此时倒也想听听,鞑子既然都已经走了,其后为什么又杀了回来。
第三十一章 意外收获
“此事可有什么隐情?”
万历皇帝问出了李恩心里想问的。
“启禀陛下,臣起初也是察觉这其中当有隐情,随后便命人细细查访,随后发现,这鞑子二次南下时,目的却不似劫掠,而是广布哨骑,四处探查,似是在寻找什么人。”
‘找人?找什么人?派几千鞑子专程来大明找人?这鞑子莫非是发了癔症?’
李恩腹诽了两句,心里暗骂了骆思恭两句胡编乱造、尸位素餐,其后却也细细听听了。
“找人?找什么人?”
这次换朱翊钧问了,李恩听了心里舒坦,暗道:看你丫怎么编下去?若是圆不会来,可别怪咱家给你上眼药了。
“回陛下,千余鞑子南下找人,臣起初也觉此事难以置信,查询数日也没得结果,臣亦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那一日,延庆州的鞑子首级送到,臣这才知了原委。”
话音刚落,朱翊钧便轻咳两声,李恩知道,这是嫌骆思恭卖关子了,在催促他快说下。
李恩了解万历皇帝,骆思恭这些年也不是扒干饭的,随后便快速吐露了实情。
原来那十四颗鞑子首级中,有一颗竟然是林丹汗兄弟粆图的。
怪不得。
朱翊钧哑然失笑。
“此事可当真?”
“千真万确,臣属下中有一人,早年在虎墩兔作间,便是在那粆图帐下,见过此人多次,那些首级中,一眼便认了出来。”
“且臣随后又通过虎墩兔的暗探得知,那粆图确是在此次寇边中下落不明,两相对照,臣便确认死的确实是那粆图。”
“好,好,好!你做的很好!”
朱翊钧抚掌大笑,随后夸了骆思恭两句。
“陛下过誉了,此乃人臣本分。”
骆思恭谦虚。
李恩有些不以为然,这粆图又不是你骆思恭杀的,你在这充什么大个。
“你刚才是说,这十四颗首级是一个秀才斩获的?咱大明还有如此文武双全的秀才了?”
好似李恩肚子里的蛔虫,朱翊钧随后便问出了刚才李恩挤兑骆思恭的话。
“确为一秀才。”
骆思恭随后又将卢飏如何坑杀那十四名鞑子的经过给万历皇帝讲了,事情之婉转曲折,直听得朱翊钧时而紧张、时而惊奇。
待说到卢飏只有十五岁的时候,朱翊钧更感意外,大声连说了三个“好”字,直言自古英雄出少年,随后便下令重赏。
一人而坑杀十四名鞑子,其中一人还是虎蹲兔汗的亲兄弟,即使是在军中,也能担得住一句“传奇”,而这人还是一十五岁的少年秀才,更是让朱翊钧惊喜。
殿外的李恩自也是细细听了,对这少年的胆识也是佩服,心道:此子谋略胆识过人,若是能来我东厂,将来必能成为我的左膀右臂,可惜却被那骆思恭抢了先,不过以后有机会也要结识一二。
李恩看的明白,能等得起万历三个“好”字的人,又是十五岁就中了秀才,将来不愁没机会出头,在这宫里应是早晚能见到他,此时便已有了拉拢之心。
随后又是一阵软靴摩擦地毯的沙沙声,李恩知道这是皇爷起身在殿中踱步。
听这脚步声轻快非常,李恩还知道,皇爷此时颇有些兴奋。
“粆图失踪,虎蹲兔那边有何反应?”
朱翊钧踱了几步,心情渐渐平复,转而又问起边事。
“回陛下,探子报来,说那虎蹲兔的林丹汗与这兄弟感情甚好,得知粆图失踪便勃然大怒,已将此次领军寇边的大将博尔金给罚没了不少牛羊。”
“哈哈,收买人心罢了,鞑子粗鲁,哪有伦常一说,兄弟之间贯是争斗,哪有感情一说,大怒也不过是收买人心,说不得那林丹巴图尔此时正偷着高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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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皇帝看的清楚,粆图失踪了,林丹汗其实并不很伤心,反而觉得自己背后少了一根毒刺。
“陛下圣明,那林丹巴图尔的确只罚没了博尔金一些牛羊,也并没有降罪于他,或者罚没他的草场,看样子也是惺惺作态而已。”
通过探查,骆思恭其实知道林丹汗并不大关心他兄弟的死活,但他起初并没有指出这一点。
毕竟陛下总是圣明的,若是自己将事情全分析透了,给陛下发挥的余地便少了。
“陛下圣明”四字,可不能光是虚夸,总得也让陛下能感受到自己确实有点圣明才行。
朱翊钧闻言,果然微微点了点头,忽又大声疾呼:“来人!”
门外李恩冷不丁一激灵,随后正了正衣冠,接着便推门而入。
“奴婢在。”
“将粆图的首级送到太庙中去,让英国公替朕去祭祀太庙,那林丹巴图尔不是说自己是黄金家族的后裔吗,这粆图应该也流着黄金家族的血脉,列祖列宗见了粆图的首级,也总能欣慰一二了。”
李恩闻言心惊,此事已然上升到了祭告太庙的高度了,赶紧称是。
在对待蒙古的问题上,明朝的历代君王可以说是一以贯之,大明传承至今共历十三代帝王,除了在位时间过短的朱允炆和朱高炽,几乎所有帝王在位期间都与蒙古干过,其中还不乏亲自上阵的几位皇帝。
大明是在驱逐了蒙元之后才立的国,立国之后,朱元璋更是八征蒙古,徐达、李文忠、冯胜、沐英、傅友德、邓愈、汤和、蓝玉等多位名将,皆在征伐蒙古过程中,留下了呵呵威名。
特别是蓝玉,在第六次北征蒙古中,直接追至捕鱼儿海,战之大胜,俘获蒙古王公贵族两千多人,堪称蒙元的“靖康之耻”。
等到了成祖时,朱棣便又搞了五次征伐蒙古,皆是亲征,最后更是病死在第五次回师途中。
其后,宣宗朱瞻基,英宗朱祁镇,代宗朱祁钰,孝宗朱佑樘,武宗朱厚照,以及如今的万历朱翊钧,皆主动对蒙古诸部进行过征伐。
当然,这其中也有废柴朱祁镇,亦有猛人朱厚照,据说大同之战,朱厚照还手刃了一个鞑子。
可以说,自大明立国起,便于蒙元结下了梁子,此后蒙古诸部首领一直在换,但大明抗击蒙元的态度却一直未变。
如此强硬的王朝,在历代王朝中间当是独一份。
第三十二章 牡丹亭
骆思恭、李恩,大明两个特务组织的当家人,一前一后出了乾清宫。
抱厦间,二人拱了拱手,未发一言,便各自领命行事去了。
李恩去了司礼监,草拟令英国公张维贤祭祀太庙的圣旨,而骆思恭则直接出宫去了北镇抚司衙门,开始草拟对卢飏的封赏。
而在乾清宫中,朱翊钧此时也没有闲着,招来了首辅方从哲,开始商议对有罪官员的罢黜。
自张居正和冯保去了以后,朱翊钧尽管依然任用东厂和锦衣卫,但却不复之前的信任,对于一些重大的事件,朱翊钧并不会任用一方势力来单独主导此事,往往是要多方参与。
比如在此次整肃蓟镇文武官员方面,朱翊钧用锦衣卫负责前期线索的排查侦办,但到了定罪之事,却依然希望文官集团来办理此事。
做了四十多年的皇帝,朱翊钧对于分权与制衡,可以说是已经运用的如火纯青了。
方从哲受命操办此事,其中勾兑运作之事,自不必提,朝堂上一时风云诡谲。
而在数百里之外的延庆,卢飏却风轻云淡的坐在客栈厅堂中喝茶,旁边有一男一女唱着最近流行的曲目《牡丹亭》。
此时正是上午时分,店中客人寥寥,等的人还没有来,卢飏百无聊赖,便把心思放在了那曲目上。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伤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那秀丽女子咿呀唱罢,立时惊奇几个文士叫好一片。
卢飏听了,知道正是那《牡丹亭》中最精彩的一折,叫《游园惊梦》,女子此时唱的却是这一出中最出名的一首词,名曰《皂罗袍》。
“良辰美景奈何天,伤心乐事谁家院”的词句,卢飏前世便也听过,这几日显得无聊,也买了《牡丹亭》的话本来看,自然也是知晓一二的。
女子自怨自艾一番,片刻后便是那小生上台,两人对了几句,那小生便又唱到:“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小生咿咿呀呀的唱完,那几个文士又是一阵叫好,不过笑声中透露着促狭,因为下一幕便是那小生牵了女子,躲到花园一角,行那周公之礼了。
卢飏已经看完了新出的话本,对这些情节自是了然于胸,于是也在一旁跟着那些文士起哄。
女子见状,脸上红的剔透,似是掐出水来,引得众人又是一阵怪叫。
其后没法再演,这一幕到此便也结束了,古人保守,卢飏自是也没什么过分的期待。
不过等到那小生牵着那女子下了场来收赏钱时,卢飏还是大方的给了一钱银子。
这时代保守,若不是生活所迫,一个女子断不肯出来抛头露面卖唱的。
刚才起哄的那几个文士,也给了些铜板,不过给银子的也就是卢飏一人。
此时,一钱银子着实不少,那女子收完赏钱,便又来卢飏面前拜谢。
卢飏也是无聊,便邀了二人坐下一起喝茶,吃些糕点之类的打发时间。
前世,卢飏在江南工作过一段时间,闲暇时也去茶馆听过几段昆曲,闲着也是闲着,此时便与二人讨论起了昆曲唱腔之类的。
其实,卢飏主要还是对汤显祖感兴趣,想通过二人了解一些汤显祖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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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卢飏显然是所托非人了,汤显祖自万历二十六年奋而辞官后,便一直在江南一带生活,这二人却在北方,自是对这曲目的作者,知之甚少。
不过道听途说之中,卢飏也获得了有关汤显祖的只言片语。
稍事休憩,那男女二人便又告辞,欲去另一家酒楼赶场卖唱,世事艰难,没有谁的人生容易,卢飏也不挽留,任二人离去。
临近中午,酒楼慢慢热闹了起来,但卢飏等的人依旧没到。
卢飏却也不急,因为他觉得那人回来,这种感觉在那人想做鞑子战马生意时便已确定。
刘启年是一个纯粹的商人,纯粹到类似卢飏前世学经济学时所假设的那种理性经济人。
对于一个稳赚不赔的好生意,一个理性经济人是不会放过的。
当然,若是卢飏猜错了,他也并不着急,实在不行便去找宋云霄,只要宋云霄同意,那五千两充作保证金的银子,出与不出又有谁能知晓。
但卢飏本意还是不愿意与宋云霄有金钱上的来往,如今两人是清清白白的师生关系,一旦牵扯上了银子,以后的事便不好说了。
毕竟在前世,不与兄弟做生意可是商场亘古不变的铁律。
尽管卢飏不想在金钱上与宋云霄有牵扯,但若是实在没了办法,也只能让宋云霄帮忙了,无论是宋云霄出这五千两还是帮其隐瞒,但这情还是得记下。
而且以卢飏对宋云霄的了解,宋云霄出这五千两银子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日头渐渐窜上了头顶,卢飏从窗外望向酒楼前的那条街道,却是空无一人。
看来是错看了人。
卢飏摇了摇头,欲起身离开,忽然一个油腻非常的声音在门前响起。
“卢秀才,我没来迟吧。”
卢飏顺着声音便往门口望去,却见那个胖乎乎的刘启年正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两块青砖。
卢飏不想声张,便挥手招呼那刘胖子过来。
“想通了?”
卢飏接过那两块黏在一起的青砖,随后放在桌上,然后笑着问那刘胖子。
刘胖子亦是不好意思的笑笑,随后指着那青砖道。
“想通了,这水泥确实是个好东西,就是干的有些慢,若不是等着这水泥干了,我便早就到了。”
卢飏自是听出了这刘胖子话里的意思,不见兔子不撒鹰,若非是亲眼见到了这水泥的效果,想必这刘胖子便不会来了。
不过这也情有可原,毕竟是五千两的真金白银,搁谁身上都要思量再三。
卢飏也没拆穿这刘胖子的担忧,转而引了刘启年回到房间,白纸黑字,两人随后便定了契约。
大明历史上第一家现代意义上的土建作坊便就此成立了。
第三十三章 明朝置业指南
多年之后,风烛残年的刘启年回忆往事时,依然清晰的记得那个下午,在一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客栈中,他做出了平生最重要且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两人草草的订立了一份毫无语言美感的合约,上面用生硬的词语,约定了双方的权利和义务。
刘启年拿起那份合约,粗粗读了一遍,便有些怵眉,再看看卢飏,心道:这十五岁的秀才水平也是一般,不过写的倒是清楚,只要识字便能看的明白。
卢飏起草了两份,两人画押后,一人便收了一份起来。
“卢老弟,我刘胖子的身家性命自此可寄在你的身上了。”
刘启年弯腰拱手,神情肃穆,全然没有了之前嘻嘻哈哈的表情。
“刘兄放心,老弟岂敢不用命。”
卢飏亦是肃容还礼。
随后,刘胖子便启程回了京师,他要回去筹措银子,两人约定五日之期。
在这期间,卢飏则去购置了一间铺面和一处宅院。
在明代买房,其实和现代差不多,为了交易稳妥,也需要先找个房产中介,且《大明律》中对此还有硬性规定:“凡房屋买卖、或租或典,均需经由牙人,非是,市不得鬻,人不得售。”
此外,对于牙人的从业资格更比现代规定的严苛许多,同在《大明律》中,对于牙人的从业资格也做了明文规定:“凡城市乡村诸色牙人及船埠头,准选有抵业人户充当。”
也就是说,在明代,想做个中介,必须得有一定的家产,换句话说便是要在当地有房。
所以,若是在明代,一个乡镇小青年怀揣着发财的人生梦想,跑到京城去卖房,估计是活腻歪了,最好的结局便是杖二十,遣送回乡。
送走了刘胖子的第二日,卢飏起了个大早,便陪着爹娘来到一间牙行。
明代,牙行有官牙和私牙之分。
官牙故名思议,便是由官方成立的牙行,这类牙行在衙门有备案,亦有一些吏员负责管理。
私牙则是民间个人自发成立的牙行,这类牙行亦在衙门备案,不过却是自主经营、自负盈亏。
当然,私牙的佣金要比官牙便宜,不过在办理相关契约时,便不如官牙方便了。
卢飏一家转了几家专营房屋买卖的牙行,单从外表上看,难以分辨官牙还是私牙,但进店之后,卢飏还是清晰的感受到了官牙和私牙的区别。
私牙服务那叫一个热情,进门便称卢飏小相公,而官牙则带搭不理的。
卢飏当然选择私牙,一来佣金低,二来也为了自己心情舒畅,毕竟花了钱了,总不能还来找不待见不是。
而且卢飏又有宋云霄那层关系,在延庆地面上,自是不担心办理房契的事。
卢飏选了一间名为“裕兴”的牙行,进得门来,迎面便是一副画像,像前还有香炉,看样子应是供奉的祖师爷。
古代讲究师徒传承,各行各业均供着祖师爷,比如养蚕缫丝的供奉嫘祖,卖肉的供奉樊哙,盗墓的供奉曹操,开酒楼的供奉易牙,唱戏的供奉唐明皇,说书的供奉东方朔,道上混的则供奉关二爷。
对于这卖房的牙行供奉的是谁,卢飏还颇为好奇,走近一看却见画像右边一行小字,上书:先师段氏干木大夫。
段干木?
卢飏没什么印象。
这时,便有一房牙走上前来招呼,见卢飏盯着人家的祖师爷画像,便上来解释。
“此乃我们这一行的祖师爷,姓段干,讳木,春秋时,做过魏国文侯的老师,不过之前,却是晋国最有名的牙人。”
这房牙二十多岁,一身干净的短打,说起祖师爷也是一脸的骄傲。
‘人总要有些职业荣誉感,古今皆是如此。’
卢飏腹诽两句,不过却又有汗颜,他刚才还以为这段干木,姓段名干木呢,岂料人家是复姓,幸亏刚才没出声。
也难怪卢飏没什么印象,其实历史上关于段干木的记载,也并不详细,《淮南子》中也只是寥寥数笔:“段干木,晋国之大驵也,而为文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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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段干木其人,还是有些名气的,传闻他在成为大儒,做了魏文侯的老师之前,为生计所迫,便在市井贩马。
“驵”者,骏马也,后常用驵侩来指买卖中间人、经纪人,“大驵”便是著名经纪人。
卢飏看了看那房牙,又看了看画像,一时有些尴尬,觉得自己以后还得多买些书来读。如今自己顶着一个秀才的头衔,以后少不了与文人交往,露怯可就不好了。
而且看这房牙的精神状态,应该是真的将这祖师爷当做自己的奋斗目标了,卢飏一时便觉这间牙行的企业文化建设的有意思,起码赢得了员工的认同感。
卢飏心里便想着,等自己的土建作坊成立之后,也弄个公输班的画像供上,毕竟这时代的百姓还是很信这个的。
待卢飏三人表示了要在城中买房后,那房牙便拿了一些册子,翻开之后,便是一些宅院的布局图,卢飏知道,这便是古代的户型图了。
指着那些房册,那房牙如数家珍,房子多大,院子多大,位置如何,之前何人居住,房子几成新旧,价格几何,皆给卢飏三人讲的明明白白。
卢飏看这房牙,便想起了自己前世干销售的时候,绞尽脑汁,钻研各种话术给客户推销。
凭这专业的态度,卢飏觉得这小伙子若是去现代卖房,应该也能混的不错。
一通房册看下来,卢飏心里也大约有了数。
延庆地处边塞,城中的宅院倒也不是很贵,三十两银子便能购置一间占地三分的独门院落。
如此院落一般有正房三间,东西偏房各两间,运气好,院子里还有一口井或者一株老树,有的南院墙处还有牲口棚和茅厕。
当然比起那些三进、四进乃至五进并带跨院的豪宅,这样的单进院落甚是普通了。
不过在卢飏看来,抛去古代不可能有的水电暖气网等设施,单纯从基建布局上来考量,已是相当不错,如此独门独院,要比前世住的鸽子楼强太多了。
更何况,只要付三十两银子,不光那宅院,连带着下面的土地也是自己的了。
第三十四章 半路杀出的“程咬金”
看了半日房册,卢沈氏和卢满仓心里也有了几处心仪的房子,待那房牙小哥跟掌柜的知会一声,便领着卢飏三人去了实地看房了。
明代没有期房,全是现房,而且新房不多,更多的都是二手房。
待风尘仆仆的看了几处宅院之后,卢沈氏看上了衙门南面的一处院落。
房屋占地大约是半亩,正屋三间,东西偏房各两间,院中既有水井,也有老树,南院墙处还有牲口棚和茅厕,而且甚是簇新。
听房牙小哥说,这处宅院的原主人是一个行商,这几年生意重心转到了京师,便不在这里住了。
卢沈氏颇为意动,卢飏也觉得不错,房子虽然不多,但好在院子够大,不过就是价格高了一些,要四十两银子。
卢飏倒觉得无所谓,多花点钱,买个称心的房子,况且这预算外的银子他也是出得起的。
卢沈氏一番讨价还价,最终将价格定在了三十七两,此外还得付给这个牙行五钱银子,至于这个房牙小哥能拿多少提成,卢飏便不知了。
不过从这个小哥快要咧到后脑勺的嘴巴上来看,应该能拿不少。
看好院子,众人便回到牙行立契,牙行掌柜也是高兴,很快便将一份制式的房契拟好,后又拿出这处院子的“问账簿”给众人看。
古代房屋不可随意买卖,《大明律》有明文规定:凡典卖、倚当物业,先问房亲,房亲不买,次问四邻,四邻不要,他人并得交易。
所以这“问账簿”便是这宅院公开售卖之前,询问亲属和四邻是否有意购买的凭证。
没有这张“问账簿”,这处宅院的交易便是非法的,在衙门也是无法备案的,但至于这张“问账簿”的真伪,卢飏便也无从考证了。
签字画押,再付了银子,这宅院便落到卢满仓名下了,不过生效还要等衙门备案,至于这其中的手续,便也不用卢飏操心了,这牙行自是都给办的。
拿了宅子的钥匙,卢飏一家便算是在这延庆州城里安家了。
因为还需要打扫,购置家具、被褥等物件,这房子暂时还没法住,不过这几日便有得卢沈氏忙了。
因为这房牙小哥服务甚好,卢飏便又委托他再寻摸一处铺面,最好是前店后院的结构,便于将来存放材料和给伙计居住。
不过这样的铺面便也不便宜了,三日后,卢飏花了六十两银子,才在南城盘下了这样一处铺面。
因为前些日子,卢飏开始捣鼓那水泥之物,所以卢满仓也是知道卢飏要做这土建生意的打算。
尽管又花了六十两银子,但出于对儿子的信任,便也没什么反对的意见,而当卢飏告诉他,这是要为知州老爷修城墙用时,卢满仓便更是全力支持了。
不等卢飏出面,卢满仓便说服了升叔和狗儿也留在这延庆城里帮衬自家儿子做这水泥生意。
升叔一家原本见卢家在城里买了宅院,也是有些意动的,但苦于没什么营生,狗儿又不在这城中读书,想想也没什么理由留在城里。
此时卢满仓请升叔一家在这城里帮衬儿子生意,很快便也答应了。
土建生意,除了有官面背景,还需要交好三教九流,升叔做过边军,武力又强,正好可以操持起这块,为此,卢飏还白送了升叔一家半成的股份。
有了铺面,有了伙计,卢飏便只等着刘胖子和他的银子了。
不过刘胖子还没到,州衙公开招标的告示便已经贴了出来,一时在州城引起一番轰动。
不到一日,延庆大街小巷便充斥着“公开”、“招标”、“保证金”等字眼,茶馆酒肆中亦是言必谈“投标”、“招标”,而在州衙门口,各色商贾鱼贯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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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这些商贾人人想竞标,而是想找州衙里面的熟人,了解一下这“公开招标”里面的道道。
宋云霄倒也不隐晦,对于招标之事,下了命令让衙门的官员署吏广为宣扬。
不过这“招标”之事虽是炒的火热,但已然过了两日,来州衙咨询的人也是不少,不过却没有人报名竞标。
与当初宋云霄和卢飏预料的一般,这些商贾皆是对那五千两银子的保证金有疑虑,当然对于那不能按期保质保量完成工程的处罚措施,更是心存忌惮。
公告上,可是对城墙修葺的标准有着明确的规定,按照如此标准,一万两银子的工程款根本连成本都不够。
当然也有几个有着官府背景的商贾想过先接了工程,然后糊弄了事,不过却被衙门里的亲故世交给劝阻了。
原因自是宋云霄已经打过招呼了,这次宋知州是下了狠心了,谁想糊弄他,那就等着倾家荡产吧。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些通着衙门的商贾自是精的跟猴一般,没有油水的生意,便也没什么兴趣了,不过对最后哪个不开眼的敢接这个生意,却很是好奇。
终于到了第三日,还是有人出手了。
王元卜,人称王员外,延庆人士,兄长王元直在京师吏部做主事,有其兄这层关系在,王元卜在延庆商界便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了。
但延庆王家的主营业务却不是营造,而是皮货、羊马、盐茶、丝绸等边贸生意。
此次出手营造,其心便也没在工程上,想的也是先把那一万两工程款混弄到手了事。
而且有王元直这层关系在,王元卜也不怕宋云霄不给面子,毕竟吏部可是六部之首,更有天部之称,没有哪个官员不想升迁,吏部官员的面子还是够大的,况且宋云霄还是一个举人出身的六品知州。
王元卜信心满满的找了宋云霄投标,当然那保证金也是不想出的,不过到时候给宋云霄分些银子也就罢了。
对上这样的硬茬,宋云霄也是没办法,毕竟他不是海瑞那样的刚峰,面对权贵时还是懂的虚与委蛇的。
盛情接下了王元卜的投标,宋云霄对保证金之事自然连提也没提,一番相谈甚欢之后,还亲自将王元卜送出了衙门。
第三十五章 用于甩锅的评审委员会
对于王元卜这样有着官员背景的无赖奸商,宋云霄也没有什么办法,毕竟人家大哥在吏部任职,手里掌握着的自己的官帽子。
虽然王元直只是一个从六品的主事,对于宋云霄的升迁可能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但是想要坏事,那就太简单了,单就一点,若是将宋云霄从延庆平级调动到贵州云南琼州等地任职,他还是能办到的。
贵州、云南、琼州,瘴疠之地,各种民族混居,遍布大小土司,这些土司有钱有粮有兵,时不时的还起兵造反,宋云霄若真的去了这些地方,绝对够他喝一壶的了。
所以,自上任以来,宋云霄对于延庆王家可谓是礼遇有加,各种商业贸易,均是一路绿灯,此次王元卜前来竞标,自也是不敢拂了他的面子。
但宋云霄此人也不纯粹欺软怕硬的媚上之人,若说在不损害自己官声的情况下给王家一些照顾,那自是应当,但要是王家公然来坏他的事,他自也不会欣然接受。
如今看王元卜的样子,明摆着要来坏他的官声了。
开垦良田、兴修水利、修桥铺路,对于一个地方官来说,便是最大的政绩,干好了不止能升迁,甚至能青史留名,比如苏公堤,最不济的也能在当地的地方志中留下几笔。
所以,除了那些一心捞钱的地方官外,但凡有些志向的地方官都会重视这种修桥补路的大型工程,甚至有的官员弄不来上级拨款,也会自筹资金弄个大工程的。
而如今宋云霄运气好,赶上朝廷给拨了银子,又有卢飏提供水泥等利器,而且其他事物他自己也都已筹划好了,自是不想放过这青史留名赢得官声的好机会。
宋云霄甚至连城墙修葺完成后的立碑传记都已经让师爷准备了,此时那王元卜来横插一杠子,想让这工程烂尾,宋云霄自是第一个不答应。
宋云霄心里愤恨,面上却依旧平和,待送走了那王元卜后,便直接命人去请卢飏来商议了。
听完宋云霄的叙述,卢飏却是不以为意,不就是竞标嘛,他自也是不怕的,但前提是宋云霄得先挺得住那来自从六品吏部主事的压力。
卢飏对于宋云霄也没什么好顾忌的,直截了当的便问了他的意见,待知道宋云霄的心思后,便推出了评审委员会。
“评审委员会?”
宋云霄有些疑惑。
“就是找些人,组成一个临时机构,对参与投标的商贾进行打分,分高者中标,不过老师事先不要公布这些人的名单,若是老师不想与那王家撕破脸,便也不用参加这评审委员会。”
宋云霄也是聪明人,待卢飏说完后,心里便瞬间领会,这评审委员会便是给自己推卸责任用的,至于找什么人,还不是他自己说了算。
只要事先都勾兑好了,这中标者便不会旁落他人。
而若是那王元卜前来质问,自己也好推脱。
宋云霄大呼此计甚妙,看待卢飏便又多了几分爱才之心,不过这爱才之心,对卢飏来说也难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议定了应对王元卜之策,宋云霄转而问起了卢飏竞标之事。
“少卿如何还不报名竞标?”
竞标报名时间总共三日,今日已经是最后一日,见卢飏还不报名,宋云霄顿感疑惑。
“先生莫急,今日自会有人替我报名。”
既然已经与那刘启年合伙成立了作坊,为了避嫌,卢飏自不会用自己的名义报名。
卢飏避嫌的想法,宋云霄也是明白,便也不再多问,只说若是银钱不够,只管说话。
两人说话间,那刘启年终于姗姗来迟。
起初对于卢飏和宋云霄的关系,刘启年还有些怀疑,此时被人引到后院,见了相谈甚欢的两人,刘启年便也放下心来。
待卢飏为其引荐之后,宋云霄也勉励了刘启年两句,直把刘启年夸得一阵惶恐。
待和卢飏出了州衙,刘启年的脚都有些发飘了。
刘启年出身贫寒,经商二十余年,这还是头一次与正经的朝廷命官打交道,而且还被知州大人好好褒奖了一番,刘启年顿感自己的层次便也提高了不少,都已经到了能与六品官员说上话的高度了。
刘启年心里高兴,便对这土建作坊的前景又有了新的认识。
工期不等人,两日后,宋云霄便召集评审委员会,对这次唯二的竞标者进行了评议。
王元卜知道这个消息后,也并没感到多么惊讶,之前他已经了解过了,这次一共就两个竞标者,除了王家,便是来自京师的刘启年。
对于刘启年,王家也打听了一番,不过所获信息并不多,只知道他是贩马的,前些日子还经常在延庆北市那边贩马,只是不清楚这次为什么会来竞标这修缮城墙的工作。
但王元卜也没有在意,毕竟一个外地贩马的商贩对他来说,还够不上什么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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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对于宋云霄整出的这个什么评审委员会便也没有太多关注,而且在参加评审之时,王元卜自恃身份,自是不会亲自去现场受人品评,便只派了家里的一个掌柜去。
而且在竞标时,王元卜为了不留下什么把柄,还耍了一个小聪明,直接将工程预算报到了两万两。
王元卜不是傻子,他虽然没有涉猎过营造生意,但为了这次竞标,还是请了几个营造师傅测算了一下工程成本的,几个老师傅测算的大差不差,基本都在两万两左右。
王元卜将报价定在两万两,便是想的以后,宋云霄真的失心疯了非要追究责任时,也好为自己推脱。
王元卜想的是:成本便是两万两,你宋云霄只给一万两,城墙修不好,责任在你,而不再我。
而且在测算了成本以后,王元卜笃定其他竞标者的报价肯定也不会低于两万两,毕竟没有人会赔钱去帮官府修城墙的。
王元卜自觉稳坐钓鱼台,却不知宋云霄早已串通自己的弟子做好暗度陈仓的准备了。
而且评审会上出现的一种全新建筑材料,彻底颠覆了人们对于营造的认知。
第三十六章 评审一
按照与卢飏的商议,宋云霄将评审大会设在了州衙门口,而且广发告示,让百姓前来观看。
若是知晓现代营销手段的看客,自是明白这是为某种新产品的发布造势了。
当然,这个时代的百姓没有受过各种商业营销手段的轰炸,初见这个告示,还以为是知州大人公正廉明呢。
当然,卢飏撺掇宋云霄公开评审,一来是对自己的报价和品质有自信,想用围观百姓造势,好给宋云霄减轻压力,其二自然是想利用这次评审大会,为自己的水泥产品宣传了。
因为这是大明史上首次公开招标,所以到了评审这日,延庆州城里也颇有些万人空巷的架势了。
宋云霄的评审委员会,没有找属下官员,只是从城里的匠户里面找了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工匠。
而且事先也没有透露这几人的姓名,也没有告诉几人到底所为何事,只是说让他们评价几种营造材料的好坏。
待这几个老工匠到了评审现场,一时便有些懵,好在赵师爷在场,一顿安抚,这几个老工匠才放下心来,堪堪坐在几把椅子上,等着对营造材料进行评价。
此时的竞标评审要比卢飏前世简单许多,什么资质审核、项目设计、环评、可行性分析等等统统省去,这次评审只看两方面内容,一是报价、二是质量。
总体要求就是:质量优先,价低取胜。
当然这标准就是为竞标的刘启年所量身定制的。
宋云霄自是没有出席这次评审,主持评审的是州衙佐贰官,延庆州丞李宪李远山。
李宪与宋云霄一样,皆是举人出身,但运气却没有宋云霄好,自出仕便是佐贰官的县丞,干了十多年,这才进了州丞。
尽管级别从八品提到了七品,但州丞与县丞也没什么区别,有知州、知县在,他这个佐贰官还不如衙门里六房的典使有权利。
毕竟衙门里吏、礼、户、刑、工、兵六房都有自己实际管理的一摊事,而且一般的小事,各房的典使自可以一言而决。
上有总揽全局的知州,下有惟知州马首是瞻的各房属吏,李宪这个州丞很多时候便是个摆设。
其实,李宪比宋云霄年纪还大,但出仕却比宋云霄晚了十年,他是一直考到四十多岁才彻底死心,久试不中才出来谋了个佐贰官的差事。
不过三十多年的科举生涯锻炼了李宪的心态,自从放弃科举后,便似是一切都看开了一般,对于仕途也没什么想法,有个官职在身,能为家族谋点实际好处便也就知足了。
所以对于州衙事务,李宪一向是漠不关心的,知州大人若是想让他多分担些,他便多分担些,若是不想让他分权,他也乐得清闲。
此次宋知州让他主持这什么劳什子的评审大会,他也抱着当个摆设的心态来的。
李宪心态超脱,但却也是个聪明人,知道宋云霄对这这修葺城墙之事甚是上心,先是弄了个什么公开招标,其后又搞什么评审大会。
这两件虽都是新事,但透过现象看本质,他自也知道这是宋云霄想甩开底下人自己干。
以往县里或者州里搞个大工程,都是知县、知州自己征发民夫干的,当然用料什么的,自是依靠当地的商贾提供,于是在这其中,便有了各级属吏的好处。
卖石料的、卖青砖的、卖糯米的、卖柴薪的、卖木料的、卖镐头、铁锹、锤子、斧子锯子的,每个都有来头,甚至连工地上做饭的都是哪家小吏的亲戚。
李宪也知道朝廷给的那一万两银子不怎么够用,所以宋云霄便想处处节省成本,好把这件事做成,但就是不知道搞这公开招标到底有没有用,毕竟修葺城墙光成本就得两万两白银了。
当然,李宪对此事也只是隔岸观火的态度,干好了宋云霄的功劳,干不好黑锅也砸不到自己身上,无权便无责,这便是一个成熟副手的修养。
州衙门口摆了几个长桌,五个老汉坐在前面,便是那评审委员会的五个成员了,第一次遇到这种场合,人人皆很局促,但又有知州大人的命令在身,再惶恐也得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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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知州大人的师爷还在一旁盯着呢。
五个老汉后面,端坐在州衙门口石阶上的,便是州丞大人李宪了。
虽说州丞是没什么实权的佐贰官,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那也是了不得官员了,李宪一出场,刚才还吵吵嚷嚷的吃瓜百姓瞬间便鸦雀无声了。
李宪满意的扫视了一眼全场,随后点了点头,旁边一个属吏便走到王家掌柜和刘启年面前,示意可以开始了。
第一环节便是报价了。
王家不清楚刘启年的底细,但有宋云霄这个最大的幕后黑手,刘启年却知道王家底细。
待王家掌柜说出自己两万两的报价之后,刘胖子不慌不忙的伸出一个手指,咧着大嘴笑笑。
“一万两。”
周围立时一片哗然,随后围观群众开始交头接耳,顿时又是一阵喧哗。
这次来的吃瓜百姓不少,但真正懂行的营造人士也有很多,刘启年刚说出报价,这些人便瞬间都被震惊了。
砖石、糯米砂浆、木料,这些材料的成本都是明的,对于此次修葺城墙所费几何,稍微懂些营造的工匠便都能算个八九不离十,两万两银子,不能少了。
王家掌柜自也是被震惊到了,但他其实与刘胖子是同行,是王家贩马的掌柜,对这营造之事并不很懂,但因为这次的事,他也询问过几个匠户,两万两是他们统一的报价。
“你这是想蒙骗知州和州丞大人吗?”
王家掌柜跟着王元卜也是见过不少世面的,尽管猛不丁被将了一军,但很快便回过神,出言甚是犀利。
“这位掌柜何出此言?我报我的价,如何就是蒙骗两位大人了。”
刘启年草根出身,这些年走南闯北,一张嘴也是伶俐,对上王家掌柜也是毫不示弱。
“一万两便是我的报价,不服,你也可以报一万两啊。”
刘启年贼兮兮的又补了一句,周围立时一阵哄笑。
第三十七章 评审二
对于这种现代的竞标模式,尤其在报价环节,其实观赏性极强,吃瓜百姓见两人杠上了,便也乐的起哄。
“你,你,你。”
那王家掌柜被刘启年挤兑的一时无话,便用手指着刘胖子,连说了三个“你”字,但反驳的话却也说不出来。
其实也不怪这王家掌柜嘴笨,与刘启年不同,他只是王家推出来应事的,决策拍板的权力都没有,说话不管用,气势上便先弱了一筹。
刘启年便是不同,前有卢飏给他的临机决断之权,后有宋云霄给他兜底,刘胖子此时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些年来做生意,从没像此次这么扬眉吐气,有官商背景就是好啊。’
刘启年心里舒坦,面上便更加猥琐,王家掌柜看了更是来气。
“州丞大人,小人找工匠算过,延庆城墙全部修葺完成,至少两万两银子,这姓刘的报价一万两,必是存了偷工减料的心思,小人请州丞大人做主,治这人一个欺瞒上官之罪。”
王家掌柜语气诚恳,态度恭谨,一副大义凛然之态,倒也博得了现场百姓的一些好感。
尤其是那些懂行的工匠,这时便也聒噪了起来。
“两万两的工程,一万两来做,肯定是要偷工减料了。”
“对对,这胖子一看就不是好人,你看这贼兮兮的样子,定是存那好好修葺城墙的心思。”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把刘启年退到了舆论的反面,正欲反驳,却是有人帮他出头了。
只见赵师爷跟一个衙役耳语了几句,那衙役便走上前来,大着嗓门喊道:“肃静!”
周围十几个衙役手杵水火棍,似鼓点般敲击着地面,嘴里还整齐的呼喊:“威.......武......”
片刻之后,现场瞬间鸦雀无声。
卢飏躲在衙门对面的酒楼偷偷瞄着这一幕,心道:这时代的官府,还真是威风,怪不得无数文人才子,到死都念念不忘仕途。
“莫要聒噪,这刘氏是否有罪,自有本官有府尊大人定夺。”
待现场安静,李宪便不阴不阳的来了这么一句,倒把那王家掌柜吓得赶紧跪下叩首。
其实李宪话说的并不重,已经是在顾忌王家的面子了,若非如此,对于这想教上官做事的人,赏两板子也是可以的。
“王家掌柜,此次城墙修葺,衙门的预算便是一万两,你偏报价两万两,莫非那不足的银两,你王家补上?”
李宪此时有些不悦,说话便也带了些讽刺。
李宪对仕途看的很开,所以对于王家那在吏部任职的王元直也并不忌惮,他都五十多了,还是一个七品的佐贰官,若王元直真心想使绊子,将老头贬到偏远之地,老头便立马辞职回家养老了。
有容是否乃大无从考证,但无欲真的可以很刚。
“小人,小人.......”
王家掌柜又是一阵支吾,半日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他当然知道王元卜存的什么心思,但那却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此时便也只能支吾了事,心里却将王元卜那个二百五骂了个底朝天。
王元卜自己不来,偏推了他这个什么也主不了的小掌柜来应付了事,但看今日之情形,这宋知州却是不想应付。
“罢了,罢了,报价自由,是否中标,还是得看评审委员会的。”
李宪也知道为难这个掌柜也没什么用,自己也不想平白与王家结下恩怨,便也把锅推到了那五个匠人身上。
“诸位老匠,觉得这两家报价如何?”
李宪将皮球踢了过来,那几个老匠人也只能接下,之前虽是惶恐,但这五人重压之下倒也很快达成了一致意见,便是只凭公心,莫论其他。
“大人。”
五人商议一番,一个最年长的匠人便被推出来回禀。
“我等几位觉得这刘掌柜报价太过离谱,延庆城不是长城边上的那种小堡,周长便有六里,且城基一丈有余,城头还有六尺,修缮此城,非两万两白银不可。”
这老匠人此话一出,便把李宪给顶了个够呛,之前刚因为报价的事教训了王家掌柜,此时便被这老匠人打了脸,一时便有些下不来台。
不过既然请了人家来评判,如今便也不好反驳,心里便一时摸不清了宋云霄的心思。
按理说,宋云霄弄了这么大阵仗,应该是不想让那王家揽了这个活计,而且这五个匠人也是宋云霄找的,却不知为何此时却又帮那王家说话。
李宪瞅了瞅那赵师爷,却见其并没有什么不悦,心里便更加疑惑,一时便搞不懂这宋云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了。
不过宋云霄到底想干什么,其实跟他李宪关系也不大,只要将这劳什子的评审大会弄完,结果如何,跟他也没什么关联了。
想到这里,李宪便也释然,轻咳两声,随后便道:“本官知道了,可以进行下一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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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掌柜闻言,心中那叫一个舒坦,但面上也不敢表现太甚,只对着刘胖子挑了挑眉毛。
但刘启年却不为所动,依旧对那王家掌柜露出了那标志性的猥琐笑容,倒把王家掌柜给恶心到了。
围观百姓被这突然翻转的剧情给惊得不行,刚才还处于劣势的王家,此时却又占了上风,这让一些知道王家底细的人似是看透了结局,心中不免对宋知州的观感便也差了几分。
当然诸如“既想当表字,又想立牌坊”的语言自是不敢说不口来,但心中腹诽两句,相熟之人交流两个“你懂得”的眼神还是可以的。
围观的百姓虽是也觉得此事不简单,但碍于刚才州丞的“淫威”却也不敢再造次,只得将聒噪的话先烂在肚子里,等到回家时再与相熟之人分享。
这时,旁边几个劳力便运来了一些砖石沙土,此一项考察便是现场砌墙了。
因为事先接到了州衙的通知,王家掌柜和刘启年对此倒也事先有所准备,两人一挥手,便有几个工匠便走上前来,就着那些砖石沙土,便开始砌墙。
砌墙是最简单的营造活计,无非就是砖石摸上泥浆,层层罗列起来,整齐结实便好。
对此等简单活计,两家理应也没什么差别,不过众人此时却发现,两家还真的有所不同。
第三十八章 评审三
平地砌墙,第一步便是先挖墙基,两家对此倒也没什么差别,不过在夯实墙基之后,到了码砖之时,两家的分别便显现出来了。
王家自然没什么稀奇的,用糯米汁混合了砂浆,将青砖一层层的粘合在一起。
王家财大气粗,在这种公开场合自然是用足了糯米汁,光看着那粘稠的糯米汁水芳香四溢,就令周围一群草民开始干咽唾沫。
不过当刘家的工匠拿出那灰色的粉末,配合沙子搅拌在一起后,众人的目光纷纷便被吸引了。
“那是什么?灰灰的,跟土一般。”
“不是糯米汁?”
“你是不是瞎啊,你家糯米汁是干的?”
“看着像是烧得柴灰,不过看起来要重的多,里面掺土了?”
由于过于稀奇,周围围观的百姓也忘记之前州丞大人的余威了,一个个便又开始聒噪了,不过这次李宪没有阻止,因为他的注意力也被那水泥给吸引过去了。
当然,李宪自不必和那些草民一样没有涵养,见州丞大人看的稀奇,旁边的衙役早就取来一小盘水泥,放在了他的面前。
李宪拿手捏了捏,又凑上去闻了闻,但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心思回转,便瞅了瞅一旁的赵师爷,眼波流转,便也明白了几分。
‘赵师爷依然稳坐钓鱼台,看来宋云霄应该也早就知道了,莫非这便是那宋云霄的杀手锏了。’
李宪心思活跃,便又看了看眼前的水泥。
‘这如土灰一般的东西,真能用来砌墙,而且成本要比糯米砂浆低?’
心中充满疑问,李宪便又将目光投向了那几个干活的工匠的身上,只见几人将那水泥和沙子混了,然后便加水一通搅拌,片刻之后便成了黏糊糊的东西。
“不掺土?”
评审会的几个老工匠早就坐不住了,第一眼看到那水泥后,几人便起身来到了近前,为首的那个老工匠看到没有掺粘土便有些不解。
“不掺土如何能黏住?”
几个老工匠围着刘家那几个伙计,你一言我一语的便讨论开了。
自古以来,河沙便是很好的建筑材料,河沙配上粘土再加上糯米汁混合,堪称古代的混凝土,强度一点也不差,用上个几百年,一点不成问题。
比如用到这种粘合剂的明长城,直到卢飏来的那个时代依然巍峨耸立,而且再耸立个五百年,当也不是问题。
在没有水泥的时代,这东西便是构建大型建筑的标配了,不过缺点也很明显,那便是太贵,想想便是,用吃的东西来搞建筑,那成本岂不是要飞到天上去。
不过好在这时代的草民都是搭建土坯茅草房,根本也没机会用这玩意,住青砖瓦房的一般富户用茅草泥浆也很好,因为普通的单层房屋设计,茅草泥浆也是完全够用,而住亭台楼榭的真土豪们,自然也不在乎价格。
什么阶层用什么样的建筑材料,从价位上倒也分得清清楚楚。
不过这种糯米泥沙真正大批量采用的地方却不是民用住宅,而是古代的重要军事防御工事:城墙。
其实,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推动科技进步的一个重要行业便是军工业,因为军工业不同于别的行业,不好好搞真的可以丧命,而且不是丧一人一家之命,往大了去,那便是丧一族一国之命。
为了保命、保家、保国,在军工上,人们往往并不是特别计较成本。
这种糯米砂浆,干燥之后,劲弩也插不入,打磨光滑后,攀爬都没地方下脚。
不就是吃食吗?命都没了,留吃的有什么用,所以本来香喷喷的糯米,便被用来糊墙了。
至于成本,敌人年年来攻城,你跟我说成本?开玩笑,什么东西的成本能比命还重?
而且古代中原民族特别喜欢筑城,稍微成点规模的县城,城墙便都五米起步,土豪一些的都是用青石打底。
这种高度且沉重的建筑,要是用普通的茅草泥浆,日晒雨淋,两三年便会留下很大的缝隙,敌人中的高手甚至徒手都能攀爬了。
所以自从糯米砂浆发明了以后,一些有防御压力比较大的城池,便都用此来砌墙了。
此时,那几个老工匠猛然见到不一样建筑材料,怀疑之情溢于言表。
看着那几个刘家的伙计熟练的将水泥砂浆均匀的涂抹在青砖之上,评审委员会的几个老工匠也有些按捺不住,纷纷实操了起来。
“这粘合度竟然比那糯米还好。”
“而且成型度也要更好,也更干净。”
一个老工匠用瓦刀掺了一些,后又倒下,眼睛则在细细观察。
一旁的刘启年则一脸鄙视的看着这几个老家伙,心道:真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殊不知前几日,当他初次接触这水泥时,也是如此一般,只是刘胖子选择性的遗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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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宝一样,刘胖子拿过两个青砖,也用水泥砂浆粘合在了一起,然后放好,准备干透了以后,再给众人一个惊喜。
众人围观之下,几个伙计很快便砌起了两座两米长两米高的砖墙。
在效率方面,两家都也差不多,当然,刘家提前熬好了糯米汁,这个时间没有算在内。
因为这两堵墙都需要干透了才能检验,所以上午的评审随着两堵墙砌好便也结束了,等着下午稍微干一些后,才好评判强度。
对此,刘启年倒是一点也不担心,那水泥砂浆的干燥速度他可是检验过的,要比传统的糯米砂浆干燥的快得多,当然原理他不知道。
水泥的配方,卢飏还没与刘启年细说,毕竟刘启年还没有确定投资,目前两人还只是处在干完这一票就可能散伙的阶段。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上午评审结束之后,赵师爷还是妥帖的派了一队兵丁看守这两堵刚刚建好的砖墙。
不过却是赵师爷多虑了,虽然这水泥颇为新奇,但此时真正的效果还没有显现,王家却也没怎么瞧得上眼。
毕竟糯米泥浆可是用了数百年了,在明朝百姓朴素的思维观念里,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定比你这半道杀来的野路子强的多。
不过在王家的主宅中,王元卜在听了王家掌柜的叙述后,心里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第三十九章 评审四
按理说,上午的报价环节,王家其实是有优势的,毕竟那评审委员会的几个老工匠都说了,刘家的那一万两的报价太过离谱。
但此时王元卜在听说了那水泥之后,心里却怎么也静不下来了。
王元卜倒不是在担心糯米泥浆的质量比不过那叫水泥的物事,毕竟都用了数百年的东西了,北面的长城都是用这修的。
不过这成本方面,王元卜却一时没了底,尤其在那刘家报价一万两之后,若这水泥成本真的低呢。
王元卜不敢保证,在众目睽睽之下,宋云霄会为了自家而颠倒黑白,毕竟宋知州还是很重视官声的。
而且此时,王元卜也有些明白这劳什子的公开评审的作用了,若是那水泥成本低且强度也不差,评审委员会的那几个老匠户定然也不好藏私的,毕竟百姓都看着呢。
而且若真定了刘家,自己还真的不好去找宋云霄问罪,毕竟这评审都是公开的,而且最终拍板的也是那狗屁的评审委员会,宋云霄甚至连露面都没有。
脉络渐渐清晰,王元卜越想越觉得这似乎就是个局,而这个局似乎还是为自己特设的。
王元卜一时便沉不住气了,命人去找那评审委员会的几个老工匠勾兑,威胁利诱的手段自不必说,但宋云霄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上午的事一结束,那几个老工匠便被请入了衙门,美其名曰州衙管饭,其实便是看管起来了,而且全程都是宋云霄的人,王元卜派去的人根本连面都见不到。
尽管在上午拔得一筹,但事情似是有些不对,待到下午,王元卜终于还是坐不住了,亲自去了州衙门口坐镇。
不过王元卜也没有自降身份跟那些贩夫走卒去衙门前面挤,而是和卢飏一样,到衙门对面的酒楼要了一个包间,居高临下正好可以把控全场。
今日阳光很好,州衙前的两堵墙此时虽然都已经干了一些,但差别还是很明显的,刘家的墙要比王家的干燥的多。
透过酒楼的窗户,王元卜也看到了那两堵墙,用那水泥勾完缝之后,青灰相间,刘家的那堵墙看上去板正不少,似是也很结实。
那几个评审委员会的老工匠此时也围着刘家的那堵墙啧啧称奇,单是这干燥的速度已经让他们有些难以置信了。
其中一个工匠捡起上午地上掉落的水泥砂浆,此时多半日的阳光暴晒,那砂浆已经凝结成块,那工匠用力掰了两下,却没有掰断。
卢飏同样在那酒楼之上,此时看到这一幕却是有些想笑,这水泥砂浆凝结之后,可以跟砖头一样硬,想徒手掰断,那得先练练内家功再说。
另一个工匠则注意到刘启年上午弄得那两个黏在一起的青砖了,此时那中间粘合的水泥砂浆已经干好,两块砖已经严丝合缝的粘在了一起。
那老匠试了几次,依然没有断开。
李宪似是也注意到了这边,身边的一个衙役便前来将那两块青砖取走放到了李宪的面前。
李宪作为一个七品州丞,自不会亲自动手,细看了一番后,便有两个衙役上前,一左一右开始掰那两块青砖。
在卢飏以前那个时代的小时候,经济还不很发达,若是城里的砖房拆迁,一些农村地区的百姓便去捡那些废弃的砖头,农村垒个院墙,盖个猪圈什么的,那砖头还能用。
卢飏小时候也随父母去过,当时最烦的就是那种几个砖头用水泥砂浆粘连在一起的大块,根本就弄不开,即使大人拿瓦刀,也得砍上半天,还震得手老疼。
若是中间有钢筋,那基本就要了老命了,但钢筋还能卖钱,费劲也得弄开,所以长干这活的人,自是知道那钢筋混凝土的威力。
‘唉,力学知识的普及任重道远啊。’
卢飏心中感叹两句,但州衙前的刘启年却一脸嘚瑟的看着那两个衙役,似是在看人耍猴,但是忘了自己前几日也是那猴。
不过再看赵师爷,这读书人倒是有涵养的多,他自是知道这样掰是徒劳无功的,但却不上来制止,仍然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面上无喜也无悲。
“咳,咳。”
李宪也注意到了赵师爷的死人脸,却似发现了什么,轻咳两声,挥手示意那两个衙役下去。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这便是那宋云霄的杀手锏,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这水泥的成本应该要比那糯米泥浆低得多。’
李宪是个聪明人,已然洞穿了这一切。
结局虽然已经很明显了,但该走的程序依然要走,于是在李宪的主持下,建筑质量的评审还是按步骤开始了。
古代也是有质量管理的,而且最早可以追溯到春秋时期,出自《周礼》一书中的《考工记》则是工业规范和质量管理最早的著作,其中便有建筑的规范和检验质量标准的记载。
待到明王朝,更是将这其中的规范发挥到了极致。
朱元璋是一个及其注重规则的人,恨不得将各行各业都设立规范,大家世世代代各司其职才好。比如各类匠户的设立,便是他这一思想的外在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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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对于建筑质量,朱元璋还创新性的建立了质量追溯制,在修建南京城墙时便制定了“物勒工名,以考其诚,功有不当,必行其罪”的制度。
哪里出了问题,一查便知道当时是谁提供的物料,谁施工的,谁监理的,而且事问题严重程度,或者罚俸降职,或者廷杖流放,或者充军杀头,全都规范的明明白白的。
而且根本不给你扯皮的机会,全都是连带责任,只要一个环节出事,这条链上相关的各方全都跑不了。
什么季节因素、干湿交替、过往车辆不均匀导致重心偏移等等奇葩理由,统统不管用,出了问题就得治罪,狡辩罪加一等。
如此严格的质量管理,才造就了六百多年后,南京城的京城墙依然完好无损的保留了下来,也是卢飏那个时代世界最长、规模最大、保存原真性最好的古城墙。
当然,受益于老朱严格的质量管理制度,卢飏那个时代还有明长城这一世界奇观,供后人游览凭吊观赏。
卢飏便去过多次,而且不止在一块砖上发现过工匠的名字。
第四十章 评审五
在大明,不止都城和重大建筑上流行这种严格的质量管理制度,就是一般的城墙等公共建筑也是如此。
而且除了质量追溯制度,对于建筑质量的验收还有严格的标准,比如这城墙验收便有一套标准流程。
先是要看外立面是否光滑平整,不能有凸起凹陷,其次便是看砖石接缝是否严密,长矛不能扎入,强弩不能插入,其三则是要用钩凿敲击,砖石不能松动,其四则是用重锤轰击,砖石不易破碎。
当然通过这一切还不算完,还要接受日晒雨淋的自然检验,三个月之后,以上的验收标准还会再来一遍,如果通过,这才算完。
当然,若是以后再因质量出什么问题,一样得追究。
此次王、刘两家的评审,便依照此例进行。
为了这次评审,王家、刘家请的工匠自然不能是草包,技艺当是过硬,所以凸起凹陷没有,不过其他方面的检验则不全是技艺问题了,更多看的是材料的质量。
因为这两堵墙还没有完全干透,所以此次检验便也放宽了一些,但即便如此,也立时看出这其中的差别来了。
那王家的墙因为干的不如刘家的快,稍微用钩凿刮了刮缝,那糯米砂浆便哗哗的往下掉,长矛更是轻易的便插了进去,而刘家的那堵墙则要坚硬的多。
因为水泥砂浆的初凝时间不超过一个小时,终凝时间基本在六个小时以内,所以经过上午三小时和下午三小时的太阳暴晒,基本达到终凝的程度了。
当然距离干透还需要十日左右的时间,但六个小时后,强度也能达到百分之九十左右,非强力已经不能破坏了。
结果显而易见,这种新式的建筑材料,立时将现场的众人全都震住了。
“这是何物?”
那个为首的老工匠一把抓住刘启年,迫不及待的追问。
“水泥。”
刘启年老实作答,周围立时一阵嗡嗡声。
“此物是何制成?”
刘启年笑而不答,那老工匠便也知趣的不再问此。
“成本可有降低?”
“一半。”
周遭顿时炸了锅。
“一万两做得?”
“做得。”
李宪也被惊住了,又看了看赵师爷,便也明白了许多。
李宪没有跟宋云霄打擂台的想法,既然人家都已经定好了,做个顺水人情便也不错。
“宣布吧!”
李宪对那为首的老工匠挥了挥手。
第一次决定这么大的事,那老工匠有些紧张,定了定心神,这才站起来准备宣布。
但就在此时,一个身影闪了出来。
“且慢!”
酒楼包间里的王元卜坐不住了,直接赤膊上阵了。
李宪倒也不拦着,静静的坐在上面看王元卜想出什么幺蛾子。
“州丞大人,这水泥物事倒是第一次出现,尽管如今看起来价廉物美,但效果究竟如何,还得时间来检验,如今不可仓促定下,万一出了问题,无人担待的起。”
王元卜此言一出,周围还真的有人附和,细想起来,这王元卜说的也有些道理。
对于新生事物,人们总是怀疑的。
‘缓兵之计,雕虫小技。’
楼上的卢飏看着王元卜,喃喃而道。
李宪不想掺和此事,便也没有言语,他知道宋云霄既然定好了,不会不留后手的。
果不其然,那刘启年闻言便站了出来。
“王员外言重了,对于质量问题,州衙之前的招标公告已经明示,出了问题,自然会追究我刘某人,抄家罚没那是衙门的事,且我刘某人已经交了五千两的保证金,这事就不劳您操心了。”
王元卜一时语塞,他刚才讲的有理,这刘启年说的也对,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太过无赖。
“刘掌柜说的极是,但我这不是为府尊大人分忧嘛,这水泥毕竟新鲜事物,若你及早公布了这水泥的配方,我们也可帮府尊大人提前把把关。”
一计不成,这王元卜便又生了一计,周围一众营造生意人,便都盯住了那刘启年。
‘无耻,流氓。’
卢飏腹诽,但并不为此担心,毕竟刘启年目前还不知道配方。
只见刘启年明显愣了两下,着实没想到这王元卜会无耻至此,竟然将抢配方说的如此正气凛然,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刘胖子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比不要脸,当是不落下风。
“州丞大人,这王员外刚才的话,您可听见了,这是明抢啊,而且是打着府尊大人的名义明抢啊。”
刘启年一脸沉痛,作势便以头抢地了,随后头顶着泥土起身又道。
“当然,至于这水泥的配方,若是府尊大人真心想知道,小人自会如实禀告,还请州丞大人通禀一声,这府尊大人究竟想不想知道。”
随后又是叩首。
好一个移花接木、转移矛盾,酒楼上的卢飏不仅要为刘启年鼓掌了。
“少在这聒噪,府尊大人怎会贪恋你的配方,你把府尊大人想成什么人了,再在这里口无遮拦、辱没上官,小心一顿板子伺候。”
不等李宪反应,赵师爷便知趣的站了出来,看似将刘启年骂了一顿,其实则是意有所指,当是说给王元卜听得。
赵师爷和刘胖子两人一唱一和,倒是将场面控制了下来。
“宣布吧。”
见现场已经有了火药味,李宪也不想最后弄得没法收拾,让自己平白夹在中间,最后两头不落好,便及时想了节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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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之前还有些紧张的老工匠,此时见赵师爷站了出来,心里倒也安定了不少,天塌了有宋知州顶着,自己等人只要凭公心处事便对了,当即便宣布了刘家胜出的结论。
已是无力回天,那王元卜稍微还顾及了一些体面,现场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眼睛狠狠瞪了刘启年一眼,这梁子当是结下了。
其实王元卜此时也看出了些门道,开始怀疑这刘家背后到底有没有宋云霄的影子,但目前却没有什么证据,只能先把这口气咽下,待以后再慢慢查查这刘家的底细。
对付一个知州难,但凭他的实力,若在延庆对付一个商贾,那还是易如反掌的。
第四十一章 所谓伊人 在水一方
一万两银子的生意,在这延庆绝对算得上大买卖了,即使对于深耕延庆多年的王家来说,这笔生意也顶的上两三年的收入了。
当然银子是一回儿事,面子则是另一回事,毕竟在延庆,王家的生意有一半是靠面子挣来的。
“查查那刘家的底细,看看背后到底是何人?”
王家主宅大堂,心态已经平静下来的王元卜开始琢磨这里面的道道。
王元卜也不是那狂妄无边之人,他王家虽然世代耕读经商,但直到了他这一代,王元直中了进士后,靠着官商的背景,这才慢慢在延庆显了出来。
本身就是靠官商背景起家,所以对于这来路不明的刘启年和宋云霄那尚不明确的态度,王元卜也只能先咽了这口气,若是那刘启年背后真是什么大人物,他也只能认怂。
当然若是刘启年就是个棒槌,那他为了面子和银子,总也得将这刘胖子给杀鸡敬了猴才行。
至于宋云霄,那就得禀了哥哥再做处理了,想必大哥不会白白咽了这口气。
王家的事暂且按下不表,州衙却是忙碌了起来,如今已然二月底,开工在即,征发民夫、建土窑、挖砂石,需要筹备的事情还有很多。
不过有宋云霄做后盾,卢飏和刘启年的筹备工作倒也做的顺手。
银子不缺,工匠不缺,马蹄湾镇的水泥窑和砖窑很快便树了起来,黑烟也冒了起来。
待到三月初,一切便都步入了正规,但卢飏却在水边察看沙地时,遇见了一个熟人。
“听说那是云家的小姐。”
见卢飏盯着河边取水的少女看,挖沙子的一个民夫殷勤的说。
‘云舒。’
卢飏心里默念,却也没有上前相认。
“你认识她?”
卢飏问那民夫。
“不认识,但我之前在云家打过短工,远远的见过。”
“哦,那定是你看错了,那可不是云家小姐,那人我是认识的。”
卢飏想了想,指着那民夫,又转头对着一众民夫大声笑道。
“你这二愣子,我看你不光眼神不好,脑子还有毛病,哪家的小姐会自己来取水,瞎话都不会编。”
那民夫不要意思的摸了摸头,心里也觉得自己可能是看错了,哪有小姐来取水的,周围人又是跟着起哄,倒是惊到了对面河边的女子。
卢飏远远的挥了挥手,那女子应是看到了,却也没回应,蹒跚的拎着那桶水便走了,倒把卢飏弄得有些尴尬。
“云家是延庆有名的大族,祖上是成祖时的大将云景,后来家里还出过几个进士,最高做到过尚书,最近出的进士便是这女子的爷爷云文翌,不过早年便致仕了。”
“如今延庆云家正当年的,是这女子的父辈一代,她爹、她三叔都是举人,家里还有一个秀才,便是这女子的大哥,名为云仁忠,是这延庆城里有名的青年才俊。”
卢飏回到城里的铺子,问起云家的事,没想到那刘启年倒是了解的清楚。
“云仁忠?”
卢飏对这个名字倒也有些印象,府试时倒也远远的见过一面,此人生得仪表堂堂,学问相当出众,都传下次乡试时定能中举,没想到这人竟然是云舒的哥哥。
‘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
卢飏心里腹诽,对那女子的遭遇倒也了然了。
在这样的家庭,这女子最好的结局便是自尽明志,稍微次点,出家也可,到时候宋云霄这个当地知州便会上书皇帝请表。
朱翊钧这个皇帝大概率会准奏,然后延庆州便会给景家修一座烈女牌坊,这云家小姐的名字也必然会记在当地的方志中,传为一段佳话。
‘万历四十四年春,虏寇边,景家女被掠,死节,上表其节,建坊彰之。’
卢飏甚至连方志中的记载瞬间便给拟好了,这二十来个字便是这女子最好的归宿,当然也是云家最好的。
不过目前来看,这云家还算是有良心,没有将事做绝,应是给了这女子一条生路。
按理说,这云家不缺钱,想让这女子隐姓埋名过了一生,倒也不至于落魄至此,但看样子,这女子却是有些过的不好,不知这里面又有什么隐情。
‘看来要会一会这云仁忠了。’
卢飏心里嘀咕,稍后便也派伙计去云家递帖子了。
翌日上午,悦来客栈,卢飏见到了云仁忠。
云仁忠二十来岁的样子,满脸书卷气,当是云家最出挑的第三代了。
见面后,云仁忠先是对卢飏一揖到底,应是云舒告诉了他之前的事。
“公俭兄,前事不必再提,于你妹妹、于云家都不好,就当此事没发生过吧。”
卢飏赶紧起身将云仁忠扶了起来,算是彻底揭过了这一篇。
不过对于云舒的事,卢飏还是冒昧的问了。
“唉!”
云仁忠一声叹息。
“少卿,你是好人,也是舍妹的恩人,我家的事也就不怕你笑话了。”
云仁忠闷了一口茶,接着便又说了下去。
“舍妹是个苦命的,年初去永宁走亲,哪料返程时遇到了这事,人还没回来,那家便退了婚,回家后知道此事,舍妹便将自己关在屋里三天,粒米未进。”
“我家你也知道,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等着授官和正在进学的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出了这档子事,老爷子压力很大。”
卢飏微微颔首,授官和进学都要家世清白之人,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多少都会受些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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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三叔正在等着朝廷授官,所以反应尤为激烈,难听的话也吐露了一些,我爹便动了手,相持不下,最后还是祖父拿了主意,让小妹改名换姓去临县的一个庄子上,自此云家便没有这个人。”
云仁忠言及于此,眼圈也是红红,兄妹感情当是很深。
云文翌的这个主意其实很不错,大户人家未出阁的少女本身很少有人见过,送到外县乡下去更是无人知晓,对外则说失踪,既全了云家名声,又保了云家姑娘的性命。
“可是,在家母将这个决定告诉小妹时,当夜小妹便不见了。”
说到这里,云仁忠又是一阵长吁短叹,倒是卢飏有些惊讶,不过随后便也明白了些。
这云舒看来是自己跑出来的,云家并不清楚她目前的状况,难怪一个大小姐会落魄至此。
果不其然,云仁忠随后便也印证了卢飏的猜测。
“小妹离家之后,家里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找人,官府更是不能报,暗暗找了数日,却也没什么线索,最后也只能作罢。”
第四十二章 自力更生的大小姐
云仁忠说的悲痛,卢飏听的纠结,不知要不要告诉他云舒的下落,思来想去,卢飏还是没说。
告别云仁忠,卢飏便又去了沙地,等了半日,云舒却没有出现。
她昨日应当是发现自己了。
撑了一艘小船,卢飏去了对岸,一个极小的村落,十几户人家散落在河边坡地上,稍一打听,便也知道了云舒的住处。
这年头,一个独身女子还是挺醒目的,虽然云舒来到村里没多久,但村里人却都知道了她。
三间茅草屋,一个篱笆扎成的小院,院子里有几只鸡,却没有鸡屎。
春风拂过脸面,好一派怡然自得的田园风光,不过稍后一声响鼻,却把卢飏拉回了现实。
一个马头从草棚中探出头来,见到卢飏后打了一个响鼻,接着有缩了回去。
卢飏笑笑,轻叩柴扉。
“谁啊?”
依然有些熟悉的女声响起,接着窗户推开,一张俏脸往这边望了望。
惊讶,欣喜,接着又是为难,不过云舒还是出来了。
卢飏将骑来的马拴在那个草棚中,多日未见,两匹马甚是亲昵。
“你不该来的。”
云舒给卢飏倒了一杯茶。
“看看老朋友。”
卢飏环视了一眼屋子,虽然简陋,但很干净。
“苦吧?”
卢飏问。
“苦,却舒心,就如在山洞中那般,日子清苦,却很自在,总比日日见到以泪洗面的母亲和唉声叹气的父亲要好。”
云舒自斟了一杯。
“我见了你哥了。”
云舒手抖了一下,杯子中的水洒了出来,卢飏知道自己当时的决定是对的。
“我没和他说见过你。”
“谢谢。”
“你如何寻得这样一个住处?”
卢飏起身,围着屋子转了转,明朝户籍制度严苛,不知云舒这样一个陌生女子如何会被这村里收留,还赁给她宅子住。
“前些日子在山洞,你记得一个有些富态的姑娘不?”
卢飏点了点头,云舒一说,对那姑娘倒也有些印象了,张姓姑娘,是个热心肠。
“我离家后,不敢留在城里,便在乡下找了几个村子,可没人敢留我,没办法,我便去寻了她,这是她娘舅的村子,这草屋也是她娘舅家的。”
卢飏点了点头,一个走投无路的女子,不知惶惶了几日,这才寻到一个容身之所,这期间不知费了多少口舌,花了几何银子,万赖宋云霄治下安宁,好在没再被劫走。
卢飏看了看这屋子的墙和顶,还算严实,这房东还挺靠谱,转回桌子边,正要坐下,却看见了一旁的绣活,便有些好奇的拿了起来。
“你会刺绣?”
“绣着玩的?”
云舒有些不好意思。
但卢飏却发现并非如此,因为绣活挺多,各种样式的都有,不像是自己绣着玩的。
“准备靠这谋生?”
见被戳破,云舒更加不好意思。
“靠自己劳动吃饭,不丢人,总比那些社会蛀虫强。”
“什么是社会蛀虫?”
云舒有些不解。
“你大哥那样的人。”
云舒闻言,“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屋里的气氛也好了许多,云舒也放开了许多。
“前些日子,我去前面镇子赶圩,无意中发现有人在卖绣活,我觉得那些人绣的还不如我呢,我便买了些丝线和绣样自己试试,坐吃山空总是不好。”
“生意咋样?”
卢飏看了看那些梅兰竹菊的绣样,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这是乡下,鸳鸯戏水和多子多福应该要比梅兰竹菊受欢迎的多。
“还没去过。”
卢飏舒了一口气,做生意嘛,总有一些坑要自己走走,否则不长脑子。
“你还喂着那匹马啊?养马可不省钱。”
“总要有个伴的。”
云舒口是心非,那匹马是卢飏送的。
卢飏倒也没察觉什么,不过一个茅草屋子配一匹良马,就好比卢飏那个时代,住贫民窟开跑车一样,甚是拉风。
卢飏心里觉得违和,嘴上却没说什么,以为这匹马是云舒最后的倔强,是她对之前生活的念想。
“你在那河边干嘛?”
云舒转移了话题。
“刚接了个大活,知州让我把延庆城墙修一遍。”
卢飏大言不惭。
“你还会修城墙?”
云舒瞪大了眼睛。
“我不会,不过我是包工头,修城的事不用我亲自会,有人会就成。”
卢飏继续开涮。
“啥是包工头?”
“包工头,顾名思义,就是承包工程的头,也就是我。”
卢飏四指并拢,用拇指指了指自己,一脸嘚瑟。
“你还成了头?”
看卢飏的样子,云舒也捂嘴轻笑。
“哈哈,小买卖,最近刚成立了个作坊,手下有十几个人,可不就当头了嘛。”
说着,卢飏还真掏出了一张硬纸制成的小卡片。
“营造作坊?”
云舒拿着那张卡片,正面反面看了两遍。
“哈哈,小生意,在南城有个铺面,有空,你可以去看看。”
卢飏说着说着,便觉有些不妥,随后便改了口。
“哈哈,小买卖不看也罢,等我生意做到京城,到时候你再去看。”
云舒笑笑,点了点头算是给了卢飏面子。
男女授受不清,卢飏便也没在这里多呆,日上中天,卢飏便骑马去了村里。
哔嘀阁
这个村子不大,只有十几户人家,问了一个妇人,卢飏便牵马进了甲长家里。
青衣纶巾,配一匹骏马,卢飏进了那甲长的院中,立时便有人迎了上来。
“这位小相公,寻小老儿何事?”
一个有些干瘦的老头对卢飏拱了拱手。
有求于人,卢飏赶紧还礼,随后便也说明了来意。
卢飏来找甲长,自然是想让他帮着看顾云舒一二。
明朝户籍制度严苛,普通人出门都是要有路引的,这云舒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才在这村里找了一处宅子住,也亏得这村里人老实,不过卢飏觉得也有可能是还没摸清云舒的底细,不好下手,日子长了,便不好说了。
那甲长听了卢飏的说辞,倒也满口应承,毕竟是村里刘大引来的,有份香火情在。
但卢飏却不信他这个,
自古财帛动人心,云舒有钱,长的又美,钱色皆有,动心的应该不少。
卢飏觉得还是要再给他加深一下。
第四十三章 工地琐事
卢飏奉上二两银子,接着又对那甲长表明了自己的秀才身份,直言这女子是自家妹子。
果不其然,甲长闻言,态度比之刚才又是恭谨了许多,毕竟他们镇上的里长也是个秀才,没准俩人还认识,读书人的事,自己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当然,这还不算完,卢飏接着又秀了一下自己的肌肉。
“河对岸那片沙地是我家在管,工程能干两个月,若是村里人想混个饱饭也可以去试试,不想受累的,也可以去卖点针头线脑、米粮菜蔬之类的。”
村子就在河边,这甲长对河对岸沙地那边的情形自是清楚的,前几日领着村里的几个劳力想去谋些活计,却被人赶了出来,领头的还说这是州衙的买卖,直把那甲长吓得够呛,屁滚尿流的便跑了回来。
此时见卢飏自称那沙地是自家在管,以为卢飏是州衙的什么人呢,“噗通”一声,那甲长便跪了。
“哎呀呀,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真是怠慢了大人。”
‘这比装大了。’
卢飏愣了一下,不过稍后也反应了过来,接着装比道。
“去那里找一个姓袁的管事,说卢秀才让你们来的,他自会给你们安排。”
顿了顿,卢飏将那甲长扶了起来,又道:“若是干的好了,以后还能给你介绍个长久的活计。”
直把那甲长听的感恩戴德。
谢绝了那甲长宴请的好意,卢飏接着便回到了对岸。
沙地这里,目前是袁升在管,卢飏将这村里的事给升叔交代了,升叔自是应允。
恰逢中午,卢飏便在工地一起用了饭,黑馍配大骨头咸汤,还算可以,运气好,碗里还能有块肉沫。
这些劳工都是征发的民夫,所以是没有工钱的,但卢飏实在过意不去,便做主在伙食上提高了一些。
一日三餐,全是干的,不限量,吃饱为上,干得好的还有肉吃,这让那些常年吃不饱饭的劳力感怀不已,直呼宋知州青天。
为了提高工作效率,卢飏还弄了竞争机制,将民夫分了多队,划定了每日的工作任务,每日优先完成的除了能吃顿肉外,还每人给十个铜板。
制坯烧窑和砌砖垒墙的也是如此,如今各个工地都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为了避免伤病和传染病耽误工期,卢飏还在工地修建了临时公厕和淋浴点,规定上厕所必须去公厕,三日必洗一回儿澡的制度。
当然,对于这些新规矩,这些乡野村夫也不是一开始便认真执行的,板子打折了不少,民夫们才学会守规矩。
怕这些精壮汉子时间长了,打架斗殴,卢飏还联系了城中的特殊从业者,七日来一次,不过生意却很不好。
关于这一点,卢飏确实是想多了,这些民夫妥妥的贫民,每日活计又累,根本没有精力也没有财力去光顾这些销金窟。
为这事,宋云霄着实将卢飏批了一顿,说他人小鬼大,误入歧途,还送了他一本《礼记》,让他回家好好学学先秦之风。
不过后来,卢飏也吸取了教训,从城里专门请来了戏班子,每七日去各个工地巡演一番,倒是受到民夫们的一致好评,也让宋云霄老怀欣慰。
而且对于卢飏在提高工效、防止疫病等方面的做法,宋云霄更是眼亮,还令赵师爷一一记了下来,等到再有这等事务时,也可仿照执行。
伙食供给的好,秩序维护的好,活计分配合理,奖惩制度公平,没有欺凌等恶性事件发生,此次征发的两千民夫,便一个也没跑。
宋云霄当了二十年的官了,大大小小的工程不知做了多少,但像如今这般井井有条者,却是少见。
而且最奇怪的是,宋云霄也没觉得卢飏做了什么,不就是每日多给了几个黑馍,拿出几两银子奖励嘛,这就能让那些民夫老实干活了?
宋云霄不解。
在衙门内宅,宋云霄、赵师爷、卢飏和刘启年坐在一起宴饮,酒至一半,宋云霄便问起了此事。
“公平。”
卢飏此时夹了一块麻辣兔肉刚放进嘴里,里面用芥末和花椒调味,有些辛辣呛口,赶紧饮了一杯温茶,这才堪堪说出两字。
“哈哈,知州大人知道你喜欢这口,专门让城里一品斋的大师傅给你做的,不过少卿一个北方人,不知为何这么喜欢麻辣,莫非上辈子是个川渝人?”
旁边的赵师爷揶揄两句,众人又是一阵哄笑,见卢飏还在咳嗦,旁边伺候的小厮便又递了一碗茶来。
“你这小子莫拿这区区两字哄我,难道我之前处事不公?”
众人笑罢,宋云霄却没有被卢飏的“公平”二字糊弄过去,非得让卢飏拿出些干货来。
前世的卢飏自己便带过团队,也接受过管理学方面的培训,有知识储备,也有实践经历,在管理方面的造诣,自然不是那“公平”二字能全部体现出来的,相比于宋云霄这个老式官僚,自然要更胜一筹。
在卢飏那个时代,管理是一门学问,更是一种生产要素,其中四大原理、四大原则和五大职能等方方面面的现代知识,卢飏也不便于讲述,此时只能从组织的角度来搪塞一二。
呷了一口茶,卢飏先是起身拱了拱手,随后才缓缓道:“小子才疏学浅,又无甚经验,都是自己瞎琢磨的,但先生既然问了,那小子就献丑了。”
“莫要搪塞老夫,让你说你便细细道来。”
宋云霄自是不吃他这一套。
“额,好吧。”
卢飏随后便将组织学的一点细微末节给几人讲了,比如扁平化组织和垂直型组织,期间夹杂了职能型和矩阵式的组织结构,当然名词全都用了明代的表达方式。
什么大队、小队、小旗等层级划分,然后便是砖窑、水泥窑等作坊的管理,再有一些分工与协作的知识,还有士气和公平机制的重要性,增加娱乐生活,让民夫适当放松的重要性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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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只是非常浅显的管理学知识,那些手段也是现代老掉牙的套路,但依然唬得几人一愣一愣的,赵师爷更是令书童拿来纸笔,当场记了下来。
卢飏此时见众人听得认真,装比的念头又起,随身便掏出来一本小册子。
第四十四章 丙辰科场舞弊案
宋云霄接过那个小册子,随手翻开,只一眼,便倒吸了一口气。
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录了从大队正到小旗正,二百余人的名字、年龄、籍贯、所擅长的活计和目前承担的任务等等。
二百余人,全都蝇头小楷,密密麻麻,而且看这册子的磨损程度,卢飏应是经常拿出来翻看的。
宋云霄一字未发,将那册子合上又递给了赵师爷,两人看完,沉默良久,眼睛则在卢飏身上打转。
“先生,赵先生?”
卢飏被二人看的发毛,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早年读《唐书》,闻太宗将各地都督、刺史的名字书于居室屏风之上,‘得其在官善恶之际,皆注于名下,以备黜涉,’后人皆感其心细如发,今观少卿之册,颇有唐宗之风。”
卢飏刚抿了一口茶水,还未咽下,就被宋云霄的话给吓到了,一口水便喷了刘胖子一脸。
“先生,先生,莫要害我,莫要害我。”
来不及整理衣衫,卢飏便对着宋云霄一阵苦笑,众人又是哄笑。
“唉,老夫年逾半百,阅人无数,但如少卿此般年少有为者,却未曾见过,老夫真是想为朝廷举才啊。”
宋云霄一阵长吁短叹,卢飏却是听得后脊发凉,心道:你可千万别举荐,就目前朝廷那个死样子,越有才死的越快。
卢飏心里如是想着,嘴上却笑道:“学生非幸进之辈,出仕当凭自己学识,先生莫要将学生架在火上烤。”
宋云霄闻言,不置可否,但也扶须点头,此事就算是翻过了。
城墙修葺有宋云霄亲自主持,倒也没遇到什么难事,工程进度进展很快,卢飏测算了一下,四月底前肯定能完成。
卢飏闲着没事,因为云舒大哥云仁忠的关系,期间参加了几次延庆的文会,做了一首歪诗,倒也没引起什么注意。
如今是万历四十四年,朝廷年初刚举行完会试,距离下次乡试还有两年多,所以文会的氛围还算轻松,有门路的搞来了会试中榜进士的卷子,倒也引起了一番轰动。
托云仁忠的福,卢飏也有幸膜拜了一下新科进士的大作,仅读了一篇,便被惊艳了。
跟卢飏想的不同,明朝科举题目虽然尽出自《四书》、《五经》等老掉牙的书本中,但每次选题想考察的侧重点却是不同。
大明自洪武三年开科取士,二百多年的时间,考题虽均出自四书五经,但考察内容却是五花八门,总的来说,可以分成六大类:封建伦理类、军事武备类、财政经济类、时事点评类、治国有术类和文化教育类。
在卢飏看来,这六大类分别代表了思想政治、国防军事、财税金融、监督监察、治国理念和科教文卫等重要方面,基本涵盖了一个封建王朝所需要治世人才的方方面面了。
比如今岁殿试的考题:问帝王之政和帝王之心,考察的便属于治国有术类,其实也是皇帝问政了。
而卢飏手上今科状元的这篇文章,全文两千余字,博古论今,从推行法治、监察巡察、政令通达、选人用人、刑罚公正等角度论述了如何治国。
以卢飏一个现代人的视角来看,这篇文章其实暗和了依法治国、政令落实、监督巡察、考核评价和司法公正等方面的思想,也算是言之有物了。
当然能否落实,卢飏也不会过于苛责,毕竟对于一个没有任何施政经验的人来说,能提出这些措施也算是很不错了。
虽然卢飏前世受过长达二十多年的现代教育,又有互联网的信息爆炸加持,但若要卢飏当场说出如何治国,他也没把握比这哥们写的好。
毕竟对于一个古人来说,能提出依法治国、巡查监督和司法公正的理念,便是很超前了,而且文章里还有如何推行的简要概述。
随后又读了新科进士的几篇文章,卢飏便觉得自己对明代科举的看法狭隘了。
明代八股文章,并不是他想的那样,虽然站在现代人才选拔机制上来看,确实是有一定弊端,其中最大的弊端便是阶级局限性,毕竟在古代,能读书的一般都是有产的官商地主阶层。
但若是站在历史当事人的角度来看,科举算的上是比较公平合理的人才选拔机制了,而且相比于隋朝以前的门阀制度,有着很强的进步意义。
而且横向比较,单从人才选拔机制上,明代的科举制度仍然要领先西方世世代代的封建领主制。
不过凡事有因亦有果,西方封建领主制下的人才流动闭塞,却也倒逼底层百姓通过其他渠道来谋求出路,也是大航海时代开启的一个重要因素。
但若要说明朝科举禁锢了人们的思想,却是站在现代视角上的历史唯心观了,因为明科举文制八股,题出自四书五经,但考察的内容却五花八门。
而且以卢飏这些日子参加文会得来的信息来看,若是一个读书人两眼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考个秀才还有可能,但是乡试中榜便绝没有希望了。
卢飏参加的这次文会便是如此,虽是以讨论文章的名义聚集,也作几首歪诗,但最后都会以交流思想,品评朝廷的时事来达到高潮。
文会过半,有人便提起了年初会试的舞弊事件了。
今岁丙辰科会试开考于二月初九,分三场进行,分别为初九、十二和十五日,每场都是连头带尾三日。
比如初九的头场试,便是初八午后进场,初九清晨发卷,初十一早收卷出场,举子们要在贡院狭逼号房中住三天两夜,着实辛苦。
此次会试在十六日结束,十日时间组织阅卷,二月二十七日发榜,但发榜当日,会榜便被人泼了大粪,因为此次会试会元,吴江人沈同和被同乡举报“素不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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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石激起千层浪,万历皇帝震怒,严令彻查。
有皇帝督办,这事很快便有了结果,经查,会元沈同和头场七篇文章中的前四篇皆是抄袭,其中一篇竟然抄的是万历二十三年会元汤宾尹的大作,而后三篇则与此次会试第六名赵鸣阳雷同。
而这赵鸣阳与沈同和恰是姻亲。
第四十五章 科场作弊指南
沈同和一个举子,竟然有如此大的能量,在以监察森严著称的会试中行舞弊之事,而且还高中了会元。
卢飏起初听到此事也是不敢置信,不过多参加了几次文会之后,却也知道了一些细节。
沈同和何许人也,乃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奉旨巡抚河南沈季文之子也,
明代督察院乃承袭唐宋的御史台,监督百官、考察民情之用,皇帝直接管辖,不归内阁钳制,权力极大,督察院的六科监督六部,甚至有封驳之权。
而且督察院中的御史互不统属,没有严格意义上的上下级概念,一个刚入职的七品进士,一样可以弹劾尚书,而且督察院的各级长官还不能明着阻拦,因为在名义上,御史只对皇帝一人负责。
这种权责极大,又可通天的机构,在朝堂上最是清贵,每年的新科进士除了头甲等佼佼者进翰林院外,其次便以能进督察院为傲了。
大明二百余年,单从内阁成员的履历来说,除了翰林院詹事府等机构,最多的便是督察院了。
所以沈季文虽是一个巡抚河南的三品都御史,但也算大明最高权力阶层的一员了。
而且明朝是一个农业社会,河南自古便是产粮大省,在明代河南可是非常重要的,卢飏初步估计,此人在大明的文官集团中,能排进前二十名。
弄清了沈同和的背景,卢飏对其科场舞弊之事倒也不奇怪了,不过在知道了沈同和的作弊手段后,卢飏还是得尊他一声‘人才’。
院试、乡试的舞弊,自不必说,沈同和作为左副都御史的公子,这点能量还是有的,但其在会试中的手段,那就当得起‘人才’二字了。
在乡试通过之后,高兴之余,沈同和也犯了难,因为会试在京师举行,主考官一般为大学士,副主考便是尚书,同考官也是翰林学士充任,对于这些人,他爹的能量便力有不逮了。
而且出题的一般是两个主考,想让大学士漏题,那便是痴人说梦了。
所以沈同和便没法打买题的算盘了,只能从抄袭入手。
抄袭分为两种,一种是夹带,一种则是抄袭同考场举子的,而沈同和则选择双管齐下。
没法走通大学士的门路,沈同和便走了巡场官和搜检官的路子。
会试的巡场官和搜检官一般都是御史兼任,级别不会很高,这个沈季文倒是能说上话,再加上大笔的银钱,倒也有不怕死的应了这事。
夹带倒是好弄,进场前,沈同和花大价钱请人造了精巧的袖珍小抄,又有人暗中通融,带进去应该不难。
但是却没法保证一定能用得上,毕竟此次会试的题目不一定跟自己准备的夹带正好匹配。
其实那个答应通融的搜检官也是抱着这个想法,毕竟这种巧合的概率微乎其微,大概率那夹带用不上,自己却白落了一大笔银子。
沈同和是个‘人才’,自然不会只这一手准备,于是便想起了自己的亲家赵鸣阳。
赵鸣阳是河南人士,素有才名,至于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而和沈同和结为儿女亲家的,卢飏便不得而知了。
不知是沈同和父子二人的刻意谋划,还是一切都碰巧了,反正赵鸣阳、沈同和两个亲家便一同参加了此次的会试,而且赵鸣阳还是个颇有文采的名士。
沈同和便把抄袭的主意打到了赵鸣阳身上,为此还买通了礼部负责安排考场座次的官员,将自己和赵鸣阳安排在了相近的号舍里。
一切都准备好了,到了头场入场这日,沈同和便如计划那般,夹带入场,而他的号舍旁边便是亲家赵鸣阳。
一切都赶巧了,待到九日清晨发下试题后,沈同和欣喜若狂,那头场的第一道四书大题便被他的夹带蒙中了。
他夹带中便带了历科会元的大作,其中万历二十三年会元汤宾尹的大作正与此次题目相仿。
巡考官也已被买通,一阵旁若无人的奋笔疾书,沈同和很快便完成了第一题,但随后却又犯了难。
相比隋唐宋元,明代科举制度异常完善,考题的划分也很科学。
头场考四书五经,一共七题,三道四书、四道五经,主要考察举子的思想政治和治国理念。
二场考“论诏诰表判语”,一共五题,论、诏、诰、表、判语等各一道,主要考察举子处理实际公务的能力。
三场则考策问、诗赋,一共五道,考题便就五花八门了,既有异常简单的,也有异常难的,比如弘治十二年会试的三场题目便很难了,全场数千举子中,也只有唐寅和徐泾答对了。
因两人之前装逼过甚比较招人恨,亦或是负责出题的程敏政牵扯到了入阁的纷争,两人便被举报跟出题的程敏政有一腿,但最后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只得草草结案了。
由此,这会试的第三场,难度可见一遍,其主要考察举子的知识水平和智商。
综合来看,在封建社会,这三场考试便能比较全面的考察出一个人的能力了。
但制度是好的,实行起来,却是走了样。
在明朝,科举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便是阅卷只重头场,头场只重开头的那道四书文。
因为从二月十六日最后一场结束,到二月二十七日发榜,留给阅卷官只有十日的时间。
这十日间还需要糊名、誊卷、会商、搜落卷、报皇帝审批等必要的程序,所以真正用于阅卷的时间也没多少。
一科会试应试举子少则三千,多则四千不止,一人就有十七道答卷,这么多的卷子,一共就十八名同考官批阅,不到十日的时间,就是不吃不喝不睡,也是批阅不完的。
没办法,考官们便只能看中头场,而头场中又以第一道四书题为重,只要这题答好了,其他题目能中规中矩不犯大的失误,当是一个进士落地了。
但这个中规中矩的要求,对于已经蒙中第一题的沈同和来说,难度也是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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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他不是如那些落第举子攻讦的目不识丁,但要说中规中矩的答好剩下的十六题,却也是难为他了。
不过好在他还有亲家。
第四十六章 午门的登闻鼓
做完了第一题后,沈同和轻敲了三声墙壁,便开始闭目养神了,因为他在等隔壁的亲家赵鸣阳奋笔疾书。
相比于沈同和的清闲,赵鸣阳则是比较累了,因为他不仅要写自己的七篇文章,他还要再帮沈同和构思七篇。
不过赵鸣阳也确实是个人才,待到日头西斜,沈同和终于听到了回声,又是三声,这是两人之前约定好了的暗号。
贡院的号房极其狭窄,待日头西斜进了树梢后面,号房里已是昏暗一片,沈同和觉得时机到了,便高声叫道要出恭。
号房尽头的两个巡考过来,帮其打开号房,领着他去了一旁的茅厕,方便归来,那两个巡考却忘了给沈同和的号房上锁。
沈同和往外探了探头,进号房两头的军士已被支走,立刻蹑手蹑脚的出了号房,十几秒的时间,便又返回,手上却多了几张卷纸。
点燃蜡烛,不敢耽搁,沈同和便迅速抄写起来。
待到三根蜡烛将要燃尽时,沈同和堪堪写完,迅速将蜡烛吹灭,如前次一般又将赵鸣阳的答卷送回。
一切大功告成,等到后半夜时,一个巡考进来帮他锁了号房,沈同和便彻底放下心来,开始想中榜后的情形。
其实这次也该着沈同和倒霉,那阅卷官也是糊涂,根本没有看出他的第一篇答卷是抄袭之前会元的文章,毕竟过去二十多年了,阅卷官也未必记得。
但会元就是会元,那文章一出,便令阅卷官兴奋不已,直接选为了本经第一,报了上去。
那副主考官礼部尚书吴道南估计也是个健忘症患者,竟然也忘了万历二十三年会元汤宾尹的这篇大作,读完之后也是深感欣慰,直接便定了此次会试的第一。
而作为本次会试主考的方从哲,本来就是个挂名的,每天忙的脚不沾地,对于报上来的名单,也只是草草溜了一遍便呈给了万历皇帝。
此时正值虎墩兔寇边,万历皇帝的心思也没放在这会试上面,毕竟稍后还有自己亲自主持的殿试,会试名次什么的便也没放在心上。
于是层层把关,层层疏漏,这篇明显抄袭的文章便被定为了会元。
其实这也不全是百官疏忽的关系,那汤宾尹是万历二十三年的进士,万历三十五年的时候,便被罢了官,十年时间,朝堂上因为国本之争,人员换了一茬又一茬,此时在朝堂上站班的人早就忘了汤宾尹是谁了。
而更为巧合的是,汤宾尹也是因为科场舞弊被罢的官。
万历三十五年会试,汤宾尹以翰林学士充任同考官,这科有一个叫韩敬的人是他的学生,在搜落卷的过程中,他便将此人又举了出来。
这韩敬后来好死不死,竟然被万历点了状元。
枪打出头鸟,一石激起千层浪,因为这层师生关系,汤宾尹便被御史弹劾了,期间又牵扯党争的事,汤宾尹便只得辞官隐退。
韩敬更为悲催,既被万历点了状元,应该也是极其有才之人,此次不中,以后也未必没有机会,但世上没有如果。
因为状元是万历钦点的,没人敢质疑皇帝的眼光,那韩敬倒也顺利进入了翰林院。
不过百官没法废了韩敬这个状元,但却可以处处鄙视、排挤,韩敬有才,自也是要脸之人,不等人家弹劾,自己便辞官回家了。
至于汤宾尹和韩敬之间,有没有串通作弊,此事便不为可知了。
但卢飏觉得,这韩敬估计是被汤宾尹好心办了坏事,这汤宾尹也当是爱才心切,不过当时党争叠加国本之争,稍微有些把柄,便会遭人弹劾。
卢飏前世见过坑爹的、坑儿子的、坑老公的,此时听云仁忠谈起十年前的科场舞弊事,顿觉韩敬可惜,竟然被自己的老师坑了。
再说回这次科场舞弊,一路绿灯,沈同和的会元便被张了出来,而他那亲家也不含糊,竟中得会试第六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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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在张榜的第一日,沈同和便被落第的同乡举报了。
最了解你的人自然是你身边的人,这沈同和平时啥样,同乡举子最是清楚。
本来大家对他中举便甚为不满,但因为这些举子也都中了,自己高兴还来不及,便也没人深究他的事。
不过此时便不一样了,千里迢迢赶到京城来的同乡中至少一多半没中,正有气没地撒呢,此时见这平常半吊子货的沈同和竟然中了会元,自是气愤非常。
在弄了大便将沈同和榜上的名字涂抹了之后,接着便聚了一群落第的举子去敲了登闻鼓。
登闻鼓制度始建于魏晋南北朝时期,不过发扬光大却是在明朝。
明太祖朱元璋草民出身,最体民间疾苦,怕官吏贪腐欺民、官官相护、蒙蔽圣听,便在宋朝敲登闻鼓鸣冤的基础上,进一步将登闻鼓这一制度标准化。
不仅规定了负责登闻鼓的管事官员和奏报流程,连带着何人、何事可敲登闻鼓,都做了详细规定。
《大明律》有言:“凡民间诉讼,皆自下而上,或府、州、县省官及按察司不为申理及有冤抑重事不能自达者,许击登闻鼓,监察御史随即引奏,敢阻告者,死,其户婚、田土诸细事,皆归有司,不许击鼓。”
而且明朝的登闻鼓可不是摆设,尤其是在洪武一朝,便有多人击鼓鸣冤,而且好多案子都是朱元璋亲自过问、审理,甚至还有百姓捕了当地贪腐戗民的官员,怀揣《大诰》,亲自押送京城敲登闻鼓鸣冤的案子。
随后的历代明皇,都极其重视登闻鼓这一制度,而且在制度上更加完善。
比如成化年间,皇帝担心御史与被告串通,隐瞒不报,便又加了皇帝亲随的锦衣卫监督,正德年间则又添了六科给事中做监鼓官员,还规定了监鼓官员的轮换制度。
到了万历年间,这登闻鼓依然在发挥着作用,从普通百姓到达官显贵,均有敲鼓鸣冤之人,甚至藩王都有来敲登闻鼓鸣冤的。
以至于万历十八年,朱翊钧还专门为此下过旨意:“诸藩,若无重案,不许击鼓,违者,按律处之。”
由此可见,永乐之后的藩王,被封地官员看得死死的,以至于到了要进京敲登闻鼓鸣冤的程度了。
因此,在原本历史上,明末藩王的怂便也有了出处,鸣冤都不让了,藩王也只能混吃等死了。
第四十七章 同化
落第举子们聚集起来,敲了登闻鼓,这在明朝绝对是大事件。
朱翊钧也不敢怠慢,在看了举子们奏报上来的陈情后,便立即命都察院彻查此事了。
不过此时的吏治已经糜烂,都察院那是沈同和老爹沈季文的娘家,自然也没有把沈同和往死里整的意思,甚至还想为其遮掩。
都察院掌院事左都御史李鋕念及其父的香火情,便找到了礼部尚书吴道南,准备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吴道南作为本次的副主考,也是实际负责人,最是不希望此事闹大。
两人一琢磨,便想了一个馊主意,奏请皇帝,拟以复试考察沈同和的才学。
万历皇帝准了,不过随后却又补充额一句,他要亲自出题,当场测试。
李鋕和吴道南出了乾清宫,便知道此事凉了,李鋕决定不再过多参与此事,免得引火烧身,吴道南则直接回家写辞官的折子去了。
三月初一,万历皇帝在乾清宫见了沈同和,当场便从手边的《孟子》一书中摘了一句。
令沈同和以“贤君必恭俭礼下”为题,作一篇八股文。
实话实说,朱翊钧出的这道四书题非常简单,没有断句,没有拼凑,更没有截搭,意思也很浅显,就是让卢飏来答,也能答个不错。
“贤君必恭俭礼下”出自《孟子》中的《滕文公》篇,是孟子劝说滕文公的话,意思是一个贤明的君主,一定会庄重、节俭、礼待臣属。
非常浅显明白并且宽泛,即使卢飏一个小秀才对此也能侃侃而谈,而且这篇《滕文公》篇的原文,卢飏也是背过的,其中还有一个非常著名的成语“为富不仁”便是在此句之后。
但沈同和本身就学艺不精,再加上天子威仪压迫,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这句话的出处,两刻钟的时间,连破题都做不了,结果便不言而明。
沈同和随后便被骆思恭给带走了,还没到用午膳的点,沈同和的供述便放到了朱翊钧的案桌上。
这沈同和纨绔一个,刚到了北镇抚司的大堂,骆思恭还没开始问,便什么都说了。
事情报到了万历这里,因为十日后还有殿试,落第的举子们还聚在京城等着朝廷的态度,朱翊钧只得快刀斩乱麻,当日便下了旨意。
沈同和夺去会元、举人、秀才功名,杖一百,充军辽东。
赵鸣阳夺去贡士、举人、秀才功名,终身不可参加科举。
至于沈同和的老爹沈季文,则罢官抄家,发回原籍。
其余帮助沈同和作弊的御史和搜检官员,一律罢官抄家,发回原籍。
朱翊钧作为一个老政治人,甚至都没有细审这个案子,也没听方从哲的聒噪,他知道此时如何才能平息那些落第举子的怒火,也清楚这事不能拖得太久。
事情拖得越久,牵扯的人员便越多,朝堂上的各党各派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呢,稍微有些风吹草动,便会有人上来搅混水。
朝堂已经经不起折腾了,于是朱翊钧便发了狠,凡是与此事有牵扯的官员,一律罢免了事,至于有没有冤枉的,朱翊钧便也没心思一一甄别。
而作为此次会试副主考兼实际负责人的礼部尚书吴道南,一看风向不对,便主动请辞回家了。
不到十日时间,一场轰轰烈烈的科场舞弊案,便处理的干干净净了。
相比于弘治朝那场为后人所诟病的科场舞弊案,朱翊钧的处理算得上可圈可点了。
对于这样的处理结果,参加此次文会的秀才童生们自然津津乐道,好似这大明朝的科场上就此便干净了似的,但卢飏却无感。
自古以来,凡是涉及人才选拔的,就从没有干净过,只是黑的程度不同罢了。
这次万历皇帝可以灭了一个沈同和,但下一次科考肯定还会有一个李同和的。
而且卢飏觉得这次科考未必就没有李同和,毕竟如沈同和这般倒霉,作弊中了会元的,还是小概率事件,可能那李同和隐藏在一众同进士中,不被人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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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就卢飏本心来讲,即是科举制度存在这样或者那样的舞弊现象,但瑕不掩瑜,科举制度依然是这个时代最公平、最高效、最合理、最实际的人才选拔机制。
即使他当了皇帝,也只能在这个制度上修修补补,顶多澄清吏治、更改下考试内容什么的。
若是想换个更公平的人才选拔机制,他自认为也没那个能力。
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到哪个时代说哪个时代的话,一切不基于时代生产力发展水平的改革都注定会失败,而且冒进者很可能被时代所碾碎。
卢飏在前世便是一个极其务实且隐于社会环境的人,到了这个时代,他自也不敢过分激进,只想随着自己这一世的机缘来改变一些事情。
所以卢飏也随着云仁忠这些明代文人,为万历皇帝唱了一曲赞歌,对那吴道南和沈季文口诛笔伐了一番。
人生便是这样,当你迫于环境做出了一些改变之后,你便慢慢融入了环境,思想行为便会随着环境所改变,甚至时日唱了,你也会忘记以前的自己了。
当然一些知识技能可能永远忘不了,但为人处世肯定要被同化掉的,这便是环境的压力。
而随着时日渐长,卢飏也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一个明朝人了,以至于被宋云霄、云仁忠等人同化的,也想去科场一试了。
在明朝,有身份的文化人初次见面,总要问问哪年进学、哪年取得的功名,再有身份的,更是问几时中举,几时中的进士,所中几榜等等。
毕竟在明朝,科举是这个时代知识分子的唯一进身之阶,若是剥夺了一个读书人的科举之路,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唐寅、柳永便是最好的例子,才华璀璨如斯,但依然被时人耻笑,最后郁郁而终。
卢飏也是好强的人,自然也不想那日碰见个举人进士的,被人看不起。
但卢飏心里继续进学的这个想法,暂时也是个萌芽,也是卢飏被这个时代一点一滴同化的标志,但以后是否真的要去参加乡试会试什么的,卢飏却也没想好。
毕竟在明朝科举可谓是独木桥中的独木桥,比他那个时代的高考要难的多,而且这种事也不是光靠想便能成功的,大部分读书人即使用尽心思钻研此道,一生也未必能成。
第四十八章 秘密
一点一滴之间,卢飏正在被这个时代同化。
卢飏察觉到了,却又没法改变,心里烦躁,便去了河畔云舒的新家。
云舒同样正在烦躁,绣了多日的活计,拿到镇上,却一样也没卖出去。
虽然绣活没有卖出去,但卢飏看这云舒又添了几样茶具,不知道如此下去,她从家里带来的银子还够使多久的。
“生意如何?”
卢飏明知故问。
“还说呢,一样也没卖出去,但我觉得我绣的不差啊,可就是没人要。”
云舒摆弄着那些绣样,有些惆怅。
“曲高和寡了,你在一群朴素的乡民堆里卖梅兰竹菊,自然没人欣赏,多绣些鸳鸯啊、娃娃啊、鲤鱼啊什么的,自然就好卖了。”
卢飏说道一半,忽然瞅见了一旁的那些纸样,果然是鸳鸯、娃娃、鲤鱼什么的,瞬间有些脸红。
卢飏扎住了嘴巴,一时有些局促,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其实穿越以来,没有网络、没有手机、生活环境的艰苦,对于卢飏来说,都不是最大的问题。
对卢飏来说,最大的问题是孤独。
卢飏没有朋友,尽管他与狗儿是发小,与刘启年是合作伙伴,与宋云霄是师徒,家里还有视他为珍宝的二老,但卢飏依然时常感到孤独。
他是现代人,有好多事根本没法与亲近的人诉说,无法交心,便没有朋友,心里装着一个大秘密,着实痛苦。
“你是不是有心事。”
云舒将一把精致的水壶放在灶上,又添了一把柴火,这才直起身子,看了看卢飏。
“这灶是什么时候盘的,我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呢。”
卢飏很想跟云舒说起自己的秘密,但却又不敢,只得顾左右而言他。
“村里的甲长带人来修的,就在你上次走了之后没几日,而且不光盘了这灶台,还把顶上的茅草换了一遍,我便不担心下雨了。”
云舒说着说着,忽然声音变得细小,脸色绯红看向卢飏:“谢谢你。”
卢飏一愣,却也迅速反应过来,这老甲长应该将自己前次找他的事,告诉云舒了。
“哈哈,我那工地正好缺人。”
卢飏有些不好意思。
“我刚才问的你还没回答我呢。”
云舒知道卢飏不是那种记恩之人,便也不再纠缠此事,反正自己这条命都是人家救的,再说这些便矫情了,转而又说起了之前的话题。
见云舒又主动问起了,卢飏便点了点头,有人倾诉总比闷在心里强。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去考科举?”
云舒有些不解,睁着那双美丽的慧眼又看了看卢飏。
卢飏被那大眼晃得有些心慌,不过却也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的蠢笨:自己这个秀才不就是科举考来的嘛。
遂换了一种说法。
“你说我是不是该继续考科举,比如中个举人、进士什么的。”
这次云舒听懂了,但却更想不明白了。
不考科举,那读书作何?
云舒的家庭,是那种极其封建的书香世家,打她记事起,家里便有两个人进学,一个他爹,一个他哥。
两人虽年龄辈分不同,目标却是一样,那便是进士及第、金榜题名。
而且云舒至今还记得她爹爹中举的那日,在她十数年的记忆中,爹爹中举那日真的是全家最喜庆的日子。
所以,她虽是女子,科举这事也深深的印在了她的脑子里。
不考科举的读书人,云舒没有见过。
“你若不喜欢便不去做便罢,但人在世上,又有几人能真的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过活呢。”
卢飏救过云舒的命,云舒对此也是感恩于心,但她常年养成的大小姐范,却让她做不来阿谀奉承之事,所以该怼还是得怼。
大概在云舒眼里,不考科举的读书人,就好比卢飏那个时代街上的二流子一般,不务正业。
云舒记得卢飏的好,所以便想劝他迷途知返,回归正途。
‘是啊,这世上能有几人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过活呢,前世没有,这世估计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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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如眼前的这位大小姐,为了家族的声誉,却也只能委屈自己,隐姓埋名,住到了这乡野的茅草房里。’
而且从云舒的眼神里,卢飏读到了科举在这个时代人们心中的地位,多余的话便也不用再说了。
两人一时沉默良久,空气有些凝固,直到那水壶中的蒸汽开始弥漫。
在这蒸汽中,卢飏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蒸汽机,随后便打破了沉默。
“你试过有没有一个秘密压在心里,却又无人倾诉的那种感觉?”
卢飏问完,却发觉自己说错了话。
云舒的秘密卢飏是清楚的,而且相比于云舒的痛苦,或许他自己的秘密便就不足为道了。
不过云舒却是不以为意,将那水壶从灶上提起,先是洗了一下紫砂的茶壶,又放入茶叶,这才冲了一泡,随后又将那第一泡倒掉,再冲了水,这才给卢飏倒上。
“秘密嘛,就是用来压在心底的,说出来了那还叫秘密吗?”
“不过既然叫秘密了,那还是压在心底的好,说出来了,难免伤人害己,若真是有的选,谁愿意将自己压在心底秘密示人呢。”
云舒若有所思。
而卢飏却一时语塞,心道云舒这小丫头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睿智了,难道真的是苦难使人成长。
不想再揭云舒的伤疤,卢飏便不再纠结此事,转而又道。
“你真的想靠绣活来贴补用度?”
“不靠此又能靠何,虽然从家里带出来的银子还能够用不少日子,但总有用完的那日,未雨绸缪,我总得找个活计贴补一下,而我只有绣活上还能拿得出手。”
说到这里,云舒又有些惆怅,当时为了不让父母和大哥作难,不顾一切的便离家出走,如今真到了外面,才知道银子的可贵。
若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多带些细软的。
“想不想换个活计?”
绣活非常伤眼睛,而且挣得都是辛苦钱,更为关键的是也挣不到几个钱,一般百姓家里的女眷,都是用这来贴补家用的,想靠此养家,在这个时代是没有可能的。
于是卢飏便想帮云舒换个挣钱的法子。
第四十九章 拜师
至于卢飏为什么愿意帮云舒,他自己也不清楚。
有怜悯,也有敬佩,亦或是两个同有秘密不敢示于人的心心相惜吧。
而云舒对卢飏自然是有好感的,若是没有之前的遭遇,对于卢飏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佳公子,虽然家底单薄些,说不定要跟父母软磨硬泡成就一番姻缘。
但因为之前的遭遇,如今再有这想法便是痴人说梦了,云舒心里清楚,只能将这个想法永远的压在心底。
“什么活计?难做不?我就一个人,太复杂的我可做不来。”
云舒定了定心神,顺着卢飏将话说了下去。
“嗯,不复杂,很简单,只是我暂时还没想好,等我拿出个章程,到时候再与你细说。”
“挣钱不?”
云舒问出了一个与她身份不相符的话题,随后有些脸红。
这些日子赁房子,买各种生活器具,花钱便如流水,还得养那个最费钱的马,云舒也知道了当家的难处。
“应该会挣钱吧,但我也是第一次弄这个,到底利润几何,我也那不太准,到时候卖卖看再说。”
“嗯。”
云舒脸上红晕稍稍退却,接着道。
“你还挺会生财,我听那甲长大叔说,这次延庆修缮城墙,竟然是你揽下的。”
在山洞的那些日子,对于卢飏的家庭情况,她是了解的清楚,而且再看卢飏父母的穿衣谈吐,当是村夫村妇,就不是不知道卢飏如何能走通知州大人的门路。
“哈哈,挣钱对我来说,没有任何难度,我要是一心挣钱,陶朱公也不是我的对手。”
这句话倒真不是卢飏夸口了,如今他心里便盘算过好几个挣钱的门路,一是因为分身乏术,二是因为自身力量太过弱小,真要是挣了钱,估计也守不住,便就作罢。
只不过如今看到云舒,便想拿出来一个,给这丫头以后的日子傍身。
“这便是你的秘密吗?赵公明转世?”
云舒捂嘴轻笑。
卢飏开始一愣,随后知道云舒在打趣,倒也哈哈笑了起来。
喝了两泡茶,卢飏的心情好了起来,两人又说了些话,吃了些糕点,卢飏见天色不早,便回去了。
待刚回到在延庆城的家里,他娘便迎了上来,说城中的王大官人请他过府一叙。
卢飏看了看请帖,这王大官人便是那王元卜了。
看样子,应当是摸清了刘启年的底细。
随着城墙修葺进行的如火如荼,这些日子王元卜也没闲着,弄明白了宋云霄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也搞清楚了刘启年的底细。
这些日子,卢飏各个工地跑,便也引起了王家的注意,但起初,王元卜以为卢飏是刘启年雇来的账房先生,并没有多做关注。
不过后来发现,这刘启年似乎是在听卢飏的安排,这才开始查卢飏的底细。
这一查不要紧,在知道了卢飏的秀才身份后,他与宋云霄的关系便也水落石出,王元卜也知道了背后到底是谁在搞他。
当然,对于宋云霄,王元卜还是动不了的,将此事报给他大哥后,王元直也劝他先忍下来,他以后自有计较。
但对于卢飏,他便没有这么客气了,王家这亏是不能白白吃的,总要让卢飏吐出点东西来才行。
接到王家的请帖,卢飏自也是心知肚明,不过却也不理会。
卢飏如今手下也是有些人马的,而且都是精壮汉子,对于王家并没有多少惧怕。
他也不是官员,吏部主事也管不到他头上。
所以第二天一早,卢飏并没有如约前往王家,而是和狗儿去了城南的程记铁匠铺。
其实卢飏早先便想去程记铁匠铺探访一番,后边却被修缮城墙的事给耽误了,昨日被那王家的请帖一提醒,便又想起了此事。
这个时代,社会秩序虽没有完全崩坏,但乡间的事,本来就是弱肉强食,卢飏便又想起了功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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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记铁匠铺里,依然如前些日子那般,打铁的生意并不是很兴隆,毕竟买刀剑的总是少数,这程记铁匠铺又不打制生产生活用品,生意自然比不上其他的铁匠铺。
不过卢飏知道这程记不是靠打铁为生的,起码主营业务不是。
前面打铁的汉子认识狗儿,不过却没有答话,在卢飏问了程老师傅可在后,那汉子便指了指后院。
狗儿已来过两次,轻车熟路的便与卢飏进了后院。
那程老头见是二人,便也放下戒心,以为还要买什么物件,便也迎了上来。
卢飏也不能一开始便与他说要学功夫,先是买了两杆鲁密铳拉近关系,随后才与那程老头说起了练武的事。
程老头闻言,明显有些惊讶。
程老头心里生了警惕,便又仔细打量了卢飏一番,却见这卢飏一身青衿打扮,应是读书人,练武作何?莫非是知道了些什么,想探些他的底细?
程老头心里疑惑,便又看了看狗儿,这小子他是认识的,还是小不点的时候,便跟着他爹来过这里,按理说不可能是朝廷的探子。
又盯着卢飏看了一会儿,程老头便上前对卢飏的胳膊腿一顿摸索。
卢飏以为他是在考察自己是否是练武的材料,其实那程老头只是在看他身上有没有武功罢了。
一顿摸索之后,这程老头便也放下心来,身上没有习过武的痕迹,应该不是朝廷的探子。
“晚了,没法练了。”
轻飘飘的吐出一句话,便绝了卢飏练武的念头。
不过卢飏却不死心,仍然抱着一线希望。
“不用练得跟您一样,能对付几个毛贼便好,而且我付学费的。”
但那程老头却不想再搭理他,待卢飏付了银子,便直接撵人了。
吃了一肚子气,卢飏却也不恼,拜师嘛,哪有一次便成的,多来两次便好了。
从程记铁匠铺出来,卢飏没有回城里,两人骑马直接去了马蹄湾镇的水泥窑,那里有铁匠铺子,可以将鲁密铳改成短的。
上次那支被骆养性这个猥琐男拿走了,如今被王家盯上了,还得弄一支傍身才行。
而且因为上次的窘态,这次卢飏要改进一下。
第五十章 李铁打铁
马蹄湾镇的铁匠铺是卢飏自己开的,搞土建,离不开各种铁制器具,没有铁匠铺自然不行。
因为卢飏的土建作坊有好多都是后世的建筑理念,工具上自然也需要一些改进,为了方便,卢飏便办了一间铁匠铺子。
铁匠姓李,名铁,李铁家里是匠籍,李家世世代代的打铁为生,但到了李铁这代,想靠此为生,却是艰难了许多。
延庆永宁这边,卫所制度崩坏,每年都有逃荒的军户,耕田的军户减少,打铁的生意便也一日不如一日。
有时候忙活一个月,连煤炭、生铁的成本都捞不回来,用李铁的话来说,他都想跑了。
于是,在卢飏开出月银一两五钱招募铁匠时,他将自家铁匠铺子一关,直接带着全套的家伙事便去给卢飏打工了。
李铁算的清楚,每月一两五钱银子,可买一石半细粮,他家一个婆娘、两个小儿子,一共四口,每人每天便能匀到一斤半细粮了。
一天一斤半的细粮,乖乖,打李铁生下来,便没吃过这么富裕的饭,顿顿大米白面,那岂不是天天过年了。
不行不行,光是想想,李铁就觉得太奢侈了,得一半粗粮、一半细粮,早上吃干的,晚上喝稀的,然后省下的钱,还得给两个讨债的娶媳妇。
前景异常美好,李铁不敢错过,为了增加应募的砝码,直接连铁匠铺子里各种打铁的家伙事都带去了,等于是自备劳动工具去应募,可见其决心。
甚至在应募时,他又加了一个砝码,说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十岁了,可以帮他打下手,不要工钱。
面对这样的应募者,卢飏顿时感觉自己的工钱开高了。
其实卢飏的工钱确实开高了,如今在延庆城里,铺子里的掌柜平均月钱才一两银子,这算是明朝工薪阶层里的高收入群体了。
而且要求也高,既要能读会写,还得打得了算盘,记得了账目,还得会管理懂营销,这些技能傍身,一两银子的月钱真的不高。
而普通的,无特殊技能,只靠出卖劳动力的打工者,一般的月钱是五钱银子,比如卢飏老爹卢满仓在张大户家打短工,便是这个价钱。
当然,明朝市场经济不发达,非农工作岗位有限,一个月五钱银子的工作也不是想干就能干的。
所以当知道卢飏开出的月薪后,来了一群铁匠应募,不过最后却也只有李铁应募上了。
卢飏要求其实很简单,便是打造火铳的枪机。
火铳,卢飏自然是不敢公开打造的,但是《大明律》中却没有规定不能打造枪机。
而一个铁匠若是能打造枪机,肯定也会造火铳了,若是会造火铳,那技艺水平应该是不错的。
毕竟一杆火铳,涉及的方面非常多,既有对各个零部件尺寸和规格的把握,还得能炼出气密性良好的枪管,明代没有机床,能完成这些,非常之难。
于是仅凭这一条,便直接吓走了一多半的应募者,毕竟军品,不是每个铁匠都能接触得到的。
但这些东西,恰好李铁都会,前些年去朝鲜抗倭,李铁便被征发了劳役,在辽东辽阳的铁匠铺子里,打了两年的火铳。
当时,一听说去朝鲜那边,好多铁匠都不愿意去,便找人托关系交银子顶替,尤其是家里生意好的匠户,基本没有去的。
当时李铁才十八岁,他爹还活着,但家里既没有银子,而且又想挣银子。
没办法,便让李铁应了劳役,不过他运气好,到了辽东,并没有随军入朝,而是在辽阳的一间军工厂里打造火铳,一直到战争结束。
回来后,靠着应役得来的银子,李铁才娶上媳妇。
若是打造别的器物,李铁不敢在这延庆夸口,但要是打造火铳,李铁自认为延庆没有赶得上他的。
但就是这样的技术人才,在此时,却养不了家了,可见大明的军备是荒废到何等地步了。
经过数年的战争消耗,张居正给大明攒下的家底基本花光了,而随后的国本之争和党争,让大明的财政几乎濒临破产。
朝廷没钱,上一次蓟辽边军换装备还是在打倭寇的时候,十八年了,如今边军用的武器基本还是十八年前的。
好在这时代武器代差不明显,十八年前的铠甲刀枪只要保养得当依然能用,不过就边军那管理水平,保养得当那是不可能。
于是就苦了李铁这样的卫所匠户了,接不到军需采购的订单,民间需求也不旺盛,那便是连养家都难了。
不过,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一番考察下来,李铁当仁不让的成功应募。
卢飏深觉自己的开出的价钱高了,于是连带着李铁的两个十多岁的儿子也有了活计。
童工就童工吧,反正是人家自愿的。
卢飏这次弄来了两杆鲁密铳,便是让李铁给改进一下,他要将火绳打火改成后装燧石打火。
从上次被骆养性那个猥琐男偷袭之后,卢飏深觉前装火绳打火的弊端。
一是不能随时开火,二是预填弹药后不好携带。
不过这时代后装燧石打火也有很大的弊端,比如成本高、发火成功率比不上火绳引火、气密性差、射程近等缺点。
所以,虽然燧石打火的后膛枪在半个多世纪前就出现了,但因为以上诸缺点,并没有得到普遍认可,目前的火枪,依然以前膛火绳枪为主。
但是一个事物的缺点和优点并不是固定不变的,若是应用环境变了,优点便会更会更明显,缺点也变得可以忍受,比如卢飏用来防身的短铳,那些遂发后膛枪的缺点便不足为虑了。
大明历史上,原创性的燧发枪要在二十年后才出现,是由一个名叫毕懋康的人发明的,但卢飏等不了那么久了,为了生命财产安全,这个名头他只能先占下了。
在给李铁讲述了一遍后装燧发枪的原理之后,岂料李铁直接说,这种枪他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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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铁直言,当年在朝鲜抗倭时,南边来的军队里,便有军士用这种枪,据说是从弗朗机人那里买的。
第五十一章 遂发短铳
李铁不光见过这种枪,还亲自修理过,而且还清楚这种枪的优缺点。
怕卢飏这个东家上当受骗,还劝卢飏说,这种枪不好用。
卢飏一听李铁知道,心里满是惊喜,既然知道这燧发枪的原理,那就能省却自己不少事,至于李铁的劝说,卢飏吩咐他不用管这许多,改好了便是。
李铁见卢飏态度强硬,忙闭上了嘴巴,这一月一两五钱的银子,由不得他不俸东家的圭臬,接过那两杆枪便开始改造。
他的两个小儿子也是十一二岁的样子,正是对这火器着迷的时候,见爹爹要改造火铳,也都凑上来帮忙。
为了榨干这李铁父子三人的剩余价值,卢飏的铁匠铺子便管了一顿午饭,让这三人中午也没有休息的空档了,一干便是一天。
不过李铁对此却是感恩戴德,又能给家里省了一顿饭,距离给儿子说媳妇的目标便又近了一步。
李铁在铁匠铺子已经干了一个月了,虽然活计比自家时累的多,但工钱却是实在的很,上个月的工钱月初便发了,一两五钱的银子,一分不少,一家人为此乐了好几日。
“那燧石和打火的簧片,能自己打制便自己打制,打制不成便自己找地方买去,银子账上还够吧?”
“够,够。”
李铁忙不迭应承。
当前铁匠铺子还很小,主要是给砖窑和水泥窑等工地打造修理工具,活计不多,卢飏便也没设账房,每月给李铁些经费,让他自己看着采买物料。
看似卢飏对李铁很放心,其实也是在考验他的人品,如果有监守自盗的嫌疑,卢飏便能及时止损。
目前来看,这李铁是个憨直之人,虽不会写字,但每次卢飏来,头件事便是汇报最近的用度。
“三日后给我送到延庆城里。”
卢飏留下这句话,便与狗儿打马回了延庆。
如今有了马匹,马蹄湾镇到延庆城也就一个时辰的路程了,待卢飏回到家里,正好赶上吃午饭。
因为卢满仓要在水泥窑那边盯着,所以家里目前就卢飏和卢沈氏两个人,显得有些冷清。
“你爹今晚回来不?”
卢沈氏一边拿着鸡毛掸子帮卢飏弹去身上的灰尘,一边问卢飏。
骑马甚是潇洒,可就是脏,此时正是春季,西北风刮来的沙尘还是挺大的。
“不回来,爹这些日子且忙着呢,窑厂离了他不行。”
卢飏明显感到卢沈氏手上的动作一滞,不过随后却又恢复了正常。
“你给你爹安排的什么差事,都上了岁数的人了,还得这么日夜盯着,你也不体谅体谅你爹。”
卢飏闻言心里叫屈,那哪是他安排的,那是他爹上赶着去的,托儿子的福,一下子可以管这么多人,卢满仓可是欢喜的紧,不过欢喜之余,便将卢沈氏给冷落了。
卢飏看到老爹,便知道那句:权力是最好的春药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娘,爹还没四十呢,咋叫上了岁数呢,再说这是爹他非要去的,我想拦也拦不住啊,今天我还叫他回来呢,可他偏不回。”
卢飏心里委屈,嘴上便吐露了出来。
“你爹这个没良心的,弄了个窑厂就不顾家了,给你爹说,让他跟那些窑工过日子去吧。”
卢沈氏扔了鸡毛掸子,一屁股坐在圆凳上,脸立刻便拉了下来,接着便是对那卢满仓一顿数落,很快便扯到卢满仓肯定在外面养了小上面去了。
随后卢沈氏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直说自己早年的不容易,好不容易盼着儿子有了出息,夫君却有了外心。
卢飏瞬间呆在原地,这女人的脾气还真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卢满仓几日不回家,便扯到养外室上面去了,这要是让在窑厂守着一群大老爷们吃土的卢满仓听了,真是得冤死。
卢飏心里嘀咕一阵,却也不敢再让老娘这么瞎琢磨下去,忙上前劝道。
“娘,你这可冤枉爹了,爹这些日子一直都在窑厂,别说外室,连寻常妇人都见不到一个,全都是精壮的汉子,您就别多心了。”
“真真如此?”
“真是如此,娘,那窑厂您不知道,太阳曝晒,尘土漫天,窑前更是烟熏火燎,可是苦的很,爹如今是又黑又瘦,若是听见您说的这个,那可真是比窦娥还冤了。”
卢沈氏听了,这才好受一点,不过却又盯上了卢飏。
“这么苦,你还让你爹在那日夜盯着,你那圣贤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咋又怨到我身上了。’
卢飏心里叫屈,但嘴上却不敢再申辩,忙应承下来,好把这一篇赶紧掀过去。
“娘,这事怨我,都怨我,是我考虑不周,过几日我便是绑也得把爹绑回来。”
“那可不是怨你,之前没这水泥的时候,你爹可是天天在家的,等你爹回来,我可得好好给他补补。”
刚刚发泄一阵,卢沈氏心情好了不少,此时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便将这锅扣在了卢飏身上,顺带着开始数落起卢飏整日游手好闲、不好好进学来了。
卢飏见老娘心情好了许多,便赶紧转移话题,嚷嚷着自己快要饿死了。
卢沈氏还欲再数落两句,卢飏便直接生无可恋的斜躺在了太师椅上,接着便打起了呼噜。
卢沈氏见状,拿指头在卢飏头上轻点一下,却不再多话,转身去收拾饭了。
母子二人吃完饭,便分道扬镳,卢沈氏直接去了升叔家里找狗儿他娘了,升叔如今也在城里置办了一处宅院,就在这条胡同的尽头。
卢飏估计,应该是继续数落卢满仓去了。
而卢飏则去了城南,他要买些材料做实验。
卢飏前世也看了不少穿越小说,对于各种古代没有,但又易于制作的东西也算是了解一些。
不过在这其中,选出一样适合女人来做的,却并不容易,毕竟这个时代的女子可是妥妥的弱势群体,女人做生意,有着方方面面的劣势。
需要重体力的不行、需要雇工的不行、用户群体是男性的也是不行、利润过高招人惦记的更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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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来想后,要说最适合这个时代女人做的生意,卢飏便觉得非香皂莫属了。
第五十二章 皂化反应
在前世,卢飏便看过老婆做手工香皂,非常之简单,那些材料和步骤,卢飏如今依然记得。
只不过当时的原料都是现成的,如今这原料却要自己开发了。
来到城南,卢飏转了多家杂货铺,终于找到了一家卖碱面的铺子。
这个时代的人们,蒸馒头基本是不放碱面的,因为这时的碱面大多是从碱湖或者碱矿中弄来的天然碱,根本没法直接食用,这些碱面一般都是用来蹂躏毛皮用的。
当然,有些讲究的人家也会用碱来和面,让馒头更松软一些,不过那碱一般都是草木灰里提取的,而且使用者也不知道这草木灰提取的便是碱,只知道加了这东西的馒头更好吃。
而卢飏要的碱面不是用来吃的,所以天然的碱面便好,价格还便宜,一钱银子能买五斤。
将碱面装进褡裢里,直接扔在了马背上,牵着马,卢飏便又去买了油脂。
早在汉代,古人便从胡麻中榨出了油,不过却不用来食用,主要用来照明和润滑,那时,用来食用的油脂主要是动物油脂,比如:猪油、牛油、羊油等等。
而油脂用来炒菜,则是在宋代才开始。
不过从宋到明,经过数百年的发展,如今用来食用的油脂已经非常多样了:芝麻油、蓖麻油、菜籽油等等,当然使用最广泛、价格最便宜的便是豆油了。
豆油二十五文一斤,卢飏要了两斤,猪油五十文一斤,卢飏只要了一斤。
将油脂用陶罐装了,一边一个,用绳子拴好,一样挂在了马身上。
至于生石灰,卢飏便不用花钱去买了,直接去了南城的作坊,装了半袋子回来,当然,生石灰便是买也不贵,三文钱便能买一斤。
回到家中,卢沈氏依旧没回来,卢飏便在院中鼓捣开了。
当年他老婆做手工香皂时他也在一旁帮忙,就是将氢氧化钠溶液和油脂混合便行,不过这氢氧化钠溶液,卢飏得先用碱面和生石灰配出来。
生石灰的主要成分是氧化钙,加水反应,生成氢氧化钙溶液。
碱面的主要成分是碳酸钠,与氢氧化钙反应,便生成碳酸钙和氢氧化钠溶液,而卢飏要的便是氢氧化钠溶液。
卢飏又找了一个干净的木桶,将氢氧化钠溶液倒进去,然后用水稀释了一下,接着便将豆油加了进去,随后便用木棍不停搅拌。
肉眼可见的皂化反应,里面的物质也越来越粘稠,直到搅拌不动,卢飏便将那桶放在了阴凉处静置。
到了晚饭时间再看,已经凝固成了杠杠硬的一团,卢飏这才意识到,之前忘了准备模具了。
用小刀切了一块下来,就着水将厨房的抹布洗了洗,泡沫起了不少,效果还挺好。
卢沈氏见卢飏竟然在洗抹布,便也凑了上来。
“憨娃,你又弄啥?”
“娘,你来看,这是肥皂,以后洗衣服洗澡什么的可以用这个了。”
卢沈氏接过来,就着水一阵搓洗,比刚才卢飏洗的还干净不少,而且手上也没有油腻感,甚至比之前还要清爽。
“这么好的东西,憨娃你咋想出来的。”
“看书看得呗,宋代的一本叫《梦溪笔谈》的古书上,对此有记载。”
卢飏随口编了个瞎话,本来想说《天工开物》的,但一想宋应星如今还在考进士,估计目前还没空写书。
其实就是卢飏说《天工开物》也没关系,因为卢沈氏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上面。
“尽看这些没用的书,有时间多看看《四书》《五经》,科举又不考这什么《梦溪笔谈》。”
卢沈氏的唠叨又开始了,卢飏没办法,拿了本《历年科场文集》,便去了书房装样子。
第二日,卢飏又去了西城木匠坊,找了一间打造家具的铺子,指挥着木匠造了几十个小木盒子,用作肥皂的模具。
这些盒子都是边角料制成的,总共才花了两钱银子,还把那掌柜乐的够呛。
本来这些废料都是烧火的命,一上午的时间便弄了两钱银子,那掌柜的如何不乐。
卢飏还在那铺子里买了几个木桶,用作器皿,那掌柜的便更高兴了,直接让一个学徒给送到了卢飏家里。
卢飏则又去采买了些碱面、生石灰和油脂等原料,准备将制皂用的各种东西都先给云舒备好,免得她一个小女子也不知哪里买去。
兜兜转转间,卢飏路过一处人市,往常路过这里,他都是疾步快走的。
尽管来到明朝已经好些日子了,但他还是见不得人如牲口一样买卖。
卢飏看不得归看不得,这人牙生意在古代可是非常普遍的,无论是盛世还是乱世,都是长久不衰。
而且这人口买卖也没有卢飏想的那样悲惨,一些大户人家的婢女小厮便是从这来的,对于贫苦农家来说,若是孩子去了大户人家当了丫鬟小厮,家人都是非常高兴的。
若要是再让有权有势的主家收了房,即使是姨娘、妾室,亦或是单纯的通房丫头,那家里人便直接鸡犬升天了。
如果再诞下一子半女的,家里人在乡间便能抖起来了。
关于这一点,《红楼梦》上便描写的很清楚,比如那袭人和平儿,还有赵姨娘等等,虽然在贾家的主子里低人一等,但相比于她们的原生家庭,那真的是云泥之别了。
而且这种能养得起下人的人家,衣食住行都是好的,即使是一般的使唤丫头,也比在之前的家庭时好上许多,以至于许多人被赶出去之后,一时受不了巨大的差距,郁郁而死的都有。
那《红楼梦》中伺候宝玉的晴雯,便是这样一个例子。
所以若以明朝人的眼光来看待这人口买卖之事,其实也没有那样的泯灭天良,谁让这时代的贫富差距大的异常呢。
不过卢飏还是受不了这个,他毕竟不是明朝人,一看到哪个小女孩头上插个草标跪在道边,他便会心酸上好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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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卢飏牵马快步往前走着,眼光尽量不往那边看,生怕被那人牙子缠上。
第五十三章 人市
不过卢飏这种青衿宝马加持的贵公子,刚一在此露面,便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卢飏在这种地方,便属于潜在客户的那种,人牙子若是不上前搭讪,那便不是一个合格的人牙子。
“公子,公子!”
卢飏装听不见的,依然快步向前,但人牙子的声音还是传到了耳中。
“上好的女子,买回家红袖添香,只要二十两银子而已。”
“眉清目秀的小女娃,只有十两!养大了亦可暖床。”
“公子买个书童吧,还能帮着家里干活,只有二十两。”
卢飏听得心烦,便准备上马快步离开这个地方,但刚将马拉下,便被一个人牙子缠住了。
“公子,我这有那眉清目秀的书童,不仅能干活,晚上也能暖床的。”
一个一口大黄牙的瘦子,表情猥琐的拉着卢飏,然后又指了指身后的一个少年。
卢飏瞬间便被恶心坏了。
见卢飏对那些女子不屑一顾,这人牙以为卢飏不喜欢女人,有特殊爱好呢。
“滚!你这人牙眼睛定是坏掉了,你从哪里看到老子我是弯的。”
卢飏淬了一口,一把将那人牙的手打开。
那人牙虽听不懂卢飏的用词,但从表情上却也看明白了,却也不恼,回去又拉来一个女子。
“哈哈,喜欢女子那便更好了,公子看看这丫头,水灵着呢,还是完璧,今日买了,晚上便能上手,只要二十两便好。”
人牙子拉扯着将那女子推到卢飏面前,手还在那女子身上摸索,给卢飏展示着这女子婀娜的身材。
那女子眼神空洞的看着卢飏,对那人牙子的咸猪手却也没有阻拦,许是已经麻木了。
明朝的人牙分为官牙和私牙,所谓官牙,也就是官府管理的人牙,这种官牙从事的一般是犯官家眷的生意,成本低,利润高。
而且这些被售卖的犯官家眷,因为身份的原因,一般皆是忍气吞声,家里也没有家人帮着出头,属于那种打死了也没人管的。
所以这些官牙相比于私牙,心要更黑一些。
而私牙则要好得多,毕竟人家还有家里人,弄得太过了,人家的父兄保不齐会跟自己拼命。
卢飏一看这女子的遭遇,便知这人牙应当是官牙无疑,这女子应该也是犯官的家眷了。
女子浑身脏兮兮的,头发杂乱的垂在脸上,具体模样年龄还真看不大清,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青一道紫一道,应该是没少受罪。
对于这些犯官家眷,卢飏其实没有多少好感,毕竟跟着那些贪腐戗民的官员,当年也是直接或者间接鱼肉百姓的。
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卢飏对这个群体不喜,但若是这样的一个个体凄惨的站在自己面前,卢飏还真的恨不起来。
而且对于古代来说,犯官不一定都是贪官,一些清廉正直的官员因为得罪了那些真正的权贵,或者牵扯到了朝堂党争,被诬陷下狱的也是不少。
对这女子,卢飏虽然心生怜悯,不过却也没有买人暖床的打算,翻身上马,便欲离开。
“公子,公子,这女子是识得字的,而且还会写诗,这诗便是她做过的,你看看还说的过去吧。”
说着那人牙子一手拉住缰绳,另一手便将一张纸塞到了卢飏手里。
这人牙子倒也懂得营销之道,贩卖人口竟然还整出什么诗词加分的手段,心里好奇,便也张开了那张纸看。
“移来西域种多奇,槛外绯花掩映时,不为秋深能结实,肯于夏半烂生资。”
读了一遍,倒也合辙押韵,不过对于肚子里存着各种经典诗词的卢飏来说,却也提不上什么兴趣来。
卢飏笑笑,便将那纸又还给了那个人牙。
“公子,她还会曲子,唱的特别好听。”
见卢飏对诗词不感兴趣,那人牙又开始营销这女子的其他技艺。
“快给公子唱一曲。”
那人牙催促这女子。
女子不动,人牙伸手便是一巴掌,女子脸上立时五个指印,但嘴巴依然闭的死死的。
人牙有些气急败坏,但却不敢再往脸上招呼,破了相便卖不上价了,于是便从墙边捡来一个手指粗细的柳条,啪啪的开始抽那女子。
这女子也不躲避,眼神依然呆滞。
“你唱不唱,唱不唱。”
那人牙一边抽打这女子,一边数落。
“你说说你这月都恶了多少主顾了,再卖不出去,我便把你送到教坊司,让你日日接客,到时候看你还如何清高。”
这边的骚乱,很快便引得周围人的注意,一时间所有人便开始指指点点,但那女子却浑然不觉,眼神依旧空洞。
卢飏看这女子的样子,应该是有了往生的念头,当是活不过这几日了。
围观指点的人很多,却也没人上前制止那人牙,卢飏心里不忍,便一把抓住人牙握着柳条的手。
“别打了,再打就被你打死了。”
那人牙被这女子激的正在气头上,再看卢飏却也不复刚才的谦卑。
“我打我的人,关你屁事,你又不买,我就是打死她,又与你何干。”
这次换那人牙挣开卢飏的手臂,随后更加卖力的抽打起来。
女子依然无声,只是两只空洞的眼睛里,却悄然留下泪来。
无声的哭泣,最是撩动卢飏的心弦。
卢飏终于忍不住,一脚踹翻那人牙。
“我买了!”
卢飏这一脚势大力沉,那人牙直接被踹了个狗啃泥,不过却也没有恼怒,爬起来后反而又换上了那猥琐的笑脸。
“哈哈,好!好!公子真是好心人,有眼光,这丫头着实不错的,又会唱曲又会写诗,长的还美,要不是性子太烈,恶了许多主顾,我便早就卖出去了。”
那人牙一边奉承卢飏,一边开始在怀里找那女子的身契,然后拿给卢飏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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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的户籍制度虽然弊端很大,但是制度却比较健全,无论是民籍还是奴籍,都是要在官府登记造册的,没有身契的奴婢,被官府查到,那是要追究主家责任的。
第五十四章 蝴蝶效应
卢飏接过那张身契细细看了,果不其然,这你女子是个犯官家眷。
女子姓吴,其父是个武将,不知为何被下了狱,她作为家眷也被判充奴发卖。
因为还需要到官府办理新契,卢飏将那身契又还给了人牙。
“井东巷刘记营造坊,身契办好了送那里。”
卢飏掏出一个二十两的银锭,也没杀价,便扔给了那个人牙。
人牙欢喜的接过,随后又对着卢飏笑道。
“公子,这女子性情刚烈,要不要先送到城里教坊司那里学两日伺候人的规矩?扫了您的雅兴事小,若是伤了公子小人可就告罪不起了。”
人牙说的猥琐,周围人立时一阵哄笑。
“不用费心,规矩我自会教的。”
见卢飏不理会自己的好心,那人牙以为他就好这口,也就不再劝说,又往那女子身上塞了一个小包袱,应是那女子的家当了。
“明日便给您送去,您等着就是了。”
卢飏不愿再跟这人牙纠缠,只点了点头,便拨开众人,领着那女子走了。
顾及这女子身子骨羸弱,卢飏便也没有骑马,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却也没人说话。
心情平复下来,卢飏此时有些懊悔刚才的冲动消费了,他倒不是可惜那二十两银子,主要是不知道怎么安置这女子,冒然领回家去,卢飏也不好交代。
若是安排到作坊里,那里都是男的,她一个女的似乎也不合适。
思来想去,卢飏便先将这女子带到了一间客栈,等想到了去处,再做打算。
付钱给这女子开了一间客房,吩咐小二准备木桶热水,卢飏自己则出去请了郎中。
这女子肯定之前也没少挨打,还是请个郎中来看看比较放心。
途中遇到一家成衣店,卢飏想了想,便进去买了一套女式的成衣。
人总要穿的体体面面的,才能拾起一些尊严。
带了郎中回来,那女子刚好洗完澡,换了卢飏买回来的干净衣裳,瞬间让卢飏眼前一亮,只是脸上的五个指印有些突兀。
‘这人牙还真没骗人。’
定了定心神,卢飏忙让那郎中给这女子细细检查了一番,好在都是皮外伤,并没有什么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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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郎中开了些活血化瘀的药方,卢飏便吩咐小二去帮着抓了。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待房中只剩下卢飏二人,那女子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结结实实的给卢飏磕了一个响头,起身时,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见那女子哭了出来,卢飏倒也放下了心,将那女子扶起来坐到床边,自己则关门出去了。
这女子生性刚烈,应该也是极要强之人,这种时候,还是留她一个人整理的好。
客栈大堂,卢飏点了些茶点,上午忙到现在,还没顾得上吃饭,此时一闲下来,便觉有些饿了。
狼吞虎咽的吃了一些,又喝了一壶茶,身心舒坦了以后,忽然想起那女子还没有吃饭,便端了剩下的糕点,送到了那女子的房中。
此时那女子已经不哭了,不过眼睛却肿的厉害,见卢飏端着糕点进来,却也赶忙接了过去。
待卢飏坐下,自己却侍立一旁。
“唉,我吃过了,这是给你的。”
见那女子不坐,卢飏有些不解,不过瞬间便也明白了。
“不必拘泥这些礼节,反正我买你来也不是让你当丫鬟的,你也不必把我当什么少爷,赶紧坐下吃吧。”
卢飏说完,却发现那女子脸色绯红,身体还有些发抖,片刻之后便也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歧义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想岔了,不让你当丫鬟,也不是要那啥你的,不过至于你以后干什么,我暂时还没想好。”
卢飏将那女子拉到桌边坐了,又得给她一块糕点,这才开始盘问她的底细。
这女子名叫吴香,老爹吴起胜是蓟镇的一个参将,因为这次鞑子寇边之事,被定罪下狱。
不过吴香说,他爹是被冤枉的,因为没有上下打点,便被上官拿出来当了替罪羊。
其实这事卢飏多少有些干系,因为他杀了林丹汗的兄弟,导致鞑子又在蓟镇多逗留了些时日,一度还进犯到了延庆,万历大怒,才有了这次彻查之事。
而那吴起胜素来清高,与同僚关系不睦,此次又没有上下打点,于是便被推出来当了替罪羊。
而且那些人做的甚绝,也不知道买通了锦衣卫的何人,羁押没几日,那吴起胜便死了。
死人无法自辩,于是各种屎盆子都扣在了吴起胜身上,吴家小姐便也落得了如今的境遇。
“我爹真是被冤枉的,鞑子犯边时,当时我爹还主张迎敌的,可是那张总官不许,怕我爹擅自行动,还夺了我爹的兵权。”
吴香一边说,一边哭,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我信。”
卢飏点了点头,大明如今的政治生态,出现这种事也不稀奇。
一个浑浑噩噩的烂人群体中,突然出现一个好人,那这人要么被众人同化,要么被众人排挤。
“好好活着,将来给你爹翻案。”
卢飏不知道怎么安慰吴香,又怕她再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来,便给了她一个不切实际的念想。
小二抓了药回来,卢飏又给了店家十个铜板,让帮着给熬了,又给吴香留了二两银子,这才走人。
卢飏走后,吴香将门窗关好,又用桌椅顶死,随后一个人抱着那个小包袱蜷缩在床上的一角,依然惊恐不安。
一个月前那恐怖的一幕依然历历在目,生怕那门窗被人撞开,自己再被带走。
父亲死后,吴香的母亲也直接上吊自杀了,哥哥和弟弟则被发配到了辽东充军,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吴香对于家人的念想,如今就都在怀里的那个小包袱里了。
对于自己以后的命运,吴香暂时还没过多的考虑,可能会做这公子的丫鬟妾室之类的吧。
一个月非人的遭遇,让她的心早就死了,做什么又有何区别呢。
若不是刚才卢飏提了一句将来给父亲翻案,吴香恐怕此时便也随父母而去了。
但翻案,又是何其难也。
第五十五章 婢女的野望
吴香生在武将之家,随了父亲刚烈的性子,此次家中突遭大难,性格上刚强的一面则也显了出来。
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为父亲翻案,好把大哥和小弟接回关内来。
心里有了目标,精神上便有了寄托,吴香便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怕吴香出事,第二日一早,卢飏便匆匆赶来,进到房间却发现空无一人。
卢飏一阵心悸,昨晚刚为这女子想好了一个绝佳的去处,此时人却不见了。
围着房间找了两圈,又冲着房梁看了看,依然没发现吴香的踪迹。
给这女子想好了活计,人却跑了,卢飏此时便有些心疼这二十两银子了。
二十两银子,完全可以买半个宅子了。
心痛之间,忽然有人影闪动,罗裙轻摆,盈盈下拜,却是吴香从外面回来了。
吴香梳了一个垂鬓分肖髻的发型,头上则插了一根木詹固定,脸上未施粉黛,却更显清丽脱俗。
身上则穿着卢飏昨日买来的衣裙,吴香身材高挑,衣裙则显得有些不大合身,不过却仍然不掩俏丽。
心里有了寄托,吴香精神也好了许多,神采也回来一些,只是那脚面露在衣裙下摆的外面,略微有些局促。
来到明朝多日,这女子还是头一个让卢飏觉得惊艳的,云舒虽然也漂亮,不过跟吴香一比,在身材上却也差了一些。
美颜、酥胸、长腿,该有的都有了,卢飏一见,确实惊到了。
‘这二十两银子花的真值。’
嘴里嘟囔了一句,心里便有些后悔昨晚给这女子安排的住处了。
后悔归后悔,不过卢飏还没有急色到那种程度,毕竟他今年才十五岁,发育上还没有完全,将吴香暂时先放在云舒那里养着,应该也不错。
吴香今日的打扮,看似朴素,其实她光是梳那垂鬓分肖髻,就花了不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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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卢飏随口提的给他爹爹翻案的事,吴香听进了心里,细细想了一夜。
她本是刚毅果敢的性子,既然有了人生目标,便定了谋划用一生去办成此事。
不过她是女子,又沦为奴籍,为父亲平反和救回兄弟之事便寄托在了卢飏身上。
白日间光顾着惶恐,也没有打听卢飏的身份,不过看打扮,应该是个读书人,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功名,不过看那年纪,十四五岁的样子,应该是没有功名的。
吴香记得他大哥三岁开蒙,今年已经十七,依然只是童生。
对这点吴香稍稍有些失望,不过她也不急,卢飏年岁较小,正好可以慢慢培养。
吴香自己天资聪颖,十岁便能作诗了,家里请的塾师曾说过,要是女子能考科举,她定能中个进士回来。
所以她对于卢飏的期盼,便是能中个进士,最好再能当个御史,将来好为自己父亲翻案。
不过在这之前,自己首先得做了卢飏的妾室,然后讨得其欢心,那样才能日日劝进帮扶,毕竟科举之途不是什么轻松之事。
想到这里,吴香一阵面红耳赤,不过为了父兄,她便也豁出去了,知道那卢飏今日定要过来,一早便起来好好打扮了一番。
此时见卢飏一脸猪哥相的盯着自己,心里恼怒羞愧之余,还有几分窃喜。
卢飏馋人家的身子,岂不知那吴香却谋划上了他的一生。
不过对于卢飏,吴香心里还是感恩的,而且观卢飏此人做派,还颇有读书人的气度,长的也是仪表堂堂,自己如今这幅光景,为了父兄委身于他,其实也算是高攀了。
“奴家谢公子搭救之恩,此生此世但凭公子处置。”
吴香上前道了一个万福,她本是一个受过正统儒家教育的女子,说出这番话来,微微还有些脸红。
不过卢飏却并没有发觉她的娇羞,直接将她拉到一边。
“我昨晚想了一夜,终于为你寻了个好去处,你抓紧时间收拾收拾,然后就与我走。”
吴香有些疑惑,不知卢飏要让她去到哪里,但从昨日卢飏没将她领会家去,她便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她以为卢飏是有家室之人,而且那正妻还很彪悍,若不然也不会不领她进门。
吴香今岁十六了,对于这等大户人家后宅争风吃醋的事也是知晓,所以听到卢飏的话,便瞬间联想到了这上面,一时情绪便有些失落。
吴香没想到卢飏会这么早便成了亲,再看卢飏,眼神里便多了些怨怼。
卢飏却是没有察觉,吩咐吴香快点收拾,随后便领着往云舒家而去。
吴香见马上驮着的许多口袋之类的,以为是卢飏给他采买的生活用品等物,而且两人越走越偏,吴香便更加以为卢飏要把自己当外室来养。
‘外室便外室吧,总好过去他家里跟他的妻妾斗法,只要他能一心进学便好。’
吴香心里想着,忽又想起一关键之事,便开口问道。
“公子可有进学?”
“嗯,八岁开蒙。”
吴香闻言,心里一沉,一般大户人家的孩子,都是三岁便开蒙,这公子八岁才开蒙,得是有多笨。
但再看这公子长的仪表堂堂,而且甚是机灵,不像是笨拙之人,不知为什么这么晚进学。
心里疑惑,吴香便看了看卢飏,见他神色平常,心情像是不错,鼓了鼓勇气,有些怯生生的问道。
“公子可有功名?”
这年头问别人功名,
卢飏一愣,扭头看了看吴香,忽觉情形有些熟悉,便想起了前世被人问年薪几何的尴尬,一时心里便有些不爽。
“你问这个干吗?”
吴香本来也觉得这么贸然的问卢飏功名的确有失礼节,况且自己还是人家的奴仆,那便更是僭越,可为了自己的计划,不问她便没法安心。
“公子恕罪,奴家只是觉得公子聪慧,何不在科举之道上用心,将来封侯拜相也未为不可。”
卢飏闻言笑笑,却也没再搭话。
不过心里却有些烦躁,这时代的人还真的就认科举,宋云霄如是,父母如是,连买个仆人都有这样的想法。
难道真的要参加科举?
第五十六章 一山难容二女
看卢飏没有搭腔,吴香也不敢再问,只得亦步亦趋的跟着往前走。
卢飏想着心事,也不搭理那吴香,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两人很快出了城,路上行人少了许多,嫌走路太慢,卢飏便问吴香:“会骑马不?”
吴香久在边地,父亲又是武将,骑马还是会的,当下点了点头。
卢飏随后便将吴香扶上了马,自己也坐在后面,两人共乘一马,往云舒住的村子而去。
马上颠簸,温香软玉在怀,卢飏还真有些不习惯,再看那吴香,脸都红到脖子根了。
好在这里也没人认识她,要不非得一头撞死不行。
卢飏也不管她,谁让她刚才问自己功名的事,如此势利的女子,必要捉弄一番。
吴香此刻心情也不是很好,卢飏没有正面回答,她以为卢飏没有功名或者学业不精,如今她的翻案大业便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骑马速度快了许多,两人很快来到云舒的住处,不过当云舒见到两人后,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云舒对于卢飏是有好感的,这好感可不光因为救了她帮了她,而是因为,她觉得卢飏这人着实不错,读书、明礼,人又风趣,已经超出了她对于夫君的想象。
云舒自觉配不上卢飏,便将这份感情深深的埋在了心底,此时却被卢飏旁边的女子刺激,一时便有些失态。
而吴香也是满脸惊讶,他原本以为卢飏要带自己去外宅,根本没料到这外宅不仅破,而且还有另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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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看这姑娘望过来的眼神,肯定是喜欢这公子的。
女人的第六感最准了,两个女人都从对方眼里读到了情敌的味道,不过这一切,卢飏却不知道。
但卢飏却发现了云舒的异样,以为她不喜别人打扰,便将云舒拉到一边,小声便将之前的事说了。
云舒闻言,知道卢飏不是见色起意,心里却也舒坦了些,不过见这吴香太过漂亮,心里还是有些膈应。
“实在没地方去,便送到你这里来了,正好给你做伴,咱是朋友,你得帮我。”
卢飏死皮赖脸的央求,云舒也没法说什么,毕竟人家还救过自己的命,况且她也不是卢飏的什么人,更没理由讨厌这吴香。
调整了一下心态,云舒便主动走上前去,盈盈做了一个万福。
“我叫云舒,嗯,是卢公子的朋友,既然卢公子说了,妹妹以后便住在这里就是,不过屋舍简陋,还望妹妹不要嫌弃。”
‘朋友?不是外室?’
吴香闻言,一时也有发楞,不过她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待人接物的礼仪还是有的,接着上前也是一福。
“小姐言重了,奴婢叫吴香,承蒙小姐收留,奴婢感激不尽。”
吴香姿态放的很低,不过云舒却也不敢真把她当使唤丫头,况且卢飏刚才也没说把她当使唤丫头,虽说是买来的,但这吴香长的漂亮,以后收个妾室也很有可能。
“妹妹不必轻贱自己,卢公子都没把你当下人,你也不要妄自菲薄,既住在这里,便是姐妹,你若是再这样自轻,卢公子可就要怪我了。”
云舒说的打趣,不过卢飏此时也从中看到了一些端倪,女人最是难搞,何况是两个女子。
想明白了,卢飏此时便有些后悔将这吴香送来了,当时光想着两个女子一起能作伴,就是做那肥皂生意也好有个帮手,可忘了漂亮女人在一起鲜有和睦的。
不过既然送来了,若是再带走,三人面上都不好看,当下只得硬着头皮撑住,准备一有机会,便把这吴香再妥善安置个住处。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卢飏只得轻咳两声,接着从包袱里拿出一块之前做好的肥皂,递到了云舒手中。
“这是什么?”
见那有些发黄和油腻的肥皂,云舒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
“肥皂,洗衣服、洗澡用的,试试。”
明朝人洗衣服也分三六九等,普通人家一般用皂角或者碱土,富贵人家洗衣服则要讲究一些,用皂角洗完后,还会有淘米水再浆洗一下,好让面料更加挺阔板正。
至于穷人,那便简单了,有衣服蔽体就不错了,破衣烂衫的,洗不洗的也没什么关系。
“这是你弄的?”
云舒接过那肥皂,先在手上搓了搓,又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有些清新的感觉。”
卢飏制成的肥皂其实是一种脂肪酸盐,脂肪酸其实是有味道的,不过却也不难闻,相反还会让人有清新的感觉。
明代香料奇缺,大户人家都挂香囊或者熏香,那味道其实还不如这香皂呢。
所以云舒发出这样的感慨倒也不奇怪。
“哈哈,好闻吧。”
卢飏有些违心的说道,后世被各种香水香精熏陶的他,实在难以接受这没有添加任何香料的肥皂被人说清新。
“嗯,手上也有味道呢。”
云舒接着又闻了闻刚才握肥皂的手,顿时有些惊喜,女孩子天生对这种香香的东西没有抵抗力,为了让自己闻起来香香的,甚至要把衣服熏香后才穿。
“用这肥皂洗衣服,那衣服岂不也是香的了。”
云舒自言自语说着,便去屋里拿了一件衣服出来,当场便在院子里清洗了起来。
洗完拧干,云舒又闻了闻,果然清新,比那熏香的味道不知要强多少,熏香闻多了,总感觉昏昏沉沉的。
云舒不知道,熏香其实就是一种烟雾,里面多少会有一些因为燃烧不充分产生的一氧化碳,闻的多了,自然头疼。
“你上次说的生意便是这个。”
云舒一脸惊喜,此时也忘了吴香那事。
云舒不比吴香,她深知这辈子不可能再与卢飏成为夫妻,而且出来这些日子,她也深感到银子的重要性,在安身立命没保证的时候,她也没有太多的心思去谈情说爱。
“就是这个,原料我都给你带来了。”
卢飏随后便在院中将那些原料一一指给云舒看,还简略说了下如何制作这香皂,不过此时身后一个正气凛然的声音响起,倒把卢飏吓了一跳。
“公子不可沉迷于此!”
第五十七章 婢女改造计划
“公子也是读过书的人,岂不知君子远庖厨之理。”
“四书五经才是大道,公子大好年华怎能用在这等奇技淫巧之上。”
“大丈夫要么上马杀敌,要么提笔安民,弄这劳什子的肥皂,能有什么出息。”
卢飏被这大义凛然的声音震到了,扭头一看却是吴香的一脸正气。
卢飏用看待傻逼一样的眼光盯着这吴香看了看,随口便道。
“你知道个屁,读了两天书,做得几首歪诗,就以为了不起了,还上马杀敌,下马安民,口气倒是不小,还安民,你连自己家都保不住,你还有脸跟我这扯安民。”
从今日起,卢飏便发觉这吴香有些不对劲,一个犯官家眷还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卢飏觉得有必要给她进行一下贫下中农再教育了。
“你这种官宦小姐我见得多了,识了两个字,被别人吹捧两句便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还科举大道,还奇技淫巧,没有这些奇技淫巧你吃啥喝啥。”
“等你啥时候能自力更生养活自己了,你再来跟我谈这些大道理,小丫头片子竟然教育到老子头上了,你知道你老子杀过几个鞑子吗?你知道老子如何发的家吗?”
“啥都不懂,还在这跟老子大言不惭,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见卢飏不复之前和蔼,吴香也瞬间意识到自己目前的地位了,自己本来就是人家买来当丫鬟的,却因为卢飏心善,被那猪油蒙了心,竟然想着要教训主子来了。
此时吴香终于意识到自己昨晚的盘算是何其可笑,一个奴婢竟然要教主子考科举,还妄想做人家妾室,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奴婢是什么,是人家买来伺候人干活的,若是主家不满意了,隔日便给发卖了。
吴香被卢飏这一顿骂瞬间惊醒,自嘲的笑笑,眼泪便又下来了。
卢飏见了也不怜悯,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官宦小姐,不光性子烈,还特么的自以为是,必须得先改造一下才行。
“去门外拾柴,把锅支起来,再烧些热水,一会儿我便要用。”
吴香一时被卢飏唬住了,怔怔的呆立在原地,见那吴香没动,卢飏又是一嗓子。
“还不快去!”
吓得吴香赶紧往门外跑去,刚走两步,又被卢飏含住了。
“等等,云舒给她找身干活的衣服,穿这个出去,一看就不是劳动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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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吴香被卢飏好生收拾了一番,云舒心里甚是舒坦,再看吴香竟也顺眼了些,虽然没听明白啥是劳动人民,但也猜个差不离,忙招呼进了屋,待出来时,便已是一身粗布麻衣。
“这才像话嘛,快去快回,一会儿还等着用呢。”
吴香这次不敢怠慢,赶紧小跑着出去拾柴禾。
“有些过了。”
等吴香走了,云舒笑着对卢飏说。
“一点不过,这种官宦小姐就得吃些苦才行,若不然她还真不知道盐是咸的,醋是酸的,锅是铁打的,我这叫劳动改造,你看你现在改造的,多接地气。”
卢飏看着粗布罗衫的云舒,便拿她打趣,两人如今熟了,这些玩笑便也开得了。
云舒虽是第一次听这“改造”二字,不过也不影响她听明白卢飏的意思,随后便又嘲笑道。
“这么一个美人,你还真舍得,可别到时候我改造狠了,你再找我算账。”
“绝对不会的,我当时买她就是看她可怜,当初她弄得破衣烂衫,我还真没注意她的长相,再说了,我岂会是那么肤浅的人?”
卢飏说的正气凛然,不过云舒却是不信,她一个女的都觉得这姑娘漂亮,她不信卢飏没有动心。
不过看破不说破,一会儿工夫,那吴香便抱了柴禾回来,云舒便也不再说及此事了。
卢飏不让云舒帮忙,看吴香在那里自己摆弄,吴香哪里干过这烧柴的火,摆弄了好一会,不光没点着火,还弄了一个大花脸。
云舒看不过去,便想着上前帮忙,不过却被卢飏制止了。
“现在还想着谈你那些大道理吗?火都点不着,如何煮饭?没有饭,你中午吃啥?饭都吃不上了,你还要君子远庖厨吗?这世上如果都如你一般,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连火都点不着,那岂不早饿死了。”
卢飏一边训斥,一边拿着火折子,用干草将那柴火点燃,然后又将水添到锅里,随后又道。
“你看了两本书,光看了那句‘君子远庖厨’了,却不闻‘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的道理。”
卢飏盖上锅盖,添了一把柴,这才起身,让吴香烧火。
“这世上万事万物皆是学问,若是你通晓事故,明知道如今奸臣当道,吏治腐败,你便能劝解你父亲多花些心思打点,一家人也不至于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境地。”
卢飏这句话说的便是诛心了。
果不其然,那吴香听了,便将头埋在膝盖中,呜呜的哭了起来。
云舒实在看不下去,便上前安慰起了吴香,不过卢飏这些日子被各种人物耳提面命的督促要考科举。心里早就烦的够呛,此时便一股脑的发泄了出来。
“这是一个吃人的世道,如果你自己不强大,没人能够帮你,你以为考了科举,中了进士,封侯拜相便就能高枕无忧,实现自己的人生抱负了?”
“你若是这么想,那你还真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就是那内阁独相方从哲听了你这话,定也是要笑掉大牙,然后再给你一大嘴巴。”
“你岂不闻那张文忠为了推行‘一条鞭法’恶了多少权贵,死后却被鞭尸抄家,文忠公穷尽一生,都不敢说‘安民’二字,你这连火都不会点的黄毛丫头,竟然敢大言不惭的说‘安民’,真是可笑之极。”
卢飏越说越激动,渐渐将这些日子来的火气全都发泄了出来。
“如今这大明,吏治腐败、民穷国弱,已是病入膏肓,‘安民’谈何容易,皇帝都没法子,你却劝我往这火坑里跳,仕途艰险,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你爹是怎么死的了吧。”
第五十八章 三倍利润
卢飏说的痛快了,却句句触到了吴香的痛楚,一开始的呜咽,很快便成了嚎啕大哭。
惹得云舒一个劲的给他使眼色。
不过卢飏却不以为意,该经历的必须经历,要不然这丫头还有幻想。
虽然这近一个月的囚徒生活让她从天上跌倒了泥里,但卢飏觉得她还得学会自己爬起来。
卢飏也不理她,任由她在那里哭泣,待水开了后,便拉过云舒,开始给她讲这肥皂的制法。
看着那些石灰、碱面和油脂,一步一步混合反应,最后又凝固,然后被倒进卢飏事先制好的木盒里,云舒一脸兴奋。
她本是聪慧机敏之人,肥皂制法又不复杂,看了一遍也也记住了,然后在卢飏的指导下,自己又亲自做了一次,最后也成功了。
“成本贵吗?”
云舒如今很是会精打细算,所以上来便问了成本。
“石灰不值钱,也就些碱面和油脂,我粗略算了一下,一斤碱面和半斤油脂,大约能出十块香皂。
若是用豆油的话,成本在四十文左右,若是用猪油,成本则要高一些,大约五十文。
“那你这肥皂如何定价?”
云舒又问到了关键问题,不过这次卢飏却答不上来了,对于明朝洗化用品,他不是很了解,所以一时还没发定价。
“如今的皂角大约是三十文钱一斤,一斤能用三个月,你这一块能用几个月?”
不用卢飏教,云舒到学会了比较定价法。
寻常人家用皂角洗涤,一个月大约是十文钱,也就是说,此时百姓在洗涤用品上的话费一月便是十文,这便是寻常百姓的消费能力了。
卢飏设计的肥皂大小跟后世差不多大,后世的一块肥皂至少能用一个月,而且后世人爱干净,洗涤要多一些,衣服好多都是一日一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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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的百姓则远远达不到这个水平,所以这些肥皂在此时,至少能用两个月,甚至能用更长时间。
卢飏心里估算了一遍,便开口道:“至少两个月,甚至更长,若是碰上不爱洗澡换衣服的,估计能用一年。”
云舒听了嘿嘿直笑。
她便喜欢卢飏这样的性子,不似他哥哥那般,刚中个秀才,便每日端着老学究的架子,感觉整个人,都跟从古画中走出来的一样,浑身黄土气。
“那就按两个月算,这肥皂效果又比那皂角好的多,所以一块至少要卖二十文了。”
云舒说着,又在心里默算:一块二十文,十块二百文,成本则不超过五十文,那这生意真是要赚大发了。
古代大户人家的小姐出嫁前,可能不会学四书五经,但一定会学管家算账,所以云舒口算很好,很快便也知道这生意的暴利。
当下便又是一脸欣喜的对着卢飏道:“你这生意真是要交给我来做?”
卢飏点了点头:“那是当然,要不我来找你干嘛。”
“这可是三倍利的生意,你舍得?要不生意我做,但利润分你一半。”
天上突然掉下来这么大的一个馅饼,云舒有些不敢接。
“哈哈,给你做就是给你做,你忘了我上次给你说的,我要是想挣钱,有的是法子,这肥皂生意根本不值一提,你便自己做就是了。”
卢飏又开启了装逼模式,不过这话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是真的。
“哈哈,那小女子便谢谢卢公明大人了。”
云舒假模假式的福了一福,却也受下了。
不过她决定自己先做着,若是生意好的话,那银子她自己肯定也用不完,定要将卢飏那一份给留出来。
一旁的吴香此时也止住了哭,她之前在家里也跟着母亲是学过一些管家和操持生意的门道,三倍利的生意也吸引了她的注意。
吴香随手拿过一块已经凝固了肥皂,学着刚才云舒的样子闻了闻,果然有些清香,虽然不如檀香那样清雅,但要比皂角的香气大的多。
“这便对了,别整日什么科举正途的,你先学会养活自己,再来与我辩辩这四书五经,到时候你便知道,这人世间的万物之道,要比那四书五经有用的多。”
见这吴香不再对这肥皂抵触,卢飏对她的态度也好了一些,随后又道。
“你以后便在这里跟云舒一起做这肥皂生意,一个月后,若是你实在不想做这活计,那我便烧了你那奴籍,你爱去哪就去哪吧。”
卢飏本来对这吴香还是有些好感的,而且人又漂亮,自也有些怜惜龌蹉的心思,但今日一交流,却被恶到了。
在前世,卢飏便最讨厌这些颐指气使、满口大道理的圣母表,所以那方面的心思便也淡了一些。
一个月后,这吴香若还是这个样子,那便只能眼不见为净了。
吴香闻言,又是惶恐万分,真没想到这公子竟然是如此一个怪人,只因为自己的一时妄念,如今连婢女都快要没得做了。
于是赶紧跪下给卢飏磕头,希望能求得原谅。
云舒见状赶紧上前扶起,她知道卢飏最不喜欢被人跪拜。
“妹妹,还有一个月呢,你好好做,卢公子断不会将你送走的。”
吴香闻言,顿时点头如蒜,两人初次见面时的火气顿时消散。
吃了午饭,留下吴香,卢飏自顾自的走了,待回到刘记营造坊,便见到了李铁,他是来送短铳的。
在后院,卢飏细细的查看了这两支遂发火铳,但因为是在城中,也没法实弹检验,只是装了一点火药,查看了一下击发率。
效果还可以,试了几次,击发成功率在八成左右,对于这个时代的燧发枪来说,已经非常不错了。
“成本如何?”
“三两三钱银子一个,主要是那簧片太难打制,我是用上好苏钢做的,又连夜锻打了两日,这才能保证击发率,若是直接用苏钢,击发率则在五成左右了,此外零部件也多了些,成本便高了。”
说到这里,李铁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
“公子,这铳气密性不好,打的不是很远,能杀死人的距离,还不到十步,若是冲甲,最多五步,还不如那鲁密铳打得远,白花了三两三银子。”
第五十九章 上马杀敌 下马安民
李铁说的中肯,后装燧发枪至今未有普及,一是成本要高一些,但关键在于气密性差和击发率低。
气密性差便打不远,击发率低更是战场大忌,若是能解决这两个问题,燧发枪才能大规模普及。
但原本历史上是如何解决的,卢飏则记不清了,好像有用橡胶的,还要有火帽才行。
这两样东西,卢飏都很难造出来,估计他有生之年普及后装燧发枪都几无可能了。
不过在原本燧发枪的基础上稍作改进还是不难的,比如将子弹改成定装纸壳米尼弹的样式。
将那改进的子弹从后面装入枪膛,卢飏试了试,果然不怕子弹往下掉了,挂在腰间,也很方便携带。
‘还是得去城外实弹实验一下。’
不过此时天色有些晚了,出得城去,回来便就麻烦了,只得待明日了。
为了方便修城墙,宋云霄也给过他一块州府衙门出入城门的令牌,但卢飏就用过一次,就不想再用了。
天黑之后,城门关闭是不会轻易打开的,若有人员紧急进出,便要乘坐吊篮。
说是吊篮,还真的是一个竹制的大篮筐,一次可以装两个人,守城兵士用一根绳子进行起吊和下落,对那东西,卢飏着实有些不放心,坐过一次,便再也不会做了。
夜幕渐渐降临,云舒和吴香将那些肥皂模具都搬进了屋里。
卢飏走后,下午云舒又自己做了两次肥皂,因为怕坏了原料,一次也不敢做太多。
吴香被卢飏好好教训了一顿,已经全然没有了那大小姐的架子,而且她也怕卢飏将她赶走,便跟着云舒忙前忙后,竟然也学会了制作肥皂。
点了油灯,两人围着一张小桌子吃饭,忙活了一天,吴香还真是饿了,吃完了一碗饭,还想再吃些,但却不好意思再去盛。
云舒见状,便主动帮她又盛了一碗,吴香一时间脸上绯红,有些羞愧的低头扒饭,似乎要把头埋进碗里。
满脸泥灰,头发凌乱,粗布麻衣。
此时再看这吴香,哪里还有上午的那股世家小姐的劲头。
云舒此时也有些明白卢飏说的那“劳动改造”的意思了。
吃完饭后,吴香便抢着去刷了碗筷,随后又帮云舒铺了床。
既然卢飏说要对她进行“劳动改造”,云舒便也由着她去了:‘改造改造,总是没有坏处。’
不过到了睡觉的时候,两人便犯了难。
因为吴香来前也没有打招呼,云舒这里也就没有给她准备床。
好在云舒的床还够大,两人又都不胖,挤挤便也睡下了。
脱衣服时,云舒看到了吴香身上的伤痕,顿时便被惊住了。
卢飏光给她说,这女子是犯官家眷,是人市上买来的,但却未想到那人牙子竟然会这般凶狠。
起初时,吴香还有些害羞,但在云舒的坚持下,只得慢慢脱光,让云舒细细查看。
云舒拿过油灯,将吴香身上所有的伤痕一一看了,后背前胸,大腿等处,布满了一道道鞭痕。
“疼吗?”
云舒拿手摸了摸吴香后背的一处青紫,有些不忍的问道。
只听“嘶”的一声,吴香却说:“已经不疼了。”
“这个憨娃,将人家买回来,也不给人家请个大夫看看,还让人干这干那。”
云舒看着实在有些惊心,便又把卢飏数落一番,情急之下竟然把卢飏的小名给说出来了。
“不怪卢公子的,他之前也是帮我叫了郎中的,不过那郎中是个男的,身上的伤我便没让他看,不过还是给我开了药的。”
见云舒说卢飏的不是,吴香倒是替他说了话。
尽管如今已是农历四月,但是夜晚的山风还是很凉的,云舒拉过一个被子先给吴香盖了,自己则去翻那草药。
这草药有内服的,还有外敷的,云舒先给吴香细细的敷了伤处,随后便去点火给她熬药。
因为也没有专门的药锅,云舒只得先用做饭的砂锅挡一挡,等镇上圩日的时候,再去买一个过来。
就着春日的晚风,两人围着那小小的炉子慢慢的打开心扉,不过谈论的却是卢飏。
“卢公子是个顶好的人,他白日里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从他把我从人牙子手中救出来时,我便知道他是个善良的人,而且他说的那些都对,是我把这世道想的简单了,若是我早日知道这些,能劝说我阿爸多给那些上官疏通一下,我家真的不会家破人亡。”
吴香说着,声音又有些呜咽。
相比于吴香的遭遇,云舒感觉自己还算幸运的,起码自己的家人都在,虽然不能回去见面,但她起码知道他们过的很好。
“其实白日里卢公子说的那些话不是针对你的,是他自己心里没想明白,这些日子他正烦恼科举之事,恰好你又提起,他便冲你去了。”
因为前次卢飏找云舒说过科举之事,所以她便知道卢飏心里于科举之事还没有想通。
“卢公子不想科举吗?但我觉得他学识不错,白日里那两句‘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绝对不是一般读书人能说出来的。”
吴香有些惊讶,若是这卢公子真的不想科举,那自己一个婢女又能有什么办法,之前那些设想便会全部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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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应该还没有想明白,不过卢公子的学识可非同一般,我告诉你,这卢公子可是个秀才,而且他今岁才十五,只不过他从来不像那些老学究一样摆谱,所以看上去有些不着四六的。”
云舒突然凑到吴香耳边,笑着说道。
“十五岁的秀才?!比我还小。”
吴香有些吃惊,他大哥都十七了还是个童生,就这,家里请的先生还说大哥聪慧呢。
见这吴香大张着嘴巴,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云舒存在要捉弄她一番,便又添油加醋的道。
“而且这卢公子不光书读的好,还杀过鞑子的,杀了有几十个,救了不少百姓,所以你白日里说什么上马杀敌、下马安民之类的话,说的便是卢公子这样的人!”
第六十章 声东击西
“杀了几十个鞑子?比我爹还厉害。”
吴香嘴巴张的更大了,眼睛瞪的溜圆,就着那晃动的火光,云舒都能看的见自己的影子了。
想起白日里自己的惺惺作态,吴香此时有些无地自容了,将头埋进膝盖,脸都红到了脖颈处。
“姐姐,你可羞煞人了,你当时咋不告诉与我,徒自让我在卢公子面前班门弄斧,这下丢了大人了。”
吴香头不敢抬,埋在那里瓮声瓮气的说。
“为嘛要告诉你,告诉你了,我哪里看得到你这般的囧相。”
两人熟络了一些,便开起了玩笑。
翌日,卢飏早早起床,吃了些东西,便准备出城试枪,不过刚打开大门,狗儿便进来了。
狗儿满身露水,显然是之前赶了路,看来是有什么急事。
“憨娃,沙场那边出事了,你快去看看吧。”
果不其然,卢飏不敢耽搁,从马棚牵出马来,两人边走边说。
“昨夜也不知哪个杀千刀的把沙场的围堰给掘开了,今日醒来,那河水便把沙地都灌满了,这几日恐怕都没法出沙了。”
狗儿满脸沮丧,随后又道。
“我爹说,这是有预谋的,一夜之间掘开了四五处口子,岸上的人都没发现,应该是从水面上来的。”
四五处口子,四五条船,做这事的人应该是个大户,一下子能组织起这么多船和这么多人。
“有人伤亡吗?”
卢飏稍稍有些紧张。
“有,死了三个壮丁,夜里水上来的时候,来不及跑,便被淹死了。”
狗儿一脸悲痛。
真是怕啥来啥,卢飏也不说话,只猛抽了两鞭,加快往沙场赶去。
待赶到了沙场,只见先前的作业面上已经是一片泽国,那些民夫早起上工的民夫围在水边,有些不知所措。
卢飏没理会那些民夫,径直去了沙场的指挥部,那里正停着三具尸体,有些同乡聚在那里。
扒开众人,卢飏便见到了那三个冤死鬼,都是老实巴交的民夫,因为修城墙被官府征发,没成想却把命丧到了这里。
其实在古代,每有大型工程,工伤、疫病总要死几个人的,所以百姓畏惧劳役,一来是背井离乡,二来是吉凶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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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被征发到州里挖个水渠,修个城墙还算好的,若是被征发到给边地运粮,那便是险途了,运气不好遇上鞑子,基本就回不来了。
不过卢飏却有些受不了这个,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就是因为有人存心破坏,而成了替死鬼,这些人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不知他们家里知道这个消息,会是如何一番景象。
卢飏叫来几个同乡,问了家里的情况,毫无疑问,皆是家里的顶梁柱,这人一死,家里便算是完了。
卢飏心中大愤,对那掘堤之人恨死了,当下吩咐人去买棺材,又遣了同乡去与家中报信。
人已经死了,卢飏能做的便只能是妥善安置好其家属了,但是仇还是要报的。
这是卢飏来到这个时代,第一次被人阴,而且一下子便是三条人命,这事当是不能善终的。
卢飏吩咐完这些,正在围堰上查看的升叔也回来了。
“有什么发现吗?”
升叔一脸沮丧的摇了摇头。
“别查了,既然人家费心掘了这围堰,应当是想要图什么,这三条人命应该填不满人家的胃口。”
卢飏此时倒是镇定了下来,弄了这么大阵仗,总是要图点什么的。
损人不利己的人卢飏见过,但如此费尽心机且又甘冒风险的损人不利己之人,卢飏却是没见过。
“你是说,这人还有后手?”
升叔有些吃惊,忙往四周看了看,好似这人就在周围虎视眈眈一般。
“应该会的,此人如此行径,要么是冲着宋知州来的,要么是冲着我来的,或许是冲着我二人来的,而这延庆城里敢于和宋知州叫板,又与我有过节的......”
卢飏意有所指,升叔便也明白了。
“你是说王家那个?”
卢飏点了点头,不过接着又摇了摇头。
“只是怀疑,但可能性很大,王家前些日子给我下了请柬,但我没理会,兴许是要给我一个警告,到底是不是他,这两日应该就知道了,竞标当日他便想知道这水泥的制法,或许是冲着这个来的。”
经卢飏提醒,升叔脑子转的很快。
“你是说王家有可能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趁咱们注意力都在沙场这边的时候,好对那水泥配方下手?那水泥窑那边......”
卢飏点了点头,接着又道。
“所以水泥窑那边要好好防备,对那些形迹可疑的得好好盘查一番了。”
果不其然,下午晚些时分,接到卢飏命令的刘启年,便在窑厂围墙边上,发现了一个行迹可疑之人,当时这人正在细细观察窑厂每日的各种进料。
刘启年商人出身,虽然坑蒙拐骗也没少干,但是逼供这种事却是不专业,不过在升叔去了以后,半个时辰的时间,便全都说了。
此人正是那王家派来的,目的自然是打探水泥的配方。
不过卢飏对此早有防备,他将砖窑和水泥窑建在一起,四周都建了围墙,单从用料上来推断水泥的配料,基本是不可能的。
而且卢飏还将每道工序的人员分开,配比则是由卢满仓自己掌握,所以如果不是买通了这所有工序上的人,是没可能掌握水泥制取的。
卢飏还鸡贼的建立了举报奖励制度,对于打听其他工序的工人,则一律开除,举报者则有丰厚的物质奖励。
卢飏给窑厂普通工人开七钱银子的薪金,部分掌握关键工序的工人则开一两银子,这样的薪资水平,在一个镇上算是很高了,工人都很珍惜自己的岗位,所以目前还没有发现觊觎水泥配方的人。
不过以后可不好说了,毕竟现在有人盯上了这水泥配方,自古财帛动人心,若是有人花大价钱引诱,难免不会有那吃里扒外之人。
这时候虽然也有商业机密的概念,但是多数靠职业道德约束,《大明律》上对此尚没有明确的固定。
第六十一章 请柬
而且卢飏也不能将这样核心的商秘寄托在《大明律》身上,毕竟《大明律》是用来约束普通人的,对于王家这样的官宦来说,没有哪个官员会为了商人的利益来得罪王家的。
即使宋云霄也不会。
没有官员背景的商人,在这个时代便是待宰的肥羊,人人都想上来咬上一口。
所以商人们为了攀上官府的关系,往往会无所不用其极,刘启年当初选择与卢飏合作,其中卢飏与宋云霄的关系也是重要的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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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飏此时基本确定那围堰是王家掘开的了,但却又无可奈何,将此事说与宋云霄后,宋云霄也只是让他好生防备,毕竟没有实际证据,且王家大郎还在吏部任职。
只要王元直还有官身,这样子虚乌有的揣测,也只能是不了了之了。
宋云霄说的没错,想要除掉王家,先得除掉王家大郎,可卢飏一介书生,想搬掉一个从六品的吏部主事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饶是卢飏心里不甘,但也只能先压下此事。
不过他不去找事,但事先来找了他了。
三日后,卢飏拿着又一张请柬,陷入了沉思。
这几日水泥窑那边围得铁桶一般,王家声东击西的策略没了着落,终于还是坐不住了。
暗的不行,便来明的了。
思量一番,卢飏还是决定去赴约了,虽然他不怕王家捣乱,但是因为此事再牵扯进了无辜的人命,却也不是他想看到的。
即使要争,也得先探探王家那边的底。
王家老宅地处城西,这几年也不知通过什么手段,并了些原来邻居的屋舍,如今改造的规模颇为庞大,似乎比知州的后衙还要大。
王家的一个管家领着,卢飏便进了王家的主宅。
“贤侄肯光临寒舍,老朽深感欣慰,快请快请!”
主宅正堂的门廊下,王元卜笑脸相迎。
“哈哈,王员外真是说笑了,您这要是寒舍,那我家便是狗窝了。”
卢飏边走边与王元卜打着哈哈,两人都说着没营养的话,并行进了厅堂。
分宾主坐下,几个俏丽的丫鬟上了茶,品完一杯后,王元卜便旁敲侧击的开始说那水泥之事。
“贤侄乃是大才,小小年纪便中了秀才,将来前途必不可限量,想当年我大哥中秀才时,还要比你大上许多,如今贤侄又弄出了那水泥之法,我与我大哥去信还说及此事,连我大哥都说延庆要出人杰了。”
王元卜说的客气,但卢飏知道越是这种人越是难缠,花花肠子忒多,不好应付。
“员外又说笑了,我如何能与王主事相提并论,真是折煞小子了,还有那水泥,什么水泥,小子不知员外在说什么?”
那水泥名义上是刘启年营造作坊的,这年头经商也没有工商登记什么的,只要刘启年不说,卢飏这个大股东便是无人知晓,于是也跟着打哈哈,等着这老狐狸自己透底。
见卢飏不上当,王元卜颇感意外,没想到卢飏小小年纪倒是城府很深。
“哈哈,是吗?许是老夫记错了,不过最近城外的沙场死了几个人,不知道贤侄听说了没有?”
卢飏心里恨得牙根痒痒,但脸上却是平静。
“是吗?小子最近一直跟云家老大探讨科举文章,对于沙场什么的,却也没什么关心,不过今日听到,还是有些震惊,上天有好生之德怎么好好的便就死了人呢,不知道员外可知其中情弊?可说与小子听听。”
卢飏一直不上套,那王元卜渐渐失去了耐心。
“我也是听人说的,许是得罪了什么人吧,所以说,这人啊,不能太自以为是,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该低头时便需低头,若是被人按着低了头,那便不是低头那般简单了。”
王元卜意有所指,但卢飏却依然装听不懂的。
“员外说的是,小子受教了。”
卢飏装傻充愣,但说的却是滴水不露,到让王元卜一时无法接话了。
王元卜之前想的剧本很好,对付一个乳臭未干的半大小子,自己连哄带吓,便就让其束手就擒,可奈何对手不按剧本来演。
卢飏一直在扮演一个听不懂人话的傻子,就算王元卜是个老戏骨,这戏也唱不下去了。
情急之下,王元卜便露出了本来面目。
待王元卜将茶杯重重的趸在桌上,一旁的管家便走到了卢飏面前。
“小子,别跟我这装傻了,你敢说那刘记营造作坊不是你的?”
白脸唱不下去了,王家便开始换人来唱红脸。
“这些日子,我便见你去了好多次那刘记,还有沙场,还有那水泥窑,别以为没人知道,那水泥窑管事的就是你爹!”
卢飏闻言笑笑,依然一脸无辜的道。
“员外这是作何?为什么派人来跟踪小子,小子自觉没有哪里得罪过员外,就连见面还是第一次,员外此举,倒是把小子弄糊涂了。”
卢飏依然顾左右而言他,不过那王元卜却是没有了耐心。
随着杯盏落地的声音,屋外突然窜出来几个手持棍棒的壮汉。
刀斧手?掷杯为号?
卢飏一脸懵逼,于是张嘴便道:“王员外,你《三国演义》看多了吧。”
“什么《三国演义》?没听说过,《三国志》我倒是常读,不过你休要顾左右而言他。”
王元卜不知道卢飏说的些什么,以为他又在混淆视听,接着便道。
“今日我也不与你打哑谜了,我要你来,便是为的那水泥的配方,你若不与我,今日便休得踏出此门!”
王元卜终于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不过卢飏依然气定神闲,饮了杯中的茶水,随后放好在桌上,然后这才起身。
“哈哈,原来是为了那水泥的配方啊,你如何不早说,不就是配方嘛,这个好说,不过贤侄我需要问员外一个问题。”
卢飏不慌不忙的向王元卜靠近,见他书生一个,又是在自己家里,旁边都是家丁,王元卜倒也没在意,以为卢飏是在和他讲条件,便顺着把话接了下去。
“什么问题?”
厅堂本来就不大,两人宾主落座也就隔了两三步的距离,说话间,卢飏一个箭步便窜到了王元卜身前,一个锁喉将王元卜搂到了胸前。
第六十二章 意外来客
卢飏自穿越之后,便每日锻炼,而且遗传了卢沈氏的优良基因,个头窜得很快,虽然只有十五岁,但也有后世一米七五的样子了。
而且卢飏还跟着升叔学了一些这时代军中的格斗术,比如锁喉这种杀招,卢飏平时也没少练习,此时应用起来,倒也得心应手。
而那王元卜恰又长得有些瘦小,平日间也是一副酒色过度的样子,猛然被卢飏钳制,一时便也挣脱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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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主家都制服,周围的家丁便猛然上前,但卢飏随后掏出的一个东西,却吓得众人不敢上前。
“火铳!”
管家的声音有些慌张。
为了怕王家对他不利,卢飏出发前,便藏了一支火铳在身上,而且是装了弹药的。
此外他还给家里留了后手,若是晚上回不来,便去找宋云霄。
宋云霄虽然不愿与王家公然为敌,但自己若真的被王家抓了,为了那修了一半的城墙,宋云霄也会先把自己救出去的。
而且卢飏知道这王家为的是水泥的配方,所以应该不会贸然做掉自己,若真的形势比人强,手里掌握水泥配方的卢飏自然也有办法保证生命安全。
见卢飏手里拿着火铳,众人便都不敢上前。
这王元卜对下人可是苛刻的紧,万一因为自己的贸然举动有个闪失,估计会被王家陪葬。
所以,没有绝对的把握,众人都不敢上前。
一手锁住王元卜的脖颈,一手举铳抵在他的太阳穴处,卢飏此时的形象很像影视剧的劫匪。
“我接下来问你一个问题,你要想好了再说。”
形势急转直下,王元卜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成了卢飏的人质。
尽管他可能也没听过人质这个词,但呼吸的不畅和脑门上那有些冰凉的铳管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如今的命在别人手上。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那水泥的配方我不要了,我不要了。”
生下来便养尊处优的王元卜哪里受过这个惊吓,情急之下,连好汉都喊出来了。
“我问你,那沙场的围堰是不是你令人掘开的?”
虽然给了不菲的补偿,但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因为自己而丧命,卢飏心中便对此事一直放不下,他需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王元卜闻言,顿时吓得一个激灵,脖子上被夹得便更紧了。
“我被猪油蒙了心,我被猪油蒙了心!”
王元卜此时的语调都带了哭腔。
“三条人命啊,就为了一张破方子,王元卜,这便是你干的好事!”
卢飏说着,手中又加了力道。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愿意赔银子,我愿意赔银子!”
由于呼吸不畅,王元卜说话有些声嘶力竭。
虽然早就知道是他干的,不过得到了王元卜的亲口承认,卢飏心里便有了计较。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卢飏便挟制王元卜慢慢往外走,不过刚出了厅堂的房门,便发现外面有几个弓手正在瞄着自己。
‘MMP!’
卢飏心中暗骂一句,这王家果然不是什么好鸟,竟然私自藏着弓箭,这种远程攻击武器,在明朝可是被《大明律》严禁的。
卢飏此时心中也有些怕怕,毕竟若是碰上了神射手,在自己开枪之前便射杀了自己,那也很有可能。
不过事已至此,卢飏也只能硬着头皮一步一步往外走,随手又加紧了王元卜的脖子。
“让他们把弓箭放下!”
王元卜早就被吓破了胆,此时卢飏说什么,他便听什么,丝毫不敢违背。
“都放下,都放下!赶紧放下!你们想害死我啊。”
王元卜大呼小叫,那些弓手也只好将拉满的弓弦松开。
听话便好,说明这些弓手也没有擅自行事的打算,只要王元卜在手,他们也拿自己没办法。
这时,一个门房小跑着进了后院,见到这一幕,明显愣了一下,不过还是跑到那管家身旁耳语了两句。
就见那管家神情立时大变,来带着周围的家丁也有些骚动。
因为王元卜被卢飏死死拿住,管家也不敢擅自做主,一个人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的团团转。
“问他,怎么了?”
王元卜闻言赶紧冲着那管家大喊:“什么事,快说?”
管家欲言又止,刚想上前,就被卢飏制止了,王元卜大急:“就在那说吧,快说吧。”
管家舔了舔舌头,只能说道:“老爷,那知州大人来了,就在门外呢。”
王元卜闻言,神色大变,应是没想到知州大人这时候会亲自上门,一时也慌了神:“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卢飏也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宋云霄来的如此快,自己刚进了王家还没有一个时辰呢,就来要人了。
不过来了就好,正好自己可以脱身,当下心思大定,也不往前走了,就在后院等着看王元卜如何收场。
王元卜此时被卢飏制住,也不知是应该请知州大人进来,还是说自己不在,思量半响,还是决定说自己不在家。
于是拼命给那管家使眼色,但那管家还没领会到王元卜的精神,有一个门子便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看眼睛也不知道被谁打了一拳,都有些肿了。
“老爷,老爷,知州大人到了!”
不过那门子进到院子也是一愣,眯着一只眼在众人中找了半日,最后发现老爷竟然在一个书生胳膊肘里夹着,一时也弄不清状况了。
但就在此时,一个猥琐的声音却在垂花门处响起。
“吆,这是唱的哪出啊?”
卢飏听这声音有些熟悉,但却不是宋云霄的声音,因为周围都被王元卜的家丁挡着,一时也看不清来人。
“这是在干什么?舞刀弄剑的成何体统,还不赶紧退下。”
这个声音卢飏听出来了,是宋云霄的。
不过王家的老爷还在人家胳膊里夹着,没王元卜的命令,这些家丁也不敢施施然的退了,双方竟还是僵持。
“宋大人,这延庆的民风可真是彪悍啊,一个小小的员外家里竟然还有这样的强手,有刀有剑,吆,竟然还有劲弩,这延庆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第六十三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还是那个有些欠揍的声音,不过这次卢飏听出来了,是骆养性那个猥琐男。
卢飏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这锦衣卫指挥使的公子又来这里做啥。
还没待卢飏想明白,宋云霄先坐不住了,赶紧吩咐身边的衙役上前,去卸那些家丁手里的家伙。
“王元卜,你想干嘛,难道想抗拒官府吗?”
宋云霄大声呵斥,不过稍后当他看到王元卜正被卢飏用火铳抵住脑门的时候,也终于明白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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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卿,还不放下!”
宋云霄心中有些不悦,这卢飏咋和这王家到了动刀动枪的地步。
前几日卢飏倒也跟他说过与王家的过节,但他没想到竟然会激化到了这种地步。
“知州大人你可来了,你若在晚来些时间,估计就只能给学生收尸了。”
宋云霄在这,卢飏也不怕了,把王元卜松开,便开始告状了。
“学生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王员外,竟然想要害我。”
卢飏一把鼻涕一把泪,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倒是一旁的王元卜摊在地上,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脖子上似乎还有嘞痕,一副刚被蹂躏过的样子。
到底谁是受害者?
众人一时目瞪口呆。
特别是王元卜,激动地想要辩解,但大口的冷空气猛然吸入肺中,只引来了更加剧烈的咳嗦。
卢飏也不再管王元卜这个人质,忙将火铳放好,小跑到宋云霄面前,小声道:“多谢恩师救命。”
然后便藏到了宋云霄的身后。
“少卿老弟,别来无恙啊。”
身后一只手拍到了卢飏的肩膀,听声音便知道是骆养性那个猥琐男。
“呃,无恙,无恙。”
卢飏转身对着骆养性拱了拱手,然后又看到了那个锦衣卫旗官大叔也在,一样拱手见礼。
“宋大人,皇命在身,既然找到正主了,那就走吧,天使还在衙门等着呢。”
那个旗官不大清楚这里面的是非,但也不想介入,便催促着快走。
“嗯,对,这位上差说的对,咱还是快走吧。”
卢飏不知道这锦衣卫的两个差官咋和宋云霄混在了一起,不过从险境中挣脱出来的卢飏,自是想越快离开越好,便也附和着说道,全然没听明白那旗官说的正主和天使等字眼。
在锦衣卫面前,宋云霄自然也不想节外生枝,属地在上差面前发生这么恶劣的事件,自然也想着赶紧离开现场,于是便吩咐衙役开拔。
不过刚走了两步,却被人从后面喊住了。
“走人?没这么简单!”
却是那王元卜缓过来了,在管家的搀扶下站起来,终于可以正常说话了。
他刚才被卢飏掐的有些狠了,气管还有些不舒服,说话声音更加尖利,猛然发声,倒把众人吓了一跳。
“宋大人,汝等要走,自便即可,可这卢飏必须得留下。”
说着,王元卜便吩咐家丁又把宋云霄那伙给围了起来。
“这人是谁啊?”
骆养性有些吃惊,在这延庆地界,竟然还有这样的人物,连知州都不放在眼里。
“延庆的一个土豪,他哥据说是吏部的一个主事,在这延庆可是个土霸王,手上有人命的。”
卢飏不坏好意回答了骆养性的疑问,顺便把王元直也给卖了。
那旗官自是看出了卢飏的心思,闻言便瞪了卢飏一眼,接着又道:“太如,切莫多事。”
卢飏被这中年汉子的眼神吓得赶紧缩回去,有些尴尬的吐吐舌头道。
“就是土霸王嘛,那阵势你刚才也看到了,私养家丁,还有劲弩,这不是霸王是什么。”
那旗官不理睬卢飏,转而看向宋云霄,意思是要让宋云霄解决。
那旗官明摆着不想出面,自然也不想暴露身份,宋云霄暗骂一声晦气,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正阳(王元卜的字)老弟,今日我等确有要务在身,这卢飏是我的学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改日必让其在登门谢罪,但今日我得先带走他。”
宋云霄这番话已经说得很客气了,王元直虽然是吏部主事,但王元卜却是一个白丁,一个知州对一个白丁称老弟,这已经非常给面子了。
一旁的骆养性也暗自点头,嘴里还对着卢飏嘟囔了两句:“果然是土霸王,知州都不敢惹。”
卢飏赶紧回了一个“你懂得”的眼神,骆养性瞬间领会。
“宋知州,今日这事与你没关系,刚才你也看到了,我王元卜活了四十多年,头一次遭到如此奇耻大辱,今日若放了这个愣子走了,我以后也没法在延庆待了。”
王元卜此时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药,可能刚才卢飏拿他当人质之事,对他打击太大,一时有些失了理智,竟然连宋云霄的面子也不给了。
宋云霄正想再说什么,但突然发现卢飏在冲他使眼色。
趁那锦衣卫旗官和骆养性不注意,卢飏又对着宋云霄指了指两人。
宋云霄也是老狐狸,卢飏的意思他很快便也明白了,他自是知道骆养性两人身份的,便也不忙着与这王元卜正面起冲突,坏人便想让骆养性两人来做。
于是,宋云霄也是有些无奈的欲言又止,外加一脸悲愤,指着王元卜,半晌没说出一个字来。
见宋云霄怂了,王元卜气势大盛,接着便吩咐家丁上前,要把卢飏捆了。
“慢着!”
那旗官见状,终于忍不住了,上前对着王元卜道。
“这位员外,我等今日有要事在身,必须要把这卢公子带走,汝与其有何过节,可择日再叙,还望宽恕则个。”
那旗官也是客气,不过却看的骆养性直翻白眼,心里则是对他老爹无声的控诉:‘老爹就是太仁慈,带的锦衣卫都怂成了这样,竟然轮到要跟一白丁来讨人。’
不过那旗官的客气,却没有换来王元卜的礼遇,接着王元卜便做出了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你特么算是老几,我与知州说话,轮到你这个下人来指手画脚,还跟我这来讨脸面,你算个什么东西!”
接着,一个巴掌就扇到了那旗官的脸上。
第六十四章 反杀
那旗官被派来带指挥使的公子,必是个老成持重之人,可能平日里低调朴素惯了,穿着上与一般的武人差别不大,导致王元卜把他当成了宋云霄的仆从。
一通斥责之后,便是一个大嘴巴。
卢飏直接呆住了,宋云霄也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而骆养性跟他俩则不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去便给了王元卜一个窝心脚。
接着便骑在了王元卜身上,两手便开始了左右开功。
“你特么又算是个什么东西,真是瞎了你的狗眼,小爷今日便叫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伴随着“啪!啪!啪!”的声音,卢飏上前瞅了一眼,瞬间便退了回来,忙将目光移到了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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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惨了!
这骆养性是练过功夫的,下手又没留力,瞬间王元卜便被打成了猪头。
周围的家丁见主子受辱,持刀的持刀,搭弓的搭弓,一个个急吼吼的便要上来灭了骆养性。
“锦衣卫办差,闲人退后!”
见都有人搭弓了,怕指挥使的公子有个闪失,那旗官便也不敢再低调,忙将招子亮了出来。
明朝的锦衣卫,那是声名在外,对于一般的百姓而言,那根本是皇帝亲临一般的存在。
因为明朝锦衣卫执行的都是皇帝的命令,办的案子都是抄家灭族的大案,所以一般的人碰到锦衣卫躲都来不及,生怕自己被牵累进去。
旗官亮出了令牌,那些家丁也不敢再向前,只看着自家老爷被一掌掌打的血肉模糊,心里想的却是,抽空赶紧收拾跑路。
毕竟这王家得罪了锦衣卫,自己还是快点离开为妙,免得引火烧身。
见众人都被吓住了,那旗官便将令牌收好,上前又拉起骆养性,让他别打了。
骆养性此时打的也有些累了,而且那王元卜早就被打晕过去,再打也没了意思,便起身又对着众人道。
“待你家老爷醒了后告诉他,他这顿揍挨得不冤,若是想要报复,让他来锦衣卫北镇抚司寻我。”
这骆养性嚣张的很,卢飏在他身上看到了“山鸡”的影子,一众王家奴仆瞬间便被吓住了,只得跪下磕头赎罪,全然不敢应诺报复之事。
“少卿老弟,咱走吧。”
一个锦衣卫侍从递来一张手帕,那骆养性擦干手上的血迹,便搭着卢飏的肩膀离开了。
待出了王家大门,卢飏便将骆养性的手打了下来,然后检查自己的肩部,看有没有被骆养性的血手给弄脏了。
“我刚买的袍子,三钱银子的,这血可不好洗呢。”
卢飏看着自己肩膀上的五个血手印,有些可惜的道。
“少卿你太吝啬了,我此次来是给你送一个天大的恩赐,区区袍子算得了什么。”
骆养性伸手又在卢飏身上一阵乱划,他的手干净了,卢飏的袍子却彻底没法穿了。
卢飏其实最讨厌这种官二代,但谁让人家是官二代呢,除了羡慕之外,也只能在心里默默的把骆养性又鄙视了一番。
“什么恩赐?”
不过鄙视之余,卢飏却没忘了正题。
“哈哈,你待会儿就知道了,不过你可能得先回家换件干净的袍子了,要不然会对圣上不敬的。”
骆养性说着对东南方向拱了拱手。
“真有赏赐啊?”
见骆养性不说,卢飏又问宋云霄。
“嗯,天使都等在州衙了,少卿赶紧回家沐浴更衣,然后让你双亲都来,感受皇恩浩荡。”
宋云霄也对着东南拱了拱手,态度异常恭谨,卢飏看他表情不像是装的,那是真的恭谨。
这个时代相当多的士大夫真的有忠君思想,历史上明朝灭亡后,剃发投降的士大夫很多,但举家自尽死节的士大夫也是不少。
即使是到了万历后期,皇权依然是不可撼动的。
见众人都很重视,卢飏也不敢怠慢,赶紧回家沐浴更衣。
当卢满仓和沈李氏得知有圣旨给自家时,激动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沈李氏连着换了几件衣服都不满意,还嚷嚷咋不早说,要不她好去做件新的。
在封建时代,接旨是件大事,按理说,卢飏家里应该洒扫庭院黄土垫道什么的。
但宫里宣旨的人看了卢飏家那一进的小院子,直接便给否了,还是决定在州衙颁旨了。
等卢飏一家赶到州衙时,州衙已经收拾一新,衙门正堂中摆上香案,一众衙役全都换上了簇新的号衣分列左右,州衙中的各级官员也全都在等着了。
卢飏看了一圈,只认识知州宋云霄和州丞李宪,他俩周围还有一些穿青色补子官服的官员。
卢飏知道补子上的图案代表了品级,但他只认出了黄鹂和鹌鹑,还有几种不认识,不过看衣服颜色应该品级不高,八品、九品的居多。
虽然卢飏只见过宋云霄和李宪,但其实州衙中的官员也不少,比如主簿、典史、教谕、巡检、驿丞、医学正科、阴阳学正学、僧纲司都纲、道纪司都纪等。
除此之外,还有吏、礼、户、工、兵、刑等六房的吏员,以及皂、快、壮等三班的衙役,人员加起来也有上百个了,这还不算一些不在编的帮闲。
第一次见州衙里竟然有这么多人,卢飏也是吃惊,明朝的冗官也很严重啊。
而卢满仓瞬间便走不动路了,因为对他来说,这里面凡是穿公服的都是官老爷,毕竟往常下乡催粮的皂吏帮闲的手段他可是领教过的。
相比于卢满仓,沈李氏的气度便好多了,毕竟她家原也是这些吏员中的一员,据说卢飏的外公还做到过户科的一把手。
卢飏和沈李氏一左一右扶着卢满仓,一家人刚踏进衙门正堂,卢满仓和卢沈氏便要跪下行礼。
不过这次这些官老爷们也不敢受,在宋云霄的带领下,率先来迎接了。
“卢家公为我们延庆培养了一个好儿子啊,这礼我们可是不敢受。”
宋云霄虚扶了一下,笑意盈盈。
卢满仓家里八辈贫农,哪里见过这阵仗,此时光顾着激动,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客气话,张着嘴啊了半天,一个词却也蹦不出来。
第六十五章 圣旨
卢沈氏想要代为答礼,但她顾忌自己是女子之身,这种场合,根本就没有她说话的份。
场面有些尴尬,卢飏只得帮老爹道:“知州大人及众位大人言重了,家父感怀慰慰,失礼失礼。”
说着,对着一众衣冠禽兽一一作揖回礼。
这些官员虽然品级不高,八品以上的都很少,但依然是这延庆州里的最有权势的一群人了,此时看了仪表堂堂、进退有据的卢飏,再看看木讷不能言的卢满仓,心中有些怨恨老天不公,自家咋就生不出这样的儿子来呢。
甚至有那恨铁不成钢的急脾气,已经准备回家后,拿卢飏这个典型来教育自家儿孙了,脾气大的、儿孙不成器的,估计少不了一顿竹笋炒肉。
卢飏此时不知道,不久以后,他便成了这延庆城内众多纨绔子弟的噩梦。
卢飏与众人寒暄一番,宋云霄见时间差不多了,便亲自去请了宣旨的天使。
宋云霄走后,周围的官员明显轻松了一些,一个身前绣着鹌鹑的官员走过来与卢飏套近乎。
“卢老弟威武,那王家最是跋扈,仗着自家大哥在京城吏部,在这延庆城里横行霸道,没想到这次栽在老弟手里了,有时间老哥做东,定要为老弟好好贺上一番。”
饭团探书
卢飏闻言有些吃惊,没想到上午发生在王家大宅中的事,此时已经传了出来。
不过也确实没什么能隐瞒的,毕竟当时在场的有几十人不止,在娱乐生活匮乏的年代,这种爆炸性的新闻,估计此时全城得有一般人知晓了。
卢飏并不认识这人,只得有些尴尬的笑笑,直言好说好说。
对于上午的突发事件,卢飏现在还没想好后续的计划,当时劫持王元卜,只为了自己脱身,对于后果也没想太多。
不过后来骆养性和那个小旗官的加入,让这件事瞬间逆转,形势对于卢飏越发的有利,正好可以好好利用一下了。
王元卜如今已经得罪骆养性了,骆养性什么人,那是当朝最大特务集团头子的公子。
可能骆养性对这件事的后续并没有多想,毕竟打都打了,但上赶着给骆公子出气的人肯定少不了,估计这延庆城里的锦衣卫探子已经盯上了王家。
王元卜此时绝对没有精力来谋夺这水泥之法了,不过卢飏却没想着要放过他。
毕竟此时是彻底解决此事的最好时机,趁他病,要他命,卢飏决定还得给骆养性吹吹风,争取在他离开延庆之前,把王元卜给办了。
卢飏正想着王元卜的事,州衙大堂的屏风后面忽然一阵响动,却是那宣旨的天使来了,众人赶紧起身相迎。
卢飏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份恩赐没领呢。
上午,在卢飏的软磨硬泡下,骆养性最终透露了两句,说是圣上对卢飏勇杀鞑子的事情很高兴,赐下封赏以示表彰。
待卢飏再问到底是什么赏赐时,骆养性这个猥琐男却是闭口不言了。
卢飏准备再问问那个中年旗官,但还没开口,就有一张冷脸先甩了过来。
这旗官应该是对上午的事回过味了,觉察出了一丝不对,所以对宋云霄和卢飏一直冷着脸。
卢飏此时对那赏赐到有了几分期待,正猜想间,一个干瘦略黑的中年宦官在宋云霄等人的的簇拥中出来,一左一右还有两个小宦官,而骆养性和那旗官则身着光鲜亮丽的飞鱼服,跟在后面。
这是卢飏第一次见到真实的飞鱼服,飞鱼似蟒,曳撒修身,宽肩窄袖,非常好的衬托出了男性的孔武之气,看的卢飏也想弄一件穿穿。
不过在大明朝,这飞鱼服也不是想穿就能穿的,即使是在锦衣卫内部,也不是人手一件的。
飞鱼服其实也是皇帝恩赐的一种,与莽服、斗牛服一样,一般是皇帝赏赐才能穿。
卢飏收回幻想,也随着众人赶紧上前见礼。
一众大小官员中,那中官一眼就认出了卢飏,上前拍着卢飏的肩膀道。
“哈哈,卢小秀才甚是不错,一人便杀了十四名鞑子,谁说文人不可杀敌,真长我大明国威。”
“小子才薄,常受延庆诸位大人教导要忠君爱国,此次杀敌,更是全赖圣上天威。”
卢飏赶紧谦虚几句。
卢飏回答得体,延庆的大小官员也与有荣焉,那中官更是笑笑,又夸了卢飏两句。
待吉时到来,礼乐声响起,卢飏这才注意到一旁还有教坊司的乐手在演奏他也认不全的乐器,不过听起来,却是异常庄重。
古代皇帝宣旨还真的不是简单的事,圣旨便代表皇命亲临,自是越隆重越好。
而且古代交通不便,皇帝也很少出京师,一般进士出身的官员也只有在殿试和琼林宴上能见到皇帝一面,此后若一直在地方任职,便很少能得到皇帝的垂询了。
而像宋云霄、李宪这种举人出身的官员,还有他们身后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官,因为没有进士及第,更是无缘见皇帝一面。
今日宣旨,估计也是他们中好多人第一次这么直接的聆听圣训,所以一个个都激动的很。
礼乐响起后,众人皆不再言语,纷纷在自己的位置站定,而刚才那中官则清了清嗓子,大喊道。
“请圣旨!”
一个小宦官双手恭敬的举着一截黄绸,端放在早已备好的供桌之上。
“拜!”
众人随着中官的号令,齐齐跪下叩首三次。
“起!”
众人直起身子。
“拜!”
如是三次,三拜九叩完成后,众人这才站起来。
这个环节完成后,那中官才又拿起圣旨准备宣读,而众人又得跪下,不过这次,卢飏一家三口则跪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乃能文武兼全,出力报效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宠命乎。尔延庆生员卢飏,以文弱之躯,力毙敌寇十数人,大彰国威,乃我军民之表率。”
读到这里,那中官略一停顿。
卢飏的心则被吊到了嗓子眼上,恨不得上前一把抢过那圣旨。
第六十六章 皇恩浩荡
低头跪着的人当中,不止一人如卢飏那般,想把那中官拖过来打一顿出气。
中官停顿之间,堂内针落可闻。
“为彰其绩,特拔其为锦衣卫总旗官,赐飞鱼服,赏银百两,钦此!”
随着那中官拉长的调子,圣旨便宣读完毕,不过卢飏却呆在了原地。
其实自从上次骆养性两人来问了鞑子首级的事之后,卢飏便觉得会有好事上门,自己是民户,即使不给算军功升官,物质奖励总会有一些吧。
不过后来时间拉的有些长,便也将此事忘了,以为自己的功劳被那个不要脸的官员给贪墨了,便也不抱希望了。
直到上午,骆养性说有皇帝恩赐,卢飏便想着是不是银子什么的,因为毕竟他是民户,除了银子,顶多再给个嘉奖什么的。
而且卢飏当时还有些担心,怕朱翊钧那货觉得自己武力值满满,强行将自己征召到边军杀敌。
不过千算万算,他实在没想到朱翊钧会给自己封这么一个大礼包。
锦衣卫总旗官是个什么官职,是不是跟那个死人脸的中年锦衣卫官职一般大了,那看样子应该官职也不小了,不过应该不如骆养性那个官二代的官职大,卢飏记得他是百户的。
明代锦衣卫其实也是军户的一种,而且内部体制与卫所制度很像,这从锦衣卫的名称便可以看出,也是分为小旗、总旗、百户、千户等。
饭团探书
卢飏心里正盘算着官职大小,忽然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顿时将他拉回了现实。
“卢总旗,接旨吧。”
卢飏闻言,赶紧双手接过圣旨,又对着东南方向,叩首谢恩。
那中官便主动上前一步,将卢飏扶了起来。
卢飏作为一个现代人,自然没有这时期文人对于宦官的普遍蔑视,相反对于宦官这种残缺人士反而是有一丝同情的,当即也不避讳,拉着那中官的手臂便站了起来。
如此动作,反而获得了那中官的一些好感,当然最大的好感其实是来源自他干爹魏朝的吩咐,说是大太监李恩交代,皇帝对这小秀才很有好感,让好生对待。
明朝紫禁城中的秀才其实也不全是权势熏天之辈,更多的则是默默无闻的小角色,上升渠道也很狭窄,平常也没什么搞钱的门路,就如这中年中官一般。
所以一般的宦官便巴结宫里有头脸的大监,好争取个有油水的外放,比如江南的某地的镇守太监,课税太监、织造太监,亦或是盐茶太监等。
这些职位轻松,油水又多,而且身处地方,头上又没有婆婆管着,最是惬意不过。
不过这样的职位也不是一般人能抢到的,初此之外,便是一些出京巡查、宣旨的活计,这些虽然辛苦些,但好歹能赚点外快,也是众人争抢的对象。
这次这中年宦官便是拿出了自己多年珍藏的宝贝送给干爹魏朝,才换来了此次的出京宣旨。
不过有投资就有回报,这中官刚到了延庆,宋云霄就送了一笔不小的程仪,那投资一下子便赚回来了。
当然,沿路的官吏也有些孝敬,虽然每地官员给的不多,但加起来便也不少了。
总的来说,这趟出京,赚了不少,除了给干爹孝敬的,自己还能攒些私房钱。
所以这中官心情一直很好,此时看卢飏也觉得这小子不惹人厌。
这时,旁边一个小宦官端过来一个托盘,上面便是卢飏的告身、令牌和那身飞鱼服。
卢飏拱手对那中官又谢了一番,这才接过。
宣旨完毕,周围的气氛却有些凝重了,延庆的一众官员踌躇的互相看看,不知道要不要上前来恭贺。
若说这大明朝谁人最怕锦衣卫,那当属文官集团了,因为朱元璋当初设立锦衣卫的最重要的目的便是监察百官。
而且锦衣卫的监察官员的职责与御史还不一样,御史一般都是明着来的,手段也很有限,无非就是上书弹劾之类的。
但锦衣卫却不同,他们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暗着来的,有时候甚至还得来些阴的,什么跟踪、潜伏、刺探之类的都是家常便饭,没准宋云霄的家仆中便有锦衣卫的暗探。
对于这样的角色,没人会喜欢的来,所以在文官士大夫眼中,锦衣卫名声其实很差,“走狗、鹰犬”一类的词,便常被冠在锦衣卫的名前。
宋云霄此时也有些为难,自己最看好的弟子,竟然被皇帝封了锦衣卫的总旗,他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伤心。
当然,延庆这些官员里面,肯定也有不少想结交锦衣卫的,毕竟以后有什么把柄被人家抓住,也好找人疏通一下,不过那一般都是暗中结交的。
毕竟明朝的文官最重脸面,众目睽睽之下,也没人敢冒着被人戳脊梁骨的危险,主动上前攀交情。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不过,还好有骆养性在,他可不在乎这些文官的想法,大步走向前来,对着卢飏装模作样的恭贺道。
“恭喜恭喜,自今日起,少卿老弟便算正式入了我锦衣卫的门户了,来让哥哥看看,你是哪一司的?”
明朝锦衣卫的机构其实颇为庞大,不仅有南北镇抚司,还有掌管皇帝仪仗的仪銮司,还有负责宫内侍卫的卫值司,以及掌管京畿治安的捕盗司等。
人员很多,所以骆养性要看看卢飏属于哪一个司。
不过当骆养性接过腰牌仔细查看一番后,却也愣住了。
“你的腰牌如何与我的不一样?”
卢飏心中惊讶,这腰牌难道还有区别,接着拿过两个对比一下,果然不同。
只见骆养性的上书:锦衣卫百户骆养性北镇抚司巡查缉捕事,背面则是他的相貌特征等等。
而卢飏这个腰牌则是:锦衣卫总旗卢飏,然后便没有了。
既没有隶属何司,也没有掌管何事的描述。
当然背面则是一样,是卢飏长相的描写,什么面白少须,身长多少等等。
卢飏一时惊呆,这朱翊钧是个什么意思,难道光给了自己一个虚衔?
其实官职这个卢飏倒不在乎,他反正也不想去上班,可是没有了隶属衙门,到时候他去哪里领工资啊?
第六十七章 圣旨的补充说明
经骆养性这么一闹,延庆的一众官员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开始互相交头接耳。
“咳,咳”
中官有些不悦,轻咳两声,又高声喊道。
“圣上口谕!”
刚才还嗡嗡嗡的大堂中,一时间鸦雀无声,众人齐刷刷又跪了下来。
卢飏此时还沉浸在对朱翊钧抠门小气的腹诽当中,听到还有口谕,便也跟着跪了下来,不过却不清楚这朱翊钧还要带什么话给自己。
“卢飏听旨!”
“臣在!”
刚才还是生员,一道圣旨之后,直接便成了臣子了,古代皇权便是如此。
“你很好,一个人就砍了十四颗鞑子人头,朕很欣慰,听说你还是个秀才,而且才十五岁,朕便不让你来锦衣卫就职了,好好读书进学,将来中个进士,再来给朕效力。”
中官一口气说完,卢飏彻底呆住了。
这口谕还真是帮皇上带话,这话说的还真是朴素。
不光卢飏惊呆了,延庆的一众官员更是呆住了,刚才还在想着要不要跟卢飏套近乎的官员,此时眼睛都红了。
“卢大人,圣上如此对人下旨,真是不多,皇恩浩荡啊,还不快谢恩!”
见卢飏愣住了,中官便提醒了一句。
卢飏便又对着东南方向拜了一拜,这才起身。
这下那些延庆官员没有再观望了,一个个争先恐后的上前道贺,瞬间把卢飏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到让卢飏没有功夫给那中官道谢了。
其实这也不怪那些官员,实在是这皇恩太过浩荡了,皇帝不光封了个锦衣卫总旗,还嘱咐说好生进学,将来中进士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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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等于是皇帝明着告诉天下人:朕很看好这小子,将来若中个进士,必是肱骨之才。
这些延庆的闲杂官员,一辈子都没见过皇帝,更没有接到过皇帝的任何旨意,此时见卢飏一个从没与皇帝见过一面的小子,竟然受到皇帝如此关爱,如何能不眼热。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这小子才十五岁,还没有成亲,这些老丈人们对此可是关切的紧。
一个个围着卢飏道贺,问八字如何,有那挤不过去的,便直接将卢氏夫妇围上了。
大堂之中时不时充斥着小女年方二八才貌俱佳的话语,让宋云霄听得不住皱眉。
‘这帮左贰官,吃相太特么难看了,斯文扫地,真是斯文扫地。’
气愤腹诽之余,宋云霄也开始怨恨自己的女儿为嘛嫁的那么早了。
“咳!咳!”
宋云霄自己得不到,也不想别人得到,轻咳两声又道:“少卿,还不快来拜谢中官大人。”
见知州大人发话了,延庆官员也只得赶紧散开,好让卢飏拜谢那太监。
卢飏知道,太监这类人,心里最是在乎别人对他的态度,直接便一揖到底,礼数一点也不含糊。
那中官直言受不起,受不起,忙上前将卢飏扶起。
“卢大人真是折煞咱家了,卢大人简在帝心,前途不可限量,将来咱家没准还要卢大人关照一二呢。”
中官话说的客气,卢飏自不敢照单全收,赶紧又道:“哪里哪里,公公说笑了。”
众人寒暄,簇拥着那公公回了后衙,宣旨完了,自要有番饮宴的。
期间待那中官喝得七荤八素,卢飏悄悄递过去一个五十两的大银锭,直把那中官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拉着卢飏便开始称兄道弟。
卢飏知道,万历皇帝没见过自己,将来这公公回宫后,必得皇帝召见,少不了一番关于自己的盘问,如何评价自己,便全掌握在这公公的嘴中。
五十两银子,延庆一套二进宅子的价格,卢飏送得有些牙疼,可担心这太监坏自己的事,却也不敢不孝敬。
不指望他能说的多么好,但起码不要拆自己的台。
不过看这太监收到银子后的表情,这礼应该是送到位了。
“宋大人,你这弟子将来不可限量啊,年纪轻轻的,不仅文武双全,还知晓这人情世故,说句您包涵的话,将来此子的成就必然要超过你的。”
那中官大着舌头说道,宋云霄听了也不以为意,反而看卢飏越看越中意。
酒足饭饱,待那中官等人休息后,卢飏便小声问这骆养性那中官的姓名。
刚才宴席上光听到众人喊他李公公,却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也不好问。
但送了这么重的礼,卢飏也不想就这么算了,宫里姓李的公公多了,总要知道名字才好,将来若真有用得到的地方,也不枉费自己这五十两银子的礼金。
“你说那宣旨的太监啊。”
骆养性喝得也不少,这时说话也有些口无遮拦。
“李进忠,李公公,在东宫大监魏朝底下当差,这次也不知走了谁的门路,讨来了这宣旨的差事。”
“什么?你说他叫李进忠?”
卢飏有些激动,但又不敢大声,只得仅仅抓住骆养性又进一步核实。
“对啊,是叫李进忠,看你激动的,这名字咋了?”
骆养性有些不解。
“啊,没啥,没啥,我有些喝多了。”
卢飏忙顾左右而言他。
李进忠是卢飏匮乏的历史知识中又一个熟悉的名人,而且卢飏知道此人还有一个名字:魏忠贤。
卢飏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碰到魏忠贤,而且看样子,这魏忠贤还没有开始发迹,那自己得好好巴结一番。
卢飏想着,一时感觉自己那五十两银子是不是送得有些少了。
骆养性喝多了,便嚷嚷着要跟着卢飏回家看他那个火铳,卢飏拒绝不过,只得将其扶回家里。
至于卢飏的老爹卢满仓,早就喝多了,宴席才进行到一半,就被宋云霄安排人送回家了。
席上,许多延庆官员都跟卢飏老爹敬酒,卢满仓哪受过这待遇,基本是来者不拒,杯到即干,于是很快便喝多了。
好在卢满仓酒品很好,喝多了也只是睡觉,并没有出什么丑。
卢飏和骆养性两人正在延庆街上踉踉跄跄的走着,忽然一个身影闪过,接着便是一顿哀嚎。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恶了两位大人,真真该死。”
接着便是脑袋磕地的声音。
第六十八章 彼此彼此
卢飏和骆养性被吓了一跳。
待旁边的一个州衙小厮举起灯笼细细照了,卢飏才认出这人竟然是那王元卜。
在卢飏等人走后,王元卜很快便醒了,正打算找人算账时,王家的管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告诉王元卜,打他那人是锦衣卫。
王元卜吓得立时又昏了过去。
等着再醒来,王元卜也顾不得身上的伤,打听清楚骆养性等人去往何处后,便赶紧跑到衙门请罪。
不过因为州衙里有迎旨的要务,所以守卫异常森严,再加上宋云霄有心让这王元卜吃瘪,又怕他坏了自己有心在天使面前营造的政通人和的气氛,便吩咐衙役,不许王元卜进门。
于是,可怜的王元卜便在衙门口待了一天,而在这期间,他又听说卢飏那小子被皇上封为了锦衣卫总旗,顿时面如死灰。
小旗、总旗听起来官职不大,但其实不小了,小旗从七品,而总旗则是正七品。
虽然大明的武职不值钱,但卢飏这个可是锦衣卫的官职,权力极大,意义自然也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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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自明朝永乐后,锦衣卫从严格意义上讲,已经不是一个军事组织,更多的类似于一个游离在六部衙门之外的衙署。
所以相比于卫所等军事组织,锦衣卫其实更像是一个类似督察院或者大理寺之类的衙门。
王元卜这一日可谓是经历了从大喜到大悲,当卢飏如期而至时,王元卜以为稳操胜券了,可没成想却成了这样一个结局。
而如今,这卢飏又成了皇帝亲自简拔的锦衣卫总旗,王家这次还真是栽了。
所以为了给王家换来一丝生机,王元卜连脸都不要了,一直便跪在州衙门口,无视赴宴的人员进进出出,只为了求得那骆养性和卢飏的谅解。
当然,这王元卜此时还不知道揍他那个年轻人是锦衣卫指挥使的公子,若是知道了,估计又得晕过去。
待到酒宴散去,延庆的大小官员出来,见到被打的猪头一般的王元卜,纷纷捂嘴轻笑,竟没一人主动上前劝慰,可见王元卜在这延庆城里人缘奇差了。
其实从卢飏这件事上就可以看出,这王元卜在这延庆城里太过于霸道,什么生意都要来插一杠子,而且往往还无所不用其极,手上的人命应该不只那沙场的三条。
等到卢飏和骆养性两人踉跄着出了州衙,王元卜便似见到了救星一般,便有了之前的一幕。
骆养性此时喝得醉醺醺的,见了跪在地上的王元卜,立时嘻嘻哈哈的蹲下去,拍了拍那王元卜的脸蛋,一脸鄙夷的道。
“哈哈,这不是那狗屁的员外嘛,之前不是牛的很嘛,怎么还想来讨小爷的打啊。”
被如此羞辱,王元卜也不敢有什么怨言,只得顺着骆养性道:“大人教训的是,若还想出气,您照着小人身上招呼就行。”
不过骆养性孩子脾气,当时的那口气出了,这时却不想打人了。
“哈哈,小爷今日高兴,便就不打了,赶紧滚吧!”
说着一脚便把王元卜踹了一个趔趄,不过王元卜爬起来,依然跪在两人面前,然后开始啪啪的掌嘴。
“卢大人见谅,小人真是瞎了狗眼,坏了心眼,竟然想谋夺大人的产业,小人真真该死,还望大人见谅。”
卢飏自是比骆养性成熟且有城府的多,毕竟这是在衙门口,周围还有不少衙役看着呢,赶紧上前一步把王元卜扶起来。
“王员外真是折煞卢某了,员外所说谋夺产业之事,卢某怎么不知,而且卢某也没有什么产业啊,员外别自己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了,夜里天凉,赶紧回去吧。”
王元卜闻言,一时呆住了,他之前预想到了各种可能面临的场景,比如再被打一顿,或者被奚落一番,可唯一没想到的就是此时场景。
他一时有些不敢相信,可卢飏那张笑嫣盈盈的脸就在眼前。
见卢飏一脸平静的微笑,王元卜只得有些难以置信的又问:“卢大人真的原谅小的了?”
“之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王员外就别再节外生枝了,于我于京师卢老大人都不好。”
卢飏话已经说得很明白,王元卜自是清楚,不仅感恩戴德,又对着卢飏一阵叩拜。
待卢飏二人走远后,王元卜这才起身。
“老爷,那卢家的小子真是不计较此事了?”
见二人走远,王家的老仆赶紧上前来搀扶王元卜。
“不清楚,这卢家小子城府太深,说话滴水不漏,我都不知道他哪句说的是真,哪句说的是假了。”
王元卜踉踉跄跄的在老仆的搀扶下站住,望着卢飏远处的背景又道:“他越是这样,我越是不踏实,说实话,他不如跟那个锦衣卫一般揍我一顿呢。”
“老爷这是哪里话,兴许这卢家小子忌惮京师老大人的威势,不敢再纠缠呢,毕竟他现在也是个官了。”
王元卜闻言苦笑。
“唉,若他是文官,我便信了你的话,可他偏偏是个锦衣卫的官,锦衣卫可不归吏部管啊。”
王元卜心里没底,却也无可奈何,该做的他都做了,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你真要放过那个狗屁的员外?你这可不像我锦衣卫中人的作风啊!”
延庆街上,骆养性有些鄙视的对着卢飏道。
卢飏笑笑,回头望了望那王元卜远去的地方。
“我哪里说过要放过他的,我只是说我不记得他谋夺我产业的事了,但是他可是掘堤害死了三条人命的,而且他家还有劲弩,即使我想放过他,《大明律》也不能容他!而且我看延庆这里的官员,早就按耐不住了,何须我等动手。”
骆养性闻言,顿时愣住了,随后又对着卢飏拱了拱手道。
“怪不得圣上要让你考进士,你肚子里这弯弯绕,还真跟那些狗屁的文官一样,存的全特么都是坏水,你不去做官,还真是可惜了。”
卢飏闻言,对着骆养性也拱了拱手。
“彼此,彼此,承让,承让。”
第六十九章 造势
盘亘两日,骆养性等人终于走了。
临走前,骆养性又顺走了卢飏的一把遂发手铳,对于这个猥琐男,卢飏也是没有办法,不过想想他接下来还得用骆养性的名头来搞王元卜和王元直兄弟,卢飏心里倒也平衡了。
此外,送别的时候,卢飏又单独送了二十两银子给李进忠当盘缠,直接把这个还处于微末的中年太监给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单从短期收益上来讲,卢飏这次可彻底亏大了。
不过若从长期附加收益上看,朱翊钧给的这个锦衣卫总旗,可是真的不错。
不仅直接解决了他当前的窘迫处境,而且长远来看,对他继续做生意也很有用处。
这其中带来的经济收益就不是这几十两银子能比的了。
等骆养性一人走后,卢飏便开始在城中散播王元卜被锦衣卫指挥使的公子打了的谣言了,这让刚刚平静下来的延庆城,瞬间又活跃了起来。
紧接着,关于王元卜掘开围堤淹死三个民夫的事情,也在延庆城里传的沸沸扬扬。
一时间,之前受过王家迫害排挤的延庆各级官员士绅,也纷纷开始散播谣言。
什么抢占民田、霸占民女、欺行霸市、武力胁迫、打杀人命等传言,甚嚣尘上。
而延庆知州宋云霄不仅不管,甚至还有推波助澜的意思,毕竟那沙场死亡的三个民夫是州衙征发的。
明眼人一眼便看出来了,知州大人这是对王家也不满了。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夜晚,一顶小轿进了州衙,却是那巡按御史张庆春。
“诚诫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州衙后院书房中,宋云霄与张庆春分宾主坐定,寒暄过后,二人便直奔主题。
“最近这延庆城里的传闻,大人可知晓?”
张庆春是万历三十八年进士,在都察院观政了两年多,便主动要求外放巡按御史,在这延庆已经有三年了。
不过这三年却鲜有建树,碰上了宋云霄这个正直肯干的知州,张庆春还真是找不出什么弹劾的由头。
眼看着六年期就要考满,同榜进士都开始发力了,张庆春终于也着急了。
不过宋云霄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一年来张庆春明察暗访忙活的不亦乐乎,但所获却是了了,倒把与宋云霄之间的关系搞得异常紧张。
宋云霄自然知道他说的何事,也知道他所来何事,但是文官之间鲜有直肠子,两人却都不敢先交底。
“略有耳闻。”
宋云霄说的淡淡,但心里却在等着张庆春的下文,对于延庆王家,他早就想动手了。
“奎光兄,你久在延庆,不知对王元卜、王元直两兄弟的事情了解多少?”
因为职责不同,张庆春很希望能有这个功绩来给自己的巡按生涯增加一个砝码,于是便先开口了。
“嗯,了解一些。”
不过宋云霄倒是沉得住气,等着张庆春把话挑明。
“那奎光兄可知道,最近这些传言有多少真实?”
“八九不离十!”
“有奎光兄这句话,老弟便心里有谱了。”
张庆春心中大定,这才端起茶盏舒服的抿了一口,他是御史,不需要什么证据,风闻言事即可,只要弹章送上去,皇帝派人来查,那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而且就目前王家在延庆的形势,不可能查不出事来的。
一个吏部主事,虽然算不上大鱼,但因为是京官,又是吏部的关键岗位,总可以交差了。
想到这里,张庆春心里一阵轻松。
“诚诫,为兄这里还有一份材料,你若是发动,也可一并附上。”
宋云霄起身,从书架上取出一个卷宗,递给了张庆春。
张庆春心里疑惑,打开那卷宗一看,便也明白了,原来是最近被淹死的三个民夫的案子,此外还有王家私藏弓弩之事,以及延庆大小士绅及百姓状告王家的状纸。
特别是民夫的案子和私藏弓弩之事,已经被查实了,行事之人的供词和签押都已经齐备,仅这两件事,便可以把王元直参倒了。
张庆春没想到,宋云霄不声不响的,竟然替自家收集了证据,能吏就是能吏,怪不得自己在延庆待了三年,也没抓住宋云霄的半点把柄。
张庆春起身拜谢,宋云霄却不敢生受,忙起身还礼道。
“诚诫老弟,有些事我不好出面,但这王家在延庆做得实在过分,已经到了民意沸腾的地步了,但碍于王元直,本官也只得阳奉阴违,望诚诫老弟能理解我的难处,一举帮延庆百姓除掉此害。”
宋云霄这话说的客气,不过也是想让张庆春在弹章里帮他美言两句,毕竟王家的事出在延庆,他要是不积极配合,难免有人也会把他拉下水,治他个畏权枉私包庇之罪。
所以宋云霄提前将证据整理好,好让自己也站在王家的对立面,到时候干倒了王元直,他也成了功臣之一,便没人再提这包庇之事了。
若是张庆春再在弹章里帮他修饰一下,没准还能分润些功劳。
得了这个卷宗,张庆春便更有把握了,当下又寒暄两句,便直接回家写弹章去了。
张庆春一走,卢飏便从书房隔壁的房间里走了出来,那份民夫被淹死和私藏弓弩的材料便是他一手整理的。
“先生,这张庆春答应了?”
“我给他送了这么个大礼,省了他多少后顾之忧,他能不答应嘛,这份证据确凿的弹章送上去,这王元直恐不能全身而退了,此事了了之后,这张庆春估计也该升官了,花花轿子人抬人,这张庆春懂得规矩。”
卢飏闻言点了点头,有巡按御史掺和,这件事便是成了,随后想了想又道。
“学生觉得先生也该升官了。”
听到卢飏说升官的事,宋云霄脸色便暗淡了下来。
“唉,老夫仕途上是没什么想法了,再升也不过是个佐贰官,或者去边地下等府做个知府,岁数大了,不想动了。”
卢飏自是知道宋云霄这一生最遗憾之事,便也不再说什么。
可没成想,宋云霄瞬间话锋一转:“所以,少卿一定要好好进学,将来中个进士才是正事。”
卢飏这马屁的拍的,不仅没拍对,还把自己给绕进去了,只得诺诺的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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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应对
自被打了以后,王元卜宅在家里的日子非常难受,除了骆养性临走前送了好大一份赔偿金,这几日便经常派人去卢飏家里送礼赔罪。
不过对于王元卜这种前倨后恭的做派,卢飏依旧是笑语晏晏,全程原谅脸,丝毫没有漏出半点不快,对于王元卜送的礼金则更是照单全收。
上次给那三个民夫的抚恤,着实费了卢飏很大一笔银子,王元卜的礼金就权当是补偿了。
基于卢飏和骆养性的这种态度,王元卜原以为此事便了结个差不多了。
但随后爆出来那日打他的那个锦衣卫竟然是指挥使大人的公子,王元卜彻底是慌了手脚,后续又爆发出来的各种传言,更是让他坐立不安。
王元卜无奈,赶紧去信京师,于是王元直也开始坐立不安了。
王元直久在京师,又是官场中人,对于锦衣卫的认识比他那个傻兄弟要深入的多。
一边回信让王元卜送银子来,一边则开始动用身边的关系,尝试着走通骆思恭的门路。
尽管王元直的吏部主事在宋云霄等人看来,当是手握生杀大权了,但对于骆思恭这些当朝顶级大佬来说,那就是屁。
对于延庆的状况,骆思恭了解的一点也不比那王元直晚,先把骆养性吊起来打了一顿,然后对于王元直各种托关系送来的拜帖,则是一律不回。
骆思恭不想参与此事,刀尖上行走多年,他对于自己的定位很清楚,锦衣卫是皇帝的家臣,除非有皇帝的命令,文官武将的事他是一概不参与。
至于有人打着他儿子的旗号来借势,他虽然有些不爽,但因为那人圣眷正隆,也只好暂且记下了。
‘这卢少卿真是个人物,怪不得一个人干掉了十四个鞑子,有勇有谋、有胆有识,若是有合适的平台,将来也是翻云覆雨的人物。’
京师安富坊的一处宅院中,骆思恭看着关于延庆探子发来的情报,对卢飏则有了更深的认识。
猛一抬头,然后便看到自己那被人利用还帮着人家说好话的傻儿子正从门前经过,然后气便不打一处来。
立时叫过骆养性,又是一阵训斥。
这些日子,骆养性经常被训的有些莫名其妙,自己明明没做错什么事,可老爹就是看他不顺眼,时不时就是一顿训斥,而且嘴里还不是蹦出来一句:你看看人家那卢少卿。
不过骆养性每次听了都有些不以为意,不就是下毒杀了几个鞑子嘛,老阴比一个,若是老爹肯放他出关,他也能杀鞑子,而且是以堂堂正正的手段。
同样是在京师,不过却是在内城东南角明时坊的一处两进宅院里,王元直却正在发愁。
“阿福,你跟我说实话,元卜他到底因为何事惹了那锦衣卫的公子?”
前次来信时,王元卜不敢告诉王元直实情,只说自己得罪了锦衣卫指挥使的公子,并没有详细说明缘由,只是说因为言语冲突。
而且因为这件事也是赶巧了,王元卜若是解释起来,还得牵扯出掘堤淹死人的事,王元卜很怕他这个大哥,所以也不敢详细说。
而王元直屡次三番的吃了骆思恭的闭门羹,便知道此事并不简单,应该不是王元卜所说的口角之争,所以这次趁着老家送银子,他便想彻底了解此事的前因后果。
不过当那王家老仆阿福从王元卜谋夺城墙修缮一事说起,一直说到了最近延庆城中的传言。
王元直听完彻底傻眼了。
关于卢飏,王元直在京师也是略有耳闻,而且因为给卢飏封赏的事,吏部之前也有参与。
其实,朱翊钧一开始打算给卢飏的封赏并不是锦衣卫总旗,而是翰林院侍诏,从九品。
这个职位主要从事誊写圣旨、文书,管理档案等工作,卢飏一个秀才完全干得了,而且从九品的官职也不高,算是文官的最低一级。
不过内阁、吏部、礼部却是坚决不同意,主要是卢飏是因为武功受封,若是授官,按例应该是授武职,翰林院侍诏官职虽小,但却是文官序列,文官集团认为此例绝对不可以开。
明朝自永乐后,重文抑武便一直是政治正确,若是今日开了这因为武功授勋文官的先河,那士子们的十年寒窗岂不成了笑话,所以,文官集团坚决不同意。
明朝便是这样,文官士大夫集团异常强势,尤其对于这种关系自己切身利益的,绝对是要誓死捍卫的。
最后朱翊钧没了办法,这才将卢飏改封了锦衣卫总旗,直接正七品。
虽然也有文官反对,觉得封赏太过,但锦衣卫不同于其他衙门,属于天子密臣,文官们也不敢太过置喙,加上前次已经封驳了一次,怕皇帝真的动怒,所以谁也不敢出头硬杠了,此事便很快通过了。
王元直作为吏部主事,自然也是知道这事的,他当时还感慨这卢飏小小年纪竟然深得圣眷,自己寒窗苦读数十年,竟然比不上一个武夫,为此还和同僚说过闲话。
可没成想,自家兄弟昏了头,竟然和这卢飏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着实令他头疼。
王元直为官多年,自然要比他弟弟看事情看得清楚,他虽然说过卢飏的闲话,可却不敢小瞧。
那可是杀过十四个鞑子的人,这样的人,可不是自己那个打杀几个佃户的弟弟能比的。
十四颗真鞑子的首级,其中一颗据说还是虎墩兔汗胞弟的,王元直在京师多年,也没听过单独一人便能夺如此战功的,难怪皇帝也会对他恩荣至此,直接要简拔他进翰林院。
王元直甚至觉得王家如今在延庆的境况,很有可能便是这卢飏在背后推波助澜。
“元卜真的派人掘了那围堤?”
王元直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那家仆。
阿福见自家大老爷紧张的望着自己,知道他想要什么答案,但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淹死了三个民夫。”
王元直闻言,只觉五雷轰顶,顾不得宵禁,便连夜带着银票去了吏部右侍郎张远山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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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一概不知
亥时中,王元直从张远山家里出来,送出去两千两银票后,他心里稍微安静了一些。
吏部右侍郎已经是他在京师能够到的最大级别的官员了,而且张远山已经答应给通政司和都察院的官员打招呼,但至于能不能压下此事,却也不好说。
此事的关键,其实还在于延庆巡按御史和知州宋云霄,若是这两人不闻不问,单凭一个锦衣卫总旗,还不至于能扳倒王元直。
而王元直只要不倒,那延庆王家便会平安无事,那些物议很快也会平息的。
当夜,王元卜回到位于明时坊的家中,顾不得休息,赶紧又写了两封信,让阿福连夜带回延庆,一封给巡按御史,一封给延庆知州。
当然,随信附送的银票也是价值不菲。
做完这一切,王元直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眼见天光放亮,索性便也不睡了,吃过早饭,便早早的坐轿去了吏部。
其实朱翊钧不喜上朝,也是给京官们谋了个福利,若是朱翊钧如朱元璋朱棣一般勤勉,事事躬亲,事事都要拿到大朝会上的来解决,那王元直这样的小官也得日日起早去太和殿广场上吹冷风了。
而且如王元直这样级别的官员,是没有资格进殿的,而且殿中所议之事跟他们这样的小官关系也不大,基本是承担着朝会背景板的功能。
王元直住的地方距离上班的吏部并不是太近,不过总是强过那些在外城居住的同僚。
其实王元直科举结束刚被分配到吏部工作的时候,也想在吏部衙署附近买房,而且他也有银子,但奈何那附近没人卖。
即使他想仗势强买,但那些核心地段的房东也都不是普通人,他这个从六品的吏部主事,可能在延庆能抖抖威风,但在京城就趁早洗洗睡吧。
一路进到吏部,王元直下轿进门,路上碰到几个同僚,众人寒暄一番。
有人便调笑王元直脸色好差,是不是昨夜去了青楼,折腾过甚。
王元直对此也只是笑笑,随后便进了自己的值房。
上午有些许公事,但王元直却没有心思处理,待到中午,便与同僚在正阳门外酒楼吃了午饭。
一上午都没有见到吏部右侍郎张远山的身影,不知道是去了宫里,还是去帮他跑关系去了。
王元直心里坠坠,便一直紧盯着院子里的垂花门处,吏部侍郎在后进院办公,不过要从这个垂花门过。
直到丑时末,王元直也没见到那张远山的身影,本以为他今日不来了,可孰料一会儿工夫,张远山的一个小厮却过来请他去右侍郎的公事房。
王元直这才想起了,吏部衙署还有后门,有时候官员们下了朝,也会抄近路从后门进。
王元直不敢怠慢,小跑着到了张远山的公事房,行礼坐下后,张远山却将昨夜的那张银票推了过来。
“唉!”
张远山一脸叹息。
王元直见状,心道不好,一个趔趄便赶紧跪下。
“大人,这是为何?”
张远山看了看紧张万分的王元直,一脸惋惜,但还是说道:“银票你收回去吧,这事我帮不了你了。”
王元直闻言,一颗心瞬间坠落谷底,一时有些分不清这张远山惋惜的是自己和那张银票。
“大人,为何啊,您若是嫌少,我再让老家送来,您可不能不管我啊。”
王元直说话的动静大了些,把那张远山吓了一跳,赶紧起身将门关好。
回来拉起地上的王元直,又语重心长的道。
“唉,元直,当年你中了进士,被留在吏部观政,还是我做主将你留下的,这些年,你也很不错,你的事我怎能不尽心办,可无奈天不遂人愿,延庆巡按御史张庆春的弹章,昨日便被送到了御前,这事,老夫真是无能为力了。”
王元直听完,直接便跌坐在了地上。
完了!全完了!
王元直面如死灰,惶惶然也不知如何走出了张远山的公事房,待回到自己办公的院子中,一个门子却抢了进来。
“王主事,宫里来人了!”
那门子话刚说完,院门处便闪进来一个太监,拂尘一甩,便尖着嗓子道。
“吏部主事王元直可在?”
见宫里来了太监,这时院子四周公事房中的官员全都出来瞧热闹,随后得知那太监寻王元直,一时皆心里起了疑惑。
王元直一个从六品的主事,寻他作何?
“这位公公,不知寻王主事作何?”
这个院子的最高长官,吏部员外郎汪文言问出了大家想问的问题。
“呵呵,好事。”
那太监轻笑一声,随后却换了个脸色嚷嚷道:“王元直在哪里,快点出来,咱家还得回去复命呢。”
众人见状,心道:这群阉人最会捧高踩低,看这样子,是好事才怪呢。
一个个顿时都后退了几步,倒将那王元直给显了出来。
“你是王元直?”
见一众芝麻官员都看着此人,那太监便上前问道。
王元直心里知道是什么事,只得点了点头。
“好了,跟咱家走一趟吧,皇爷还等着你呢。”
说着丝毫不顾及周围官员惊讶的表情,手一挥,身后便出来两个大汉将军,直接便将王元直给带走了。
“王元直!你有个好兄弟啊!”
乾清宫中,大太监李恩刚给王元直读了张庆春主笔,宋云霄附属的那份弹章,万历皇帝朱翊钧便忍不住开骂了。
“一个小小的主事,竟纵容家人为祸乡里数载,若不是延庆来报,朕真的以为你们是个芝麻绿豆大点的小官呢,王元直,你威风啊,你比朕还威风啊。”
王元直跪在御案前,一脸的惶恐。
其实这是王元直第一次进这乾清宫,不过他如今却没有一睹天颜的心情,头深深的埋在地上,身上不停抖动。
“陛下,臣冤枉啊!”
王元直此时临穷末晚,便只得祭出了丢车保帅的招数,亲兄弟怎样,关键时候一样得卖。
“陛下,自入值吏部以来,我已经三年多没回家了,家里的事,我是一概不知啊,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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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补刀者
王元直咣咣磕头,额头已然渗出血迹。
不过这时候不拼命,以后便没得命拼了。
“陛下,微臣真是冤枉的,这些事都是臣弟打着臣的旗号的做的,可臣真是不知啊。”
“哦,真的不知?”
朱翊钧嘴角一丝上翘,不过王元直一直在磕头,并没有察觉。
“真的不知。”
见皇帝语气有些缓和,王元直觉得自己有了一线生机。
“骆思恭?”
“臣在!”
殿中一角,骆思恭突然发声应答,倒把王元直惊了一下。
他自从进殿起,心思便全放在了如何自辩上面,并没有注意到这殿中还有其他人。
“给王主事读读家书。”
王元直不解,家书?什么家书?
不过稍后骆思恭便给他解了疑惑,那家书便是王元直写给延庆巡按御史和延庆知州的书信。
骆思恭起获王元直写给张庆春和宋云霄的书信,其实也是凑巧了。
因为对于王元直这样的芝麻小官,锦衣卫还犯不上安插探子,日夜监视。
但怪就要怪王元直的弟弟王元卜,自从骆思恭知道自家儿子打了王元卜之后,怕王元直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借着此事来弹劾自己治家不严嚣张跋扈。
骆思恭生性谨慎,便决定主动出击,提前便开始调查监视王元直了,好弄一些黑材料,到时候来要挟王元直罢手。
于是便好死不死的真截获了王元直写给延庆的那封书信。
不过一开始骆思恭也没想掺和此事,只是当做筹码,以备不时之需。
可没想到,今日的御前小朝会上,皇帝突然抛出了弹劾王元直的奏疏,到让骆思恭有了落井下石的时机。
于是,趁着万历怒不可遏的时候,骆思恭便上去又补了一刀,直接将那两封书信呈于御前。
当然,骆思恭这样做也是有目的的。
延庆物议菲菲,锦衣卫指挥使的儿子怒打王元卜的事早晚会传到京师,若是提前将王家兄弟为祸乡里的恶名定下,那兴许坏事便成了好事,纨绔子弟也就变成了为民除害的正直少年。
有了骆思恭的最后补刀,王家便算是完了。
果不其然,在王元直哑口无言后,万历便下达了此事的处理意见:
“王元直褫夺官身,发刑部审理,勘明罪状后依律治罪;王元卜为祸乡里一案由延庆知州审理,延庆巡按御史协理,遣内官监督,勘明罪状后依律治罪;王家兄弟贪墨侵占所得,充內帑。”
几日后,卢飏从宋云霄处看到万历皇帝关于此事的处理意见,心中暗自腹诽:‘这处理意见很朱翊钧。’
自己辛苦布局良久,最后的果实却全都让朱翊钧给摘了去,卢飏粗略估计,朱翊钧这一次能弄个几万两银子。
不过能为延庆百姓除了这一祸害,卢飏心里也觉得畅快了许多。
据宋云霄透露,这王元卜是必死无疑,而王元直应该会被流三千里。
这样的结局,起码能对得起那冤死的三个民夫了。
四月底时,延庆城墙修缮工程终于竣工,使用了水泥之后,不仅成本压下来了,而且营造质量更比之前要好得多,这让那些老工匠们赞叹不已。
而卢飏和刘启年也一人收获了一千五百两银子,比预计少的那一千两银子,卢飏用来给民夫们改善伙食了。
如今卢飏已是正七品的锦衣卫总旗,毫无疑问,刘启年选择了继续和卢飏合作。
通过这次城墙修缮,水泥算是彻底在延庆打开了市场,卢飏准备进一步向京畿地区铺开。
可就在卢飏准备在大明的地产领域大展拳脚之时,忽然一个噩耗传来,瞬间打乱了卢飏的地产之子的计划。
延庆州衙后院书房,宋云霄端坐上首,卢飏坐在下首,卢飏旁边的桌上则放着国子监监生的告身文书。
“必须得去吗?”
卢飏心里有些抵触。
宋云霄抚须微笑,点了点头。
“各地监生的名单的都是圣上亲自批的,你敢不去?”
卢飏瞬间心如死灰,可对上宋云霄一副你耐老夫何的表情,卢飏也是哭笑不得。
宋云霄在卢飏不知情的情况下,直接举荐卢飏去了国子监读书,而且今年的国子监生源名单也已经被万历皇帝朱批应允了,入学通知书(监生告身文书)都已经发下了。
卢飏前世上了近二十年的学,没想到好不容易穿越了,一样还得上学。
卢飏欲哭无泪,可也无可奈何,毕竟皇帝都朱批了,若是不去,起码得有个合理的理由,否则就是大不敬。
可卢飏想想,卢满仓和卢沈氏都活的好好的,看情况暂时也没有生病就医卧床需要照料的迹象,而且精神头比以前反而更加饱满,卢飏还真想不出不去的理由。
“国子监的祭酒刘宗周可是当世大儒,你去了定要好好聆听教诲,争取早日中得进士,也不枉为师对你的一片苦心。”
面对宋云霄的诠诠爱护之心,卢飏也只能是感恩领命。
来到明朝的这些日子,卢飏对于今后的打算也有了一些改变,尤其是经过王家那事后,他对于在明朝安身立命的想法则有了新的认识。
这是一个官本位思想主导一切的时代,官员特别是文官的好处真是太多了,若是用经济学的角度来考虑问题,科举做官的投资收益率简直高的难以想象。
而若是没有官职傍身,自己在明朝努力的一切都会是镜花水月、空中楼阁,被人轻轻一碰,便会瞬间垮掉。
真的要参加科举吗?可自己真的能中举人乃至中进士吗?
虽然前世,硕士毕业的卢飏在读书一途上也算是颇有心得,但这个时代的学业内容与前世有着很大的不同,就算真的要走科举这条路,卢飏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卢飏心里惴惴,便又去了云舒处。
进得那个小院,却发现两女都在忙活,一人烧水,一人则在摆弄着那些石灰碱面之类的原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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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两人香汗淋漓的样子,这阵子的肥皂生意应该不错。
第七十三章 走读
“生意如何?”
卢飏将马拴在厩中,自顾自的走上前去问道,倒把正在全神贯注做肥皂的两女,吓了一跳。
云舒回首见是卢飏,脸上便瞬间笑颜如花,抚着胸口笑骂道:“你吓死我!”
而吴香则瞬间脸红,福了一福后,便双手绞着帕子,有些局促。
“生意咋样?”
卢飏看了看那堆了一地的肥皂模具,又笑笑问道。
“生意很好,赶了几次圩日都卖光了,还有几个脚商预定的,这几日快要累死我俩了。”
云舒擦着额头上的汗,指着那堆肥皂成品说道。
卢飏闻言,点了点头,肥皂比皂角的去污功能好很多,又便于储存和携带,肯定会广受欢迎的。
不过因为云舒两人一直在镇上售卖,这时代信息传播较慢,肥皂的名声还没有广泛传播,目前也只是常来镇上的几个脚商要定些好卖到其他地方。
如果要卢飏来经营这个生意,这时候便要开始发展经销商了,但云舒第一次做生意,还不是太懂这些。
卢飏也没有指点的意思,反正只是为了让云舒养活自己的,是否能做大,那得看云舒自己了。
“改造得怎么样了?”
卢飏跨过地上的一堆零碎,走到吴香身前,带着一丝讽刺问道。
吴香早就知道了卢飏的本事,这时哪还有什么傲气,再加上这些日子尽跟贩夫走卒打交道,早就知道了贫民的疾苦,心境也换了不少。
她原本觉得自己家破人亡,是天下最凄惨的人,可这些日子跟村里和镇上的人交流,便知道这年月家破人亡的何止她一家。
“承蒙公子教诲,奴婢知错了。”
吴香见卢飏问了,便赶紧敛容跪下,态度异常诚恳。
卢飏看她这样子,感觉比之前要踏实许多,终于没有那种端着的感觉了。
“知道错了便好,这安民可不是读几本圣贤书便能成的。”
卢飏原本也只是想挫挫她的傲气,好与云舒相与,此时见两女相处融洽,便也不再针对吴香,说了两句,便引了二女进屋。
到了屋中,卢飏便把那张监生告身拿与云舒看了。
“你要去国子监了?”
云舒有些惊讶,因为她之前一直以为卢飏是不屑于科考的。
“嗯,不去又能如何,毕竟这是圣上定下的名单,我如何敢不去?”
云舒不知道卢飏已经成了锦衣卫总旗的事,所以对于卢飏嘴上吐露出来的怨气也只是笑笑。
“公子还是要参加科举?”
比起云舒,吴香对于科举之事显然要了解的多,也知道国子监的一些事情,所以得知卢飏要去国子监时,心里很是激动,那可是天下最好的学府。
于是,那个极其没谱的想法便又从吴香的心底冒了出来,但碍于之前的事,吴香这次可不敢再表现的过于功利,心里激动,语气却是平缓。
卢飏此时倒也没功夫计较吴香的语气什么的,他自己是极其不想再过那种苦行僧一般的日子,但却又无可奈何,谁让自己没穿越在官宦人家,到了明朝,一样也得从草根开始奋斗。
“这年头,没有官身做护身符,想做什么也是枉然,便去试上一试,若是中了,至少可以护得了家人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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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飏是大略知道明朝的结局的,但这个时代跟他了解的那个历史也有些许出入,不过看目前大明的状况,也不知能撑几年了。
卢飏前世只是一个公司的中层领导,对自己的能力有着清醒的认识,虽然他也存着拯救天下的想法,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乱世枭雄岂是那么容易做的,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两女并没有听出卢飏话里的疑虑,此时见卢飏要去国子监读书,皆非常高兴,毕竟在这个时代,科举才是读书人的正道。
“可不止护得家人周全,公子大才,那是要造福一方百姓的,甚至将来出将入相也说不准的。”
云舒打趣,一旁的吴香也连连附和。
“唉,考不考的上,还两说着呢,你们就别拿我说笑了。”
卢飏嘴上谦虚,实际上心里还真的没谱。
“奴婢可不是说笑,这几日奴婢听了云姐姐说,公子十五岁便中了秀才,那在咱大明也是不多的,我那大哥都十七岁了依然还是童生,公子只要好生读书,下一科金榜题名也不是不可能。”
吴香说的诚恳,虽是吉祥话,却也点醒了卢飏。
他虽然来自后世,但这一世的躯体却是个神通般的人物,十五岁的秀才,确实少见,而且还是在没有名师指导的条件下。
若是去国子监被当世大儒指导一番,好好开发一下智力,再辅以后世被无数名师总结出来的学习方法,也未必就拿不下一个进士。
想到这里,卢飏倒也有了些许信心,便对着吴香笑道:“想不到你这小妮子还挺会说话的。”
“公子,奴家可不是瞎说的,您那句‘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便不是一般文人便能做出来的,奴婢之前也读过些诗词文章,您这两句放在唐宋大家之间也毫不逊色。”
卢飏闻言,瞬间有些尴尬,借口肚子饿了,便赶紧转移了话题。
好在吴香还是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不等卢飏吩咐,便赶紧去备饭了。
“什么时候动身?”
收拾饭菜的空档,云舒又问卢飏。
“国子监让七月中旬到,但我想六月中旬便去,路上也好四处看看,而且我还想在国子监周边弄一处院子,将来也方便些,就是不知道这国子监让不让走读?”
“走读?”
两女同时发问,这词却没法从字面意义上理解。
卢飏发现失言,不过却也不以为意,接着解释了一番走读的含义,两女这才理解。
“公子,走读应是可以的,而且国子监是旬假制度,每十日便放一日假,此外还有春假和农假和授衣假等等。”
吴香怯怯的道。
卢飏和云舒闻言,都有些惊讶,不知她如何对国子监的作息制度如此了解。
“去岁,爹爹想给大哥捐个国子监的监生,我便特意了解了一下。”
吴香见两人都看向自己,便有些脸红的说道,说完便将脸埋进了膝盖里,许是对自家大哥捐监的事有些不好意思。
第七十四章 救我
原来如此。
卢飏前世对于捐监也有一些了解,那《儒林外史》中的严监生便是捐监得来的。
想起了捐监的事,卢飏瞬间觉得国子监也没有那么高大上了。
见吴香很熟悉国子监的事,卢飏在吃饭的时候,便又问了一些国子监学业管理上的制度。
在明初时,这国子监管理还是很严格的,学生一律住校,非假期不得外出,若有紧急事物需要外出的,还得向皇帝告假。
那时的国子监也确实是为国家培养人才之所,国子监的学生在校期间若是没考中进士,毕业后一般都会直接分配到京师的各部衙门。
虽是从九品起步,但后续走上领导岗位的也有不少,所以那时的国子监监生属于官员预备役,说出来还是很牛的。
当然,那时候的监生选拔也很严格,并没有捐监这个后门,所以能进国子监的,说是俊秀也不为过。
但自宣宗以后,情况便变了,国家赈灾打仗有时缺粮,便开了这捐监之门,虽然只是为朝廷应急所弄得权宜之策,并不是常例,但却也影响了国子监的声誉。
加之后来朝廷冗官繁杂,国子监的学生毕业后也无法直接分配工作,国子监对于优秀生源的吸引力也渐渐降低了。
到如今,国子监的监生日益多了,监舍也住不开了,于是国子监便也允许一部分家境较好的学生住在校外了。
而且,若是摊上一个管理不甚严格的祭酒或者博士时,翘课什么的也很平常。
从吴香处得知了一些国子监的逸闻趣事,卢飏觉得或许这时代的学习生涯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枯燥,诗词歌赋道德文章,总比那些数理化要简单些吧。
“公子,奴婢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去京师?”
见卢飏心情好了些,吴香大着胆子问道。
其实吴香得知卢飏要去国子监读书,心里既高兴却又有些担心,卢飏至今也没说如何安排她,虽然在云舒这里也很好,但与她心中的那个计划却有些背道而驰了。
卢飏闻言,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吴香道:“我去京师上学,你去作何?”
“奴婢可以给您洗衣做饭,奴婢原来在家时,也跟着先生学过些四书五经的,也能帮您整理书籍文稿。”
吴香说完脸色便有些潮红,但为了父兄还是一脸期待的看向卢飏。
卢飏其实也觉得吴香的这个主意不错,自来到明朝,他还没有享受过这种封建时代的糟粕呢,再看吴香妹子那凹凸有致的身材,不觉有些心动。
“让她跟你去吧,你去了京师没个人照顾也是不成,我这里一个人也没事,况且我也想去京师。”
见卢飏有些为难,云舒便帮他做了决定,不过随后却让卢飏更加惊讶。
“你也要去京师?”
“嗯,最近肥皂生意太好了,已经开始有城里的商人来镇上进货,若是时间长了,我家人迟早会知道我在这的。”
云舒越说语调越低,其实这只是其中一个理由,最主要的是她也想离卢飏近一些。
卢飏不知道云舒的心意,以为她只是单纯的想逃离延庆,于是便附和道。
“你这个主意不错,京师人家普遍富裕,对于肥皂的需要肯定要比延庆大的多,到时候我置办个大点的宅院,咱都住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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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飏说的平常,但两女听了,脸却瞬间羞红,不过却也没人反对。
从云舒家出来,卢飏心里畅快了不少,经过吴香一说,此时国子监的管理好像也并不严格,不用日夜做监,应该日子也很愉快。
卢飏心里畅快,便信马由缰的回城,刚走到南门处,却发现附近围满了兵丁,城门处还有人在盘查进城人员。
卢飏心里疑惑,便问了一个同在等待入城的路人,得知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激战。
据说是程记铁匠铺子的老程头和他的徒弟跟朝廷来的几个东厂幡子打起来了,他那徒弟被当场杀死,老程头却跑了,这会儿官府正在查同党呢。
卢飏心里大惊,没想到这程老头竟然还和东厂有瓜葛,幸亏自己之前没跟他扯上关系。
等了好一会儿,卢飏才进得城去,进城后,便直奔了州衙去找宋云霄。
一了解,跟那个路人说的一般,至于程老头跟这些东厂幡子有何过节,宋云霄也不清楚。
“东厂的事,老夫也不想掺和,他们要如何,只能尽量配合。”
对于东厂,宋云霄自然是鄙视致极,但却也无可奈何,毕竟是皇帝的家奴,一些事也不是他能过问的。
不过到了晚间,卢飏正准备休息睡觉,却听见外面一阵喧闹。
开门一瞧,却是一队兵士正从门前经过,领队的赵班头,卢飏恰好认识,便多问了一嘴巴。
赵班头知道卢飏是知州大人的座上客,又刚被皇上封了锦衣卫总旗,见卢飏问,倒也没有隐瞒,一脸谄媚的道。
“刚才巡城的壮班在城中发现了程老头的踪迹,这会儿那些东厂的正在城中追杀呢,卢爷您关好门,别被那奸人误伤了。”
说完,拱了拱手,便带着那些衙役往街尾去了。
卢飏闻言心里暗道:这次程老头或许真要栽了,正欲关门睡觉,却听见一阵脚步声往这边来了。
卢飏微微开了门缝,伸出头往外面瞧了瞧,却正看到程老头踉跄的往这边跑来,看样子应该是受了伤。
卢飏一颗心顿时跳的飞快,不知是该开门还是该关门,愣神之间,那程老头转瞬便至了。
“救我!”
程老头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栽倒在了卢飏门前。
卢飏不清楚这程老头如何得罪了东厂,但见死不救的事他怎么也做不来,只得赶紧把老头拖进门内,关好门后,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后又往街而去,卢飏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而把老头拖进厢房。
城墙修缮的事完了以后,卢飏拿出五百两银子给了卢满仓,卢满仓便坐不住了,非要去乡下建宅子置地。
这几日,卢满仓和卢沈氏便回了卢家洼监工去了,家里正好剩下卢飏一个人。
第七十五章 窝藏
私藏了一个东厂追捕的要犯,卢飏心里还是有些怕怕。
待回到房中,却发现老头不见了,不过在房间搜寻了一番后,老头忽然却从他背后出现了。
“程先生你醒了?”
卢飏转头一瞧,老头却正捂着胸口大口喘气,当是受了重伤。
卢飏也不清楚程老头伤在了何处,但身上并没有血迹渗出,应该不是外伤,看老头呼吸急促的样子,应该是伤到了胸部,不知道是不是肋骨断了。
“老先生,您如何又到了城中?”
卢飏一直不明白这老头明明是在城外与东厂番子交手的,为何会甘冒风险又跑到了城内。
难道是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可城外有广袤的地方可以供其藏匿逃跑,进到城里岂不是自投罗网?
卢飏不解,便问了出来。
“你不懂。”
程老头喘着粗气,也不想在理会卢飏,转而又往门外走去。
“程老先生您这是要去哪里?”
卢飏见老头走得踉踉跄跄,忙在后面小声问道。
“那些番子天亮后必定挨家挨户的搜查,我在这里,便是连累你了。”
卢飏心道:怕连累我,你还往我家门前扑。
不过嘴上却道:“老先生可有去处?”
程老头摇了摇头,随后又道:“看看趁着天黑,能出城吗?”
卢飏心道:之前非要进城,这会儿被打成这样却要出城,难道是进城找虐的?不过这时,出城却是难了。
卢飏想了想,拉住程老头便道:“嗯,老先生,城中正在大肆搜捕,城墙估计也加强了巡察,出城恐是不易,不过您要是信得过,我可以给您找个藏身的地方。”
程老头深受重伤,此时贸然出城,也没什么把握,此时听了卢飏的话,倒也有些期待。
“什么地方?”
“城西王家。”
王元卜死了,王元直流放到了西北,王家则被万历派来的太监抄了家,此时王家大宅正荒废着呢,正好可以用来藏人。
程老头此时出城也没有绝对的胜算,想了想便同意了卢飏的提议,趁着天黑,两人便往王家大宅而去。
卢飏家恰好距离王家的大宅子不远,一路上,躲过了两拨兵士的巡察,很快便来到了王家大宅外面。
此时王家大宅的封条还没有揭去,因为是圣上派来的太监查封的,在没有找到买家前,其实这算的上万历的产业,所以也无人敢动,卢飏选择这个地方,还是挺安全的。
看着一人多高的城墙,程老头闭眼运了一会儿气,接着便一个旱地拔葱,直接跃上了墙头。
“小兄弟,多谢了,若我有命逃过此劫,必将厚报。”
卢飏心道:武功都不交,能有什么厚报?
不过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卢飏想了想道:“你记好这个地方,我每日在这里给你丢些吃食。”
不过没等卢飏说完,程老头便消失在墙头上了,也不知道听到没有。
‘跑的倒挺快,里面又没吃的,饿死了活该!’
卢飏心中暗骂,正欲离开,却听见巷口有脚步声传来,赶紧隐到了一颗树后面,好在那对军士只是从巷口路过,并没有发现卢飏。
将程老头送走,卢飏心里淡定了不少,即使明日挨家挨户搜查,也查不到自己身上了,回到家后,便呼呼大睡。
果不其然,第二日,卢飏还没睡醒,便听见有人砸门,声音急促,似是要把门给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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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飏睡眼惺忪的打开门,却见是那赵班头。
“卢爷,真不好意思,扰到您了,可小人差事在身,得挨家挨户搜查要犯,麻烦您给通融一下。”
赵班头说的客气,身后一个白靴尖帽的家伙却是嚣张。
“费什么话啊,你!”
那人一把推开那赵班头,便进到了卢飏的院中。
而且眼睛根本没看卢飏,指了指身后的两个力士“你,你,各屋搜查一遍,要仔细搜查,不可漏掉。”
卢飏认得这身打扮,白靴尖帽的东厂幡子,昨日进城时,便是这些人在搜查。
当下也不愿触这眉头,赶紧躲到一边,而一旁的赵班头还在连连告罪,把个卢飏弄得倒有些不自在,忙回道:“班头言重了,职责所在,理解理解。”
搜查一番之后,自然没什么收获,不过刚才那番子中的领头之人却对卢飏脸色不善。
“听说你是锦衣卫的?”
寻常的锦衣卫,分为明暗两拨,明的执行常规的监察缉盗任务,暗的则执行秘密任务,而卢飏属于皇上恩赐的那种,自然属于明的那拨,是以延庆官面上知道的人不少。
不过,卢飏不想与他们起什么冲突,徒惹是非,面对那番子咄咄逼人的气势,却也恭敬的道:“圣上恩赐,不胜惶恐!”
“呵呵,知道便好!”
见这卢飏一副胆小怕事之态,那番子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一挥手,便领着众人出了门去。
卢飏知道锦衣卫和东厂常常不对付,却没想到一个番子和一个普通的锦衣卫都到了没事找事的地步,皇家这制衡之道,倒是玩的不错。
番子们走后,卢飏暗自庆幸,幸亏昨晚把程老头送走了,要不然就这个搜查法,就自己这个巴掌大的小院,哪里能藏得住人。
将番子们弄得乱七八糟的院子收拾了一番,卢飏肚子有些饿了,这才想起来程老头应该也没吃饭,但一想他之前不教自己功夫的事,便决定先饿他两顿再说。
而且这时候,那些番子正在挨家搜查,却是也不便于去送饭,免得撞到了枪口上。
家里没人做饭,卢飏便自己去了街上的一家茶楼,要了些茶水小食吃了。
恰好又赶上了那对之前唱《牡丹亭》的男女。不过这次,那两人没有唱《牡丹亭》,而是改成了《西厢记》,又是唱的张生和崔莺莺相会的一段,明朝人民也是喜闻乐见,茶楼的上座率还不错。
待唱到了那红娘将张生引到了崔莺莺的闺房,红娘退出去把门,两人大被同眠之时,气氛顿时达到了高潮。
卢飏心情也是不错,便又打赏了一钱银子。
第七十六章 打赏
小二上来收了银子,立时高声叫道。
“卢家少爷打赏白银一钱!”
周围人纷纷侧目,连带着那台上唱戏的女子,也赶紧做了一个万福道谢。
卢飏心道:这个年代虽没有什么网红主播,不过这打赏之类的倒是与他那个时代差异不大。
不过他那时候却没有如今这般豪气,打赏之类的顶多百十块钱而已,此时的一钱银子,至少相当于他那时的一千块了。
对于卢飏这样的土豪,那对男女自然记忆犹新,一节唱罢,便下了场子,当面对卢飏道谢。
卢飏心道:这便是那主播线下互动了。
因为此时已经过了午时,那对男女也没有了其他场子要去,便与卢飏多聊了一会儿。
“公子,我前阵子在州衙时,见过您的。”
那女子为卢飏倒了一杯茶,笑着道。
“哦?”
卢飏有些吃惊,不知这女子跟州衙有什么交集。
见卢飏面露疑色,女子很快便给出了答案。
“上次天使宣旨,我等去州衙演奏礼乐,远远的见过公子一面。”
卢飏闻言,顿时明白,怪不得当时看那些乐手中有人似乎在哪里见过,不过当时自己光想着皇上的赏赐,随后便也忘了。
此时经人提起,便想到了这女子当时在礼乐队伍中是负责吹箫的。
“你是教坊司的人?”
卢飏问道。
“我和樊家妹子都是乐户,自然归教坊司管辖。”
男子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乐户在这个时代地位低下,一般也是犯官的家眷充任,而且比军户更差,连科举也不允许参加。
“那你等如何要出来谋生?”
“唉,如今生活艰难,教坊司也接不到什么挣钱的活计,逃户甚多,我们这些剩下的乐户便说服教坊司,让我们出来卖艺挣钱,挣得银子五五分账,教坊司乐得白挣银子,这才同意了。”
卢飏闻言暗道:这教坊司还真像他那个时代,竟然连抽成都有,不过却更狠,啥都不提供,干抽成。
卢飏笑了笑,随后便道:“那这教坊司可够黑的,啥都不干,直接便拿走你们的一半收入。”
那男子闻言,立即看了看四周,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唉,这还是我们这些乐户苦苦哀求的呢,若不是那教坊司怕更多的乐户逃跑,许是还不同意呢。”
延庆教坊司的奉鸾李正勇,卢飏倒是在那次宣旨后的宴会上见过一面,一个干瘦的老头,两个大眼袋,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的样子。
不过李正勇管着教坊司,自然有近水楼台之便。
此时听这男子说起,没想到这个色老头捞起银子来,也是一点也不含糊。
“这么说,我这一钱银子,那教坊司便抽走五十文?”
那对男女闻言,便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卢飏见状,顿时感觉有些好笑,自己一个七品官,竟然被一个从九品的官员抽了银子,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那女子自是知道卢飏的身份,见卢飏面色不善,便怯怯的说道:“若是公子不喜,奴家这银子便不收公子的了。”
“这倒不必,你们唱的很好,我只是觉得那教坊司抽的多了些,毕竟他们什么也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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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飏说着笑笑,气氛缓和了不少。
“公子这话倒是说的有些过了,那教坊司也不是一点不管,有那教坊司的名头在,一般的街痞无赖,倒也不敢与我们纠缠,总是有些用处的。”
那女子说着,自己倒先笑了,美人一笑甚是好看。
卢飏也跟着笑笑道:“好在你们还能剩一半,那教坊司还有点良心。”
“公子,我们可剩不到一半。”
那男子说着又指了指茶楼柜台那边,“茶楼也不是让我们白白来这里唱的。”
卢飏闻言,瞬间明白,这一半里面,还得扣去茶楼的场地费用。
“那我这一钱银子,你们最后能得到多少?”
那女子又笑笑,遂有些不好意思的伸出三个纤细的手指。
这女子笑起来很甜,原本就很漂亮的脸上,笑起来便更加添彩。
“三十文?”
女子点头。
卢飏有些惊讶,这茶楼也是够黑的,自己吃喝本来就在这茶楼消费了,竟然还要抽打赏的钱。
卢飏想了想,遂压低声音道:“好吧,下次打赏的时候,我便偷偷给你就好了。”
不过,那女子听了连连摆手:“公子切莫如此,若被教坊司知晓,我便连出来卖唱挣这三十文钱的机会也没有了。”
女子说的真切,卢飏听得心酸。
不过既然明朝娱乐行业有如此高的利润,卢飏也从中看到了一丝商机。
‘将来或许也可以涉足娱乐事业。’
望着那对男女远去的背影,卢飏暗暗想着。
下午闲着没事,卢飏本想去给那程老头送些吃的,不过街上依然有巡查的兵士,卢飏也没办法。
反正那老头武功深厚,想必饿两顿也是无妨的。
卢飏便穿过王家的胡同,又去了找了云仁忠,想向他打听一些国子监的事,正好也可以帮云舒看看她父母,这小妮子拜托过多次了。
云家作为延庆名门,也算是消息灵通人士,知道卢飏已是锦衣卫的七品总旗,而且还是她家女儿的救命恩人,云舒的老爹云德盛便主动出来见了礼。
这还是卢飏第一次见到云舒的老爹,端的是器宇轩昂,似乎比云仁忠还要有气质一些,用明朝人的眼光来看,绝对是一个中年帅哥。
不过卢飏实在欣赏不来这个时代男子留的长胡须,觉得那胡须反而影响了整体的美观,不过这个时代对男人的审美,胡须绝对是重要一环。
卢飏转头又看了看云仁忠那三撇小胡子,心道自己以后保不齐也得留着胡子了。
云德盛听说卢飏要去国子监进学,自然又勉励了一番。
而且出乎卢飏意料的是,这云德盛竟然在国子监读过书,不过随后一想,这云德盛作为一个进学三十余年的老科举人,老爹又当过官,去国子监进学也不足为奇。
云德盛当即便拉着卢飏说了一通国子监的趣闻和规矩,卢飏则是虚心受教,云仁忠则在一旁添茶倒水,气氛甚是融洽,不知不觉间,三人便聊到了饭点。
盛情难却,卢飏便在云家用了晚饭。
待酒足饭饱,出了云家大门,卢飏这才想起,还没给程老头送饭。
第七十七章 宫闱秘事
卢飏出了云家大门,被初夏的清风一吹,瞬间便想起了程老头。
忙去酒肆要了些鸡鸭糕点等吃食,便小心的来到了王家那处隐蔽的墙边。
把吃食扔进院中,正准备走人,却从墙头上看到了程老头。
“我以为你被官府抓了呢,害我紧张了一日。”
卢飏闻言有些脸红,忙解释道。
“没有,东厂的人巡查的紧,白日里也没有时机,便等到了这晚间,倒让老先生饿着了。”
程老头闻言在墙头拱了拱手,又道:“一次可以多买点,便不用跑这么勤了,也就少一些危险。”
卢飏小声应了,因为担心被人看见,两人也没再多说,卢飏很快便离开了。
此后几日,卢飏便不定时来送一些吃食和伤药,因为做的隐蔽,倒也没人发觉。而且那些番子在城中搜查不到,巡查方面倒也松懈了许多。
如今,城墙修缮工程停了之后,水泥窑和建筑队的生意也少了一些,平时只供应一些民间土建,有刘启年管着,老爹和升叔等人看着,卢飏倒也不用太操心。
不过卢飏想着,这次去京师,看看能否把水泥的销路进一步拓宽。
平日里闲着无聊,卢飏便去云舒那边帮两女做做肥皂,顺便给云舒说一下她家里的情况。
这日,卢飏从云舒那边回来,刚进了屋门,一个身影便从身后闪了出来。
卢飏吓了一跳,正欲摸出那把短铳,但那人却突然开口了。
“是我!”
卢飏扭头一看,却是那程老头,卢飏看了看依然完好的门窗,也不知这老头如何进来的。
“程先生,你好了?”
卢飏有些惊喜。
“嗯,好的差不多了,功力虽未好到十成十,不过却是无碍了。”
此时的程老头说话中气十足,已全然没有了之前的病态,看样子是真的好了。
卢飏去锁好院门,两人便在屋中坐下说话。
“程先生,你如何出来了,那东厂的番子还没走呢。”
这些日子,卢飏时不时去州衙找宋云霄,主要便是为了探听那些番子的动向。
这些日子,宋云霄被这些东厂的人烦的够呛,恨不得他们早点滚蛋,所以时常会给卢飏抱怨,卢飏倒不用刻意打听,便知道了番子的动向。
“无妨,如今我功力恢复了一些,只要不恋战,那些番子倒也耐何不了我。”
卢飏闻言心道:那你还不赶紧跑路,在我这装逼干啥。
不过嘴上却道:“先生为何还不快快离开此地。”
“呵呵,我还有个事情没办好,自然就不能这么离开,另外你的救命之恩,我还没有报呢,老夫银方面没什么长处,不过对于你之前所求,倒是可以帮上一帮。”
卢飏闻言,心中一动,赶紧道:“莫非先生答应教我武功了?”
程老头闻言,点了点头,不过随后又道:“我这派的功夫不同其他,你练可以,但能不能成,老夫也说不准。”
卢飏一脸雾水,啥武功搞得如此神秘。
见卢飏疑惑,程老头思虑半珦,最终还是开口道:“我这功夫是从宫里学的。”
卢飏闻言,顿时似被雷击,啥叫宫里学的,再看看程老头面白无须的脸庞,再想想他被东厂的人追杀,似乎也明白了一些。
不会真是《葵花宝典》吧?这武功其实不学也是可以的。
卢飏心中坠坠,接着在随后的一个时辰内,便听到了迄今为止他听过的最荒诞且最离奇的故事。
这程老头还真是宫里的太监,不过跟那些端茶倒水洒扫庭院伺候人的太监不同,他是御马监的太监。
明朝的太监机构分为四司八局十二监,时人常称为二十四衙门,其中这御马监便位列十二监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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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名字,这御马监似乎是宫里养马的,而且在原本历史上,明代吴承恩著的《西游记》中,关于孙悟空在天庭御马监任弼马温的情节,似乎便来自这个明朝内廷的御马监。
不过明朝内廷的这个御马监与天庭那个却有着本质区别,因为内廷的御马监不是养马的,而是替皇帝掌管腾骧四卫和勇士营的,而腾骧四卫便是负责皇宫守卫的禁军,这个衙门可以说非常之重要。
程老头一开始便在这个衙门上班,后来因为身体灵活,骨骼清奇,便又被选为武监,专门负责皇帝的贴身保卫工作。
而程老头的功夫便是在那武监中学的。
宫廷的武监是专门从太监中精挑细选的,然后由武监内的大太监训练,有独特的功夫秘籍,而且一代代传承,属于明皇最隐秘的护卫力量,平常也不大与外人接触,专职保卫皇帝,兼带干一些秘密任务。
不过,在三十年前的一日,当时还是小伙子的程老头突然接到一个任务,要去秘密杀掉一人。
这种事,他之前也做过,而且这次杀的又是个宫女,他便更没有多想,不过当他见到自己要刺杀的那人时,却无法下的了手了。
因为那人对他有恩。
但任务在身,程小伙也是没有办法,只得杀了一个宫女顶事,然后又将那本该死掉的宫女藏到了其他地方。
事情本来可以这样悄无声息的隐瞒下去,可天不遂人愿,因为那个宫女怀孕了。
皇宫中的宫女怀孕,毫无疑问是件天大的事,若不是涉及秽乱宫廷便是牵扯到了皇家子嗣。
而经那个怀孕的宫女证实,这里面的确牵扯到了皇家子嗣,因为宫女肚子里的孩子是皇帝的。
此时,程小伙也终于意识这次的暗杀并不简单,然后开始怀疑这次任务是否真的是皇帝的命令。
因为据他打探了解,皇帝在临幸了那个姓王的宫女后,似乎便把此事忘了,而且皇帝也没有任何理由要杀死自己临幸过的宫女。
不过暗暗访查之后,老程也没有什么收获,只是那宫女的肚子一日日大了起来,待到瓜熟蒂落,此事终究还是瞒不住的。
那宫女也是惊慌,不过老程灵机一动给她出了个主意,让她去找李太后庇护,因为李太后早年也是宫女出身。
而老程自己则在一次出宫执行任务时,直接便不告而别了。
第七十八章 迷案
老程虽是跑了,不过他为那宫女出的主意还是不错的。
李太后宫女出身,待查了起居注之后,便对这个怀孕的宫女很是照顾。
不过当那宫女的孩子生下来之后,事情便昭然若揭,宫里某些人为了杀人灭口便也对老程展开追杀。
老程没办法,只得四处流浪,等到了近十年,当年的事已经鲜有人知晓,宫里的追杀也销声匿迹了,小程也变成了老程。
这十年,老程不仅在延庆安了家,还收养了一个义子,本来想着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了,可没成想,前几日又来了些番子,义子被当场格杀。
老程又过上了刀口舔血的流浪日子。
卢飏听老程说完,怔怔的半天合不上嘴,宫廷、皇嗣、继承、夺位、宫斗、追杀、报恩、武林,这个故事放在他那个时代完全可以拍一部大片了。
屋内寂静无声,油灯燃着捻子,不时发出噼啪声。
关于万历皇帝的两个儿子朱常洛和朱常洵,卢飏在前世也有所耳闻,因为这两个皇子牵扯出的国本之争和各类迷案,直到卢飏那个时代,依然被人津津乐道。
而老程说的这个宫女,很明显便是朱常洛的生母,王才人。
但背后那个指使老程暗杀王才人的,卢飏却是猜不到了,虽然朱常洵的老娘郑贵妃嫌疑最大,但三十年前,郑贵妃应该刚进宫或者还没进宫,而朱常洵更是连受精卵还不是。
而且能使唤动皇帝秘密护卫的人,在宫中的权力应该很大,当不是普通妃子。
宫中权力主要集中在皇帝、各监掌印大太监、太后、皇后等人身上,所以......
王皇后?!
卢飏心中一惊。
朱翊钧的王皇后名叫王喜姐,是万历九年册封的,与皇帝大婚后只育有一女,随后便再无子嗣,所以王皇后的作案动机还是很大的。
而且王皇后掌管后宫,权力还是很大的。
但卢飏却依然不明白,这王皇后若想弄死一个宫女,还用得着找皇帝的人?
按理说,一个皇后完全可以决定宫中女使的生死,根本没必要牵扯别人,再节外生枝。
或许是为了嫁祸别人?好洗脱自己的嫌疑?若真是这样,倒也有几分可能。
只是不清楚这王喜姐如何跟武监扯上了关系?
卢飏脑子转的飞快,但对此事背后的主谋,依旧没有想出个的所以然来,但忽又一想,这事跟他有个毛关系,此时也有些后悔听程老头讲这些皇家秘辛了,万一被那追杀之人知晓了,自己岂不是亏大了,遂转而问道。
“程先生,你可知晓这追杀之人是谁?”
程老头闻言,点了点头,这次负责追杀的人便是之前给他派了暗杀指令之人。
“这杀才我自是清楚,当年害我那么苦,这次我必不会放过他。”
卢飏听这程老头的意思,似乎还要来一个反杀,当即劝道:“程先生孤身一人,再次犯险非明智之举,还是早日出城吧。”
“哈哈,我已到了风烛残年,又无儿无女,多活几日,少活几日又有什么区别,若是在死前杀了那狗贼,我便可以瞑目了。”
程老头说的洒脱,对于生死似乎已经看得很淡了。
卢飏闻言也有些理解老头,一辈子因为行差步错了一件事,便被追杀了三十年,若是搁在他身上,一样也得弄死那个始作俑者。
“不过此事,先生还需谨慎,做好万全打算,若是不伤及自身性命,那便最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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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老夫自有算计,你便莫再操心,不过得你救助,我便圆你心愿,教你一些擒拿的功夫,也算是我对你的回报了。”
“不过,我刚才也说了,我这功夫都是出自宫里,你练了有什么后果,我便管不了了,练不练的由你。”
说完程老头便一脸不怀好意的看了看卢飏,嘴角还带着揶揄之色。
对于程老头的挤兑,卢飏倒不以为然,他前世是了解过一些生理医学知识的,没听说练功能影响性激素的分泌。
至于那什么《葵花宝典》之类的,基本是扯淡了,只要不自宫、不吃一些影响激素分泌的药物,单纯练功只会强身健体,没听说还会影响生理卫生的。
“练,我练!”
卢飏一脸大无畏的回道。
见骗不了卢飏,程老头闻言,也点了点头,接着便传给了他一些呼吸吐纳的法子和一些简单的招数。
卢飏怕老头走了以后,没地方请教去,便当场拿了纸笔记录了起来。
此后的一段时间,每到晚间,程老头便会来卢飏家里教他练武,给他传一些秘法心得。
不过练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卢飏也只是记录下来,然后有不解的地方,再跟程老头实际演练一遍。
对于程老头教授的功夫套路,卢飏也研究了一下,除了一些呼吸吐纳调节肺活量和爆发力的秘法,便是一些强健骨骼依照毙敌的技法。
看起来都不是特别难,但坚持下去却非易事,尤其是对于卢飏这种兼职练习的,最后能学多少、学到什么程度,他自己心里也没有底。
不过老程给他安了心,说练好一成对付几个小毛贼不成问题,练好三成能打几个军中强手。
至于三成以上,他则觉得没有名师时时指导,卢飏也不是那块料了。
不过能练三成,卢飏也就心满意足了,能打升叔那样的几个军中强手,在这个草莽时代,多少能有些安全感了。
卢飏问老程,他自己练到了几成?
程老头则笑笑不语,伸手便从墙上戳了一个洞。
‘好吧,大佬惹不起。’
卢飏腹诽一番,赶紧拾起散落的砖头,又将那个洞补上了。
幸亏这些日子卢满仓和卢沈氏都在乡下,若不然卢飏也不知如何解释墙上这洞。
卢飏一边跟程老头练武,一边帮着打探那东厂番子们的动向。
这日去州衙找宋云霄下棋,见宋知州满面春风,卢飏便知道那伙东厂番子要走了。
果不其然,不待卢飏询问,那宋云霄便笑呵呵的主动道:“那群东厂番子明日要回京了。”
第七十九章 何时归
卢飏回家后,当晚便将这个消息告知了程老头。
老头之前一直谋划着在那些番子返京的路上动手,这会儿得了消息,当夜便出了城。
卢飏不清楚程老头在哪里埋伏,又在哪里出手,且胜算几何?
他虽然知道老头心里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但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老程是一个悲剧性的人物,少年时家贫被卖进宫里,年轻时作为工具人被人利用后还要被追杀,中年逃亡三十年,到了五十多岁却依然在刀尖上行走。
想想老程的一生,卢飏还真的挺为他委屈。
第二日,卢飏等了一天,依然没有老程的消息,直到第三日,卢飏去州衙时,才听说了那队东厂番子被人给阴了。
不过宋云霄却并不关心这个,反正已经出城了,出了事跟他也没关系,尤其是在那些番子在延庆造了他不少银子之后。
卢飏却一阵紧张,他不清楚程老头成功了没有,与宋云霄下了两盘棋后,借口家里有事,便匆匆回家了。
心神不宁的等了一天,待到了月上中天,程老头一脸平静的出现,卢飏才终于放下心来。
“成了?”
程老头点了点头,但平静的外表之下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我在山间伏击,那个杀才来不及反应。”
卢飏见老头一脸从容,脸上已无之前的戾气,当是心中执念放下,便也为其高兴。
“那先生以后有何打算?”
“去草原!”
卢飏虽然早就知道程老头不会再在延庆逗留,但没想到这次会走的这么遥远。
不过,对于程老头的这个打算,卢飏觉得还不错。
长城之外,明廷势力便鞭长莫及,日子可能苦一些,但起码不用担惊受怕了,东厂的人即使想要追杀,在茫茫草原上也很难追踪得到。
当下也不再劝阻,转而帮老头准备行囊,弄了些茶叶盐巴等草原上的硬通货,好让老头能在草原立足。
其实卢飏却是多虑了,草原崇尚强者,凭老头的一身功夫,在草原应当会过得不错。
程老头看着也不阻拦,自从杀了那个仇人之后,老头心里也变得轻松起来,看卢飏帮他收拾行囊,心中自然也有一份温暖。
当下又嘱咐了卢飏一些练功上的秘法,一晚上絮絮叨叨,只怕说不详尽。
翌日一早,程老头便只身出城往北而去,临走前,程老头告诉卢飏,他并不姓程,而是姓林。
“先生何时归来?”
延庆以北的一处山口,卢飏送林老头离开。
林老头想了想,回首遥望了一眼京师的方向。
“等那个孩子坐了皇帝,我或许会回来看看,你要好生练功,且不可荒废了。”
虽然卢飏跟老头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此时心里还是有些发酸,在这个车马很慢的时代,有些人别过便就是一生了。
送走了林老头,卢飏也开始为去京师做准备了。
卢满仓和卢沈氏知道卢飏要去国子监进学后,都非常高兴,不过对于卢飏让两人都去京师的提议却是不同意。
他们如今日子好过了,儿子又当官了,他们在延庆的地位也是与日俱增,故土难离,再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便也不想去了。
而且卢飏此次是去京师读书,两人也不想让儿子分心,便决定不去了。
对于明末的历史,卢飏还是了解一些的,知道一直到崇祯二年,京畿附近还算太平,既然两人不想去,便也没有强求,便决定只带着云舒和吴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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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水泥市场在京师的市场打开了以后,到时候再让父母来照看生意。
这日,卢飏闲着没事,正在家里收拾一些要带去京师的书籍,便有一个小厮送来一张请帖。
卢飏看了,却是云仁忠请他去参加诗会的帖子。
以往,卢飏对于这种诗会去的很少,因为他那时候并没有想继续进学。
但如今,卢飏决定要走这条路,对于这样的诗会便也不再抵触。
反正有人花钱请客,去了还能增长一些见识和趣闻,何乐不为。
当即对云仁忠的那个小厮说,明日辰时末在东城门处汇合。
此次诗会地点是在延庆城外的一个庄子,那个庄子是延庆一刘姓土豪家的,刘家有一二郎名金也是秀才,卢飏也是认识的。
刘家世代商贾,到了刘金这代,突然出了一个秀才,刘家甚是高兴,刘金本人也继承了商人圆滑的性格,平日里出手也大方,在一众延庆文士中名声甚佳。
所以刘金此次在自家庄子办的集会,可谓是声势浩大,一些离得远的秀才童生,早几日便住到了庄子上。
刘家管吃管住管玩,此次集会基本囊括了延庆周边百里的读书人。
有文人岂会没有佳人,为了办好这次文会,刘家还斥巨资,请了延庆城里数得上号的秦楼楚馆的当家花旦,据说届时还会有京师的一位花魁到场献艺,更是引得一众士子追捧。
延庆城里的花魁,卢飏跟着云仁忠参加文会时也是见过几个,不过他因为年龄小,本身对于诗词又藏拙,那些花魁对他倒也不怎么热衷。
反而是云仁忠这些家世尚好,又爱做得几首歪诗的青年才俊,颇受那些花魁的喜爱。
卢飏自嗔那些花魁没眼光,根本选不对目标客户。
云仁忠那些人都是有家室的,而且多是官宦之家,怎会迎他们这些勾栏瓦舍的女子进门。
她们有这心思还不如放给那些商贾们看,起码被看中了,还能娶回家里做个妾室。
“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便是她们最好的归宿,一代“渣男”白乐天在这点上还是总结的很到位的。
不过卢飏对这些女子的评价还是有失偏颇,她们也不是不知道云仁忠这类人不会娶她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凡是名妓,必有才子相称追捧,唱上几首才子的佳作,名声便起来了,只有这般,待到出阁才能卖个好价钱。
这虽然是最原始的炒作之道,但却十分有效。
而士子们,也需要名妓来传播自己的作品,古代没有网络,但名妓交游广阔,乃是信息传播的关键点,交好名妓,于士子们的声望也是极为重要的。
第八十章 文会一
翌日一早,卢飏一身布衣青衿打扮,牵着他那匹战利品,早早的便在东门处等待了。
辰时末刻,一马一车缓缓驶来,云仁忠白衣飘飘,前面还有小厮牵马,身后还跟了一车,里面坐的应是云仁忠的红尘知己。
相比于云仁忠的香车美女,卢飏这身行头真是有些寒酸了,幸好还有那匹马能装些门面了,若不然妥妥的落魄士子形象。
“云兄,要不要这么隆重啊?”
卢飏拱了拱手,有些讥讽的笑道。
“哈哈,你不知道,这次那刘金也不知走了谁的关系,竟然把京师的花魁鱼玄机给请来了,那可是京师的花魁,平日里我等哪里得见,隆重点也好在美女面前留给好印象。”
云仁忠说着,又打量了一番卢飏的装扮,遂而安慰道:“少卿还小,不用在意这些东西。”
卢飏闻言,顿时便想用刚学的八卦掌给云仁忠来上一掌试试,让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两人并做一路,骑马缓行,一路上云仁忠给卢飏讲述了那鱼玄机的逸闻趣事。
那鱼玄机被云仁忠夸得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而且容貌更是美若天仙,倒听得卢飏心里有些痒了。
在他那个时代,娱乐业高度发达,卢飏有幸见识过形形色色的美女,而且对于这个时代的美女,卢飏也见过几个,云舒、吴香、还有那个唱戏的樊家妹子。
但对于鱼玄机,卢飏还是有些期待的,毕竟是美若天仙的人物。
出城后两人稍稍加快了些马速,不到半个时辰,便赶到了刘家庄子。
刘家庄子建在一片坡地上,连上周边的园子,占地有个十几亩的样子,在这延庆周边算是相当豪华了。
卢飏站在山脚下,仰望着这个庄子,看各路才子佳人鱼贯而入,心里不知怎么便想起了数年后的己巳之变,不知到时候这里又会是一番什么光景。
见卢飏有些愣神,云仁忠以为他是在羡慕刘家多金。
“少卿,这刘家累世商贾,积累下这么一份家业也是当然,不过却只是一些金银堆砌罢了,浑身铜臭。”
说着,那云仁忠还拿着那把折扇,不住的扇风,好似真有那铜臭之气一般。
不过也不怪世人贬低商贾,这时期的商业活动没有监管,坑蒙拐骗、囤积居奇都是常规操作,也难怪为时人所不齿。
这时期的文人对于商贾的看法更是如此,此时的江南虽有了资本主义萌芽,但发展壮大之路却任重而道远。
卢飏不理会云仁忠的那股文人傲气,吃人家饭还骂人家的事,卢飏做不出来。
两人一路前行,云仁忠家世好,认识的文人士子又多,一路不停打招呼,反而卢飏因为年纪小,又不大参与这种文会,是以有所被冷落。
不过卢飏也落得清闲,等不得一路寒暄的云仁忠,自顾自的信步前行,递上请帖,便进了刘家豪宅。
此次文会的地点,选在刘家豪宅的一处花园里,此时正值盛夏,花红柳绿、万紫千红,甚是好看。
园子里此时已聚了不少人,一些相熟的士子便聚在一起寒暄,里面的人,卢飏认识的不多,便径直坐在一处阴凉的角落里,埋头吃些瓜果。
这时代冬日冷、夏日热,虽然也有一些冰烙等消暑的饮品,但卢飏总觉得不如冰镇啤酒来的爽快。
而且这是卢飏来到明朝后过得第一个盛夏,没有空调,还真有些不适应,尤其在正式场合还需要穿着宽大的袍子,布料还都挺厚,那便更热了,只得对着那些冰烙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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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自己小几上的这份,见周围没人,连着将旁边小几上的冰烙一通都给消灭了。
卢飏衣着普通,又连着干了三碗冰烙,一边搞服务的小丫鬟也对卢飏有了些不悦的神情。
卢飏只得停下了用冰烙消暑的念头,转而对着那些瓜果下手。
等到卢飏将自己几上的瓜果一扫而空之后,那东道主刘金才缓缓走到园子中央的高台,宣布文会开始。
卢飏瞅到云仁忠被请到了靠近中央高台的位置,云家这样的声望背景,云仁忠坐那里也是应该,只是刘金不知道刚才那云仁忠还嘲笑刘家浑身铜臭呢。
既是文会,当有歌舞,众人坐定后,便有刘家请来的戏班子上台献艺。
对于这个时代的戏曲,卢飏说不上多么喜欢,但总是一种娱乐方式,而且他还有做娱乐业想法,便也仔细看了,竟然还发现了一个熟人:樊家妹子。
只见舞台上的樊家妹子一袭清凉的霓裳,正与其他舞者一起随着音乐起舞。
舞蹈动作很大,不时有胳膊、腿的露出,若隐若现,甚是好看,周边一群士子装作欣赏状,个个目不斜视。
虽然这种尺度的舞蹈连卢飏那个时代街头大姑娘小媳妇的日常着装都比不上,但因为音乐和动作,还是有一番魅惑在里面的。
卢飏仔细瞅了瞅樊家妹子,觉得还是这种性感的装扮更适合她。
一曲舞罢,文会正式拉开序幕。
文会重在一个文字,另外还要兼有娱乐性质,所以文的主要表现形式便是诗词。
所以开场的歌舞结束之后,饮了一通酒,便就到了诗词环节。
每名士子面前的小几上都有笔墨纸砚,可以当场作诗,然后拿到中央的高台上供人品评,一些佳作还会被名妓当场唱诵,传为一时佳话。
刘家请来的教坊司的戏班子照常奏着礼乐,周围的士子却全都陷入了奋笔疾书当中。
一些带了佳人来的士子,旁边还有红袖添香,比如云仁忠,他带来的那个女子便帮他研磨扇风,琴瑟和谐,画面很美。
卢飏再看看满头大汗的自己,顿时感到心累,早知道也带个女子来了,而且他还不用花钱,直接让吴香来就是了。
而且跟吴香接触多了,卢飏发现吴香确实有才,做得诗词一点也不比自己差,当然卢飏为了显示自己才华卓越,还是抄了几首诗词撑了下场面,毫无疑问的便把吴香给镇住了。
不过在作画方面,卢飏便没了投机取巧的法子,而且他家穷,根本就没学过作画,在看了吴香的几幅山水之后,只能搬出前世的素描功底,给两女各自做了一副肖像画。
虽然稍显另类,但因为人物逼真,也很让两女喜爱,好歹算是敷衍过去,没有太落了下风。
第八十一章 文会二
卢飏狠狠的瞪了云仁忠两眼,遂将目光收回,转而专注在眼前的宣纸上面,略有思索,便做了一首中规中矩的七言律诗。
在场的这些士子参加过多次这样的文会,皆是早有准备,寻常磋磨几首诗词备用,此时便派上了用场。
不一会儿功夫,众士子皆写作完毕,有刘家女使收了各人的诗词,然后呈与台上早就置好的书架上,供人品评。
随后,众士子便纷纷起身,如后世看画展一般,开始浏览品评刚才作的那些诗词。
这些士子作诗水平不行,但品评还是没问题的,对于佳作也是有欣赏眼光的,很快便选出了两首不错的诗词,然后刘金当场朗读。
其中一首便是云仁忠的,另一首的作者卢飏便不认识了,后来听旁边人谈起,才知是京郊宛平的一个秀才。
不过这样不定题目的诗词也说明不了水平的高低,因为有一些爱好虚荣的士子会事先花钱买诗词,所以这开场的诗词,也只是热身罢了。
不过好诗词就是好诗词,不管是花银子买来的还是自己提前琢磨的,对于这样的佳作,众人还是赞扬了一番,随后便有两个延庆的名妓拿下去润色了,因为过会儿便要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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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配合唱腔舞蹈和音乐,在这些士子面前将诗词表现好了,便又能抬高一些身价。
等待的时候,众人闲谈,因为多是延庆士子,自然便说到了今年的国子监入学名额上面。
明代国子监的生源主要有四类:贡监、举监、荫监和例监。
贡监是各地府、州、县推荐进学的生员,举监则是会试落地的举人,荫监则是达官显贵家里荫袭入学的生员,例监则是捐资入学的生员。
这四类生源中,尤以举监水平最高,本身就是举人,但人数并不太多。
而荫监和例监水平最低,多是纨绔子弟,因为靠祖上荫庇和捐资入学,所以经常为士子们所不齿。
士子们最推崇的便是贡监,由各地府州县学推荐的品学兼优者组成,无论是人品还是才学,都是为人所称道,也最能代表国子监水平。
生源好,加上国子监的名师指导,一般各地推荐入学的监生,在国子监学上几年,便有很大几率能中举人,所以这个贡监的名额,各地都争的很激烈。
而且大明两京十八省便有一千多个州县,每年国子监的贡监生的入学名额也不过五百,两个县还轮不上一个,所以竞争还是非常激烈的。
延庆州地处边塞,文风不盛,所以在卢飏之前,也是多年没出过贡监生了。
关于卢飏要入国子监的事已经在延庆州的士子中的传的沸沸扬扬,众人议论纷纷,当然不是什么好话。
早几年,延庆没有争到国子监贡监名额时,士子们也没有当回事,此时有人争到了,却又有些不愤了。
“卢飏是何许人也?怎么没听过。”
“十五岁的小毛孩罢了!”
“唉,这小子也不知怎么走通了知州大人的门路,竟然被一路举监,背后定是使银子了。”
一些闲话越说越激烈,竟有一些都传到了角落里的卢飏耳里。
不过卢飏却不以为意,嫉妒心世人皆有,况且自己中秀才之前,一直呆在卢家洼,确实也默默无闻,这里面至少一多半的人并不认识卢飏。
而且这些士子多少在官府也有些门路,知道卢飏此时的身份不一般,已是七品的锦衣卫总旗,也只是说些闲话罢了,而且更不敢当着卢飏的面说。
众人说的大声,也只是以为卢飏没来罢了。
但云仁忠和刘金不同,他们是认识卢飏的,虽然没有主动参与诽谤,但却不加制止,也不为自己说话,卢飏知道他们心里也是有些不平的。
“唉!”
卢飏一声叹息,接着拿起一片西瓜,又啃了起来。
这时代的西瓜没有任何农药化肥,也不是什么反季节产品,吃起来更加清凉甘甜,用来盛夏消暑最是恰当不过。
卢飏正吃得甘甜,一嘴的西瓜汁子,突然发现耳边没有了嗡嗡之声,猛然抬头一看,却见众人都看向了自己。
卢飏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这些人怎么像是突然认识自己了,只得用袖子摸了一下嘴巴,然后举起一片西瓜。
“这瓜不错,诸位可以尝尝。”
众人看卢飏这况状,随之便爆发出一阵哄笑。
只是在这哄笑中,卢飏忽然听到一阵女声。
随着众人的目光,卢飏才看到一个女子涨红了脸,在跟周边的士子争辩。
“卢公子是个好人,你们不能这么说他,而且他很有才华的。”
卢飏仔细一看,却是那樊家妹子。
“唉!”
卢飏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帮自己说话,而且还不是和自己相熟的云仁忠等人,果然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当下便放下那片西瓜,擦了擦手,提笔便在纸上写了,笔走龙蛇,一首词很快写就。
这时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边,见卢飏提笔,便皆凑了过来。
有那好事者,想看卢飏的笑话,卢飏写一句,他便读一句,当场念了出来。
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暮。
待把相思灯下诉,一缕新欢,旧恨千千缕。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好事者读到最后,语调中的讥讽已消失不见,反而声音变得有些颤抖。
卢飏不理会那些人,拾起那张写满了字的纸,一路排开众人,端着走到樊家妹子面前。
“给你写的,写的不好,希望你能喜欢。”
那樊家妹子有些懵逼,不过既然是卢飏的写的,便也愉快的接了过来,只匆匆扫了一眼,便瞬间呆住了,嘴里还不停的念着那最后一句:“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这时,那刘金和云仁忠也一脸歉意的围了上来,卢飏没有理会云仁忠,只是对着刘金拱了拱手。
“多刘兄的款待,冰烙不错,就是少了些,家中有事,便先行告退了。”
说着不理会众人,便径直出了园子。
第八十二章 离开
卢飏潇洒的一路前行,待出了庄子大门,这才想起没有牵马,再要回去牵马,之前装逼的气势便没有了,一时便有些尴尬。
不过刘家作为大户人家,这种大型活动的举办经验也是异常丰富,见贵客欲走,刘家小厮不等卢飏吩咐,转身便赶紧去牵马了。
但片刻之后,却是刘金亲自牵着马出来了。
刘金此人作为商贾世家,自然熟于人情世故,知道这次算是把卢飏得罪了,而且卢飏又不同于一般的秀才,那是有着官身的,所以也顾不得面子,亲自去给卢飏牵了马。
刘家庄子前,刘金又是一番赔罪,卢飏倒也不怪罪,只言家中有事,寒暄片刻,便打马回城了。
独留刘金望着卢飏的背影长吁短叹。
自己放纵宾客讥讽卢飏,结果反被卢飏将了一军,而且卢飏那首词乃宋朝之后,数百年来少见之佳作,定然广为流传,那这首词的由来,也会随之昭然与世。
相比于卢飏的不羁才子形象,刘家在这事上的形象,肯定好不了哪里去。
刘家商贾出身,做任何事情自然是想着长远收益的,这次花重金广宴宾客,不过也是为了结交延庆的二代权贵,好为自家以后的商业铺路。
虽然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没成想却偷鸡不成蚀把米,银子花了不少,反而落了一个有眼不识金镶玉的名声,徒然惹人耻笑。
刘金万分懊恼,转身回去便欲寻云仁忠,这云家老大看似忠厚,没想到却藏着心思,知道这卢飏大才却不告于他,存心让他吃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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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此时的云仁忠也是一脑门子浆糊,他跟卢飏也算是熟悉,而且对于卢飏的才学也是了解一些,知道他八股文做的好,脑子也算聪明,但诗才实属一般。
这次因为卢飏入学国子监的事,云仁忠是有一番嫉妒心理的,所以那些宾客在宴会上攻讥卢飏,他也没有阻拦,况且他觉得卢飏诗才真的一般,被众人挤兑两句,也是应该的,好事也不能全让他得了去。
可云仁忠却不知道,卢飏之前做的诗词全都是刻意的滥竽充数之作,连他这世才华的八成都没有发挥。
众人也是基于此,才对卢飏入学国子监的事进行攻讥,若是卢飏早把这首词拿出来,估计也没人敢在他面前流露出半点不愤了。
不过相比于众人的瞠目结舌,卢飏此时打马狂奔,心中甚是舒畅,这种站在巨人肩膀上的感觉还是挺爽的。
不过卢飏爽了,那些宾客们却不爽了,卢飏的那首蝶恋花出来以后,便也没人再敢作诗了。
待那樊家妹子将那首蝶恋花重新演绎一遍之后,众人自觉脸上无光,便也匆匆散了。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刘家庄子的一间偏院中,一女子拿着那首蝶恋花,嘴上不住的赞叹:“这卢飏是何等人物,我之前竟然都不知晓。”
旁边一个梳着双丫髻的秀丽女子正端着卸妆用的水盆,闻言忙上前答道。
“小姐,听说是个少年人呢,才十五岁,可惜我去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一个少年人竟然有如此心境,那他定是看过你我没有见过的风景。”
那个小姐望着铜镜中卸到一半妆容,便将那张写着蝶恋花的纸张贴到了胸口。
那小姐此时虽然妆容散乱,但那容颜依然俏丽非凡,若是卢飏见了,肯定会倍感熟悉。
“嗯,这句最是人间留不住,连奴家听了都有些感怀,只是这诗一出,那些才子都不敢作诗了,连累小姐都白跑了一趟,倒是便宜那延庆教坊司的野丫头了。”
那小丫鬟有些替自家小姐抱不平。
“呵呵,你才多大,如何能体会到啥叫人间留不住,再说了,这一趟也不算白跑,有这首词在,便不枉此行了,况且听说这少年将要去京师,定会有缘再见的。”
那小姐倒是如卢飏般洒脱,端着那张纸便又看了一遍。
旁边丫鬟闻言更是信誓旦旦笑着道:“小姐说的是,那少年若是去了京师,必定会慕名而来的,如若不来,那他定不是个男人。”
小丫鬟说的暧昧,惹得那小姐一阵嗔怒,主仆二人又是一阵笑闹。
不过稍后的几日,卢飏便也没有了当日作诗后的舒爽心情了,每日门庭若市,搞得比宋云霄还忙。
还有延庆的一些青楼妓馆,每日都会给卢飏下请帖,邀他去白吃白住白玩,一些当红花魁甚至自荐枕席,只为求他一首诗词。
最后卢飏实在受不了了,便提前了去京师的行期。
临走前,卢飏对水泥厂和营造作坊好好安排了一下,鉴于卢飏如今的身份,刘启年自然也是没有别的心思,又有升叔和老爹看着,卢飏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随后又去拜别了宋云霄,请他代为帮忙看顾自家的父母,宋云霄自然无有不允,让他好生读书,三年后看他金榜题名。
六月初,比原定的行程早了十日,卢飏便踏上了去往京师的求学之路。
出了延庆城,辞别父母和送行的亲友,卢飏打马狂奔至城东虎裕山,那里云舒和吴香正在等他。
汇合了二女,三人骑马踏上延庆城东的虎裕山,回首山下延庆城,皆是百感交集。
特别是云舒,延庆是她的土生土长十余载的地方,这里还有她的亲人,虽是伤心之地,但仍然有些不舍。
而且刚才在山下,她瞠目远眺,似是看到了兄长的身影,而且随后求证了卢飏,那确是自家大哥。
自云舒离家后,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亲人,不知下次再见不知却是什么时候了,当即便泪如雨下。
虽然云仁忠为人不甚大气,心胸有些狭隘,卢飏觉得也不值得深交,但对于云舒来言,却依然是自家大哥。
不过相比于云舒的不舍,吴香更多的却是对新生活的憧憬,尤其是在她知道了卢飏那首蝶恋花之后,觉得自己的计划又近了一步,看待卢飏的眼神,便更加崇敬。
至于卢飏,心中则又是一番心境,这个时代都不是他的故乡,唯一对延庆不舍的便是他这时代的父母和亲友了。
三人皆在心中感怀一番,随后便打马往京师而去。
第八十三章 大都市
离开延庆之后,因为距离国子监开学的日子还早,卢飏三人便也没有赶路,一路信马由缰,四处游逛了一番。
从延庆去往京师,沿途需要穿过燕山余脉虎裕峡,自居庸关过内长城,进入昌平州界,然后一路往东南方向行进,便到了京城。
其实这段路一共就二百多里,若是不惜马力,一日便能到达。
而且卢飏前世也走过这条路,开车走高速,用不了三个小时,若是坐高铁,甚至用不了一个小时。
不过卢飏这次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正值盛夏,一路上便游山玩水,又有佳人相伴,一日也就行个三四十里路。
直到五日后,三人才抵达京师。
自穿越以后,这还是卢飏第一次离开延庆,过居庸关,进了内长城之后,市井明显繁华了起来。
终明一朝,明朝赋税其实很低,虽然朝廷财政岌岌可危,但在崇祯之前,历代皇帝也没想再在农民身上加税。
所以此时虽然土地兼并严重,但因为尚未征收辽饷、剿饷等附加税,升斗小民日子还能勉强过得下去。
而且京畿地区商品经济还算繁荣,失地农民还可以参加商业活动,也不至于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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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自然灾害方面,此时的小冰河期虽已开始,但各地的旱涝灾害还没有那么频繁,朝廷边患的负担不重,各地的赈灾措施也能缓解一些社会矛盾。
所以卢飏一路行来,欲走便愈加繁华,百姓神态也更加自若,每遇圩日,街上便摩肩接踵,叫卖声、还价声不绝于耳,倒也有些太平光景的意思。
而且最为可贵的是,明朝后期社会风气颇为开放,常有不少市井女子结伴逛街,倒把卢飏给惊住了。
若是光看这繁华之景,纵是卢飏也想不到二十多年后,大明便要亡了。
待过了西山踏入京师地界,便又是一番繁华景象,各种材质的房屋沿着城墙鳞次栉比的铺开,如棋盘般拱卫着内城,这便是百万人口城市的气魄。
卢飏从京城边缘底层百姓搭的草棚子走起,一路上,越靠近城墙,房子便越好,待经西直门进了内城,连道路都是条石铺垫的了。
在城门处验了文牒,卢飏有秀才功名,自然也用不着路引什么的,而云舒和吴香自然便当做卢飏的婢女,一并入了城。
其实卢飏还有锦衣卫的腰牌,拿出来要比秀才文牒好使,不过卢飏不想跟锦衣卫扯上什么关系,便没有节外生枝。
西直门地处京城西北,进城后,卢飏便沿着西直门大街一路东行,但因为京城北面什刹海的缘故,到宣武门大街,便又转头往南走了。
然后再到棋盘街折向东,再到崇文门大街一路向北,做到内城的最北边,便到了国子监。
卢飏三人皆是第一次来京师,不熟悉京师布局,便围着京城转了一圈才到国子监。
若是一开始从东北方向的安定门入城,进门左拐便到了国子监。
不过卢飏三人再城内转了一圈,倒也领略了不少京师风光,特别是经棋盘街路过正阳门大街时,卢飏特意驻足往正北方向看了看,紫禁城便赫然在目。
此时大明门还在,门前一条廊道,两侧则是六部和五军都督府等衙门,配上正北的紫禁城,这便是大明的最高权力中枢了。
卢飏原本想沿着正阳门大街往北,去大明门外看看,但因为三人赶了一天的路,两女此时都有些累了,卢飏也只能放弃了这个想法,等到安顿好了,再来参观一二。
再内城浪费了太多时间,等三人到了国子监附近,天色已晚,卢飏便就近选了一家还算气派的客栈住下了。
三人赶了五天路,虽不是风尘仆仆,但骑马赶路还是很累的,待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上干净衣服,卢飏这才觉得浑身苏醒了一些。
“公子,这京师就是不一般,咱们才在城内走了一圈,便花了一个多时辰,比之延庆州城不知大了多少。”
收拾利索后,三人坐在楼下厅堂用晚饭,吴香便有些兴奋的说道。
这还是吴香第一次如此自由的出远门,自出了延庆,一路上都颇为兴奋,连带着性子也活泼了起来。
卢飏看她好似是换了一个人,或许这才是吴香原本的性子。
“哈哈,咱这只是沿着宫城走的,还没去外城呢,这京师里外加起来据说有百万人呢。”
卢飏夹了一口水母汇(明代版凉拌海蜇皮),对着二女卖弄道。
“百万人!真的假的,公子可惯会说笑的。”
云舒一脸不敢置信,她一辈子都没离开过延庆,延庆州加上乡里还不到十万人,自然难以理解一座城竟然有百万人之众。
“当然是真的,而且据说这只是常住人口,一些行商和前来办事的人,都不记在这里面呢。”
百万人口对于来自后世的卢飏其实不算什么,在他那个时代,一个中等的地级市便有百万人口,那时的北京城更是有两千多万的人口。
若是云舒穿越到了他那个时代的北京,估计会震惊的当场晕掉。
卢飏心里想着,嘴上便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
“公子是在嘲笑奴家没见识吗?”
云舒见卢飏发笑,以为是在嘲笑她无知呢,而且接触多了,云舒也知道的卢飏的好脾气,最喜平等交流,便佯装发怒,让卢飏好一顿安抚。
吴香看二人有些暧昧,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虽然她感恩卢飏的心思更多一些,但心里还是有些吃醋,便岔开话题道。
“如此多的人口,这下云姐姐的肥皂生意也不怕做不起来了。”
原来,在来京师以前,云舒还是有些担心肥皂生意的,京师物价腾贵,怕自己养活不了自己,反而成了卢飏的负担。
她不比吴香,吴香是卢飏买来的,吃卢飏的喝卢飏的天经地义。
但云舒不行,因为被鞑子凌辱的之事,她自觉这辈子与卢飏也无缘了,尽管卢飏从不提及此事,但她却无法放下。
第八十四章 入学
听到吴香提起肥皂生意的事,云舒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过去。
“嗯,明日咱得去看看房子,争取早日将这肥皂生意做起来,京师物价腾贵,咱仨住这一晚上就要一钱银子,还有马料银二分,得赶紧买个房子安顿下。”
云舒自力更生了几个月,对于持家之道有了更深的认识,所以一进京师就要卖房子。
京师的房子不同于延庆,特别是内城之中,自然要贵的多得多,等到第二日,三人出去转房子的时候,着实被吓了一跳。
一座普通的单进院子,如同卢飏在延庆那间,就要三百两银子,足足贵了十倍。
不过卢飏想了一会儿倒也有些释然,这是京师,又是在内城,比延庆那个口外之地贵上十倍也是应当。
而且卢飏此世算是比前世阔气了不少,当年在北京买个六十平的老房子都不敢想,如今买个院子,也只是稍微肉疼一下罢了。
不过云舒却没有卢飏这般财大气粗,当时她是从家里带了不少银子出来,但那些银子要是在京师买房却也是不够,所以看房回来,心里便有些失落。
卢飏看出了云舒的心事,便将吴香打发出去准备午饭,自己则坐下来跟云舒商量事。
卢飏从一开始便没想让云舒在京师单过,京师鱼龙混杂,绝不是云舒这样一个女子能做成生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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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在延庆的时候,碍于云家,有些话卢飏不便于说,如今到了京师,离云家远了许多,卢飏便觉得手脚一下子便放开了。
而且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卢飏觉得云舒身上越来越有些现代女性的味道,让卢飏相处起来更加自在一些。
卢飏看了看有些为银子发愁的云舒,想了想便道:“咱们住在一起如何?”
云舒此时正拿茶壶帮卢飏倒水,听到这话,那水便直接浇在了桌子上,羞得连脖子都红了。
卢飏见状,自觉失言,忙又解释道:“哎呀,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意思是说,我买个大些的院子,咱们一起住,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云舒这次听懂了,但脸上依然红彤彤的一片,小声说道:“我付你房租。”
卢飏知道云舒的想法,便也没再争辩,反正到时候自已不要就是了,就如同每次云舒给她肥皂生意的收入一般,他也是不要的。
随后的几日,三人又去看了房子,这次三人都有了心里准备,看了几处宅子后,便选了一处中意的。
这房子就在内城东北,与国子监在一条街上,走路也就半刻钟的样子,方便卢飏上学和放学。
更为难得的是,这宅子是个二进院,前面有排倒座房,而且临街,已经被原房主改成了临街商铺,用来做肥皂生意正合适。
虽然价格比普通的宅院贵了一百两,但卢飏还是当场定了下来。
两女收拾了几日,又买了些被褥家具,三人便搬了进去。
正屋三间,卢飏住了一间,一间会客,一间做了书房,两女则住了东西厢房,三人各自都有了私人空间,倒也互不打扰。
安顿下来之后,云舒便风风火火的做起了肥皂生意,连带着吴香也忙碌了起来,但两女都不让卢飏插手,怕耽误他进学,倒是卢飏成了闲人。
不过,随着六月一日日的过去,卢飏的休闲时光便也不多了。
于是在七月初一这天早上,卢飏起了个大早,好好收拾了一番后,便去了国子监报道。
明代国子监是全国最高的学府,虽然此时相比于明初,国子监的地位有所下降,但因为举监生和贡监生的存在,仍会出不少的进士举人,时人也不敢太过小觑。
明代国子监起初是在南京,后随着成祖迁都北京,国子监便也随之迁到了北京,不过在南京的国子监仍然保留,称为南监。
再卢飏那个时代,明代留存的国子监已经成了一个旅游景点,只花三十元便可进去游览,卢飏便去过几次,此时再走近这所记忆中的古老建筑,心中又是一番滋味。
这时的国子监,自然要比卢飏那个时代残存的建筑规模大上许多。
明代国子监坐落在崇教坊,正门位于东直门大街,往北直接便到了北城墙,占地大约百亩,几乎占了崇教坊的一半,在京师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也算是极其难得了。
走近国子监,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东西两座牌坊,过了牌坊便到了正门,上书“太学”两字,飞檐斗拱,看上去也颇为气派。
卢飏在门口驻足片刻,身边不时有身着青衿的士子进出,看上去都颇为斯文,一派书香之地。
此时的国子监祭酒是名噪一时的大儒刘宗周,管理上甚是严格,虽然国子监中也有荫监生和例监生,但对上刘宗周这样的大儒,也不敢太过造次。
待门子验了身份,卢飏便信步迈入了国子监的大门。
明代国子监也是古代四合院的建筑风格,只是房舍更多,跨度更大而已,而且院中多栽种槐树,名为“文昌槐”,取文教昌盛之意。
卢飏看着眼前这些从元朝时便栽种在此的古槐,不由想起当年游览国子监时,一些高考生还来拜古槐的场景,心中甚是感慨,不知这里的槐树是不是就是后世的那些古槐。
国子监占地面积颇大,建筑也多,光教室就有四厅六堂,每堂还分若干班级,卢飏问了好几人,才弄清楚去哪里报道。
七拐八拐进了主管国子监生学籍的录籍司,卢飏将延庆州给自己开局的证明文书交上,一个小吏仔细核对之后,又问了卢飏几个问题。
卢飏不是冒充的,自然也没什么问题,那小吏便在一张上书“监照”两字的制式文书上提笔写了:“案今准延庆卢飏入监进学,年十五,中长身材,面白无须。”
卢飏看了一眼,便明白这大约是自己的“学生证”了。
那小吏写完,随后领着卢飏去了另一间公事房,房中坐着一个穿鹌鹑补子官府的老头,又验了一遍,这才收了那个监照,等祭酒大人审核后再统一盖章生效。
第八十五章 小窥国子监
录籍司的这个老头看官服只是九品,比卢飏还低好几级,不过县官不如现管,对上这九品老头也得毕恭毕敬。
实际上,这老头是个学录,只是从九品,不过好歹是进入了官员的序列,比那个具体办事的小吏要强的多。
卢飏从录籍司出来,又问了刚才那个小吏,穿过跨院,便到了廪膳司,这里便是管理监生一日三餐和分配宿舍的地方。
同样是个小吏接待了卢飏,不过还未等卢飏开口,那小吏便问了卢飏在京师有没有住的地方。
如今国子监生源比成祖刚迁都北京时多了不少,再加上一些监舍年久失修,便有些不够用的了。
这些年来,大明财政每况愈下,皇帝连皇宫被雷劈了都没钱修,国子监的监舍更别提了,即使拨了银子,也被层层留扣,贪墨了大半,导致如今国子监可用的监舍比成祖时还要少。
每到新生报道,廪膳司便很头疼,尤其是将新来的监生往老生监舍中分配的时候,老生常常不愿意。
这些人不是恃才傲物就是家里有财有背景的,又仗着监生身份,常常与廪膳司的小吏闹得不可开交。
所以,当卢飏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回答后,那小吏甚是高兴,也不等卢飏再说什么,直接便告诉卢飏回家住就好。
而且这小吏不光是高兴不用为了分配宿舍去跟那些监生磨嘴皮子了,更高兴的是卢飏的烤火和伙食银又可以贪墨了。
对于国子监的监生,朝廷按人头,每年还会发一定的取暖银、三餐伙食银、笔墨银等等,若是在外面住的人多了,这银子便能省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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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飏刚来,也不清楚这里面的道道,不住监舍正和他意,便也没有多话,面上还很高兴,倒让那小吏看了,不觉在心里把卢飏当成了二傻子。
卢飏从廪膳司出来,又到了课业司,这里是国子监掌管教学和日常考评的部门,同样是一名学录在管,下面有几个小吏负责日常事务。
卢飏报道之后,一个小吏根据廪膳司的文书,将卢飏分到了外班,所谓外班便是走读生的意思。
与外班相对的便是内班,也就是住校生的意思,内外班分开,更加便于国子监的日常考勤和学生安全方面的管理。
分到外班的监生,国子监会发给一个腰牌,便于日常出入,而内班生则没有,要想出门,必须跟所在堂的学正请假才行。
国子监设有正义、崇志、广业、修道、诚心、率性六堂,其中正义、崇志、广业三堂为低年级,修道、诚心二堂为中年级,率性堂为高年级。
与现代教育体系不同,三个年级的分配并不是按入学时间或者监生的年龄来分的。
每年入学时,国子监会组织新生进行统一考试,成绩好的可以直接进入率性堂,成绩差的便进入正义、崇志、广业三堂,成绩若是再差,那便直接不予录取发回原籍了。
至于学制,如现代大学一般,也是四年,其中低年级一年半、中年级一年半、高年级则是一年。
当然这个四年的学制也只是原则上的,因为从低年级升入上一年级需要考试,考试成绩合格了,才会准予升学,不合格的,则继续在原堂学习。
而且国子监在毕业要求上,与现代大学也有一些共同点,也是实行积分制。
进入率性堂后,一年大约有8次考试,每次考试成绩优异者可以积一分,成绩中等积半分,成绩差的不得分,积够八分者,才准许毕业。
单从学分积累制度上看,要想顺利的一年就拿到毕业证,却比现代大学难得多,能顺利毕业的,学业水平可以算是优秀了。
所以,监生从国子监顺利毕业后,会得到皇帝召见和考核,考核通过者,便会直接授予官职。
当然官职与进士出身的没法比,基本都是些县丞、教谕和典史之类的,跟举人有些类似,但还要差一些,不过也算是踏入官员的门槛了。
从国子监毕业可以当官,这也是国子监至今依然吸引大批学子向往的关键所在。
而且入学国子监后还有一个福利,那便是非秀才也可以参加乡试,若是中了举人,一样可以选官或者再考进士。
因此,有一些屡次过不了院试的童生,也会花钱捐个例监生,好获得考乡试的资格。
而且在江南一些文风兴盛,院试竞争激烈的地方,便有不少家境殷实的童生这么干。
过不了院试,但是在国子监学习几年后中举的人,大有人在。
因为还要组织入监后的统一考试才能分配学堂,所以卢飏报道后也没有正式跟班读书。
那课业司的学录给他登记后,也只是嘱咐他这几日好好复习,准备十五日的考试,便将其打发了。
出了课业司,卢飏既没处可去,也没人管他上课,他便在国子监参观游荡,期间又遇上了几个和他一样的新监生,几人便结伴熟悉国子监的环境。
几人中有一个叫钱敬忠的,京城人,和卢飏年岁相仿,两人聊了几句,甚是投机,临近中午,卢飏便请他出去吃了顿饭。
这钱敬忠虽是京师人士,但衣着甚是朴素,不仅洗的发白,而且还有补丁,最让卢飏奇怪的是他还是个内班生。
卢飏刚去看过国子监的监舍,条件不怎么好,卢飏不明白这钱敬忠为什么会选择住校。
不过看着钱敬忠的穿戴,许是家境贫寒,人家不愿意多说,卢飏初次见面也不方便多问了。
一顿饭下来,卢飏看出这钱敬忠银钱上甚是窘迫,不过性格却是开朗,而且也没有因为自己窘迫的状况而妄自菲薄。
甚至在两人吃完饭后,钱敬忠直言自己家贫,便将剩下的餐食打包了,好带回去给自己的母亲吃。
在前世,卢飏自己应约赴宴,最后还打包带走的情况也有,不过那都是非常要好的关系了。
如钱敬忠这般,第一次见面,不光白吃还打包的人,卢飏也是活久见了。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这钱敬忠做得还十分自然,一点也不露怯,当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
第八十六章 入学考试
这钱敬忠穷的磊落,心胸豁达,比之云仁忠之流强得多,着实让卢飏刮目相看,心道这国子监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
两人在酒楼门口分别,钱敬忠谢过卢飏,提着那些饭菜往西出城而去,当是回家了。
看着钱敬忠远行的背影,卢飏摇头笑笑,也转身回家了。
为了应付即将到来的考试,随后几日,卢飏每日去国子监读书,倒也认识了不少同学。
如今的国子监中,虽然有荫监生和例监生,但数量不多,更多的依然是卢飏这种贡监生,所以风气还是很不错的。
即使是荫监生和例监生,能愿意来国子监读书的,也是想在学业上有所精进的,毕竟混日子的,估计也不会来入学了,而且对于例监生,国子监也不强制入学。
与各地优秀的生员在一起交流,卢飏明显感觉到学业水平上的差距,特别是一些来自山东河南和北直隶的生员,水平非常高。
而且这还是在北京国子监,没有来自南直隶和浙江福建的生员,若是在南京国子监,里面全是江浙之地的生员,估计差距就更大了。
不过幸亏明朝科举实行南北榜制度,卢飏作为北直隶的生员,无论是乡试还是会试,都不会直接与南直隶、江浙以及湖广一带的士子竞争。
因为学习气氛浓厚,卢飏这几日也是非常用功,夜夜苦读,而且他发扬了现代题海战术的精髓,每日一篇八股文章,好保持自己的灵感与手感。
明代八股文分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等八个部分,因为限定了文章的格式,其实按部就班的写起来也不难,但是写好了非常之难,要想写出花来,那便是难上加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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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其难点不在于语言的表达,或者用词的华丽,其难点在于如何在限定的格式内阐明自己的思想,而且思想要新要奇,要让考官眼前一亮吗,更要实际可行。
因为明朝科举取士,取的是官员,而不是老学究之流,所以越到乡试会试,便更加注重施政理念或者是具体处理政务方面的考察。
但这一点,也恰恰是那些没有经验、死读书的生员们所欠缺的,所以科举的残酷性便在此体现的淋漓尽致,十年寒窗,苦读四书五经,最后也不一定能中试,盖因见识有限所致。
而见识却不是容易提升的,不仅需要博览群书,关键还要历事,个人的悟性也很重要。
不过对于卢飏而言,写好八股文的难点却是他的优势所在,作为穿越者,他拥有数百年的知识积累,知晓各种先进的国家治理经验。
而且对于封建时代的弊端,了解的也比较清楚,各种《百家讲坛》、网络论坛什么的也没少看,虽然实行起来可能会有纸上谈兵之嫌,但拿出来唬人还是没问题的。
到了七月十五这天,卢飏一早准备好笔墨纸砚,便来到了国子监,跟那些国子监的新生一起,聚在国子监的广场上,一人面前一个小几,准备入学考试。
辰时中刻,一个绯袍官员在几个青袍官员的簇拥下来到了广场,卢飏知道那绯袍官员应该就是刘宗周了。
明朝一品至四品着绯袍,五品至七品着青袍,八品九品则着绿袍,国子监祭酒从四品,正好可以绯袍,那几个青袍的,应该是司业了。
在明朝,六部尚书才是正二品,所以能穿上绯袍的,就可以算是高级官员了。
这还是开学以来,卢飏第一次见到刘宗周,个头不高,国字脸,而且有些瘦,所以脸上褶子比较多。
刘宗周浙江绍兴人,官话中略带一些绍兴口音,卢飏位置靠后,听得不是很清楚,大概是勉励生员们好好考。
然后一个司业又讲话,强调了一下考场纪律和考试时间,便宣布考试开始。
这时,两个小吏分别拿着一张纸围着全场转了一圈,那纸上便是此次的考试题目。
因为场地和时间有限,国子监的入学考试不会如院试乡试那般,考核项目众多,此次考试只考八股文,时间到午时中刻。
卢飏看了看放在场地最前面的那个日晷,此时投影在辰时六刻的位置,大约是八点半左右,距离午时中刻还有三个半小时。
三个半小时作一篇八股文章,对于卢飏这样题海战术的选手来说不算什么,心中了然之后,卢飏便将注意力放在了日晷旁边的那道题目上。
题目只有七个字:“驱虎豹犀象而远之。”
这七字出自《孟子》中的《滕文公章句下》,原意是孟子说,周公辅佐武王伐纣,并将虎豹犀牛大象都赶到了边远地方,后面还跟了一句叫:天下大悦。
若是考生单从字面意思说将虎豹犀象赶到偏远地方,那基本算是废了;若是引申一下君主为民除害,那也就算是及格水平。
若是再引申一下君主爱民护民,施行仁政,算是良好水平,而绝大部分的考生便是从这个角度答题,然后用词规范,辞藻华丽,引经据典,论证全面的,成绩便能稍微好点,但若想得优秀几无可能。
因为大部分考生都是这样写的,考官早就看吐了,虽然不会跑题,但也得不了高分。
若是想得高分,论证必须要新颖,不能人云亦云,但又不能跑题,所以八股文的难度便在于此。
卢飏盯着这题目,想了半天,周围已经是一片笔尖触纸的沙沙声。
卢飏虽没有四处张望,但也大约知道大部分考生的答题方向,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
孟子的整个学术思想便是施仁政,所以从君主爱民的方向答题也算是十分切题了。
卢飏想了半响,迟迟不肯落笔,猛然抬头间却对上了身着绯袍的刘宗周的目光。
此时开考已有了两刻钟的时间,刘宗周正用目光巡视全场,眼见一众生员都在奋笔疾书,不觉扶须点头,颇为满意。
但再一看,却见一少年低头冥想,迟迟无从下笔,遂甚为好奇,便看了过来。
国子监祭酒的官威还是很大的,再有大儒的身份加持,卢飏也不敢与其对视。
不过刘宗周这一眼,倒也让卢飏定下神来,遂不再多想,提笔便开始落字。
第八十七章 吃冰烙
明朝的八股文并没有字数限制,但通过前人不断的总结归纳,普遍认为五百字到一千字的八股文最为合适,既能阐明自己的思想,又不至于让阅卷的人感觉又臭又长,于是便逐渐成了惯例。
乃至于到了我大清,便正式给科举八股文定了字数限制,通篇不能超过七百字,跟卢飏那时代的高考作文差不多的要求。
如今已是七月,日头升起以后,温度便一下子就上来了,一众士子皆青衫长袍,一会儿工夫就汗如雨下了。
卢飏这几日一直笔耕不辍,不到一千字的文章,一个多小时就写完了,随后又在正式答卷上誊好,正好一个时辰。
此时刚过午时,卢飏本想再检查一下,但实在是太热了,也有不少生员交卷,卢飏便随了大流。
交卷的时候,那刘宗周有特意看了卢飏一眼,卢飏只得谦逊的回了弟子礼,刘宗周依然不苟言笑,只是点了点头。
国子监的入学考试并不严格,也没有糊名之类的程序,刘宗周接过试卷后都会粗略扫一眼,遇上对眼的,还会询问两句。
当此时交卷的人众多,刘宗周便不再一一查看,只是点头致意,不过在接过卢飏的试卷后,刘宗周还是多看了两眼。
但这粗略的一看,竟让他不自觉的继续看了下去,连后边的生员交卷都没有顾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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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共就八百字的文章,刘宗周看的很快,差不多两分钟的时间便阅完。
“卢飏,延庆卢飏?”
刘宗周拿着那张卷纸,举目四望,想找刚才那交卷的少年,却已没了踪迹。
那少年此时正小跑着出门,天太热了,他怕自己中暑,现在亟需一碗冰烙来平复一下沸腾的内心。
“老板娘,来碗冰烙!要大碗的,多加些西瓜。”
待来到离国子监门口不远的一个小摊,卢飏拍出五个铜板,对着一个忙碌的中年女子喊道。
此时早先交卷出来的生员,有不少都在这里吃冰烙,卢飏找了相熟的一个生员,凑着坐了。
这个生员名叫吴国祯,是个例监生,山西人,家资颇丰,与卢飏同日报道,两人还算相熟。
吴国祯长的便是很有钱的样子,所以在太阳底下待了近两个时辰,早就有些吃不消,匆匆交了卷子,便也出来吃冰烙了。
明朝国子监正式入学的例监生不多,一来是国子监不强制例监生入学,二来是这些例监生多数水平有限,自己也不愿意入学,三来是例监生花钱捐监的目的是在乡里提升自己的身份,好攫取更大的利益,科举什么的,不是他们的目标。
不过这山西胖子却不远千里的赶到了京师入学,卢飏心里疑问,便旁敲侧击的问了吴国祯。
吴国祯说是吴家老族长想让家里至少出个举人,吴家十几个后生,就他学问最好,便给打发到京师国子监来了。
而且吴国祯虽是商贾出身,但却不如延庆刘金那般市侩,性格方面反而很朴实,而且能稳得住性子,卢飏观察了一下,还挺适合做学问的。
卢飏、吴国祯、钱敬忠,还有一个叫杨文岳的,四人是同一日报道,相对熟悉一些,后来也常在一起复习应考。
吴国祯见卢飏也过来吃冰烙,便招呼其坐下。
“考的如何?”
卢飏一边等自己的冰烙,一边问吴国祯。
“嗨,我那水平你不清楚吗?只求祭酒大人看在我是例监生的份上,能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吴国祯满嘴冰烙,说着话,那西瓜汁便满嘴喷了出来。
“题目不难,你应该能行的。”
卢飏笑笑劝慰道。
“谢老弟吉言,我若是得以入学,便请你、敬忠和老杨吃饭。”
吴国祯说着还对卢飏拱了拱手。
“你还真想留在这国子监啊?”
卢飏见吴国祯说的真切,便又问道。
“那是当然,若不然我大夏天的,千里迢迢来这京师干什么。”
吴国祯掏出帕子擦了一下嘴,随后又小声对卢飏道:“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爹这一辈的兄弟争掌家挣得厉害,我若是能弄个功名,我爹多少有个助力。”
封建大家族争权的事,卢飏了解得不多,不过见吴国祯说的真切,便也点了点头。
“你学问可以,应该能留下,毕竟如你这般一心进学的例监生不多,祭酒大人总要树个典型,好劝诫那些只交银子不读书的例监生。”
卢飏跟吴国祯比较熟,这时便开起了玩笑,不过说的也有些道理。
吴国祯虽然听不懂树立典型是啥意思,但是后面那句劝诫却听懂了,随后便也笑笑道:“希望如此吧,若是我能留下,定然一心进学,将来考个举人回去,好叫我那些叔伯兄弟看看。”
一碗冰烙下肚,暑气消散不少,卢飏便又与那吴国祯坐在树下凉棚吹牛打屁了一会,然后抬眼便见了钱敬忠和杨文岳结伴走了出来。
两人边走边说,似乎在讨论自己的作答情况。
卢飏见状,便招呼二人坐下,遂又甩出十个大子,跟老板娘要了两碗冰烙。
“哎呀呀,你俩倒是会找地方,我在那太阳底下都快要热死了,你俩倒是跑得快。”
四人中,杨文岳岁数最大,但却最不稳重,见了卢飏招手,一屁股便坐了下来。
杨文岳四川人,脾气甚是火爆,见卢飏面前的一碗冰烙还没吃完,直接便抢了过来,连勺子都不用,端起碗便往嘴里送。
“老杨,你个川人,当是最不应该怕热的,莫非你是辽东冒籍来的?”
旁边吴国祯最喜和杨文岳玩笑,说起话来便也不客气。
“去你的吴胖子,我巴蜀那边哪有这么热,这大太阳我一年也没见过几次,若不是南监那边没空额了,我才不来北地受这罪呢。”
杨文岳说着话,瞬间把卢飏那碗冰烙一扫而光,刚满意的打了一个响嗝,忽见老板娘又上了两碗。
杨文岳眼疾手快,不等老板娘放下碗,直接便截胡了,一碗递给钱敬忠,自己则端着剩下那碗又吃了起来。
第八十八章 阅卷
钱敬忠看看杨文岳,笑笑也坐下来吃冰烙。
“考的如何?”
卢飏问钱敬忠。
“还好,这次题目不算很难。”
“连吴胖子这例监都能这么快答完,这题目当是小儿科了。”
杨文岳一碗冰烙下肚,浑身便凉快了,这时便有心情来跟吴国祯互怼了。
“不难,还写这么长时间。”
吴国祯嘴上也不饶人。
“我那是为了给祭酒大人留一个踏实的好印象,哪像你这般坐不住。”
“虚伪!”
四人说笑间,几碗冰烙下肚,暑气消散不少,随后便也散了。
钱敬忠照例要回家,而杨文岳和吴国祯则要趁着还没正式入学,结伴要去南城那边耍耍,问卢飏要不要去。
卢飏自然知晓二人要去往何处,但穿越而来的卢飏,很为这个时代的性病预防头疼,而且万一中招,还没有特效药物治疗,出于安全考虑,卢飏便委婉的拒绝了。
与三人分手后,便回家而去。
云舒和吴香都知晓卢飏今日有入学考试,上午连肥皂生意也没做,正在家里忐忑。
特别是吴香,对卢飏的学业异常上心,头天还抽空去了国子监旁边的孔庙拜了拜。
此时二女皆坐在前院的铺子里,吴香还不时的出来张望,再张望了不下十次之后,终于等到了卢飏,便赶紧迎了上去。
“公子考的如何?”
卢飏其实也不清楚吴香为什么对自己进学之事如此热心,不过见其问了,还是耐心的回道。
“题目不难,但是文章这东西如同戏曲一般,一千个看客眼里便有一千个杜十娘,至于会不会入得考官大人的法眼,那就不好说了。”
卢飏原本要说一千个读者眼里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的,怕吴香再问哈姆雷特是谁,便临时改成了杜十娘,不过这意思却是表达清楚了。
吴香跟卢飏在一起久了,对于他嘴里不时蹦出的颇具意味的怪话也习惯了,仔细品了一下,觉得卢飏说的还真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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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日,吴香、云舒跟卢飏去茶楼听戏,正好看的就是杜十娘,结果吴香和云舒对于杜十娘到底值不值便起了争执。
云舒觉得杜十娘总是轰轰烈烈的爱过一回,虽然被辜负了,不过却也是直了。
不过吴香却觉得杜十娘为了一个没有担当的男人,差点毁了一生,颇有些不值。
当时两女争执的厉害,还是卢飏从中调解,不过通过这件事,对于二女性格的了解却也可以斑中窥豹了。
“公子才华出挑,就是刘宗师亲自阅示,也定然会看出公子大才的。”
尚在延庆时,吴香便知晓了那首《蝶恋花》,对于卢飏的崇敬之情更是又上了一层楼,以至于到了有些崇拜的地步了。
吴香觉得唯一有些可惜的便是卢飏将这首词送给了教坊司的一个乐人,要是给自己就好了。
两人正说着话,云舒听见声音,便也从铺子里出来了。
“公子可回来了,你不知道香儿这丫头都望了几回了,都快成望夫石了。”
云舒打趣,吴香瞬间便红了脸颊,两女笑闹一番,卢飏倒也觉得这日子颇为不错。
应付完入学考试以后,卢飏便轻松了不少,每日读读书,闲时帮着二女打理一番肥皂铺子的生意,日子过得倒也惬意。
应付完入学考试以后,卢飏便轻松了不少,每日练练武、读读书,闲时帮着二女打理一番肥皂铺子的生意,日子过得倒也惬意。
不过国子监的祭酒大人却没有卢飏这般的惬意,入学考试结束后,便一直也没闲着。
尽管新生的卷子有国子监的博士初审,而且都排定了等次,但刘宗周还是一一把关了才放心。
不过刘祭酒如此尽职尽责,也不全是为考生负责的缘故,其中也是为了鉴别出新生的真实水平,好应付那些请托。
刘宗周是当世大儒不假,可他也是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为官多年,自然也不是那些腐儒,对于官场上的潜规则也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刘宗周毕竟是大儒,总是有自己的道德标准的,对于请托也是要看新生的真实水平的,若是差的不多,自然也可以放放水,若是差的太多,刘宗周也不能坏了自己的名声。
所以这几日,刘宗周一边应付那些请托,一边阅着试卷,颇为辛苦,不过每当阅到一篇称心之作时,还是颇感欣慰的。
因为去岁和今岁分别进行了乡试和会试,国子监有不少生员得中离校,还有不少心灰意冷的生员选择放弃回乡或者接受杂官赴任。
所以,今年国子监的招生名额便比往年多了一些,达到了三百人之多。
得天下英才而教之,是每一任国子监祭酒的理想,刘宗周自然也不例外,不过他对于英才的标准还是很严苛的。
“吴国祯,山西阳泉人,例监生。”
刘宗周看了一下考生的简要情况,眉头有些微皱。
此时夜已深,刚和吴香、云舒二女打完叶子牌的卢飏已经洗洗睡了,不过刘宗周仍在阅卷。
吴国祯的试卷上此时有两个点两个直和两个叉,情况不是很乐观。
古代阅卷,没有准确的数字来排定名次,便用圈、尖、点、直、叉等五个符号来表示优劣,跟现代教学考试中的A、B、C、D、E等级有些类似。
圈自然是最好的,尖次之,点则表示一般,直便是差了,叉则表示非常差了。
去掉两个点和两个叉,综合来看便也是差了,若是往年,这样的考生,刘宗周肯定会被退掉的。
因为这样的监生在国子监是白耽误功夫,哪怕读上八年,估计也考不中举人,甚至连肄业也成问题。
所以为了不耽误考生年华,刘宗周一般都是大笔一挥直接黜落的。
不过今时不比往日,今年多了近五十个名额,所以刘宗周便动了恻隐之心,再看看吴国祯的例监生身份,家里似乎也不缺钱。
‘多读上几年书总也没有坏处。’
刘宗周自顾自的说着,随后便在那吴国祯的卷子上又点了一个点,然后放在了录取的那一叠卷子上。
第八十九章 出乎意料
祭酒大人一念之间,差点便把吴国祯给撵回山西去,不过吴国祯却并不知情,此时正在秦楼楚馆潇洒快活,全然不知自己之命运差点被改变。
刘宗周放下吴国祯的卷子,又看了几篇,皆是平平,不过作为生员来说,也算好的了,鲜有滥竽充数者,不觉心情放松。
遂又拿起一篇文章,嘴角顿时浮笑,眼前便浮现出那少年身形。
“延庆卢飏,嗯,是个好苗子,文章朴实,思想深邃却又论证透彻,非一般生员所能比,不过这遣词造句还需要磋磨一番。”
卢飏的文章,刘宗周考试当日便已经看过了,当时便为之眼前一亮,此时再读起来,却也看出了一些毛病,一圈两尖三点倒也能说明一些问题。
刘宗周说着,又思量半日,还是将那卷子放在了录取的中等卷中。
卢飏的卷子单伦遣词造句应该归于录取卷的下等,不过其立意深刻,却正中出题者的下怀,比一般的生员却又高出了一个档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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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虎豹犀象而远之”,一般的生员都是从原文中引申一二,多从仁君的角度来论述君主爱民的思想,但卢飏不同。
卢飏的文章中只是简单提了一下孟子的仁政思想,侧重点却放在了君主要亲贤臣远小人上面,将虎豹犀象引申为小人。
与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生员不同,卢飏明确知道刘宗周是东林党,也知晓东林党在万历后期很不受待见,所以刘宗周出“驱虎豹犀牛而远之”这道题的目的,自然不是简单的说君主爱民。
结合朝政时局和刘宗周的站队属性,卢飏有八成把握认为这道题其实在说朝廷党争之事。
而且最关键的是,刘宗周年前刚刚给万历皇帝上了一份《修正学以淑人心以培养国家元气疏》,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全篇指导思想便是希望皇帝能化偏党而归于荡平。
而前几年,随着叶向高、李三才、赵南星等一批东林党大佬下台,目前在朝的东林党官员已经不多了,所以偏党指的是谁,便很明显了。
卢飏那个时代,教育产业化,应试全面化,连电工都要考试拿证的时代,每个人对于应试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而卢飏作为一名文科类的硕士生,对于考试时琢磨出题人的意图,则是应试中的重中之重,毕竟前世各种阅读理解、诗文鉴赏什么的不是白做的。
所以前些日子,卢飏在题海战术的同时,也没有忘记研究刘宗周的生平经历,对于祭酒大人的文章偏好多少摸了一些门路。
这便是卢飏作为穿越者的优势,对于如何应付考试,他是有一套完备的应对系统的。
于是在这次考试中,卢飏便恰好摸清了刘宗周的想法,得到了主考大人的青眼。
不过刘宗周不知道的是,在卢飏的文章中,佞臣不光指的如今当朝的浙党、楚党和齐党、晋党之流,其中也有东林党,这帮掌握基层统治权、控制着土地这一重要生产资料的地主阶级,便是大明身上最严重的肿瘤。
刘宗周只看到了卢飏文章中的立意高远,却也不清楚究竟有多高,毕竟即使是当世大儒,也会受到历史局限性的桎梏。
但卢飏不足的地方也很明显,遣词造句方面距离中原腹地的生员差距也很明显。
卢飏家贫,所读的书不多,也没有名师指点,尽管脑子聪明,年纪轻轻便中了秀才,但实事求是的讲,延庆的秀才与山东、河南、川渝等地的秀才差距不小。
刘宗周废寝忘食的批阅,又与那些权贵一番斟酌,终于在三日后,国子监门前张出了新生录取名单。
幸运的是卢飏几人尽皆在榜上,成绩最好的是钱敬忠,其次杨文岳,再次卢飏,最差的便是吴国祯了。
其中卢飏、钱敬忠在中年级的修道堂,杨文岳则在诚心堂,吴国祯分在了低年级的正义堂。
其实卢飏也就受益于文章立意中了刘宗周的下怀,若不然也会落在低年级的正义、广业堂之类的了。
入学考试成绩出来以后,卢飏四人都很高兴,杨文岳和钱敬忠达到了期望值,卢飏则是出乎意料,至于吴国祯则是最高兴的,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水平,能入学国子监已经是人品大爆发了。
四人看了成绩,吴国祯兴奋之余便意欲请其他三人去甜水巷耍耍,不过在卢飏的强烈建议下,最后换成了教坊司。
明朝教坊司由官府经营,与私营的青楼不同,陪酒陪唱的清倌儿更多一些,起码稍微显得高档和干净一些,不过价钱也贵。
吴国祯今日高兴,既然卢飏提议,便也愉快的答应了,因为第二日才正式入学,四人看了榜后,便直奔东四牌楼附近的教坊司而去。
吴国祯虽然有钱,但却是老抠一个,明日里也虽也流连花街柳巷,但一般都是图便宜去民间私营的妓馆,这教坊司的官妓也是第一次来。
而杨文岳是四川小地主家庭出身,银子也不富裕,这种明代京师的高档会所也是第一次来。
至于钱敬忠便更别提了,卢飏猜测这小子还是个处。
所以四人看上去风流才子的范,但这种高档会所皆是第一次来,自从进了那颇具奢华气息的燕翅楼后,便有些不自在。
这时候,四人中其实还就是卢飏比较淡定,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点小家子气的装修还是唬不住他的。
“四位贵客可有相熟的姑娘?”
四人窘迫归窘迫,但吴国祯一身绸缎的奢华打扮还是能撑得起场面,刚进门,便有一个头包绿头巾的小子迎了上来。
卢飏跟樊家妹子那里了解过,乐籍的成年男子皆要扎绿头巾,虽然明朝后期在服饰方面不再严格要求,但在教坊司这种官办地方,乐户们依然得受规矩。
吴国祯虽然穿的富贵,但被那绿头巾小子一问却没了主意,刚想如甜水巷那般叫个私娼的头牌姑娘出来陪客,忽然又摸了摸自己钱包,硬生生将这话又咽下了。
遂将那小哥拉近了问道:“你这的姑娘啥银钱?”
第九十章 初入青楼
吴国祯说完,那小哥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
卢飏知道这种官办青楼,教坊司的人员虽然都是乐籍,最是低贱,但却因为有官方背景,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
而且来这种地方,上来就问姑娘价格的做法,确实有些跌份。
卢飏笑笑,将那小哥拉到一边:“我这兄弟头次来,叫几个长的好看些的姑娘来唱唱曲便好了。”
那小哥见卢飏不是生子,便笑着应承,将四人引到雅间后,转身去请姑娘们了。
“这教坊司的青楼不也是卖的,装什么大尾巴狼,等我中了进士,我便来分管教坊司,看哪个姑娘敢不跟我睡。”
进到雅间,吴国祯犹自愤愤不平。
“你这个傻的,那教坊司的奉銮才九品官,你一个进士去做,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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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文岳帮吴国祯扇着扇子,还不忘取笑他。
“那我就去礼部,到时候管着教坊司,让那奉銮亲自把姑娘送到我家去。”
“礼部,你还真敢想,你先中了举再说吧,再说了,就算你当了官,也不能随便嫖宿,为着这事,礼部不少官员被弹劾,你真当那督察院的御史是瞎子。”
钱敬忠本是性格严肃之人,但这些日子跟卢飏几人混的熟了,也经常开些玩笑。
“而且这还是如今律法执行不严了,弹劾降职了事,若是在太祖、成祖时,直接咔嚓了也很可能。”
卢飏接过钱敬忠的话头,说着便举手对吴国祯的粗脖子作势劈砍了一下。
吴国祯赶紧缩了缩脖子,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笑闹间,一阵香风袭来,众人抬头一看,却是姑娘们到了。
绿头巾的小伙很会办事,一共请来四位姑娘,而且个个模样俊俏,而且气质身段也绝不是甜水巷子里的私娼能比的,只一眼,吴国祯便不再抱怨。
“哈哈,好好好,来来来,坐坐坐。”
吴国祯一脸猪哥相的起身招呼几个姑娘坐了,不过在那小哥转身之时,卢飏却发现了一丝狡黠。
卢飏心道:这次吴胖子肯定要大出血了,这几个姑娘的出场费定然不是小数目。
几人皆不是欢场老手,除了吴胖子之外,皆有些放不开。
不过这几位姑娘显然受过专业训练,其中一个稍微年长些的姑娘指着一个怀抱琵琶的姑娘道:“婉儿,给几位公子谈一曲《蝶恋花》。”
那位手指修长的婉儿姑娘恰是坐在卢飏身旁的一位,此时便跟卢飏告了个罪,起身走到雅间的中央。
“《蝶恋花》?是柳三变的那首吗?”
见谈到了诗词歌赋上面,几人皆有了些话题,杨文岳便先问道。
那叫婉儿的姑娘,闻言摇摇头,“不是呢公子。”
“那定是东坡先生那首了。”
杨文岳是四川人,与苏轼乃是同乡,随后便又说道。
可婉儿姑娘依然摇头,嘴角还浮出一丝笑意。
“可是晏元献那首?”
晏殊死后上谥号元献,这时钱敬忠也凑趣询问。
但婉儿姑娘依然摆手,卢飏见状,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定然是欧阳文忠公的那首了,‘庭院深深深几许’。”
欧阳文忠自然指的是欧阳修了,吴国祯说话,还不忘卖弄自己的学问,连‘庭院深深深几许’都点出来了。
可婉儿姑娘依然摇手,不过嘴上笑意更浓。
《蝶恋花》这个词牌下比较常见,但最有名的便是柳永、晏殊、苏轼和欧阳修的这四首词,传唱度也比较高,但婉儿姑娘连连摇手,吴国祯三人便也猜不到了。
“少卿,你说一个,若是说对了,没准婉儿姑娘会让你一亲芳泽。”
吴国祯指着卢飏说道,众人闻言皆是哄笑,独婉儿姑娘脸上飞起两片云霞,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而是偷眼瞧着卢飏,似乎在打量这个少年。
卢飏也看了看婉儿姑娘,这女子容貌秀丽,身段婀娜,特别是两双手指白嫩修长,两个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的卢飏心里有些痒痒。
对于答案,卢飏其实猜的八九不离十,不过他却不想节外生枝,思虑一番后却道。
“既不是这出名的四首,那其他的蝶恋花可就多了,婉儿姑娘这可是难为我了,莫非是嫌我相貌粗鄙,入不了姑娘慧眼。”
卢飏佯怒说笑,弄得婉儿姑娘咯咯直笑。
“这位公子少年英才,如何能用粗鄙二字形容,若我年轻几岁,必求公子做我的入幕之宾。”
那年长女子算是欢场老人,知道如何捧着客人,两三句话,便将气氛烘托了起来。
“我们卢公子就喜欢年长些的,知道疼人,若是姑娘有意,今晚亦可让我这兄弟入幕一观。”
杨文岳岁数最大,几人间最会开车,说起荤段子来也是生冷不忌。
那年长的女子闻言还真的盯着卢飏看了看,到让卢飏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女子看着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不过这岁数在明朝算是大龄女青年了。
这个岁数的青楼女,如若当不得老鸨,便如白居易诗中写的那样,老大嫁作商人妇,这妇当然是妾讲的。
看着女子生冷不忌的眼神,如今也多半是在物色下半辈子的依靠了,当然卢飏这样的少年公子,肯定不是他的目标客户。
不过看卢飏这俊俏少年的模样,若是单纯一夜的鱼水之欢,这女子还是有些心动的。
“婉儿姑娘快弹吧。”
不过卢飏家里放着两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还没有推倒,如何会看得上这经验老道的欢场姑娘,到时候真入了幕,谁玩谁还不一定呢,于是便赶紧转移话题。
见卢飏搭腔,那女子颇为落寞,不过基本的职业素质还是有的,瞬间便换回了原来的职业笑脸,转身又对着那怀抱琵琶的姑娘道:“婉儿快弹吧,莫叫几位贵客久等了。”
那婉儿姑娘闻言,对着那年长女子点了一下头,随后指尖轻轻拨了几下琴弦试了试音,随后便响起了蝶恋花那熟悉的曲调。
琴弦清澈,玉音婉转,不过只听了一句,卢飏知晓自己猜的没错。
第九十一章 春光
“妙啊,妙啊。”
一曲唱罢,杨文岳一脸陶醉的站起来拍手称快。
“这‘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堪称神来之笔,我老杨自启蒙以来二十余载,自问是阅遍古今诗词,如此妙词,还真乃平生第一次见,以后再谈《蝶恋花》,便不是唯那四首了,当是五首才对。”
杨文岳说着,便请身旁姑娘取来纸笔,然后将刚才听到的诗词,一字一句的开始记录。
“杨兄所言甚是,而且我觉得刚刚这首,比之柳三变的‘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也不枉多让,甚至比其余三首还要好一些。”
钱敬忠此时听到好词,话也多了起来。
“敢问姑娘,这首词是何人所做,不知是哪位当世大儒?”
吴国祯一语中的,终于问到了关键所在,卢飏闻言,心中便有些坠坠。
卢飏其实倒不是怕作诗,受益于前世的应试教育,卢飏背了不少古诗词,送别的、怀古的、抒情的、写景的、言志的,足以应付各种场合,拿出一首来,便是佳作。
不过卢飏担心的是出名。
卢飏如今只是一个国子监监生,充其量一个锦衣卫的七品总旗,唬唬小老百姓和级别差不多的小官还行,真对上了权贵高官,那也只有讨饶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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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飏如今没啥名气,便不会参与到那些权贵高官的斗争中去,可一旦出了名,便也不好说了,没准被人当枪使也是可能的,虽然可以攫取一些利益,但更多的会是身不由己。
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哦,这首词是莳花馆的花魁鱼玄机传出来的,至于何人所做,公子却是难为奴家了。”
婉儿姑娘话音刚落,屋中立时响起三声叹息,不过卢飏却松了一口气。
“唉,如此佳作,竟然没有留下姓名,真乃憾事,若不然,我定要亲自拜会一番。”
杨文岳长叹一声,一脸的遗憾,钱敬忠和吴国祯也是如此表情,好像真是什么人生憾事一般。
不过自古文人相轻,至于三人心中是否真的如此仰慕,卢飏便也不知道了。
卢飏心道:‘若是他们知道这首词是自己所写,肯定会为自己刚才这番表演感到后悔的。’
卢飏心中庆幸,不过却也有些疑惑,他不明白鱼玄机为什么不愿意替自己扬名,莫非是还在为那次文会的事怄气。
通过云仁忠的转述,卢飏也知道了刘家那次文会被自己半路搅局的事,害的鱼玄机大老远来到延庆,竟然连脸都没捞着露。
卢飏心道:‘估计这小妮子是恨上自己了,至今连出处都不与人说。’
不过卢飏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此时,在那莳花馆中,鱼玄机一袭薄衫,刚刚弹唱完卢飏的那首《蝶恋花》回到后台换装。
自从回京将这首《蝶恋花》公之于众后,这首新作便很快开始了传唱,不仅鱼玄机自己表演过多次,连着教坊司的其他青楼也纷纷来学艺。
卢飏眼前这叫婉儿的姑娘,便是从鱼玄机那里学艺的。
“姑娘,你为何不告诉那些公子,这首词是何人所做?”
鱼玄机刚回到房中,婢女便迎上来帮其卸妆,待会儿她还要出去应客,一种场合一种装扮,一套衣服一套妆,这是鱼玄机这种高端清倌人所必须的要求。
不过想要人前显贵,必须人后受罪,这种频繁的换装打扮,也折腾的鱼玄机甚是疲累。
“当时那公子是被人逼到份上才做的这首词来正名,此人乃是藏拙的的性子,定然不想让人知晓,不经人同意我便传唱人家的诗词已是不妥,若是再违背了人家的本心,那便是大大的不是了。”
鱼玄机用打湿的帕子轻轻的擦了刚刚画上的腮红,为了舞台效果,她刚才画的是浓妆,离远了好看。
不过待会要宴客,需要近距离接触,再带着浓妆便有些不妥,清新雅致的淡妆才合适这种场合。
旁边婢女一边帮鱼玄机拆掉头上的钗环,一边仍有些愤愤的道。
“那穷酸秀才能得小姐帮其扬名乃是大大的福分,如何会怪罪小姐,若不是小姐帮他把这首词带到京师,或许他一辈子便只能在那边塞之地传名了。”
这婢女说话刻薄,应是还在记恨卢飏搅了文会,让自家小姐白跑了延庆一趟。
“平儿,你这张嘴还真是不饶人,那公子可不是穷酸秀才,我听那刘公子说起过,这卢姓公子可是圣上钦赐的锦衣卫大人呢,而且还要入学国子监,以他的才华,将来也许能中个状元呢。”
鱼玄机说的真切,脸上却泛起了一丝红晕,随后忽又想起一事,扭头对身后的婢女道:“平儿,我上次让你打听的事,你去问了没有?”
不过这时那叫平儿的婢女瞬间换上了促狭的表情,佯作不知的问道:“打听什么?姑娘说过吗?”
鱼玄机闻言,脸上红霞更深,不过她急于知道结果,便也没在乎脸上的火烧,转身便捉住那婢女。
“哎呀,我的好妹妹,你就别跟姐姐打哑谜了,快说说打听的如何了,他来了吗?”
因为鱼玄机还要赶场出去敬酒,时间有限,那婢女便也不敢太过耽搁,随后便笑嘻嘻的道:“上午国子监放榜,我一早便去等着了,卢公子在榜上呢。”
“你可看清了?”
鱼玄机还有些不放心,遂又问了一句。
“看清了呢,延庆卢飏,修道堂,上面大字我看的清楚着呢。”
见小姐不信自己,那婢女便又补充道。
“嗯,来了便好。”
鱼玄机说的声音很轻,但那婢女依然听到了,随后却依然促狭:“要不要明日我去国子监那里寻人,到时候帮小姐捉来床上。”
教坊司这种地方,虽比一般的妓馆要雅致一些,但到底也是秦楼楚馆,女子也是要放得开的,开些荤素不忌的玩笑也是家常便饭。
鱼玄机闻言,双脸羞得绯红,急的便起身去掐那婢女,不过却忘了身上揽薄纱的玉带早已解开,猛一起身,瞬间便春光大泄,风光旖旎。
第九十二章 自热午餐
两女笑闹一番后,婢女便给鱼玄机收拾停当。
“小姐,你其实也不用急,那些初次到京师来的士子,总会到咱们这里来的,到时候你便能见到了。”
“那卢公子行事作风不像是留恋花街之人,估计不回来咱这种地方。”
说到这里,鱼玄机便有些落寞。
现年十六岁的鱼玄机,这两年声名鹊起,不仅是莳花馆的头牌,连带着在京师也有些名气,是不少纨绔子弟追捧的对象。
容貌惊艳,身型高挑婀娜,吹拉弹唱也是样样精通,还会做一些诗文,隐约有成为京师花魁的势头。
不过,即使名冠京师,但鱼玄机对于自己的出身依然看的清楚,那些权贵子弟、文人才子再追捧自己,娶回家也不过是个妾室,想登堂入室那是绝无可能了。
正因为鱼玄机清楚这一点,此时对上一风流少年,便有些不自信了。
不过卢公子却也没有鱼玄机说的那样好,此时便在离莳花馆不远的燕回楼里跟婉儿姑娘诗词唱和,好不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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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费了一把之后,吴国祯结账时一脸肉疼。
“这次来了,下次便不知到什么时候了,多花点便就多花点吧。”
“花的一点不亏,这几个姑娘可比甜水巷的强多了,我若是有银子,便弄一个回家去日日把玩。”
“没事,你家有矿。”
钱敬忠、杨文岳和卢飏,一人一句的劝着吴胖子,好让他不要纠结这些细枝末节。
“那可是五两银子啊,而且我啥也没干成啊我。”
追着卢飏三人远去的背影,吴国祯心中依然落寞,五两银子就喝了顿素花酒,吴胖子自觉是亏大发了。
......
刘宗周没有给这些国子监新生太多的自由浪荡时间,放榜的第二日便正式开学了。
杨文岳和钱敬忠是内堂生,便正式住在了国子监中,过上了出门需要请假的日子。
吴国祯家里富裕,不过作为山西老抠,他爹也没给他在京师置业的银子,不过生活费还算富裕,足以在国子监附近租个房子。
但吴国祯为了能频繁光顾一下甜水巷等娱乐场所,没有租独院,反而与人合租了一个小院子,好省下些银钱来,丰富一下娱乐生活。
其实在明代,如卢飏这般热衷于在京师置业的人并不多,好多在京师多年的官员都选择租房住,当然是京师房价贵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这个时代人们的故土情节比较严重,即使有了银子,也多是选择回乡置业。
不过卢飏却不这么想,他前世吃过不早买房的亏,尤其是京师的房子,再贵也得买。
卢飏和钱敬忠作为外堂生,虽然比钱敬忠和杨文岳多了稍许自由,不过却多了走读的辛苦,尤其是吴国祯,为了省钱,住的地方离国子监还不算近,常常早起晚归的,煞是辛苦。
所以在开学不久,吴胖子便给家里写了一封家书,卢飏看了一下,全篇洋洋洒洒其实就写了俩字:打钱。
所以四人中,其实就卢飏还算自在,独院,又离国子监不远,而且这还不算卢飏家里还藏着两大美女。
特别是吴香,每当卢飏夜里读书时,甭管多累,总会陪着红袖添香,闲时还会帮卢飏整理一下课堂笔记之类的,算是半个书童了。
开学之后,国子监的课业压力还是蛮大的,基本是十日一小考,一月一大考,虽然不是特别的正规的考试,但还是让卢飏回想起了当年高三的日子。
幸好这时候还没有发明电灯,纸糊窗户的教室采光也不好,所以没有早晚自习,下午放学也还算早。
不过也正因如此,白日的时间比较宝贵,午休便没有了,卢飏大致的上课时间,便是早上九点到下午四点,中午只有个吃加餐的时间。
明朝时,普遍实行两餐制,早餐一般是上午九点之前,晚上则是下午四点之后。
条件允许的人家,中午若是饿了,会有个加餐,一般便是点心小食什么。
而达官显贵和江南一些比较富裕的人家,也有如现代一般一日吃三餐的,但却不是主流。
因为国子监的学生都是年轻人,新陈代谢比较快,容易饿,又为了显示朝廷对读书人的有待,国子监中午便会有个加餐。
当然加餐也很简单,一人一份糕点一碗粥,并不管饱。
自穿越到了明朝后,对于一日两餐,卢飏自然不习惯,有了银子后,便恢复了前世一日三餐的习惯,但到了国子监,又改回了一日两餐。
在吃了国子监的几顿加餐后,卢飏便决定每日带饭,而且为了保证中午能吃到热食,卢飏还顺带着将自热食品早三百年带到了这个世界。
每到中午休息吃加餐时,便有一群人围过来看卢飏摆弄他的新发明。
卢飏的发明其实也没什么高科技含量,只是利用了一点化学知识,而且这化学知识也并不高深,明朝人也知道原理。
其实就是生石灰遇水,发生化学反应,生成氢氧化钙,然后释放出大量的热,用来加热食物。
这里面,卢飏唯一的创造,可能就是那个两层的铁盒了,若是明朝有专利局,卢飏估计能申请个实用外观专利。
虽然卢飏不厌其烦的解释了很多遍这种常见的化学反应,但每到吃午饭的时候,依然有不少人跑来观看。
于是没过几日,卢飏自带午餐的事便被修身堂的学正知晓了。
国子监的六堂皆设有学正一人,掌管该堂监生日常管理工作,套用现代大学制度,相当于院长或者系主任之类的职务。
卢飏所在修身堂的这个学正,姓刘名广卿,一个国子监的老监生留校任职。
刘广卿河南人,原本也是国子监的监生,但学了七八年也没中举,因为学习异常刻苦,深受国子监领导好评,最后毕业分配时,便申请留校任职。
起初是从九品的学录,主要负责国子监监生的学籍管理工作,也就是卢飏刚报道时的那个录籍司,去年才升了一级,便做了这修身堂的学正。
第九十三章 熟人来访
刘广卿此人,虽然学业不咋地,但在治学上却异常认真,连带着管理学生也非常严格。
每日亲在修身堂门前抓迟到早退,甚至在上课时,还时不时的在课堂上巡视,弄得修身堂中的新生噤若寒蝉。
不过卢飏两世为人,自然知道严格管理的好处,特别是对一些自制力差的人,有这样的学正也算是福分。
而且国子监的学习强度比卢飏前世高中时还差的不少,毕竟没有从早七点到晚十点,单从学习时间上便少了一半,所以卢飏并没有多少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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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卢飏前世对这些人文历史的东西也很感兴趣,此时能近距离的接触这些古代典籍,倒也有一番乐趣。
特别是刘宗周等国子监教师对于四书五经的讲解,有一些跟后世那些所谓专家解读的,根本就是南辕北撤。
这个时代还没有经历我大清文字狱的严苛阉割,一些没有传到后世的珍贵古籍依然存世,而且也没有被阉割,比如《永乐大典》。
所以到了国子监后,卢飏倒是学的认真,也颇得刘广卿好感,但这次中午带饭之事却把刘学正给惹到了。
“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学正的公事房中,卢飏一边写一边大声读,官帽椅上的刘广卿微闭着眼睛,直到卢飏念道第二十遍的时候,刘广卿才睁眼起身。
“记住了?”
刘广卿拿起卢飏写的纸张,一脸严肃的问。
“记住了。”
卢飏赶紧点头答是,自进了刘广卿的公事房,刘广卿就让他写《论语》里面孔子说颜回的这段话。
卢飏不笨,刘广卿的意思也很明显,拿颜回说事,自然是批评卢飏中午带饭搞得沸沸扬扬,失了读书人安贫乐道的精气神。
对于刘广卿这种一根筋的人,卢飏也只能甘拜下风,从此以后,卢飏便也只能跟那些内堂生一样,中午吃加餐了。
闹得沸沸扬扬的带饭风波平息之后,卢飏的日子便也恢复到了之前的常态。
除了中午的伙食差点,总的来说,卢飏对在国子监读书的生活还是很满意的。
国子监十日一假,十日一考,每月逢一放假,逢十会考,而且上课的形式也很固定,只有会讲、复讲和背书三种。
而且一个月二十七天上课,背书就占了十一天,其余十六天中会讲六天,复讲七天,考试三天。
所谓会讲便是国子监的博士讲课,复讲则是监生自己讲述学习的心得体会。
当然背书也不是如现代影视剧中展示的那样,一群学生摇头晃脑的高声背诵。
国子监中的背书课其实唤作阅读课或者自习课要更贴切一些,学生们可以背书,也可以看书,或者自己练习八股文章这些都可以。
当然一些心思活络的学生,上背书课时看看《世说新语》、《太平广记》、《搜神记》之类的小说也是常事,更有那胆大者甚至连《飞燕外传》、《素女经》之类的,都敢拿到课堂上来看。
卢飏自然也要背书,特别是四书和他的本经《春秋》,需要逐字逐句的背诵,务必要滚瓜烂熟,熟记于心,不然考试时连题目的出处都不清楚,那便是白瞎了。
除此之外,每三日卢飏便要作一篇八股文章,一是为了增进技艺,其二也是为了将来能蒙对题目。
国子监的典籍厅中存有明朝历年科举考试会试的精品文章,卢飏为了借阅方便,还给那管理此事的小吏送了猪肉和米酒,倒也得了不少方便。
这日恰是月末,明日正好休假,下午放学后,钱敬忠便与卢飏一起出了国子监的大门,待与钱敬忠分别,卢飏正要迈步回家,突然斜刺里闪出一个人影。
卢飏日日练武,此时也有些小得,身形飞快的往后面一退,那人便扑了一个空。
“骆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卢飏看清来人之后,便笑着拱了拱手。
“身手有长进。”
骆养性见没有吓到卢飏,便妆模作样的站好,用手用力的拍了拍卢飏的肩膀,随后又敛容道:“你来京师为何不去寻我。”
卢飏作为一名一心上进的国子监监生,其实并不愿意和锦衣卫扯上关系,免得被人误解成国子监的暗探,所以来到京师后,卢飏连月饷都没有去领。
“指挥使大人府邸,小弟岂敢冒昧拜访。”
卢飏随便搪塞两句,骆养性也没有在意,一手搂着卢飏的脖子,便顺着卢飏家里的方向走去:“听说你在京师安家了,快请我去家里坐坐。”
卢飏闻言,心中一惊,不过随后也就释然,在京师,别说是自己,就是首辅方从哲家里也没有打听不出来的事。
不过对于骆养性这种自来熟兼喜好顺东西的不速之客,卢飏还是有些不太欢迎,毕竟家里还有两个大美女,保不齐这家伙看了会起什么心思。
“家里有女眷不方便。”
卢飏直接拒绝。
“没事,我都见过了,刚从那里买了两块肥皂回来,你小子艳福不浅,年纪不大,家里便收了两房,而且还能给你赚银子。”
骆养性随手掏出两块淡黄的肥皂,依旧是有些猥琐的笑容。
“额,家贫,比不上骆兄官二代,让骆兄见笑了。”
对上骆养性,卢飏便先坐死了自己与云舒和吴香的关系,免得他起什么坏心思。
“这肥皂可是好东西,最近京师里的人都在传,连家母用了都说好,没想到是你琢磨出来的,我去你家店里呆了两刻钟,人就没断过。”
骆养性依然一脸坏笑,卢飏却从中读到了一丝不安,随后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骆兄,愚弟在家备了薄酒,还望赏光。”
“哈哈,算你小子识相,总算没辜负我把你当兄弟。”
说完,骆养性便大步往卢飏家里走去,身后跟着毕恭毕敬的卢飏。
待进了家中,卢飏便吩咐云舒关店门。
云舒看着来人有些惊讶,因为这人刚刚在店里呆了两刻钟,让她一度以为是青皮,可没料到,一个时辰后却跟卢飏回来了。
不过看卢飏的神色,知道是有事,便赶紧招呼吴香上门板。
第九十四章 忽悠
卢飏将骆养性引进书房,两人坐定,卢飏亲自动手泡了茶。
“骆兄,可是有人要打我家肥皂的主意?”
卢飏开门见山。
“哈哈,怪不得连我爹都夸你,果然是聪慧过人。”
骆养性轻抿一口茶水,接着又道:“几个小地痞而已,不过我都帮你收拾了。”
卢飏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
“谢过骆兄了。”
卢飏拱了拱手,不过再看骆养性,却也觉得没这么简单。
“小地痞我可以帮你收拾,不过你这生意如此好,将来保不齐会入了京师哪位的法眼。”
骆养性直来直去,倒也没有避讳,卢飏懂他的意思,随后便道:“骆兄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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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养性闻言一脸嘚瑟。
“咱这京师的生意,小家小户的一般也就给地痞流氓惦记,交个买路钱也就过去了,但一旦做大了,你便要寻个京师脸面人物寄靠了,虽然会孝敬些银子,不过也能免去一些麻烦。”
“什么样的人物算是京师脸面人物?”
对于京师权贵的鱼龙混杂,卢飏还真的不了解,此时正好听听京师官二代讲讲京师权贵圈的等级。
“这得看你生意做得多大了,从月入十几两到上万两不等,所寻的靠山自然也不相同。”
见有卢飏也有不清楚的事情,骆养性脸上更得意了,接着便道。
“月入几两的小本生意,找个街面青皮就可,月入十几两的五成兵马司或者顺天府的小吏也可,月入上百两的,便要寻个正经官员了,顺天府的或者六部的低阶官员,月入千两的便要朝中大员或者勋贵了。”
卢飏听完后,也大约知道了明朝各等级官员的胃口了。
“若是不找寄靠会如何?”
卢飏装作不懂的样子。
“估计会在月入十几两的时候便做不下去了。”
卢飏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又问。
“骆兄觉得我能做月入多少的生意?”
骆养性听完,先是笑了笑,随后想了想道:“嗯,在京师,一个锦衣卫总旗,撑死了能做到月入百两,再多,你也守不住。”
骆养性虽是纨绔子弟一个,不过对于这做生意的潜规则却是了解的比较清楚,估计家里没少收商人的孝敬。
卢飏觉得骆养性说的还算中肯,随后又问:“那若是我做月入万两以上的生意呢?”
“月入万两?一年便是十几万两?”
骆养性有些惊讶,不过随后指了指天,道:“那得是宫里的生意了。”
卢飏闻言了然,又道:“那若是月入十万两的生意呢?”
“什么十万两,一年一百多万两?”
骆养性闻言,刚喝下去的茶水,一口便喷了出来。
“朝廷一年岁入才五百万两,圣上派去各地的税监一年也收不了上百万的银两,你做什么生意,一年能赚一百多万两?”
万历皇帝抠门贪财在后世便很有名,其实也侧面说明了大明的财政收入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但显然,万历皇帝搞钱的方式方法不怎么高明。
面对骆养性惊讶的小眼神,卢飏随口敷衍道:“说着玩的。”
“吓死我了,不过话说回来,若你真的这么会赚钱,那没准圣上直接会给你个户部侍郎做做。”
说到这里,骆养性低下声音,装作高深的小声道:“陛下为了银子的事,可是日日发愁。”
卢飏闻言,一脸受教的模样。
不过,若论对万历皇帝朱翊钧的了解,卢飏估计要比骆养性还要强上一些。
对于骆养性关于生意上的好心提醒,卢飏还是很感激的,如同在延庆一样,卢飏也清楚在京师做生意总得有人帮衬,但刚来京师,一直忙着学业上的事,倒也把这事给耽搁了。
吩咐了云舒去做酒席,卢飏便要给肥皂生意找个靠山,毕竟以后的肥皂生意总会做大,月入千两也不是问题,没个靠山可不行。
但寄靠光拿钱不干活,太过吃亏,而且属于合同制,合作关系上并不是很稳定,万一遇上更大的对手,这靠山便是第一个退缩的。
既然是给银子,卢飏便想着能将这银子送的更有价值一些,而眼前正好有一个少不更事的官二代可以忽悠一下,卢飏自然不想放过。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卢飏便直接对骆养性开口了:“骆兄,可有兴趣做生意。”
骆养性喝的七荤八素,没明白卢飏的意思,大着舌头道:“没,没兴趣。”
卢飏顿时哑然,在原本的历史上,骆养性最后子承父业也做到了锦衣卫指挥使,但水平却比他爹差了一大截,看来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这生意简单,不用操心,而且是只分银子的那种,而且小弟保证,骆兄一个月至少会有一百两银子的进账,上不封顶。”
听到每月有一百两银子,骆养性顿时来了兴趣,他虽然是大明数得着的官二代,但骆思恭二次创业,走到今天的地步也不容易,对骆养性要求便很严格。
怕骆养性学坏,在银钱方面管理的便很严格,所以骆养性每月的零花钱便也不多。
“可是当真?”
骆养性眼冒红光,似得了红眼病。
“自是当真,小弟的意思是咱俩合伙做这肥皂生意如何?”
卢飏循序渐进,一步一步的开始给骆养性下套。
“那不还是生意啊,不做。”
骆养性一听生意,便又有些不耐烦。
“骆兄只管分钱就行,生意上的事自有小弟操持。”
“嗯,这还行,可那样,我不成了白拿你银子了吗?”
骆养性此时还未正式出仕,稍微还有些节操,转念一想,似是明白了一般,又道:“难道你是想找我寄靠?”
卢飏听完,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诱导了半天,这小子还是理解成了寄靠。
“不是寄靠,是合伙。”
卢飏耐着性子,便给骆养性详细讲解了一下股份制公司的构成,以及肥皂生意做大后的美好前景。
这时代做生意也合伙的,所以骆养性理解起来也不难。
但酒喝的有些多,又到了晚上,骆养性便有些迷糊,用手使劲揉了揉眼睛,才似懂非懂的道。
“你是说,我出五百两银子,占三成份子,咱们一起将这肥皂生意做大?”
第九十五章 合资
见骆养性终于明白了,卢飏长舒了一口气,随后又给他讲了这肥皂的利润究竟有多大。
白日的时候,骆养性在前院的铺子中,已经见识了铺子的火爆,此时再听卢飏说了肥皂的成本,立时眼睛睁的溜圆。
京师消费水平高,肥皂跟延庆时稍微提了下价格,一块卖到了三十文。
骆养性在心里简单心算了一下,也大致了解了肥皂的利润究竟有多高。
“怪不得你刚到京师便买了这院子,还置办了两房妾室,日子过得比我还好,真是奸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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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养性看着卢飏,有些愤愤不平的道。
“咱俩合伙,以后你也可以的,而且这还是两个人的小生意,若是咱们以后做大了,在城外买地盖个工坊,招一些人生产,那就不是每月百两,千两万两也不是问题。”
卢飏继续用诱惑性的语调,引导骆养性投钱。
“可我没银子,别说五百两,五十两也没有。”
骆养性一脸生无可恋的道。
“不会吧,大哥,你可是锦衣卫指挥使的儿子,怎么混的还不如我。”
卢飏忽悠了好一通,正等着对方撒银子,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个穷光蛋。
“我爹怕我留恋花街柳巷,跟那些权贵子弟学坏了,一个月就给我二两银子的例钱,啥也干不了。”
骆养性说的凄惨,卢飏似是从中看到了吴国祯的身影,但吴国祯够狠,宁愿不改善生活环境,也要保证娱乐生活。
不过看骆思恭对骆养性的管教很用心,但就是不清楚最后怎么养成了那副德行,反而深刻的阐述了虎父犬子这句话的意思。
卢飏看着一脸热切的骆养性,想了想又道:“令堂待你如何?”
骆养性不知道卢飏为什么问起他妈,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挺好的。”
“那你从伯母那里要些银子应该不难吧?”
卢飏觉得五百两银子对于一个当家主母来说,应该不难拿的出来。
不过骆养性闻言,却连连摇头。
“我娘年岁大了,并不太招我爹的眼,日常银子也没多少,可能有些难办,而且我娘岁数大了,并不管家,如今管家的是个姨娘。”
对于骆家后宅的事,骆养性说的有些尴尬,不过卢飏却也听懂了,看来骆思恭发达了,就有些顾不上糟糠之妻了。
“去跟伯母说说,她跟你爹这么多年,五百两银子不可能拿不出来,你想想,一次投入,将来每年都会有上千两银子的回报,你娘肯定能同意的。”
骆养性思虑片刻,又想到自己和娘亲在银钱上受那姨娘气的样子,咬了咬牙,便答应了。
骆养性走后,卢飏便叫云舒进了书房,随后便给她说了要与骆养性合伙做生意的事。
“我把肥皂生意让与骆养性一起做,你不会怪我吧?”
刚才卢飏与骆养性的话,云舒在外面其实也听到了一些,京师不必延庆,生意做大了,没人照拂也是不行,云家也有生意,这道理,云舒自然是懂得。
而且这肥皂生意本来就是卢飏给的,虽然卢飏说送给她了,不过她每月都会将卢飏那份给留出来,尽管卢飏不要,但她依然给存着。
“这骆公子是锦衣卫指挥使的儿子,能合伙自是不错,将来在这京城里,咱也有个靠山了,生意做大了,也不怕别人来抢了。”
云舒能理解自己,卢飏也很高兴,随后又道:“等骆养性的银子到位,我想着在城外买块地,然后盖个工坊,招些人,你和吴香管着人就好,不必再每日亲自动手了。”
云舒听了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最近生意火爆,每日都供不应求,云舒和吴香两人即使做到半夜,也赶不上卖的,所以卢飏说招人,云舒自然同意。
不过扩大生产后,这盈利也会暴增,自然也不是延庆那每月十几两银子的事了,所以关于盈利分配的事,云舒还得跟卢飏好好说说。
“公子,这生意还是你来掌舵吧,我以后每月只拿十两银子便成。”
云舒轻轻说完,然后看了看卢飏,随后又低下了头。
卢飏闻言自然是不允的。
“哈哈,怎么忘了你当初如何跟我说的了,说你要做女陶朱公,这才几百两银子,你便不敢拿了。”
卢飏说着,伸手摸了摸云舒的头,动作有些亲昵,云舒瞬间脸红,接着争辩道。
“只是这银钱太多了,公子当时只是为了我的生计,如今这么多的银钱,可不是生计了,单就是京师这两个月盈利便有一百多两,以后肯定还会更多,公子不要,我也不敢动。”
卢飏当初给云舒筹划这肥皂生意,只是为了让云舒以后不为生计发愁,每月有个固定进项就好,其他的确实也没多想。
此时,生意做大了,麻烦事多了,而自己的力量却依然弱小,卢飏便有些后悔太早将这生意拿出来了,一个不好,也有可能给云舒招灾了。
这也是卢飏急于拉骆养性入伙的原因,而且卢飏知道历史上的骆家,在崇祯年间依然受宠,所以丢三成份子买个平安,应该也是值得的。
“这生意说给你,那便是给你的,一个月十几两银子也是这生意,一个月千两也是这生意,你做便是了,我说过,我若是想挣钱,那有的是法子。”
对云舒,卢飏没有食言的打算。
不过云舒听了却显得更坚决,迎上卢飏的目光,涨红了双颊。
“公子,你人好,一个月十几两银子的生意我要了便要了,但这一年几千上万两的生意,我岂能再贪,毕竟我又不是你什么人,如何受的下这么大一份产业。”
云舒说完,这次没有再低头,反而双眼紧盯卢飏,似是要让他给个答案。
卢飏闻言有些发愣,不过他本是聪明之人,瞬间明白了云舒的意思,这次换他低下了头。
对于云舒,卢飏是有极大的好感的,尤其在她脱离云家,独自跑出来以后,他更是觉得云舒敢作敢当,真乃不可多得的性情女子,关键是长的还很漂亮。
但若是让卢飏说要出娶她,卢飏还真开不了口。
第九十六章 夜来香
就明代的这种舆论环境,卢飏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将云舒娶为正妻,但是若单纯让人家当妾,卢飏还真的有些张不开口。
这时代的妾地位其实很低,在丈夫和其正妻面前,其实就是高级一些的仆人,一家人吃饭时,妾是要在一旁伺候的。
而且生了孩子,规矩大的家庭,还要将孩子报给正妻来养,而且无论谁的孩子,只能喊正妻为母,其他妾室只能喊姨娘。
当然也有不少家庭规矩没这么大,有些受宠的妾室也有一定社会地位,甚至家风不严的,还能干出宠妾灭妻之事,比如骆养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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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养性的母亲邹氏是骆思恭的结发之妻,但当时骆思恭还未发达,娶的也只是个小地主的女儿,等到骆思恭发达了以后,倒有不少世家大族的庶女送来做妾的。
所以从出身来说,邹氏便有些不占优势了,而且骆家家大业大,邹氏一个小地主的女儿管家的能力便有些捉襟见肘了,后来索性便让出了管家的位置。
不过好在骆思恭还有良心,对这个原配还很尊重,加上亲生儿子骆养性是骆家长子,也还算能干,邹氏在骆家的地位还能保得住,各种吃穿用度也从来没有缺过。
不过就这,骆养性依然有些不忿,因为这事没少跟骆思恭犯别扭。
卢飏知道云舒的意思,但因为脸面的关系,此时也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天不早了,让吴香进来将这里收拾了吧。”
卢飏说的怯怯,但云舒却没动,两人一时陷入沉默。
此时屋里蜡烛的灯芯有些长了,火苗晃动的有些厉害,为了缓解尴尬诡异暧昧的气氛,卢飏起身拿起一把小剪刀,走过去剪那灯芯。
卢飏刚举起剪刀,忽然就听见身后一阵淅淅索索的响动,接着就是一个温暖的身体抱住了自己。
“公子,你将我收房吧。”
云舒说完泪如雨下,从被鞑子掳去,到离家出走,再到跟卢飏来到京师,这近一年来的一幕幕纷纷涌上云舒心头,各种委屈换做泪水倾泻而下,瞬间打湿了卢飏的脊背。
卢飏身体一抖,本想转身挣开,但听到云舒的哭声,也只得静静的站立。
等云舒情绪稍微平复下来,卢飏才将云舒拉到身前坐下。
“你想好了?”
云舒此时已经不哭了,闻言便点了点头,脸上变得更红了:“反正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
卢飏见云舒梨花带雨的模样,心都要化了,一手将云舒拉近,然后便吻了上去。
云舒比较青涩,但卢飏却是老手,一通强吻,直弄得云舒感觉飘在了云上。
情绪到了,卢飏正要进一步动作,但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两人赶紧分开坐好。
随后敲门声响起,紧接着吴香便进了门来。
“公子,这碗筷我收了吧。”
吴香进门是来收拾碗筷的,但隐约也感受到一股不一样的气息,好在云舒反应快。
“公子,那肥皂生意的事便就按你和骆公子谈的那样办就好。”
云舒说着,便与吴香一起收拾碗筷。
卢飏刚才被云舒勾起的火,此时还没熄灭,好在这时代的人们都穿长袍,倒也看不出来。
“嗯嗯,好。”
卢飏略微尴尬的应了,然后就出了书房。
待卢飏走后,吴香对着云舒眨了眨眼睛,虽没有明说,但云舒还是羞得脸红,而吴香更觉自己猜对了。
晚上,云舒正要睡觉,可房门突然被推开,云舒以为是卢飏,顿时心中一阵狂跳,但随后又一阵香风袭来,借着月光一看,却是吴香这个小妮子。
“哈哈,是在等张生吗?”
来到京师以后,卢飏为了消磨时间,买了不少这时代的话本,什么《杜十娘》、《莺莺传》之类的,两女也没少看,所以里面一些香艳的情节,二女也常拿来打趣。
卢飏本来也没什么架子,来到京师后,三人日夜在一起,相处的也很融洽,没有什么尊卑观念,弄得吴香也有些没大没小了。
云舒见是吴香,刚刚羞涩的模样,立时变了脸色,一把将小妮子拉近门来。
“这公子不管你,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连这种玩笑都开,若是在家里,看伯父不罚你跪祠堂。”
云舒一边说着,一边咯吱吴香,但吴香却没如以前咯咯笑闹,云舒顿觉自己失言。
“唉,瞧我这张嘴!”
云舒作势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吴香却也没有纠结在过往的事上,转身上了云舒屋里的炕。
两女关好门,躺进一个被窝中,吴香这才笑着道:“我刚才进公子书房收拾东西,之前你和公子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云舒听了没有感到惊讶,她一直以来都喜欢卢飏,这对同为女人的吴香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不过云舒却没有接着话头往下说,转而给自己之前的事跟吴香说了。
从自己探亲到被鞑子掳走,再到被卢飏救了,家里容不下,自己出走,云舒说的平淡,但吴香却听得震惊。
一直以来,虽然吴香对云舒的身世感到费解,但也没好意思问。
闲暇时候,吴香也猜想过云舒的身世,但她也基本是往私奔和青楼方面想,没成想却是如此离奇的身世。
被窝之中,吴香紧紧抱着云舒,好给她一些安慰。
秋夜之中,两个被这世道迫害过的女子紧紧抱着,在这乱世互相慰藉。
“我要嫁给公子了。”
云舒平静了下心情,忽然开口道。
吴香闻言身体一僵,虽然她早就看出来两人郎情妾意,但如此突然的被告知,还是有些猝不及防。
“恭喜姐姐了,公子是个绝世的好人,姐姐有福了。”
吴香闻言,心里有些酸意,但云舒对她很好,虽有些吃醋,但还是真诚的道喜。
“可惜只是个妾室。”
云舒感叹一下,脸上轻微略过一些无奈。
“妾室也不错了,我们这样出身的,能碰上公子也算是万念俱灰中的三生有幸了,就像我,若不是碰上了公子,估计早已经化为一具尸骨了。”
第九十七章 天使投资
云舒听了吴香的一番感慨,心里倒是好受了。
‘是啊,若不是卢飏,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现在,即使活着,也许是生不如死,如今虽是做妾,但却是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即使做妾也总好比被人掳到草原好的多。’
人就怕对比,云舒心里想着,心情也好了起来,也开始憧憬以后的日子了。
“真羡慕姐姐!”
云舒正在憧憬嫁给卢飏的生活,吴香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怎么,少女怀春了?要不要我给公子说说,让他给你开脸。”
云舒心情好了,也开起了吴香的玩笑,而且吴香跟云舒还不一样,吴香是卢飏买来了的,从此时的《大明律》上讲,吴香是卢飏的私有财产,什么时候收房都是理所当然的。
吴香起初想嫁给卢飏,只是想利用他将来给自己父兄翻案,但随着对卢飏的了解,吴香发现自己真的爱上卢飏了。
每日最喜欢和他在一起,哪怕白日里操持太累,晚上依然强撑着给卢飏红袖添香,挤出时间来整理卢飏的文稿,一日若见不到卢飏,便会患得患失。
此时见卢飏要娶云舒,吴香虽然感恩云舒,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没有,就是羡慕姐姐能遇上公子这样好的归宿。”
吴香说的真切,云舒虽然感到了一丝醋意,但也没说什么。
两人笑闹一番,便沉沉睡去,虽然在一个被窝,却各怀着各的心事。
三日后,卢飏放学刚回到家里,便见到了骆养性。
“五百两银子,一分不少,你数数。”
骆养性全然没有了之前吊儿郎当的模样,这五百两银子应该来的不是很容易。
这时代虽然有银票,但却应用不广泛,有钱人还是喜欢将银子藏到家里。
明朝一斤十六两,折合现代度量衡是六百克,骆养性送来的五百两银子差不多是三十八斤。
骆养性长的五大三粗,扛这些银子倒也不费力。
“这是我娘的全部积蓄了,你可不能让我血本无归了。”
骆养性说的可怜,眼睛还有些依依不舍的看着那些银子。
卢飏不清楚邹氏是如何跟骆养性说的,卢飏可不信邹氏跟了骆思恭这么多年就攒下这点银子,许是怕他乱花。
骆养性的父母皆是勤俭持家的典范,所以在银钱上对骆养性管的比较紧,本想着让他俭以养德,可没成想却造成了骆养性对于银钱上的贪婪。
原本历史上的骆养性,在锦衣卫任上,什么钱都敢收,原本让文官们谈之色变的锦衣卫,却硬生生的给养成了猪。
不过对于性格培养什么的,卢飏没有兴趣帮骆思恭教育孩子,投资款到账,还拉来了锦衣卫指挥使这杆大旗,卢飏觉得做大肥皂生意的时机成熟了。
“不用担心,我你是了解的,原来一个村里的破落户,今日便能在京师置办宅子了,今日这五百两银子,将来回报五千两,乃至五万两也是可以期待的。”
卢飏说的夸张,但其实他真心为骆养性的眼光感到庆幸,遇上了自己这个穿越者,银钱这块总不会让他亏了的。
时间已近深秋,三日后国子监便有五日的授衣假,所谓授衣假,其实便是天变冷了让大家添置几件冬衣。
当然五日的假期其实并不长,离家近的可以回趟家,但离家远的便只能自己出去找人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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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代虽然也有成衣店,但并不普遍,大多数家庭其实还是自己家的女眷给做,所以女子谈婚论嫁时,女红便是一个重要的必备项,毕竟一家老小上到帽子下到鞋子,家里没人给做可真的是影响日常生活的。
卢飏家有两个女子,皆是出自大户人家,女红什么的算是必备技能,所以卢飏不用操心冬衣的事,趁着假期便与骆养性一起去了城西买地。
两人一早便自安定门出了城,先在城北看了,后来又去了城西。
京城周边的地价不便宜,而且周边民房甚多,卢飏自然不会买这样的地皮来建厂。
两人出了居住区,又骑马行了一段时间,这才来到京城西郊的农田区,其间浑河横穿而过,两岸皆是稻田,不过此时稻子早已收割,田中只留稻杆。
水稻比小麦高产,且价格要贵一些,所以明朝北方水量充裕的地方也种植水稻。
但北方天气寒冷,一般都种植早稻,春季播种,秋季收割,一年只收一季。
北方也有收两季的种植法,一般是冬小麦,配豆类或者蔬菜,秋季播种小麦,来年夏初收割,种豆类或者蔬菜,秋季成熟,然后再种小麦。
但因为水稻是春季播种,秋季收割,冬季没法耕种,所以只能收一季,但因为其高产和价格的因素,即使收一季,也要比冬小麦和豆类的产量高。
而此时玉米等作物刚刚传到大明,但因为熟悉其生长习性,尚未大规模种植。
卢飏和骆养性打马沿着浑河西行,这些浑河边的良田肯定不会有人出售,即使出售,价格肯定也低不了。
卢飏看上几个地方,找人寻了价,一亩田普遍在二十两银子以上,地理位置虽好,但价格却高的离谱,卢飏自然不会当这冤大头。
两人又走了不远,已经临近中午,出师不利,两人在路边找了个小店歇息时,骆养性便有些想打退堂鼓。
“要不咱算了吧?”
骆养性端起小二上的一杯凉茶一饮而尽,心里想拿出银子,看卢飏的眼神便有些怯。
“才一个上午你便打退堂鼓了,你做事如此没有毅力,也难怪你爹老看不上你。”
骆养性跟卢飏只大个一两岁,卢飏知道这个岁数的男孩子一般跟当爹的都不对付,而且观骆养性日常的表现,肯定也不是他那雄才大略的老爹能看得上的。
所以眼见骆养性要撤资,卢飏便搬出骆思恭来刺激骆养性。
果不其然,骆养性听了卢飏的刺激,顿时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毛都立了起来,再也不提撤资之事。
第九十八章 买地
等菜的时候,两人又闲聊了买地之事,岂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旁边桌上一个穿长衫的中年人闻言便坐了过来。
“两位可是要置地?”
中年人对两人拱了拱手,笑意满满的问道。
“您是?”
卢飏问。
“鄙人姓范,单名一个邦字,乃是这一片的中人,买宅子置地什么的找我就对了。”
范邦说着,便掏出自己的牙牌给二人看了。
卢飏接过看了看,确是在官府备案的,不是骗子或者无证执业。
卢飏上午还在懊恼该找个牙行来帮自己的买地,虽然会被人从中分润,但找起来也要方便一些,自己二人这如同瞎驴撞槽般的乱碰,想买到合适的田地也不容易。
此时见有人直接送上门来,卢飏便和气的跟范邦说了自己的需求:五十亩左右,最好临河。
范邦闻言捻须想了一会,接着摇了摇头道:“荒地好找,但临河的荒地却不多,尤其在这浑河边上,基本都是熟地,价少了人家不卖,价高了两位便不合适了。”
卢飏见其说的在理,也跟着点了点头道:“不用非靠着浑河,有河便行,即使盐碱地也无妨。”
范邦闻言,不大的眼睛顿时睁得溜圆,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两人:“敢问两位小哥,买地作何?”
“我们不种地,所以生地熟地的也无所谓,至于作何,也用不着你管,你找地便是了,银钱少不了你的。”
骆养性接过话头,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对于骆养性这种官二代的脾气,卢飏也是烦的够呛,好话也不会好好说。
“我这兄弟急脾气,说话就这样,兄台别见怪,帮我们好好寻寻,至于佣金肯定不会短缺。”
卢飏说着,又让小二上了一壶酒,添了一副碗筷,与人为善,这范邦到时候兴许能帮着压压价。
范邦做中介多年,各种人遇到得多了,自然不会跟骆养性计较,而且主顾只要付佣金,至于买来做何用,他才懒得管呢。
‘盐碱地、荒地。’
范邦眼睛微眯,嘴里念叨着,脑子转的飞快,猛然间睁大眼睛。
“不瞒二位,小人还真的知道一处地方,正好满足您二位的要求,而且价格不贵,若是不忙,二位吃完饭便可以跟我同去。”
骆养性闻言大喜,虽然被卢飏刺激了一下,暂时没有了撤资的打算,不过风吹日晒的跟着卢飏瞎逛,也总不是什么好差事,能尽快找到合适的地,他还是很高兴的。
三人匆匆吃了饭,便掉头向南,沿着浑河去了范邦说的那个地方。
约莫行了半个多时辰,便到了一个河叉,那是浑河的一个支流卧石河汇入浑河的地方。
随后,三人便又沿着卧石河往上游走了五六里路,眼前的麦田长势越来越差,麦苗无法覆盖的土地上起了一层白碱。
卢飏知道,这便到了盐碱地。
再走了大约一里路,麦田也消失不见,干枯的荒草错落丛生,地上起了大片的白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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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里了。”
范邦站在那片空地上,指着周围对卢飏二人道。
“不过这里真是盐碱地,连草都长不大,耕地是没办法耕的。”
范邦又重申了一遍。
卢飏到没理会,骑马围着这片地转了一圈,大约一百多亩的样子,地势相当平坦,且有卧石河横穿而过,用来建厂最是合适,只是不清楚为什么这里临河这么近,盐碱化却这么厉害。
“这地是谁家的?”
卢飏跑了一圈回来便问范邦。
“房山张员外家的,早年间买下的,本想放牧,但发现草都不长,更没法种地,便一直荒着了,地价应该贵不了。”
范邦见卢飏有购买意向,脸上笑意更浓,忙不迭的先把地价给砸了下来。
“这地方行吗?毕竟连草都不长。”
骆养性有些疑惑,在他对农事有限的印象中,购置连草都不长的荒地算是败家行为之一。
“地势平坦,又有河流,离京城也不远,符合咱的需求,至于长不长草,咱又不放牛,只要价格合适,便买下来。”
卢飏给骆养性解释了一下,转而又对着范邦道:“烦请兄台去张家走一趟吧。”
范邦闻言喜上眉梢,当即带着二人去了张家住宅。
张家是房山大户,家里有个举人,在山东当官,在当地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物。
因为都是盐碱地,主家也一直闲置,只要价格合适,卢飏觉得今日敲定下来的可能性很大。
不过到了张家,三人说明来意,却没料到张家主事的老太爷张暮秋狮子大开口,竟然要价五两银子一亩。
明朝的土地买卖,一般分为熟地和生地,熟地则又分为水田和旱田,生地则是抛荒地,其中又分为可开荒的和不可开荒的。
水田一般靠近河沟,能及时浇得上水,价格最贵,京师这边一般是十五两银子一亩,旱田则要便宜的多,八九两银子一亩。
至于抛荒地,有开垦价值的一般四五两银子一亩,没有开垦价值的那便便宜了,二三两银子都没人购买,有时甚至卖到一两银子一亩。
卢飏原本的打算是一两银子最好,二两银子顶格,张暮秋直接要五两银子,再往下谈,那张暮秋死活不松口了,卢飏自知这事便没法往下谈了。
卢飏给了骆养性一个眼色,留了范邦在那里跟老爷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两人便出了张家大门。
骆养性虽然做生意方面一窍不通,但常在锦衣卫公干,坑蒙拐骗之事却是门清,卢飏只一个眼色,他便知道要做什么了。
两人又等了一刻钟,范邦一脸懊悔的从张家出来。
“如何?”
骆养性不怀好意的问道。
“唉,这张家在房山也算是诗书传家的,平常也算与人和善,可没想到沾上了银子,却是这种人。”
眼见生意做不成,范邦一脸懊悔的又道:“那张老太爷咬死了四两五钱银子一亩,少一分都不卖。”
骆养性闻言却是嘿嘿一笑:“不卖是吧,那我正好省钱了,我让他五钱银子一亩都卖不到。”
第九十九章 抢劫与生意
骆养性说的豪横,范邦听得目瞪口呆。
他也是第一次见卢飏二人,见两人都骑马,便知道应是富家公子,可这京师最不缺的就是权贵,所以也没当回事。
“走吧,明天咱来收地。”
卢飏不想看堂堂锦衣卫的大公子跟一个中介装逼,便先翻身上马了。
“放心,你的佣金我还是会给的,明日还在这里等我。”
骆养性一挥马鞭,临走留下这么一句。
对骆养性的话,范邦则半信半疑,京师之地藏龙卧虎,只是不清楚张家这次是碰上了哪路神仙。
当夜,几个锦衣卫便衣便坐到了张家的大堂之上,没有费多少口舌,张老太爷便拱手将地奉上了。
子时不到,在卢飏家坐等消息的骆养性便收到了信息。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骆养性翻看着卢飏口述,吴香执笔记录下的西游记,仍自愤愤不平。
“其实也不怪那张老太爷,咱下午去的急了,有些着相了,那老太爷以为吃定咱了,所以便狮子大张口了。”
卢飏帮骆养性解释谈判的艺术,也不知道骆养性听进去了没有,不过看他手里翻书的动作,应该没在意。
“这书是你写的?”
卢飏的书房里,骆养性正看到孙猴子拜师学艺的章节。
“写着玩的。”
因为是抄袭之作,卢飏说的有些不好意思。
之前在山洞躲鞑子的时候,卢飏给那些被掳掠的山民讲过西游记的故事,这段日子闲着没事,云舒便央求卢飏继续讲下去。
吴香听了,对卢飏佩服更甚,然后便嚷嚷着要执笔记录,给卢飏出书。
卢飏如今已经确定《西游记》、《三国演义》和《水浒传》什么的并没有存世,卢飏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穿越的原因,让这些名著没有出现。
所以为了丰富明朝人民的娱乐生活,卢飏也并没有反对吴香记录,反正到出版的时候,署上吴承恩、罗贯中、施耐庵的名字就好了。
“怪不得你年纪轻轻便有两个女眷,你这人不光能杀鞑子,文章写得也好,我若是女的,肯定也要嫁给你。”
骆养性越说越不着调,卢飏赶紧打断他。
“这不是我写的,这是一个叫吴承恩的人写的,我听过,便记录了下来。”
骆养性听过各种版本的三藏西行记,却没听过卢飏的这个版本,虽然卢飏说不是自己写的,但骆养性却不相信。
因为如此有趣的书,他之前却从来没听过,那肯定是没有的。
见骆养性不信,卢飏也没办法,打了一个哈欠,卢飏便回自己屋睡觉了。
“明日还得早起去收地,你别看太晚了。”
扔给骆养性一床被子,卢飏自己便回屋了。
第二日,直到日上三竿,骆养性才顶着两个熊猫眼起床,随便吃了点早饭,便跟着卢飏去了房山张家。
两人出城纵马跑了半个多时辰,便到了张家住宅,因为佣金的诱惑,范邦已经在等着了。
笔趣阁
“两位公子,这真能行?”
范邦还有些不相信,骆养性则没有说话,在张家门子那里报了号,一会儿工夫张家便大开中门,张老太爷拄着拐杖,亲自来迎接了。
范邦跟在二人后面,看张老太爷殷勤的表情,此时也有些信了。
分宾主坐下,张老太爷便命人拿来了地契,只字不敢言银子的事。
卢飏接过地契看了看,一共一百三十亩,买了有十几年了。
“老太爷,这地我们也不能白要你的,这么着吧,一两银子一亩,您也不吃亏。”
张家老太爷闻言,原本凄惶的脸上忽然显出一丝光亮,但随后便隐藏在岁月的褶皱里了。
“不敢不敢,公子这是折煞老朽了,这地是我诚心相送的,怎么能收银子?”
“哈哈,老太爷有心了,不过这银子还得收,我们是真心买地的,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说着不等那张老太爷拒绝,便将事先准备好的银子拿了出来。
张老太爷看看银子,再看看卢飏,一时不知如何办好了。
卢飏见老太爷窘迫异常,全然没有了昨日那股劣绅模样,便又笑笑:“老太爷,银子你得收了,若不然为着百十两的银子,坏了名声便是罪过了。”
卢飏说的直接,张暮秋也不敢不收了。
在范邦的协助下,双方很快签好了地契,张家也准备了丰盛的午宴,但卢飏却不想骆养性酒后大舌头,说什么通天的话,再触动这年逾七十老人家的敏感神经,随后便告辞了。
“那老家伙不要,你为嘛非得给他银子?”
出了张家大门,与范邦分手之后,骆养性有些不解的问。
“天下所有的事皆是有得有失,得到什么便要付出什么,你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的公子可以巧取豪夺,但为这一百多两银子失了名声那便是得不偿失了。”
“再说了,咱这是做生意挣钱,讲究公平交易,若你想仗势欺人贪了人家这地钱,还不如把银子拿回去,每日领着几个锦衣卫,去敲竹扛呢。”
骆养性出生在锦衣卫世家,虽然骆思恭一直想着把他往正道上引,锦衣卫中的一些腌臜事也不让他接触,但他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锦衣卫渣子的来钱渠道,找个官家大户敲竹扛便是渠道之一。
骆养性听卢飏说的形象,便也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为了省钱嘛。”
卢飏闻言,也不再纠结此事,地的事情解决了,接下来便是建厂房的事了。
卢飏的时间不多,所以趁着假期得赶紧把厂房的基础搭建起来。
不过好在卢飏手下便有土建作坊,给刘启年去了一封信后,卢飏便先把厂房的规划图设计上了。
一共一百三十亩地,单纯的一个肥皂厂其实用不了多少,但卢飏想借此给自家的水泥和建筑队打个广告,便连带着要在这里建一个庄子,将来在城外也好有个休闲度假的地方。
卢飏在前世也不是学建筑设计的,用了两天时间,靠着之前看的各种现代仿古建筑的视频,几易其稿之后,终于弄出了一套现代风格的四合院。
第一百章 一夜鱼龙舞
卢飏设计的四合院虽然在外观上与此时的传统四合院别无二制,但内里装饰却全改成现代风格,比如地砖、吊顶、木地板,仿现代的给排水、卫浴、暖气等等。
所以看起来只是一个四合院,但工程量其实还是很大的,里面一些仿现代的便利设施到底能不能实现,卢飏心里也没有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这日晚间,卢飏正在书房研究土暖气的构造,云舒端着一杯热茶进了房间。
此时已到了十月份,天气有些寒了,云舒想给卢飏生火,但那股烟熏味卢飏有些受不了,但又撤了。
现代社会虽然有这样或者那样的缺点,但是物质生活的极大丰富是古代社会所比不了的,即使如卢飏这样的一个普通人,享受的生活也不是古代帝王能比的。
虽然来到明代快一年了,但那种古朴生活方式,卢飏还是有些不适应。
“公子,早日安歇吧。”
自从那夜之后,卢飏便一直忙建厂的事,尚未与云舒圆房。
这时代的女性对于此事皆是被动的居多,虽然云舒也想早日行了纳妾之实,但卢飏不开口,她也不好说什么。
今日来给卢飏送宵夜,云舒特意打扮了一番,虽然天冷,但穿的依然很薄,衬托着少女的曲线。
卢飏本来没在意,但接过糕点时,不小心摸到了云舒的手,顿时感到一丝凉意。
抬眼再看云舒,发现雪白的脖颈下,漏出动人的锁骨,胸前两块虽然不慎挺拔,但也颇为有料。
卢飏腹下一阵火热,赶紧将视线抬高,正好对上云舒眼含秋水的美目,顿时似被那秋水化了一般,伸手便将云舒一把拉坐在腿上,双唇便印了上去。
一夜鱼龙舞。
云舒不是第一次,卢飏也没有怜惜,反而极尽能事,几次将云舒折腾到了云端。
自穿越来,这具身体或许是卢飏最满意的地方了,充满青春活力,虽然折腾到了半夜,但第二日依旧精神饱满。
不过云舒可就有些惨了,待卢飏已经坐到了国子监的教室中开始大声朗诵论语时,云舒才醒过来。
云舒之前在这方面的经历堪称耻辱,直到昨夜,云舒才第一次体会到作为女人的幸福。
待吴香不怀好意的将头探进卢飏房中时,云舒羞愧的又将头埋进了被子里。
不过梳洗完毕之后,在吴香的帮助下,云舒还是将自己的被褥等物件搬到了卢飏的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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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冬日,有卢飏依偎取暖,云舒的这个冬天便不会再冷了。
不过云舒尝到了滋味,性格又大胆,一连几日痴缠卢飏,到将卢飏弄得有些吃不消了,最后只得连连告饶。
没有公婆,卢飏又开明,两人柔情蜜意,到让吴香好生羡慕,卢飏在今世又体会了一把蜜月的感觉。
几日后,刘启年带着延庆建筑队来了京师,卢飏之前在城外帮他们租了个院子,距离新置办的地不远,也方便下工。
自从城墙业务完工之后,水泥作坊和建筑队的利润少了一些,但因为水泥打出了名声,销量还算可以,每月的利润也有几百两银子,刘启年对此很满意。
而卢飏如今也没有在明朝发展地产事业的打算,他的力量还很弱小,干大了容易保不住。
所以卢飏如今只是销售水泥,跟那些烧瓷烧炭养蚕缫丝的作坊一样,隐藏在明朝的资本主义萌芽中,尽量不引人注意。
刘启年家本就是京师的,但他是个纯粹的生意人,自从干了这水泥作坊后,倒是很少回京师了,甚至将小妾都接到了延庆。
两人分别数月再见,刘启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了,不过体重没减轻,而且表情还是那般的油滑,当卢飏介绍完骆养性之后,刘启年脸都挤成了一朵花。
“哎呀呀,怪不得小人一早就听见喜鹊叫,原来是有贵人啊,失敬失敬。”
刘启年先声夺人,随后又从形体到长相再到谈吐,将骆养性夸了个遍,虽然有些肉麻,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到也获得了骆养性的一些好感。
骆养性这些日子尽跟着卢飏混,卢飏自然不会奉承他,而且他跟卢飏越接触,越觉得卢飏能力谈吐非自己能比,原来靠着老爹积累的自信心正不断的消散。
此时被刘启年好一通夸赞,虽然知道是假的,不过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此次随刘启年来的还有狗儿,狗儿跟着建筑队跑了半年多,如今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了,不过骨子里的憨厚还在。
“憨娃,俺爹这次让俺来京城,以后就不回去了,说你以后能当大官,让俺好好跟着你,没准也能混个一官半职。”
狗儿憨厚,说话也没有计较,到让一旁的骆养性咧着嘴直笑。
“你笑个屁,狗儿一箭射死过鞑子,你行吗?”
卢飏自然不惯骆养性这毛病,他知道骆养性最想跟他爹一样,年纪轻轻便立下战功,于是便拿狗儿射死鞑子的事来噎他。
不过狗儿却不好意思,当时因为他第一箭没射准,差点害死卢飏。
“哪有,是两箭,第一箭没射中。”
骆养性闻言见狗儿憨厚,也不好再嘲笑他,反而更觉得狗儿实诚,有一说一,比他在锦衣卫结交的那些混子好的多,当下也放下架子,跟狗儿见了礼。
狗儿憨直,对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儿子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因为他也不大清楚锦衣卫指挥使是个什么官,单就卢飏对骆养性的态度来看,官儿应该不大,在狗儿的眼里,许是跟卢飏差不多。
此外这次来的还有两个老泥瓦匠,李二爷和赵五哥,两人都是当初参与竞标评审的老匠户,卢飏用一两的月薪招来的,因为手艺精湛,如今已经涨到一两五钱了,算是建筑队中的技术人员。
因为考虑到这次施工的难度,便让刘启年将二人一起要来了,另外一起来的还有铁匠李铁和建筑队的十几个工人,如此阵容算是卢飏手下最强的建筑班底了。
但最终能不能实现卢飏的设想,还是未知数。
第一百零一章 新式住宅
当李二爷从卢飏手里接过那张图纸,先是轻松一笑。
“东家就是盖个四合院嘛,二东家说的邪乎,说是小辈们弄不好,还把我们两个老家伙都弄来。”
卢飏闻言,也是哈哈一笑,然后又将房子内部设计图递了过去,然后李二爷便也笑不出来了。
“这是什么?”
李二爷指着代表地下管道的部分问卢飏。
“下水道,你也可以理解成暗渠,不过主要是从屋里走屎尿的。”
“屋里走屎尿?”
一众人尽皆有些吃惊,然后再看那图纸,发现在正屋傍边,确实有一间房标着洗漱,那管道就是从那里来的。
“在屋里解手,然后通过管道直接就排到外面了,当然这管道要粗,还要有一定坡度,最关键的是冲水的压力得大。”
卢飏就着图纸对众人解释。
“冲水?东家意思是用水将屎尿冲走?”
李二爷有些吃惊,李二爷今年五十多了,在泥瓦匠户中算是出挑的,但如此颠覆的住房设计理念,还是让他有些吃惊。
这时代人们上大小号,白日时自然去院子里的茅厕,茅厕也很简单,中间弄一个大缸,挖一坑埋在地下,然后在缸上垫上木板,大号时,人便踩在木板上。
日积月累,缸满了,则雇人来掏粪,掏粪这一职业,最早可追溯到春秋时期,而且自从发现了粪能肥地之后,这还是个热门职业。
在城市中一般都是比较有实力的街面人物把持,世人称其为“粪霸”,而且这一职业源远流长,新中国成立前,还依然存在。
不过如此设计的茅厕不仅臭,而且危险,若是不注意掉进粪坑里,溺死的也有,春秋时期的晋国国君晋景公便是掉进粪坑里溺死的。
所以夜间的时候,光照不好,室外的茅厕便有些不便,一般都是用便桶在屋里解决,如此,城市的早上便会有一起出门倒便桶的风景。
不顾即使这样,中国古代的卫生状况也要欧洲那边好的多,如今的欧洲,连茅厕也不普及,开窗随街倒屎倒尿的风景随处可见。
见众人皆有疑问,卢飏便把下水道的理念讲了一遍,不过众人还是听得有些不明白。
不过卢飏也不指望他们一下子就明白,毕竟没见过实物,单凭想象也是难以理解城市下水道系统的。
“那这水从何而来?”
这次换赵五哥发问了。
“水塔。”
卢飏指了指一个二层楼高的塔状建筑。
如果能发明蒸汽机,卢飏直接便能打个井抽水了,但如今只能依靠人力,先把水挑到二层楼高的水塔上去。
虽然看似有些麻烦,但这时代的人力不值钱,单纯只是冲厕所,应该也用不了多少水。
而且卢飏如今也只是搞实验,主要测试一下管道压力什么的到底行不行。
听卢飏解释了半天,李二爷和赵五哥也明白了一些,其他不明白的,只能在实际操作中学习了。
不过骆养性听了倒有些感兴趣,毕竟作为一个堂堂的锦衣卫指挥使公子,能用上干净的茅厕还是挺高兴的。
随后,卢飏又给李二爷和赵五哥看了肥皂厂的厂房和水泥仓库的设计。
卢飏准备在京师销售水泥,自然要在京郊建立一个仓库,这也是卢飏将刘启年从延庆调来京师的原因。
而且刘启年也对打开京师的市场很有期待,毕竟之前他只是京师一个毫不起眼的马贩子,如今却成了掌握稀缺商品的供货商。
用卢飏的话来说便是,水泥厂是实业、是制造业,能够从无到有创造价值,而贩马只是商业、是倒爷,所以一个叫企业家,一个叫二道贩子。
刘启年不清楚什么是企业家,但能称得上家,应该也不错,最为关键的是,这企业家比二道贩子挣得多。
刘启年贩马多年,年年便是贩马,但如今跟了卢飏,几个月便有一个新变化,如今又出来那什么的肥皂,虽然不是与他合伙的,但刘启年自认为跟对了卢飏,以后也未必没有新的好处。
而且卢飏也不经意间跟他透露,今后肯定要依托水泥发展房产事业,那才是真正挣钱的买卖,不过如今实力不足,也不能过早开始。
刘启年在京师摸爬滚打多年,自然知道卢飏所说的实力是什么,也知道实力对于做生意的重要性,如今他能跟锦衣卫指挥使的公子站在一起,便是实力一次见证。
刘启年这次回来,便要负责京师这边的水泥市场,延庆那边的则交给了卢飏他爹和袁升二人,有宋云霄护着,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卢飏安排好建厂和盖房子的事,便当起了甩手掌柜,只是有时李二爷会来问事,而卢飏每逢放假便去工地指导。
临近年底时,肥皂厂房便先建好了。
卢飏设计的厂房,跟现代非常类似,砖瓦大通间,长二十米,宽六米,中间用梁木支撑房顶,南北大窗户支撑采光,明亮又宽敞,可支持数十人在其中一起工作。
为了提高生产效率,卢飏自然要上流水线的设计,几人负责一道工序,既可提高效率,还能实现技术保密,可谓一举多得。
而且为了保密,再雇佣厂里的第一批工人时,卢飏也没有用本地人,而是选择了冬季汇到京师来寻活路的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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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此时天灾还不频繁,但各地也有一些遭灾的流民前来京师寻活路,卢飏不敢选那些光棍汉,只选择那些拖家带口的中年人,用家人做人质,加之上有老下有小,稳定性要好一些。
而且卢飏还在肥皂厂的旁边的盖了职工宿舍,仿照后世家属院的做法,每家两间房一个小院,虽然面积不大,而且是土坯房,但总算有个地方住了。
招募流民时,一听说每月五钱银子,管吃管住,到了就分房子,虽然需要跟卢飏签订奴仆契约,但还是都抢破了头。
虽然奴仆制度是封建社会的糟粕,但为了技术保密和员工的稳定性,卢飏还是无耻的利用了。
不过卢飏不用他们改姓,还管一家老小吃住,还给工钱,在这个时代也算是大善人了。
第一百零二章 开工
腊月二十这日,肥皂工厂举行了开工仪式。
卢飏也没有请别人,就是大掌柜云舒和二掌柜的骆养性剪了一个彩,放了几鞭爆竹,随后肥皂厂锅炉的烟囱便冒起了黑烟。
卢飏戏称这是工业的味道。
不过单论工业气息,肥皂厂还不如水泥厂,就是油脂和氢氧化钠的简单皂化反应,其实那锅炉的意义并不大。
随后卢飏陪同肥皂厂的大小掌柜转了一下忙碌的车间,首批招工一共就招了五十个流民家庭,其中一部分在水泥仓库那边干装卸,还有建筑工地的小工,目前在肥皂厂的只有十几个男劳力和二十几个壮年妇女。
活计也很简单,就是烧水加热,混合搅拌,装模具,然后晾晒,打包装箱。
若是卢飏那个时代的人看了,这里根本称不上工厂,就是一个小型作坊,而且虽然是流水线设计,分了各工序,但其实其实运行起来,还是有些乱套。
不过骆养性和云舒视察了一遍,感觉很新奇,也很满意,在他们眼中自然是另外一幅场景。
各色人员各司其职,穿梭期间忙忙碌碌,而且效率奇高,几人视察一遍,又在旁边的厂长公事房喝了一壶茶后,第一批肥皂便出炉了。
骆养性对此惊叹不已,刚才在卢飏的介绍下,他知道了皂化反应的一些知识,但是在见识过碱面、石灰和油脂后,却总也不能将这黄灿灿的肥皂跟之前那些原料联系起来。
其实皂化反应算是最基础的有机化学知识,在卢飏那个年代,随便拎出一个初中生便知道,但卢飏给骆养性说了半天,他依然不明白。
究其根本,骆养性并不相信卢飏说的物质是有元素构成的。
不过他也不用明白,只要能赚钱就行。
见试车成功,骆养性很高兴,当场便一人发了一钱银子的赏钱,到让那些工人对骆养性这个不大来的二掌柜好感倍增,一个个感恩戴德。
五日后,正是京师人民忙着购置年货的时候,在京师的大小杂货铺中,肥皂正式开始售卖。
因为有了肥皂厂,云舒也顾不上之前那个小铺子了,在卢飏的提议下,云舒便关了,如今只做生产,然后批发给京师的各个杂货铺。
对于肥皂,这些日子已经在京师打开了市场,之前便有不少铺子想找云舒这里进货,但因为生产规模有限,只能推掉,如今大规模生产了,一经推出仍然供不应求。
为了给经销商留一定的利润,卢飏将肥皂的出厂价定在二十文一块,如今杂货铺子普遍卖到了四十文,依然是供不上货,厂里的订单早就排到了正月以后。
见生意如此火爆,骆养性也放下了心来,买地、建厂房,购置原料,他那五百两银子已经花了个精光,如今开始见回头钱了,心中也安定了一些。
原本一块肥皂成本在五文钱左右,如今多了人工和厂房设备折旧以及包装等,成本大约在七文,卖二十文,则净赚十三文。
如今一日可生产肥皂一千块,一日净收入便是十三两银子,一个月便是近四百两银子的进账,按照分成比例,骆养性一个月可以收入一百二十两,四个月便可回本,以后便是净赚了。
骆养性对此激动不已,每月一百多两银子的进账,足以让他在银钱方面不再受制于人了。
而且卢飏还告诉他,如今只是试生产阶段,尚没有满负荷生产,若是等到下个月,实现正常生产,以如今的工人数量,至少可以生产一千五百块,对骆养性来说一个月又能多六十两银子的进账。
见到回头钱后,骆养性对于卢飏更加佩服,尤其在见到肥皂的生产过程之后,已经将其尊为化腐朽为神奇的术士,更为关键的是这术士科举之道也颇为精通。
靠着笔耕不辍,卢飏如今在国子监的成绩非常不错,虽然暂时还赶不上钱敬忠,但照此发展,超过他也不是问题。
其实卢飏开学时成绩落后,只是因为在延庆那里没有名师指导,也没有许多课外书读,如今上了一个大明顶尖的学校,拔尖的智商,再加上针对性的学习方法,让他的八股文不断进步。
而且卢飏也会做人,平常再跟授业的博士们私下请教问题之时,还会送一些酒肉之类的小东西,博士们也非常喜欢他。
什么烧鸡烧鸭米酒啥的,花不了一钱银子,但国子监本来就是清水衙门,博士们虽然是正经的七品官,但明朝官员俸禄少的可怜,在京城这种地方,七品官的俸禄也就正好够一家人吃饭的,再去了房租,基本就剩不下钱,买房什么的想也别想,甚至想打打牙祭也得省吃俭用。
不过虽然国子监清贫,但新科进士想来国子监教书的也大有人在,因为古代讲究师生传承,国子监则是拓展人脉的好地方。
而且只要教过的人中出一个内阁首辅,将来也不愁不会发达。
国子监作为明朝的最高学府,有天下最好的人才,出首辅的概率还是挺大的,所以虽然清贫,但仍有不少人抢着来这里教书,守得几年清贫,以图将来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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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对于那些家境不好的进士来说,这日子可是真苦,所以卢飏送的那些酒食正贴他们的心意,而且还不贵重,接受了也没什么心里负担,毕竟村里的私塾先生还收束脩呢。
这些博士都是科举之途上的成功者,自然有不少经验可以分享,卢飏便也知道了不少写作八股文的技巧。
集百家之长,自然进步飞快。
不过送了几次后,卢飏虽然做的隐蔽,但还是被祭酒大人知道了,原因自然是有人将他给告了。
而且这人还不是别人,而是卢飏的同学孙传庭。
说起孙传庭,卢飏自然是如雷贯耳,但入学几个月后,卢飏却也不认识他。
因为孙同学早两年便入了学,今年正好升到了率性堂,率性堂多是一些举人和学习优秀的秀才,平常也不跟卢飏他们一起上课。
第一百零三章 打闷棍
孙传庭是山西代州人,属于内堂学生,与卢飏根本就没有交集,所以两人既没有互相听过名号,更没有见过面,或许见过面,但也不认识。
孙传庭祖籍河南,不过在祖上在洪武年间跟着老朱北伐蒙元,后来便留在了山西代州。
严格意义上来说,孙传庭是个军户,不过他老爹和祖父都中过举人,他早已经过渡到地主阶级了。
但是因为在代州,地处边塞,隔几年便会有蒙古鞑子入寇,为此孙家依旧保持着尚武的优良作风,这便是孙传庭虽然进士出身,但是打仗却非常厉害的原因。
而且孙传庭生的高大威武,长的也不错,端的起文武双全、玉树临风的美誉,更为关键的是,孙传庭为人正气,自然看不惯卢飏这等做派。
当然给博士们送礼物也不是卢飏首创,早就有之,而孙传庭也不是单单举报卢飏,他一气举报了十几个搞小动作的监生,卢飏只是其中之一。
而且孙传庭不光举报,而且实名,这让刘宗周很难办。
其实,刘宗周原本就知道国子监的这些给老师们送礼的事,不过国子监清贫,只要老师们能在上课期间一视同仁,他也不便多管。
至于课下师生间的交往,他也不好多做干预,毕竟想跟老师套关系的,都是想多学点东西的监生,他也乐见此事。
所以说,大儒不光学问做得好,为人处世也都是人精。
但这次孙传庭实名举报,而且大有不制止便不会善罢甘休之势,弄得刘宗周也很头疼。
从本心来说,刘宗周也没觉得这些送礼的监生做得不对,村里的私塾还都给束脩呢,只要不送过分的礼物也能说的过去。
而且孔圣人当年,每个学生家境不同,比如端木子贡,他经常在经济上接济恩师。
但孙传庭说的也有道理,毕竟这不是孔圣人当年的民间办学,国子监是朝廷培养人才的地方,这里面的老师都是拿朝廷俸禄的,按理应该对监生一视同仁,更不应该再收监生礼物。
而监生也是各地举贡来的,老师更不应该在教学方面有差距。
这事看起来不大,但如何处理却挺伤脑筋,好在孙传庭还没有将此事跟其他监生串联,若不然,就如今朝廷这种政治生态,少不了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国子监看似清水衙门,但管的都是些血气方刚的监生,他们有文化、有空闲,又有功名在身,最易冲动和被人利用,所以自明朝国子监开班以来,常有学生卷入朝堂之中。
思来想去,刘宗周觉得还是要快刀斩乱麻,趁着没闹大抓紧处理了了事。
对送礼的监生,刘宗周觉得不难办,叫过来批评一顿,制止他们以后再送就好了,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关键是没有处罚的依据。
至于那些博士那边,刘宗周才觉得麻烦,这些人说也说不得,打更打不得,只能劝劝了事。
此事最关键的是压下孙传庭。
但就在刘宗周着手处理此事时,却又发生了一件让他异常挠头的事情:孙传庭让人给揍了。
按说孙传庭自幼习武,虽然不是什么高手,但一人打两三个国子监学生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当刘宗周见到孙传庭时,孙传庭已经被揍成了狗熊。
监生宿舍中,孙传庭躺在床上,一声不吭,不过脸上的斑斑血迹,说明被揍的不轻。
“唉!”
刘宗周一声叹息,可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其实在他本心里面,对于孙传庭这种举报同窗的行径,也不很赞同。
而孙传庭更是汉子,被揍成这样,也啥也不说,不过啥也不说应该更能说明态度。
门外一群围观的监生,有愤慨的,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之人。
不过这围观的监生里面,还有一个既不愤慨、也不想看热闹的人物。
卢飏排过众人,挤到孙传庭的宿舍中,他主要想看看这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孙传庭到底长什么。
孙传庭本来长得挺帅的,不过被人闷头揍了一顿后,鼻青脸肿的,有点像胀大的茄子。
卢飏前世对于孙传庭也了解一点,从其原本历史上的经历来看,这人性格上比较杠,曾经因为不满魏忠贤专权,直接辞职回乡赋闲了十年之久,而他当时只是一个小小的主事,魏忠贤跟他根本就打不上交道,他也没有受过魏忠贤或者阉党的迫害。
但就是因为看不惯,孙传庭还是辞官回乡了,这人的性格从此事上便可窥探一二。
所以当卢飏知道是孙传庭举报的自己后,他一点也不惊讶,孙传庭确实是能干出这事的人。
性格耿直,眼里容不下不平事,所以孙传庭在监生中的人缘也不怎么好,被打成这样,竟然也没有朋友出去帮他请大夫。
“活该!我要是动手,肯定打的还重。”
站在卢飏旁边吴国祯犹自愤愤不平,当然在卢飏的熏陶下,吴胖子也是给老师送礼开小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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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小灶开不了了,吴国祯如何不恨。
卢飏伸手杵了杵吴国祯,又用眼神瞟了瞟祭酒和监丞大人,示意他别胡咧咧,免得被气头上的祭酒大人抓了现行。
经卢飏提示,吴国祯赶紧瞅了瞅监丞张向阳,果不其然,监丞正怒目圆睁的盯着自己。
这张监丞是管理学生日常操守的,素有铁面包公之头衔,吴国祯就因为迟到被抓过几次,打戒尺罚站什么的都挨过。
此时见到张监丞盯上了自己,不等卢飏,便赶紧缩成一个球,溜了出去。
卢飏见情况不妙,也顺着吴国祯挤出来的通道跟了出去。
不过卢飏比吴胖子有良心的多,虽然他也不喜欢孙传庭这性格,但这孙传庭在原本历史上好歹是个名臣,想了想,还是拉着吴胖子出门去给请了郎中。
等到卢飏和吴胖子拉着郎中回来,孙传庭的宿舍前面已经空无一人,应该是被那张监丞赶去上课了,此时屋里只剩刘宗周、张向阳和孙传庭了。
第一百零四章 示好
等到卢飏几人走进了,忽然听见孙传庭的声音传了出来。
“昨夜我已经睡下,可忽然听见有人敲门,而同监舍的梁廷栋也不知去了哪里,我便出去开门。”
“我刚打开门,便被一个麻袋套住,接着便是一阵拳打脚踢,等我挣扎出来,人便已经不见了。”
卢飏在外面听了两句,这才知道孙传庭是如何被人揍成这般模样的,心中更感觉他那屋中的梁廷栋肯定也不简单。
“那几人可发出声音?”
随后又是张监丞的声音传来,看样子是想追查打人者。
“没有,当时我在麻袋里,没听到那几人有说话,到最后更是被人打得晕头转向,便也不记得有人说话了。”
卢飏闻言,暂时放下心来,若是进一步追查,这事没准就会闹大,顺带着将之前给老师送礼的事牵扯出来。
他不清楚孙传庭是真没听到人说话,还是听见了没有说。
“这几日好好养伤,监里总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这是刘祭酒的声音,话说得冠冕堂皇,不过卢飏知道,这事八成是要不了了之了。
“中石(张向阳的字),赶紧派人去给传庭请个大夫。”
随后,屋中便有人起身的声音,卢飏和吴国祯赶紧往监舍外退了一段距离,装作刚赶来的样子。
张向阳打开监舍的房门,便先见到了吴国祯这个大块头。
“怎么不去上课?”
这吴国祯经常迟到,张向阳自然认识,而且对他也没什么好脸。
“监丞大人,我们去给伯雅(孙传庭的字)兄请郎中了。”
吴国祯被那张监丞一吓,话都说不出来了,还是卢飏在后面赶紧回话,免得再被老张臭骂一顿。
果不其然,张向阳听到这里,脸色才好了一些:“亏你几个还有良心,那还站着干嘛,赶紧领郎中进来吧。”
孙传庭看着被打的很重,头破血流的,不过郎中瞧了之后,直言只是皮外伤,没有伤筋动骨,将养几日便好了。
见孙传庭没事,刘宗周神经也放松了许多,此时才注意到卢飏和吴国祯。
“你是卢飏?”
国子监三个年级不到一千人,刘宗周多数都不认识,但卢飏他还是有些印象的。
“嗯!”
卢飏不清楚刘宗周如何认得自己,但师长问话,只得乖乖点头。
“这郎中是你请来的?”
“是我和吴兄一起请来的。”
吴国祯闻言,便赶紧低眉顺眼的给刘宗周行了一个弟子礼。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其实刚才刘宗周不仅觉得此事棘手不好处理,但是更为自己的教学成果感到悲哀。
儒家是最讲究长幼尊卑、礼仪道德的,可是在堂堂国子监,不仅发生了同窗举报的事件,甚至还有对同窗打闷棍的,这让刘宗周感到深深的挫败感。
作为国子监祭酒,先不论监生们的学术水平有没有提升,单是这互相打击报复的戏码便是他不能接受的。
不过此时看到卢飏带了郎中来,顿时对自己的教育成果又有了信心。
不过孙传庭对卢飏却不感冒,他甚至怀疑之前打他的人里面也有这家伙,毕竟他也将人家举报了。
而且孙传庭对于刘宗周夸奖卢飏也有些不太满意,在他眼里,卢飏便跟那些给老师送礼的监生一样,皆是投机取巧之辈。
在孙传庭看来,卢飏这种人,即使当了官,肯定也是阿谀奉承之辈。
不过,卢飏被祭酒大人夸奖了,心里还是美滋滋的,起码就目前来看,应该不会因为送礼之事被处罚了。
郎中很快瞧完了病,卢飏便主动带着到了一边写方子,顺手又把诊费给付了。
不过看了看郎中写的方子,心中顿时又有了想法,准备修复一下跟孙传庭的关系。
“大人,学生有个不情之请。”
“哦?什么不情之请?”
“回大人,郎中说了,伯雅兄需要喝些益气补血的草药,可咱这监中既无地方也无人帮伯雅兄熬药,而且最近舍中也不适合伯雅兄养病。”
刘宗周不知卢飏打的什么主意,便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孙传庭闻言,也盯着卢飏,不知这家伙又憋着什么坏屁呢。
卢飏看了看众人,随后接着道:“学生恰好在国子监东边有个住处,想着是不是能把伯雅兄接过去住,既清净,也好有人帮着熬药养伤。”
刘宗周闻言,心中大喜,不等孙传庭反对,当场便道:“如此甚好,你能有此心,也不枉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我国子监总还是能育些人才的。”
刘宗周说的隐晦,但张监丞却是领会到了,刘宗周的意思是营造一番同窗和睦的戏码,好将孙传庭的心结化了,顺便了结了此事。
当下便也跟着附和道:“伯雅,同窗好意切不可辜负,你本就性格孤僻,也应该与同窗多多热络一些,圣人云‘益者三乐,乐节礼兵,乐道人之善,乐多贤友,’我看这卢飏便是你的贤友。”
孙传庭闻言犹自不忿,但卢飏刚给他请了郎中,吃人嘴短,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对于去卢飏家养伤却是坚决反对的。
“谢过卢同窗好意,我身体没什么大碍,也不用吃什么药,将养两日自己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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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传庭说的义正言辞,把个刘宗周气够呛。
这孙传庭学问不错,可这脾气也确实臭,而且脑子还有些一根筋,对上刘宗周也不知道转圜。
不过张监丞既然已经领会了刘祭酒的意图,刘宗周不好亲自下场,他自然容不得这孙二愣子放肆,接着便不留脸面的道。
“伯雅你知道你为何在这国子监中没有朋友吗?连你屋中的梁廷栋都不帮你,你那圣贤书看来都读到狗肚子里?就你这性子,若是不改,将来即使做了官,跟同僚也处不好,到时候就不是今日这般遭遇了。”
一语言罢,室内皆静,张正阳说的太狠,直接把众人都镇住了,特别是卢飏,直接对张监丞刮目相看。
这张监丞看似严苛,不过却是慧眼如炬,只看孙传庭的性子,便能猜测他以后的境遇,而且卢飏知道,他说的还是挺准的。
第一百零五章 张监丞的小算盘
孙传庭被张正阳这些话说的直接耷拉了脑袋,特别是张监丞举梁廷栋的例子,颇有点杀人诛心的意思,更让孙传庭无地自容。
不过确实,梁廷栋晚间出去的蹊跷,虽然说是出恭,但是如此凑巧,也能说明一些问题。
孙传庭连同屋睡觉的同窗关系都处不好,说起来也着实有些没面子。
“伯雅,与同窗修好关系也是一门学问,做学问重要,修身养性更重要,今日就搬去卢同窗家里,什么时候能改了你这性子,你什么时候回来。”
刘宗周估计也是被孙传庭这犟脾气气到了,说完便甩甩袖子走人了。
“国祯、卢飏你俩帮他安置好了,再回来上课。”
不给孙传庭再次拒绝的机会,张监丞指挥着卢飏和吴国祯就给孙传庭搬家。
孙传庭没多少家当,几床被褥外加一些书便是其全部家当了。
孙传庭的爹和祖父都是举人,而且他祖父还当过知县,按说家境不错,可是这简朴的家当,却不像一个世家公子的做派。
即使跟吴国祯这个商人子弟比起来,也是逊色不少。
孙传庭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有张监丞在,也不好再说什么,况且被人打了闷棍,他也着实有些没脸。
三人简单收拾了一番,卢飏找了个挑子,担着孙传庭的家当便回了家。
因为城外肥皂厂的关系,云舒白日里鲜少在家,倒是吴香因为要照顾卢飏起居,反而比之前开铺子的时候闲了许多。
吴香开门,见卢飏领了两个陌生人进来,其中一个还满头是包,顿时被吓到了。
吴香以为卢飏跟人打架了,赶紧将其拉到一边仔细检查,看到卢飏没事,这才放下心来。
这时代有条件的家庭都会讲究男女大防,内宅有女眷的这种地方是不会用来招待友人的。
不过前段日子正好肥皂铺子关了,把孙传庭安排在前院的倒座房正好,而且那屋子有单独通往外边的门,也不会让孙传庭感到尴尬。
卢飏准备再把狗儿弄来帮着照顾孙传庭,狗儿好武,正好没事可以跟老孙学学兵法什么的,顺便切磋下武艺也是可以的。
肥皂铺子关了以后,吴香收拾的也很干净,摆下一张床,孙传庭便直接住了进去。
孙传庭也是一个崇尚简朴之人,对此也没什么意见,而且这环境要比他的监舍好的多。
为了让孙传庭住的更舒服,卢飏还跟吴香专门去了杂货铺子采购,什么火盆、夜壶、新被褥啥的,全都给备齐了。
见卢飏如此细心,而孙传庭对卢飏的态度,也比之前好了许多,不再直呼卢飏大名,转而用表字称呼。
“少卿老弟,之前是我态度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安顿在床上的孙传庭,看着屋里忙前忙后的卢飏,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卢飏和吴香此时正在熬药,而吴国祯则在一边吃着卢飏买回来的小食。
“伯雅兄,不是我说你,你就是脾气太臭,屁事又多,又不懂人情世故,挨打也是活该,你以为整个国子监就你一个好人,我们都是坏人?”
吴国祯没等卢飏搭话,自己磕着花生便喷了起来。
“你说说,我课下去请教师长,师长不辞辛苦为我答疑解惑,我给师长送点酒肉怎么了?村里的私塾还得给师长束脩呢,圣人当年还收束脩呢,你这点都不懂,真是白读了这么多年书了。”
吴胖子说的虽然不好听,但却是句句在理,孙传庭虽然不认同,却也无法反驳,如今又住在卢飏家中,只得乖乖听了。
“你说说你,这下好了,不仅把同窗得罪了,估计那些师长对你也有了成见,还挨了一顿打,啧啧,看你挺聪明的一人,真不知道脑子里咋想的。”
孙传庭此时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但吴国祯犹自不知的喋喋不休:“哎,你瞧瞧你干的这是啥事,用损人不利己来说你,还真是贴切。”
不过,卢飏知道孙传庭的脾气的,怕老孙暴走将吴胖子打一顿,卢飏赶紧上来打圆场。
“胖子,我那是给伯雅兄买的小食,全让你吃了,赶紧过来看火,你再在那里胡诌,小心伯雅兄将你打一顿,别说我没告诉你,伯雅兄可是练过武的。”
吴国祯闻言,顿时一愣,随后瞅了瞅孙传庭,便赶紧从床沿起身,一下子离了一丈远。
卢飏说的幽默,再加上吴胖子的动作,倒把孙传庭逗笑了。
“你真练过武?”
吴胖子躲到卢飏身后,小心的探出头对孙传庭道。
“我家是军户,又在边塞,家里请了武师傅,自幼习武,跟边军的夜不收对打,我不落下风。”
孙传庭也有心逗吴国祯,说着还伸手抓起一颗核桃,随后就捏碎了,把个吴国祯看的目瞪口呆。
“孙兄,孙哥,我刚才说着玩的,您别往心里去,无心之过,无心之过。”
说起来,吴国祯和孙传庭还是老乡,都是山西人,不过吴国祯是商人世家,最会看颜色,更不担心面子,当下便认了怂,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到了下午申时,也不知怎么杨文岳和钱敬忠也来了卢飏家里,仔细打听,才知道是张监丞安排的,让两人来看看孙传庭。
卢飏知道,这是张监丞在感化孙传庭,好让他不再追究此事,好让刘祭酒将此事化于无形之中。
同窗齐聚,又恰逢冬日,卢飏便弄了火锅招待众人。
这铜锅还是卢飏让人专门打制的,跟后世老北京涮肉用的铜锅基本一样,不过因为此时铜是货币,价格方面可就相差的远了。
入冬后,卢飏便常和云舒、吴香一起吃火锅。
此时恰值小冰河时期的开始,冬季还是挺冷的,再加上供暖设备跟不上,冬季的饭食端上来便凉了。
不过吃火锅不会有这个问题,越吃越暖和,所以两女吃了几次火锅后,皆爱上了这种吃法。
虽然此时没有反季节蔬菜,但冬储的白菜、萝卜也能凑合着吃,再加上卢飏特制的蘸料,口感与后世相差也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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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火锅
除了卢飏家中三人,吴国祯等人皆是第一次吃火锅,众人还未开吃,便对这铜锅颇感兴趣。
尤其当卢飏将木炭填进去点燃后,众人更是新奇。
“这是你新买的炭盆?你用铜做炭盆,真奢侈也,古有石崇斗富千里丝绸扮树妆,今有卢少卿取暖熔钱置炭盆,我以后若是写游记,定将你这个事记上一笔,让你也跟那石崇一般,流传千古。”
杨文岳南方人,不仅对这火锅不了解,对北方取暖的物事也不了解,不过却也不影响他揶揄卢飏。
“你这张嘴啊,跟伯雅兄到有一拼,不过这是铜锅而不是炭盆,而且也不是用来取暖的,所以你尽管记,看后人嘲笑你还是嘲笑我。”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一时更不知这铜锅是做何用了。
卢飏也不忙解释,众目睽睽之下,便把事先熬好的鸡汤倒了进去。
“瞧你们那没见识的样子,这叫铜锅,刷肉用的。”
说着,卢飏便点燃了木炭,火势很旺,一会儿工夫那汤便开了。
卢飏用筷子夹起切好的肉片,在锅里涮了几秒钟的时间,随后沾了芝麻酱,便送进了嘴里。
明朝粮食不富裕,羊皆是吃草的,更没有各种激素,所以羊肉本身的味道便很鲜美。
见卢飏吃的火热,其他人也都拿起筷子学着卢飏的样子开始涮肉吃。
“喜欢吃辣的也可以弄点蒜泥或者芥末酱。”
卢飏一边自己吃,一边招呼众人。
杨文岳是川人,对芥末和蒜泥并不陌生,当下来了一大口,辛辣的味道充斥口腔,直呼过瘾。
其他人看杨文岳吃的爽,也纷纷蘸蒜泥和芥末吃,不过却都被辣的不住咳嗦,端起桌上的饮品一饮而尽,随后便是一阵冰凉的感觉。
“这不是酒?”
钱敬忠砸了咂嘴,接着又喝了一口道:“比冰烙还甜,里面加了蜂蜜?好像还有柚子的味道。”
杨文岳闻言,也端起桌上的饮品喝了一口,他是四川人,那里便产柚子,所以对这味道非常熟悉。
“我吃了二十多年的柚子,如此吃法还是第一次,却不知少卿这饮品是何名字?”
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卢飏正满嘴羊肉,随后便赶紧嚼了两下,咽下去后才道:“这叫蜂蜜柚子茶,柚子榨汁,加蜂蜜调制,这一杯可不便宜。”
“如今这时节,买柚子也不容易,一个大柚子也就榨两杯,你们省点喝,喝完就没了。”
卢飏刚说完,钱敬忠面前那杯就被吴国祯抢走了,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硬生生喝了一大口,才打着饱嗝的放下,随后又恬不知耻的道。
“敬忠,你体格弱,冬季喝这么凉的东西对身体不好。”
对上吴胖子这不要脸的精神,钱敬忠也只是笑笑,吴胖子虽是小节上有些无耻,但几人出去吃饭,每次都不让他付钱。
“你喝我这杯吧。”
孙传庭有些不好意思的将自己面前那杯推到钱敬忠面前。
众人皆有些吃惊,没想到孙传庭会主动示好,而孙传庭更感尴尬。
“吴胖子,你也是山西人,传庭也是山西人,可做人之间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卢飏打了圆场,众人皆是哄笑,气氛倒也活跃了起来。
文人聚会,酒酣耳热之际,自然要颂几首诗词来佐酒,几人依次做了几首,不好不坏。
“少卿,我最近在东四牌楼那里听几个姐说,最近传遍全城的那首《蝶恋花》竟然是延庆士子所做的,不知你在延庆时可曾听说过?”
吴国祯诗词做的不咋地,不过因为频频流连花巷,对诗词却颇为喜爱。
此时,吴国祯又重提此事,倒把卢飏惊了一跳。
“我当时在延庆,乃是山民,鲜有机会参加文会,对此倒不是很清楚,想必是那几个姐瞎说逗你的吧。”
卢飏顾左右而言他,没成想那吴胖子还真信了。
“嗯,估计是那姐瞎说,延庆那地方身处塞外,那里的士子做点风霜血剑还行,如此温婉的调调也不像是延庆士子做的。”
卢飏闻言顿时有些汗颜。
“什么《蝶恋花》?可是东坡先生那首?”
孙传庭一直在国子监,也很少出门,至于教坊司甜水巷这种地方,更是不会去,所以对于最近京城最流行的诗词并不很清楚。
杨文岳闻言,便给孙传庭诵了一遍,孙传庭听了,也是拍掌称赞,与杨文岳几人初次听时一般模样。
“教坊司的姐们都说这词是莳花馆的鱼玄机从延庆带回来的,我是不信,不过最近这鱼玄机凭这首词可是红遍京师,我看明年的花魁大会,头牌非她莫属了。”
说到鱼玄机,吴国祯更是一脸猪哥相,随后又道。
“我觉得这词定是那莳花馆为了捧鱼玄机,不知从哪个大家手里买的,那莳花馆做的一手好买卖,如今鱼玄机可是身价倍增,五十两银子,也就让她出来敬个酒而已,不少王公贵族为了请她一叙,千金都砸。”
卢飏自延庆时便听过鱼玄机貌美多才,不过却没见过,后来因为《蝶恋花》的事,也不敢去见。
“吴胖子,你见过那鱼玄机?”
杨文岳满嘴羊肉,问的有些含糊不清。
“只远远的见过,自从鱼玄机出挑以后,那莳花馆的价钱也涨了,我也只舍得去一两次,坐在庭中,远远的看过她表演,不过虽是远远一瞥,却也惊艳时光。”
吴国祯说到这里,竟然闭上了眼睛,一脸回味无穷的样子。
“要不,咱们去莳花馆一趟?”
除了卢飏晚上有美女暖床,一众人皆是精力旺盛的汉子,听吴国祯一说,心中便有些痒痒,杨文岳一提议,众人皆应和同去。
而且今日为了让几人来看孙传庭,张监丞特意许了假,几人心思正盛,非得去一睹绝世美颜。
见众人上当,吴国祯压抑心中得意,板着脸伸手说道:“十五两银子一张桌子,咱都凑凑吧。”
“什么?十五两?”
杨文岳小地主家庭出身,虽是吃喝不愁,但银钱方面也很窘迫,至于钱敬忠,那更是身无长物的典范。
至于孙传庭,鼻青脸肿的自然也不会去,此时便埋头吃肉,对吴胖子的话当做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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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乎,众人便皆将目光投向了卢飏。
第一百零七章 何为国(一)
卢飏被这几人看的心里发毛,再看吴国祯那张不同寻常异常严肃的脸,顿时便明白了。
“凑份子去青楼,亏你们想得出来,我反正不去,而且也没银子,你们若去就赶紧去,不去的话收拾收拾打地铺。”
见卢飏不上当,吴胖子一脸失望。
卢飏倒不是舍不得钱,主要是不想这几个朋友跟那鱼玄机有过多接触,免得漏了自己的底。
人怕出名,猪怕壮,卢飏还是觉得猥琐发育比较好。
孙传庭看卢飏没被几人带到沟里,顿时觉得卢飏这人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恶,虽然有些油滑的小毛病,但这也是他所欠缺的。
而且孙传庭看卢飏与朋友们的关系,也有些心生羡慕,于是也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性格方面真有缺陷。
因为没有金主赞助,吴胖子也舍不得那几两银子,于是漫漫长夜几人也没处可去,也没啥娱乐项目,便在一起围着被子侃大山。
说着说着,几人便顺其自然的谈到了朝政之上。
“听闻最近朝堂上关于各地税监的事闹得有些不可开交,陛下如今连方首辅都不见了。”
几人中间,杨文岳最关心朝局动向,闲聊两句后,便把话题引到了当今朝堂上最热门的罢免税监事件。
“这税监最是可恶,在地方上横征暴敛,多少商家被他们敲诈,陛下也被他们蒙蔽了,放任他们为祸地方。”
吴国祯商人世家,自然是站在罢免税监一方的,不过税监固然可恶,但他却对幕后大佬不敢大放厥词,也只能用陛下被蒙蔽来抒发心中不满。
“陛下放任朝堂有识之士,重用内臣,这可不是明君所为。”
卢飏至今不知道钱敬忠啥来路,只知道他家境不好,但对朝政说的如此露骨,卢飏颇为吃惊,似乎这钱敬忠对当朝的万历皇帝非常不满。
“唉,税监也不是一时了,但朝廷缺钱,陛下也是没法子,毕竟养兵、赈灾都要银子,陛下也是难的。”
孙传庭本来一直坐在炕上不语,但此时说到了朝堂,也挑起了兴趣,不过孙传庭一开口便是一副忠臣义士的模样,很难体会到万历皇帝的难处。
众人随后围绕着是否罢免税监展开了辩论,当然辩论的对象则是孙传庭一人对抗其余三人。
因为杨文岳处在四川小地主家庭,税监什么的跟他家关系不大,但因为税监都是内臣,杨文岳作为大明知识分子,天然的便看不惯太监。
不过孙传庭作为能在史书上留下传记的人物,学识口才也是不弱的,对上三人竟然不落下风。
众人辩的口干舌燥之际,忽然发现卢飏一人坐在角落里抱着一碗茉莉花茶隔岸观火,这才发现这小子至今没有表明态度。
众人皆看向卢飏,非得让他表明对此事的看法。
卢飏虽没有参加这场辩论,但他一直在听着,不过有着后世成熟政治学理论知识的卢飏,对于四人如小儿般的辩论,着实提不起什么兴趣来。
在卢飏看来,后世的高中生对于国家治理的了解也比这四位大明精英强的多。
见众人都在等着自己发表见解,卢飏脑子一转,随后便道:“诸位,先别急着说税监的事,我先问诸位一个问题。”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就说税监该不该撤吧。”
杨文岳脾气急,以为卢飏不想表露想法呢。
“让少卿问吧,什么问题?”
孙传庭为人稳重,加上刚才被三人围攻久了,他觉得卢飏话里有话,应该跟他观点相似。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吴国祯一旁嚷嚷。
卢飏扫视一周,这才将手中茶碗放下。
“诸位莫急,只要诸位明白了这个问题,那是否撤税监的争论便会休矣。”
众人闻言,顿时便被提起了兴趣,一个个全都动了动身子,等着卢飏的高论。
“少卿常有高论,此时便别卖关子了。”
钱敬忠催促道。
卢飏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道:“何为一国?”
一言既出,众人皆有些不明就里。
“一国不就咱大明吗?这还有何疑问?”
吴国祯不知卢飏的深意,只从表面上来解释。
见众人都有些不解,卢飏随后又道:“那我再说明白一些,为什么大明亿万百姓都认同大明这个国。”
众人闻言,立时不再聒噪,连吴胖子也知道卢飏这个问题不简单。
‘是啊,大明亿万百姓为什么都自称明人,为什么都认朱家皇帝?’
时代的局限性让几人陷入思考,而且他们身处其中,即使思考了也难以跳出封建社会家天下的迷雾中。
“当年太祖高皇帝淮右起兵,驱逐蒙元,解民倒悬,天下百姓自然共推之。”
孙传庭出身军户,自家也是跟着朱元璋北伐才来到代州的,所以对于朱家天下的认识,自然要比别人更深刻。
“伯雅说的对,太祖复我华夏衣冠,率民抵抗蒙元暴政,百姓自然推其为皇帝。”
吴国祯虽然刚才还和孙传庭吵得不可开交,但对于大明统治的认同感却和孙传庭一样。
其他两人也是如此,而且似乎他们之前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说的都很浅薄,不过卢飏正好从众人浅薄的认知中说开去。
“诸位说的都很有道理,但我今日所说的一国却不仅仅局限在咱大明,其实大汉,大唐,大宋,在之前的历史上也是一国,而我今日想说的便是历史上这存在的诸多国的本质是什么。”
卢飏说的玄奥,立时便把众人套了进去,众人不明所以,便也不再插话,静等着卢飏的高论。
“某认为,弄懂一个国的概念需要从两个方面来考虑,一是地域概念,即北到奴儿干都司,南到交趾,西起别失八里,东到大洋之滨,这便是地域上的一国。”
地域上的一国好理解,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其二则是统治的概念,即我们为什么服从大明的统治?也就是刚才诸位所说的那般,因为大明驱逐了蒙元的残暴统治,解民于倒悬,又给百姓分地免粮,所以百姓认同大明的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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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听了半天,觉得卢飏说的跟自己也没什么差别,一时便嘘声四起。
第一百零八章 何为国(二)
几人觉得卢飏故弄玄虚,顿时便想对卢飏口诛笔伐,但随后卢飏的一句话,却又让几人陷入沉思。
“所谓一国,便是一群人结成一个利益整体,然后对抗共同的敌人,最终形成组织,来维持这群人的利益。”
卢飏本想说国家是统治阶级的工具,但考虑到上来就跟这些人谈阶级,他们肯定也理解不了,只能解释成这样了。
这些都是大名最优秀的知识分子之一,卢飏说的朴素,他们多少也理解了一些,但是对于一个封建王朝来说,敌人是谁?利益整体是谁?或许他们跟卢飏想的并不一样。
不过他们理解了国家的产生便可以了,至于理解成什么样子,并不妨碍卢飏解释国家需要治理成本的概念。
“一国产生之后,便要对国家进行治理,要维护利益整体的利益,这些都需要成本。”
理解了国家的概念后,其他人理解其治国的概念则更容易一些了。
“少卿所言,就是打天下和治天下吧?”
孙传庭说的透彻。
见孙传庭说到了点子上,卢飏对其点了点头,接着又道:“伯雅说的对,打天下就是建国,就是一群人结合起来,反抗暴政,组成新的利益共同体,治天下则是如何组织管理好这个利益共同体,而管理这个利益共同体,也是需要成本的。”
卢飏抽丝剥茧,渐渐说到了关键之处。
“比如靠谁去管理,我大明自太祖起开科取士,管理大明靠的便是你我这样的读书人,当然,我们若想真正跻身其中,还得中了进士才行。”
卢飏结合实际,几人听得便都与有荣焉,也觉得卢飏说的更有道理一些。
“然后还需要军队,需要抵御外敌入侵,还需要有衙役,维护地方治安,保证百姓能在一国中活的安全,其他的还有各地的驿站,养济院,形形色色的衙门,都在治国中发挥着自己的作用。”
见众人频频点头,卢飏便又话锋一转,接着又道:“但这些都是需要有成本的,官员的俸禄,军队的粮饷,各个衙门的开支,这些都需要银子和粮食。”
卢飏说到了银子,其余几人知道他快要转到税监的问题上来了,便聚精会神等着卢飏的高论。
“我大明维持朝廷军队运转的银钱和粮食从何而来,各位应该很清楚,主要就是夏赋、秋赋,各地钞关的税银,还有盐课和茶课也能帮衬一些,但主要是夏赋和秋赋。”
“而夏赋和秋赋主要是谁在缴纳,不是富可敌国的商人,也不是你我这样可以免赋的读书人,而是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的农民,如今大明的农民生活的如何?诸位肯定清楚。”
“江南之地的百姓我不敢说,但其他地方农民的日子,用饥寒交迫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吧。”
钱敬忠这些人并不是五谷不分的书呆子,对于此时农民的困苦也多少知道一些。
“但咱大明要维持统治,各地官员吏员的俸禄得发,军队的粮饷得发,赈灾治河粮也得有,这些谁出?再给几乎已经一无所有的农民身上摊派?那咱大明与蒙元又有何异,没准还会出个高皇帝。”
卢飏这句话说的很尖锐了,其他人对视一眼,皆面面相觑。
“所以陛下派内臣去各地做税监收矿税、盐茶课税和商税?”
与聪明人交流就是这般简单,几人很快便明白了卢飏的意思。
“正是如此,陛下身处天下中心,一天处理多少事,对于当今大明的处境肯定比你我清楚,农民困苦,已不能再加税,但大明要维持统治,处处都需要银子。”
“而如今天下谁最有钱?”
卢飏说到这里,拿眼睛瞟了瞟吴国祯,又指了指自己,随后才道:“那便是吴胖子这样的商人。”
吴国祯早就知道卢飏要说自己,虽然不情愿,但卢飏说的在理,他也没法反驳,相比于钱敬忠、杨文岳等人,他却是算是有钱人。
而且卢飏丝毫也不避讳自己行商的身份,顺带着将自己也卖了,吴国祯更是没话可说。
“大明建国之初,农民、商人、甚至一些士绅和元朝的官员,都受蒙元暴政压迫,大家结成一个利益共同体反抗蒙元,最后组成一国,其中出力最大的便是农民。”
“而如今,在咱大明,商人、士绅、官员几乎是不纳税的,而当初建国中出力最大的农民则承担了几乎全部的赋税和劳役,而且有越来越重的趋势。”
“如此下去,之前一同推翻蒙元的利益整体便会分裂,当然如今已经开始分裂了,而一国的基础便是一个利益整体的集合,如今集合已经破裂,那国也将不国了。”
听了卢飏这番话,众人已是目瞪口呆,如此论调跟他们这辈子受到的各种儒家教育完全不同,之前可是从来没有人将农民这个大明最大的群体正眼来瞧的。
在这些封建时代的知识分子眼中,农民皆是工具人,是愚昧无知的,是需要他们这些士大夫来教育的,所谓“承天牧民”便是这种思想的代表。
如今卢飏将农民这个群体提到了与士绅官员一样的高度,颇让他们感到新奇。
“少卿是说‘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吗?”
杨文岳从孟子的思想中找到了卢飏这种观念的理论依据。
“是也不是,亚圣所说的民为重是让君主以仁治国,善待百姓,在亚圣眼里,民依旧是需要君主来统治的,而我所说的民却不是如此。”
说到这里,卢飏扫视了几人一眼,接着便说出了那句抄袭来的至理名言:“在我眼中,民才是历史的缔造者。”
卢飏这句话说的平淡,但却是振聋发聩,以至于多年之后,当几人接受采访时皆言,自己思想启蒙的日子是在一个冬夜。
于是,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冬夜,钱敬忠、杨文岳、孙传庭和吴国祯听到了此生以来最为奇怪的新思想,而这个冬夜里的新思想也深深的影响了他们以后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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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启蒙
“民才是历史的缔造者!”
再卢飏那个时代,卢飏说出的这句话,是学过政治和历史的高中生都能理解的,但对于钱敬忠这样的封建时代知识分子,理解起来便有些难了。
“秦严刑苛政,陈胜吴广率民于大泽乡起事,开启反抗秦暴政的始端;汉末民不聊生,黄巾军起事;唐末黄巢起事;元末我太祖高皇帝淮右起兵。”
“华夏数千年的历史,在推翻前朝暴政中,皆是民率先起事反抗,砸烂前朝腐朽的制度,其中涌现出的真龙天子,受民推举,组建新的王朝。”
“历朝帝王虽说受命于天,但何为天,斯以为这天便是民心,得民心中者得天下。”
“汉高祖刘邦知民苦秦法久矣,入关后便令悉去秦法,遂得民之拥护;蒙元苛民,我太祖以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号召天下百姓推翻蒙元暴政,亦得民心。”
“但纵观《春秋》、《史记》、《汉书》、《唐书》、《资治通鉴》和《宋史》,本本皆是王侯将相,帝王世家,历代史官从没将最为广大的民记入史书。”
“熟不知,王侯将相、帝王世家能成事建功,背后皆是顺应民意,得民支持而成,是以,民才是历史的缔造者也。”
卢飏博古论今,拿出历史上的斑斑铁证来论证自己思想的正确性,钱敬忠几人虽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思想,但却也无从反驳,因为卢飏说这句话是经的住历史考验的。
卢飏洋洋洒洒数百言,说完也颇为激动。
在卢飏那个时代,民智已启,谁也不敢忽视人民的力量,但在这识字率不足百分之五的封建时代,卢飏不知道对面的几人,能否意识到人民的重要性。
因为在这个时代的知识分子眼中,民是愚昧的、无知的,甚至在一些眼比天高的士绅眼中,他们跟自己根本就不是一个物种。
果不其然,卢飏刚说完,钱敬忠等人皆是一脸茫然,如此劲爆的观点,他们还无法完全消化。
“诸位好好想想,我们吃的粮食、住的房屋、穿的衣衫、喝的盐茶是从何而来,如今是何人在耕作、何人在征战、何人在纺织、何人在拉纤?”
“是民,是我们从没有正眼瞧过的民,是如黄土一样颜色的民,但就是那些大字不识、木讷不言的民,才让我们有吃有穿,有房子住,有木炭御寒,不怕蒙元侵扰,保得一世安稳。”
“但诸位有没有想过,这些民如今的处境如何?缫丝者可是遍身罗绮者?泥瓦匠可住得砖瓦房?日日耕作者可能顿顿大米白面?卖炭翁可烧得起你我面前的这木炭?”
卢飏接连几问,直接便把对面的几人尽皆问住了,一个个皆低头沉思,默然不语。
“就如今民的光景,陛下还能向民征税吗?还敢向民征税吗?别忘了当年我太祖高皇帝是从哪里来的了。”
卢飏一语中的,之前还在争论是否该撤税监的众人一个个顿觉豁然开朗,忽然觉得自己几人之前的争论是多么幼稚。
众人面前的炭盆噼噼啪啪的烧着,寂静之中显得夜更深了。
隔壁屋子烧水伺候的吴香和云舒也听到了卢飏的这番深论,她俩也都是读过书的人,可能论聪明,应该还在吴国祯之上,所以也能理解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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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悲天悯怀,学识渊博,难怪能做出诸多善事来,真当得起君子二字。”
隔壁小屋的炭火旁,吴香小声对云舒说着。
云舒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又有声音传来,便赶紧示意吴香别出声。
“陛下不向百姓征税,当是仁政,那为何朝廷大臣还要反对?”
吴国祯仍有些纠结于税监之事。
“国祯此话肤浅了,仁政只是相对而言的,陛下不向百姓征税,对百姓而言自然是仁政,但对税监征税的对象来说,却是暴政了。”
卢飏说的隐晦,但孙传庭还是领会到了卢飏话中之意。
“少卿是说,陛下往各地派税监,是向诸位大人征税了?所以大人们才反对?”
卢飏没有回答孙传庭的问题,转而又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陛下所派税监,主要征收矿税、盐课、茶课以及各地钞关之税,而这些税主要涉及开矿、盐业、茶业和商业流通,诸位想想,如今这些买卖是掌握在谁人手中?”
“是掌握在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民手中,还是那些朝堂诸公手中呢?”
“比如,国祯兄,你家中行商,原来过钞关、城门,只要买通当地的税吏,便能用很少的代价来取代向朝廷交税,而陛下因为各地官吏收不上税来,便派去内臣收税,国祯兄若是喜欢税监才怪呢。”
“这便是屁股决定脑袋,满朝诸公那个家里不涉及商业,所以不反对税监才怪呢。”
“我们看一个人,不要光听他说了什么,更要看他屁股下做的那把椅子,他说什么不重要,屁股下的那把椅子才重要,将来诸位跻身朝堂,免不了朋党争辩,若想分清敌我,不能光看脸,更要看屁股,看他为谁站台,看他的利益在哪里。”
“陛下为何数十年不愿上朝,因为在陛下看来,满朝诸公虽然与他同处一个大殿之上,便若是坐下来,是无人坐在陛下那边的。”
“是以陛下上朝,便是吵吵吵,几月也办不成一事,还不如眼不见心静,陛下不见朝臣,才能绕过朝臣,选一孤臣行事,政令更能推行。”
卢飏这句话说的露骨,更让几人如梦方醒,再看卢飏已不复之前眼光。
“少卿师从何人,竟能如此透彻,我等方才之论与少卿比,真是小儿辩日了。”
杨文岳说着,便对卢飏拱了拱手,其余几人也纷纷起身,对着卢飏行礼。
“姐姐,你听,那些监生也佩服公子呢,公子出身草莽,真不知从哪里学到这么多本事,竟然让那些比他年纪大的监生心生佩服,公子好厉害!”
吴香一口一个公子,小脸在火光照耀下,更加的红晕。
第一百一十章 虚构
吴香望着火盆,眼里全是小星星,云舒见状,伸手便拍了一下吴香的头。
“小妮子,又发春了,要不要今晚就让你给公子暖床?”
云舒说笑,但吴香也只是羞红了脸,却也没有反对。
众人对卢飏行礼,卢飏有些受宠若惊,赶紧对着众人一一拱手回礼,随后又道。
“多年前我拜了在延庆山中隐居的一个大儒,承袭师尊教导多年。”
卢飏为了给自己的奇葩思想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便硬生生造出一个大儒来。
不过这时代有一些隐士的大儒,所以众人也没疑有他。
“哦,怪不得少卿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见识,原来有大儒教导,不知这大儒如今在何处,我们也好去拜会。”
卢飏撒了一个谎,然后便又需要用另一个谎言来圆了。
“师父年初去了北边云游,三五载间是不会回来了。”
卢飏没办法,只得那程老头当挡箭牌,反正老程头也不知道,再说大儒最终回不回来,还不是卢飏说了算。
飏小小年纪得大儒教导便能有如此见识,众人皆是心向往之,此时听了大师云游,皆有些失望。
“大师,还给你传授啥学问了?”
吴国祯又问。
“天文地理,日月星辰,人文科普,皆有涉猎,不过师父传的知识比较杂,我有些记得也不大清了。”
卢飏搪塞,但也为自己以后时不时爆出的新发明新思想找到了借口。
“人文科普?”
卢飏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便被细心的钱敬忠抓住了。
“呃,就是格物之学,比如这火锅、蜂蜜柚子茶之类的。”
此时文人普遍都喜欢形而上的学问,对切合实际的格物之学并不感兴趣,所以卢飏搪塞两句,众人也没在意。
虽然这火锅很好吃,但若是让几人自己做,那绝对是不可能的,顶多让卢飏多做几个,拿回家去用才是正理。
但卢飏讲的“屁股决定脑袋”和“民才是历史缔造者”的观念却给几人带来了深深的震撼。
随后的日子里,几人不断缠着卢飏,让其讲授一些“大儒”的学问,卢飏便将朴素的唯物主义哲学原理和经济社会发展规律,结合明朝实际,给几人胡吹一通。
尽管是胡吹,但因为是古今中外数代人的智慧结晶和实践成果,所以在自圆其说上是绝对能站得住脚的,确实为几人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此时的大明,经过文官集团与皇权的百年争斗,封建集权正在慢慢弱化,而社会风气却日益开化,各种新思想新观点层出不穷。
尤其在江南,文会学会日益风行,朝堂上文官结党,民间文人结社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自成祖以后,皇权对于基层的掌控力越来越弱,而且纵观大明二百年,好像也没怎么对民间思想进行管控,特别是在心学之后,大明民间的各种思潮已经初步呈现出百花齐放的格局了。
卢飏在想,自己要不要也弄个社团,好好的宣传一下科学思想,通过科学启迪民智,随后引导基层百姓起来争取权益,最终改变大明的历史进程,让华夏民族少受些苦难。
不过对这些,卢飏也只是想想,毕竟他这番思想跟那些隔靴搔痒的心学没法比,万一闹大了,肯定会惹祸上身。
在自身实力还没有达到的时候,也只能先隐藏包装起来,不过暗中发展几个拥趸还是可行的。
万一到时候天下有变,没准还能拉出一个班底来搞些事情。
寒夜之中,卢飏透窗望着南边天空的漫天星斗,为自己为大明的百姓打着算盘。
与此同时,东四牌楼莳花馆的一间楼阁中,一个女子也在仰望星空,不过她却没有卢飏那般心怀天下,只是想着自己的心事。
“小姐,要不我去那国子监一趟吧,就说小姐有请,那卢公子肯定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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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玄机的丫鬟看着小姐发愁,心中有些不忍,便给出了主意。
这些日子里,鱼玄机越来越红了,但当初与丫鬟的戏谑之言,却一直没有实现,卢飏还真的不来这秦楼楚馆。
“唉!”
鱼玄机一声长叹。
“卢公子是个君子,跟那些纨绔不同,就是我下了拜帖,人家也不会来咱这种地方的,或许卢公子根本就不知道有我这个人吧。”
鱼玄机越说,心情便越低沉,到最后,倒有些自怜自哎了。
不过那丫鬟却不这么认为,她觉得世上没有哪个男人能对自家小姐的颜值才华无动于衷,至于卢飏为什么一直没来莳花馆,或许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小姐,你也别多想,那卢公子不来咱莳花馆,肯定是有隐情的,兴许是因为手头银子不宽裕,毕竟来咱莳花馆,至少得十几两银子,十几两银子可够京城一家人一年的花销了。”
丫鬟提供了一种可能,如溺水的人一般,鱼玄机一下子便抓住了。
“啊,对,定是卢公子手头不宽裕,戏文中不常说嘛,一般有才华的公子,大多家境贫寒。”
刚才还自怨自艾的鱼玄机,此时便为卢飏不来莳花馆找到了一个自认为合理的理由,心情也好了一些。
不过,若是卢飏听到这个奇葩的理由,定然要说一句,言情话本害人不浅。
那戏文和话本为了制造戏剧冲突,都是用穷才子和俏佳人来配对,好制造矛盾,增加看点。
就大明国子监的实际统计数据来看,哪有那么多的穷才子,官宦才子倒是不少。
而且穷才子更没有银两去逛青楼,什么卖油翁独占花魁之类的,只是切合人们的美好愿望罢了。
就如同后世的那些霸道总裁爱上我一般,谁都知道不可能发生,但女子就是爱看,无他,现实中实现不了,只能在戏剧中寄托自己的美好愿望罢了。
不过鱼玄机虽然貌似知道了卢飏不来莳花馆的原因,但却依然不能与其相见。
刚刚平复下的低沉情绪,又有一片愁云袭上心头,遇上心仪之人,鱼玄机京师花魁的自信似乎有些荡然无存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女子的筹划
其实对于卢飏,鱼玄机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抱着何种心思。
而且她与卢飏并没有见过面,仅凭一首诗词便心生仰慕,就似卢飏前世的那种笔友间的情意一般,虽没有见过面,但互相间却存有一丝道不明的情愫。
而且这情愫还是单方面的。
十六岁的鱼玄机,正值妙龄少女的年纪,虽然久在烟花之地,但情窦却是初开。
这场始于仰慕的单恋将会去向何方,鱼玄机也并不知晓,不过这并不妨碍少女患得患失的初恋情愫,原本有些豪爽的性格,此时也变得有些优柔寡断了。
“屏儿你说,卢公子既然来不了咱莳花馆,小姐我要不要去见他。”
鱼玄机说的有些不置可否。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女子当要矜持,况且小姐还受咱京师万千公子追捧,若是自降身份,那卢公子也不会珍惜的,万一惹了那些世家公子,对卢公子也是不好。”
屏儿姑娘也不知那卢公子哪里好,竟然让原本对那些世家公子都不屑一顾的京师花魁变得如此,见鱼玄机有些要昏头的倾向,赶紧上前制止。
“你说的也对。”
鱼玄机闻言,神色有些暗淡,不过脑子冷静下来之后,智商便又上线了。
“屏儿,马上就要上元节了,你说咱们莳花馆办个诗会如何。”
“小姐的意思是?”
屏儿有些不解,怎么刚说卢公子,此刻便转到诗会上去了。
“哎呀,办个诗会,京师有才气的公子不就都来了嘛,卢公子自然也会来的。”
鱼玄机说着,之前那霸气御姐的形象便又回来了,一切尽在掌握。
第二日,鱼玄机便去找了莳花馆的掌家李外婆,李外婆之前也是花魁出身,后来看透了才子佳人的虚伪,便留在莳花馆做了老鸨。
这鱼玄机便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而且李外婆对于自己毕生的成果也感到非常满意。
“上元节,办诗会,哎呀呀,玄儿不亏是我的好女儿,如此增加名气的机会,我怎么没想到,若是这次成了,那今年的京师花魁赛,玄儿便更有希望了。”
李外婆听到鱼玄机的请求,顿时眉笑眼开,对鱼玄机更感满意了。
若是来参加诗会的才子中,再出一个延庆那样的绝唱,她自家的姑娘还能再火上一阵。
李外婆不知鱼玄机真正的打算,鱼玄机此时被李外婆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那此事便就定下了?”
“当然定下了,不过此事可得做得隐秘,等到过了初十再做宣传,万一早早的被别家学去,咱莳花馆便没有出其不意的效果了。”
李外婆考虑周到,鱼玄机也连忙点头,若是别家也办诗会,没准卢公子会去别家也不一定。
“隐秘虽是隐秘,但女儿们的功夫可不能落下,这几日你领着她们练些舞蹈,到时候好在诗会上表演,不过可不能告诉她们诗会的事,万一有个碎嘴的说漏了,咱就白忙活了。”
随后李外婆与鱼玄机便就如此盛事紧锣密鼓的筹划开了。
而卢飏则在忙活着过年了。
此时已临近年节,但国子监一年两次长假期,一次夏初的农忙假,一次冬初的授衣假,至于春节则是三日的小假期,外地的监生根本没法回家。
三日假期,卢飏也没法回延庆过年,而且卢飏也没想好怎么给老爹老娘说纳妾的事,正好就不回去了。
肥皂厂在腊月二十五便放假了,而建筑队则因为冬日上冻无法开工,还没进腊月便也放假了。
放假前,卢飏都给所有工人都多发了一个月的薪资作为过节费,让所有人都感恩戴德,五钱到二两银子不等,足以让他们过个肥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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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些人中最开心的便是骆养性,因为正赶上年节,肥皂销售火爆,这个月骆养性分了一百五十两银子,还了老娘一百两银子的本金,他手里还剩五十两银子的零花钱。
对于自小便被老爹掌控财政大权的骆养性,这五十两银子无疑是一笔巨款,拿到银子之后,骆养性杀进了东四牌楼。
等到第二日骆养性从东四牌楼回来,一脸被掏空的样子。
“啧啧啧,你昨日没去真是亏了,那鱼玄机欲姑娘的霓裳羽衣舞跳的真是顾盼生姿,我老骆纵横烟柳十几年,也是见过不少姑娘,不过似鱼姑娘这般国色天香的,还真是少见。”
骆养性说着,还砸了咂嘴,一脸的回味无穷。
“嘁,看得见又摸不着,白花了那十几两银子,还不如去甜水巷实惠些。”
卢飏有些不屑,这两日哪哪都有鱼玄机,吴胖子、杨文岳说就罢了,两人小地方来的没见过世面,如今骆养性这个大明顶级官二代也成了鱼玄机的小迷弟,让卢飏颇有些不忿。
这鱼玄机也不知哪里好了,竟然让京师文人士子趋之若鹜,弄得卢飏心里也有些痒痒。
“你懂个屁,甜水巷那些货色能跟东四牌楼的比吗?睡她们还不如回家睡我家娘子呢。”
骆养性跟卢飏很熟了,说话便有些无所顾忌。
“昨晚睡了吗?”
卢飏看着骆养性有些蜡黄的脸,昨晚应该过得不错。
“当然睡了,而且两个。”
骆养性一脸得意。
“银子还剩多少?”
卢飏去过一次东四牌楼,知道那里消费水平不低,若是叫两个姑娘的话,骆养性应该剩不下多少银子了。
果不其然,骆养性闻言虽有些心疼,不过还是一脸骄傲的道:“花完了。”
一夜之间消费了五十两银子,这大明娱乐业的吸金能力着实可观。
骆养性虽然不在乎,但卢飏实在有些肉疼,心中暗道:‘看来自己跟人家官二代之间的差距还是蛮大的。’
“你不懂,那里的乐趣可不是你在家能体会到的,这五十两银子花的值,你若是舍不得,下个月再分了银子,我请你去。”
见卢飏一脸鄙夷,骆养性却保持着满满的优越感,还想拉卢飏下水。
不过卢飏也不是菜鸟,他自然知道家花没有野花香的道理,尤其对上骆养性这种精力旺盛的壮小伙。
第一百一十二章 期末
“我才不去,若是染了病,那就有你受得了。”
这时代没有性病一说,不过花柳病还是有的,于是卢飏便拿来吓唬骆养性。
不过骆养性却不吃这一套,这时代各种疾病多得是,感个冒都能死人的节奏下,性病什么的,人们也不在乎。
卢飏和骆养性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很快便引来了吴香和云舒的不快。
两人虽然知道这骆养性是锦衣卫指挥使的公子,但是常来便也熟了一些,加上卢飏常拿骆养性开涮,吴香和云舒对上骆养性也没有多少惧怕。
此时卢飏几人正围在桌上吃早饭,因为骆养性赶来的早,便也一起吃了。
骆养性这人惯常口无遮拦,竟然当着吴香和云舒的面盛情邀请卢飏去青楼,这让吴香和云舒都有些气愤。
“不要带坏我家公子!”
吴香率先发难。
“我说老卢,你家这家规不行啊,你和妾室丫鬟一桌吃饭我便不说什么了,但是你家这丫鬟也太不懂规矩了,竟然还敢斥责客人,亏你还是秀才呢,这礼仪伦常都不要了?”
骆养性知道卢飏家里没什么规矩,这也是他愿意来卢飏这里厮混的原因,不像他家,地位等级森严,吃个饭都没人说话,于是骆养性便有心跟吴香逗闷子。
“什么客人,你那去青楼的银子还是我给的呢,你若是在这样教坏我家公子,下月的银子我便直接送给老夫人了。”
见吴香吃瘪,云舒也坐不住了,不过打蛇打七寸,云舒作为一个拿刀砍过鞑子的人,一下子便找到了骆养性的死穴。
“啊?你不能这样啊,咱俩合伙做生意,又不是我娘与你合伙,你找我娘作甚,我以后不带你家公子去还不行吗,你这银子可得按时给啊。”
骆养性被云舒捏住了财权,顿时没了脾气,再也不负刚才的气势,转而对云舒开始说好的,把卢飏乐个够呛。
待吃完早饭,卢飏出门上课,骆养性也正好回家睡觉。
“你家得开始立规矩了,若不然你以后连个青楼都去不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路上,骆养性又开始了碎碎念,他不敢在云舒面前念叨,于是开始私下里对着卢飏洗脑。
“我家那俩可没阻止我去青楼,只是说别被你带坏了,言外之意便是我可以去青楼,只要不跟你去就好,而且我也没有去青楼的爱好,我怕得病。”
这时代没有避孕套等清洁设备和抗生素,万一中招,下半辈子的幸福便葬送了。
卢飏刚刚享受到这封建时代的糟粕,可不想让意外导致歇菜,所以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他对青楼女也是敬而远之,谈情可以,若是深入交流便有些顾虑了。
两人一路走一路互相挤兑,在国子监门前分手,骆养性转而向南回家,卢飏则进了国子监。
今日是腊月二十九日,国子监今年的最后一次上课,按例自然是要考试,考完试,便就放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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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一年的最后一日,这次考试便比较重要,不仅考八股文,还有一些制、敕、诰等应用文的写作,而且考试也是残照乡试的标准,上午两篇八股文,下午几篇应用文,时间还是挺紧张的。
而且因为需要拉开距离,教室不够,便都搬到了户外来考试。
此时正是寒冬腊月,即使天气好,外面也挺冷的,临走前,云舒给卢飏准备了两个暖手炉,不过卢飏依然觉得冷。
待到上午考完,国子监准备了热腾腾的羊汤,因为是年末了,国子监也出血了,里面羊肉不少,卢飏吃了两碗,才觉得身体暖和了起来。
趁着中午暖和,接着便考了第二场,制、敕、诰等应用文都有固定格式,这对国子监的监生来说比上午的八股文容易多了,所以一个时辰后,便都陆续交卷了。
当卢飏将试卷交上去后,顿时一身轻松,心里忽然想起了前世上学时期末考试后放寒假的心情,只不过这国子监的寒假比较短罢了。
待卢飏交完卷,杨文岳等人便围了上来。
几人之前便已经商量好了,去卢飏那里过年。
钱敬忠家是京师的,家中有老母在,便不与卢飏等人一起过年了,不过杨文岳、吴国祯和孙传庭都无地可去,便与卢飏一起回家过年。
孙传庭伤势好了一些后,因为狗儿也回家过年了,让吴香照顾有些不方便,便也搬回了国子监住。
不过经过这一场,孙传庭与几人的关系近了不少,日常也常在一起学习。
而且孙传庭是率性堂的,在国子监待得时间也长,学问也是几人中最好的,在科举之途上对几人倒也有不少助力。
刘宗周也乐得看到这一点,所以对几人都去卢飏家里过年,也痛快的批了假,至于之前举报的事,孙传庭不再提,刘宗周便也当没这回儿事了。
因为孙传庭在卢飏那里住过,床铺被褥等日常用品都是现成的,几人也不用收拾什么,考完试便两手空空的跟着卢飏回家了。
“今晚一定得吃火锅,都快冻死我了。”
杨文岳四川人,这么冷的冬天还是是第一次遇上,说着便打了一个阿嚏。
“对对对,吃火锅,再弄些蒜泥和芥末,这鬼天气太冷了。”
吴国祯也大声附和。
“最好再来点酒,暖暖身子。”
孙传庭跟几人熟悉了,说话便也随意很多。
几人一路说着话,一路便往卢飏家前行,待到了家中,吴香和云舒已经把火锅用的食材准备好了,早在早上出门的时候,卢飏便吩咐了晚上吃火锅。
“哎呀,少卿真是羡煞我等,这齐人之福可真是妙啊。”
吴国祯三句话不离男女之事,到让一旁伺候的吴香有些羞红了脸。
杨文岳也在一旁帮腔,弄得吴香一个大红脸,赶紧退了下去。
“让你俩多嘴,看现在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了,少不得还得你我动手。”
孙传庭也跟杨文岳和吴国祯打趣。
“这火锅就得自己涮才好吃。”
吴国祯说着便伸筷子下了肉。
其实食材都准备好了,酒也温了,几人就光剩下肉吃了。
此时见吴国祯先下手了,一个个早就按耐不住,纷纷对着自己面前那盆肉干上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春节趣事(一)
“牛肉?”
吴国祯咬了一口,顿觉有些不对。
“过年嘛,还不得吃点好的。”
卢飏笑着也夹了一片牛肉涮了吃了。
杨文岳和孙传庭一听是牛肉,也迫不及待的往嘴里塞。
牛在古代是重要的生产工具,《大明律》严禁杀牛,百姓吃牛只能是吃老死的、病死的或者意外死的。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为了满足达官贵人的口腹之欲,宰牛的现象也时有发生,因为没法确定牛到底是老死的还是被人害死的,官府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因为稀缺,价格方面就贵了不少。
而在隔壁屋,吴香和云舒两人也弄了一个火锅,吃着爽滑的牛肉,两人心情也颇为舒畅。
两人都经受过人生的重大磨难,此时能安稳的坐在这里吃火锅,两人都很满足。
“公子说这是毛肚,吃起来还真是爽滑,嘎吱嘎吱的很好吃。”
卢飏不光买了牛肉,还买了一些毛肚、鸭血和豆腐、蘑菇之类的食材,这些东西比牛肉便宜多了,不过吃起来也更适合女孩子的口感。
而且与男席那边不同的是,吴香和云舒还榨了蜂蜜柚子茶,基本跟现代涮火锅差不多了,若是将桌上的食材搬到现代,也无人质疑。
若说穿越到大明,米酒也算是卢飏比较满意的方面之一,纯粮酿造且度数不高,酒精度基本在十度左右,连干三大碗也不带上头的。
几人吃着火锅喝着小酒,白日里的寒气很快便消散了,几人就着炉火又开始探讨卢飏从“大儒”那里继承来的学问。
因为是刚开始启蒙,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卢飏也不敢再在朝政上多做辩论,只从一些显而易见的科学实验上入手,慢慢来引诱几人接受一些新的思想。
吃完饭,卢飏让吴香和云舒收拾了,拿出一些小孔成像的实验道具,准备给这几人变个戏法。
小孔成像的实验原理非常简单,只需要几个钻孔的纸板,再加上一根蜡烛,按顺序放好后,几人便在震惊中看到了倒立的蜡烛。
“少卿,师尊还教你戏法乎?”
吴国祯商人子弟,平常逛街没少看戏法,在他的想象里,卢飏的师父大概是道家的高人。
“什么戏法?这是有科学依据的。”
卢飏一脚把吴胖子从小孔前踢开,随后有些恼怒的又道:“师尊是大儒,怎会教戏法之类的,再说了,那些戏法也只是街头卖艺的障眼法,师尊早就给我揭秘过。”
“哦?这难道不是戏法,但是明明正立的蜡烛在穿过几个小孔后,却成了倒立的呢?”
孙传庭看的最仔细,疑问也最多。
“这个很简单,因为烛光是沿直线传播的。”
卢飏说着,便拿出一张纸,然后用炭笔和直尺开始在纸张上演示小孔成像的原理。
很快,在看到几条直线勾勒出的光线传播图后,众人也都明白了。
“原来如此,如此说来,那眼见也不一定为实了?”
杨文岳说着便又开始引申到哲学层面。
“眼见当然不一定为实,有可能是别人弄得障眼法,不过所有的障眼法也是有科学依据的,只是我们不知道原理,所以才被震惊,如果知晓原理之后,障眼法也就不存在了。”
“那少卿所言的这科学便能解释这所有的障眼法吗?”
杨文岳又问。
“当然,几乎你知道的所有障眼法,都可以用科学来解释。”
卢飏想要引诱几人入得科学一派,自然开头便要震撼到他们。
“那我在南城,有时会看到变戏法的表演油锅捞铜钱,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在少卿看来,这也能用科学解释。”
卢飏看吴国祯憋了半天以为是什么离奇的自然现象呢,虽然他说科学可以解释一切,但是卢飏也知道,即使在他原来的那个时代,有很多自然现象,科学也解释不了。
不过这油锅捞铜钱的把戏,他确实是清楚的很。
“明日我去买点东西,晚上就能给你表演油锅捞铜钱。”
卢飏并不急于用原理来解释,因为他若是空泛的说什么物质的沸点不同之类,光解释沸点和温度就够他受的。
因为相比于前世的那些小学生,吴国祯这些人已经基本形成了价值观、世界观和人生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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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固有的观念,可不是卢飏几句话就能推翻的,必须得亲眼所见,无法反驳才行。
而且这时代也没有温度计,空泛的说教只会物极必反。
卢飏留了一个小引子,便去正院搂云舒睡觉去了,留下吴国祯几人还在这里讨论之前的小孔成像的原理。
在卢飏解释了原理之后,几人也能布置简单的小孔成像了,这让几人颇感兴奋,毕竟在古代这样一个娱乐生活匮乏的年代,这个小孔成像便让几人玩到了深夜。
因为夜里卢飏与云舒折腾的太晚,日上三竿时,两人还未起床,不过吴国祯等人实在等不及了,便来了后院敲卢飏的房门,把个云舒羞得赶紧钻到了被窝里。
自从与卢飏在一起后,云舒越发的幸福,特别是卢飏总会在床第上实验一些新的姿势,让云舒好生满足,隔三差五就会缠着卢飏。
而且在卢飏的调教下,云舒在床第之间也颇为放得开,更为关键的是,卢飏在前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各种美女见过不少,但恋爱过的却是不多。
如今卢飏既有前途又有银子,在明代也勉强算是成功人士,所以无论是云舒还是吴香,也都是美女了,而且还异常顺从,此间快乐可不是前世能比的。
若不是卢飏还存有一些理智,适当控制房事的节奏,年纪轻轻的非得肾亏了不行。
卢飏掀开云舒的被子,在额头上亲了一口,这才穿上衣服出门。
因为昨夜的疯狂,此时云舒的衣服都掉在了地上,所以她也没办法伺候卢飏穿衣洗漱。
不过跟卢飏久了,她也知道卢飏并不在乎这些小节,不过云舒还是觉得有失妇道,在卢飏穿衣的时候,又将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一直等到卢飏出门,引得众人远处,云舒才慢慢将头露出,试探着往窗外看去。
见众人走了,云舒刚想起身,一个身影却突然闪进了房中,随后一把将云舒的被子掀开,顿时春光大泄。
“太阳照屁股了!”
吴香看着云舒的胴体,揶揄的大声笑道。
云舒被吴香这一闹,顿时更加无地自容,赶紧又将被子拉过来盖上。
不过云舒拉被子的时候,岂料吴香也跟着钻了进来,然后伸手就抓住了云舒胸前的一对。
“姐姐昨晚叫的好大声,害的我都没睡好,姐姐你说怎么办。”
云舒此时被吴香抓住关键部位,也不敢反抗,只得笑道:“要不晚上你也来叫。”
早在延庆的时候,云舒便时常与吴香睡在一张床上,平时云舒也经常跟吴香开这种玩笑,身体触碰什么的,两人也并不以为意。
“我才不叫呢。”
吴香到底是没经过人事的,虽然云舒也跟她说过一些男女之事,不过她也是只了解表象,人胆子不小,但真说到了关键之处,便只得败下阵来。
趁着吴香羞涩的时候,云舒看准了床头的抹胸和亵裤,伸手赶紧拉到跟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很快便穿上了。
有了少许衣服在身上,云舒便自在了一些,接着便跳出床外,拾起地上的外衣,赶紧往身上套。
“妹妹,你别着急,我给公子说说,让他尽快收你入房,到时候有你叫的。”
此时云舒已经穿戴好了,论说荤段子,吴香哪是云舒这种已经开了荤的少妇的对手,两句话便羞红了脸躲在被子里不敢出来。
若说吴香一开始是为了救父兄才委身卢飏的,但随着对卢飏的了解,她如今对卢飏却是仰慕不已,尤其在云舒被收了房之后,这种情绪便更甚了。
夜深人静,当她孤身一人躺在床上,听着云舒的声音的传来,心里也是痒痒的很,早上起来,亵裤总是脏脏的。
此时被云舒说到心事,她又想起昨晚做的那个梦,顿时更加羞愧难当,捂着被子挤出几个字来:“全凭公子和姐姐做主。”
此时卢飏几人已经来到了街上,因为没有吃早饭,便找了一个街边铺子,一碗云吞一个胡饼,几人吃得香甜,身上也很快暖和了起来。
此时已是腊月三十,街上的店铺不多,不过这家东直门街上的早点铺子却依然开着,趁着今岁的最后一日,再赚些银子。
“你这胡饼最是地道,比我在山西吃的好吃。”
吴国祯吃完一个胡饼,觉得不过瘾,便又要了一个。
“公子识货,我这烙胡饼的手艺可是祖传的,早在唐时我家便在长安做胡饼生意,至今已有六百年了。”
这会儿已经日上三竿,铺子里的生意也不忙了,烙饼的老头也坐了下来歇息,顺口给吴胖子搭话。
不过他这话刚说完,卢飏几人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唐朝便做胡饼,这老头也够能吹的,而且从唐朝灭亡到现在已经七百年了,这老头说瞎话也不打哏。
不过卢飏几人还是有涵养的,看破不说破,而且卢飏还顺着老头说下去。
“老伯,你这胡饼着实不错,只是缺个东西,名声不够响亮。”
那老头看卢飏这几人都是青衿打扮,知道是读书人,此时百姓对读书人还是很尊重的。
“缺什么东西?”
老头赶紧问道,其他人也不知道卢飏卖的什么关子,也纷纷表示关切。
卢飏闷头吃了一口云吞,然后才缓缓道:“缺个独特的名字。”
“你看这京城里,卖胡饼的可不止你家,大家都叫胡饼,如何能衬托出你胡饼的与众不同来。”
卢飏说的朴素,这老头也是个机灵的,于是便赶紧问道:“公子意思是?”
“你得取个新名字,跟其他胡饼区分开,让别人一提起胡饼,便能想到你家,那便是好了。”
卢飏说的在理,老头想想也确实,光东直门街上,早上卖胡饼的便有七八家,饶是他觉得自己做的好吃,但食客都是吃胡饼,也并不特意往他家来。
“公子给取个名字呗。”
做生意的皆是会看脸色的,见卢飏提起这茬,便知道这公子肯定已有了主意,便赶紧顺着问道,反正也不花钱。
再说了,若是名字取得不好,他也可以不用,反正里外没什么损失。
“老人家您姓啥?”
见卢飏原来是给这胡饼取名字,其他几人也活跃了起来,不等卢飏说话,杨文岳便先问了起来,看来是已有了主意。
“小老儿我姓柳。”
“那便叫柳记胡饼。”
杨文岳起名字倒是起的快,不过众人闻言皆是嘘声,连着那柳老头都不甚满意,不过柳老头也是老实人,虽然不满意但还是表示了感谢。
有杨文岳这砖石在前,后面孙传庭和吴国祯也想了两个名字,一个从色香味上取名为香满城胡饼,一个从食客感受上取名为还再来胡饼。
这两个名字相对要好一些,特别是香满城胡饼,柳老头已经决定要采纳了。
不过起头的卢飏还没说,柳老头还有意思期待。
“我觉得这胡饼的名字得独特,而且还得体现出老人家胡饼的特色来,你看这胡饼是从这炉中倒吊着烤的,所以叫‘吊炉胡饼’如何?别人一听你这胡饼,便知道正宗,而且独特,尤其对食客而言,只听‘吊炉’这名字便感到好奇,能不前来尝尝吗?”
卢飏说完,那柳老头便立刻拍手叫好,其实之前那香满城和还再来的名字也不错,但老头总觉得太过文绉绉。
来这里吃烧饼多是进城干活的苦力,名字起得太有文采,反而会对目标客户造成困惑。
这老头不识字,但是做生意还行,一眼便觉得这吊炉两字似乎更对自己的胡饼,当下便表示要用这个名字。
而且这老头还颇为精明,趁着卢飏几人吃饭的档口,便打发婆子去一旁的纸张店借来了笔墨,好趁热打铁,让卢飏等人留下文墨。
第一百四十四章 春节趣事(二)
看着柳老头端来笔墨,卢飏等人顿时哑然失笑,劳动人民有着特有的精明,卢飏等人也不以为意。
索性好事做到底,东佛送到西,直接连字都给一定提了。
四人中数杨文岳写字最好看,于是便担任了主笔,柳老头找来一块木板,杨文岳蘸了蘸墨水,直接上书吊炉胡饼四个大字,一气呵成。
柳老头虽然不识字,但是从美观的角度来看还是分得清好坏的,见杨文岳写的苍劲有力,立时笑得合不拢嘴。
柳老头虽然精明,但也不乏劳动人民的朴实,人家给起了名提了字,自然这饭费便不能再收了。
不过孙传庭作为一个有原则的人,依然将铜钱给留在了桌上。
因为已经是腊月三十,所以依然开门的商铺并不许多,卢飏几人也是转了好几个地方才找到醋、明矾和白磷。
为了给几人再普及一些科学知识,卢飏在油锅捞铜钱之外,又弄了钟馗捉鬼的把戏,所以买了明矾和白磷。
此外,几人逛到南城,买了不少爆竹和烟花,卢飏还给云舒和吴香一人买了一个发簪,还有一些糕点能小食。
中午,几人大明门外的酒楼吃了午饭,顺便又看了几个戏法,不过因为有卢飏的揭秘,众人看的都有些索然无味了。
特别是在看传统戏法三仙归洞的时候,卢飏给几人说了那把式如何藏球,那筷子又有何用,几人很快便看出了端倪。
特别是孙传庭,练过武,眼皮子快,所以很快便看清了,而且孙传庭人又耿直,连猜几把都赢,最后都把那把式惹急了,身后立时窜出两个大汉出来要揍他。
孙传庭还想跟人争辩两句,吓得吴国祯几人赶紧将他拽走了。
几人一路走一路逛,倒也玩的惬意,等到午后才回到家中。
刚回到院中,吴香便将卢飏拉到一旁,扭捏半日不敢说话,卢飏问了几次,才终于知道是何事。
过年了,原来这吴香想给自己的亡父亡母供个牌位,但因为她是卢家的奴仆,按说算是卢家的人了,在主家供奉自己生父母的牌位是绝对不可以的。
特别是古人都迷信,祭祀和供奉都不是简单的事,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便是这个道理。
但是吴香觉得自己的兄弟都充军了,是死是活还不清楚,所以便只有自己给父母供奉些香火了。
在古代,上到国家祭祀下到百姓祭祖,这都是一等一的大事,所以吴香说着说着便一阵泪水涟涟,还说等找到自己的兄弟后,自己便不用祭祀父母了。
卢飏见吴香神秘兮兮的,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呢,原来是祭祀自己的父母的事,当下便同意了,而且还对吴香说,不光过年可以,清明、鬼节等日子,吴香一样可以祭祀。
对于卢飏来说,这可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对于吴香来说,却是天大的恩情。
吴香当下便跟卢飏跪下磕头,说这辈子都好好伺候卢大公子,而且还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她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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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飏知道下辈子什么的都是妄言,不过吴香说的真切,倒也让卢飏很感动。
看着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卢飏当下掏出那个簪子在她眼前一晃。
“好看吗?”
吴香透过眼中还挂着的泪珠,再看向卢飏,眼睛里满是爱意,一下子便抱住了卢飏。
“公子。”
浑身香气袭来,卢飏当下便愣住了,心道:这古代都不是三从四德吗,怎么自己家里这两个女子却都是主动型的。
不过温香满玉在怀,卢飏也不是那柳下惠,接着搂住吴香,抚其背安慰。
吴香比云舒身材要好一些,所以卢飏摸起来手感要更好一些,特别是胸前的两块鼓鼓囊囊,一时间弄得卢飏有些心猿意马。
此时云舒正在灶台间忙活,吴国祯等人也正在前院等自己,虽然心中痒痒,卢飏也只能暂时先抽出身来,让吴香去准备祭拜父母的事,自己则去了前院,准备给几人表演油锅捞铜钱。
因为是守岁,所以晚间,卢飏也没避讳,便让云舒和吴香一起上桌吃了。
孙传庭等人跟卢飏熟了,知道卢飏在治家方面没什么规矩,几人也并不在意,于是年夜饭便都聚到了一起。
饭菜是白日里云舒和吴香张罗的,所以异常丰富,而且包的扁食也更切合卢飏的口味,比如:韭菜鸡蛋和牛肉的等等。
这时代没有春晚,吃完年夜饭也没什么娱乐活动,充其量打打叶子牌之类的,不过这次有更好玩的东西,卢飏要表演油锅捞铜钱和钟馗捉鬼。
几人在院子里支了一口锅,卢飏现将醋倒了进入,然后再在上面倒了少量的油。
因为油的密度比较轻,所以浮在醋上,从上面看下去,却是满满一锅油的样子。
卢飏扔下几枚铜钱,随后将柴火点燃,很快锅便沸腾了,然后卢飏便要表演油锅捞铜钱了。
吴香和云舒傍晚的时候才知晓卢飏要在油锅里捞铜钱,一直以为他是说笑,此时见他真的要下手去捞,顿时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拦住。
“公子切切不可,这戏法不是能轻易尝试的,我早年间听家里人说,练这戏法需要从小练起,数十年如一日,才能练就一双铁手,公子可不许以身犯险。”
吴香说着便拉住卢飏不撒手。
此时油锅已经开了,呼噜噜的热气冒起来很是吓人。
云舒跟卢飏要更熟悉一些,而且她更了解卢飏的手段,知道她不可能打无准备之仗,但此时见到沸腾的油锅,也觉得吓人,便也拦着卢飏。
此时下面的火还在烧着,卢飏却是心急,因为再烧下去,估计温度就高了,到时候没准真得烫伤了。
“哎呀,你俩拦着我才是害我。”
卢飏推开二人,赶紧撤掉一些柴火。
“少卿要不就算了,万一烫伤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孙传庭等人见云舒和吴香哭的伤心,也纷纷前来劝阻,如今那油锅滚滚,孙传庭等人更是没谱,万一若是把卢飏烫伤了,那罪过可就大了。
不过卢飏也不是冒失之人,他先用手在锅上试了一下,发现也没有很热,温度也就四十多度的样子,只是看着吓人,随后又将手指伸了进去,试了试,发现完全没有问题。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卢飏的手渐渐没入了油锅之中,然后夹起那个铜钱,直接捞了上来。
卢飏刚把手拿出来,吴香便扑了上来,顾不得男女有别,直接抓过卢飏的手开始仔细查看。
“没事,没事。”
卢飏举起那只手,对着众人展示了一番。
此时锅还在沸腾,众人倍感好奇,便一一过来查看卢飏下油锅的那只手。
“真的没事,而且不光我能做到,你们也可做到。”
卢飏一句话说完,众人虽有些想尝试,但再看看那翻滚的油锅顿时没了信心。
“传庭,你是练过武的,咱练武之人讲究个勇字,要不要试试?”
卢飏觉得孙传庭应该是个汉子,便出言相激一下。
孙传庭本来觉得卢飏可以,自己应该也可以,但看那油锅却是有些打怵,不过此时被卢飏言语相激之后,自知也不能再退缩。
于是在众人的目光之下,便也学着卢飏的样子,慢慢将手伸了进去。
当指尖接触到油时,出人意料的是孙传庭并没有感到烫手,只是有些温暖的感觉,而且此时正值隆冬之际,这四十多度温度暖手正好。
孙传庭惊讶之余,慢慢将手往锅里伸去,此时锅底还有几枚铜钱,便也夹起一枚铜钱上来。
这次不等卢飏再说话,杨文岳和吴国祯便都围了上去。
“真的没事?”
两人看看孙传庭的手,再看看卢飏的手,一脸的难以置信。
“会不会是传庭你练过武的缘故,耐受力要比一般人强上一些?”
杨文岳依然有些怀疑。
“什么练武,这跟练武没关系,因为那油锅根本就不热,只是感觉有些温暖罢了。”
孙传庭试过之后,便有了发言权,随后给二人解释。
“不热?这怎么可能,你看着油锅还在沸腾,怎么会不热呢。”
吴国祯还不相信,说着还用手小心的往油锅上放了放,不过他嘴里说着不信,但手上的却没感受到热气袭来的感觉。
“哎?却是不热。”
说着,吴胖子又将手放下放了放,一不小心便接触到了油,随后“啊”的一声,本能反应的便将手抽了回来。
不过手抽回来后,吴胖子又看了看指尖,手指完好无损,甚至连红都没有红,而且也没有体会到被烫的痛感。
“哎,怪了,还真的不热。”
吴胖子一脸惊奇,随后学着孙传庭的样子,慢慢将手放了进去。
“哎呀,少卿,你骗我们啊,这油根本就没开嘛。”
吴胖子说着,手还在锅里不断搅拌。
杨文岳本来在一旁看着,此时见吴国祯在油锅里洗起了手,便也大着胆子将手伸进油锅中,很快便变成了两个人在油锅中洗手。
吴香和云舒见两人都在油锅里洗手了,便也知道这油锅肯定也是假的,当下也放下心来,转而也对这油锅感了兴趣。
不过碍于几个男子在场,也只能在后面看着。
“你俩要不要试试?”
卢飏见两女看的起劲,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便把吴国祯和杨文岳赶到一边,把云舒和吴香引了过来。
“公子,真的可以吗?”
近距离看那翻滚的油锅,云舒心里又有些怯意。
“当然没问题,试试便知道了。”
说着卢飏便捉过云舒的手,慢慢放到了油锅里面。
“真的没事哎。”
云舒试了一次,果然没事,语调便有些兴奋,引得一旁的吴香也将手伸了进去。
“确实没事,公子这是何戏法?”
吴香好奇的问道。
此时院子里六个人,皆是满手油污,还是云舒心细,赶紧拿了肥皂来让众人清洗。
“哎,你说说,你家这肥皂也是稀奇,如此油污用肥皂一洗便清爽无比,闻之还有清香,少卿你真是奇才啊,这也是那大儒所授。”
杨文岳一边洗手,一边感叹。
众人跟卢飏熟了,知道这京师的肥皂是他家的买卖。
卢飏闻言,顿时有些心虚,只得嗯嗯了两声,将此事搪塞过去。
“公子,你还没告诉奴家这是戏法如何做的呢?”
那几个都在纠结这肥皂的去污能力之强,只有吴香还在记着刚才的问题。
不过她这一说,倒也把其他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
肥皂虽好,但在吴国祯等人看来,他们觉得自己知道一些原理,应该是多加了些皂角米浆。
不过这油锅捞铜钱的把戏,便不知道原委了。
“哈哈,这个比肥皂简单,你们忘了我之前加的醋了吗?那醋稍微一加热便咕嘟咕嘟冒泡,带着上面的油也沸腾了起来,其实还不热呢。”
因为众人都没有沸点的概念,卢飏也只能这么解释。
“就这么简单?”
孙传庭有些不敢相信。
“就这么简单,不过里面还有一些科学的原理,那解释起来便麻烦了,你们没有受过基础的教育,理解起来有一定的难度。”
“什么科学原理,我们又不是三岁孩童,你解释一下,我们便清楚了。”
吴国祯惯会说大话,这里面的人,加上云舒和吴香,估计也数他智商最低。
“好吧。”
卢飏应着,随后便粗略的说了一下物质的三态,然后又讲了沸点之类的知识,期间还穿插了温度的概念,索性用冰、水和热气来举例子,众人倒也好理解。
“你是说,不同的东西沸腾时的温度不同?”
依旧是孙传庭最感兴趣。
“当然,比如醋,大约四十多度的便沸腾了,水是一百度,油则是三百度,而且沸腾之后,这种物质的温度便不会再上升了。”
卢飏接着科普,因为没有温度计,说温度也只是一个大概的概念。
不过众人刚刚体验了一下醋沸腾时的温度,大约知道四十度是个什么概念,而水沸腾时的热度他们之前都有过感受,如此比较起来,也能理解一些。
第一百一十五章 诗会(一)
“为嘛沸腾之后,温度便不再上升了?”
几人中,吴国祯智商似乎还真的最低。
“物质三态你忘记了,水沸腾了以后就变成热气了,热气还能叫水吗?”
杨文岳理解能力比较强,不等卢飏解释,自己便给吴国祯科普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小时候看人家油锅捞铜钱,可是被惊吓到了,以为都是神人呢,原来竟然是骗子啊。”
吴国祯想起小时候给那些变戏法的打赏的银钱,不觉有些愤愤。
“也不能说是骗子,人家就是表演,表演懂吧,就跟唱曲的一样,博您一笑,挣些辛苦钱罢了。”
卢飏不觉得那些街头卖艺的是骗子,人家也是有真功夫的,而且不偷不抢,又给观众带来愉悦和震撼,挣些银子也是应该的。
“少卿说的对,就像今天白日里那表演三仙归洞的老汉,人家估计练了几十年,要的就是眼疾手快,也是真功夫,结果伯雅不仅不给钱,还当场拆穿人家,砸人饭碗,没挨揍算是好的了。”
杨文岳拿孙传庭来打镲,众人又是哄笑一片,孙传庭闻言也是讪讪,自知白日里做得有些欠妥。
“那少卿说的钟馗捉鬼也是戏法了?”
孙传庭被众人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便赶紧转移话题。
“当然是戏法了,圣人都言子不语怪力乱神,那些和尚道士什么的还真能通神?”
卢飏不敢说这世上没有鬼神,因为那涉及到天地,转而会影响皇帝的天子之说的合法性,所以也只能泛泛而谈。
“那我小时候喝了道士给的黄纸烧灰后的水,病真的了。”
吴国祯对此犹深信不疑。
卢飏心道,那是你本身病的不重,再加上黄纸这份安慰剂,心里作用加持而已。
“此时我不与你分说,待会儿你便知道了。”
众人见卢飏接下来要表演钟馗捉鬼,一个个皆兴奋异常。
卢飏没有木剑,只用树枝代替,黄纸则是现成的,过年家家都祭祀,黄纸有的是。
在众人注视下,卢飏将事先在黄纸用明矾画好的鬼符挑起来,然后煞有介事的念了两句咒语,随后喝了一口黄酒,瞬间喷了上去。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鬼符显现在那张黄纸上。
吴国祯立时大惊。
“少卿,你竟然也会做法引鬼神。”
“什么引鬼神,我给你们说了原理,你们也会弄这个的。”
因为有了之前下油锅捞铜钱的经历,所以其他人对于卢飏钟馗捉鬼的戏码多了几分冷静,然后就等着卢飏解密。
“这个黄纸是有明矾处理过的。”
卢飏说着在黄纸上用毛笔蘸了明矾开始画鬼符,冬季天干,黄纸很快便干了,然后上面便没有了任何痕迹,随后卢飏便喷了一口黄酒在上面,那个鬼画符立刻便又现了出来。
众人观之啧啧称奇。
“这是明矾,干燥时没有颜色,加水才有颜色。”
卢飏不等众人问,便先解释了。
“也就是说,你刚才喷水也是一样,那为嘛那些道士好喷酒呢。”
孙传庭有些不解。
“在道法里,黄酒能驱邪嘛,喷了黄酒让鬼符显形,愚夫愚妇们便更加相信罢了,说到底也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众人闻言,便也明白了。
“少卿,你说这世上的所有东西,都能用你那个科学来解释?”
孙传庭继续发问。
“不是我的科学,这科学是前人总结出来的经验和规律,是自古就有的,比如马车轮子为什么设计圆形的,刀剑为什么要设计出刃口等等,这些都是科学,只不过研究的人少罢了。”
卢飏尽量把科学说的朴实一些,好让这些人对于科学少一些抵触心理。
果不其然,众人听了也是不住点头,纷纷言道:“原来这科学就在我等身边啊。”
“对,就是在我等身边,小到我们的衣食住行,大到朝廷政令,其中都有科学,换句话说,我们现在所有接触到的,都是前人数千年来不断总结出来最好的经验了,恩师便将其统称为科学了。”
卢飏说的言之凿凿,不过也却有道理,自然科学是科学,人文科学也是科学嘛,政治学也是科学的一项重要学科。
“你说这朝廷政令也有科学?”
杨文岳倍感惊奇。
果然对于这些士子来说,人文科学尤其是政治学要比自然科学更感兴趣。
“当然,恩师说过,这朝廷法度也是有科学的,比如我们的内阁、六部以及各地布政使、府、县,也不是开始就有的,至少先秦时代便没有这样完备的朝廷架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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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级一级的结构,才能将圣天子的政令一层层的传到县里去,让百姓们收益。”
卢飏举得这个例子非常简单,这些都是立志科举的秀才,对于朝廷的运转还是比较熟悉的,而且就目前而言,这套制度还算得用,而且同时代横向对比,也是领先世界的。
“还有科举制度,至少隋朝之前也是没有的,咱们读《资治通鉴》,隋朝之前可没有科举,那时候都是世家门阀,九品中正类的把持着朝政,若搁到那个时代,咱们这样的人家,估计也就是种地当兵的命了。”
卢飏说的贴合实际,一下子便把众人都带了进去,几人立刻便互相开起了玩笑。
“少卿说的还真是,若搁汉代,吴胖子你是行商的,我是种地的,传庭是当兵的,少卿则是打猎的,想当官也没有门路。”
杨文岳脑子转的快,便先给众人分好了职业。
“也不全是,汉朝还是挺重军功的,比如我,凭着武艺,一刀一枪的杀来,估计以后能当个将军,你们估计就白瞎了。”
孙传庭闻言,开始揶揄众人,众人立时哄堂大笑,杨文岳和孙传庭说的好玩,吴香和云舒也在一旁捂嘴偷笑。
“各位公子,天冷了,还是进屋去聊吧。”
见众人聊得兴起,还一直站在当院,云舒便道。
不过她话音刚落,南边皇宫的位置便传来一阵噼啪的响声,众人抬眼望去,只见绚丽的烟花布满紫禁城的上空。
“哈哈,天家放烟花了,我等也凑凑热闹吧。”
卢飏说着便引众人,将白日里买来的烟花搬到门外街上,也开始噼里啪啦的放了起来。
卢飏迎头看向那绚丽的烟火,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一句:‘乙卯年你好!大明你好!’
......
国子监的年假很短,过了初二便要开学了,不过在卢飏等人忙着学业的时候,东四牌楼的楚馆里面,却爆出一个大新闻:莳花馆要在上元节搞诗会!
一石惊起千层浪,本来是莳花馆隐秘的消息,也不知是被何人泄露了出去,于是整个京师的青楼便都疯了。
莳花馆中,李外婆有些懊恼。
“哎,早知道我年节的时候便不给那奉銮说这事,本想着让他帮衬一下,没成想这人太官迷,竟然要让全城的楚馆都搞诗会,还说什么文坛盛世,他老子娘的,这下咱可白折腾了。”
李外婆年轻时也是花魁一个,此时也就三十多岁,在卢飏那个时代还自称小姑娘的,不过这时便只能退居幕后了。
李外婆风韵虽比不上鱼玄机这般十六七岁的姑娘水灵,但若在媚态上来看,自然更胜一筹。
此时李外婆说到激动处,柳眉乱动,也是别有一番风韵的。
“妈妈,这事也怨不得你,办诗会这么大的事咱不与那教坊司的分说能行吗?那些人可不是好相与,除非咱一日不在这教坊司了,若在这一日,便受人家一日管制,即使有一日脱籍,那也得人家同意的。”
鱼玄机说到此处,神情异常落寞。
“玄儿,你要脱籍?”
李外婆别的没听见,脱籍二字却是听得异常清楚。
“没有没有,我只是说那教坊司的惹不得,官虽然不大,但可是正管着咱们,所谓县官不如现管便是如此。”
鱼玄机是李外婆一手调教出来的,也是李外婆这辈子最为得意之作,此时脱籍却是往那李外婆心口扎刀子。
“唉,也是咱母女命苦沦落到了这种地方,可话又说回来,在咱这行当里的,有谁不想脱籍,可这脱籍却是难啊。”
李外婆似乎也被鱼玄机一句话勾起了伤心事,说着说着眼圈便有些红。
“妈妈,别多想了,既然事已至此,咱也得想想对策,我看那教坊司是将这次诗会当做花魁大会来办的,所以咱也不能掉以轻心。”
鱼玄机本身就是要强的性子,安慰着李外婆,心思便想到如何在诗词大会上多彩了。
“对对对,你看为娘还不如你呢,这次虽然那苟俸銮坏了咱的好事,不过这诗会的举办场地却给了咱莳花馆,也算是他有些良心。”
李外婆提起诗会,便又长齐了精神,开始跟鱼玄机商量这办诗会的事。
这次诗会分两个阶段进行,第一个阶段是各家推举出自己的当家花旦,然后在正月初十进行诗会的首场比试,选出前八位。
第二阶段则是在上元节这日,那晋级的八位翘楚进行比拼,选出最佳的一位,然后排出名次。
虽然这头名不叫花魁,但其实也跟那花魁一般了。
不过,因为这次是诗会,不是花魁大会,所以诗词唱功便是第一位的,而一首好诗词则是关键中的关键。
所以李外婆和鱼玄机反复研究了之后,觉得鱼玄机晋级前八应该没有一点问题,凭那首蝶恋花带来的热度,这是板上钉钉的。
但在前八中的名次却不好说了,毕竟能在这京城青楼中排在八名的姑娘,个个也不是吃素了,所以该准备的也得准备。
不过相比于其他青楼的姑娘,鱼玄机也有一个天大的优势,那便是那首千古绝唱《蝶恋花》,若是最近没有新的佳作能比过这首词,加上鱼玄机的唱功和身段,夺魁也是很有希望的。
但是鱼玄机也不敢掉以轻心,这京城最不缺的便是才子,保不齐哪个脑子灵光的在此时出个佳作,到时候便就自己坐蜡了。
所以鱼玄机在苦练技艺的时候,李外婆也没闲着,发动自己的社会关系,请有名的士子赠送佳作,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李外婆不知道的是,鱼玄机苦练功夫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希望自己的意中人前来观看。
而且鱼玄机觉得,这次诗会被教坊司横插一杠子也不全然没有好处,起码知名度打出去了,卢公子前来观看的可能性便更大了。
春节过后,时间过得很快,在教坊司将京师青楼诗会的消息放出去之后,趁着过年走亲访友的时机,这个消息再士子中间不断发酵。
即使卢飏身在国子监一心只读圣贤书,也时常听到有人谈论此事。
而且这次的诗会对士子们而言比以往的花魁大会显得更有档次,毕竟是以诗文为主,如此绝佳的扬名机会,让京师中每一个略通的文墨的士子都摩拳擦掌。
即使在国子监中,卢飏也能不是见到各种苦吟派,有咏雪的、咏梅的、咏佳人的,甚至连孙传庭这个一脸正气的直男都咏了一首边塞诗。
而且卢飏身边还有吴国祯这个青楼楚馆爱好者,卢飏每次见他,这厮都会拿出一首诗词来让卢飏等人斧正,到最后,卢飏只得躲着他走。
卢飏实在不明白,一个诗会竟然引起这么大的轰动,在卢飏看来,这不就是一次古代版的选秀嘛,至于这么热嘛。
其实卢飏不清楚的是,古代娱乐生活匮乏,而且在上元节之前,各个衙门也是不办公的,官员们放假在家,除了走亲访友拉关系,也没什么娱乐。
而此时的诗会正好弥补了文人阶层这段时间身心上的空虚,而且平时这些文人们相聚也会做得几首歪诗助兴,此时有诗会做引子,聚会便也多了由头。
而且为了求得佳作,不少以往青楼里端着的姑娘此时也放下了身段,开始主动参加文人们的聚会,以求佳作。
两相映衬,倒把这次诗会的气氛烘托到了极致。
第一百一十六章 诗会(二)
“这苟荣还真是个人才。”
骆思恭看着眼前一叠这次诗会的资料,淡淡说道。
京师出了这么大的事,作为锦衣卫头子的骆思恭自然要亲自过问,以免万历问起来,不至于手忙脚乱。
“确实,这次诗会比以往的花魁大会更甚,而且全城的士子都在追捧,如今便是天天有文会诗会,连那东四牌楼里的青楼生意都好得不得了。”
一个锦衣卫千户站在骆思恭面前,小心汇报。
“生意好才好啊,陛下如今正为银子发愁,这苟荣到想了这么一个主意,估计这个月他们教坊司的收入便能让上官满意了。”
年前的时候,万历皇帝为了应对辽东崛起的女真部落,要求筹措饷银,于是各级官员如今的工作重点便是在缴银上面。
礼部因为有教坊司,算是各部衙门里少有的能收入银两的地方,所以这苟荣便借着莳花馆的主意想到了上官前面,整出这么一出来。
只不过李外婆和鱼玄机不知道,她们以为这苟俸銮在发癔症呢,其实幕后原因还是为了银子。
“京城这里盯紧了点,虽然这事跟咱们没甚关系,但是也不能出乱子,虽然这事办好了没咱什么事,可出了大乱子,便有得咱们忙了。”
骆思恭将案卷扣上,然后对那千户叮嘱道。
千户赶紧领命,正要出去的时候,却又被骆思恭叫住了。
“太如最近跟人合伙的那个肥皂买卖如何?”
对于骆养性,骆思恭自然不会全部放任,特别是骆养性正处在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容易学坏的时候,所以对于骆养性的一举一动,骆思恭都很关注。
“回掌印大人,公子合伙的那个生意很不错,小人也一直在让人盯着,据我初步估算,一个月能挣个一百多两银子,公子每月应该能分个几十两,年前的时候,公子去莳花馆,一次就消费了近五十两。”
此时锦衣卫正是骆思恭掌舵的时代,锦衣卫想在京师查人查事,那并不困难。
听到骆养性去青楼的事,骆思恭有些头疼,而且心情极为复杂。
一方面觉得不该让骆思恭去这烟花柳巷之地,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对儿子要求太过苛刻,毕竟骆思恭自己在骆养性这个年岁的时候,早就不知去过多少次青楼了。
看骆思恭脸色变幻,那千户接着补充道:“公子便就去了这一次,后来再也没去过。”
骆思恭闻言,脸色稍霁,不过又接着问道:“那卢少卿去过青楼吗?”
“没有,至少属下没见其去过。”
骆思恭闻言,挥手让那千户退下,自己则若有所思:“如此年纪便不喜青楼,莫非这小子有什么问题。”
对于自己儿子的好友,骆思恭自然也很关注,毕竟京师那些纨绔子弟中因为交友不慎而惹祸的还真的不少。
所以骆思恭不仅对骆养性要求严,对他的好友也是严格把关,不仅品行差的不行,有所图的更是不行,所以严格把关的结果便是,骆养性长这么大,就没有朋友。
不过这一次,骆思恭觉得自己给儿子选对了朋友,就目前来看,这卢少卿学识有、胆识也有,而且还颇会理财,关键是品行也极为端正,这让骆思恭非常满意。
所以对于骆养性跟卢飏合伙做生意的事,他也没有制止,而且就目前来看,这生意似乎还挺赚钱的。
不过对于背后有人探查,卢飏却是不知情,但是卢飏当初选择骆养性合作的时候,倒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毕竟骆家是明朝最大的特务机关,对于儿子的合作对象,骆思恭不会不查的。
卢飏行的端正,倒也不怕那骆思恭查,所以也没把这当回儿事。
这日恰是初九,放学后,卢飏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却见吴胖子跑了进来,不过这次却不是来找卢飏斧正诗词的。
“晚上去东四牌楼?”
吴国祯一脸猥琐的小声说道。
“不去!”
卢飏回答的很干脆。
“明日便是初选了,今日正是那些姑娘们苦求诗词的关键时候,咱这时候去,连银子都不用花,只要有一首拿得出手的诗词便好。”
吴国祯仍不放弃。
“不去!”
卢飏依然干脆。
吴国祯见实在说不动卢飏,便又堆起笑脸来说道:“不去也行,那少卿能不能帮我写首诗词,你也知道,我那诗词实在拿不出手,此事还得少卿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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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文岳诗词写的最好,你咋不去找他要?”
几人中,杨文岳诗词算是最好的,而且他出自川地,惯会写吟诗弄月的诗词,很对姑娘们的口味。
“那厮不地道,他说他要留着自己用。”
杨文岳也是花丛老手,如此搏名的时候,自然不会将佳作让给吴胖子。
“那钱敬忠和孙传庭呢?”
卢飏又问。
“钱敬忠拿诗词换银子,我咋好跟他要,孙传庭那脾气,我还没说他便道不能剽窃,这国子监中也就你不关心这事了,快快做来一首,给兄弟我应应急。”
吴国祯说起孙传庭,犹自愤愤,这家伙不仅不借,还用大道理把吴国祯教训了一番。
“我这真的没有了,前次写的两首都被你拿走了,你也知道我又没有急才,哪能现在就做得出来。”
卢飏为了给以后参加文会被人催着要诗词,便给自己找了一个没有急才的借口,正好可以搪塞一些作诗的场合。
卢飏说着将已经收拾好的书包背上,迈步便往家走,而吴国祯则在一旁跟着。
“你别跟着我了,我真的没有诗词了,之前做的都给你了。”
卢飏不想让吴胖子跟自己回家,这家伙每次去他家,见到吴香,眼睛总是色眯眯的,让卢飏很不舒服。
“待会兴许就有了呢,你看这雪、这街、这树、这楼,你就没有啥感想吗?要不要来上一首?”
吴胖子一边走一边给卢飏指着四周的景致,希望卢飏脑子能有灵光一闪,然后瞬间再来一首诗词。
卢飏也不理他,吴国祯却还在犹自找着景色,突然“啊”的一声怪叫,瞬间便不说话了。
卢飏低头一瞧,便见吴国祯一只脚踩在了马粪上,而且那马粪还是湿的,应该是刚拉的。
“哈哈,这雪,这街,这树,还有这马粪,不知吴大官人可否有灵感了,要不要赋诗一首?”
卢飏见吴国祯满脸窘相,便也顺着调侃道,随后便迈开大步往家而去,只留下吴胖子在那里擦鞋子。
第二日便是这次诗会的初选阶段,各家此时都派了当家花魁来参赛,一时间,全京城叫得上号的姑娘,便都齐聚了莳花馆。
“屏儿,你去看看那卢公子可来了?”
正在上妆的鱼玄机犹不放心,便让婢女出去打探。
“姑娘,咱莳花馆早就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了,即使卢公子来了,也是不好找。”
屏儿姑娘存心跟鱼玄机打趣,便找了个理由搪塞。
不过鱼玄机知道屏儿的脾气,佯作恼怒的道:“叫你去看你便去看,推三阻四的作何。”
屏儿见自家小姐有些生气,也不敢再说笑:“哎呀,姑娘真是怕了你了,我去看还不行吗?”
屏儿说着便赶紧起身出门而去,不过在外面转了一圈后,却没有看到卢飏的身影,顿时有些着急,不知如何对那鱼玄机说,实话实话吧,怕自家小姐伤心,影响了发挥。
不过屏儿久在鱼玄机身边,也是心思乖巧之人,回来后便道远远的似乎见到了卢公子,但是因为人太多,倒也看的不是很清楚。
屏儿话说的模棱两可,但鱼玄机却听得很开心,连带着上妆都仔细了一些。
京师四九城,叫得上的号的青楼有三十多家,因为人太多,所以每家便只能表演一个曲目。
而且各家也不是只派了一个花魁来,红花需要绿叶配,这么好的露脸机会,各家的曲目都是几人一起完成的,不仅有花魁主唱,还有自家姑娘伴舞弹琴的。
所以这次诗会也算得上是整个京师青楼姑娘的一次大聚会。
以往花钱才能见到的一些顶级姑娘,此时只要挤的够进,便能一饱眼福,这如何不让全城沸腾。
也因为如此,从早上开始,东四牌楼附近的街上便堵得不行,而此时,卢飏几人也正在人群中挤来挤去。
“让你们早来,你们偏要磨磨唧唧,这下好了,辰时都要过了,诗会已经开始了,咱还没到呢。”
吴国祯仗着自己体型庞大,在前面一通挤,还不忘埋怨其他人。
今日初十,正是国子监旬假的日子,闲着没事,于是卢飏几人也都来看热闹了。
平日里吴国祯走两步路便喊着脚疼,但今日却不一般,走了这么远的路也没喊累,而且一直担任着众人的开路先锋。
有吴国祯费力的在前面开路,等到巳时初,众人便已经挤进了莳花馆中。
此时的莳花馆,四门洞开,中央大厅也是装扮一新,教坊司请来的各路大佬已经就座,周围则是一些士子,不过却没有坐的地方了。
卢飏长的还算高,站在人群中倒也看得到中央的舞台,不过杨文岳就有些惨,身高不高,垫脚也看不到,只得不住询问卢飏舞台上的场景。
此时诗会已经开始了,舞台上四五个佳丽翩翩起舞,一旁还有几个女子弹琵琶,紧接着便是舞台中央的女子一袭清唱。
卢飏速来不逛青楼,所以也弄不清这是哪家的姑娘,不过看容貌身段和唱功配乐,也是很不错的。
刚到大明的时候,卢飏对这个时代的戏曲艺术有些不大习惯,但经历了娱乐荒漠之后,卢飏如今越来越觉得这古代戏曲还是很有魅力的。
此时这妹子唱的一首《雨霖铃》,倒也婉转悲切。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卢飏听着那女子咿咿呀呀的唱着,顿时竟然也感受到了柳永词中的那份悲切。
不过因为是古人的诗词,即使这姑娘唱的再好,那也得不了太高的分,毕竟这次诗会有要求,那便是突出新意,要引领大明文坛新风尚。
但是这妹子选择这首古词也是有自己考量的,成熟的曲调,词也填的极美,起码不会砸锅,而且这青楼一下子上台接近十个姑娘,也算是为青楼扬名了,来一趟总也不亏。
但接下来的妹子便没有上个青楼那般有脑子了,也不知从哪里选了一首新词,曲调倒还好,就是这词填的有些太刻意,一堆金玉词堆砌,到让台下坐的品评大佬不住摇头。
因为教坊司也是属于礼部管辖,所以这次教坊司请来的评委又不少翰林院来的。
大明的翰林院算是高级知识分子的集散地,最是有文化,品评个诗词什么的还是很在线的。
可能那女子也看出来自己的表演可能获不得晋级了,一曲演罢,竟然有些眼泪汪汪了。
但这场内除了翰林院的大佬,还有一些年轻士子的,见美人垂泪,不觉心生怜悯,那女子竟也收获了一些年轻士子的追捧,什么“真性情”之类的话语不绝于耳。
卢飏心道,这选秀时的眼泪攻势原来在古代便也如此流行了,而且在四百年之后,人们还是会如此。
各家青楼的节目一出出的上演,卢飏倒也听到几首比较好的诗词,据孙传庭等人讲,这些诗词都是新出的,之前也没听过。
卢飏心道,不知这些诗词是何人所作,倒也算的上不错,但与卢飏脑子里背诵过的那些还是有些差距的。
如今,卢飏才知道,中华文明五千年,能流传到后世的那些诗词,绝对是上品中的上品了,而选入他当年上学时教科书上的,那更是千古绝唱了。
卢飏一边感慨,一边听着那些散落在历史中的佳作,亦不时的跟周围人品评两句,而且舞台上那些演绎的佳丽也是异常夺人眼球,特别是轻丝薄纱间若隐若现,着实有些风韵。
卢飏看着台上的舞蹈,又联想到早上自己洗漱时,看到一旁伺候的吴香的胸前风光,不觉心猿意马。
但就在卢飏走神之际,周围却突然爆发出的一阵欢呼。
第一百一十七章 诗会(三)
卢飏被周围人的欢呼惊醒,顺势看向台上,只见一个怀抱琵琶的女子飘然走到台上。
肤如凝脂,双腿修长,一张鹅蛋脸恰到好处,一双眉目柔情似水。
卢飏刚才也见了不少美女,但这个美女一出场却令人眼前一亮,而且卢飏隐隐还有种熟悉的感觉。
“此女便是鱼玄机!”
卢飏正不清楚这女子什么来头,旁边的吴国祯却率先揭开了谜底。
“这就是鱼玄机啊,怪不得,怪不得。”
若是卢飏前世也见过不少美女,但初见鱼玄机还是被狠狠的惊艳到了。
再仔细一瞅,这女子身材也是颇为有料,真正的胸大屁股翘,怪不得那吴胖子和骆养性都往这里跑。
鱼玄机一出场便把气氛哄到了极点,周围一片嘈杂,还得靠教坊司的一个管事出面,才让现场静了下来。
紧接着鱼玄机手指微动,琵琶声音响起,莳花馆的其他姑娘开始翩翩起舞。
“哎?怎么不是《蝶恋花》?”
曲子是一首长调,《念奴娇》的曲风,不过词却没听过,应该是新作。
“檐栊午寂,正阴阴窥见,后堂芳树。绿遍长丛花事杳,忽见琼葩丰度。”
“艳雪肌肤,蕊珠标格,消尽人间暑。还忧风日,曲屏罗幕遮护。”
卢飏听了两句,这词写得还不错,只是有些过于艳丽,不过鱼玄机在这青楼中唱到也应景,只是因为他没听过,所以这首词应该不是什么名篇。
但对于这点,卢飏却是要求太高了,这时代的文人基本都会做得两首歪诗,但流传后世的才有多少。
“不知这玄姑娘用的谁的诗词,这人可是赚大发了,哎,我之前也给玄姑娘写了诗词,可惜技不如人。”
果不其然,鱼玄机贝齿轻启,便有不少人在唉声叹气,应该是送给心仪姑娘的诗词没有被采用。
这首《念奴娇》,全词总共一百个字,鱼玄机挑开唱了两遍半,因为鱼玄机唱功好,身段也美,一曲唱罢,便夺了个满堂彩。
“哎,为何玄姑娘不唱那首经典的《蝶恋花》?”
鱼玄机唱罢退场,一旁的吴国祯犹自没有看够,还在等着那首《蝶恋花》。
“你傻啊,这只是初试,经典当然是要压轴等着最后一场了。”
杨文岳因为个子矮,所以刚才便趴到了吴国祯的背上去看,此时听见吴胖子的遗憾,便跟着解释。
“哦,原来如此,不过这首《念奴娇》也不错,就是不知道是谁写的,能让玄姑娘演唱,还真是不枉此生啊。”
吴国祯正在感慨,却见前排就坐的一个男子起身,对着众人一阵抱拳:“不才之作,承让,承认。”
卢飏抬眼望去,却见一个男子正满脸得意之色。
“此人是谁?”
卢飏自来到京师便一直在国子监读书,没有参加过京师才子的文会之类,所以对于京师的才子圈并不了解。
“他,你都不认识啊,大名鼎鼎的藩王进士朱美臣,进士及第,屈尊榜眼,这京师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吴国祯常在京师的勾栏瓦舍中厮混,自然对这位大名鼎鼎的王爷进士略有耳闻。
大明自太祖朱元璋起,对朱姓王爷一直实行圈养政策,只许吃喝玩乐,不许读书营生,但到了明中期以后,因为这些朱姓王爷太能生,很快变成了朝廷的巨大负担。
于是便有人提议五代削藩之类的,但因为成祖靖难之役的危害实在太大,朝堂上争论良久,终也不了了之。
不过到了万历这朝,因为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财政非常之困难,于是万历便想了一个折衷的办法,那就是允许奉国将军以下的宗室可以参加科举或者自谋营生。
不过因为明朝的宗室政策实在太好,政策施行三十年来,也就朱美臣一个中了进士,其他零星的还有几个举人,为这事,万历皇帝没少被那些文臣们在背后笑话。
不过,这也不怨那些朱姓宗室,怪就怪那些明朝的宗室政策太好,一生下来便有吃有喝,成年后还有官做,有爵位领,谁人还想参加这万里挑一的独木桥争夺赛。
况且,与那些世家的文人不同,这些朱姓宗室即使中了进士前途也是堪忧,毕竟皇帝不会喜欢一个朱姓藩王家的士子整日站在朝堂上跟自己争论国家政策。
甚至即使不入朝堂不入内阁,外放一个知县、知府,皇帝也是不许的,万一要是领着治下臣民造反,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更惹天下人耻笑了。
里外不讨好,所以,政策施行三十年来,朱姓宗室们对于参加科举没什么兴趣,只有个别不想混吃等死的宗室子弟,才来试上一试。
于是便有了朱美臣这号人,此人是第一代益王朱祐槟的子嗣,朱祐槟是成化皇帝朱见深的第六个儿子,成年后被封在江西建昌府。
在明代,江西可是文风鼎盛之地,一点不亚于江南,所谓“进士多吉水”,吉水便是江西的。
而朱美臣的老爹便是朱祐槟的第三个儿子,后来不断分封,到了朱美臣这里,只捞到一个奉国中尉。
奉国中尉是宗室里最低的爵位,不过明朝宗室有个优点,便是到奉国中尉便不再分封,也就是说无论朱美臣生几个儿女,大家都是奉国中尉。
明初,奉国中尉每年的俸禄是二百石,其中一半本色(实打实的的米粮),一半折色(明朝宝钞)。
在明初,这可是相当丰厚的薪水,而且当时的宝钞还没有贬值多少,所以按照一两银子一石米的价值来算,足足二百两银子,即使宝钞折色,一百五十两银子还是有的。
就江西那个地方的消费水平,一百五十两银子足够十个小康之家一年的花销。
所以由此可以看出,朱元璋对他的子孙可是真的非常好,当然对于负担这些社会蛀虫的老百姓闻言,那便是不友好了。
不过到了明朝中期以后,朝庭财政越来越紧张,但因为奉国中尉一年二百石的俸禄是太祖定的,怕这些宗室闹事,历代皇帝也不敢减少,只能硬撑着。
不过到了嘉靖朝,嘉靖皇帝朱厚熜可是大明有名的厚黑皇帝,二百石的俸禄不变,但本色和折色比例却给改成了四比六,而且这时候的大明宝钞基本与废纸无异。
于是奉国中尉的俸禄实际就成了八十石,与明初相比,几乎少了一半,但即使是八十石,供养这些奉国中尉们衣食无忧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所以即使大明立国二百多年,绝大部分宗室都到了最低的奉国中尉,靠着这一年八十石的俸禄,也可以达到中等地主的生活水平,便没几人费心思去参加科举。
不过这朱美臣自然不是一般人,少年时便喜爱读书,所谓三岁识千字、五岁诵唐诗、七岁能作对、十岁能吟诗,说得便是这类人,成年后的朱美臣犹善诗词。
而且朱美臣也算生的其时,正赶上万历皇帝放开宗室的科举政策,于是在二十岁那年中了秀才,三十岁那年中举,三十一岁中得万历三十五年的进士,而且是屈尊榜眼。
本来朱姓宗室里好不容易出个进士,万历皇帝当时是点了状元的,但是当时的内阁大臣于慎行、叶向高等人极力反对,这才将其降为榜眼。
为了树立典型,万历皇帝对于自己的这个远房亲戚可是非常喜爱的,朱美臣中了进士之后,便进了翰林院。
而且没几年便升到了工部右侍郎,五年时间,从七品到正三品,可谓是一年一升也不为过。
不过到了工部右侍郎,朱美臣的为官之路似乎便到头了,从万历四十年到四十五年,这五年便再也没有动过了。
朱美臣自己也知道,因为出身宗室的缘故,自己未来将升无可升了,而且更不会外放,所以在仕途上,朱美臣便彻底放弃了。
虽然是工部右侍郎,但朱美臣却基本不去上班,满朝官员都知道朱美臣的这个情况,也都不予过问。
朱美臣不上班,同僚们因为他宗室的身份,来往也不多。
于是在家闲得无聊的朱美臣,因为喜爱诗词,便常常留恋花街柳巷,是以常逛东四牌楼的士子都知道朱美臣的大名。
而且就如今这首《念奴娇》来看,朱美臣的诗词还是不错的,虽然流芳百世做不到,但在京师也算能排的上号的,又因为其常常逛青楼,名声还非常响亮。
见是朱侍郎,一群士子们也不敢怠慢,赶紧还礼致意,一番寒暄下来,倒把下一位上场的女子给怠慢了。
那楚馆的姑娘在台上晾了半响之后,众人才又坐定,不过因为是朱美臣,那姑娘虽有不满,但也不敢造次,只得将委屈咽回肚子里,不过却把这笔账算在了鱼玄机身上。
不过这女子也是青楼里混出来的,自然也不是吃素的,虽然没说委屈,倒也将眼睛里弄出来了些秋水,看得朱美臣自己便不好意思了。
“哎呀呀,都赶紧肃静吧肃静吧,可不能怠慢了咱们这董姑娘。”
朱美臣从台上的姑娘眼中读到了委屈,便赶紧招呼众人莫要再喧哗,现场这才静下来,不过众人再往台上看去,见那姑娘楚楚可怜的站在台上,顿时便觉有愧。
那姑娘将计就计,端得就是如此楚楚可怜的范,倒也收割了一大批士子的心。
而且更为关键的是,这女子生的便是一脸魅相,一双桃花眼分外传神,任谁从任何角度看过去,都觉得女子眼里含着星星。
卢飏前世便有一个长着如此美目的一个女同事,每次对上那眼中含有星星的桃花眼,心中便不断悸动。
卢飏觉得鱼玄机长的就挺媚的,但对上这个姑娘却仍逊三分,虽然这姑娘长的比鱼玄机差些,但若论勾引男人,这女子则是更胜一筹。
甚至卢飏觉得若是让这董姓女子去演妲己,那根本不用装扮,本色出演便好。
而且卢飏觉得,要是这姑娘来勾引自己,自己还真把持不住。
“这人谁啊?”
卢飏问一旁的吴国祯。
“雁翅楼的董小宛董姑娘你不知道啊,咱上次不还去过吗?”
说到这京城教坊司的姑娘,吴国祯总算是在几人中间找到了自己比较出彩的一个地方,说的便不无得意。
“去过吗?我咋对这姑娘没印象?”
钱敬忠有些迷糊,他觉得上次去雁翅楼的时候,没见过这么美的一个姑娘啊。
“想什么呢,吴国祯将扇子折起,啪的一下敲在钱敬忠头上。
“董小宛可是雁翅楼的头牌,之前也做过花魁的,就咱上次那点银子,如何能见到这董姑娘,你想的到挺好。”
钱敬忠家贫,这种地方基本没来过,所以也不大分得清这青楼里的姑娘等级,所以便被吴国祯抓住教训了一番。
“哎呀,这辈子跟玄姑娘睡觉是没什么希望了,不过若是跟这董姑娘睡上一觉,倒也不枉风流了。”
吴国祯说的猥琐,极让卢飏几人有些看不上。
不过本心里,卢飏觉得这吴胖子说的也有些道理,这董姑娘天生媚相,让人见了便忍不往那方面想,再经吴胖子这粗俗的言语一激,卢飏心里也是痒痒的很。
不过“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君子”,所以卢飏也只是在心里过过瘾便也罢了。
想必这在场的绝大多数士子,也跟卢飏一个德行,毕竟如吴国祯这般说出来的,还是少数,因为绝大多数人还是要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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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卢飏专心看那姑娘的表演,但从诗词上看这姑娘不甚出彩,但这姑娘在舞台上颇为放得开,不时漏出一段大腿和纤腰,引得卢飏都有些心猿意马,所以最后名次也颇高。
京城教坊司上得了台面的青楼一共三十多家,每人差不多五分钟的表演时间,待到午时中刻,堪堪表演完。
明朝人的午餐并没有正式推广,所以在给那些前排就坐的显要送了茶点后,教坊司的吏员也没闲着,开始给这首场诗会排名次。
第一百一十八章 诗会(四)
在这期间,鱼玄机自表演完了之后,便躲在楼上的专用包间中往下看,她自然是要找卢飏。
楼上包间中,鱼玄机偷偷开窗往下瞧,为了避人耳目,还换了男装,一旁的屏儿则装模作样的指点。
“哎呀,刚才还在这的,怎么这会儿就不见了,不会是见表演完了就走了吧。”
屏儿以为卢飏没来,但又不好与小姐分说,只得装模作样的瞎看。
不过看了一会儿,还真让她找到了。
“小姐,在那里,在那里,快看,快看。”
屏儿姑娘见卢飏真的来了,甚至比鱼玄机还要激动,声音甚至传到了楼下。
楼下不少听到声音的士子抬头往上看去,幸亏鱼玄机反应快,随后便关了窗,这才没有泄露行踪。
“在哪呢?”
主仆二人关窗等了一会儿,鱼玄机按耐不住,又将窗户开了一条缝往下望去。
“就在左边那柱子旁边,高个子带一个四方平定巾,穿一身墨色衣服直缒,很好认的。”
屏儿此时不敢再高声说话,只在小姐耳旁低语。
屏儿姑娘在国子监门口偷偷看见过卢飏,但是鱼玄机却是第一次见。
“卢公子好年轻啊,好像比我还要小呢。”
鱼玄机顺着屏儿的手指望去,果然在一众青衿中看到一穿墨青色衣服的少年。
“当然年轻了,今年才十六岁呢,不过这公子穿的却是老气,我在国子监见过他几次,鲜有穿亮色衣衫的时候,基本不是青色就是墨色,而且青色也是暗黑的那种。”
明朝中晚期,社会风气开放,士人浮华,年轻人追求时尚,不仅涂脂抹粉,连穿着上也追求亮色系,甚至在江南之地,一些男子还会穿女人衣服招摇过市,时人也只笑笑。
此时见卢飏穿的颇为肃静,屏儿姑娘便有些不喜。
“你这屏儿,定是让那些日日来青楼的公子哥给迷了眼睛,卢公子能作出那首《蝶恋花》来,岂是那种涂脂抹粉的纨绔公子能比的。”
卢飏此时的打扮确实过于朴素,不过卢飏自有少年人的精气神在,加之长的不丑,自有一番英武之气,在吴国祯几人中也确实比较出彩了。
“哎,真不知道这卢公子如此年少,如何能作出那种诗词来,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如此心境竟然让一少年人揣摩如此之深,人说生而知之,这卢公子也定是如此吧。”
鱼玄机此时无事,便从窗缝里盯着卢飏细细看,然后嘴里还跟屏儿念叨。
卢飏当时正在全神贯注的看其他人的演出,并没有意识到他在看戏,而楼上的人在看他,也没有意识到他装饰了别人的窗子。
不过时间长了便也有些感觉,随后猛一抬头,却正对上窗缝里鱼玄机的那双眼睛,四目相对,卢飏心中一阵跳动。
怦然心动?
不过卢飏再想仔细瞧清了窗中何人,那人却把窗户关了。
“哎呀,羞死人了。”
被卢飏瞧到自己在看他,鱼玄机羞得满脸通红,此时背对窗户捂着的胸口仍跳个不停,然后与对面的屏儿笑做一团。
卢飏因为没看清那人是谁,以为是哪家的姑娘,便也没在意,转而又欣赏起台上的演绎。
这时代没有什么比赛打分的机制,不过教坊司的官员效率还是很高的,没等多少工夫,结果便出来了。
没有意外,鱼玄机得了魁首,而那个董小宛名次也不错,第二名。
因为没给卢飏这些看客准备饭食,宣布完了首场的名次后,卢飏等人便被撵出来了。
其实对于卢飏这些看客,莳花馆也是准备招待了的,不过却不是免费的,一人五两银子的花销,也不是钱敬忠这些穷监生花销的起的。
吴国祯很想留下,但五两银子实在有些多,再三思虑,也只得随着杨文岳等人走了。
卢飏其实倒不缺这份银子,但是五两银子只吃顿饭,也没什么歌舞看,卢飏便觉得有些亏,若是在外面,一两银子便能置办一桌相当不错的酒席了。
不过卢飏等人觉得不值,但在京师还是有些冤大头的,接着诗会的名头,今日的东四牌楼附近可是人声鼎沸,各家青楼皆是人满为患。
“咱不当这冤大头,这青楼又不是卖饭食的地,它这里的饭菜口味不地道,咱去正阳门外吃馆子,我记得有家淮扬菜馆的,我请客。”
见众人依旧对那莳花馆恋恋不舍,卢飏便笑着说道。
正阳门外的淮扬菜馆在京师可是有一定名气,虽然不是顶尖的,但对于卢飏他们这些监生的档次来说,已经是顶尖菜品了。
而且这时代淮扬地区经济发达,当地菜品也随着四散的客商风靡全国,如今吃淮扬菜便代表着高端。
众人一听要吃淮扬菜,而且不用花钱,顿时忘了那莳花馆,簇拥着卢飏便往正阳门外而去。
随着诗会的首次比试,这次诗会便在不断预热,一些在初试中涌现出来的佳作,便在东四牌楼的各家青楼中日夜传唱,作者的名气也跟着水涨船高。
正月初十到十五的这几日,东四牌楼的各家青楼可是赚大了银子,各种文人墨客络绎不绝,都憋着劲在这次诗会中留下美名。
国子监中,最近也流行了做诗词,虽然如今科举也不考诗词,但是诗词也是官员交往的重要媒介,这些监生以后若是当官,肯定也是用的上的。
而且吟诗作赋也是风雅韵事,所以刘宗周也并未干预此事,吟诗作赋总比打架吵闹好的多。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上元节,这日虽然是正月十五,但因为是明朝法定的节日,按例也是该放假的。
因为这次只剩了八家青楼的当家花魁比试,所以比赛便定在了晚上举行,恰值上元节,京师在这日并不宵禁,所以挑灯看景好不热闹。
这次不光是卢飏、吴国祯等人,连吴香、云舒也来了,众人来看这诗会的最后一场,顺便也能沿途赏赏花灯。
此时正值万历四十五年,虽然明帝国已经显出疲态,但仍是盛世繁华的景象,上元节的京师,笼罩在一片灯海之中。
沿街商铺处处亮出了灯,把整个京师衬得亮入白昼,小商小贩当街叫卖,京师百姓扶老携幼出门观灯,一派盛世景象。
卢飏随着众人一路前行,遇到猜灯谜送礼品的店铺也停下来凑些趣,卢飏前世看过不少灯谜,倒也猜到不少,给两女赢了些不值钱的小饰品,吴香和云舒却颇为高兴。
卢飏看着这太平景象,实在难以想象三十年后这里将改朝换代,先是李闯来了,随后又被满清赶走。
再看这华服衣冠,不知如何此时的人看那些金钱鼠尾和僵尸服饰是何种心情。
不过当时满清来了之后,不好士大夫竞相殉国,当是接受不了这天地间的落差吧。
卢飏看看正在选釵环的丽装女子,再看看拿着冰糖葫芦跑来跑去的小孩,再看看那些吟诗作对猜着灯谜的文人墨客,卢飏忽然眼睛有些湿润。
“公子怎么了?”
云舒看出卢飏情绪有些不高,便关心的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一时被风沙迷了眼睛。”
卢飏赶紧用袖子揉了揉眼睛,搪塞过去。
明朝是有很多问题,朱姓宗室,士绅土地兼并,官员党争,百姓困苦不堪,但是相对于屠城无数的鞑子来说,还是要好得多。
但此后的三十年,天灾人祸加上流民起义和鞑子入关,大明接近一半的百姓将死于非命,这不是一家一户、一城一地的灭顶之灾,这是整个华夏民族的浩劫,也是人类历史上的浩劫。
这一刻,卢飏心中忽然浮现出一种情绪,一种家国天下的情绪,一种这盛世繁华一人独挑的情绪。
‘是的,我不清楚是谁把我放在了这里,但既然我来了,我便要守护好这华夏的万千百姓。’
望着这河流一般的灯海,卢飏心中许下承诺。
“公子?你怎么了?”
见卢飏望着前方出神,吴香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便叫了一声。
“哈哈,没什么,这景色真美。”
卢飏笑了两声,但也不提自己的想法。
“快走,快走,晚了便赶不上诗会了。”
前面吴国祯一路前行,见众人走的慢了,便又有些着急。
卢飏看看吴胖子,再看看街边的那些世家公子,心道:
‘若是他们知道三十年后来的统治阶级,不光要他们的银子,还要要他们的命,那他们应该会对百姓好一些吧。’
不过这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若是他们仍然不减缓土地兼并的脚步,三十年后便有一群人来抢他们土地粮食和女人,还要让他们做奴才,若是不给那便砍死了事。
‘若是我将他们的财富提前分出一部分来给那些百姓,好让他们免受身死国灭的境地,他们应该会感激我吧。’
卢飏自嘲的想了想,不过他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此时的这些当权者、统治阶级没有那个可怕的经历,自然也不会甘心将利益分出来,所以卢飏若是想在大明搞改革,能不能成功先不说,肯定会背负上骂名,比如刚刚死了不久的张居正。
为大明续命三十年,可如今在士林之间依然臭了名声,卢飏曾在吴国祯等人面前提过张居正,但几人的风评非常一致,跋扈欺主,士林耻辱。
卢飏心道,那是因为张居正动了士绅阶层的利益,再加上被皇帝不喜,于是士绅便拼命抹黑他。
卢飏刚做了拯救黎民的决定,此时又想起张居正,便觉后背一阵发凉。
不过这世上安得双全法的道理,卢飏也是知道的,既下了决心,卢飏心中也便有了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魄。
况且这大黑锅也不一定非得背在自己身上,这大明还有皇帝的,如今万历皇帝已经五十多了,因为和文官集团关系不好,反正已经背了不少黑锅,再背一些似乎也没事的。
实在不行,这大明还有个爱好机械制造的天启皇帝,在卢飏前世,天启帝已经被黑的不行了,似乎在黑一下,也是可以的。
想到有皇帝来替自己未来的改革做挡箭牌,卢飏心中似乎敞亮了一些。
不过卢飏此时才是一个秀才,距离他实现改造大明的目标还有漫长的距离,此时想这些似乎有些远了。
‘还是先中了进士再说吧。’
卢飏有了目标,脚步便坚实了许多,在四周灯火的照耀下,大步向前走去。
“一两银子入门,二两银子有座,五两银子雅间高坐,不要挤,不要挤,一个一个来。”
卢飏几人走到莳花馆门前,却发现这最后一场诗会却没有前一场人多了,再看门口几个戴绿头巾的青楼小厮拦着收钱,顿时便也明白了。
“奸商,奸商。”
吴国祯一边掏银子,一边咒骂,浑然忘了他出身便是商人。
因为带了女眷,卢飏自然不想吴香和云舒跟那些人站着挤在一起,便拦住了掏银子的吴国祯。
“今晚上元节,又是京师名妓顶级表演,咱们还是付五两银子的吧。”
说着,卢飏便排出三十两银子,递给那绿头巾的小哥。
一下子收入十八两银子,小哥喜出望外,接着便欲高喊:“贵客六位!”
不过那小哥刚喊完贵客两个字,一枚小碎银子又递到了他的手中:“有女眷,烦请小哥,找个位置好些的雅座。”
小哥低头一瞧,大约一钱银子,更是高兴,这次连喊也不喊了,直接便领着众人进了门去。
二楼的一个小房间,虽然不是正对舞台,但是贵在隐秘清净,云舒和吴香可以更自在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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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期的社会风气,要比卢飏想象中的开放的多,除了一些名门闺秀,大部分的女子还是得每日外出采买米面菜油等日用品的,而且街市里也有不少女子抛头露面的做生意,毕竟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女子也是家庭经济的重要一环,不可能放着这现成的劳动力不用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诗会(五)
不过云舒和吴香皆出自大户人家,来这烟花之地还是有些不自在,待见了莳花馆门口也有不少女子进进出出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待进了包间之后,便更自由了一些。
“托您二位的福,我等也能享受这雅间了。”
吴国祯因为省了银子,此时心里异常痛快,就着桌上的干果蜜饯,吃个不停。
有了雅间,其余几人也是欢喜,纷纷对着云舒和吴香行礼,倒把两人弄得不好意思。
“别理他们,他们那是为了缓解囊中羞涩的尴尬罢了。”
卢飏说罢,众人又是哄笑。
进了包间不长时间,便响起一阵丝竹之声,诗会的最后一场便开始了。
按照之前抓阄排定的顺序,鱼玄机也不知怎么就抓到了最后一个压轴出场。
鱼玄机对外说着运气好,但她还是清楚,这是李外婆跟教坊司的官员做了手脚的结果。
不过因为是教坊司的官员主导此事,其他青楼知道这里面有猫腻,但也不敢说什么。
顺着雅间的窗户往舞台望去,这次要比上次看的清楚多了,而且没有拥挤,卢飏也可以好好欣赏一下这时代的顶级的歌舞表演了。
因为是最后一场比试,之前选出的八家青楼皆拿出了看家的本领,无论是诗词还是舞蹈,皆比前一场有了很大的提高。
卢飏看的津津有味,一时间便也体会到了从此君王不早朝的乐趣。
这个时代的文艺表演虽没有后世的专业性那么强,分什么导演、编剧等等,但明显看出也是有人编排设计过的。
比如潇湘馆的一位迟姑娘因为演绎的是一首边塞诗,所以几个舞娘皆身着戎装、手持刀剑,还真渲染了一番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萧瑟景象。
引得众人一片叫好。
卢飏越看越这诗词演绎便越有味,虽然布景还有些不足,但已经有了后世舞台剧的雏形了。
而且相对于后世舞台剧的灯光布景加成,此时的舞台剧更注重演员的表演和唱功,所以单论表现形式,还真的很难说哪个比较好。
明朝是中国古代戏曲文化的最高峰,是在继承元朝杂剧的基础上,添加了话本小说这一重要编剧素材所成,艺术表现形式便更具有了厚重感。
东四牌楼的青楼产业竞争激烈,寻常便明争暗斗,此时公开比试,各家都使出了浑身解数,为京城士子贡献了一出出视听皆佳的大戏。
“这三十两银子花的值。”
一出戏演罢,卢飏意犹未尽,边点评边习惯性的鼓掌,等到他意识到这掌声有些突兀的时候,才见众人都在看他。
“哈哈,演的太好了,有些情不自禁。”
卢飏有些不好意思的将双手隆回袖子里,不过云舒却颇为捧场,学着卢飏的样子也开始鼓掌。
“公子这个法子好,比那些大呼小叫的叫好好多了,觉得演的好了,便可以鼓掌,这样才对。”
被云舒带着,其他人顿时也觉得卢飏这个赞扬的法子好,以往他们看戏觉得好了,便大呼小叫的叫好,确实有些有辱斯文,此时有了新法子,便都学着鼓起掌来。
几人齐齐鼓掌,很快卢飏这个包间便引得了众人的注意。
吴国祯、杨文岳最是爱好热闹之人,见众人都看过来,反而鼓得更起劲了,好似他们这种叫好的表现形式才是最好的。
不过明晚期士子群体惯常夸张,也喜接受新鲜事物,见吴国祯他们鼓掌,便看热闹不嫌事大,也跟着鼓起掌来,顿时掌声雷动。
卢飏不看四周这装潢,若是闭上眼睛,单听这掌声,以为自己在看晚会呢。
因为诗词都不长,加上前后为了衬托诗词唱腔而编排的舞台故事,一出戏也就十分钟,所以很快便到了最后压轴出场的鱼玄机。
因为没有布景撤换,所以转场很快,观众稍事休息,莳花馆的演绎便接着上场了。
这场诗会,因为莳花馆准备的最早,所以准备的便也最充分,丝竹声一起,卢飏便觉得眼前一亮。
中国古代音乐因为没有谱子,只靠师徒口口相传,所以流传下来的并不多,但华夏五千年历史,从黄钟大吕到民间小调,华夏民族也是非常喜爱音乐的。
来到明朝之后,卢飏便听过几首前世闻所未闻的小调,琵琶三弦竹笛古琴,加上大鼓小鼓唢呐和笙,古人的音乐世界也并不枯燥。
因为莳花馆这压轴出场的诗词是《蝶恋花》,主要描写的是男女之间的相思之苦,其实对于秦楼楚馆来说,这种类别的诗词却是主流。
所以随着婉转曲折的笛声开场,鱼玄机便悄然上台了,这次诗会的主题是诗词,所有的情节演绎便都是随着诗词展开的。
鱼玄机以一身青衣上台,随后便偶遇了一个俏丽的公子,两情相悦,一席红盖头便昭示着两人婚配。
婚后红袖添香,俏丽公子读书,鱼玄机演的新娘子则红袖添香,琴瑟相和,羡煞众人。
不过再一换场景,那公子却背起一个书篓,两人在桥边相别,看样子这公子是要进京赶考或者远赴外地求学。
场景转换很快,两人依依惜别之后,那公子便走了,随后舞台上便只剩下了鱼玄机演绎的新婚少妇。
这期间音乐配合情节,又舒缓到欢快,再到凄婉,与场上演员的表演相得益彰。
寒来暑往,鱼玄机演绎的新婚少妇独自徜徉,这时便有莳花馆的姑娘一起冲上了舞台,由鱼玄机领着开始跳舞。
卢飏不清楚这舞蹈的动作是谁编排的,但是却恰到好处的衬托了丈夫在外求学做官,闺中女子寂寥的心情,看的卢飏也是有些心酸。
再看杨文岳、吴国祯和孙传庭,眼中已有泪花。
三人岁数皆在十八以上,早已婚配,不过因为这时代的礼教规矩,丈夫外出求学做官,正妻是要在家里侍奉公婆的,所以两地分居便是这时代学子和官员的常态。
而且这时代的交通条件那是异常的差,丈夫一出门有时便是好几年,这种心酸不是卢飏所能体会得到的。
而就在此时,一男一女两个桃心髻的小童一蹦一跳的跑上舞台,立时便把气氛哄上了高潮。
若是之前夫妻之间的相思之苦还不足以打动观众时,这时两个明丽的小童便又引来了心灵的重击。
这些观众中,有不少异地为官的年轻官员,也有很多在京求学的士子,谁人没有家庭,没有儿女,饶是京师花花世界再好,但当夜深人静之时,谁不思念远方的妻子儿女。
而就在众人情绪达到高潮之时,器乐声减退,一个甜美靓丽的女声响起:“阅尽天涯离别苦。”
莳花馆这出戏的场景很多,但是却转换很快,随着鱼玄机最后一句“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唱罢,整场诗会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一时间叫好声鼓掌声不绝于耳,辛苦辛苦排练了多日的莳花馆众姑娘,终于在这一刻获得了绝大多数人的认可。
为什么是绝大多数,因为对于莳花馆的这出戏剧,还是有部分人不满的,比如和她们同台竞技的其他七家青楼的姑娘。
于是在曲终人散,众评委为八家青楼排名次的时候,其他七家青楼的老鸨带着自己的头牌姑娘便齐齐上了台。
由潇湘馆的老鸨率先发难,直接便道这场比试不公平。
教坊司的官员此时也愣了,如今都比完了,这些老鸨怎么又出幺蛾子了。
虽然在评委之中,京城教坊司的奉銮苟荣官阶是最低的,但因为他们教坊司是主办方,便只得硬着头皮出来平事。
原本莳花馆的观众此时尿遁的尿遁,闲聊的闲聊,只等着最后结果宣布,便为这次不虚此行的上元诗会画上圆满的句号,可没成想,如今又有好戏看了,一个个瞬间屏气凝神等着吃瓜。
“张婆子,你这是作何,比都比完了,哪里又来了不平?我看是你输不起吧。”
苟荣作为教坊司的奉銮,对上这些青楼的老鸨那是正管,所以说起话来也并不客气。
不过那些老鸨也不是吃醋的,虽然教坊司的奉銮是正管,但在京师青楼里主事的老鸨,可不是教坊司这一个靠山,多多少少都跟京师里的官员有些往来。
所以张婆子对上苟荣,虽然气势上弱了些,态度上恭敬些,但是该说的话,却并没有被苟荣吓回去。
“奉銮大人,您老人家公正行事,婆子们心中尽皆有数,可奈何有小人钻空子,想要投机取巧,用一首早就烂大街的诗词来糊弄诸位大人,婆子们得为家里的姑娘们撑腰,姑娘们为了此次诗会,没少跟才子们求诗词,这场诗会也尽皆用的新诗词,而且日夜排练,为的就是让诸位大人满意。”
“姑娘们心意纯纯,可惜却被那投机取巧的小人钻了空子,不顾奉銮大人的诗词出新的要求,用那首京师三岁小儿都会吟诵的诗词来参赛,诸位大人,你们说说,这是不是不公平。”
这次诗会,苟荣为了引起全城官员士子的参与,确实提了诗词要新的要求,但是这到底何为新,却没有明确的定义。
所以因为卢飏剽窃的那首《蝶恋花》太好了,其他的新诗词跟这首相比逊色太多,便就又用了这首,而且这首词也是新出的,虽然不是首次演绎,但他们觉得应该也是可以的。
不过没人提及倒也没事,但此时被人提到了这事,若是深究莳花馆选用的诗词,确实有些不妥。
而且除了莳花馆,那些老鸨们一个不落,尽皆上台抗议,还有那些各家头牌的姑娘在台上抹泪扮可怜,倒弄得苟荣也有些下不来台。
关键是这些人的抗议还很有道理,下面的礼部官员已经开始交头接耳了。
苟荣其实并不在乎最后谁得了头名,因为这对他这个教坊司的奉銮来说皆是一样,苟荣在意的是这次诗会,一来能创收些银子,好在上级礼部官员那里挣些名声,二来则是要显示自己能干事的能力。
苟荣虽是小吏出身,但却是有追求的小吏,教坊司虽然油水不少,但是名声太臭。
每到礼部的下级单位开会,他虽然没少给礼部挣银子,但位次却是最后,这让有追求的苟荣甚是难堪。
当然还有更难堪的,同僚们聚集时,有那神经大条之人常给苟荣开玩笑,问他为什么不带绿头巾,为这事,苟荣还跟同僚动过手。
因为有这些不愉快的任职经历,苟荣便决定尽快调到别的部门,比如:鸿胪寺或者会同馆。
苟荣狠狠瞪了那张婆子一眼,心里想着如何将此事压下,但还未开口,却被礼部的一个员外郎抢了白。
“苟奉銮,这事却有不妥,那莳花馆的诗词我也是早就听过的,为何别人都用新诗词,而独这莳花馆用大家都听过的诗词来应此诗会,而且还是一首千古佳作,这如何能让其他各馆的姑娘服气。”
这员外郎是此次评委中官阶最高的,虽然只是一个从五品,但是因为再高阶的官员不便于出席这样的活动,所以他便是此次诗会的最高领导了。
最高领导发话了,苟荣便只能应诺,不过这员外郎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却并没有说如何解决此事,难道要将那莳花馆直接从此次诗会中除名。
如是如此处理,那莳花馆肯定也是不应的,因为这诗会起初就是人家提的,是他苟荣横插了一杠子,还借用了人家的场地来组织,鱼玄机在京师最当红,自然也不是吃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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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当初教坊司虽说了推陈出新,但也没说明确说是首次演绎的诗词,所以莳花馆用《蝶恋花》也可以说得过去。
那员外郎虽没说如何处理,不过看语气是站在台上那七家之列了,台上七家的老鸨姑娘闻言,齐齐作揖谢过员外郎主持公道。
尤其是那潇湘馆的张婆子,更是喜上眉梢,因为这事就是她事先串联的,她猜测莳花馆决赛时会用那首《蝶恋花》,便藏着这杀手锏,准备给莳花馆迎头一击。
第一百二十章 诗会(六)
近几个月,莳花馆声名日盛,抢了其他青楼不少生意,所以这张婆子一串联,其他人尽皆应诺,于是便有了开头的一幕。
而且这张婆子还藏了一个心思,这次潇湘馆为了那边塞武剧可是下足了功夫,不仅让姑娘日夜排练,还重金求了一首边塞诗,以便在诗会中出奇。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众才子佳人男女情话的诗词中,这处武剧起到了出其不意的效果,现场反响格外的好,若不是鱼玄机的剧目早就深入人心,这次诗会的头名便定是潇湘馆了。
所以这张婆子才如此卖力的吆喝,好把人气颇高的莳花馆给踩下去。
不过这张婆子还没高兴太久,那员外郎便又发话了。
“不过这次诗会虽推荐用新但也没有强制,而且这《蝶恋花》也算是刚出的新诗词,所以这莳花馆用这首词倒也是没错。”
完了,张婆子刚刚兴奋起来的俏脸,此时便又暗淡了下去,心道:这还真是官字两张嘴,里外都有理。
不过领导就是领导,别的本事没有,和稀泥却是擅长,很快便给了莳花馆一个台阶下。
“莳花馆的李妈妈可在?”
出了这么一个幺蛾子,莳花馆的李外婆早就心急如焚了,此时听到礼部的员外郎喊她,便赶紧小跑着过来。
“请大人做主。”
李外婆能撑起莳花馆,培养出鱼玄机这样的名妓,手段那也是杠杠的。
此时的李外婆眼圈微红,楚楚可怜,虽只说了一句“请大人做主”,但委屈之情溢于言表。
而且相比于李外婆的风韵犹存,张婆子不光是岁数,连带着体格也都要粗犷的多,张婆子年轻时走得便是豪放路线,上岁数做了老鸨之后,更不重视自己的身材管理,所以与李外婆差不多的年纪,身材却大了一圈,连累着岁数也大了不少。
此时那礼部的员外郎看看张婆子,再看看李外婆,似乎也有些明白张婆子带头闹事的原因了。
“李妈妈,此事你也别怨恨其他青楼,这事你莳花馆确实做得不妥,其他青楼用的诗词都是新的,就你莳花馆这诗词不是,所以这次诗会,确实是你理亏。”
那员外郎刚说完,台上的一众青楼老鸨和姑娘一阵欢喜,李外婆则是摸了两滴清泪,更觉委屈。
其实这事莳花馆也确实委屈,人家本来好端端的在自家办个诗会,用什么诗词自然也没人管,结果中途被教坊司横插一杠子,搞成了京师诗会,但是到了评奖的时候,又说人家用的诗词不行,这事确实憋屈。
也就是这李外婆有涵养,没有当场闹翻。
教坊司的奉銮苟荣自然知道这莳花馆的委屈,而且见莳花馆出主意、出场地,费尽心力操办此事,结果最后却竹篮打水一场空,心里到也有些不忍。
苟荣怕这员外郎不了解事情前因后果,最后弄得不好收场,便赶紧在员外郎耳边耳语了几句。
这员外郎被礼部派来主持此事,自然也是知道一些事情的,所以苟荣说完后,这员外郎便回了一句:“这事本官自有主张。”
到弄得苟荣有些讪讪,不敢再说话,只给李外婆回了一个我已经尽力了的眼神。
李外婆心中更是凄惶,她作为此次诗会的主办方,最后空手而归,肯定会被京师的秦楼楚馆取笑的,而且有那几家青楼推波助澜,经历这个打击,莳花馆和鱼玄机便都沦为了京师笑柄,一蹶不振已是板上钉钉的了。
能在礼部坐上员外郎,这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看了众人的神情,那员外郎便对李外婆道:“李妈妈,你可有准备其他诗词。”
李外婆起先不知道这员外郎是何意,只是睁着眼睛看了看苟荣,再看看那员外郎,半珦没说话。
“问你话呢,有没有准备别的诗词,而且是新诗词。”
苟荣久在官场,自然知道这员外郎的意思,问这话,便说明想再给莳花馆一个机会。
苟荣频繁给那李外婆使眼色,李外婆立刻便也明白了过来,连忙对着那员外郎道:“奴家倒是准备了别的诗词。”
“好,好,好。”
那员外郎先说了三个“好”字,但其他人却也不知道究竟好在哪里,但那员外郎随后就给了答案。
“李妈妈,我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再排一出新的剧目来不知可好?”
众人闻言,顿时明白了,原来这员外郎说的好,便是好在这里,这是又给了莳花馆一次机会。
李外婆知道这员外郎的意思,赶紧上前跪拜道:“多谢大人成全,奴家定不负大人厚爱,这就准备去了。”
“去吧,去吧,想必咱莳花馆人才济济,再排一出曲目让我等刮目相看也是易事,我等亦会秉公评判,这点李妈妈放心就好。”
那礼部员外郎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外婆还能如何不明白,再拜之后便匆匆准备去了。
“汝等也散了吧,且看那莳花馆这新曲目如何,到时本官自有评判。”
台上的那些婆子姑娘,听这员外郎的口气,便知道就是在和稀泥了,不过这也基本达到她们的目的了。
莳花馆新排的曲目能好到哪里去,就算这些官员有心偏袒,但京师的士子们都在看着呢,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若是这莳花馆拿不出令人惊艳的诗词来,谅这员外郎也不敢犯众怒。
其实这员外郎本意也是和稀泥,给莳花馆一个机会,让她们不至于空手而归,也算是安慰了,当然若是这莳花馆能拿出一首比较的好诗词,他还是愿意帮衬一下的。
而且若是诗词好,他也能圆的过去,因为本次诗会比试的主要侧重点便是诗词,若是诗词佳,他也不介意给个不错的名次,当然原来非莳花馆莫属的头名那是没戏了。
这员外郎此事处理的很不错,众人都较为满意,而且还能再欣赏一场鱼玄机的表演,也算是物超所值了,所以观众们也没意见,所有人便在等着莳花馆的新剧目。
卢飏刚刚出门尿遁,刚才正好走到舞台那处,全程目睹了这一幕,心里觉得这员外郎还真是做官的料,这和稀泥的水平那是相当的高,很快便将一突发事件化于无形之中,很值得自己学习。
卢飏此时看到那潇湘馆的张婆子兴高采烈的往后台去了,心里也是笑笑,心道,这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没想到这诗会上也有明暗算计。
卢飏刚才还对这潇湘馆的剧目大有好感,此时再见这张婆子的手段,不禁感到不齿,而且也为着莳花馆为他人作嫁衣裳的遭遇感到同情。
而且那莳花馆采用的诗词还是自己剽窃的,多少跟自己有点关联,心里便起了戏弄那张婆子的想法。
卢飏心思活络,决定要再给这次诗会添把火,好让那张婆子竹篮打水一场空。
卢飏走到一个僻静处,找莳花馆的小厮要来纸笔,随手便写下了那首《木兰辞》。
此时,莳花馆的后院正乱做一团,李外婆带着一中姑娘正在那些之前求来的诗词中挑选佳作。
“妈妈,这潇湘馆的张婆子明摆着就是冲咱来的,这次咱被她暗算惨了。”
一个姑娘一边挑选诗词,一边愤愤不平。
“就是,那苟奉銮也不是个东西,这事本来就是咱家先弄得,却被他当做政绩来做了,结果出了事还不帮咱说话,咱忙忙活活的折腾大半个月,连年节都过好,最好却成全了那天杀的潇湘馆,这口气实在难忍。”
因为莳花馆的前途命运直接关系到这些姑娘的收入,所以一听出了这档子事,全都愤恨不已,一个个便七嘴八舌的对那张婆子口诛笔伐。
“够了!”
众人哄闹之间,只听李外婆一声大吼,便全都住了嘴。
“事情依然这样了,再说这些又有何用,都快点找找有没有比较好的诗词,刚才那杨员外郎说的你们也听见了,咱们要是找到好诗词演绎一番,兴许不会输得太惨。”
“对对,咱们还是赶紧找诗词吧,先把这一关过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找那潇湘馆算账,若是这一关过不了,咱们莳花馆以后可就难了。”
鱼玄机坚韧的性子这时便显现了出来,遇到这么大的事,并没有多少慌乱,反而立刻便想办法补救。
众人闻言,也知此事已无转圜,抱怨也没什么用处,只得细细查看那些诗词,好寻得一线生机。
莳花馆前院,经过这个突发事件,一众看客反而更觉有趣,有那好事的士子,此时也在抓耳挠腮的想诗词,好帮一帮这落难的莳花馆和鱼玄机。
“张兄,你素有捷才,快快想出一首好诗词,若是能帮那玄姑娘解了此事,定能入了玄姑娘的法眼,没准今晚便做了那入幕之宾了。”
几个士子互相开着荤段子,满脸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不过大多数士子也只是说说而已,像这种捷才可不是人人都有的,而且诗词还要好,所以众人也只是说笑而已。
不过这士子中还是有些有真才实学的,倒也现场弄了几首诗词,送到了莳花馆的后院。
虽然水平不佳,但对于这种雪中送炭的行为,莳花馆上下还是十分感激的,不过选来选去,却也没有什么能入眼的。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莳花馆上下皆是万分焦急,正要从中选出一首还说的过去的诗词时,突然窗户外面飞来一个纸卷,恰好就丢在鱼玄机的额头上。
鱼玄机猛一抬头,立时便见窗外闪过一个身影,鱼玄机也没疑有他,以为是同屋的姐妹跟她玩笑呢,也没在意,随后便揭开那纸卷。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鱼玄机也懂得诗词的,只看这一句,鱼玄机立时便被震惊到了。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一共八句,鱼玄机很快看完。
“这诗刚才是谁扔到我头上的?”
鱼玄机惊喜的站起来。
“什么诗?哪有人扔你?”
众人都在仔细查看诗词,并不知鱼玄机说的什么,此时便都一脸茫然的抬头看着她。
“玄儿,快些选诗词吧,选定了之后,咱还得合练一下,时间紧张。”
久久选不到好诗词,李外婆此时有些着急,便头也没抬的对鱼玄机说道。
经李外婆一提醒,鱼玄机此时也知道时间紧迫,便赶紧把那首词拿给李外婆看。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李外婆一边念着,那只拿着纸张的手便有些颤抖了。
“哎呀,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
李外婆早年也是花魁出身,自然诗词歌赋也懂得不少,此时看了这首诗,那是欢喜异常。
一屋子的莳花馆姑娘,此时都听了那首词,她们也是有文化的歌姬,诗词好坏一听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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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妹子,这首词你是哪里找到的?我们刚才都翻遍了,也没发现这首词呢。”
一个年长的姑娘,欣喜的问鱼玄机。
鱼玄机见此时众人都问她答案,她也是一头雾水。
“我也不知道,刚才我在低头选诗词,忽然就被这张纸卷砸中了头,我以为是你们给我开玩笑呢。”
鱼玄机说着又扫视了一圈,又问道:“真不是你们?”
“不是我们啊,都这时候了,谁还有心思给你开玩笑。”
鱼玄机闻言,想想也是,可这首词到底是谁扔过来的呢,总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吧?
鱼玄机愣愣的想着,忽然心中一动,便往窗户看去,随后鱼玄机便像明白了什么一样,众目睽睽下便推门而出来到后院。
不过后院此时也只有几个小厮。
“刚才这里有人过去吗?就在刚刚。”
鱼玄机抓住门口的一个小厮,一脸期待的问道。
“回、回姐姐,是、是有一个人刚刚过去,往前厅那边去了。”
那小厮年岁不大,大约十岁左右的样子,也是个乐户,因为岁数小,便常被派来后院干些洒扫的活计,鱼玄机是莳花馆最红的姑娘,而他则是莳花馆的最底层,此时回话便有些结结巴巴。
第一百二十一章 诗会(七)
鱼玄机闻言,便想着往前厅追去,不过转念一想,那前厅都是来看此次诗会的士子,满满都是人,哪里找去。
“你看清那人长什么模样了吗?”
鱼玄机又问。
那小厮还是第一次跟鱼玄机这么近距离的说话,浑身紧张极了,张口结舌的回道。
“李妈妈说、说过,客人来时要垂下头,不能盯着客人看,小人还真不知道那人模样。”
鱼玄机闻言,顿时有些丧气,哎,今日来了得有好几百人,那人既然不愿意露面,找也是白找了。
“玄儿,你干嘛呢,快些来排练了,时间不多了。”
鱼玄机正怏怏惆怅间,忽然听到李外婆的声音,猛然意识到还有一场极其重要的诗会等着自己呢。
既然那人会来帮自己,以后应该还会有机会见面的。
鱼玄机想了想,心里便也淡然了,随后便迈腿准备进屋。
“回、回小姐,小子记起来那人应该年岁不大,而且穿一件墨青色的道服,头上似乎带了平定巾。”
鱼玄机正要进屋的时候,那个小厮忽然又来了这么一句。
鱼玄机心中一击,猛然间心跳开始加速,转身抓着那小厮的臂膀道:“你说那人穿墨青色的袍子?你看清了?”
被鱼玄机猛然间抓住,那小厮更紧张了。
“是墨青色袍子,小人看清了,因为客人里穿这么深色衣服的人少,所以小人还多看了两眼。”
“好,好,好,你很好。”
鱼玄机闻言,嘴角满是笑意,把那个小厮笑的有些莫名其妙。
“玄儿,快进来,就等你了。”
鱼玄机在外面又耽误了一会儿,李外婆便出来拉她了。
因为有了绝世佳作,众人又燃起了夺头名的热情,群策群力,很快一出围绕这首《木兰词》的戏剧便排成了。
明代的青楼不同于妓院,帮着客人解决生理问题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丰富明朝文人的歌舞音乐等娱乐生活,其实青楼便是明朝的文化娱乐产业。
青楼平时便有很多曲目在上演,所以只要在之前的曲目中找到与这首《木兰词》相称的,稍微一改,将这首词嵌入进去,便成了一首新的曲目了。
虽然熟练程度上还有些欠佳,但救场还是没问题的,而且加上这首从天而降的传世佳作,这次头名便是跑不了的。
在莳花馆的姑娘们忙着排练的时候,卢飏好整以暇的回到了之前的雅间,刚坐下,吴香便过来说他错过了刚才那出好戏。
卢飏笑笑,直言他刚才走到楼下的时候正好看见了。
“这潇湘馆的真不是东西,耍这种心机,那各家的曲目一开场的时候便给众人发了,她潇湘馆当时也是知道的,当时不说,非得到了评定名次的时候才说,这不是要那莳花馆竹篮打水一场空嘛。”
吴国祯是妥妥的颜控,谁长的漂亮便挺谁,见到卢飏便喋喋不休的喷了起来。
“唉,这事潇湘馆虽然做的不地道,但莳花馆也确实有失误,这次诗会要的就是新,那莳花馆还用那首诗词,也不能怪人家抓了把柄。”
孙传庭虽然跟卢飏他们在一起久了,性格上多少软了一些,但说起话来却依然不会让人舒服。
“哈哈,不出这么个事故,咱们如何能看这场热闹呢,也不知道莳花馆的玄姑娘找好了诗词没有,是不是在那哭鼻子呢。”
杨文岳这人是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一旁的钱敬忠闻言也道:“我看这次莳花馆却是悬了,这么短的时间,去哪里去找好诗词。”
众人你一句我一说说着自己的看法,满堂看客也皆是如此,比之前看表演时还要兴奋。
“我倒不同意敬忠的看法,我刚才出恭回来的时候,便看见后院那莳花馆依然练上了,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卢飏觉得有自己剽窃的那首绝世佳作,再加上鱼玄机的人气,还有礼部和教坊司官员的于心不忍,莳花馆在此夺魁的机会很大。
众人闻言,对卢飏的这个看法也是笑笑,反正都是扯闲篇,也没人当真。
在莳花馆的一间高档雅间中,此次诗会的评审官员都在休息,不过这里却没人讨论莳花馆的二次曲目,毕竟要避嫌。
“大人,这莳花馆为这次诗会忙前忙后,出力甚多,可出了这档子事,甚是委屈,希望大人待会儿能招抚一二。”
这苟荣还算有良心,自知这事闹的对不住莳花馆,便趁着休息时给那礼部员外郎说情。
“本官心里有数。”
因为人多,所以那礼部员外郎也不能多说什么,但有这句话在,便也足够了。
莳花馆的一众看客闲聊之间,竟然有人开出了赌局,而且赌输赌赢的概率已经到了十比一。
卢飏几人闲着没事便也去凑了趣,当然卢飏是赌赢的,杨文岳和吴国祯则是猜输,两人为此还喋喋不休的劝卢飏。
“你这一两银子看来是要打水漂了。”
钱敬忠见卢飏仍然执迷不悟,便毫不留情的挤兑卢飏。
“一两银子,没了便就没了,但是若是赢了,那便是十两银子了,但是你们猜输,即使赢了,那才一钱银子,没甚意思,还不如像我这般来场大的,赢了便通吃,输了也就输了。”
因为有那首诗词,卢飏大约能猜到结果,不过他也不过分干预几人的想法,一两银子而已,这两人也输得起。
“少卿既然这么说,那我选择相信少卿,不过少卿可否借我一两银子。”
钱敬忠虽然年岁不大,但是听话听音,他倒是觉得卢飏说的也有道理,一两搏十两,这买卖做得。
于是钱敬忠便借了卢飏一两银子,直接便选择了押赢。
“还是敬忠有眼光,咱就等着收银子好了。”
卢飏说着,便又看了看杨文岳和吴国祯道:“你俩真的不改了?”
两人被卢飏蛊惑的也有些犹豫,不过这明摆着莳花馆要输得局,翻盘又谈何容易,两人思虑再三,还是决定不改了。
“公子,奴家选择信你,我也押赢。”
“嗯,公子,我也押那莳花馆赢。”
云舒和吴香这次回来看了灯会和诗会,此时正激动着呢,见那杨文岳和吴国祯不信自家公子,两人便用实际行动来支持卢飏,一人押了一两银子。
“哈哈,你二位真是小家子气,还不如我家女子,一赌十的机会都不珍惜。”
卢飏笑笑道。
杨文岳也不吃卢飏这一套,接口道:“待会你们这四两银子打了水漂后,看汝等还笑得出来否。”
这莳花馆中,除了一些鱼玄机的铁粉外,绝大多数的看客都是押莳花馆输,即使是十赔一,开赌局的老板也有些惆怅,担心那些押赢的人的银子不够赔的,到时候还得他来倒贴。
此时见一下子有四人押赢,便直夸卢飏几人有眼光。
众人见此,也只是笑笑,而吴国祯和杨文岳知道押赢得人如此至少,便更坚定了自己的看法。
不过,博戏只为娱乐,众人押定之后便又回到雅间之中等着看戏。
半个时辰过得很快,卢飏几人喝了一壶茶,吃了些糕点之后,便见舞台前面的评委席上陆陆续续有人开始坐定,便知这莳花馆的背水一战便要开始了。
遂聚精凝神的盯着那舞台,看莳花馆如何翻盘。
卢飏虽然知道莳花馆翻盘的可能性很大,但对莳花馆半个时辰排演出来的曲目也很期待,这首千古名词究竟会以什么形式出现在明朝呢。
众人平气凝神间,只听一阵琵琶声响,大幕便徐徐展开了。
因为时间仓促,剧情演义什么的便被莳花馆直接舍弃了,鱼玄机作为女主角率先上台,装扮精致,伴着那首木兰词的曲调,贝齿轻启。
“人生若只如初见。”
只一句,全场便鸦雀无声了,隐约间还有人倒吸凉气的嘶嘶声传来。
幕后的李外婆探出脑袋来望了一下全场,随后暗自点头,这头一句算是镇住场子了。
“何事秋风悲画扇。”
第二句一出,原本寂静的大厅,顿时如热油入凉水,直接便沸腾了起来。
“好词,好词,绝妙好词。”
叫好声、鼓掌声、呼啸声,此起彼伏,现场形势直接发生逆转。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我得个乖乖,这莳花馆还真是藏拙啊,这么好的诗词之前竟然没有拿出来,哎,这下糟了糟了,刚才悔不听少卿之言啊,白白损失了一两银子。”
杨文岳此时被这首木兰词震的,连家乡话都蹦了出来,而且一脸的捶胸顿足,旁边的吴国祯也是如此,而且更甚。
“谁想到这莳花馆竟然还藏了这么一首绝妙好词,悔之晚矣悔之晚矣啊。”
“哈哈,让你们刚才不听我家公子的,这下后悔了吧,而且我要提醒你们一句,你们损失的不是一两银子,而是十两银子,若是刚才听我家公子的,此刻便有十两银子入账了。”
吴香思绪敏捷,谐谑着又给了吴国祯和杨文岳补了一刀。
“哎呀呀,香儿姑娘可别说了,我,我,我胸口疼得紧。”
杨文岳也是谐谑之人,就着吴香的话头,便用手捂住了胸口,立时把屋内众人逗得哈哈大笑。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卢飏等人谐谑之时,鱼玄机便又唱出了随后的两句,满厅又是叫好一片,比之刚才还胜。
鱼玄机一边唱,一边用眼睛扫视全场,她心里已经知晓刚才送诗词那人,此时便希望在现场能看到他。
可是鱼玄机来回扫了多次,却依然没有发现卢飏的踪影。
唱完前四句,鱼玄机停顿留白,就着过场的音乐,随后莳花馆的众姑娘便袅袅婷婷的上了场来,鱼玄机汇入其中,与众女一起舞蹈。
这舞蹈,莳花馆的姑娘之前一起舞过多次,此时虽是救场亮相,但也没出什么纰漏,而且很具美感。
人总是喜欢同情弱者,喜欢反转,先前那七家青楼集体发难,已经将莳花馆逼入绝境,此时却是山回路转柳暗花明,所以看客们皆是情绪高涨。
“好!好!好!”
中间过场舞蹈的时候,那礼部的员外郎又连叫三个“好”字,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他本来想的是只要莳花馆拿出个差不多的诗词,他冲着莳花馆劳心劳力的份上,争取弄个前三,可没成想那些青楼老鸨们一闹,却出了个意外之喜。
诗会、诗会,为的就是出几首传世佳作,之前那礼部员外郎还对本场诗会唯有传世新作而心忧,此时见意外出了一首,心中便是欣喜异常,连避嫌都忘了,直接便对身边众评委道:“这莳花馆真是名不虚传啊。”
评委之中,就这礼部员外郎官职最大,此时见员外郎定了调子,众人便也连连称是,祝贺此次诗会又有佳作传世。
因为排练仓促,这首诗词演绎的时间也就三五分钟,但就是这三五分钟,却彻底逆转了莳花馆不利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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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鱼玄机最后一句唱罢,全场依然沸腾。
“成了!成了!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
莳花馆众女演完退场,那幕后的李外婆激动不已,两手合十嘴里念叨不停。
“妈妈,妈妈,咱这次定是头名了,我刚才看那些宾客都要疯魔了,你听我们都退场了,那叫好声还在呢。”
莳花馆的一个姑娘也是高兴,对着李外婆道。
“嘻嘻,这次看那张婆子还有什么话说,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让咱家又唱红了一首名篇,就是不知道这名篇是哪个才子雪中送炭的,这咱得好好谢谢人家。”
又一个姑娘说道。
“你如何谢人家啊,莫非要自荐枕席?”
一个姑娘打趣,姑娘们久在青楼,互相开起玩笑来也是颇为大胆。
“自荐枕席又如何,有这样一位才子,我没准还能成就一段佳话呢,可就怕人家不愿意。”
“幺幺幺,你这还真当真了,这佳作是那才子投给玄儿的,若是荐枕席,那也得玄儿去,是吧玄儿妹妹?”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佳人有约
众女本是说笑,可是鱼玄机可知道是谁送的诗词,众女说到自荐枕席,鱼玄机眼前便浮现出那日见到卢飏的样子,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哎呦,玄儿妹妹都脸红了,看来是真动心了。”
青楼的妹子擅长开这种玩笑,以往鱼玄机也是脸不红心不跳,但这次有明确的对象,鱼玄机心便不静了。
莳花馆表演完了之后,评委们名次拍得也是非常快,因为这名次基本跟先前一样,只是原来第二名的潇湘馆被挪到了最后一名。
当然这是来自礼部和教坊司的愤怒,对于这种没事挑事的,教坊司自然不会放过打压的机会。
而且潇湘馆由于之前的吃香过于难看,反而挺好的演出却失了观众缘,即使最后一名,也少有观众为她们叫屈。
名次宣布以后,卢飏几人便赶紧去找那开赌局的老板领钱了,四十两银子,不多不少。
“你这银子里,便有我的。”
吴国祯看着卢飏和钱敬忠领钱,心里有些不愤。
“给你。”
钱敬忠挑出一个一两的碎银子,随后递给吴国祯,然后又将借了卢飏的那一两还了,自己还剩八两。
钱敬忠家贫,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所以吴国祯可是不敢要他的银子,不过对钱敬忠的表现还是很感动的。
钱敬忠家贫却对银钱并不看重,这让卢飏也觉得这人可以深交。
“多谢少卿,这些银子至少能让家母过半年松快日子了。”
钱敬忠平时也不避讳家贫,而且也不接受卢飏几人的资助,他平时就靠写八股时文卖给书铺赚一些润笔的银子,再加上廪生银,日子还能过得去。
此次意外得了九两银子让钱敬忠很是高兴,当下决定便请几人去酒楼吃酒。
因为大家都知道钱敬忠家贫,所以几人平日里上酒楼基本不让他出银子,所以这次,钱敬忠总要回请一次。
众人知道钱敬忠的想法,便也不搏他的面子,出了莳花馆,选了一家还不错的酒楼。
万历四十五年初春,轰轰烈烈的京城诗会便落下了帷幕,但其余韵却没有随之消散,这次诗会中的佳作便随后流传了起来,当然流传最广的便是那首《木兰词》了。
“《蝶恋花》、《木兰词》最近出了两首好词,可是这作者却是神秘的很,至今也没听说。”
国子监中,吴国祯对卢飏几人说道,此时正是午餐时间,卢飏几人结成了小团体,经常在一起吃午饭。
“我怎么听说这《蝶恋花》是延庆士子做的呢?是鱼玄机去延庆参加诗会带回来的。”
杨文岳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好似已经知晓了《蝶恋花》的出处。
“确实如此,我也听说了,好像是姓卢的一个年轻士子,上次我去外面买书,听一个士子说的。”
孙传庭透露了一个重要的信息,然后众人便都看向卢飏。
“不会就是少卿你吧,姓卢,又是延庆来的。”
钱敬忠有些惊讶的看着卢飏。
卢飏被这突如其来的追问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只得低头扒饭,好想一些托词。
其实自从卢飏在延庆做了那首诗以后,已经过去半年了,延庆卢飏《蝶恋花》的诗名已经在京师开始流传了,只不过因为国子监管理严格,监生们消息比较闭塞。
而且即使知道延庆卢飏名字的,也没有将这个名字与国子监卢飏联系起来,关键是卢飏在国子监中还很低调,也不住校,所以知道他名字的人并不多。
“是不是你啊?”
众人见卢飏不说话,心中疑虑更重。
“真是你啊!”
吴国祯吃惊的脸上的肉都抖了起来。
“放学后说,放学后说。”
卢飏知道隐瞒不过,便只得对几人作揖告罪。
几人见卢飏如此做派,便知道此事八九不离十了,不过看卢飏不想说的样子,几人也没有再追问,等着放学后卢飏一一道来。
因为还是初春,下午天黑的快,吃饭午饭,又上了一堂经义课,便早早放学了。
“快说,怎么回事?”
一放学,几人便奔来找卢飏。
卢飏见再隐瞒也没什么用处,便把先前那首《蝶恋花》的事一一说了,不过卢飏脸皮还不够厚,只说这诗词是他恩师所做,他只是代为传世而已。
“啊,你竟然给鱼玄机写过词?”
这吴国祯的关注点与其他人不一样,卢飏说了这首词是他老师写的,他却关注卢飏将这首词送给鱼玄机了。
“不是我给她的,我当时做完这首词,将其送给了延庆的一个旧相识,可却被鱼玄机先拿来用了,而且我当时走的早,我都没见到鱼玄机的面。”
卢飏生怕自己跟鱼玄机扯上关系,便连忙解释,吴胖子听完,激动之情这才平复。
不过因为这首词的缘故,吴国祯觉得卢飏应该在鱼玄机那里还是有些面子的,便想着让卢飏帮他引荐鱼玄机。
对吴国祯这种猥琐的要求,卢飏当然是拒绝了。
“这首词真是你那位去了蒙古的恩师写的?”
与吴国祯靠下半身思考不同,孙传庭几人的脑回路还是比较正常的。
“是恩师写的。”
卢飏说的坚定。
“那你那恩师还写过别的诗词吗?一起拿出来让我们拜读一下。”
杨文岳脑子转的快,很快便给卢飏下了一个套。
卢飏闻言,身上一个激灵,斟酌半日,却是无法回答。
若是说有,不拿出来肯定没法说得过去,若说没有了,那他记忆中的那些名篇便没法拿出来了。
里外不落好,卢飏便决定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恩师的事,恩师临行前嘱咐我不能多说,师命难违,你们便别逼我了。”
卢飏只能又拿出恩师来做挡箭牌,不过这几人也不是傻子,刚才卢飏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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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卿诗才,佩服佩服!”
钱敬忠最是聪明,一眼便看穿了卢飏的隐瞒。
“哎呀,我说了不是我写的,你们爱咋想就咋想吧。”
卢飏见搪塞不过,索性就耍了无赖,抓起书包便往国子监门外跑去。
几人自然不会这么轻松放过卢飏,也跟着卢飏去了。
不过卢飏还没走到前院,便见国子监的门子进来了。
“卢监生,外面有人找你。”
那门子见卢飏正好来了,便喜出望外,对着卢飏便道。
“哦,是吗,那快带我去。”
卢飏正愁没有理由甩开这执着的几人,迎着那门子便往外走。
钱敬忠、杨文岳和孙传庭是内监生,此时不是旬日休假,便不好再跟出去。
不过吴国祯却是外监生,笑嘻嘻对几人挤了挤眼睛,直接跟了卢飏出门。
卢飏和吴国祯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国子监的大门,却见一俏婢立在西牌坊下。
“卢监生,就是这人找你。”
这门子刚才收了那俏婢二十文钱的辛苦费,所以服务还是很到位的。
“找我的?可是我不认识她啊。”
卢飏看了看那俏婢,又看了看门子,一脸疑惑。
不过,身后的吴国祯也是与卢飏表情不一般,以为卢飏惹了哪家的小姐,被人家找上门来了呢,于是便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立在国子监门前,等着看好戏。
“找我的?”
卢飏冲着那俏婢指了指自己。
那俏婢没有说话,只是冲着卢飏招手,卢飏心中疑惑,但还是走了过去。
“这小子定是勾引了哪家的姑娘,结果被人找上门来了。”
吴国祯煞有介事的对那门子道。
吴国祯也是每日都要出入国子监大门,所以这门子也认识他,不过这门子的修养可比他高多了。
“吴监生,这话可不能乱说,您说卢监生可能没事,但若是被那家的小姐知道了,您这不是毁人名节吗,小心人家家里人来找你。”
国子监的门子长久浸润圣贤之道,说起话来也是头头是道,本来是玩笑话,到弄得吴国祯有些下不来台了。
“切,老董,你这国子监的门子都学会假道学了,可真没意思,我不与你说了。”
吴国祯自讨了个没趣,便跟着卢飏往那婢女的方向走去。
“哎,这国子监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想当年湛祭酒主持国子监时,像这种人早就给赶出去了,哼,这家伙不着四六的,也不知咋中的得秀才,八成是捐监的。”
门子老董看着吴国祯的背影,偷偷啐了一口唾沫。
此时卢飏已走进那俏婢,俏婢先是有些放肆的上下打量了一遍卢飏,随后便福了一福。
“卢公子,我家小姐那那边马车上等您。”
卢飏头一次见这么打量人的婢女,心中便有些不悦,此时听到那婢女的话,心中更是疑惑,以为是哪家泼皮因为肥皂厂的事来找茬呢,便警觉的道:“我不认识你,更不认识你家小姐,你家小姐是谁?”
那婢女见卢飏警觉的样子,心中暗自好笑,心道:这公子估计是把我家小姐当成劫路的了。
“公子勿惊,这事确实是我们梦浪了,我说一事,公子便知晓我家小姐是谁了。”
这婢女还卖了一个关子,不过却勾起了卢飏的兴趣。
“愿闻其详。”
“莳花馆后院,窗外飞来《木兰词》。”
那婢女说的小声,不过卢飏却听懂了。
“鱼玄机?”
卢飏心中立时浮出一个名字,心中刚才的担忧便也瞬间消散了,因为知道窗外飞来《木兰词》的也没有别人。
“多谢公子那日相助,我家小姐甚是感激,要重谢公子。”
这婢女便是鱼玄机的贴身丫鬟屏儿姑娘,此时她见卢飏知道了自家小姐的身份,便又福了一福。
卢飏抬头往那边望了望,恰有一辆油壁马车停在远处,马车车棚漆成了黑色,显得非常朴素,有点称不上鱼玄机的身份。
‘兴许是不想节外生枝吧。’
卢飏暗暗心道。
对于鱼玄机,卢飏通过这两次诗会,却也是见了数面,不过却都离的比较远,容貌艳丽非常,卢飏此时想来,心中便又痒痒。
遵从本心,卢飏便对着那婢女点了点头,伸腿便往那马车而去。
不过刚走两步,背后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少卿去哪里,带我一起。”
不用回头,卢飏也知道是吴国祯那厮,遂停下脚步,转头道:“一个亲戚,约我去家里坐坐。”
“你个延庆人,哪来的京师亲戚,我看是哪家小姐吧。”
吴国祯说话依然猥琐。
“我延庆的如何就没有京师的亲戚了?和我一起制肥皂的刘启年,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去他家。”
卢飏没办法,便把刘启年搬来挡箭,心道:若是被吴国祯知道那马车里是鱼玄机,这小子肯定死缠烂打的跟上去,以后也少不了麻烦。
吴国祯也是见过刘启年的,见卢飏不带他,便只得悻悻而去。
见吴国祯走了,卢飏这才松了一口气,便又随着那婢女往马车走去。
走近马车,卢飏突然想起那日的惊鸿一撇,遂有些心跳加速。
停在马车前,卢飏又看了看那婢女。
“公子请上车,小姐正等你呢。”
美人邀请,岂有推辞的道理,遂拉开车帘便进了车中。
蓬荜马车,盛装少女,盈盈一笑,一下子便击中了卢飏的心坎。
“卢公子,奴家这厢有礼了。”
如此近距离接触鱼玄机,卢飏还真有些被其美貌震撼了,脸若凝脂,口若朱丹,一双眸子如秋水深邃,声音也是悦耳动听。
卢飏直接愣在当场,心道:难怪这鱼玄机如今红成这样,当然有自己诗词的原因,但主要的还是这女子长的是在太好看了。
鱼玄机见卢飏这般作态,也不以为恼,心中反而更喜。
不过卢飏的愣神也只是片刻,两世为人,这点定力还是有的,当即对着鱼玄机虚扶一下。
“姑娘快快请起。”
车中空间狭窄,鱼玄机半蹲着行礼甚是不便,起身时,便摇晃了一下,卢飏本能反应的扶了一下,角度的原因,直接便触到了鱼玄机的臀部。
鱼玄机本来没事,结果却被卢飏这一扶给惊到了,直接便“啊”了一声。
第一百二十三章 芜湖铁匠
“小姐!”
车外的婢女听到自家小姐的声音,便惊讶的叫了一声,随后掀开车帘,却看到自家小姐的臀部正被一个男人的手托着。
婢女也是本能的“啊”了一声,随后捂住眼睛,心道:自家小姐也太心急了吧。
“哎,不是你想的那样。”
见又被婢女误会,卢飏瞬间有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感觉。
“我没看见,我没看见。”
车外婢女连连说道。
被婢女这一搅合,卢飏算是说不清了。
“屏儿别闹。”
最后还是鱼玄机给卢飏解了围。
“奴家谢公子前次相助。”
待卢飏坐定,鱼玄机便又给卢飏行礼致谢,有了前车之鉴,卢飏这次不敢扶了,只是拱了拱手。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公子大才,此于公子事小,但对奴家和莳花馆来说却是天大的事,上次若非公子相助,奴家和莳花馆便逢了大难了。
上次诗会之事,卢飏也在现场,自然知道鱼玄机话里的意思,所以也没在谦虚,只是笑笑不语。
“去岁公子在延庆作得那首《蝶恋花》,奴家没有征得公子同意,便用了,也望公子不要怪罪。”
说着鱼玄机又是盈盈一拜,随后便又从车厢的座位底下推出一个小箱子:“这是奴家的一点心意。”
看鱼玄机推的费力,卢飏猜测应该是银子,遂接过来打开一看,果然是白花花的银子。
卢飏粗略数了一下,大约是一千两,从这出手的银子推测,卢飏觉得鱼玄机挣得应该不如自己多。
但莳花馆消费挺高的,看来银子都被那老鸨和教坊司挣去了。
不过这一千两银子在大明也算是巨款了,普通的四口之家,一年十两银子可以解决温饱了,用购买力换算的话,这一千两银子在卢飏那个时代差不多是五百万的样子。
从这里来看,这钱真的不少了。
卢飏心中有数,遂又将箱子扣上,然后推了回去:“姑娘这便是看轻我了,我帮你可不是为了银子。”
鱼玄机在来之前,便托人打听了卢飏的状况,知道他不缺银子,可是除了银子,鱼玄机还真没别的感谢方式。
虽然莳花馆的姑娘们常常开玩笑说自荐枕席,但实际上,她们的才艺和身体都属于莳花馆所有,她们自己还真没有支配权。
其实那些不太红的,被莳花馆用来满足客人生理需求的姑娘们还好,遇上心仪的客人,免费招待一次也不是不行。
但像鱼玄机这样,莳花馆重点培养的,而且还是处子的姑娘,那便更没多少自由了。
“公子大恩,奴家真是无以为报。”
见卢飏不收银子,鱼玄机一时也有些失落加局促。
“举手之劳,姑娘不用挂怀。”
尽管卢飏心中想的是以身相许,但面上却一脸正气。
但卢飏越是如此说,鱼玄机心中越是自卑,发现自己在卢飏面前还真是毫无长处,欢场上能歌善舞的鱼玄机此时也变成了一个小女孩。
“你很有表演天赋,唱功也不错,人长得也漂亮,看你演出真是一种享受。”
卢飏见鱼玄机被拒情绪不高,便主动挑起了话题。
被卢飏夸奖一番,鱼玄机心中好受了许多,而且说到擅长的领域,自然也恢复了舞台上的那种神采。
卢飏见了鱼玄机前后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态,心中暗道:若是鱼玄机晚生四百年,那可不是他这种有点才气的小文人能够平视的。
尽管明朝晚期的社会风气开化了不少,但对于娼妓乐户这种贱籍,社会环境并不是特别友好,于是才有《杜十娘》这样的话本出现。
不过卢飏受过新时代的洗礼,自然不会带有偏见去看鱼玄机,包括宫中太监,鱼玄机觉得此人可交,便也诚心实意去交往的。
卢飏对鱼玄机的态度便是如此,真诚不做作,既不过分追捧,也不过分贬低,如朋友一般的交往,恰是鱼玄机所若苛求的。
两人随后便就明朝诗词戏曲文化做了一番探讨,因为卢飏想过以后在大明开娱乐业,所以对于明朝的青楼文化也了解了一些,其中关于青楼运营、舞台表演的见解,让鱼玄机眼前一亮。
单聊诗词歌赋、戏曲表演,两人聊得非常投机,直到天色见黑。
不过可就苦了屏儿姑娘,此时虽已是二月,但天气还是挺寒的,屏儿姑娘再车厢外面一直踱着步子,见天色一黑,便来敲窗。
“姑娘,该回去了。”
卢飏知道鱼玄机身不自由,不等鱼玄机开口,便拱手道:“来日方长,改日再聊,以后若有好的诗词,还望姑娘传唱一二。”
因为诗名眼看便瞒不住了,卢飏此时便又换了一种出仕的境界,在大明文人中间行事,这名声还是很重要的。
若是有个才子的名头,虽然会招人嫉妒,但若是名声够大,或许嫉妒的人就少了,崇拜人的便多了。
以后卢飏想匡扶华夏,单打独斗肯定不行,少不了结社成党,而这名声便是结社的首要条件。
卢飏话说的得体,丝毫没有才子的傲气,鱼玄机心中更喜,而且对自己能帮上卢飏的忙,更感到欣慰,闻言便连连称是。
卢飏起身出了马车,见屏儿姑娘冻得小脸通红,便有些歉意的笑道:“哎呀,平儿姑娘真是受罪了,回去定要喝一大碗姜汤才行。”
屏儿姑娘闻言有些受宠若惊,心道这卢公子还真是与那些常去青楼的豪门纨绔不同,那些人只知道盯着她家小姐,对她则是爱答不理的,甚至遇上脾气坏的,呵斥也是有的。
“屏儿,替我送送公子。”
鱼玄机在马车中也听到了卢飏的话,便对着屏儿说道。
“不必,不必,赶紧上车吧,这日头一下去,天气寒的紧,切莫冻着了。”
说完,不等屏儿来送,卢飏便大步出了胡同。
两世为人,卢飏还是没有免俗,与京师人人追捧的鱼玄机一晤之后,脚步都变得轻快了。
“公子,承志少爷、李二爷和李铁来了。”
卢飏刚回家,吴香便来禀报。
开春以后,卢飏在京郊的住宅便又开工建设了,狗儿便一直在工地上盯着,这次狗儿、李二爷和李铁都来了,定是工地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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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人在前厅呢。”
见卢飏火急火燎的推门就进,吴香跟在后面忙提醒道。
卢飏来到前厅,见三人正坐在炉边烤火,桌上茶香四溢,不像是有什么急事的样子。
“风哥,你可回来了。”
狗儿见卢飏回来了,赶紧上前。
卢飏先对李二爷和李铁拱了拱手,又一拳砸在狗儿的胸膛上。
“工地出了什么事?”
卢飏问狗儿。
“没什么事,就是有些地方需要公子再指点一下。”
李二爷说着将图纸展开,原来是水塔上的水不好上,研究多日,也没找到简便上水的法子。
“井是打出来了,可是将井水抽到三米多高的水塔上,却没什么好办法。”
李二爷说着掠了捋自己花白的胡须,一脸愁容。
当然,对此卢飏也没有好法子,这时代也没有水泵,虽然他知道水泵的原理,但是没有橡胶,气密性也不好,那便更难做出实物来了。
“没法子,实在不行就人工挑水吧,修个斜坡,三米高,挑水也不难。”
明朝劳动力充足,而且极其廉价,挑水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李二爷闻言,哑然失笑。
李二爷跑到城里来找卢飏,以为卢飏能有什么好办法呢,结果却是这种笨办法,不过办法笨不笨的并不重要,只要能解决问题,那便是好办法。
“水塔的水箱那里,一定要做好卫生设施,便于清洁,若不然时间长了,便没法用了。”
虽然洗漱用水并不用水箱里的水,但是卢飏依然嘱咐了一下,李二爷自然应允。
解决了上水的问题,李铁又来问暖气管道的问题。
在明代铸造中空的铁管并不容易,而且连接处的密封什么的,也是需要一步步探索。
李铁在军中的时候,见过别人铸炮,知道方法,但是制作起来却也不简单,好在卢飏需要的铁管强度不需要很大,只要不漏水就好,李铁这才能铸造。
不过这连接处的密封,便是难了,这时代没有橡胶,也没有车螺丝的车床,虽然卢飏给了螺丝的原理,但还是需要李铁一点一点手工制作,工程进度和费用便高了不少。
“少爷,这暖气的花费又有些超了。”
李铁这次来是给卢飏要钱的,年前已经来了一次了,这才一个多月的功夫,那些银子便又花没了,李铁心中忐忑,说话便也不敢看卢飏。
卢飏一开始也没觉得这些铁管子这么难弄,在他那个时代,钢铁产能都过剩,钢厂里面的无缝钢管随处丢弃,可来到明朝卢飏才发现,铁器却是紧缺的很。
不过卢飏却也不吝啬这些花费,因为铁器在明朝有着特殊的意义,卢飏让李铁铸造铁管还有一个隐秘的想法,此时面临乱世,火枪、火炮什么的,以后少不了用,现在就让李铁先练上。
铸造铁管事小,但是这其中的炼铁技术、铸造技术可是很重要的,能铸造好铁管,以后便就能铸造火炮,所以花再多银子,卢飏也是极力支持的。
到目前为止,单就李铁铸造铁管的花费,便都要赶上整个宅子的建筑成本了,所以李铁每次来要银子,便都惴惴不安。
“我让你找的那些炼铁的工匠怎样了?”
卢飏一边给李铁写拨款的批文,一边问李铁。
为了以后行事方便,卢飏肯定要自己炼铁,所以便让李铁在京师流民中找会炼铁的。
去年夏季,淮河大水,安徽芜湖附近也招了灾,芜湖是明代苏钢的产地,卢飏便想着流民中有没有那里来的铁匠,但去年冬季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芜湖距离南京近,距离北京远,那里的人逃荒也肯定会奔着南京苏杭去,在京师便很难找到南方逃荒来的铁匠。
“正要给少爷说这个事,前几日按照少爷的吩咐,小人在京师周围又转了转,结果发现有十几人在京师附近露宿,小人见其中有人拿着打铁的家伙事,便去问来问,您猜怎么着?”
这李铁说到这里满脸喜悦,还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你找到会炼铁的工匠了?”
卢飏见李铁的表情,连忙问道。
“找到了少爷,那十几人便是打铁的,而且是安徽芜湖来的,小的一问,那些人中便有会炼苏钢的。”
“那你可留下了?”
见卢飏一脸关切,李铁也是心中喜悦,连忙道:“还没有留下,不过小人让他们先在咱们庄子里暂住了,留下的事正在跟他们谈,这些人都是芜湖的匠户,受朝廷之命来京师服役的,去岁芜湖招了水灾,他们倒是归心似箭,只是其中一个领头的病了,所以才没法子走。”
卢飏闻言,心中便有些焦急,看样子这些人不光会打铁,还会炼钢,虽然苏钢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现代钢铁,但是原理和现代炼钢技术已经差不许多了,卢飏倒是知道一些炼钢的原理,两厢结合,没准便能造出大明的第一座高炉来。
卢飏心中激动,当下便取了锦衣卫的腰牌,领着几人连夜出城了。
有锦衣卫的腰牌,卢飏几人很顺利的便来到了庄子上,卢飏连夜便见到了那伙来京师服劳役的铁匠户,为首的一人躺在床上。
李铁之前给找了个郎中看了,吃了几副草药,如今好了些。
“多谢少爷相救,小人感激不尽。”
李铁给那些人说了卢飏的身份,为首的一人便赶紧起身对着卢飏磕头行礼。
“邱老伯言重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卢飏满面春风的拱了拱手,随后又道:“我听李铁说,诸位不愿留在我这里?可是给的工钱不足吗?”
卢飏单刀直入,倒把几人弄得不好意思,这些日子,为了留住这些远道的匠户,李铁不光给那领头的请了郎中看病,其他人也是每日都大鱼大肉的供着,让这些人受宠若惊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蜗居
听到卢飏的话,这些人便面面相觑,随后便都看向那领头的匠户。
“不是工钱的事,之前那位李掌柜开的条件比我们在老家时已多了一倍,而且这几日住下来,我们也发现少爷这庄子也是仁义非常的,我们自然想留下来,可是家小都在芜湖,当初来京师服役时,便约定了到期必会去,不然家人便要受逃户之责了。”
领头的匠户说着眼神便有些黯淡。
关于留在京师的事,之前李铁已经给他们聊过了,开出的条件那是相当丰厚,每人每月至少二两银子打底,而且还有年终奖。
另外,视技艺程度不同,还会有向上的浮动,比如领头的这个匠户,李铁便给他开了三两银子,基本和李铁的月薪差不多了。
即使每月开二两银子,一年也是二十四两,相当于明朝小地主的年收入了,养活一家人再纳个小妾也是没有问题的。
对于李铁给出的这条件,这些人都很动心,只是家中还有家眷押在官府,这些人都没法子贸然当了逃户。
明朝晚期,匠户日子过得辛苦,举家逃亡的匠户很多,但这些人因为家眷的缘故,所以便没法子留在京师了。
卢飏闻言,心中便有些失落,再怎么着,也不能让人家的家人受当地官府苛责。
不过卢飏脑子转的快,随后便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让这几人先回芜湖应了官府的差事,然后再交了免役银,便可以来京师了。
此时的大明吏治腐败,只要有银子便没有办不成的事,所以交了免役的银子,官府便不再管这些匠户了,在延庆,卢飏也是帮李铁这样办的。
那时候再来京师给李铁这些工匠传授炼钢之法,便就两全其美了。
至于什么苏钢炼铁保密之类的事,自然不在这些服役匠户的考虑范围内,那苏钢又不是他们家的,他们也是给官府打工的,自然职业素养便没有那么高。
但是如此方法,卢飏也不可能给这些人都说,待这些人都安歇之后,卢飏独自又找了这个领头之人,说了这个想法。
此人姓邱,在芜湖官办苏钢作坊做工多年,听了卢飏的话,便也有些心动。
因为卢飏许了他一百两银子的技术转让奖励,邱铁匠不可能不心动。
但是此事也不能太多人知晓,人多了,心思便难以控制,另外若是这些人都交免役银子,估计芜湖当地官府也不允了,所以卢飏只给邱铁匠一人说了。
当然,最佳方案是邱铁匠回去后,领着家人当逃户,一起来京师,但是那样的话,有一定风险。
至于哪种方案,卢飏都同意,只看邱铁匠自己的选择了。
几日后,邱铁匠身体好了些,卢飏给了这些人二十两银子的盘缠,又单独给了邱铁匠二十两的免役银,便让这些人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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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这些人能不能回来,会有几人回来,卢飏便也没了把握。
不过四十两银子,也就是卢飏去趟莳花馆的花费,这银子花得倒也不心疼。
而且这些人见卢飏出手这么大方,心中便更倾向于来京师投奔卢飏了,只是那芜湖官府不好应付而已。
万历十五年的春季很短,一场春雨之后,天气便暖了起来,卢飏也脱下了厚厚的冬装,换上了夹层的青衿。
这是吴香亲自缝制的,穿着很合身,就是素了些,比吴国祯的那身丝绸面的,看起来寒酸一些。
卢飏不知道这时代的人为什么喜欢穿丝绸面的衣服,虽然光鲜不少,但卢飏总觉得有些暴发户的气质。
毕竟在卢飏那个时代,衣服以棉和毛料为上,而且在衣服的面料之外,其实更重的是款式和品牌,同样面料的衣服,品牌不同,价钱则是天壤之别。
不过这个时代有这个时代的需求,此时面料种类少,也就是棉、麻和丝绸,而且纺织印染技术不发达,棉麻面料很厚,而且可以印染的色彩很少,只能靠丝绸和刺绣来衬托身份气质了。
不过卢飏不需要,他觉得丝绸衣服不如棉布衣服有质感,尤其那棉布衣衫浆洗之后,非常挺括,更贴近卢飏在前世的审美。
对于自家公子这个爱好,吴香和云舒也只能用不喜奢华喜朴素来理解,却不知卢飏认为这棉布道袍更有范。
今日休沐,卢飏仍去了国子监旁边的京石坊找范博士求教。
范博士名叫范景逸,万历四十一年二甲进士,因为是上届进士,有些丰富的临考经验,而且刚考了不久,后来又在国子监教书,对科举八股之道比较熟悉,国子监博士中间,卢飏与他最为要好。
寻常时候,卢飏经常将自己写的八股时文拿给范博士看,范博士对于这个两日一篇八股的勤奋少年监生很有好感,经常会提一些针对性的建议,让卢飏受益匪浅。
卢飏自然也不是那种不知礼数的少年监生,每月都会给范博士送一些酒肉之食。
范博士家境并不富裕,不过为了和妻儿团聚,还是硬着头皮将妻儿接到了京师,一家人在国子监旁边与人合租了一个小院子,卢飏去过几次,条件甚是艰苦。
一个一进的四合院,住了三户人家,范博士家人多,住正房,还有两个进京求学的士子各自住了东西偏房。
从这也可以看出,明朝女子受封建礼教的迫害并不严重,尤其在晚明时,市场经济的发展导致女子也可以做工,而城市化的进程引发的居住环境的变化让女子也无法恪守古礼。
比如范博士的老婆范周氏,受家庭条件所限,只能与人合租,少不了每日与陌生男子碰面,那些封建礼教的糟粕,便没法遵守了。
而且像范家这样的情况,在京城并不少见,尤其在南城,合租才是常态。
所以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卢飏觉得在明朝同样适用,比如他那便宜老娘,以前家贫的时候,一样要跟着老爹去地里干活,什么女子不能抛头露面的规定,根本就没人在意。
好在如今卢家阔了,上次狗儿从延庆带信来说,他家和卢飏家,一家买了一个小丫鬟。
卢飏来到范景逸家中,大门正好开着,便提着酒肉米面进了去。
“少卿哥哥来了。”
院子里一个扎着总角的小男孩见是卢飏,便笑着跑了上来。
卢飏蹲下身子,然后从褡裢里掏出一个纸包递了过去。
“跟妹妹一起吃。”
随后又摸了摸那小孩的总角,接着又问:“老师在家吗?”
“在家呢,跟妹妹玩呢。”
那小男孩吃着糖糕,拉着卢飏便往屋里去。
“少卿来了。”
还没走到门口,范景逸便抱着一个同样梳着总角的小女孩走了出来,那小孩一见是卢飏,也扭着身子下地跑了过来。
“少卿哥哥,我的布偶呢。”
卢飏便又从身后取出一个布熊猫,递给了那小丫头,小丫头接过来一看,一个胖嘟嘟的小熊猫,有鼻子有眼的,憨态可掬,抱起来还挺柔软,立即高兴的抱着就去了屋里找妈妈了。
这布熊猫是卢飏上次答应做的,回去以后,卢飏给吴香大约说了一下布偶是怎么做的,没想到吴香还真给做出来了。
而且吴香还擅长绘画涂色,弄得这个熊猫活灵活现。
卢飏一开始想弄布娃娃的,但这个时候人们可能都比较忌讳这种人形的玩偶,只得退而求其次,先弄个动物的,看看这时候人的反应,然后再弄布娃娃。
“少卿,又让你破费了。”
范景逸见卢飏提着米面肉食,便也接过去一些。
“不破费,给忻杭、忻蕊改善一下伙食。”
卢飏一边说一边跟着范景逸进了屋子。
范景逸的屋子一共就三间,中间是大堂,范景逸会客用的,平日里一家人也在这里吃饭玩耍,东边是书房,西边则是一家人睡觉的地方。
因为忻杭、忻蕊年龄还小,一家人一起睡也没什么,等到孩子大些,可能就不行了。
不过到那时候,估计范景逸就谋求外放了,居住环境肯定就改善许多了。
京师里面,像范景逸这样的蜗居的新科进士有很多,不过大部分都是一个人,像范景逸拖家带口蜗居的就比较少了。
这些蜗居的新科进士,大部分属于头甲和二甲的进士,进士及第后被留在朝廷的各个衙门,属于京官,晋升比较快。
但除了少数佼佼者会一直在留在京师,大多数还是在三五年后谋个外放,京官外放升一级,一般会放个知府。
所以在京师待个五年七年的,大多数都能从七品升到六品或者从五品,弄个知府问题不大。
但若是进士及第后直接外放,那基本是从知县做起,若是再想升到知府,至少需要十年,运气不好的,一辈子可能也升不上知府。
尽管家境不好,但范景逸进士及第后,并没有忙着外放,而是选择留在了国子监教书,去年他已经升到了国子监的博士,从六品。
再待三年外放,至少能谋个正六品的知州或者推官,若是运气好或者家里有背景,直接外放知府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范景逸估计够呛,他家境不好,又没有背景,很大概率便是正六品外放了,不过这升迁速度也好过直接外放知县了。
京官机会多,升迁快,但也有不好的地方,那便是生活拮据,若是家境不好,那便得蜗居了。
“少卿以后再来便不要拿这些俗物了,上次祭酒大人说过了,朝廷已然发给我等禄米,再收学生束脩便是不妥。”
卢飏刚把那些米面肉食放下,便听到范景逸的告诫,一时有些尴尬。
“哈哈,不是给老师的,是给忻杭、忻蕊补身体的。”
卢飏干笑两声,便将那米面放下。
“这些日子可又作了八股时文了?”
范景逸知道卢飏来便是请教的,也不等卢飏说,便直接索要了。
卢飏闻言笑笑,随后拿出这些日子做的八股时文,双手递给范景逸:“请老师指点。”
范景逸很欣赏卢飏,不仅才思敏捷,而且对于人情世故见识颇深,又于朝堂时政颇有见解,关键是还勤学好思,笔耕不辍。
才思敏捷者范景逸见得多了,但如卢飏这般勤奋的,却是少见,两日一篇八股,无一日荒废,单就这份毅力,便让范景逸刮目。
范景逸坐在书案之后,翻看着卢飏的八股,不时点头,看到精彩的地方还用毛笔圈注,看到不足的地方,便直接修改,不一会儿功夫二十多篇八股时文便阅完了。
范景逸是万历四十一年的进士,这些年又在国子监教书,有丰富的临场考试经验,亦有教学经验,所以在八股之道上,其实比祭酒大人刘宗周还要深一些。
其实在卢飏看来,任何考试都是有应试技巧的,比如这科举八股文,若不得其法,当世大儒亦有许多过不了乡试会试的,若得其法,十七八的少年中举中进士的也不在少数。
这其中的关键,便在于找到这八股之道的敲门砖。
卢飏认为,要做好这八股文,除了要精通四书五经之外,便是要多写多练,所谓八股,无外乎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个部分。
一共六七百字的文章,格式已经固定,就相当于后世考试时的公式一般,将自己所学所悟用这套格式上表达出来,便是一篇不错的文章了。
而如何将这格式套的高明精彩,便是卢飏需要在国子监中学习的,也是他要向范景逸这个已经上岸的前辈学的。
“不错,不错,少卿之文,比之刚来国子监时可谓进步神速,观之已经找到了这八股之法了,待勤加苦练,假以时日,科举中试便如探囊取物一般。”
范景逸今年三十岁,当年中进士时才二十六岁,所谓五十少进士,七十老明经,范景逸二十六岁便中了二甲,绝对称得上少年得志了。
其实按理说,凭范景逸的才学,科举结束后的庶吉士考试,他也是能选上的,不过因为家势不显,便吃了亏,后来他会试的座师慕其才,便将其留在了国子监教书,免得其放了知县,沉迷于钱粮刑名,再无出头之日。
第一百二十五章 校办工厂
而且范景逸的那个座师,也不是别人,而是原东阁大学士韩爌,只不过此时韩爌因为国本之争的事,恶了万历皇帝,前两年便给贬回了老家去。
没了韩爌庇护,范景逸以后的仕途便有些暗淡,不过这也比那一开始就外放的新科进士们。
范景逸看完卢飏的八股时文,又向其讲述了作八股文的一些要领,不知不觉间,便到了中午,忻杭便跑进来叫两人去吃饭。
趁着卢飏和范景逸讨论八股文的时候,范景逸的老婆范李氏早就做好了饭菜,因为有卢飏赞助了猪羊等肉食,这一餐的伙食很好。
特别是忻杭和忻蕊两个小家伙,吃得是满嘴流油。
范李氏是范景逸老家的一个小地主的女儿,自然也没有那些大家闺秀的毛病,范景逸也不避讳卢飏,一家人便都坐在一起吃饭。
席间,卢飏陪着范景逸喝了两杯,两人在饭桌上依然讨论文章,说着说着便说到了国子监中的各种典籍。
国子监作为古代的最高学府,各个朝代都很重视,期间不光教书育人,也有不少大儒在其中做学问,自然也有不少世上罕见的典籍。
特别是卢飏的本经是《春秋》,需要阅读的典籍甚多,便对国子监中的藏书赞不绝口。
心道幸亏进了国子监,若不然就在延庆那穷乡僻壤的地方,买本时文集都买不到,能考上进士才怪。
虽然明朝的印刷业已经很发达了,而且因为造纸术和活字印刷术的普及,书本的成本较同时代的西方,依然降低了不少,但对于普通民众来说,仍然较贵。
而且活字印刷术由于要制作泥坯活字,依然很繁复,不光时间长,而且还需要排版,对于印刷大本的书籍并不方便,是以书本依然很贵。
除此之外,泥坯的活字虽然成本相比与木板雕刻或者铁板雕刻的活字低,但是质量确实不佳,多次印刷之后,活字便变得模糊不清,大规模印刷,需要多次制作活字。
卢飏觉得若想改革大明,避免大明如历代封建王朝一般落入三百年一周的死循环中,除了要革除土地兼并、藩王、士大夫这压在大明百姓身上的三座大山之外,还要开启民智,而开启民智,首要便是普及识字,这书本便必不可少了。
所以卢飏之前在国子监读那些典籍的时候,便想着如何将这些典籍用廉价的方式给更多的士子看到,从而便又想到如何让书本普及到大明的家家户户。
就如当年朱元璋给每家每户发放《大诰》一样,若是每家都有一本三字经,那大明的识字率定然会突飞猛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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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与范景逸谈起国子监的典籍,卢飏便又想起了此事。
“老师,这国子监典籍甚多,为何不印刷出来,让天下更多的学子看到,以教化万民,而且国子监还能从中分成一二,可谓一举两得。”
卢飏这句话说完,范景逸当时便愣住了。
国子监的典籍他知道,但是将国子监的典籍印刷售卖,他却是从没有想过。
而且不光他没有想过,国子监的诸多教职工也从没想过此事,国子监中研究典籍的不少,想着印刷售卖的却是没有。
其实这也不怪范景逸这些老古板,国子监的师生从祭酒到下面的学生,大家都是有工资领的,虽然不多,但养家糊口还是没问题。
而且大家都是文人士子,还有官员,印书售卖什么的,那岂不是跟商人一般了,是以二百多年的国子监,无数人来了又走,守着那些典籍依然过着清贫的日子。
但是卢飏不一样,他是经过市场经济洗礼的,在他那是时代,商机无处不在,市场经济高度繁荣,只要瞅准了,社会的各个领域都有赚钱的门道。
卢飏那个时代,世人以寻求商机为目标,不少人做任何事情,首要考量的便是经济效益,这也是卢飏与古人不同的地方,但是这其中孰优孰劣,卢飏却不好评价。
毕竟在卢飏那个时代,为了经济效益泯灭良心的事不胜枚举。
卢飏来到明朝后,用他那市场经济的眼光,发现了不少商机,但是因为实力不足,有不少商机只能停留在纸面上,但国子监印书的这个商机,他却觉得此刻拿出来正合适。
当然,卢飏在这个事情上倒是公心甚多,一来可以丰富大明的文化事业,二来提高大明的识字率,三来则可以给国子监的师生谋些福利。
若说卢飏在此事上的私心,倒也有那么一点,此事若是办成,他便在国子监的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对于他今后在国子监的求学之路便更加便利了,而且在天下士子心中也会留下一定的好名声。
对于想要改革大明的卢飏来说,好名声就是资本。
见范景逸一脸惊讶的样子,卢飏便将自己的想法给范景逸说了,多方受惠,百利而无一害,让范景逸听了频频点头。
而且更为关键的是,卢飏还为这国子监开办印刷社的事拿出了初步的章程。
当然卢飏依照的是后世校办工厂的模式,印刷社的所有权归国子监所有,部分国子监的老师书吏负责日常运营,盈利所得归国子监的师生,用于改善国子监的办公学习生活条件,提高教职工的福利水平,资助贫困监生等等。
卢飏拿出后世给甲方讲PPT的水平,从经济效益(国子监收益)到社会效益(传承教化,造福大明)把个范景逸唬的一愣一愣的,当下便颇为心动。
两人草草吃饱饭,范景逸便拉着卢飏去了国子监祭酒刘宗周家里。
刘宗周就在国子监里面居住,国子监后面靠近城墙处有一处单独的小院,便是刘宗周一家所在。
刘宗周是绍兴山阴人,少时经历坎坷,父亲在他母亲妊娠五月的时候便去世了,所以刘宗周是个遗腹子。
父亲去世后,独留宗周母亲带着一个遗腹子,刘家又酷贫,宗周母亲没办法,便带着肚子中的刘宗周回了娘家,所以刘宗周其实是在外祖父家长大的。
困苦的少年经历磨砺了刘宗周坚韧的性格,十九岁便中了举人,二十三岁中了进士,可谓少年英才。
刘宗周做官后,不求田问舍,一心专研学问,甚为清廉,期间曾在山阴县城北部戢山讲学,亦被成为戢山先生,与东林党的顾宪成、高攀龙亦有交往,是以前次上书,被弹劾为东林党。
范景逸和卢飏二人来到刘宗周门前,向门子说明来意,门子便进去通报,一会儿工夫便出来又引了卢飏和范景逸二人进去。
待进到后院,却见监丞张正阳也在这里,看两人情形,应该是在商量监务。
刘宗周教书做学问一把好手,但是与俗物却是不擅长,而且对于刘宗周,卢飏在前世也了解一些,是明末大儒没错,但是于政务确实浅薄的很。
是以国子监的繁杂事务,一直都是张正阳在主持,不过张正阳会做人,刘宗周虽然不大管事,但是张正阳的请示汇报却并没有因此减少。
刘宗周和张正阳两人一个主管教学,一个主管后勤,配合的还很默契。
卢飏此时见张正阳也在这里,心道真是天助我也。
刘宗周不喜俗物,卢飏若是给他提国子监印刷社的事,被毙掉的可能性很大,但是张正阳在这里就不一样了。
张正阳管着国子监的吃喝拉撒,自然知道国子监的难处,应该会对卢飏的想法感兴趣。
今日国子监休沐,此时两人正在小酌,门子报说范博士带着监生卢飏来求见,大中午的一个博士带着一个监生前来,两人面面相觑均不知是何事,不过心里都觉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便赶紧让门子引二人进来。
范景逸领着卢飏来到前廷,给二人见礼后,范景逸便先把卢飏的想法说了。
果然不出卢飏所料,刘宗周和张正阳闻言后,面色迥异,刘宗周不置可否,但张正阳却是面露喜色。
刘宗周喜静,张正阳则是火爆脾气,但此时刘宗周在场,他也不好先表态,但见刘宗周面色,张正阳心道不好,也顾不得忤了刘宗周的面子,先问了这印刷社是怎么回事。
卢飏便又将上午忽悠范景逸那一套拿出来,开始忽悠刘宗周和张正阳,而且着重强调教化万方,惠及百姓。
另外,为了贴合刘宗周少时家贫的经历,卢飏还拿自己举例子,说自己年少时家贫,连四书五经都买不起,只得抄书。
卢飏的这段求学经历,倒是引起了刘宗周的共鸣。
这年头,书籍腾贵,动辄几钱银子可不是寻常百姓承受的起的。
卢飏前世没少做乙方受气,当然对于如何说服甲方也有着丰富的经验,一番话说完,观张正阳之态,应该是同意的,但是看刘宗周似乎还有犹豫之色。
但张正阳作为一个监丞,颇为懂得自己的身份,见刘宗周还没有下定主意,此时也是不好劝的。
为人臣属,要懂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如此大的事,刘宗周不表态,张正阳也只能干瞪眼看着,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卢飏一番话说完,刘宗周思虑良久,最终还是说道:“这印刷社确实是好事,但是我国子监乃是大明太学,行此商贾之事,恐被人耻笑,到时候闲言碎语也不是我等能替国子监承受的。”
刘宗周这话说的晦涩,但卢飏却是听懂了,这刘宗周倒不是怕人耻笑,主要还是怕那些言官没事找事,若是国子监办印刷社,定会弹劾的。
卢飏闻言,心中一惊,所谓一把手,不光权力大,责任自然也大,张正阳、范景逸可能不怕这些弹劾,毕竟有国子监祭酒在,那些言官们也不会折腾他两个虾兵蟹将。
所以作为国子监的实际负责人,刘宗周考虑的肯定比卢飏他们要多得多。
不过对于刘宗周所虑,卢飏却觉得没什么要紧的,而且对策,卢飏很快便也想好了:分一部分利润给万历皇帝的內帑。
待卢飏将对策给刘宗周说了之后,刘宗周惊讶的望着卢飏,半日说不出话来。
这半年多来,各种大小考试,刘宗周均看了卢飏的八股制艺,可谓进步飞快,而且更难能可贵的是,其中的论述也不是泛泛而论的,有一些甚至可以拿来直接实施。
刘宗周当时还有些纳闷,卢飏这样一个边塞少年,如何懂得这么多治世之学,但今日一见,便打消了他的疑虑,有人生而知之,便说的卢飏这种人吧。
“老师,有时候行好事,并不耽误挣银子,所谓一举两得便是如此,咱国子监这么多典籍,只有我们这些监生阅读,岂不是违了先贤教辅天下的志向,所以将这些书印刷出来,让天下所有向学之人,都能买的起书,这才是对圣人之学最好的践行。”
刘宗周闻言,又是思虑良久,不过此时比之前那思虑却要坚定了许多,随后便看向张正阳:“张监丞觉得此事如何?”
刘宗周不表态,张正阳也是憋得难受,此时见祭酒大人开始征求他的意见,便知道刘祭酒心中有了大概,这时候正好是他这种下属表态的时候。
当即便起身对着刘祭酒拜道:“少卿此举,利圣人之学,利天下诸生,利我国子监,亦于江山社稷有利,此乃四利而无一害,真乃至善之举。”
刘宗周闻言点了点头,卢飏和范景逸闻言,也是颇为高兴。
不过随后那张正阳话锋一转,接着又道:“此举虽好,但下官唯虑一事,便是天家是否同意,若天家同意,那此事便无虑了。”
张正阳作为下属,自然不可能光说好的,不说坏的,特别是刘宗周身上的压力,他一定也要感同身受。
“正阳所言极是,此事关键便在圣上,故少卿和景逸要先拿出一个章程来,到时候老夫写一奏折,一并交由圣上裁决。”
刘宗周官场沉浮多年,自然也不是二愣子,先让卢飏拿出个具体的章程来,他看看是否可行,到时候再报给陛下御览。
第一百二十六章 拜师
对于刘宗周的要求,卢飏和范景逸自然允诺,而且卢飏也理解刘宗周的顾虑,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谨慎行事不为过。
应了这个差事,卢飏便和范景逸告退了。
范景逸也是个急性子,当时便拉着卢飏回家,先弄出个草案来。
前世的卢飏作为职场狗,对于弄方案这种事那是手到擒来,当下便比着后世校办工厂的模式,很快便将国子监印刷社的框架给拉了起来。
而且卢飏弄得虽是草案,但在范景逸看来已是非常详尽了,仔细阅读一遍更对卢飏刮目相看,当下便对国子监印刷社的前景更加看好。
“少卿家中有人经商吗?”
范景逸看卢飏将那印刷社的草案写的条理清晰,以为卢飏家是经商的呢。
见范博士问到这里,卢飏也不避讳,便将自己开办肥皂作坊的事给范博士说了,范博士闻言,立时大惊。
“少卿,那肥皂是你家产的?”
范景逸说着,便跑到外屋拿来一个黄黄的肥皂。
“确实学生家办的,作坊就在西郊,下次学生给老师多带几块来。”
知道卢飏办了那肥皂作坊,这下范景逸便更加放心了,这肥皂也费不得几个铜板,范景逸也没有推辞。
“老师,这印刷社的草案还需要进一步细化,小子还需要几日功夫,到时再报给老师把关。”
“这还需要细化?”
范景逸拿着那份在他看来已经十分详尽的草案,有些吃惊。
“当然,这只是印刷社的一个构架,诸如需用工几何,谁来负责日常管理,书本成本定价等等的,皆需要进一步说明,毕竟是给陛下的东西,务必要详尽,若这次通不过,以后再想办印刷社便就难了。”
卢飏心道:这还是简化了的,在他那个时代,给甲方做得标书,那都得用拉杆箱运的。
范景逸一想,也对,若想在国子监办印刷社也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了,万一被圣上否了,以后便就再无希望了,而且这也关系着他的切身利益,慎重点好。
随后的几日,卢飏便每晚写那印刷社的策划书,从组织架构,人员招聘,管理模式到成本收益皆做了详细的说明。
然后在这份详细策划的基础上,卢飏又整了个精简版,免得万历懒惰嫌多,直接给毙了,那就多此一举了。
弄完草案以后,卢飏便先拿给范景逸看了,范景逸这时才知道卢飏说的那份详尽的草案是有多么详尽,照着这个章程,傻子也能办起印刷社了。
范景逸见之大喜,当下便领着卢飏去找了刘宗周。
刘宗周细细看了这份承办印刷社的章程,再看看卢飏,半日说不出话来。
以往他们这些朝臣给皇帝上书,有简有繁,可是繁复的却也不是卢飏这种写法,朝臣奏疏的繁复主要在于引经据典,有时候洋洋洒洒的几千字,有时候可能两字就能概括,比如:立长。
但是卢飏这个章程弄得虽然繁复,但却条理清晰,让人一看便知这办理印刷社是个好事,不仅可以补贴国子监的用度,还可以让贫困的监生来勤工俭学,一年还能印制数千册书籍,彰显教化,更为重要的是,一年还能给皇帝数千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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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宗周觉得,若是自己是万历皇帝,定能被这份奏疏所打动,当下便叫来张正阳一起商议。
“老师,这各方盈利的分成只是学生的一个初步想法,具体还需要老师们把关。”
对于给万历的奏疏,卢飏觉得其他都不重要,关键在于这盈利分成,以他对万历的了解,估计就这一年几千两银子的利润才能打动他。
“少卿这分成,我觉的不错,正阳以为呢?”
经卢飏提醒,刘宗周又重点看了下那成本收益的一章,转头问张正阳。
卢飏按照一年印刷一万册的规模来核算的,因为大多都是古籍,不涉及版权问题,所以每本成本在一钱银子以内,售卖则根据字数多少不同定价,平均在四钱银子,抛去成本,每年便可以净赚白银三千两。
当然,卢飏这是初步的估算,每年印刷一万册,只是江南一个中型书商的规模,若是以后做大了,一年赚万两银子也不是很难。
而卢飏给万历皇帝定的分成是五五分,五成上缴皇帝内帑,剩下的则由国子监留存,用于改造校舍,提高教职工和监生的福利等等。
张正阳看完之后,对于卢飏也是刮目相看,他们都是科举上来的官员,四书五经精通的很,但对于商事却是一窍不通,而且对于卢飏这样详尽的章程也甚为惊奇。
“回大人,下官以为,少卿这样分也无甚不可。”
张正阳心道:万历皇帝啥也不干,一年平白多了数千两银子,哪有不准之理。不过他也只敢说前半句,后半句的腹诽却不敢再说了。
虽然张正阳没说后半句,但刘宗周也都知道,万历皇帝好敛财,对这一年数千两银子的稳定收益应该也是欣喜的,当下心中大定。
不过再看看卢飏,刘宗周又道:“少卿有陶朱之才,不过却不可在商事上费心过重,我等读书,还是要以科举为重,待到为官一方时,再把陶朱之才造福乡梓。”
卢飏自然赶忙称是。
“听说,少卿没两日便要做一篇八股?”
刘宗周也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自己这题海战术了,此时便又问起。
“学生愚钝,自然笨鸟先飞,笔耕不辍,才能不至于落后太多。”
卢飏说的谦虚,刘宗周扶须点头,接着道。
“谦虚明理,孺子可教,以后每月将汝所做之文拿与为师看看。”
卢飏闻言大喜,这刘宗周是国子监的祭酒,按说也是他的老师,不过却是名义上的,但此时刘宗周说了每月都要看他所做八股,那便是有收他为弟子的意思了。
对于能拜在刘宗周名下,卢飏自然求之不得,明代官场便是同乡、同科、同门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有晚明大儒刘宗周这个大树在,卢飏自然要更好乘凉了。
见卢飏一时楞在当场,范景逸以为卢飏还没明白刘宗周的意思,便上前提醒道:“少卿,还不快拜谢恩师。”
卢飏闻言,随后便撩开袍踞,直接拜倒在地,直接行了拜师大礼。
刘宗周端坐上首,肃容受了卢飏这一拜,便算是正式收下卢飏这个弟子了。
范景逸和张正阳见了也是欢喜,纷纷恭喜祭酒大人又得了一个好弟子。
刘宗周对卢飏自然也是满意的,当下便在家中设宴款待了卢飏几人。
第二日,在范景逸陪同下,卢飏又准备了干瘦腊肉、芹菜、龙眼干、莲子、红枣和红豆等物,向刘宗周正式行了拜师大礼。
刘宗周则赠送了卢飏一杆毛笔,并嘱咐卢飏好生学习,将来科举中榜,报效朝廷,造福百姓。
从此以后,卢飏便多了一个刘宗周弟子的身份,至于这个身份是好是坏,卢飏此时也不清楚,但他也明白,刘宗周与东林党的党魁叶向高等人相交莫逆,自己自然与东林党再也脱不了干系。
不过以后的事,卢飏也想不了那么多,刘宗周只算得上东林党的外围成员,此时能拜师刘宗周,起码他的科举之路便又多了几成胜算。
结合卢飏的印刷社章程,刘宗周很快便写好了奏章,连同卢飏的章程,一齐递到了通政司。
万历皇帝虽然不上朝,但却不是不理朝政,官员的奏章还是要看的。
这日用完早膳,因为不用上朝去应付那些官员们撕逼,朱翊钧便有大把的时间来看奏章。
大太监李恩将昨日内阁送来的一摞奏章放在御案之上,朱翊钧伸了伸懒腰,便坐在御案之后开始批阅。
这些奏疏大部分都是经过内阁票拟的,所以朱翊钧看起来也省事的多。
若是觉得内阁票拟的建议不错,朱翊钧便提笔在上面画个圈,这便是朱批。
若是觉得内阁票拟的建议不行,朱翊钧恰好有思路,便会直接在奏章上提笔写意见,但若是朱翊钧也没有好的思路,便会放在一边,让内阁重新票拟。
朱翊钧干了四十年的皇帝了,对于批阅奏章已经是熟门熟路,面前的一摞奏章,很快便移到了另一边。
朱翊钧虽然懒得上朝,但是奏章却很少假于他人之手,所以终其万历一朝,除了前期年幼他尚未亲政之时,无论外朝还是内监,都没有出过权柄超天之人。
而朱翊钧不出宫,不上朝,却将权力牢牢的掌控在自己手中,所依靠的除了各地镇守太监和锦衣卫,其次便是这些来自各地的奏章了。
眼看着面前的奏章很快便看完了,朱翊钧身心也很愉快,随后将最后一本奏章拿起来,准备看完之后便出去走走。
朱翊钧今年五十四岁了,这个岁数虽然不算太大,但就历代朱家皇帝来说,算是高寿了,而且最近几年,朱翊钧也感觉身体大不如前了,坐一会便会腰疼。
朱翊钧活动了一下筋骨,拿起最后一份奏章,这份奏章没有票拟,而且用的是黑面,上面的朱漆依然完整,这是一份密折。
所谓密折,便是不经内阁,直接送给皇帝的奏章。
朱翊钧见到这黑面奏章,立时来了兴趣,一般用密折奏报的,大多是各地镇守太监,主要是涉及文官以及一些不想公之于众的秘密。
是人就喜欢窥探秘密,朱翊钧也不例外,待李恩将那朱漆割开,朱翊钧翻开那份密折,便见上面写着,臣刘宗周启奏。
‘刘宗周?怎么会是刘宗周?这个假道学什么时候也学会写密折了?’
对于刘宗周在士林中的名气,朱翊钧还是了解一些的,这也是他将其安排到国子监教书的原因,既然是大儒,那便去教书吧,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可是刘宗周平时正气的不得了,从来也没用过密折,不知今次为何转了性子,难道是因为上次那奏章之事被人攻讦,这次多了个心眼?
朱翊钧心中疑惑,便赶紧看下去,可看着看着突然笑了起来。
按照刘宗周以往的形象,朱翊钧以为他这次又是帮东林党说话,但看完之后才觉不是,竟然是要在国子监办印刷社的事。
想想刘宗周正气凛然的形象,再看看这份奏章,朱翊钧却怎么也不能将这两者联系起来。
刘宗周要办印刷社,这简直太可笑了,而且还是密折,看来刘宗周也觉得这事会被士林耻笑,所以便用了密折的方式。
朱翊钧越想越觉得好笑,是以笑出了声来。
一旁的李恩看朱翊钧这表情,心道:莫非是哪个地方的镇守太监给皇爷的密折,这些镇守太监就会讨皇爷开心。
朱翊钧笑的有些忘形,拿着那份密折的手便抖了两下,便见一些纸张掉了出来。
‘咦,怎么还有东西?’
朱翊钧心中疑惑,一旁的小太监甚有眼力价,很快便将那些掉落在地上的纸张捡了起来,这些纸张便是卢飏关于国子监印刷社的章程。
在前面的奏章里,刘宗周列举了在国子监中办理印刷社的好处,朱翊钧心中便有了一个大概,觉得这在国子监中办理印刷社确实是不错。
而此时当他再读卢飏写的印刷社章程时,那详尽的介绍,便让朱翊钧心中瞬间有了印刷社的模样。
朱翊钧鲜少出皇宫,对于宫外的生活都是听各地官员太监的奏报,还有宫中女侍太监的讲述,虽有一个大概的印象,但却没有深入体会过。
此时读了卢飏的这份章程,他心里竟然对民间印刷社的运转有了一个深入的了解。
所以顾不得腰疼,便又将卢飏的那份详细章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从选场地到雇佣工人,雕版印刷还是活字印刷,所用费用几何,以及如何销售,如何定价,能有多少盈利,都详细读了。
对于一些数字的方面,他还拿朱笔亲自算了,瞬间便体会了一番生意人的乐趣。
当他读到最后,这国子监印刷社竟然有他一般的盈利后,瞬间抑制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密折
李恩不明所以,以为是哪个镇守太监的邀宠之作,心中便有些不喜。
不过皇爷大笑,他也不能哭丧着脸,只得摆出一副与皇爷同喜的表情。
朱翊钧笑够了,便对李恩吩咐道:“去请刘祭酒来。”
李恩闻言,心中一惊,这奏疏难道是刘祭酒写的,心下狐疑,却又赶紧下去吩咐人去请刘宗周来面圣。
趁着这空闲,朱翊钧又将那章程看了一遍,随后开口问道:“李恩,你可知民间书坊是个什么规程。”
李恩此时静立一旁,还在思索刘祭酒给皇爷讲了什么好笑的事,猛然被朱翊钧一问,立时一愣。
李恩自幼家境贫寒,十岁左右便进了宫,对于书坊什么的并不了解,识字什么的都是进了宫后,在内监学的。
尽管李恩不清楚书坊的规程,但常久以来伺候人,让他有了一定的职业素养,皇爷问话,自然不能直愣愣的说不清楚,那样时间长了,皇爷便会烦他了。
“回皇爷,小人自幼便进宫了,对这书坊也不甚了解,这书坊许是印书卖书的地方吧。”
万历皇帝见李恩憋了半天就憋出个这个来,当下便笑道:“我还不知道书坊是印书卖书的地方,我是问你如何印书,如何卖书,印书要多少本钱,卖书要卖多少钱才能有赚,一本书能赚多少。”
李恩见万历皇帝笑了,便就放下心来,他们这些太监,干的就是伺候人的活,只要被伺候的人舒服了,他们说什么其实也不重要。
此时,李恩见万历皇帝又问,而且问的又是如此详细,虽然李恩不清楚什么是设问句,但也知道这是皇帝在准备自问自答呢,当下便道。
“奴婢哪知道这些,就知道个书坊是卖书的地,还请皇爷示下。”
“这一本《大学》,若是雕版的话,得四钱银子呢,朕记得上次南京守备太监来报,说是一月五钱银子便可以养活一个四口之家了,这一本书着实贵了些。”
万历皇帝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跟李恩说,但李恩十岁便进了宫,既不知道一本《大学》要卖四钱银子,也不知道五钱银子就能养活一个四口之家。
“皇爷洞察天地,体恤百姓,实乃苍生之福。”
李恩不懂,但很会拍马屁。
万历皇帝今天高兴,对于李恩的马屁也受之若素。
因为从国子监到紫禁城着实有一段路要走,朱翊钧等的久了,便出去走了走。
“李恩,你说这书如此之贵,那能买得起书,又中了进士的,岂不都是民间富户了。”
李恩不知道万历皇帝咋问起了这事,心道:在咱大明当官的,不都是官宦之家吗?像他这样贫苦出身的士子能有几个,皇爷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回皇爷,寻常百姓人家,生计还忙不过来呢,哪有心思去让子弟考科举。”
李恩没有说大明的进士官员几乎全是官宦世家,最次也得是个乡绅地主,他不清楚万历皇帝问话的深意,便只能陈述一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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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钧前面走着,听见李恩这话,便顿了一下,不过什么也没说,便又迈开了步子。
李恩见万历皇帝有些不太高兴,赶紧跟上去,随后想了想又道:“奴婢知道这刘祭酒少年家贫,听说还是个遗腹子。”
明朝没有档案管理这一说,但是李恩作为东厂的掌印,自然也对一些高阶官员的情况了如指掌。
对于刘祭酒遗腹子这事,万历皇帝也是知道的,随后便道:“所以刘祭酒知道寒门士子的疾苦啊。”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话,在万历面前,李恩脑子眼睛嘴巴都是高度紧张的,正走着便见他门下的一个小太监小步快跑的往这边来了。
李恩适当放慢脚步,与万历皇帝拉开点距离,等着那个小太监,这小太监就是刚才被派去请刘宗周的那人,看样子,刘宗周已经到了。
“回爷爷的话,那刘祭酒已经在乾清门外候着了。”
这个小太监很激灵,刚才小跑着过来,气有些喘,但越到李恩近前脚步越轻,而且自己调整好了呼吸,说话匀速清晰,一字不多一字不少。
“知道了。”
李恩回了一句,随后便追万历去了,那小太监不用嘱咐便跟在一群太监中,等下若是皇爷要召见刘祭酒,他还得出去传话,所以便要一直跟着。
因为这群太监离万历皇帝比较远,所以在那小太监混在其中后,便有人上来问他:“王承恩,你出宫一趟,那刘祭酒赏你几钱银子?”
小太监闻言,瞪了那人一眼,接口道:“哪有什么银子,那刘祭酒的秉性你们又不是不清楚,刚才你们不愿意去,这会儿却拿来编排小子。”
王承恩今年虽然才十三岁,但口齿伶俐,面对比他年长的太监,一点也不吃亏。
其实那个年长的太监问这话也是打趣王承恩,此时闻言,便抿嘴笑笑,其他人也是如此,王承恩年岁不大,但干活却不偷懒,有时候让他们这些备懒的很被动,所以对王承恩便很不爽,经常取笑他。
众太监低头浅笑时,李恩那边已经给万历皇帝汇报完了,回头就要招小太监给刘祭酒传信。
这王承恩虽然跟一众小太监低声说笑,但眼睛却一直盯着李恩,此时见李恩回望,便赶紧小跑着上去。
李恩见王承恩很有眼力见,心中很是满意,这个小太监是他在众多小太监中看好的苗子,此时已经收到了门下。
李恩吩咐王承恩去传刘宗周,自己则随着万历皇帝回了乾清宫。
朱翊钧升座坐定,刘宗周上前行礼,礼毕,刘宗周起身侍立一旁等着问询。
临来的路上,刘宗周也大约猜到了万历皇帝宣他何事,路上便打好了腹稿,此时见朱翊钧满面春风,心中也定了不少。
“没想到刘祭酒不光文章做得好,连这书坊之事都是如此明白,朕之前还真是漏掉了启动的经世之才。”
万历皇帝看了刘宗周奏章中说要给他分银子,自然也对这个之前牛脾气的学究多了一丝好感,说话便也和气了许多。
“回陛下,这书坊之事,臣还是真不清楚,此事是臣的学生操持。”
刘宗周自有大儒气质,对上万历皇帝也是不卑不亢,此时见皇上满面春风的问及此事,心下便有了数,顺口便把卢飏托了出来。
将来他这学生是要走科举之路的,提前在万历皇帝这里挂个号,对他将来的殿试有好处。
“莫非这奏章不是启东先生写的?”
万历皇帝闻言有些吃惊,再看看那奏章,不光字迹连带语气却又是刘宗周的口吻。
“回陛下,这奏章确实朕的,但臣不通商事,这印刷坊的章程却是臣的学生所做。”
“哦,原来如此,朕还以为启东先生突然脑子开窍了呢,竟然连这经商之事也通了呢。”
万历皇帝这话说的揶揄,不过刘宗周听了却脸不红心不跳,当做没听见。
自从刘宗周在京为官后,常常写奏章劝谏万历皇帝,比如什么君子修身养性、亲贤臣远小人之类的,让万历皇帝很烦。
万历本是小气之人,所以逮着机会,便会揶揄刘宗周两句,但刘宗周却不以为意,依然我行我素,该劝谏的依然劝谏。
朱翊钧揶揄了刘宗周两句,见刘宗周也不辩解,顿觉无趣,随后便又问道:“国子监也有这样通商事得学生吗?”
刘宗周闻言,立即接道:“国子监去岁由延庆举贡一学生,名曰卢飏,是个博古通今之才,此监生年少家贫,感慨寒门读书不易,便想出了这样一个主意。”
刘宗周对于卢飏,自然是关怀备至,圣上面前,便不遗余力得推荐自己的学生。
“卢飏,延庆生源,莫非是去岁斩杀十二鞑子的那个秀才。”
刘宗周不甚了解卢飏之前斩杀鞑子的事,但是朱翊钧对此却是印象深刻,这卢飏来国子监便是他独巨决的。
刘宗周闻言有些惊讶,不明白万历皇帝竟然也对卢飏也有所了解。
“这卢飏确是延庆人,去岁国子监也只招收了一名延庆生源,便是这卢飏,但臣不知道其斩杀鞑子的事,臣观其人,确有贤才,不仅通晓四书五经,且人情练达,对商事也了解颇深,以后若是为官,当时经世济用之才。”
刘宗周这句话其实说的已经很露骨了,不过万历皇帝却似乎对卢飏更加感兴趣。
“这章程是卢监生所做,这卢监生在国子监表现如何?”
见皇帝好奇自己的学生,刘宗周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卢飏在国子监的种种表现捡着优秀的方面的说了。
“这卢飏竟然还是个勤敏好学之人,朕当初没错看他,启东先生觉得这卢飏能中进士否?”
刘宗周闻言,心中惊颤,似乎皇上陛下对于卢飏也是了解一些。
但是卢飏能不能中进士这话,刘宗周也不敢放言,江南一些颇有文名的儒生穷尽一生中不了进士的也大有人在,中进士这事一靠文才,二则靠运气。
而且更为关键的是,刘宗周作为国子监祭酒,是有很大机会将来担任乡试会试考官的,那便更不能说了。
万历皇帝见刘宗周闭口不答,这才意识到自己这话问的有些过了。
在经过弘治年间的科场舞弊案后,官员们对于谁能中进士的事,都讳莫如深,免得一不小心说出去的话,最后反而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哈哈,朕问的有些不合时宜了,不过这卢飏十五岁便中了秀才,以后中进士应该也不难吧。”
朱翊钧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跟刘宗周闲聊,但刘宗周心道:这话你能说,我可不能说。当下还是唯唯搪塞。
“陛下似乎知道这卢飏卢少卿?”
见万历皇帝老抓着卢飏能否中进士的事不放,便赶紧转移话题,正好将心中疑问说了出来。
刘宗周对于去年春季万历封赏卢飏的事不甚了解,所以便不清楚卢飏与万历皇帝的渊源。
“朕确实与这延庆卢飏有些渊源。”
不等万历皇帝吩咐,那李恩便把话接了过去,将之前卢飏斩杀十几个鞑子的事给刘宗周说了,直把刘宗周唬的一愣一愣的。
刘宗周没想到这卢飏看着文质彬彬的,学业也是精进,竟然还杀过十几个鞑子,当下便被震住了。
“少卿不仅文章做得好,这武功也是不凡,而且少卿于商事上也颇有陶朱之才,这章程便是少卿与国子监的范博士商议的,臣恭喜陛下得一文武全才。”
刘宗周说着跪拜行礼。
万历皇帝则虚扶一下,心里甚是畅快,这卢飏可是他从草莽之中简拔来的,而这刘宗周作为卢飏的老师,竟然还不如他慧眼如炬,心中也是有份小得意。
“这小子是个好苗子不错,就是岁数小了些,所以朕把他送到你那里,启东先生可不能藏私,总要把这小子送到殿试来,如今文武全才不好找,将来朕平北疆,没准还要靠他。”
万历皇帝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门下弟子受皇帝赏识,刘宗周也是与有荣焉,当下便表示一定倾囊相授,为陛下再培养一个济世之才。
刘宗周见万历非常欣赏卢飏,便将这国子监印刷社的来由一五一十的给万历皇帝禀报了。
当朱翊钧得知这个主意竟然是卢飏先提出来的时候,便更加欣喜,这说明这小子不是死读书的货色。
朱翊钧情绪所致,便想着把卢飏叫来勉励几句,但心中有担心这小子陡然面圣,心存傲气,以后再成了伤仲永那便得不偿失了,当下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这个奏章朕准了,还有那个给朕的一半收益,朕也不要,你们用这收益将书籍的银钱降些,也算是朕给天下士子一点奖掖吧。”
朱翊钧此事上如此大气,到让刘宗周有些措手不及,赶紧跪下谢恩。
不过待刘宗周回到国子监,将此事给卢飏说了后,卢飏却连道不可。
第一百二十八章 面圣(一)
见几人不解,卢飏随后解释道。
“老师,这书坊书本的定价也是有章程的,咱虽然不图赚钱,但也不能将价格压得太低,短时间来看,确实是买书的收益,但长久来看,却不利于书本行业的发展。”
刘宗周闻言一头雾水,心道:书本降价了不是好事吗,怎么久了却成了坏事了。
一旁的张正阳和范景逸也都没有经过商,对于卢飏这看似奇葩的论调也是不明白。
卢飏见几人还不明白,便给他们普及一下那只“看不见的手”的作用。
“不知各位老师留心过没有,目前咱京城书本售卖的价格基本都差不多,即使印刷质量不同,但相差也就几文钱的事,同样的一本书城南和城北的价格是没有超过十文钱的,诸位老师可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刘祭酒几人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窍,卢飏便接着说下去。
“道理很简单,你买贵了,士子们不会来你这里买,你卖便宜了,那自家盈利就少了,所以根据印刷成本和士子们的可接受程度,这书本的价格,便是这样博弈来的。”
卢飏尽量说的简单,但张正阳却依然没听懂。
“那我就不想挣钱,把书本的价格定的低低的,也没人管我啊,为嘛还会对书本行业有影响呢。”
张正阳这个问题算是问到点子上了,卢飏闻言接着道。
“咱不为挣钱,可以将书价定的很低,于是京城士子都来咱这里买书,甚至京畿周边的士子也会来,其他书店便每人去了,撑不下去,他们自然就关门了。”
这句话很好理解,竞争不过自然要关门了呗,这也没啥好说的。
“但是,诸位老师想过没有,就靠咱这印刷社,能供应京师所有士子的需求吗?”
京师作为一个百万人口的城市,而且又是大明的政治中心士子又多,再加上京城的各级官吏,喜好看书写字的应该不下十万。
按每人每年五本书计算,这京师每年书籍的市场差不多便有五十万。
此时不是后世,电子机器印刷,一夜之间便能印刷几十万份报纸。
这时代的书本都是活字和雕版印刷,都是需要刻版的,即使国子监印刷社再发展壮大,也没法独自吃下这京师的印刷市场。
刘宗周几人虽然不懂经商,但是算学还好,粗略估算一下,便知道单凭国子监一己之力想要给全京城的士子供应书籍那是不可能的。
“少卿的意思是,咱们若是压价,短期内会把京师的其他书商挤垮,但是咱们又不能满足京城士子购买书本的需要,所以反而耽误了京城士子买书?”
卢飏闻言,心中松了一口气,心道,可算是明白了。
这几人没有受过市场经济的洗礼,能明白有效竞争的好处也不容易。
“老师说的极是,而且若京城只有咱国子监一家印书,那咱家印书肯定有咱家的偏好,若是咱家光印四书五经,那想看话本的人可就抓瞎了,师母想看《西厢记》,老师也没处帮她买去了。”
卢飏说的揶揄,刘宗周几人也是哈哈大笑。
明朝小说文化极其繁荣,深受百姓喜爱,不仅有话本市场,连带着说书的、演戏的也极其受百姓欢迎。
特别是在京城这种大城市,话本和戏曲也极大的丰富了市井文化,甚至在邸报之外,还有几家载时局和话本的抄报,卢飏便买过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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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抄报不仅有从朝廷邸报上抄来的官文,还有一些话本连载,民间故事等等,而且采用活字印刷,差不多是五日一期,已经有了现代报纸的雏形。
除此之外,在卢飏来到明朝京师后,卢飏还见过许多现代行业的影子,比如外卖业,此时也已经有了。
若是家中来的人比较多,主人来不及做饭,便会让酒楼送一桌宴席过来。
还有早期的作坊式工厂,在京郊便有不少织布作坊,比较大的作坊用工已经达到数百人之多,此时已经出现了大量的职业工人。
这还是京师,若是在江南之地,卢飏听说那里养蚕缫丝织布销售已经形成了完整的工业循环,再加上沿海的海盗贸易,江南地区的进出口贸易做得也是非常红火。
而且晚明的文化繁荣也催生了思想解放,特别是在阳明心学之上,诞生了各种奇奇怪怪的思想家。
有豪放不羁希望破除礼教束缚的李贽,也有开眼看世界的徐光启,还有提出“天下为主,君为客”思想、抨击封建君主专制的黄宗羲,而黄宗羲甚至被后世认为是中国的伏尔泰。
更有甚者,在江西永丰,泰州学派的何心隐还建立了一个现实的乌托邦,名曰萃和堂,在那里实实在在的搞社会改革。
有时候夜深人静,卢飏便会扪心自问,晚明已经出现的思想启蒙、轻工业与商品经济萌芽、文化繁荣为何因为清朝入主中原而瞬间烟消云散,以至于到了清朝末年,华夏大地竟然成了那样一番景象。
卢飏对那段历史了解的越多,便越珍惜如今晚明最后的时光,虽然晚明也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但是相比于晚清,卢飏心中还是有杆秤的。
而且如今小冰河时期还未显现,明朝在北方的劲敌还正在崛起,加收三饷的朱由检还在穿着开裆裤到处跑,而大明也已经十多年没有大的战事了。
总的来说,虽然土地兼并已经很严重了,但明朝大多数百姓的日子还能勉强过得去。
此时社会风气开化,但封建社会的弊端也开始显现,大明不少有识之士也在呼吁改革,比如国子监中,便有不少人对此时的卫所兵制、藩王之制、赋税之制每日进行辩论。
虽然国初太祖朱元璋下令,天下人皆可言政,唯诸生(生员)不许。
但大明已经过去二百多年了,加上此时的朱翊钧不大关心这个,如今若是秀才不对朝政针砭时弊,没有自己的见解,那便谈不上什么名望了。
刘宗周等人听卢飏说了之后,也基本明白了卢飏的意思,但圣命难为,刘宗周只得又写了一份密折解释此事,当然这份密折是经过卢飏参详的。
虽然在密折中,卢飏尽量将此事解释的清楚,但朱翊钧最后能不能看懂,卢飏也不没有谱。
果不其然,密折送上去的第二日,刘宗周便又被招进了宫里,这次连着卢飏也被招见了。
因为皇帝的招见,卢飏先被宫中的太监教授了一遍陛见礼仪,随后便跟着一个小太监进了宫门。
时隔四百多年,卢飏再一次进到这里,却少了当年的那份从容。
在前世,他是以游客的身份来参观这里的,自然行走坐卧皆自在随心,甚至在那个京片子导游的讲述下,还窥探了一番古代帝王的生活。
但是此时此刻,卢飏却没了之前的心境,各处都有金吾卫的军士,气氛也是异常整肃,旁边也没有额京片子导游,而换上了一个低头急行的小太监。
一旁的刘宗周也是低头不语,跟着那个小太监一路前行。
就要见到明朝最大的统治者朱翊钧了,卢飏在激动之余,心中还是有些忐忑的。
此时不比前世,皇帝口含天堑,对卢飏这样的小人物可是有些生杀予夺之权的,容不得卢飏不心怀畏惧。
不过卢飏到底是现代人,即使再敬畏,却也不像刘宗周这般,虽然也是低着头,但两只眼睛却滴溜乱转,想看一看此时的皇宫大内跟后世有何不同。
在卢飏前世,当初参观故宫可是废了一日的时间,那还是从午门进的,此时的紫禁城比后世还多了大明门,所以卢飏要比后世还要多走一段路。
小路跟着那个小太监小步快走,等到了乾清门门前,刘宗周已经在喘了,卢飏此时便有些理解,为什么说皇帝赐紫禁城骑马是一种优待了。
“小公公,容老夫喘口气。”
眼看已经到了乾清门,刘宗周便停了下来,他不能喘着粗气去陛见,那会被言官弹劾不敬的,所以刘宗周便要在乾清门前歇一歇,顺便调整一下气息。
“好说,好说,但万岁爷已经等了一会了,刘祭酒不可耽搁太长时间。”
那小太监用有些尖细的嗓音说。
刘宗周便赶紧拜谢一番。
卢飏因为常常练武健身,所以走了这么远的路依然气不喘。
“还是少年人好啊。”
刘宗周看卢飏气定神闲的样子,心中不免感慨。
“老师也老嘛,就是缺乏锻炼而已,学生每日晨起便要跑五六里路,再打一套拳的。”
刘宗周今年其实才三十九岁,在后世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但此时文人们都不爱锻炼身体,是以刘宗周的身体在卢飏看来也是虚的很。
“卢公子果然文武双全,奴婢上次还听万岁爷提起你去岁杀鞑子的事呢。”
一听卢飏还要每日晨起练拳,那小太监便想起了万历皇帝说的卢飏文武双全的事。
卢飏虽然是少年人的身体,但两世为人,心智要远超成年人了,对于这公公的主动示好,自然要笑纳。
“公公谬赞了,小子只是瞎练而已,公公这么小的年纪便能在陛下面前侍候,将来必能一飞冲天。”
投桃报李,卢飏便对这小公公夸赞了一番。
这小公公不是旁人,便是那日被派去国子监传刘宗周的王承恩。
王承恩从干爷爷李恩那里得知这姓卢的少年简在帝心,自然也是恭维的很,此时见卢飏还如此客气,并不因为皇恩浩荡而跋扈嚣张,心中也是觉得卢飏不错。
趁着刘宗周歇气的时间,卢飏跟这王承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两句,当得知这小太监便是王承恩时,心中也是赫然。
能在历史上留下姓名的人物,都不简单,即使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太监,也已经显露出了过人的能力。
按下心中激动,片刻之后,那小太监便领着刘宗周和卢飏进了乾清门。
出于对卢飏的好感,王承恩便又提醒卢飏,进了这宫门后,卢飏切不可再四处乱看。
原来在刚才的时候,这王承恩已经看见了卢飏的小动作,不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王承恩很会做人。
但此时因为卢飏对他的奉承,王承恩便又不一样了,直接便好言相劝了,毕竟在皇帝看来,卢飏眼神四处流转,那是大不敬的。
卢飏自然知道王承恩的好意,当下点头应允,目光也不敢再乱看,只低头跟着刘宗周往前走。
进了乾清宫,卢飏还没抬头,便听一个声音从身前响起:“臣刘宗周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卢飏一个激灵,立时想起刚才学的陛见礼仪,赶紧跟着跪下叩拜,口中也跟着刘宗周山呼万岁。
“免礼,平身。”
一个有些低沉的男中音的响起,卢飏觉得这是一个胖子的声音。
卢飏跟着刘宗周起身,眼睛也学着刘宗周一般盯着脚面,心里虽然很想看看朱翊钧长什么样,但理智告诉他不可。
“哪位是卢监生?”
那个声音又响起,卢飏闻言赶紧应了一声:“学生在。”
因为国子监是明朝的太学,所谓天子门生,所以卢飏对万历皇帝自称学生也是对的。
“上前一步,抬起头来,让朕看看你。”
卢飏闻言,心中有些恶寒,心道: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腿却没有打叉,直接向前走了两步,接着便将头抬了起来,不过目光却正好对上朱翊钧,脑中则瞬间想起了之前那教礼仪的太监说的,切不可与皇帝对视,便又赶紧低下了头。
“哈哈,果然生的眉清目秀,是个俊逸之才。”
就刚才那一撇,卢飏也大致看清了朱翊钧的长相,一个中老年的白胖子。
“谢陛下!学生受陛下简拔,得以进国子监读书,心中常常感怀,却又无以为报,只愿陛下福寿绵长。”
皇帝夸奖了,卢飏自然要谢一下,连带着前次受赏之事一并谢过。
第一百二十九章 面圣(二)
朱翊钧见卢飏进退有度,举止得体,不禁对自己的慧眼识珠更加自得。
“数千甲士不及秀才一怒,朕简拔你也是为国选材,启动先生说这办书坊的主意是你出的?”
卢飏应诺,接着拜道:“回陛下,近岁,各地水旱频发,朝廷太仓紧张,但国子监不少校舍年久失修,学生感朝廷之不易,便想出了此策。”
“好啊,你能这么想,朕很欣慰,可叹天下衮衮诸公,竟然不如一少年。”
朱翊钧说着,还看了一下刘宗周。
朱元璋匡扶华夏,其功至伟,但也给大明挖了不少巨坑,比如藩王、比如明朝的财政制度。
大明的财政制度不是中央集权式的,因为在张居正改革之前,大明的赋税是收实物的,粮食布匹丝绸等等,皆是以实物的形式进行缴税。
于是这便带来了一个弊端,古代交通不便,启运实物的成本很高,江南的米粟运到京城,人吃马嚼,加上沿途漂沫,起码损失三分之一,这还是有京杭大运河的助力,若是其他地方走陆路运输,损失的还要多。
于是朱元璋便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既然江南的赋税要启运京师,而江南各地卫所的用度也需要从京师再运回来,那为嘛不让江南的赋税直接给江南的卫所呢。
朱元璋一拍大腿,顿觉此计甚妙,让各地缴纳的赋税直接供应各地的支出,一下子便可以挽回至少三分之一的赋税损失,于是便有了这奇葩的财政制度。
朱元璋的这一举动,确实降低了征税的成本,但是也造成了大明中央财政长久以来的弊端,各地的赋税直接供应各地,征税成本确实降低了,但也实实在在的消弱了中央在财税上的分配权,也造成了大明长久以来的财政紧张。
明朝建国之初还好些,天下初定,轻徭薄赋,用银子的地方不多,中央财政还能支持。
但是明朝中叶之后,藩王和土地兼并,让大明百姓困苦不堪,但因为明朝奇葩的财税制度,导致中央想平衡各地的税收,都没有手段,想转移支付手里却没有银子,这让明朝历代帝王都很困苦。
除此之外,朱元璋制定的这个财税政策还有一个非常大的弊端,各地征税各地花的政策导致地方政府征税用税的权力过大,没有制度上的约束,让不少地方官员恣意妄为,导致百姓负担日益沉重。
特别是在明朝中叶以后,吏治腐败,虽然名义上的大明赋税不多,差不多是二十八税一,但是由于地方官吏的贪婪,落实到百姓身上,却是八税一都不止了。
当然,对于朱元璋的这个奇葩的财税政策,大明有不少有识之士也是明白的,但是忌惮于各地官吏,鲜有人敢提改革。
万历初年,恰逢天时地利人和,好不容易出了一个敢为天下先的张居正,好好的改革了一番税制,让中央朝廷终于过了十几年的富裕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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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因为万历皇帝朱翊钧成长的过早,加上青春期叛逆,十九岁的年纪还不是特别清楚大明这个国家机器是如何运转的,单凭一时意气,张居正一死,便不惜开棺鞭尸,直接把张居正打入了十八层地狱,顺带着也把张居正的一条鞭法送进了坟墓。
张居正辛苦十年,背负天下骂名,用考成法这个大棒外加一条鞭法的制度,给朱翊钧攒下了千万家财。
到万历十年,张居正病逝时,太仓存银已经有了千万之巨,存粮也是满仓,张居正因此还免除了各地之前积欠朝廷的赋税,大明气象一新,已现大明中兴之象。
但是这一切遇上朱翊钧这个青春期的二愣子,再加上各地腐败官员的鼓噪,让万历皇帝随后不仅废除了一条鞭法,还在上面踏上了一只脚,让张居正直到天启年间才恢复名誉。
不过万历皇帝因为一些个人原因,虽然不喜欢张居正,但却踏着张居正的尸体,完成了他一生最大的功绩:万历三大征。
不过这三大征下来之后,张居正给他攒的家底便也花光了,加上的一条鞭法的废除,大明又恢复了之前财政紧紧巴巴的日子。
后来朱翊钧这个二愣子凭着个人喜好,硬生生搞出了个国本之争,导致大明不仅财政紧张,顺便将腐朽的吏治又拷上了党争这个枷锁。
一个国家最怕政局不稳,而万历皇帝这个二愣子亲政后,却唯恐天下不乱,直到四十岁以后,似乎才明白了这一点,于是不想折腾了。
手里没钱,吏治又腐败,皇帝说的话便很难传达到基层百姓,大明似乎又恢复了之前的那副景象,朱翊钧似乎有些心灰意冷,加之岁数大了,也没什么心思折腾了。
皇帝不爱管事,官吏只想着捞钱,于是也间接造成了晚明思想文化的繁荣,于是朝堂上有东林党、齐党、浙党、楚党、晋党等等,朝堂外有复社等各种民间社团组织,官员不干事,思想文化和工商业却是欣欣向荣,以至于竟然出现了资本主义的萌芽。
但是做了四十多年皇帝的朱翊钧虽然不爱管事,但对于这一切却也是门清的,所以说话间时常就会流露出对士大夫的不满。
刘宗周此时见朱翊钧的眼光看过来,却也当没看见没听见,木然侍立,不发一语。
朱翊钧见刘宗周无趣,便又看向卢飏。
“你小小年纪就能体会到朝廷的不易,甚为难得,比那些首辅尚书都强,那些人来朕这里就会开口要银子,这主动给朕送银子的,这天下便只有你卢少卿了。”
卢飏闻言,偷眼看了一下朱翊钧,却发现朱翊钧言语晏晏,一副老太翁的表情,顿时神情一松,当下也对着朱翊钧笑了笑。
朱翊钧多年来,一直与朝臣斗法,对上的都是各种如刘宗周般的似乎也受到了卢飏这一笑的感染,接着便对李恩说:“赐座。”
李恩闻言一惊,万历皇帝因为与朝臣不睦的事,这些年都很少给朝臣赐座,即使是年过半百的内阁首辅方从哲来了,也得站着回话。
刘宗周自然是受宠若惊,当即便行礼谢恩,卢飏也跟着刘宗周行礼。
不一会儿,两个小太监便送来了两个杌子。
所谓赐座便是赐坐杌子,这时的杌子跟那样那个时代的圆凳差不多,因为没有靠背,坐着极不舒服,坐久了腰疼,还不如站着呢。
不过刘宗周显然不这样认为,再次谢过之后,便轻撩袍裾,半个屁股挨着杌子做了,一脸的受宠若惊。
但卢飏见到这个杌子却是有些哭笑不得,心道:这也太过寒酸了吧,这赐座还不如不赐。
卢飏以为皇帝赐座,总要搬张官帽椅来,可没成想却是这样的小方凳。
但卢飏不知道的是,在宋太祖赵匡胤这个猥琐男当朝撤了宰相们的椅子后,椅子这种物事便在朝堂之上彻底消失了。
卢飏心中不愿,怎么看怎么觉得这赐座不像是恩赐,更像是一种蔑视。
但皇帝赐,不敢赐,跟着刘宗周又谢了一回恩,便直接就大喇喇的坐了下去。
但刚坐下去,便觉气氛有些不对,抬头发现刘宗周正在拿眼睛瞪他,再看刘宗周的坐姿,立时明白了,瞬间有些尴尬的将屁股往凳子下面滑了滑。
因为教卢飏礼仪的那个小太监怎么也不会料到万历皇帝会给卢飏二人赐座,加上时间紧迫,便没有教给卢飏赐座的礼仪。
刚才李恩也发现了卢飏不恭的举动,正要出声提醒,却见万历皇帝正拿眼神阻止他,心道:这小子还真是受宠啊。
万历皇帝少年丧父,早早便做了皇帝,加上李太后又对他过分宠溺,外有张居正帮他主持朝政,内有李太后帮他打理后宫,朝堂内外一派秩序井然,导致朱翊钧性格上有些自以为是,小性子比较多。
对于他喜欢的人,自然是万般皆是好的,比如:郑贵妃。
对于他不喜欢的人,即使是天皇老子他也要拉下马来,比如:教他、帮他,为他创立万历中兴,攒下巨额家业张居正。
而卢飏自然是他看上的人。
去岁卢飏在延庆斩杀十四名鞑子,便恰逢其会的入了朱翊钧的法眼,随后文臣们对封赏的反对,让朱翊钧觉得有些愧对卢飏,就像他觉得愧对郑贵妃母子一样。
随后,宣旨回来的魏忠贤得了卢飏的银子,又对卢飏赞赏有加,让朱翊钧对这个少年秀才好感备至。
而此回初次见面,一番奏对下来,朱翊钧更觉得卢飏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而且更为关键的是,卢飏不仅这样说了,还将此付诸了行动,这每年数千两银子的分红便是卢飏的拳拳忠心。
经过此事,朱翊钧觉卢飏更是称心,以至于卢飏一些在外人看来颇为不恭的举动,在朱翊钧眼里也成了率真童趣。
朱翊钧此时也转回了御案之后坐定,接着便问了书坊不可降价之事。
刘宗周刚才已经说了这办书坊的主意是卢飏出的,所以此时,卢飏对刘宗周拱了拱手,直接将前次给刘宗周讲的话又说了一遍。
朱翊钧本也是极聪慧之人,只是少时经历让他有些小性子而已,而且这小性子放在普通人身上也无甚大碍,但对于一个君王来说,却国家之大不幸了。
朱翊钧听了卢飏的解释,瞬间对卢飏又多了一份欣喜,当然更多的是对自己慧眼识才的肯定。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还懂得这商贾之事。”
“回陛下,只是略懂而已。”
在万历面前,卢飏甚为谦虚。
“哈哈,难得你还这么谦虚,刘祭酒教的不错,不过既然你说了降价之事不可,那朕便依了你,不过这银子朕可不能要,朝廷虽然缺银子,那你那几千两也没什么用,就留在国子监给诸生谋些优待吧。”
此事正中刘宗周和卢飏的下怀,这下国子监可支配的银子便多了。
“朕上次看了你的奏章,说一本《大学》竟然要四钱银子,如此多的银钱,如何天下寒士买得起书,对此,朕心甚忧,不知卢生可有妙策将这书价降下来。”
万历皇帝这便是考校了,他刚才听了卢飏所说的不可降价,随后便又问如何才可降价,就是要看卢飏如何回答。
至于答案如何,万历并不太关心,他主要想看看卢飏的急才。
卢飏闻言却没有万历那么复杂的想法,不就是价格波动规律嘛,他在中学的时候便学过了。
什么价值决定价格,价格反映价值,还有供需之类的,这些都是现成的经济学理论,他稍微总结梳理了一下,便开始作答了。
卢飏嫌那样坐凳子实在太难受,趁着回话的关口,直接便站了起来。
“一个物品的价钱,主要是由其成本决定,这雕版的书印刷不易,需要工匠一个字一个字的雕刻,还要排版上色,工序甚为复杂,书坊印制售卖一本书,工匠的奉银,纸张,油墨,这些都要考量进去,此外还有书坊的房租,各种工具的置办磨损等等,这些都要银子的。”
“另外,商人耗费精力印书,自然也是为了赚钱,所以在成本之外还要加上商人想要的利润,当然这利润也不是商人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的,因为文人士子也不傻,定价贵了,他们自然就不来他家买了。”
“至于这期间的博弈,学生认为如四季运行一般,也是有他一定的规律的,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商人想行商赚钱,必须要切合这个规律才行。”
卢飏站起来侃侃而谈,朱翊钧听得也是频频点头,虽然卢飏还没正面回答如何降价的事,但朱翊钧已经很满意了。
不过他还想再给卢飏一些压力,接着便道:“卢生还没说如何才能降价。”
卢飏闻言,瞬间在心里给朱翊钧翻了一个白眼,心道:定价如何来的都已经说了,这朱翊钧竟然还不明白如何降价,给这个时代的人讲授经济学原理可真是累心。
第一百三十章 做局
卢飏说的有些口渴,但看朱翊钧的意思,是不会给他上茶了,于是抿了抿嘴唇,接着又道。
“回陛下,所谓商品能否降价主要考虑两个因素,其一是成本,其二则是利润,比如陛下之前说的将利润折进去一部分用于商品降价便是用的第二种方式,但为什么不行,学生之前也说了。”
“如今便是从第一种方式考量降价,那便是先降低成本,比如原本印刷一本书,需要两钱银子的成本,如今成本降低到了一钱,那自然可以降价。”
卢飏说到这里顿了顿,朱翊钧正听得津津有味,见其停下了,接着便问:“那如何降低成本呢。”
卢飏闻言心道:我啰里啰嗦说了半天,就等着你问这个了。
“回陛下,要降低成本首先得了解成本的构成,比如雇工的奉银、雕刻活字所用的费用、油墨等等,但这些其实都是固定了,并不好降低,给雇工奉银少了,人家便不会来了,雕刻活字所用的费用、油墨也是实实在在的银钱,想降低也不大可能。”
“靠这些方式降低成本确实很难,因为若是容易,大明书商千万,也不至于到现在书本的成本还是如此之高了。”
见卢飏说了半天,依然没说如何降低成本,但朱翊钧自然知道卢飏说了这么多,当是抛砖引玉,后面自然有奇论,便也不着急,坐在御案后面品茶。
果不其然,随后卢飏话锋一转,接着又道。
“但我们不妨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成本,看固定时间的投入和产出比,所谓固定时间,比如说是一天,投入便是人工、油墨,雕版这些,产出则是印制多少书。”
朱翊钧闻言,立时眼前一亮,成本利润的角度他自然知道,但固定时间的投入产出比这个观点却很新奇,随后便放下茶盏,调整了一下坐姿,静待卢飏的大论。
“若是别的书商一天的时间,雇佣十个工人,印刷了一百本书,而咱们国子监一天的时间,同样雇佣了十个工人,但是印刷了二十本书,这成本岂不是降低了。”
朱翊钧闻言,抚须点头,心道还确实如此,一旁的刘宗周也是微微点了点头,虽然卢飏的这个角度新奇,但却说得明白。
“同样的人工,一天多印刷了十本书,这便是间接降低了成本,这便是提高效率。”
“何为效率?”
卢飏说的起劲,一不小心把效率这个现代词汇蹦了出来。
“回陛下,效者,尽力,功用也,《淮南子》中有效亦大矣,苏洵《六国论》中有用兵之效,皆是取尽力和功用之意,而率,则有多少之意,所谓效率便是尽力所做,最后得了多少的意思,少卿,你可是这个意思?”
见卢飏有些抓耳挠腮的想这两个字的释义,刘宗周看不过便帮着解释了。
“哈哈,启动先生大才,朕是佩服,卢生以后还得向你老师多请教才行。”
卢飏闻言,自然应允不觉。
“那如何让同样数量的雇工在同样的时间内多产出呢?”
朱翊钧还是第一次与人如此正经的讨论商贾生产经营的事,这些事自然要比那些四书五经有意思的多,朱翊钧也很感兴趣,便又接着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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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卢飏也正等着朱翊钧这样问呢,他一步步诱导朱翊钧目的就是为了向朱翊钧宣扬接下来的话。
“回陛下,如何提高效率,其实有多种方式。”
见刘宗周将效率这现代词汇用古语解释的很好,卢飏便觉定以后便要将这个词带到大明来了。
“提高效率,可以从改进印刷的工艺或者提高雇工的熟练程度方面来入手,比如前朝有个匠人叫毕昇,弄出了胶泥活字和木板活字,舍弃之前一版一雕刻的印刷术,让这些雕刻的字活动起来,一本书的常用字就是那些,印完一页,便将那些活动的雕刻字只要重新排版就好,不用再行雕刻,这便大大提高了效率,所以宋朝时,书籍便较唐朝便宜了不好少,书籍便宜了,识字的人便多了,所以宋朝便出了那么许多大家。”
卢飏旁敲侧击,一步步将朱翊钧的思想往科技兴邦的方面引导。
“哦,你说的那个毕昇,朕也听说过,是不是宋朝沈存中(沈括)编印的那本《梦溪笔谈》中的人物。”
卢飏闻言一惊,想不到《梦溪笔谈》这本书朱翊钧竟然也看过,心中惊喜,随后便道:“陛下学究天人,学生佩服。”
“哈哈,你小小年纪到学会了拍马屁,你们读到那些书,朕也读过,朕小时候可是被张相公逼着读了不少书的。”
说到张相公三个字,朱翊钧明显神情一滞,卢飏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幕,却也不动声色。
当然卢飏更欣慰的是朱翊钧竟然读过这类所谓的杂书,而且在他那个年代,这本书竟然还在华夏失传了,是建国后才从国外引进回来。
明朝科技文化昌明,不仅前朝历代的古本书籍都得到了很好的传承,而且还在不断发扬光大,文学、科技类的著作层出不穷,但到了清朝,中华大地传承数千年的古本、典籍、科技、文明,却被一股脑的给禁没了,文化凋敝,科技退后,百姓愚昧,险些又回到了奴隶社会,卢飏每每思之,常心痛不已。
但对于卢飏的惊奇,刘宗周却淡定的很,这时代的知识分子不光看《梦溪笔谈》这类的书籍,还有好多文人同好聚会研究这些东西呢,比如万历三十二年的进士徐光启,当年在翰林院做庶吉士,便常召集京师的同好聚会,研究他那泰西之法,刘宗周受邀也去过几次。
宫廷之中自然也概不能外,据说太子朱常洛的长子朱由校闲暇便喜欢研究木作之法,皇上和太子也并不以为意。
如今的大明,从皇帝到百姓,那可是开明着呢。
不过,刘宗周看卢飏有些新奇的样子,颇有些不解,看本《梦溪笔谈》有什么好奇怪的,他家中便有一本,家里的小子也常拿来看看解闷。
刘宗周自然不知道卢飏的心思,卢飏知道明朝之后的那个晦暗的时代,自然对此时开明的君臣感到欣慰。
“你是说,让工匠也学那前朝的毕昇,再改进一下印书的方法?”
朱翊钧接着又问。
“正是如此,若是有工匠再将这印书之法简化一些,那自然也是提高效率,成本自然也能降低了,当然这也不容易,毕竟数百年才出了一个毕昇,但我觉得,咱大明的工匠也不比前宋差,只要向着这个方向努力,改进工艺也是早晚的事。”
卢飏今日面圣,早就在肚子里面打好了腹稿,为的就是借这个机会,向皇帝阐述科技工艺的重要性。
果不其然,未等卢飏再引申,朱翊钧便先上套了。
“按照卢升这个投入产出的说法,若是套用在大明的耕地上,岂不是也能用,同样一亩田,原本可以打两石粮食,若是改进耕作之法,是不是可以打三石,甚至四石粮食。”
朱翊钧被卢飏领着转了半天,出乎卢飏的意料,不仅理解了改进生产工艺的重要性,甚至都会引申了,而且直接引申到农业上面去了。
其实这也不是朱翊钧多么聪慧,主要是最近这段时间朝廷缺粮缺的紧,便有人上疏提了这个想法,不过说的却没有卢飏这般透彻,只是说行农田水利之效,可以再北方种植水稻,水稻亩产比小麦高。
而且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万历三十二年的进士徐光启,此时他正在天津改河道滩涂,造良田种水稻,而且已经有了一点成效。
卢飏闻言欣喜,但是因为怕被朱翊钧看出来是自己在下套,闻言便装的有些迟疑。
但是刘宗周却没有卢飏这些弯弯绕,此时他也明白了改进工艺、提高效率的重要性,又听见万历皇帝说改进农田水利之法,提高粮食亩产,不觉心中大喜。
古代知识分子普遍有一个历史惯性,那便是极为重视农业,若是一个地方官开垦荒地,劝民耕作,那便是好官。
所以刘宗周听到皇帝皇帝说到提高粮食亩产,便上前一步躬身赞道:“陛下牢记民之根本,此乃天下之幸。”
刘宗周这句话其实也是拍马屁,跟卢飏之前那句也没什么差别,但是刘宗周拍马屁是发自内心的,而且自己也不认识是拍马屁,而是在劝皇帝爱民,所以神情异常公瑾,反倒弄得朱翊钧自己有些不好意思。
“哈哈,启动先生真是教了一个好学生,今日听了卢生一席话,真是令朕茅塞顿开,之前徐光启上疏也说了此事,但不如卢生说的清楚,弄得朕云里雾里的,不过今日有了卢生的解释,朕也明白徐光启的意思了,这是好事,朕自然支持。”
朱翊钧抚掌大笑,看卢飏是越看越喜欢。
其实徐光启除了数学家、天文学家的头衔之外,更重要的是他还是一个农业学家,而且还不时空谈的那种,自万历四十年后,因为国本之争的事,徐光启愤而弃官。
但是徐光启跟高攀龙邹元标那些东林党人不同,辞官后并没有回乡讲学,跟着东林党搞在野党争,而是一头扎向了天津,在海河边的滩涂地带开垦荒地,准备实验他在北方种植水稻的想法。
此时已经有五年了,原来的滩涂地已经有了千亩稻田,徐光启大喜,于是给万历上疏说可以在北方的滩涂地带开垦荒地,兴修水利,种植水稻,徐光启的奏疏中还说,水稻好,水稻比小麦亩产高。
朱翊钧见卢飏有些不明所以,以为他不明白,便将徐光启的奏疏给卢飏看了。
其实卢飏只是装傻充愣,免得被朱翊钧看出来是他刻意将朱翊钧带到这农田水利上来的。
卢飏看了徐光启的奏疏后,心里有了底,便接着对朱翊钧道:“徐詹事有大才,小子不如也,不过小子认为想要提高粮食亩产,也不光是种植水稻这个方法。”
卢飏这句话说完,这次不光刘宗周和朱翊钧侧目,连带着一边侍立伺候的李恩也将目光投向了这边。
在古代封建社会,粮食是天大的事,能让天下百姓都能吃的饱饭,那便是盛世了,所以此时一听卢飏说还有粮食增产的法子,便都提起了兴趣。
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卢飏有些自得,心道转了一大圈,终于到了关键之处,随后便朗声道。
“回陛下,徐詹事在北方推广水稻的方法固然是好,但也有限制,比如水稻种植必须有水,但北方又不比南方,如天津卫海河畔的那般地方,其实在北方并不多,北方大部分田地其实旱田。”
卢飏说到这里,朱翊钧听了也是频频点头,他当时看徐光启的奏章也觉得不错,但转念一想,实用性却并不大,北方都是旱田,哪里中得了水稻,即使开垦滩涂,又能开垦多少。
不过此时听卢飏的意思,似乎还有别的法子,便不多言语,等着卢飏的高论。
“在北方,这旱田就只能种麦粟(小米)黍(大豆)之类的作物,这些作物确实不如水稻高产,但因为北方大部分耕田皆少水,便也只能种这些。”
刘宗周听卢飏说的有些着急,咋说了半日还不说如何让北方旱田增产的事,但是圣上面前他也不敢放肆,只得拿眼睛瞟看卢飏,示意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卢飏眼观六路,自然收到了刘老师的信号,接着便道。
“但学生知道,南方水田高产不仅是种植水稻的缘故,还有淮水以南的地方,水田都是一年种植两季水稻的,而北方无论是种麦,种粟还是种黍,都只能种植一季,这亩产当然赶不上南方的水田了。”
“而学生今日所要说的便是,除了徐詹事讲的兴修水利之外,还要将这北方旱田也改成一年收两季,那粮食的亩产自然就上来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入瓮
朱翊钧听了卢飏的话,心中大喜,立时问道:“北方天寒,如何种得两季,卢生可有妙法?”
“回陛下,学生家中也是务农,种的有麦和粟,麦是深秋播种,来年夏季收割,粟则是春季播种,秋季收割,所以无论是种麦还是种粟一亩地一年也只能收一季,有时候家里在麦子收割后,也会中些时令菜蔬,不过可不能误了深秋播种小麦,而且菜蔬只能是辅食,不能做主食。”
朱翊钧闻言,点了点头,北方的耕作方式他还是了解一些的。
“所以就北方绝大部分种植小麦的旱田来说,初夏到深秋大约有五个月的时间,田地可是闲着的,而且这段时间太阳好,也暖和,很适合作物生长,但是却没有合适的作物,农民只能种些菜蔬。”
听到这里,朱翊钧问道:“卢生的意思是在这五个月的时间也种植粮食作物。”
卢飏闻言点了点头。
“回陛下,正是如此,若是这五个月也能种植粮食,那北方一年收两季节,便也没有什么问题了。”
“可是种什么呢,粟和黍都不行,都是春季播种的,时间上来不及。”
朱翊钧听了卢飏的话,立时陷入沉思,想着种什么好,不过再看卢飏神情自若的样子,知道他应该有答案。
“卢生知道能种什么吧?”
刘宗周此时目光也看向了卢飏,不能种黍,不能种粟,想种水稻还缺水,大明的农作物就这些,那还能种啥。
见李所有人都看向自己,卢飏接着便把自己来到明朝以后最想干的一件事便当场说了。
“回陛下,学生到了京师之后,与佛郎机人也有些来往,学生从他们那里听说,在遥远的大海东边,有一个大岛,上面有几种农作物,是咱大明所没有的,其一为玉米,其二为番薯,其三为土豆。”
朱翊钧闻言有些惊讶,想不到卢飏竟然也知道海外大岛的事,但再仔细一想,京师的佛郎机人有很多,他接触几个倒也正常。
见卢飏说到了海外的大岛,朱翊钧随后命李恩把利玛窦之前给大明进贡的一份万国坤舆图拿到了大殿之上。
“卢生所有的大岛可是这个地方?”
朱翊钧指着万国坤舆图上后世美洲的地方,然后问卢飏。
卢飏前世在历史书上见过这份利玛窦进贡给万历皇帝的世界地图,当然,上面错误百出,而且既没有南极洲也没有大洋洲,所有大洲也只是个轮廓,卢飏觉得自己随手画的都比这个要好很多。
不过对于万历皇帝随后就能拿出这份万国坤舆图来,卢飏还是很高兴的,说明大明朝的皇帝现在已经对世界有了个大体的概念。
“正是这里,学生听那佛郎机人说,这地方的农作物非常高产,玉米产量要比咱大明的小麦高,而且那土豆和番薯的产量更高,那佛郎机人说同样一亩地,种土豆和番薯要比小麦产量高得多,而且最为关键的是,这三种作物都是耐干旱的,山上都能种,而且那种番薯,越是沙土地,它长的还越好。”
为了勾起万历皇帝的兴趣,好让他组织人去搜罗种子,卢飏尽量的将土豆玉米和番薯的产量说的邪乎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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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朱翊钧惊讶的说不出来话,刘宗周先按耐不住,顾不得君前失仪,直接起身抓着卢飏问道。
“少卿此言可当真?”
古代社会既是封建社会也是农业社会,对于高产的农作物可是发自内心的喜欢。
“当然是真的,那天主教的龙华民便在京师,陛下可传召他来问一问。”
卢飏见朱翊钧也愣愣的看着自己,半天说不出话来,卢飏便直接拉来了证人。
“快传,快去传龙华民。”
李恩见万历皇帝神情激动,便忙不迭的出了大殿,命人去传龙华民了。
等待的功夫,卢飏又给万历皇帝和刘宗周讲了这三种作物的习性,比如:玉米可以在小麦收割以后种植,土豆和番薯可以种在荒地或者山上都可以,当然若是百姓愿意,普通农田里种植番薯和土豆,要比小麦高产的多。
而且为了增加说服力,卢飏还给万历皇帝介绍了这几种作物的吃法,玉米可以煮着吃,也可以磨成粉下锅里蒸,还可以做汤,玉米糊糊,至于土豆和番薯,烤着吃煮着吃都可以,还可以做菜。
“卢生吃过?”
朱翊钧见卢飏说的起劲,便接着问道。
卢飏闻言心中一惊,高兴之余竟然忘了这是在明朝,他一激动把后世玉米、土豆、番薯的各种吃法都说了出来,而且还一脸的陶醉。
“没,没吃过,我听那佛郎机人说的。”
卢飏此时见所有人都看向自己,赶紧否认三连。
“这些作物真的有这样好吗?”
由于卢飏说的过于好,朱翊钧反而有些不相信了,大明天朝上国,如此好的作物竟然没有,这怎么可能。
不过几人正疑惑间,外面一个小太监悄无声息的进了大殿,那小太监就是之前的王承恩,他走到李恩前面耳语几句,接着便退到了一边。
“回陛下,那龙华民来了。”
李恩上前拜道。
“哦,快请。”
朱翊钧正在疑惑卢飏说的是否是真的,此时见龙华民来了,便赶紧宣其上殿。
龙华民是意大利西西里岛人,万历二十五年到达大明澳门,后来便在广东一带传教,万历三十七年到达北京,次年,大明耶稣会会长利玛窦病逝,龙华民成了继任者,这些年便一直在京师附近传教。
龙华民与他的前任利玛窦一样,为了传教方便,说明朝官话,穿儒生衣衫,带四方平定巾,若是从后面看,妥妥的大明儒生。
但是若从前面看,那高鼻梁深眼眶蓝眼睛便出卖了他。
此时的大明不光保持天朝上国的架子,而且百姓也非常具有文化自信,即使龙华民除了长相与大明士大夫有差别,生活习俗已经尽量汉化,但大明百姓却并不买账。
特别是大明的普通百姓对于这类长着异相的传教士并不热衷,而那些大明的儒生士大夫接触他们大多是为了学习西方的科学知识和异国见闻,所以这个异族人的传教事业也并不太好。
今日听说大明的皇帝陛下要召见他,接到消息便急匆匆的跟着王承恩这个小太监来了,龙华民个子高腿长,路上跑的甚至比王承恩还快,直接把王承恩落到了后面。
可等到了大明门后,那侍卫自然拦住了他,他这才想起那小太监还在后面,没有那小太监带他,他自然进不去皇城。
龙华民只得在宫门前等了一会儿王承恩,验明正身,这才进得宫城,在王承恩的带领下,一路来到乾清宫。
此时进到乾清宫中,跪拜行礼后,卢飏依然能在他额头上看见汗珠。
这时恰是初春季节,天气还是有些冷的,但龙华民跑的却是大汗淋漓。
“起来回话。”
此时万历皇帝端坐在御案之后,刘宗周带着卢飏侍立一旁,因为明朝多年前刚在朝鲜打了倭寇,在周边藩属国中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所以每年来进贡的藩属国也不少。
因为常有对藩属国的事物,所以明朝皇帝还是很重视外交礼仪的,即使是这样一次简单的召见,鸿胪寺的官员也被万历皇帝一起招来了。
龙华民闻言,学着大明朝臣的礼仪侍立堂下,自从龙华民接任利玛窦成了大明耶稣会的会长,万历皇帝也接见过他几次,所以觐见礼仪什么的比卢飏还要精通。
“朕且问你,这份万国坤舆图你可了解?”
龙华民抬头看了看那张地图,心里皱了一下眉,这份地图是利玛窦送给万历皇帝的,距今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随着大航海的继续推进,上面的一些地理位置略有偏差。
不过龙华民也不是傻子,自然不会说你这地图有些过时了,那样会让大明的皇帝陛下没面子的。
“回陛下,外使了解。”
龙华民是耶稣会派往大明的使者,所以自称外使。
朱翊钧随后便给龙华民将卢飏之前说的三种农作物简单叙述了一遍,接着又问道:“海外可真的有这三种作物?”
龙华民闻言吃了一惊,对于这三种作物,据他所知,也刚刚传到欧洲不久,而且因为他近二十年一直在大明传教,那实物他也只见过一两次,是当年他在广东那边传教的时候,有西班牙的商船路过澳门,他见到的。
此外,每次耶稣会给他的书信里也提到了这些高产的农作物,着实也令他非常惊奇。
此时他听到大明皇帝说起这几种作物,甚至比他还要熟悉,不觉震惊连连。
见龙华民许久未曾答话,一旁的李恩便上前提醒道:“龙外使,这几种作物你知道否?”
龙华民闻言一怔,接着便道:“那海外确有此物,不过是从这个地方传来的。”
龙华民说着,用手指了指地图上美洲的地方,与之前卢飏说的不谋而合。
朱翊钧闻言大喜,这说明卢飏说的是真的。
“那产量如何?”
朱翊钧接着问道。
“产量的话,据说那玉米与小麦产量差不许多,那土豆和番薯要比小麦高产的多,赶上好年节,产量多一倍不止,不过因为外使这些年一直在大明传教,所以这些都是耶稣会的书信中说的,外使并没有验证。”
虽然龙华民的话说的滴水不漏,但有这些话便已经足够了。
“哈哈,果不其然,果不其然。”
朱翊钧面露喜色,随后又问龙华民:“外使,不知可有这些作物的种子?”
自龙华民接任大明耶稣会会长之后,这还是大明皇帝第一次主动向他要东西,因为大明确实疆域辽阔富饶,且番邦又多,对于之前龙华民的进贡,大明皇室并不太过看中。
但是龙华民高兴之余,却也犯了难,因为他没有种子。
“回陛下,外使现在没有种子,不过外使可以向耶稣会写信,让他们给陛下带一些来。”
龙华民尽量把话说的圆满一些,好取得大明皇帝的好感,从而让他的传教大业更加方便。
“哎呀,没有种子。”
朱翊钧闻言有些遗憾,不过再想起龙华民说的可以让耶稣会送一些种子来,倒也勉强能满意。
“那就劳烦外使,让你们那个耶稣会尽快送一些种子来,朕自不吝赏赐。”
龙华民闻言大喜,赶紧俯首领命,不过这时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启奏陛下,这光有种子可不行,咱大明尚没有会耕种此物的农民,还需请龙外使让那耶稣会随种子再送一些会耕种此物的农民来。”
卢飏见朱翊钧终于要为大明引进高产的农作物了,自诩又为大明的百姓做了一件好事,没准便能改变历史进程,不觉心中高兴,便又补充了一句。
“对对对,卢生所言极是,光有种子不行,还要有会耕种的农民,到时候好教咱们大明百姓种植此物。”
“龙外使,你可能听到了?”
龙华民闻言,自是点头应允,每年耶稣会都会有船来大明,让耶稣会送些种子来自不是难事,至于会耕种的农民也不难,在泰西有不少农民是虔诚的基督徒,随船来大明,也不难办。
“好,龙外使若是能促成此事,朕答应你在京郊建一座你们那个什么庙?”
朱翊钧虽然不抵触耶稣会,但是了解的却也不多,卢飏闻言,赶紧上前补充了一句。
“陛下,是教堂。”
“哈哈,对,是教堂,你若是办成此事,朕便命人给你修一座教堂。”
龙华民闻言,顿时喜上眉梢,接着便给万历皇帝跪下了,学着大明士大夫的口吻说道:“外使必不辱使命。”
促成此事之后,卢飏顿时松了一口气,等到与刘宗周一起从皇宫出来,脸上洋溢着喜悦之色。
“少卿,今日之事,是你早就谋划好的吧?”
刘宗周领着卢飏从大明门出来后,等到四周无人,刘宗周便一脸严肃的问卢飏。
第一百三十二章 忽悠
卢飏闻言一愣,心道:瞒过了万历皇帝,竟然没有瞒过刘宗周。
况且是否真的瞒过朱翊钧,卢飏被刘宗周这一炸,现在心里没有了底。
见刘宗周盘问,卢飏忙堆起笑脸道:“老师言重了,谋划谈不上,学生是在得知面圣之后才想着这事的,学生出身贫寒,知道农民不易,恰逢海外有那高产之物,便想着能快些引到咱大明来,好让天下百姓不至于再受饥馑。”
卢飏这段话完全是发自肺腑,说的也是正气凛然,刘宗周也感受了卢飏的正气,便也不再追究此事。
“少卿初次面圣,竟然能侃侃而谈,比为师当年强得多,为师当年进士及第,陛下赐下琼林宴,席间奏对,两股站站,今日为师观少卿行事,可谓是宠辱不惊,小小年纪,养气功夫比得上为师了。”
刘宗周将卢飏今日的表现又夸了一遍,卢飏闻言心中暗笑,因为他是穿越者,后世人人平等的思想早已深入人心,也没把这封建时代的王侯将相放在心上。
卢飏心道:若不是体恤大明百姓,不想广布刀戈、生灵涂炭,若不然他早就自立门户,用铁拳砸烂这个旧世界了。
“你刚才给陛下说的那海外作物可确有其事?”
此时出了紫禁城,刘宗周也最关心这个。
“确有其事,而且若是侍弄好了,可使天下黎民少受饥馑之苦,今日陛下虽然答应寻找作物种子,但作物以后的推广,仍需要不少勘磨,还请恩师一定要助我促成此事。”
卢飏郑重对刘宗周拜了一拜。
刘宗周闻言,受了卢飏一拜,随后便道:“此事若真如你说,那可是造福万世的善举,老师即使穷尽一生,也要办成此事,倒是你在读书之余,仍想着国计民生,为师心中甚慰。”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刚出了东江米巷,便听见后面有个怪异的声音响起。
“卢公子、卢公子?”
卢飏回头,便见龙华民这个大块头追了上来。
“龙外使。”
卢飏和刘宗周站定,待龙华民走近,卢飏行了一礼。
见刘宗周也在这里,龙华民赶紧整了整衣服,先对着刘宗周行了一礼,又对卢飏回了礼。
龙华民知道明朝士大夫最重视礼节,所以对于礼节上面的事,他尽量做得尽善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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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监生,那海外土豆玉米之事,不知公子是从何而知的?”
刘宗周和卢飏走了之后,朱翊钧又将龙华民留下来说了几句话,又问了他天文历法之事。
明朝最新用的这个历法是利玛窦帮助钦天监弄得,朱翊钧知道他们这些耶稣会的成员基本都是晓得天文历法方面的知识,所以便与龙华民聊了一会儿历法的事。
龙华民闻言甚是高兴,便与朱翊钧大谈了一番历法,想着换得朱翊钧的好感,以图传教方便。
不过朱翊钧对耶稣会兴趣不大,只想了解一些历法,而龙华民却只想传教,历法方面的事他自比不上利玛窦,一个说东,一个说西,两人谈不到一块去,朱翊钧便把龙华民草草打发了。
龙华民出的乾清宫,又想起卢飏来了,他刚才得知这海外农作物的事最先是卢飏提出来的,而且卢飏还知道教堂,好似对耶稣会了解很多,于是龙华民便起了想把卢飏拉进耶稣会的主意。
一路小跑着出了紫禁城,往右一看,便看见卢飏两人正在踱步,便赶紧赶了过来。
“年前碰见一个与你一样长相的人,他说了一些海外之事,其中便有这农作物之事。”
卢飏当然是瞎编乱造搪塞他的,不过龙华民也不想深究此事,便也信了。
此时大明与西方的贸易频繁,有不少泰西人在大明行商,卢飏认识一两个泰西人却也很正常。
“哦?卢监生可知道那人姓名?”
龙华民作为一个泰西人,还是大明耶稣会的会长,自然对于来北京的泰西人都想了解一下,所谓他乡遇故知便是这个心理。
卢飏闻言,先是一惊,脑子随后转动,一个恶作剧顿时形成。
“好像叫什么伊万诺维奇的,你们的名字都很长,我记不大清。”
果不其然,龙华民闻言心中一惊,接着便道:“他说他是哪里人了吗?”
卢飏看龙华民的表情,知道他开始上当了,接着便道:“好像是波兰之类的,我也记不大清,后来见我不明白,便说他是泰西人,你不也是泰西人吗?你们估计是老乡。”
卢飏揣着明白装糊涂,他明知道明朝人所说的泰西是欧洲,这时候有无数个小城邦,但却故意将其混为一谈。
卢飏不清楚,但龙华民却清楚的很,当他听见那伊万诺维奇的名字后,便觉得似乎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此时听见波兰二字更是涨红了脸。
因为龙华民知道,如今波兰那地方,有不少人信奉东正教或者天主教,而他的耶稣会则是信奉基督教。
这时代基督教和天主教东正教的冲突虽不明显,但已经有了苗头,特别是在英国,基督教已经开始与天主教有了冲突。
龙华民虽然在大明,但是通过与泰西的信件,也了解了一些情况,而且教会还提醒他注意在大明传教的其他教派人员。
“那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龙华民此时已经有些紧张了,对卢飏说话的语气也有些急迫。
刘宗周见了有些皱眉,这些泰西人太过于情绪化,完全不知道喜怒不形于色的圣人之训。
不过卢飏并不在意这个,接着又道:“也没说什么了,他跟我说了一些海外的事,比如那奇怪的农作物,还有头上插鸡毛的野人等等。”
卢飏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龙华民面上不善,接着便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他还让我入教,让我信奉天主和圣母。”
龙华民闻言,脸色已经极其难看了,天主和圣母都是天主教里面的称呼,基督教称耶稣为上帝。
龙华民此时已经确定卢飏遇见的这个泰西人是个天主教徒了,无论是名字籍贯还是这称呼,都是确凿的证据。
“那人还在京师吗?”
信仰方面的差别,对于龙华民来说可是天大的事,而且看卢飏话里的意思,这人已经开始在大明传教了。
“我是年前见到那人的,后来便再也没见过了,不过他之前说过要去苏杭一带游历,顺便广布天主福音。”
卢飏为了让自己虚构出来的人物不再给自己制造麻烦,便如那个虚构的大儒一般,一个打发到了北方,另一个则打发到了南方。
龙华民闻言,脸上阴晴不定,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龙外使你们都是泰西来的,你认识这人吗?”
卢飏看龙华民脸色难看,便又加了一句。
“不认识,没听过,而且他不是泰西来的,他是波兰人,我是意大利人,这是两个国家。”
龙华民此时说话的语气带着气了。
“哦,不是一个国家啊。”
卢飏揣着明白装糊涂,接着又道:“那你们是一个教派的吗?”
龙华民听到这里,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大声道:“卢公子,我们是基督教,他是天主教,自然不是一个教派。”
龙华民接着便给卢飏普及了一下基督教和天主教的区别,并且重申了信仰基督教才是正宗。
“哦,原来如此。”
卢飏其实早就知道基督教和天主教不是一会儿事,他只不过是想利用这个对立来迷惑龙华民罢了。
“小子愚笨,不知道你们竟然是不同的教派,我们大明人看你们长的都差不多,以为都是泰西人呢。”
卢飏之前说的是忽悠人的,不过脸盲这事可是真的,此时的大明人看这些西洋人,觉得长的还真差不多。
“而且你们不光长的差不多,还都知道那些神奇的作物,上次我跟那伊万诺维奇说,你要是把那些作物引到大明,陛下一高兴,没准给你们盖个教堂啥的。”
卢飏看那龙华民略感尴尬的神色,接着又补上了一刀。
“什么?你给那伊万诺维奇也说了向大明进贡种子的事?”
果然,龙华民闻言心态直接炸了。
“不是我说的,是那伊万诺维奇自己说的,我只是说大明缺少这样神奇的农作物,而大明的皇帝陛下又重视农耕,这些作物种子的价值要比那些走不准的钟表强得多。”
卢飏偷眼瞧了瞧龙华民,接着又道:“我是说者无心,可那伊万诺维奇听者有意,当时便表示要当日写信,给泰西那边,让他们送这些作物的种子来。”
卢飏正自顾自的说着,却见那龙华民直接撒丫子就跑了,一边跑,嘴里还一边嘟囔着:“哎呀,卢生误我,卢生误我。”
龙华民这么着急跑路,自然是回去写信了,此时已是四月份,距离那个伊万诺维奇的信寄走已经晚了至少四个月了。
留给龙华民的时间不多了,若是被那天主教的伊万诺维奇现将那些作物的种子献给大明,那他们基督教的传教事业便会跌入谷底。
龙华民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便要加班加点的尽快送出这封信,另外,他信中还将伊万诺维奇的事也说了,提醒泰西的基督教派要抓紧时间,争取赶在天主教之前将此事办妥。
卢飏看着龙华民远去的背影,四方平定巾都跑掉了,露出一头卷曲的长发,卢飏暗自发笑。
“这个什么诺维奇的人,也是你杜撰的吧。”
卢飏正在看龙华民如同大熊一般的奔跑,耳边突然响起刘宗周的声音。
卢飏赶紧回头行礼:“什么都瞒不过老师。”
“哈哈,你这是为了让这龙华民将此事放在心上,尽快促成此事吧。”
刘宗周拿起手中折扇,敲了敲卢飏的头顶。
“老师睿智,小子也是为了让那海外的种子,尽快来造福大明的百姓,那些种子早日来咱大明一日,大明便能少饿死些人。”
刘宗周虽然有时候过于执拗,但却不是迂腐的人,伸手拍了拍卢飏的肩膀道:“你小小年纪便懂得变通,这点要比为师强,不过切不可光想着变通,却失去了心中的大道。”
卢飏闻言,赶紧躬身受教。
今日天气很好,踏着初春的晚霞,刘宗周和卢飏并肩行走在北京城的大街上,这一路两人交流了很多,而刘宗周也越来越喜欢卢飏这个虽然年少,但却行事老辣见解独特的学生。
有了皇帝的批准,又有卢飏之前的创办章程,国子监印刷社便很快筹办了起来。
因为这是为国子监师生谋福利的事,又有为天下儒生印制书籍的大义所在,所以国子监中最执拗的博士也没有明着反对,创办过程非常之顺利。
初期的启动资金,万历皇帝没给,不过国子监作为一个大型的朝廷机构,也是有些财政拨款的,刘宗周从中拿出一千两银子,招揽了工匠,购买了原材料。
经过短暂的试生产,印制的第一批书便新鲜出炉了。
这第一批书采用的是木活字雕版印刷,印制的相当成功,让第一次办理印书社的国子监师生很开心,不过卢飏却并不太高兴。
因为所有人都觉得此次印制很成功,但却没有人来考虑成本,因为是第一次印制,浪费了不少原料,一本《三字经》的成本已经达到了三钱银子还要多。
不过当卢飏将他核算的成本报给刘宗周的时候,刘宗周却是不以为然,他自然是觉得第一次印刷难免成本高一些,不过卢飏的意思却是对不同的书籍采用不同的印刷方法。
比如印制《三字经》这种启蒙读物没必要采用木活字,这是给刚上蒙学的小孩看的,为的让更多的蒙童读得起书,所以书本务必要便宜,用泥活字便行。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四书五经类的书籍,也用泥活字印刷便可。
这可以让更多的普通百姓买的起这些科举类教科书,虽然他们请不起名师,但有便宜的教科书,一些天生聪慧的寒门子弟,靠着聪明卓绝的领悟能力,将来也能进到大明官场中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国子监印书社
卢飏将自己的想法跟刘宗周和张正阳等人说了,刘宗周也是欣然允诺,普通人家有本书读就不错了,印刷精美与否并不重要。
刘宗周当下决定便按卢飏说的这样办。
那些话本什么的,都是富家小姐看得多,这些人不差钱,所以采用木活字,尽量印刷的精美一些。
除此之外,卢飏还提议要制作一个商标,国子监的印刷坊也需要一个明确的名字。
明朝人已经有简单的商标意识了,而且也出现了一些老字号,比如严嵩题词的六必居。
所以卢飏稍微解释了一下商标的重要性,刘宗周等人便也明白了。
对于国子监印刷坊的名字和商标,几经讨论之后,刘宗周还是拍板定了“国子监印书社”这个名字,简单大方,这个名字还是卢飏提议的,至于商标,则是刘宗周请好友文震孟设计的。
文震孟是万历二十二年的举人,比刘宗周还早一届中举,不过文震孟的科举之路要比刘宗周坎坷得多,直到今年,文震孟已经参加了八届乡试,但至今没有中试。
虽然科举不顺,但文震孟书画双绝,虽然名气比不上董其昌,但也没有董其昌在乡里的恶名。
当刘宗周说请文震孟给设计国子监印书社的商标之时,卢飏也有些吃惊。
在后世,卢飏也看过文震孟的作品,不过当时那解说员介绍文震孟时,说的是状元,而且还提了一个比较好玩的事,说是文震孟科举考了十次,第十次参加会试才中试,而且中的是状元,一时也传为一段佳话。
据刘宗周说,万历四十四年的会试是文震孟第八次参加会试,那按照历史发展,大约五年后的会试,文震孟便会中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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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震孟去年在京师参加完会试之后,也没有回乡,在京师苦读,与刘宗周常有来往。
刘宗周这次便把文震孟请到了国子监来,当场给设计国子监印书社的商标。
本着未卜先知的精髓,卢飏便对着文震孟好好诉说了一番对文震孟的敬仰之情,并言之凿凿的说文震孟有状元之才,虽然这次没中,但中状元不会远了。
文震孟遭受了会试的八次打击,卢飏的这番预言对文震孟可谓是非常及时。
虽然卢飏只是一个十六岁的秀才,但言语真切,让文震孟听了非常受用。
“哈哈,启动老弟,你这个学生不得了,竟然敢跟我这算命了,这堪舆之术莫非也是你教的?”
文震孟比刘宗周还要大四岁,刘宗周如今已经坐上了国子监祭酒,而文震孟却依然是个举人。
不过两人相交甚好,这么多年并没有因为身份的差距而疏远,两人在一起也常开玩笑。
“文起兄有所不知,我这学生不光文章做得好,而且还能上阵杀鞑子,去年春季虎蹲兔寇边,这小子一人便砍了十四个鞑子的头颅,连圣上都对他赞许有加,你可不要小看了这小子,没准你还真能中个状元。”
刘宗周在老友面前,顺带着将卢飏也夸了一顿。
文震孟科场屡受打击,早就对此看来了,心态不是一般的豁达,闻言便打趣道。
“好你个启东,你师徒二人这是拿我打镲,我要是中不了状元,那便要找你师徒二人喽。”
几人哄笑一番后,文震孟很快便给国子监印书社制好了商标。
因为是国子监印书社,便取了国子监标志性的牌楼,中间则是一个篆体的“国”字。
名家出手,果然非同凡响,卢飏看了之后,只想说高端大气上档次。
至于那国子监印书社这六个字的设计,刘宗周听从卢飏的建议没有找文震孟题字,而是去了宫中,卢飏说的很明白,为了国子监印书社能长久的办下去,必须得求万历皇帝的墨宝。
刘宗周一说题字,万历皇帝对于此事也是非常热衷,当即便在乾清宫挥毫泼墨,一连写了三幅,最后选了一副自己比较满意的,让刘宗周拿了。
朱翊钧少年时候,张居正和张太后对他管的非常严,又有不少名师指点,所以朱翊钧的大字写的还是非常不错的。
拿了万历皇帝的墨宝,国子监印书社便悄无声息的开业了。
为了避免朝廷言官的弹劾,刘宗周也不想声张,只放了几挂鞭炮而已。
按照卢飏的建议,国子监印书社采用了董事会和职业经理人的结构,但是名字却被卢飏改成了更贴合这个时代的称呼,东家和掌柜的。
东家自然是国子监了,掌柜的则是国子监印书社花高薪聘请的印刷社的老人。
为了吸引印刷行业的人才前来国子监印书社工作,卢飏创新性的提出了养老金的概念,每年国子监印书社会为在社里工作的员工缴纳一笔存银,存银当做印书社的股份,等到五十岁退休的时候,每年都都会按照当时的薪资水平发放养老金。
当然若是中途离职的,自然可以取走所有的养老金,若是提前因意外死亡的,家属可以一次性领取这笔养老金,当然若是按时退休的,则可以月月领取养老金。
卢飏提出的这个吸引印刷人才的建议,甚至得到了国子监教职工的一致好评,是人便又不安全感,如今有一个能保证后路的薪酬措施,让他们都很心动。
有不少国子监的吏员想去国子监印书社去供职,不过刘宗周听从卢飏的建议,为了能让印书社保持独立性,还是拒绝了原来国子监吏员的申请。
对于卢飏的各种新奇想法,刘宗周都抱着支持的概念,因为仔细想来,卢飏的各种想法都是解决现实问题最好的路径。
一些刘宗周原本觉得不可避免的漏洞,在卢飏看来去却是迎刃而解。
比如刘宗周原来在懊恼国子监印书社如何杜绝贪腐问题,卢飏便提出了一个概念,便是国子监师生组成东家委员会,由十一个人组成。
其中国子监祭酒一人,监丞一人,博士五人,吏员四人,每人一票,重大决策无记名投票,票数过半决策才通过。
而这十一个人,除了祭酒和监丞,其余人每年选一次,由国子监师生一人一票选出,票多者得。
这十一个人,对国子监印书社负责,主持印书社掌柜的考核和国子监印书社利润的分配,决定掌柜和员工的工资分配,而印书社的掌柜则负责具体业务。
所以平常的时候,国子监印书社是独立运营的,具体生产销售工作,由掌柜的说了算,十一人团队并不参与日常运营,这也可以给专业的掌柜更多的施展才华的空间,另外,也可以让国子监的师生有更多的时间来用于学习,毕竟学习科考也是国子监最主要的工作,而印书社的营运,主要是为了让国子监有更优良的条件来培养更多的人才。
当然卢飏为国子监引入现代公司治理理念,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伏笔,那就是培养国子监师生现代平权的理念,为他将来的改造大明打下坚实的基础。
刘宗周是个真君子,对于贪腐也是深恶痛绝,所以趁着国子监有个好领导的机会,卢飏便撺掇着刘宗周将这个规章制度定下来。
等到这个制度实行并深入人心以后,后来的国子监祭酒再想要改变,那便是阻力重重,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闱了。
所以这日,一千多名国子监师生在得知要选举九名国子监印书社东家委员会成员的时候,都是异常兴奋。
好多人不知道这选举是怎么会儿事,便纷纷来问卢飏。
卢飏则耐心对众人解释,强调每一票对于国子监印书社将来发展的重要性,提醒广大师生一定要选出正直公正的人来帮着管理国子监印书社。
一可以让国子监师生有更优良的条件来学习应对科举,二来也可以印刷出更便宜的书籍,让天下更多的人读得起书。
国子监的师生大多数都是年轻人,特别是一众监生,都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这些人还没有被这个世界同化,有着最朴素的价值观,所以在这些人手上,卢飏对国子监印书社的前景非常看好。
而且国子监以后的师生也是以年轻人为主,除非国子监中来了一个特别强势且无赖的祭酒大人,敢于对抗广大师生的意志,贸然取消卢飏定下的制度,那卢飏觉得这套机制可以保证国子监印刷社成为大明历史上最悠久的印书社。
因为卢飏是国子监印刷社的首倡者,而且国子监印书社的创立初衷也得到了国子监师生的普遍认可,毕竟挣钱提高福利没人不喜欢,所以出了祭酒刘宗周和监丞张正阳不用选举之外,卢飏便以最高票数当选为国子监的第一任东家委员会成员,当然范景逸也顺利当选了
由于其他委员会成员对这套机制不太了解,所以再刘宗周的帮助下,卢飏算是推动的国子监的各项制度建设。
卢飏在提出这些制度前,都与刘宗周进行了提前的交流,这些制度都是经过时代检验的,所以刘宗周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另外,刘宗周也是当是大儒,看问题比较深刻,对于卢飏用来管理国子监印书社制度的深层次考量比较多,从侧面也看出了卢飏的治世之才。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休沐之日,刘宗周将卢飏招到了自己家里。
卢飏虽然操心国子监印书社的工作,但每两日一篇制艺的规矩却是雷打不动,这也是刘宗周喜欢卢飏的一个方面。
在任何年代,一个聪慧且勤奋的学生,都是老师喜欢的。
此时,恰是初夏,刘宗周坐在家中庭院中,看着卢飏的制艺,卢飏则在一边帮着老师浇花。
“嗯嗯,你的八股制艺水平相较于年初已经有了大的长进,在为师看来,应该已经达到了举人的水平,但你能否考中举人,还得看姻缘造化了。”
刘宗周是科举独木桥的过来人,又在国子监任教,看多了科举之路上的悲欢,他知道想要中试,除了学业水平之外,还需要一点运气。
比如老友文震孟,依他看来,中个进士那是理所应当的,但是这么多年,屡次参加科举,却又屡次不中,他虽然心中着急,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所谓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说的便是这样的事,有时候人的运气和命数也很重要。
不过对于卢飏,刘宗周觉得这小子运气不错,而且人情世故甚至比自己还要通透,刘宗周觉得卢飏科举乃至以后的仕途必在自己之上。
但是为了让卢飏不至于骄傲,刘宗周还是要敲打一二的。
“少卿,你读书方面勤奋且又聪慧,这点为师不用过多操心,以后只要你运势到了,中个进士不成问题,但今日为师问你,你读书是为了什么?”
刘宗周看完卢飏这个月的十几篇八股制艺,甚为满意,于是便问了哲学上的问题。
明代的大儒其实都是钻研的哲学上的问题,但只不过是披上了儒学的外衣、治国的外套,但归根到底还是研究的人的问题。
卢飏见刘宗周问的郑重,便放下浇花的容器,郑重行了一礼后才道。
“学生读书是为了做官。”
刘宗周经过这些日子对卢飏的了解,自然对卢飏也有了一个深入的认识,知道这是一个能将想法变成现实的人,甚至为了达成目的,可以连皇帝一样谋算。
“那你做官为了什么?”
刘宗周感慨于卢飏的真实,并且期待卢飏的后续答案,于是便接着问道。
“学生做官是为了国泰民安。”
“哈哈。”
刘宗周闻言先大笑了三声,接着便道:“好一个国泰民安,少卿此志不小矣,为师甚为欣慰。”
卢飏说完,也概叹自己的修养如何变得如此高大了,说出这番话来竟然脸不红心不跳,真是环境影响人造就人,来到晚明这个时代,看多了贫苦百姓冻饿饥凛的惨状,卢飏心中萌生出匡扶天下的思想也不足为奇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归乡闲话
万历四十五年四月末,国子监中的气氛猛然紧张了起来,要进行一年一度的学业评定考试了。
每年的五月,国子监要放近两个月的麦假,不少监生选择这个时间回家探亲。
古代农业社会,夏粮收获是最为重要的事情,所以这个时节,不光是国子监放假,来县乡的村学社学也全都放假,整个朝廷工作重心也转移到夏粮收获和税收清缴上面来了。
但在这之前,国子监还要举行一年中最为重要的考试,学业评定考试。
因为这次考试的成绩直接决定着监生是否可以升到上一级的学堂中读书,所以监生们都很重视。
另外,这次考试结束后还有两个月的长假,监生们紧张之余还有一丝期待。
国子监的监生大多都有秀才功名,所以这次考试便完全按照顺天府乡试的标准来举行,也是考三场。
第一场考四书五经作八股文章,第二场考制敕诰判等应用文章,第三场则是考策问。
试题是由刘宗周一人出了,考试当天宣布题目,除了刘宗周也没人知晓,甚至比乡试还要公正。
因为考试就在国子监中,没有了进场出场的麻烦,所以时间上就节省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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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场考试一共考了五天,每两场考试中间间隔一天,等到四月二十九日这天最后一场策论考完,国子监立时沸腾了。
一些家境尚好的外地国子监生纷纷开始打包行李,准备明日一早便踏上回乡之路。
这个时代的人乡土情结特别严重,甚至一些朝廷高官,告老之后都选择回乡居住,所以客居京城一年之后,大部分外地的监生都选择回乡。
但是古代交通不便,回乡也需要一笔不菲的费用,所以在往年,一些家境不好的监生便只能看别人回乡探望父母妻儿兄弟姐妹。
但今年不同了,国子监印书社运营了一个多月,如今已经有了收入,因为国子监中藏书众多,有不少都是孤本,所以印刷出来之后,卖的非常好。
国子监有了收入,又恰逢麦假,于是便给国子监中家境较差的监生一人发了十两银子的路费,有了这十两银子,即使离京师最远的甘肃监生,往返一趟还能有剩余。
卢飏自然也是要回家的,自从去年六月离家,如今快有一年了,对于卢氏夫妇,卢飏还是非常想念的。
考完试之后的第二天,卢飏去拜别了刘宗周,又与几位同窗好友作别,便踏上了归家之路。
因为孙传庭和吴国祯都是山西人,三人都是西行,便结伴一起走。
卢飏这次回家没有带吴香和云舒,让二人作伴留在京师中,为了保证安全,二人皆住进了京郊的庄子里去。
五月初二日,卢飏、孙传庭、吴国祯和杨文岳、钱敬忠在京师西郊分别,卢飏和孙、吴二人往西去,而杨文岳则是向南,先走京杭大运河到南京,然后再沿长江西去,直取巴蜀。
杨文岳的路途虽远,但因为皆是水路,不仅速度快,而且相对来说也要舒适的多,所以说水道在古代便是高速公路了。
隋炀帝虽然苛民严重,但开凿京杭大运河的功绩却是不容磨灭的,有了京杭运河,北方和南方的联系便更加密切了,对于后世的百姓也确实得了方便。
相比于杨文岳坐船的优哉游哉,卢飏几个便难受多了,骑马太晒,坐马车太颠簸,走路则太累,不过综合考量之后,三人还是决定坐马车。
当然卢飏也带了自己的马,坐车坐累了,还可以骑马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孙传庭出身军户,自然会骑马,但吴国祯便不行了,他家虽然富裕,但吴国祯此人生性慵懒,这么多年也没有学会骑马,便只能坐马车。
三人边走边聊,一路上,卢飏给孙传庭讲了不少自己关于朝廷大政的一些看法,听得孙传庭和吴国祯连连惊奇。
卢飏知道社会治理的各种模式,也清楚不同社会发展阶段所要适应的制度。
特别是卢飏将后世的经济学、财政学原理搬出来忽悠两人后,两人听了之后对明朝的财政和经济便有了新的认识。
吴国祯听了卢飏说的要重视工商的理论之后,顿时大觉遇到了知己。
虽然晚明时期工商业已经有了初步繁荣的景象,商人的地位也在不断上升,士人家庭基本都经商,互相交往也不忌讳谈论商业。
这在卢飏看来是个好的苗头,但在吴国祯看来,商人的地位比之士大夫还是不够,特别是一些家中没有出举人进士的商贾,面对官员之时,底气还是不足。
卢飏提出朝廷要保护商人的合法财产,当然商人也应该为朝廷缴纳税赋,而朝廷再用商人缴纳的赋税来发展公共事业,特别是要发挥赋税“劫富济贫”的平衡作用,提高普通百姓的生活水平,让百姓有更多的闲钱来购买商人的商品,商人便也多了收入,然后再多缴税,如此便形成一个合理的闭环。
这是吴国祯和孙传庭第一次听到有人从如此角度来阐述朝廷、商人和普通人之间的关系,也是第一次有人提出朝廷赋税需要“劫富济贫”的观点。
而且这个观点不仅新奇,关键还非常有道理。
特别是卢飏举了历朝历代农民起义的例子,说朝廷如果不能为普通百姓提供基本的温饱,朝廷的制度发挥不了财富的二次分配,导致穷者俞穷、富者愈富,那身无分文的百姓也不惮于直接掀桌子了。
晚明时期的文人都喜欢批评朝政,卢飏对于大明财政赋税制度的看法,也并没有让吴国祯和孙传庭二人觉得不妥。
一路聊一路走,五天的功夫,三人便就大明财政赋税制度的改革有了一个初步的看法,当然这个看法主要是卢飏提供的,吴国祯和孙传庭只是提供了一些明朝此时的实际情况。
在卢飏看来,晚明农民生活困苦,朝廷要对农民适当减税,至于减免税赋的尺度基本与农民投献举人士绅所要缴纳的挂靠费相当,便可以解决投献之风。
虽然对农民征税的税率降低了,但征税的税基广了,对于朝廷来说损失也不大。
此外还要改革朝廷的征税方式,将实物征缴方式统一为缴纳银钱,降低征税成本,当然在这之前,还需要改变大明的货币体系。
按照卢飏的想法,大明可以实行银本位制度,由朝廷统一铸造固定面值的银币和相关辅币,并保证其币值稳定,然后让百姓统一用银币缴税,甚至劳役也可以折银。
当然,卢飏改革大明财政赋税制度的最重要一环则在于改革商税。
取消各地水道陆路和城门的钞关税,改为对固定营业场所征税,流动的小商小贩则免于征税。
卢飏列举了对固定营业场所征税的好处,税基稳定,且便于征收,当然税率也要相应提高。
“那依照少卿之意,那大商户岂不是成了纳税的主力。”
吴国祯家里便是大商贾,所以对于卢飏的观点有些不认同。
“商贾缴税与农民不同,商贾缴税的银钱来自于购买货物的百姓,商贾缴纳的税率高,便会将其加到货物的售价中,所以对商贾征税,其实还是对百姓征税。”
流转税的概念也不难理解,卢飏稍微已解释,吴国祯和孙传庭二人便知道了。
“若是按照这套征税机制,百姓看似直接缴纳的赋税少了,但其实归根结底还是他们在缴税,比如买醋的商贾今年多缴了十两银子的税,那这十两银子其实不是商贾出的,而是买醋的百姓出的,但是百姓却不知道而已。”
“而且,百姓因为直接缴纳的赋税少了,手里的余钱便多了,买东西的欲望便也大了,其实最后还是商贾收益。”
对于卢飏这种经济循环的观点,经过一路上的不断熏陶,吴国祯和孙传庭也理解了许多。
“财富需要在大明的每个百姓身上流动起来,要形成循环,不能单线流动,要循环流动,如同水一般,而朝廷便是那水车,对于流动不畅的地方,加以干预,这才是朝廷财政赋税制度应该起到的作用。”
卢飏对于财政赋税制度的理解让吴国祯和孙传庭大为赞叹,他们平常也聚会讨论针砭朝廷时弊,但却鲜有如卢飏研究这般透彻的。
等到了居庸关,卢飏便与两人告别,在这里,卢飏要往北去,而吴国祯和孙传庭则还要往西。
不过因为三人谈的太过于投机,吴国祯和孙传庭决定先跟卢飏去延庆待几日,然后再回山西。
卢飏本想着出了居庸关,便纵马驰骋,这样一个白日便可到延庆了,可没成想吴国祯和孙传庭两人又跟来了。
不过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卢飏以后若想在大明推动各种改革,仅仅凭借自己的力量那是远远不够的,他需要同党。
晚明时期朝廷官员结党成风,不过在卢飏看来,那些党派既无纲领也无章程,纯属利益结合体,说是党派,不如说成抱团更恰当。
但卢飏要结成的党派不同,他不需要有成型的党派,只要更多的人认同他的观点,愿意与他一同来推动大明的改革。
所以,为了这个目标,卢飏便需要广布名声,然后靠这些名声,来传扬自己的观点,而这些观点虽然会让一些人反感乃至反对,但应该也有不少不愿看到大明垂垂老去的仁人志士团结到他周边的,就如同宋朝神宗年间的王安石一般。
卢飏要做大明第二个改革者。
有人一路同行,卢飏也很高兴,三人坐着马车出了居庸关,一路往北,两天后便到了延庆。
待进了城门,卢飏便直接往家赶去,不过到了门前,却见大门紧锁。
吴国祯和孙传庭都清楚卢飏家里的富庶,这从他在京城购置的那个两进的四合院就能看出,但此时看到卢飏在延庆的屋舍之后,不过一个一进的小院子,心中便颇为疑惑。
“伯父伯母不在家中?”
吴国祯问道。
“嗯,可能是出去了,带我去问问四邻。”
卢飏和吴国祯正说着,便有一人从胡同里出来,卢飏认识这人是后院的张婶子,便走上前拱了拱手问道:“张婶,可知我父母去哪里了?”
卢飏今年已经十六岁,这一年长的很快,张婶见了一时间没认出来,待卢飏自报了姓名之后,那张婶甚是惊讶。
“哎呀呀,是风哥啊,这一年不见,可是大变样了,张婶我都要认不出来了,哎,你不是去京师那个什么地方做监了嘛,咋这时候回来了?”
张婶不回答卢飏的问题,倒是先问了卢飏问题。
卢飏闻言心道,什么做监,你才做监呢,你全家都做监。
不过张婶这样的大字不识的妇女,能知道卢飏去了京师做监,应该也是卢沈氏说的,只不过这张婶没记住国子监,只记住了做监。
“放麦假了,我便回来探亲,只是不知道我爹娘去哪里了?”
卢飏说着又拱了拱手。
“哎呀呀。”张婶一拍脑门,随后又道:“你看看我这记性,你刚问的,我便忘了,你爹娘回乡里了,说是回去割麦了。”
张婶说完这话,又对着卢飏打量了一番,然后笑着说道:“风哥如今出息的不一般了,又在京师读书,我前次听你娘说你还没有婚配呢,你娘正为这事发愁呢,张婶这里正好有一个妹子,模样长得那叫一个俊啊,十里八乡都有名,你娘看了也觉得不错,不知写信告诉你了没有?”
那张婶看卢飏就像看牲口一样,把卢飏看得心里发毛,此时再听见张婶这么一说,顿时心中生寒,忙道:“小子还小,婚配之事还需与父母商量商量,就不劳张婶子费心了。”
说着,卢飏赶紧上了马车,吩咐车夫赶紧掉头,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不过他刚在马车中坐定,就见吴国祯和孙传庭早就笑的前仰后合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回乡纪实
卢飏离开家门口之后,也不忙着出城回卢家洼,正好来到延庆城中,他便领着吴国祯和孙传庭去了延庆州衙,卢飏要去拜访宋云霄。
来到州衙门口,卢飏递上拜帖,那门子认识卢飏,便让了三人在门房喝茶。
孙传庭家中出过进士举人,他爹就是举人,他自己也是秀才,所以要面见六品知州并没有什么。
但是吴国祯不一样,他是捐监的监生,家里虽然富裕,但是对上科举出身的官员,心里还是有些惶恐的,心道:还是有功名好些,即使不做官,也可以成为官员的座上宾。
那门子进去不久,一会儿就出来迎卢飏几人进去了。
一年未见,宋云霄没怎么变模样,但是卢飏却长高了一大截,在加上卢飏两世为人,心境修炼的要平和的多,十六岁的年纪已经显得很老成了。
卢飏将孙传庭和吴国祯引荐给老师,得知这两人都是国子监的俊才,宋云霄也很高兴。
明代官员最喜欢提携生员,因为今日生员,明日也许就成了官员,所谓多个交情多条路,明朝官场关系错综复杂。
主宾落座之后,卢飏给宋云霄汇报了这一年在国子监的读书的情况,还挑了自己的几篇制艺给宋云霄看。
宋云霄虽然不是进士,但好歹是举人,单是看卢飏的八股制艺,便知道他这一年学业是进步飞快。
宋云霄心中有数,卢飏如今的制艺已经超过他当年乡试中举的水平,不仅老怀大慰,心中甚喜,当下便设宴要款待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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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卢飏心中挂念父母,婉拒了宋知州的好意,告辞之后,便带着吴孙二人出城回了卢家洼。
卢飏回乡来看望老师,自然不会空手而来,当然送银子的话宋云霄也不可能收,但是一些京师的特产,卢飏便带了一大堆,什么京师烤鸭,六必居的酱菜,江南的湖丝,安徽的徽墨,福建的宣纸,苏州的砚台,吉水的毛笔,林林总总好多样。
延庆地处边塞,虽然城中也有杂货店,但总不如京师的店铺多,所以卢飏便从京师给宋云霄带了好多全国各地的特产,着实是用心了的。
送走了卢飏三人,宋云霄与师爷坐在厅堂之上看着下面一地的各地特产,不仅哑然失笑。
“东翁,你这学生可是不得了啊,今年才十六岁,人情世故便如此老到,若是进士及第,为官自不会在东翁之下。”
师爷笑着对宋云霄说道。
“是啊,才是十六岁的娃娃,想我十六岁的时候还只在书斋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县学,如今少卿,十五岁便进了国子监,而且还简在帝心。”
宋云霄端起茶盏,让仆人将这些东西收了。
“哈哈,恭喜东翁,得一佳生,将来这学生,出将入相也有可能。”
师爷不住口的恭维。
“此子确有大才,但将来如何还得看他的造化,仕途险峻,天威难测,有些事情,有时候也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
宋云霄这话说的公允,此时因为国本之争的事,朝堂上的党争已经日趋白热化,今日登堂入室,明日一朝贬官的事也是常事了。
李三才、叶向高、高攀龙、韩爌这些内阁辅臣,被党派间互相攻讦,说贬官便就贬官了。
卢飏没有宋云霄想的这么远,此时他正与吴国祯和孙传庭欣赏这延庆的乡村风光。
从延庆回卢家洼,即使坐马车,也得走两个时辰,等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卢飏终于看见了他穿越的始点:卢家洼村。
不过此时的卢家洼村跟之前又有了一点不同,在村子的西边,多了一座三进大院。
卢飏心中一颤,心道:这不会是我家新盖的房子吧。
卢飏走进门口,便见一熟人正蹲在门前玩蚂蚁。
“少爷,少爷回来了!”
那人见了卢飏,也不等说话,接着就往后院奔去,卢飏认识这人,是他们卢家的一个孩童,名叫小石头,今年才十一岁。
“少卿,我收回我之前的说的话,原来你家如此气派啊,看这门子都有了。”
吴国祯见到这三进气派大院,也是笑着恭维。
卢飏此时正被弄得有些莫名其妙,此时听了吴国祯看似恭维其实揶揄的话,心中更是有些愤慨,不等那门子出来,抬腿便进了院子。
青砖灰瓦白墙,处处还泛着新鲜,进门的影壁便是一副五子登科的雕刻,卢飏上去摸了摸,竟然还是石头的,心中又沉重了一些。
一旁的吴国祯还想赞叹两句,却见孙传庭在给他使眼色,再看卢飏,此时变得一脸凝重,便不再多话,跟着卢飏往里走。
三人刚拐过影壁,便见卢沈氏先迎了出来,旁边还跟着那个小石头,另一旁则是卢飏不认识的一个女子,在那里虚扶着卢沈氏。
再看卢沈氏,已经全然没有之前贫苦农户的做派,头上一支玉簪亮闪闪,手上还有玉镯,衣服也换上了绸缎的,看着年轻了好几岁,有点张家奶奶的味道了。
“风哥,风哥,你可回来了,来让娘看看,长高了,也壮了,好好好!”
卢沈氏见卢飏走了进来,拉着卢飏的手上下打量,两行老泪慢慢的就滴下来了。
卢沈氏一哭,弄得卢飏便也忘了之前的不快,接着便给卢沈氏介绍吴国祯和孙传庭。
两人端正行子侄礼。
见两人是卢飏的朋友,还是同窗,卢沈氏也很高兴,心道:儿子如今出息了,交往的也都是秀才了,而且还是监生。
卢沈氏此时看见儿子,便像看见当年自己在辽东的那个家,那是他爹也是秀才公,来往的也多是城里的秀才。
如今她儿子也是秀才了,而且还入了国子监,将来中举也很有可能,以后这卢家的门楣肯定要比她沈家更大。
想到这里,卢沈氏心中更加喜悦。
待卢沈氏将卢飏迎回堂屋坐了,卢飏这才想起还有一个人没见到呢。
“娘亲,我爹呢?”
卢飏端起刚才卢沈氏身旁那个小婢女给倒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问卢沈氏。
“跟着家里的佃户收麦子去了,我说不用去,等着就行了,可你爹不愿意,非说不看着不放心。”
卢沈氏嘴里说的淡然,但眼睛里却有抑制不住的得意冒了出来。
“咱家都有佃户了?”
卢飏心中一惊,这一年来,他卢家的变化可真大,不仅起了大房子,连带着仆人都有了,而且竟然还有佃户。
“这佃户也不是别人,就是你叔祖家,你中了秀才不是可以免五十亩的田赋嘛,咱家可没这么多田,你爹便想着买田,不过还没买,也不知风声如何撒出去了,你叔祖便找上门来,说要寄田在咱家,你爹抹不开面子,便同意了。”
明朝对读书人很是优待,为了鼓励百姓读书上进,不仅规定秀才可以四处游历,不受路引限制,而且还可以减免秀才一家五十亩田地的赋税,另外,家中除了秀才本人以外,还可以免除两个丁口的劳役。
这些优待政策,对于一个普通的秀才都是天大的好事,甚至比每月一两的廪生银子都要强,因为廪生银子不是每个秀才都能得到的,必须是每年县学考试一等和二等的才有,而这些优待政策,只要考取了秀才功名就能享受。
卢飏听了母亲所说,心中顿时哑然,距离他中秀才这才一年的时间,投献的便已经主动上门了。
而且这还是一个偏远山区的秀才,若是他以后中了举人,那投献的估计就更多了。
卢飏这么努力读书,为的是将来匡扶天下,其中便要打破这秀才举人进士的优待,可没成想,他还没有迈出救国的一小步,结果自己却成了既得利益者。
从本心里讲,若是卢飏不是一个穿越者,也不知道大明五年之后便会爆发农民起义,十年之后农民起义就会形成大势,十年之后东虏便会占据辽东,二十年后大明北方变成一片焦土,三十年后明朝灭亡,鞑子入关屠城,天下百姓去一多半。
若是卢飏不知道这些,卢飏估计也觉得享受点秀才的优待也没什么,毕竟寒窗苦读数载,家里的投入也很大,读书做官回报乡梓那是理所当然之事。
但是偏偏卢飏知道这一切,而且他还知道这一切若是不改变,那他也会成为明末混战的受害者。
所以卢飏用一个后来者的目光再看这一切,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卢飏也能理解母亲的心情,自不会当场跟母亲讲这些大道理,只能过几天再跟父母说说此事。
“这是?”
卢飏不想再谈此事,便指着母亲身边的一个二八少女问母亲。
“你说秋香啊,这是娘亲买来的,家里宅子大了,每个人帮忙,为娘一个人可打理不来,秋香这人实诚,长的也行,而且人还勤快,来了咱家以后,娘亲可省了不少事呢。”
卢沈氏说着,便把那叫秋香的婢女拉倒卢飏前边来,秋香第一次见卢飏,顿时羞红了脸,怯生生的对着卢飏福了一福,叫声“少爷”。
卢飏一听秋香,立刻便想起了前世看过的一个电影,只是这个秋香虽说长的也算可以,但还是比不上电影中的那个秋香,而且比吴香也差不少。
卢飏心道,幸亏老娘还念过几年书,给丫鬟起的名字还不错。
“嗯,好生服侍母亲。”
卢飏见这丫鬟还有些怯意,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因为有孙传庭和吴国祯在,卢沈氏也不好在前院待得时间过长,嘱咐了卢飏两句,便回后院去了。
卢飏看母亲这派头,妥妥的一个大家闺秀,还知道男女有别了。
若不是卢飏知道母亲出自秀才之家,他怎么也不能将如今这个温文尔雅的母亲和之前那泼辣的卢沈氏联系在一起。
卢沈氏回后院了,不过秋香却留下了,按照卢沈氏的吩咐,她得给吴国祯和孙传庭收拾房间。
卢家造了一个大宅子,最先收益的便是吴国祯和孙传庭了,卢家房间多,吴国祯和孙传庭便住在前院了。
安置好孙吴二人,卢飏跟着秋香回了后院,路上卢飏问秋香家里出了老爷夫人还有几口人。
“回少爷的话,还有婢子,卢正一家四口,还有穆叔。”
秋香回话还是有些胆怯,看这样子应该是个老实本分的人。
卢正一家卢飏是了解的,是卢飏的本家,卢飏按理应该叫卢正堂叔,家里有四口人,卢正夫妇和两个儿子,大儿子叫大石头,小儿子便叫小石头,就是之前给卢飏开门的那个小孩。
但是这个穆叔,卢飏便不知道了,卢家洼没有姓穆的,看样子这个穆叔是从外面来的。
“穆叔也是买来的吗?”
卢飏见这秋香老实,便又问道。
“穆叔是老爷从水泥窑那边带过来的,婢子进卢家的时候,穆叔就在了。”
卢飏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心道还好还好,老爹老娘就招了两个仆人和一个佃户,而且看样子还都挺老实的。
卢正一家是本家,而且卢飏也知道卢正的为人,在村里名声也不错,这叫秋香婢子看着也老实,就是这穆叔不知道是什么人,心道等下要问问母亲。
见卢飏安顿好了两位有人又回到后院,卢沈氏便又迎了上来,和秋香一起帮卢飏收拾住处。
虽然现在卢沈氏有些想要端起大户人家的范,但是多年来勤劳的本质还是没有丢,和秋香两个人很快就帮卢飏收拾好了晚上住的地方。
卢飏此时知道家中人口情况,便也放下心来,语气也舒缓了不少。
“娘,爹咋还不回来?”
卢飏看看天色,太阳已经落山,西边只剩一片晚霞,再过一刻钟天就要黑了。
“刚才小石头这孩子已经去找你爹了,应该就快回来了,这时节正是收麦的紧要时候,你爹中午都没回来吃饭,还是娘和秋香挑了饭菜送去田里的。”
卢沈氏正说着话,便听见院中一片喧哗,一个熟悉的声音接着响起:“风哥在哪?风哥回来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归乡宴饮
卢飏闻言,这正是老爹的声音,便赶紧出得房间,就见卢满仓站在堂屋前的院子中。
“爹!”
卢飏当即跪下,给老爹磕了头,一年未见,卢满仓又黑了许多,如今有水泥窑操劳,卢满仓也很忙了。
“好儿子,好儿子,长高了不少,也壮了些。”
卢满仓赶紧将卢飏扶起来,上下打量了卢飏半天。
卢飏自从跟那程老头学了些武术秘法,便每日都有操练,身体素质自然不是之前的卢飏能比得了了,不过就是没有机会打上一架,卢飏也不清楚自己如今的功夫有多高的水平。
卢飏站起身,却见升叔就站在老爹身后,刚才他光顾着看卢满仓了,竟然没看见升叔。
“哈哈,风哥确实结实了许多,这一年狗儿往来京师延庆频繁,常听他提起你变了许多。”
因为卢飏已经是秀才公,升叔也不好再拿手去拍卢飏的肩膀,只在一旁站着说话。
因为去年春天,卢飏与升叔一起杀过鞑子,这感情自然也不一般,听升叔说完,便赶紧拱了拱手道:“狗儿在京师管着水泥的生意,着实忙碌,这次就没有一起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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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飏和升叔随后又说了些体己的话,卢正一家和穆叔也跟着上前来见礼。
若是按辈分排,卢飏应该叫卢正叔,但此时卢正一家投献到了卢飏家里,这辈分就不好论了,卢满仓倒没关系,反正他比卢正大,指使卢正干活倒也没什么,但是卢飏却不敢摆少爷的架子,况且他也不喜欢封建农奴制这一套。
“正叔,婶子。”
卢飏见卢正一家有些畏缩的站在后面,便主动上前拜见。
“少,少爷。”
卢正见卢飏施礼,顿时心中一紧,赶忙躬身回礼。
“正叔,可不敢这么叫,你若这么叫,叔祖要来打我的。”
卢飏话说的俏皮,众人皆是哈哈大笑,卢正一家也觉得松快了不少。
这时代虽说投献是常有的事,而且往往还得托人情的,但是正叔作为一个老实人,让他叫自己原来的小辈少爷,还是有些叫不出口的。
此时卢正见卢飏虽然穿上了青袍,但行事还是原来的憨娃,当下也放下心来。
又领着两个儿子来给卢飏见礼。
卢正碍于叔叔的面子,不能跟卢飏行主仆礼,但是两个石头都比卢飏小,行礼倒也无妨。
不过两个石头一跪,却把卢飏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起两个石头,又对着卢正道。
“正叔,你虽到了我家,但咱是同宗,不能弄主仆那一套,若不然我卢家会被村里人戳脊梁骨的。”
卢飏说到这里,有转头看了看老爹,嘴中又道:“爹爹,您说对吧?”
“对对对,咱都是一家人,弄这些虚礼干什么。”
卢满仓本分老实,他虽然想过招个佃户来,但却没想招同宗人,他也知道以后不好相处,但是后来叔祖来说像,这卢正家俩小子,家里常常及一顿饱一顿的他也知道,心软便答应了。
卢正比他小,两个小孩又都是晚辈,平常相处起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但是卢飏回来便不一样了,这辈分却是又不好论了。
卢飏心道:晚上还得跟爹爹说说,能不能将卢正叔一家算作帮佣,那样两家都能自在些。
众人正说着话,村里人也不知怎么知道卢家秀才回来了,便都赶到卢家来看秀才公。
卢飏中了秀才,又起了大屋,家中境况自是今非昔比,奉承贺喜声不断。
卢飏见乡亲们淳朴,便跟老爹商量了一番,反正他中秀才时因为家贫也没有摆宴席,此时便一起摆了算了。
卢满仓自是没有意见,跟卢沈氏一商量,便决定晚上在家里摆流水席。
卢满仓如今算是村里的头面人物了,比卢家叔祖说话还管用,一声令下,全村便都跟着忙活了起来。
乡下流水席比不上城里的宴席,就是猪羊肉和一些菜蔬的炖菜,再就是馒头酒食。
此时虽然天色有些晚了,但是秀才公家里人吩咐了,正叔便领着穆叔和大石头赶着牛车到镇上去买东西。
卢飏这时才知道家里竟然也买了牛,而且还不止一头,一下子买了两头,一头耕地,一头拉车。
卢飏记得之前村里就只有两头牛,农忙时都得排队借牛耕种,这牛还是官府给的,村里每户则承担饲料钱,一直在叔祖家中养着。
这便是明初时朱元璋定的耕牛法,古代牛是重要的生产工具,但却不是家家户户都能养得起的,朱元璋便想了一个两全办法,让官府出钱购牛,然后养在村里的甲长那里。
村里人负责提供草料钱,农忙时,村里人便能轮着借用,好不误农时。
明初时,政治清明,赋税很轻,一甲十户,可以养三头牛的,但到了晚明,人都要吃不饱饭,养牛就更难了,一甲便只有一头牛了,有的甚至连一头牛都养不起。
卢家洼因为是一个大宗族式的村庄,又在山里面,相对闭塞一些,乡亲之间也比较和睦,所以二十户人家,还能养得起两头牛。
壮丁们多下些力气,这两头牛倒也勉强够用。
卢飏此时想起这事来,不仅觉得朱元璋还真是一个明君,特别是他从底层而来,最是知道民间疾苦,当了皇帝之后,出台的好多政策都是惠民的。
不过卢飏此时中了秀才,家里也发了财,便一下子买了两头牛,如此村里人耕种,这牛便是够用了。
正叔领着穆叔和大石头赶着牛车采购去了,而卢正妻子和秋菊则领着一些妇人开始和面蒸馒头。
有馒头有肉,这在村里便是过年才有的好日子了。
乡下没有宵禁这一说,今日天气晴朗,虽是初月,但也明亮许多,其余没事的人便跟着卢飏父子聚在院中,一起纳凉侃大山。
孙传庭和吴国祯一个出自官宦之家,一个出自商贾之家,如卢家洼这般的乡趣他们之前也没有体会过。
之前,村里人得知孙传庭和吴国祯也都是秀才公,心里还有些怯意,但随后见二人随和,便也聚在一起,听两人讲外面的世界。
大明朝因为交通不便,又有路引这一弊端的限制,普通人很少出门,农闲时多是去镇上逛逛,找找活计,采买些生活用品,去趟县城便是了不得了。
不过在卢飏中秀才之后,因为卢满仓和升叔一家常常往返州城和村里,便带来了很多外面的信息。
除此之外,州城的建筑队和镇上的水泥窑,也从村里招了几个壮丁干活,所以去过州城的人如今也不少了。
其实这便是村里人有个读书人的好处,虽然投献这种好事不是所有人都能捞得到,但是大明朝的秀才公多少家里都会做些生意,村里人人头熟,用着放心,便也能村里人谋些活计。
现代社会人都是现实,其实古代人也差不多,给别人能带来一些好处,别人就会敬重你,这便是秀才公在四里八村受人敬重的原因。
村里人对州城了解一些了,但是对于京师却不很了解,于是此时,便有不少人问孙传庭和吴国祯京师的一些事。
比如:皇宫是什么样的,有没有他们卢家洼大,皇帝长啥样,是不是像神仙一样高大,还有皇帝每天吃啥,有多少老婆,更有甚者也有问皇帝种地是不是用金锄头的。
孙传庭和吴国祯一开始还一本正经的跟村民说皇宫的事,什么皇宫有几大殿啊,有多少门啊,每个大殿有多大啊,能住多人少啊等等,把个村民震得一愣一愣的。
卢飏来到明朝以后,便也了解故宫的宏伟了,前世他也游览过故宫多次,但却没有这样的震撼。
因为在卢飏那个后世,他上班的大楼都有一百多米高,能容纳上万人同时办公,而且这样高楼大厦在众多城市中不胜枚举。
看多了高楼大厦,再去看故宫,自然也没有那么震撼了,而且后世的故宫远没有明代这么大,卢飏简单对比了一下,觉得后世的故宫比明代这个,至少少了一多半不止。
不过来到明朝以后,卢飏从乡间的茅草房,到城里富户的几进大宅院,再看到紫禁城,自然就明白古人对于皇城的向往,尤其是乡下人,那种对比不可谓不强烈。
可是后来村民们竟然真的问皇帝耕地是不是用金锄头这种问题,只把卢飏乐的哈哈大笑,心道:艺术还真的是源于生活啊。
“圣上每日操劳国事,哪有功夫种地,所以皇帝没有金锄头,更不用种地了。”
卢飏笑着对一众村民说道。
村民们闻言,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互相交头接耳了一番,接着又问。
“那皇帝坐的椅子睡的床,是不是也是金的?”
卢飏闻言,顿时又要晕倒,心道:皇帝若是睡金子做的床,那冬天岂不是要冻死了。
“哈哈,圣上也是睡咱们这样的木头床,不过做工和用料也要好一些,陛下也是一日三餐,吃的还没有臭蛋多。”
卢飏说着一指旁边蹲坐着的儿时玩伴臭蛋,众人闻言又是哄笑。
众人笑罢,村里有那猥琐的人,便小声问道,皇帝有多少老婆,是不是一天换一个。
卢飏闻言,与吴国祯和孙传庭对视一眼,这话其实问的有些犯忌讳了。
不过这是在乡间,卢飏不觉得会有锦衣卫或者东厂西厂的人来着村里探查,但是此时却是皇权至上的明朝,这个问题还真的不好讨论。
此时恰好正叔、穆叔几人赶着牛车回来了,卢飏大手一挥:“烧火,炖肉。”
众人闻言,立时一片欢腾,接着便一哄而散,各自忙活去了。
此时正值五月,天气也没有太热,尤其是在山间和晚上,月明星稀,凉风习习,甚是舒服。
众人便在卢飏家的院子外面架了两口大锅,一口炖猪肉,一口炖羊肉,又从家里把桌椅板凳搬来,沏上茶水,倒上酒,这卢家洼的流水席便要开始了。
人多力量大,馒头很快便也蒸好了,肉也在锅里咕嘟嘟的炖着了,有那嘴馋的,等不及吃肉,便先拿了馒头来吃。
“臭蛋你傻不傻,这馒头吃饱了,哪还有肚子吃肉。”
众人围坐在桌子前等着肉上桌,便听见一个妇人的声音响起。
卢飏记得这个声音,应该是臭蛋的娘亲。
“婶子无妨,今日家里买来的肉多,这时节也放不住,等吃完饭,让正叔分开,每户拿二斤回家吃去。”
卢飏如此一说,村里人又是一阵欢腾,这时已是晚明,农民生活很苦,即使过年也很难吃到肉了。
一会儿工夫,肉也炖好了,一个一个大碗呈上来,再给男人们倒上酒,众人便大吃大喝了起来。
“众位叔伯兄弟,我卢家早年多受照看,承蒙祖上积德,风哥有了出息,今日我卢满仓便敬大家了,这第一碗酒,会喝的便都干了吧。”
等到菜都上齐了,卢满仓便起身说话。
一年不见,卢飏这个原来闷葫芦一般的老爹,竟然也会说着场面上的话了,果然钱是男人胆,再怂的男人有了钱气度便也上来了。
卢飏端起碗来,饮了这碗酒,再看看老娘,老娘也招呼村里的女眷在一旁吃肉,言语间,也有了一定的气势。
卢飏心道:这家还真的不一样了。
“少卿,你就出生在这里啊,不知那大儒是居住在哪个山头,明日可得领我们去看看。”
酒过三巡,卢飏随着老爹敬了一圈酒后回来刚坐定,孙传庭便拉着卢飏的手问了这个问题。
此时月亮已经移到了东南天空,一片洁白洒下来,衬得周围也是朦朦胧胧,卢飏抬眼望向四周大山,不知如何回答。心道:请吴国祯和孙传庭来卢家洼之前还真是忘了这茬。
“是啊,虽然那大儒塞外云游去了,但是领着我们去瞻仰一下那大师的居所也是好的,如果再有大师留下的著作那便更好了。”
卢飏还没想好如何回答孙传庭的话,吴国祯便也凑了上来,卢飏顿时有些头大。
第一百三十七章 推背图
卢飏虽然头大,但是自己挖的坑,自己还得埋,端起酒坛给孙传庭和吴国祯满上酒,心里则在计较如何埋坑。
“少卿不会是不想我们去拜谒大儒宅邸吧,难道是怕我们偷师不成?”
吴国祯惯于说笑,见卢飏久久不语,便语出戏谑。
卢飏电光火石间,忽然记起距离卢家洼二十里的地方有一座山,山上有一个庙,卢飏小时还跟着父母去那里许过愿。
当时卢飏也就七八岁的样子,刚在村里的张童生那里开蒙读书,卢飏甚至还记得当时父母许得愿望是中状元,卢飏当时也不明白中状元有多难考,便也跟着父母一起许愿。
但是如今那庙却是荒废多年了,百姓生活不好,便少有人去烧香拜佛,庙中也没什么香火钱了,最后没有办法,那小庙一大一小两个和尚便下山云游去了,估计是去哪里挂单了。
此时卢飏心中已有计较,正好可以借这小庙一用。
“恩师宅邸之前就在前面那座大山的后面,只是山路崎岖,明日得一早就行。”
见卢飏要带两人去拜谒大师的宅邸,吴国祯和孙传庭都很高兴,十六岁的卢飏已经这么厉害了,那大师肯定是个世外高人,若是阳明公那般,两人便算来着了。
众人接着饮宴,直到喝到月上中天,众人才将散去,留下正叔一家和穆叔秋香收拾,卢飏将吴国祯和孙传庭安顿下后,便跟着父母回了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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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卢飏老爹甚为高兴,恭维敬酒的人也多,于是便喝的有些多,卢飏本打算跟老爹说说奴仆的事,但是看老爹的样子,只能以后再说了。
当先洗漱一番后,便也回房睡了。
夜间,卢飏看着四周用石灰抹的煞白的墙壁,再看看脚下用石砖铺就的地砖,还有各种做工精致的木质家具,卢飏心道:怪不得古人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这读书对于古人来说还真是这么容易就能变现。
想到这里,卢飏不仅对自己再大明的改革之路甚感艰难,尤其是士大夫阶层,若是猛然给剥夺了这些特权,那便是不死不休了。
不过卢飏如今想这些还太远,他今年才十六岁,以后还有的是时间来跟朱元璋留下的这极大弊端进行斗争,而且这些也不是紧要的,最紧要的事对于卢飏来说有两个,一是东虏,二是粮食。
想到这里,卢飏不仅又想起了龙华民,不知道这家伙的土豆玉米和红薯什么时候能带到大明来。
居在山野之间,窗外清风徐来,蛙声蝉鸣尽皆入耳,更显环境静谧,卢飏心中也是甚静,便把今后要走的路又梳理了一遍,冥想中,最后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卢飏还在睡着,吴国祯和孙传庭便请了秋香来敲卢飏的房门。
卢飏家如今也是三进的宅子了,而且后院又有卢飏母亲等女眷在,此时不比在京城,吴国祯和孙传庭也不敢造次,只得等在垂花门处,等着秋香来喊人。
其实秋香昨夜睡得比卢飏还晚,收拾完那些残羹冷炙,已经子时了,也就睡了六个小时,卯时中便赶紧起来,虽然卢飏父母现在还没有起,但是秋香也不敢睡了,在别人家做婢子,比主人起的还迟,那是万万不可的。
而且秋香很珍惜这么工作,卢飏家里丁口简单,平常只是老爷太太就好了,活计也不多,而且卢氏夫妇人又好,她来了快一年了,也没有打骂过她一次。
另外,伙食还挺好,每日能吃三餐,顿顿都吃干的,没有一日吃不饱过,隔三差五还能吃些肉食,这在秋香看来,算是天上的日子了。
只是卢家少爷回来后,秋香稍微有些局促,这卢家少爷是个秀才,还在京师读书,听老爷太太说过,还是个七品官了,秋香出自乡野,见过最大的官就是镇上的里正,这七品官跟她们那里的县太爷一样了。
秋香不敢想,越想越紧张,不过昨日见了之后,这少爷却是和气的很,跟老爷太太一样,秋香也就放下不少心。
此时,秋香来到卢飏的房门前,见房门紧闭,屋里却没有什么动静,便知少爷还在睡着,便也不敢贸然上前。
秋香昨日刚见了卢飏,虽然看着少爷和气,但真性情如何,秋香也摸不准,便踌躇着不敢上前敲门,手举了好长时间都敲不下去。
垂花门处的吴国祯见状,有些着急,这家伙在家里便是纨绔一个,他家是晋商世家,听他自己说,他家光是伺候他的婢女就有四个,此时见秋香不敢敲门的样子,心中急迫,便大步走了进来,伸手就推开卢飏的房门,直接把卢飏从床上捉了起来。
夏季清晨这会儿最是凉爽清幽,卢飏睡得正香,被人扰了清梦,睁眼便见到了吴国祯那张大饼脸,再往一旁看,却见秋香有些惶恐的拉扯着吴国祯。
卢飏心中明白,这是吴胖子不顾秋香阻拦,直接冲了进来,便对秋香道:“没事,你出去就行。”
秋香见少爷没有生气,便赶紧退了出去,卢飏见吴胖子一脸急迫的样子,知道回笼觉也睡不成了,便起床穿衣。
一会儿秋香便又返了回来,还端来了水盆等洗漱用具,卢飏就着水洗了一遍脸,又用柳枝刷了刷牙,秋香上前又帮卢飏收拾了一下头发,卢飏便跟着吴国祯去了前院。
若说卢飏来到古代,这一头长发便很不习惯,前世他都是留短发的,基本上两日一洗头,清爽得很,但如今长发洗头却是不便了。
此时也没有吹风机,若是夏季还好,干的还快些,要是冬季,那便麻烦了。
卢飏来到前院,便领着吴国祯和孙传庭去了伙房,正叔一家都已经起来了,正叔的妻子卢李氏正在做饭,米饭已经熬好了,卢飏几人便就着咸菜,吃了馒头稀饭,随后又揣了几个肉包子便出门了。
夏季清晨,沐浴在山间朝霞之中,空气格外清新,三人一路前行,也是甚为惬意。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太阳已经升到了偏南方向,卢飏几人正好到了那个小庙前面。
卢飏和孙传庭都是练过武的,走这二十余里的山路自是没有问题,但是吴国祯就不行了,才走了五六里路便嚷嚷着脚底板疼,好在卢飏有准备,将自己那一直牵着的马让给吴国祯骑。
一路行来,卢飏和孙传庭都有些累,坐在那庙前的空地休息,但是吴国祯此时却是生龙活虎,不等卢飏便四处查看着庙宇。
那一大一小两个和尚已经走了几年了,此时这个小庙便有些破败,好在因为山里的猎户常在这里避雨歇脚,也经常收拾,目前还能住人。
“那位大儒是个得道高僧吗?”
吴国祯转了一圈,这小庙不大,便很快转完了,看着这个有些破败的小庙,却怎么也不能将其与大儒联系起来,于是便问卢飏。
“大师不是和尚,但在这里借助,我蒙受大师教导也就几年的功夫,大师原来不在这里,他常在各地游历,在这里呆了几年,便去了北方。”
反正也没人知道,卢飏便又开始了胡诌,不过这次胡诌稍微靠点谱,大师嘛,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吃百家饭,看人间百态。
卢飏这么一说,吴国祯倒把自己的心中大师的形象与卢飏杜撰的大师对上了号,于是便兴冲冲的进到庙里看了。
卢飏和孙传庭也休息的差不多了,接着也跟了进去。
这个小庙不大,正殿三间,左右偏殿各两间,四周围墙已经有倒塌的了,不过这大殿却是还没有漏。
几人进得大殿来,便见正中央供着一个泥塑的菩萨,宝相庄严,不过因为长久没有僧侣维护,那上面的彩绘已经脱落,左右两边还各有两个罗汉,或坐或卧,神态各异。
卢飏此时见了,也认得其中有一个是怒目金刚,倒不如孙传庭和吴国祯认得多了。
古人虽不是人人都信佛,但是上庙烧香却是常有的事,所以相比于卢飏这个现代人,孙吴两人却是懂得多。
围着几个殿堂都转了一圈,孙传庭和吴国祯也没有发现什么奇异之处,卢飏指着原来那个老和尚住的一间偏殿对二人说,大师之前便在这里居住。
孙传庭和吴国祯见状,便又进到里面查看,这间屋子已经被山里的猎户和进山采药的农夫当成了临时住所,收拾得倒是很干净,不过却看不出之前老和尚居住的痕迹了。
吴国祯和孙传庭查看之后,甚觉失望,觉得这大师怎么也没有留下一点墨宝呢,或者散落的书卷也好啊。
吴国祯又查看了半天,忽然在堂中的一个柜子夹缝中发现了一个书角,心中大喜,便招呼二人上前。
卢飏之前说的都是编的,对于这原来老和尚居住的禅房也没有来过,甚觉好奇,便和吴国祯一起将那书本取了出来。
可能是这里招了老鼠,书本已经有些残缺了,褪去上面的尘土,便见封皮上写着推背图三个字。
卢飏见状,顿时心中一惊。
推背图什么的他在后世也见过,记得有一年灾害频繁,网上便有说这本书的,卢飏便下载了来看,看了以后,全然不懂,觉得云里雾里的,估计是哪位高人写来忽悠人的。
三人在这庙中发现此书,甚感惊奇,其实明朝也有推背图流传,卢飏不知道孙传庭和吴国祯有没有看过,但是在这废弃的庙里发现这推背图的残本,却是有些鬼神之测。
“少卿,大师可跟你说过这推背图之事。”
吴国祯将这书拿到院子里,那里光亮充足,三人便一页一页的看了起来。
与书铺卖的推背图不同,这本推背书上有文字注解,看来是之前那个老和尚闲着没事解着玩的,又或者是哪个过路的旅客遗失在这里的。
吴国祯与孙传庭却不知道这些,他们以为这推背图是那个卢飏杜撰出来的大师所解的,所以看得津津有味,不时还要问卢飏。
卢飏闻言心道:大师没有给我说过推背图的事,但在后世论坛上,我看过各种版本的推背图解析,可谓是前知五百年,后通五百岁,忽悠这两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还是没问题的。
卢飏记得之前看的最多的版本便是金圣叹解析推背图的,而且后世流传的也多以金圣叹为准,不过金圣叹是明末清初的人物,推背图的解析也是在明亡之后才写的。
这时候估计还没出世,或者刚出世不久,卢飏拿来用,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于是卢飏便道,这推背图大师确实给他说过,但是大师还说了,时势易矣,变幻莫测,占卜之术乃是避凶之策,可信但又不能全信。
随后便按照金圣叹的版本,跟两人解析了起来。
因为这推背图是唐初的袁天罡和李淳风所著,所预言的是从唐朝开始,于是卢飏便从唐朝开始解,因为都是以前发生过的事情,所以卢飏按照金圣叹所说,硬套也套的非常合理,让孙传庭和吴国祯听得频频点头,心道:这大师果然不一般,亦有鬼神之术。
不过卢飏却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一直解到第三十象:癸巳便不解了。
因为癸巳象按照金圣叹的解析,说的是土木堡之变,接下来的三十一象:甲午则说的是阉党之祸了,因为还没有发生,卢飏当然不能再解析。
而且卢飏作为一个穿越者,对于以后将要发生的事,知道的可比这推背图要详尽的多,但是因为涉及人身安全,卢飏也不敢再说。
解了一半之后,任由两人再怎么说,卢飏便是闭口不言,直言:当时大师就解到了这里,说天机不可泄露,以后的事,少知为妙。
卢飏话说的诚恳,此时的人都有些信天地鬼神,毕竟连孔子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见卢飏闭口不言,两人也不再多问了。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那本书却也解到了第三十象,正好与卢飏所说的互相验证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文起社
吴国祯和孙传庭见卢飏说的和那书本写的基本一致,估计那大师对于以后的卦象真的没跟卢飏说,两人遂不疑有他,也不再追问卢飏。
其后,几人又各个屋子寻找了一遍,却也再也没有其他书籍墨宝,便坐在大殿之上歇息,卢飏升了火,开始烤包子吃。
走了一上午的路,三人都是很饿了,包子烤了以后特别的香,特别是肉馅的,一烤滋滋冒油。
卢飏又拿出带来的水囊,洗了洗这庙中的陶罐,就着火烧水。
这个时代没有碘伏,更没有自来水,虽然这水也是井水,但是卢飏出于安全考量,无论出门还是在家都喝开水,这水烧沸之后,起码能杀死百分之九十的细菌了。
开水太过无味,卢飏又掏出茶叶泡了。
一路上行来,吴国祯和孙传庭也都知道卢飏的做派,只道卢飏喜欢饮茶,却也没从别的地方上想。
三人吃着包子,喝着茶水,坐在殿中谈论这推背图的卦象,卢飏借机向两人推销小冰河期的一些知识,借着推背图的卦象和大师的名头,说以后三十年,天气会越来越冷,水旱灾害会频发,特别是北方旱灾会越来越严重。
因为有大师加持,卢飏说的话,两人也有几分相信,再加上最近几年,北方的山东河南安徽北部一带确实常发水灾,两人觉得卢飏说的也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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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卢飏说的却不是依靠那推背图,而是说天气变幻的事,说每隔三百年,天气便会变冷,灾害频发,粮食减产,而且卢飏将此又与朝代更迭相比较。
经卢飏这样一提醒,孙传庭和吴国祯两人发现,大多数王朝都没有超过三百年的,两相映照更觉得卢飏说的诡异,似乎又很有道理。
“大明自洪武元年,至今也已经有两百多年了,按你这么说,咱大明岂不是要。。。。。。。”
吴国祯说到这里,赶紧捂住了嘴巴。
“你可别瞎说,我只是说之前的朝代鲜有超过三百年的,并没说咱大明,而且这个朝代的更迭也不光是天象变幻的原因,主要还是在于土地兼并、吏治腐败,就拿去岁的山东水灾来说,若是各级官吏救灾及时,朝廷赈灾粮充足,还至于饿死人嘛。”
卢飏话说的在理,孙传庭也是频频点头,吏治腐败,国库空虚,大明朝的国家运转就要停滞了。
“反正若是按照现在这个节奏下去,这朝代更迭的规律,也很难逆转。”
孙传庭敢说,性格也执拗,便将卢飏不敢说的说了出来。
“唉,所以说咱大明务必要推行改革了,来场变法才是当务之急。”
反正这是边远山区,四周也是无人,吴国祯胆子也大了起来,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探究历朝历代的变法之策,看看有什么良策能在大明施行。
正值夏季,又是山间,这天气却是多变,几人说话间,屋外便已经天色大变,一股不知从何处飘来的黑云压到了这处山巅。
卢飏几人正在讨论大明气数问题,忽然天象大变,几人顿时有些紧张,走到大殿之前查看,却见之前还是阳光明媚的天空,此时已经漆黑一片,加之狂风大作,砂砾漫天。
卢飏心中一惊,心道:这不会是老天爷示警了吧。
正思虑间,天上一道闪电劈过,接着就是轰轰隆隆的雷声,卢飏一个激灵,赶紧退回到大殿中。
不过这时,却有一阵马嘶声,卢飏一拍大腿,心道:坏了,便又冲了出去。
卢飏刚才将马栓到了院中的大槐树下面,此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那马虽然没有受惊,但却嘶鸣不止,估计也知道情况不大好,好让主人来救他。
电闪雷鸣的山巅,又是空旷地带,卢飏去解马也是冒着生命危险了。
冲到大树之下,赶紧解开缰绳,拉着那马便往大殿中飞奔,一人一马刚进到大殿中,便见一个闪电劈来,接着就是轰的一声爆响。
卢飏转头看去,却见刚才那个老和尚居住的偏殿被雷劈中了。
孙传庭和吴国祯这时也挤在大殿的门口往外看,这一看却是汗毛倒立,吴国祯一个趔趄便坐在了地上。
“好险!”
孙传庭是军户出身,定力要比吴国祯强的多,见那偏殿被雷劈中,也只是一声好险而已。
不过卢飏却比孙传庭和吴国祯都后怕的多,因为他知道在这种山间的空旷地带,这样突兀的建筑物很容易招雷劈,而且他跟那俩人还不一样,他对目前三人待的大殿也是很担心。
但是担心也没什么用,这时候待在屋内要比待在屋外更安全一些。
好在那道闪电之后,接着便是倾盆大雨而下,闪电倒是没有了。
被闪电击中之后,那偏殿猛然起了大火,但随之而来的大雨却又接着将大火扑灭了,似乎这闪电就是为了劈那偏殿而来。
卢飏三人坐在大殿的门口,看着那已经损毁的偏殿,没有人说话,倒是卢飏的马一个劲的用嘴拱卢飏,好似是在感激卢飏刚才救了它。
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刻钟的功夫,雨便停了,接着黑云散去,西边的太阳又冒了出来,一道彩虹挂在对面的山上。
对于这等奇观,卢飏也是纳闷,莫非这闪电真是为了劈那偏殿而来?
吴国祯此时再看手中那本推背图,却已经是不一样的感受了,对于这本劫后余生的书,吴国祯决定要好好保存。
三人不敢再在庙中逗留,牵着马,径直便往山下而去,一路上说起这场奇遇,三人皆是暗道有机缘。
这场雨下的很大,三人下山时,路边的小溪已经变成了小河,水流潺潺,最终汇到了山间的大河中。
三人又行了一个多时辰,便回到了卢家洼,却发现卢家洼周边的地方并没有下雨,三人又道稀奇。
不过这夏季的雨其实就是一片云彩,这云彩飘到了哪里就在哪里下,说起来却也没什么稀奇的。
不过三人还是对那场雨,那场雷印象深刻,特别是劈了那座找出来推背图的偏殿,似乎也有什么隐喻。
晚间,卢飏三人喝了酒压了惊,再说起那本推背图,吴国祯和孙传庭似乎都感觉自己身上有了中兴大明的责任。
但是卢飏受过现代科学的教育,对于山巅建筑被雷劈的事他能用科学知识来解释,感受上便没有孙传庭和吴国祯强烈,不过因为他对于自己穿越到了明朝的事情也没法解释,所以也觉得那雷和那本推背图似乎在向自己传递什么。
不过卢飏与其余两人不同,卢飏担心的是,这到底是是让自己改变历史的进程还是不让自己改变,但卢飏后来一想,若是不让自己改变历史进程,那为嘛又让自己穿越四百年迷雾来到这晚明呢。
但是孙传庭和吴国祯却是不一样的心境,他俩则觉得这是上天选中自己,此生要为大明国祚绵长而奋斗了。
对于这样的结局,卢飏也感到好笑,不过自己能在大明改革路上多两个死忠的帮手,卢飏还是很欣慰的,当下便又对着二人一阵忽悠,最终说出了自己的目的,他要结社。
晚明文人都喜欢结社,朝廷上的各党各派自不用提,就是民间也有这样或者那样的社团,比如复社、湘社、赣社和齐社等等。
这些民间的社团组织不同于朝廷的党派,只是一些士子聚在一些交流时文的组织,非常松散,这其中以复社最为庞大,而且组织也相对严密一些。
当然复社主要是有一些在野的东林党大佬支持,将其作为东林党日后的补充力量的来培养,在朝堂上也有一些地位。
因为卢飏也担心被朝廷以及其他党派注意,所以便以士子研习时文的名义来结社,当然这入社条件却要严密,一定要选择以改革大明为己任的士子来参加。
等到日后卢飏羽翼丰满了,这些社团的士子便是卢飏推行改革的帮手和助力。
这时代士子结社成风,有时候三五人便会结成一社,孙传庭和吴国祯两人听说卢飏要结社,便欣然同意,当下便与卢飏讨论起社名社规来。
孙传庭和吴国祯开始提了几个名字,叫:中兴社或者复兴社、振明社,但是卢飏觉得这名字太过大气,不利于社团草创隐蔽发展的宗旨,便提议叫文起社。
文起二字,取自苏轼的《潮州韩文公庙碑》,这是苏轼赞誉韩愈引领古文运动的文字,原文是“文起八代之衰”,而卢飏将文起二字用在这里,也是要传承历代变法之意。
另外,晚明时期士人中间也发起了新一轮的古文运动,主张文以言事,文种实际,所以在晚明,出现了各种类型的话本小说,而且有许多经典传世的长篇小说,这才之前的朝代是绝无仅有,这意味着,传承数千年的华夏文化又诞生了新的文化形式。
当然最为关键的是这个社名,一看就是士子讨论八股时文的社团,非常普通,可以隐秘在晚明众多民间社团之中。
一番说明之后,吴国祯和孙传庭便也同意的卢飏的意见,文起社的名字便算是定下来了,而且也有了三位首届社员。
随后的几天,卢飏三人讨论了入社的条件,当然,这条件定的并不苛刻,卢飏打算在社里宣扬自己的一些理念,好让更多的人认同,所以社规便很松散。
在卢家洼呆了五日,因为孙传庭和吴国祯还要赶着回乡,卢飏便也没有再留他们,给他们一人雇了一辆马车,便送他们往山西而去了。
送走了吴国祯和孙传庭两人,卢飏又在卢家洼呆了几日,卢飏找了个机会跟老爹说了,将奴仆改为雇佣的想法,老爹自然有些不理解。
“风哥,别的秀才家中都有奴仆,为什么咱家不能有,而且朝廷允许秀才家可以使唤仆人,这事爹跟张员外打听了,况且咱家奴仆也不多啊,人家张员外光伺候的奴仆就有五六个。”
卢满仓坐在官帽椅上,有些犯愁。
不过卢满仓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那伺候张员外的奴仆还都是十八少女呢。
卢满仓看了看坐在另一边的卢飏老娘,想了想,又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爹,我没说不让你使唤人,就是换个形式,让穆叔秋菊和正叔一家跟咱家签个雇佣契,可以五年一签,到时候咱愿意用人家就让人家继续签,若是人家不想在咱家了,咱也不拦着他们,反正咱家有银子,想来咱家帮佣的有的是人。”
对于卢飏老爹这种地道的农民,卢飏跟他说那些家国天下的大道理他也不懂,再讲明末投献成风影响朝廷财政收入更是对牛弹琴。
卢飏没办法,也只能对老爹软磨硬靠。
“爹,孩儿以后是要立志中举做官的,将来投献的人肯定还会更多,到时候咱们看不过来,那些人就会打着咱家的旗号在外面招摇撞骗,欺男霸女,这些到时候都会算到儿的头上,那时候反而不利于儿的仕途了。”
卢飏灵机一动,从官帽子上来劝老爹,果然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风哥说的也是,我记得你姥爷当年就伺候过一任县太爷,那县官不休德政,放任家仆在外面打死了人,结果被人告到了八府巡按那里,结果官就没得做了,灰溜溜的回老家了。”
卢飏老娘因为家庭原因,对于官宦仕途到有一定了解,卢飏一说,她便明白了。
“真有这么邪乎?”
卢满仓还是有些怀疑。
“那可不是,你这种地的,哪知道官场的上的事,风哥姥爷说过,有一个官就八府巡按,权力大着呢,每天啥也不干,就看哪个官做得不好,到时候一封信送到皇帝面前,这官便做到头了。”
卢沈氏知道一些官场上的事,但因为离家时年少,知道的也不过,所以将巡按御史说成了八府巡按。
“哎呀,风哥,还真是你娘说的这样?”
卢满仓又问卢飏。
第一百三十九章 探亲
卢飏看了看老爹,接着道。
“嗯,娘说的是,咱延庆就有这样的官,不过不叫八府巡按,叫巡按御史,专门监督咱延庆州的大小官吏的,平常确实啥也不干,就探查各个官员有没有贪赃枉法的。”
卢飏尽量把巡按御史说的邪乎一些,好吓唬吓唬老爹。
“宋知州也归他管?”
卢满仓此时已经有八分信了,但是想当乡绅老爷的念头还是让他保留一丝希望。
“当然了,宋知州也怕他呢,爹记得之前延庆城里的王家不?就是去年被抄家的那个,他大哥还是京官呢,就是被咱延庆的巡按御史一封弹章送到了皇帝面前,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
去年延庆王家兄弟的事可是传得沸沸扬扬,卢满仓自然也听说了,当时他还跟着大快人心呢,此时听了卢飏的话,不禁后脖颈有些发凉。
“这雇佣能行不?万一他们不好好干怎么办?”
卢满仓有些松动。
“如何不行,到时候几年一签,干的不好就不与他们签了,他们为了留在咱家,肯定更会用心好好干的,这比那收奴仆还要好。”
“爹娘都是心善的人,收了奴仆也不会狠心打骂,若是遇上那奸猾的奴仆,到时候要是悖逆欺主,咱也不好收拾不是。”
卢飏接着又补上两句,这下卢满仓却是没话说了,便也应了卢飏所说。
第二天一早,卢满仓和卢沈氏将卢家的奴仆聚在后院,然后宣布了这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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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卢飏想的不一样,这些奴仆听到卢家不收奴仆,而改成雇佣之后,却并不是高兴,而是恐慌。
“老爷,您这是什么意思?您这是要赶我们走吗?”
穆叔一直跟着卢满仓,一听这话,便着急了起来,接着便给卢满仓跪下了。
“哎呀,老穆,不是赶你走,你还是在我们卢家做活,只是换种形式而已。”
卢满仓被这些人弄得有些心乱,便用眼光看向卢飏,好叫卢飏的来给他们说。
卢飏自然当仁不让,他先把穆叔扶了起来,接着便跟穆叔等人说了雇佣的事。
“我家不收奴仆,但是大家一样可以在我家做工,也不用改姓,以后你们结婚生子了,也可以科举做官,算不得贱民,只是比以往多些手续罢了。”
卢飏如此一说,穆叔等一众奴仆便接受的多了。
他们可以不用顾忌自己的身份,但是对于子女却是在意的紧,这年岁,虽然卖身为奴不用再考虑吃喝问题,但是也绝了后代的科举之路,而且还要改姓,死后也不得归祖坟,这对于这时代的人来说可是大事。
卢飏着重说了这几点,穆叔等人便也接受了,卢沈氏接着便把这些人卖身契还给了他们,卢飏当场与他们签订了昨晚拟好的契约。
穆叔等一众帮佣尽皆不识字,他们一见又签这卖身契一般的东西,便也放下心来。
卢沈氏全程目睹了卢飏安抚众人的手段,心道:我这儿子还真有他姥爷的本事,而且学问又好,将来做官也是不远了。
麦收结束之后,卢飏便跟着老爹去了水泥窑看了看,恰好刘启年和升叔也在,卢飏便简单开了一个会,让他们做好去京郊开设水泥窑的准备。
一听说要回京师开厂,刘启年顿时喜上眉梢,这延庆水泥厂虽好,但是距离京师太远,延庆又是边塞之地,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这一年多,可把刘胖子憋坏了。
“真的要去京师了?”
刘启年问卢飏。
“嗯,延庆这边人口少,又是边塞,除了朝廷修堡,一般百姓家用水泥的也少,而且如今朝廷也没银子,修堡修城墙的也没指望了,但京师不一样,那里有钱人多,建房子,修园子的有的是。”
卢飏决定还是要将水泥建筑事业发展到京师去。
“可是京师那里有烧水泥用的石灰石吗?”
卢满仓没有去过京师,怕京师那里没有延庆这边的石灰石。
“京师西边有西山,跟咱们这里的山脉是一系的,应该会有差不多的石灰石,不过这个我也没去考察,到时候还得请刘掌柜去一趟西山那边去实地看一下。”
刘启年在京师待了多年,对西山那片也很熟悉,便应了这事。
“不过现在咱也不用太过着急,京师那里不同于延庆,得先提前买几个山头,这事今年能办好了就行,明年再把厂子建起来,这次咱得建个大的了,起码要比现在的产量翻两番。”
如今水泥厂的部分水泥已经开始在京师销售了,一个月能挣千两银子,卢飏和刘启年每人能分到五百两,若是翻两番,那一个月就有两千两银子的进账了。
刘启年听了后,乐的依然合不拢嘴。
安排好了水泥厂的近期规划,卢飏便又去了一趟延庆州城,临来的时候,云舒拜托卢飏去他家里看看。
因为上次在延庆诗会的事,云仁忠格局太小,卢飏其实不愿意跟他多有来往,但如今云舒成了自家人,云仁忠便成了卢飏的大舅哥,这亲戚不想走动也得走动了。
卢飏拿着云舒事先备好的各种京城风物,让穆叔挑着,骑马便来到云家门前,递上拜帖,一会儿工夫,云仁忠便亲自迎了出来。
要说,这云仁忠除了气量有些小,其他的还是挺好的,两人一年未见,此时见了,卢飏感觉还是很亲切的。
云仁忠领着卢飏进了院中,因为云舒的缘由,卢飏对云仁忠说,想去拜见一下他的父母和祖父母。
对于卢飏的这个要求,云仁忠也感到很高兴,朋友来拜见父母是礼数周到的表现,况且卢飏还有官职在身,而且再看卢飏,还带了不少礼物。
云仁忠打发一个小厮去给父母禀告,自领着卢飏去了他居住的小院。
两人刚刚坐下,自有丫鬟上了茶水,云仁忠便问起卢飏这一年在国子监的见闻。
卢飏便把国子监一些有趣的事跟云仁忠说了,云仁忠又拿出自己最近做的时文,让卢飏看看这时文在国子监中是个什么水平。
一年的大明科举顶尖教育之后,卢飏如今的八股时文水平已不是云仁忠可比的了,卢飏此时看云仁忠的时文,很容易便能看出哪里不足来了。
但看出来,怎么说却让卢飏犯难了,卢飏本想虚与委蛇过去算了,但一想,这云仁忠好歹是云舒的大哥,还是要指点一二的,不过这措辞却要细细琢磨一番。
思量一番之后,卢飏便跟云仁忠讲了如今京师最流行的时文格式,卢飏说的委婉,云仁忠闻言也是大感受益。
两人说话间,之前那小厮便来回话,说老祖说了要在后厅见卢监生。
卢飏跟着云仁忠便来到了后厅,抬头便见一头发花白的老者坐在厅中正央的太师椅上,下首坐的则是云仁忠的老爹。
云舒老爹的卢飏上次便见过了,这次见卢飏来了,便起身相迎。
卢飏对着云舒的老爹和祖父行了子侄礼,心道:这礼行的也不亏。
众人分宾主坐定之后,又说了一会儿话,因为云舒的老爹也是举人出身,便考较了一下卢飏的学问,现场从四书中出了一题,让卢飏破题。
卢飏这一年来,针对八股文的八个部分,都进行了专门的训练,特别是破题方面,那是整篇八股文章的题眼,毫不夸张的说,破题破的好,这八股文便成功了一半。
这时候,无论是乡试还是会试,前前后后,考生们要考九天,而留给阅卷官的阅卷时间也差不多是九天,所以阅卷官们也没有太多时间来逐一看考生的卷子。
所以,大明科举制度传承两百多年,到现在便只重首场的七篇制艺了,而这七篇制艺全部都是八股文。
卢飏是经过高考的,知道一篇八百字的文章在考官那里也就两到三分钟的时间,虽然现在是明代,但考官在一个篇八股文上用的时间也不会太多,若开篇没有令考官眼前一亮的词句,那很可能便会被考官随后丢在一边了。
所以这破题便是令考官眼前一亮的关键所在,于是卢飏便有重点的在这破题上下了狠功夫,每天都会自己出几个题来破。
此时见云舒老爹出题,卢飏自然也不怵,思考片刻,便将题目破了出来。
所谓八股文的破题,其实就是点出考生对题目的理解,顺便表明自己想从哪个角度来写这篇八股文,所以破题不用很长,一两句话即可。
因为是云舒老爹出的题目,所以云仁忠便也没有躲过,云舒的老爹和祖父正好借此检查一下云仁忠的制艺水平。
云舒的老爹和祖父都是经过科举的老人了,所以制艺水平高低,两人看破题便能看出来。
云舒老爹出的题目是:百姓足,君孰与不足。
这个题目出自《论语》颜回篇,是春秋时期的鲁国国君鲁哀公与孔子弟子有若的对话,全篇大意是现在国家用度不足,怎么办?
孔子的弟子有若也是个人才,想了片刻便对鲁哀公说,为什么不减税呢?
鲁哀公一听便急了,心道你是不是傻啊,我都说了用度不足了,你为什么还要让我减税。
听了鲁哀公的话,有若便说,鲁公您别急,您听我说,于是便对鲁哀公说了上面的那句话:“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
意思是,百姓有钱了,君主还能没钱花吗?百姓若是没钱,君主的钱又能上哪去淘换呢?
这其实是一个财政赋税的问题,而且是一个以古喻今的现实问题。
云舒老爹能出这个题目,说明他虽然在野,但没少研究大明此时的赋税问题,而且似乎对于万历皇帝敛财的行为持反对态度。
而卢飏关注大明财政赋税制度,自然也对论语中涉及财税制度的句子多有研究,对于题目中有若的观点,卢飏总结起来其实是先秦时期传统的轻徭薄赋的财政制度的一种体现。
在春秋那个国家统治力和组织力薄弱的社会制度下,这种观点很有现实意义,而且一直到现在,持这种观点的人也不在少数。
不过对于卢飏这种受过现代国家治理模式洗礼的人,自然对于一国的财税制度要有更深的认识。
时人对于财税的理解也就到了“取之于民用之于节”上就差不多了,但是卢飏自然对一国财税赋予了更多的职能,比如单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个理念便领先了明人几百年。
更旷论财税的降低贫富差距、调节资源配置、推动经济发展、维护社会稳定、巩固国家政权等等职能。
这些观点随便拿出一条来,都能让考官眼前一亮,特别是能让朝廷的当权者眼前一亮,直呼大才。
卢飏有后世几百年的知识积累,妥妥的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这也是卢飏得以在晚明搞事情的依靠所在。
因为每日的训练,云舒老爹刚说完题目,卢飏脑子里已然有了破题之策,只是这是在云家,卢飏觉得自己得给云仁忠一点面子。
正所谓孩子是自己的好,再公正无私的长者,也不喜欢别人家的孩子衬的自家孩子跟白痴一般。
云舒老爹出的这道题,是一道标准的四书题,而且也没有截搭,相对来说算是简单的了,不过简单的题目,若想答出花来却也很难。
果不其然,见卢飏久久未做答,云仁忠便拔得头筹,先起身颂道。
“仁者爱人,恤民之疾苦也,轻徭薄赋,藏富于民,乃国之本也。”
云仁忠说完,卢飏便见云舒的老爹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公正的讲,云仁忠的这个破题还算不错,首先点出了全篇的宗旨:轻徭薄赋。另外,还说出了孟子的仁者爱人的观点,也算是不错了。
不过这样的破题,若是在延庆这样的穷乡僻壤,应该算是出彩了,毕竟延庆就没几个秀才,教授学生制艺的老师一般也是秀才,云仁忠能够从中出挑,也完全得益于家中有进士举人的指导。
第一百四十章 考较八股
在明朝,开办私塾的一般都是秀才,因为对于举人来说,选择的职业就比较多了,既可以选择出仕做官,实现治世的抱负。
当然若是举人老爷没啥人生抱负,也可以选择在家混吃等死,毕竟在大明举人是免税免役的,光收取投献就能富得流油。
所以除了特别喜欢钻研学问,又想要教书育人的之外,比如之前在山阴稽山讲学的刘宗周,大明朝的教育事业一般都是秀才担当。
但是秀才因为自身水平有限,所以教到学生考中秀才之后,便也没法再教了,毕竟若是这秀才老师真有本事,便自己去考举人了。
所以大明朝的学子中了秀才之后,一般会选择外出求学,去有举人或者进士功名的大儒坐下学习,那种大儒门下,弟子都是成百的,于是大明朝便有了书院这一机构。
而像云仁忠这般,因为家中出过进士举人,所以得天独厚,于是云仁忠这样的学识,在延庆这地方便算得上佼佼者了,这也是云家世代官宦的积累所在。
但是云仁忠的这个破题若是放到乡试的考场上那便是泯然众人矣了,因为这题目虽说是八股文,但其实是问政的,所问的政策便是如何在不伤民的情况下增加朝廷财政收入。
而像云仁忠答的这个轻徭薄赋,虽然话很好听,但是等于没说,而且在乡试考场上的秀才公,又有哪个不晓得这轻徭薄赋,至于庙堂上用实际行政经验的诸公对此肯定也是嗤之以鼻的。
所以若是在乡试考场上,这肯定是落卷无疑了,而且云仁忠的这个答案也只对云舒老爹这样没有实际从政经验,只读了不少圣人之言的四书五经的酸儒又用,像云舒的祖父,这便是不灵了。
卢飏细细瞄了一眼云舒的祖父,只见老头两眼微眯,脸上也没什么波澜的表情,不过这也能说明问题了。
云仁忠说完之后,卢飏便也起身道:“小侄不才,这里献丑了。”
卢飏微微躬身,接着便朗声道:“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所谓赋者,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也。”
卢飏话音刚落,便见云舒的祖父猛然睁开了微眯的双眼。
跟云舒的老爹不一样,云舒的祖父是做过官的,而且既做过地方官也做过京官,对于这大明的财税弊端自然深有体会,所以他也知晓若是在科场上,这题目便是问财税制度的。
而且他也知道,就云仁忠答的那个,若是送到万历皇帝面前,肯定会被叫来臭骂一顿的。
所以老头刚才没有表态,其实是已经表态了。
不过此时听到卢飏的破题,顿时眼前一亮,直接就点出了赋字,说明答者是知道问者是要问什么的,而且再看民富则君自富,答者似乎也给出了朝廷充盈国库的渠道,这如何不让考官想要一探究竟。
当然更为关键的是最后那一句话,赋者,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也,这观点甚为新奇,以往士人对于国家财税的观点都是采用朱熹的“取之于民,用之于节。”
这“用之于民”还真是头一次听说。
云舒的老爹即使做官多年,一时也对卢飏的破题吸引,卢飏的话音刚落,老头就开口道。
“贤侄,这民富则君富做何解啊,还有这‘赋者,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又是什么意思?”
老头一连两个问题,这也恰恰说明老头是对卢飏的观点感兴趣的,这边正中卢飏下怀。
对于朝政之事,卢飏有自己独特的观点,而且往往语出惊人却有切合实际,这点连大儒刘宗周都佩服,常对人言,他有一弟子,虽然没有做过官,但却比他这做官的更知晓如何施政。
“太公,这两句话其实应该联系起来解释,朝廷赋税收自民众,然后再用在民众身上,这其中的过程,便是朝廷赋税制度的作用所在,用好了,自然是国富民也富,用不好,则是国穷民也穷。”
卢飏随后便将现代财税制度的一些职能,结合明朝实际,跟云老太公一一讲了,把个云老头听得一愣一愣的,期间不住点头,甚至以手击节。
关于大明的财税改革,卢飏之前便自己推演过,这时只是挑其中能说的,简要给云老太公解释了一番,云老太公听完,直接站了起来。
“贤侄有大才。”
云老太公走上前来,拍了拍卢飏的肩膀又道:“贤侄好好读书,将来科举中第,一代名臣不远也。”
卢飏自然知道云老太公的意思,但是云仁忠父子俩却领会不了这么深,特别是云仁忠,他觉得卢飏的破题跟自己的也没什么区别。
正要开口问祖父自己的破题差距在哪里,刚张嘴便被云老太公打断。
“仁忠,你以后要多向少卿请教,所谓得道有先后,但却不要拘泥年龄,少卿于科举路上虽然比你进学晚,但是学业却要比你精进,你要努力了。”
云仁忠还没申辩,便被老太公给驳回了,愣愣的呆立片刻,随后虽不理解,却依然躬身受教。
“哎,我是多长了少卿几十岁,官场蹉跎许久,但见识却还不如一个十六岁的娃娃,可叹可叹啊!”
云仁忠又坐回太师椅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便又自嘲了一番。
“爹爹何出此言,这朝廷财税之事莫不是轻徭薄赋为上,想那前汉、盛唐皆是如此,才有盛世之治,再说强秦暴隋,横征暴敛皆是二世而亡,如此还不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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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老爹一直没有出仕,虽然四书五经钻研的深,也中了举,但是于政务上其实比云仁忠强不了多少,所以对于卢飏所有的如何收税,再如何经营国库,不仅一窍不通,而且还有些抵触。
因为卢飏的观点其实与传统儒家以仁孝治天下的观点稍微有些区别,卢飏的观点在传统以仁孝治国的理念上稍微倾向了法家,毕竟现代法治社会穿越过去的人,所以这样的观点也不稀奇。
“唉,你虽是举人出身,但你未曾出仕,你可知如今圣上和朝官最忧心的是什么?”
云老太公见云舒老爹也不明白,心里略有些失望,便开口教导道。
“福王就藩?”
云舒老爹还是关心朝政的,多少还知道些朝廷的事。
但见老太公摇头不语,接着便又道:“党争?”
云老太公依然摇头,随后说道:“非也非也,圣上和百官最关切之事乃是赋税。”
云老太公说完,见云舒老爹愕然的样子,接着便语重心长的道:“自朝鲜抗倭之后,国库依然空虚,当年我在京师为官时,各部尚书和内阁大学士每日上衙最忧心之事便是太仓没银子。”
“咱大明幅员辽阔,东到大海,西到荒漠,南到瘴疠之地,北到冰雪荒原,人口亿万,各地气候不同,所种作物也不相同,一年之中总有这样那样的变乱出现。”
“而且近年来,往往是多地同时发生乱子,常常是湖广大水,河南大旱,福建倭乱,陕西边乱,西掳、北虏、东掳常常寇边,灾民要赈济,边疆武备也要修,但这些均离不开银子粮食,每日一上衙,便有各地的急报传来,你说说,你若是内阁首辅,你最忧心何事?”
云舒老爹经老太公一指点,顿时也明白了,接着便道:“钱粮!”
“对,正是钱粮,当年为了钱粮之事,为了治河,工部尚书和户部尚书恨不得在大殿之中打起来,为了安抚闹饷的军士,兵部尚书指着户部尚书的鼻子骂娘,只因兵部一郎中因为没钱发饷,竟然被边军给绑起来把鼻子给割了。”
“但是户部尚书也难啊,朝廷一年就那点赋税,这也要那也要,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户部尚书被逼的几度向陛下请辞,而且自张居正死后,朝廷的赋税一年却比一年少,花销却是一年比一年多,没有钱粮,便也啥都做不了,武备没法修,灾荒赈济不了,你说圣上能不忧心嘛。”
“再说回你出的这道四书题,在你眼中,这只是一道普通的四书题,但是在考官眼中,这便是一道问政题,所问何政?当然是赋税。”
“就仁忠答的那个,满嘴仁义道德,但却屁用没有,骗骗你这不通政务只知读书的考官还行,但凡知晓朝政的,定然黜落不提。”
“而那会试的考官不是内阁大学士就是各部的尚书侍郎,又或者是翰林院的,那些人关心什么自不用我说了,你如今便知道你为何在会试中屡试不第了吧?”
云老太公这话其实说的很重了,尤其是当着卢飏这个后辈的面,直接便把云舒老爹的短给揭了出来。
不过云舒老爹听了之后却是心服口服,当即便给老太公跪了。
“爹爹教训的是,您老今日这番话着实惊醒了孩儿,孩儿谨记了。”
见老爹跪了,云仁忠自然也不能再站着,忙跟着老爹跪下,嘴里言道,受教受教。
其实这便是官宦人家的好处,走了弯路不怕,他们有人指点,便能很快改正。
不过人家父慈子孝的,却把卢飏弄得很尴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得咳嗦两声,喝了一口茶水,好掩饰一下尴尬,心道:等回到京师,一定要把这一幕绘声绘色的说给云舒听。
众人重新起立坐好,卢飏又以在京里给云家女眷带了礼物为由,请求拜见云舒娘亲和祖母。
这其实是云舒交代的,卢飏知道这时候对于大户人家来说,客人见女眷不容易,都得是关系非常近的才行。
但是为了云舒,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
可是出乎卢飏的意料,云老太公闻言,直接便答应了,接着便让云仁忠去后堂请母亲和祖母来。
一会儿工夫,云舒母亲搀着老太太便进到了厅中,卢飏行了子侄礼,又献上礼物寒暄,用眼观察了一下两位妇人的气色,感觉还不错,等回到京师,也好向云舒交差了。
卢飏长的不错,又年轻,妥妥小鲜肉一枚,而且还带着礼物来的,送的又是上等的湖丝和京师最新款式的头饰,两位中老年也是非常欢喜。
一旁高坐的云老太公看卢飏也是越看越欢喜,但忽又想起一事,心中不免感伤。
接着又寒暄了片刻,卢飏任务完成,便欲起身告辞,但却又被云老太公强留下了吃了午餐,又让云仁忠去请云家二叔前来作陪。
云仁忠的这个二叔名叫云德宏,也是个举人,今年年初刚在吏部补上了一个县丞的实缺,不过还没有去上任,正是在兴头之上的时候。
当然一下子就能补上县丞的实缺,这其中自也与云老太公早年在京中为官时结下的善缘有关,若是寻常人家的举人,估计也就是教谕打发了。
卢飏从没见过云舒的这个二叔,不过却在之前听云舒为嘛离家出走的时候,听云舒说起过他,当时就是他鼓噪云家,要让云舒殉节。
所以,卢飏虽没见过这人,但是第一印象却肯定好不了了。
不过云德宏却不知道这些,得知来客竟然是个秀才时,云德宏却是百般不愿来的,毕竟他一个举人来陪一个晚辈秀才后生,实在有失身份。
但是碍于云老太公的要求,云德宏还是来了。
席间,云老太公又向卢飏打听了下京中的事情,卢飏便捡着京中有趣的事和朝堂上的大事跟众人说了,特别是说道云老太公熟悉的人和事的时候,老太公也是一阵唏嘘,直言时光易逝,物是人非。
不过酒喝到一半,一直说京师的往事,云德宏可能是感到有些无聊了,便提议作诗。
在场的一个进士,两个举人,外加两个秀才,自然是不怵作诗的,但是云德宏提议之后,云仁忠却不怀好意的看了看卢飏。
卢飏自然无有不可,作诗嘛,对于卢飏来说那是手到擒来了。
云老太公正好也想试试卢飏的诗才,便也欣然允诺了,只是云仁忠表情有些古怪,似乎有什么隐情。
第一百四十一章 石榴花
对于云仁忠稍微异常的表情,云老太公爷仨也没怎么在意,只道是两个小辈有些怯场罢了。
“以这石榴花为题如何?”
云德宏率先开口,众人也没有异议,云仁忠虽然觉得有些难,但碍于二叔的面子,便也不敢多话。
云德宏提议,便就由云德宏先作了,也不知这云德宏是否之前便有准备,一杯酒下肚便直接念了一首五言诗出来。
云德宏能考中举人,科举水平还是很高的,这首五言诗也算得中规中矩,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准备好的。
不过卢飏在这点上也没法指责人家,毕竟他是真论诗才,其实他跟这云德宏相差不多。
云德宏作了之后,云老太公和云德胜也相继作了一首,跟云德宏的水平差不多,大明朝凡是参加过科举的秀才都会做得有几首歪诗,因为在府试院试的时候,作诗也是其中的一个考试科目。
但是作诗好坏这就因人而异了,因为诗才这种东西属于艺术的范畴,是需要天赋和灵感,而大多数人则是缺乏灵感的,不过按照韵脚,写几首应景的歪诗还是可以的。
相比于云家的老一辈,云仁忠便要差一些了,因为又是他二叔临时的出的题目,所以这诗作起来便难了一些,但费劲心力,七凑八凑,云仁忠也总算是做出了一首交差,接着众人便把目光落到了卢飏身上。
当然这目光也很不同,云老太公和云舒老爹云德胜是考较的目光,想看看卢飏有没有诗才,而云德宏则是想看卢飏献丑的目光。
去年一年他都在忙着吏部跑官,所以对于卢飏的些许名声并不知道,而且他即使知道了,也并没把那几首出名的诗词与眼前和小秀才联系起来。
至于云老太公和云德胜,两人自然不去勾栏瓦舍,所以对于卢飏的那首《蝶恋花》也并不知晓。
而云仁忠的目光则有点玩味了,不知道卢飏这次能作出什么诗来让人眼前一亮。
“移来西域种多奇,槛外绯花掩映时。
不为深秋能结果,肯于夏半烂生姿。
翻嫌桃李开何早,独秉灵根放故迟。
朵朵如霞明照眼,晚凉相对更相宜。”
卢飏这首诗吟完之后,除了云仁忠之外,众人便都愣了。
“好诗,好诗!没想到少卿八股做得好,这诗才也是了得。”
云老太公闻言交口称赞,连带着云舒老爹云德胜也是赞不绝口,只是云舒的二叔云德宏则是目瞪口呆,没想到自己关公面前耍大刀,直接打了脸了。
“二叔,你知道最近那首流传很广的《蝶恋花》吗?”
云仁忠因为妹妹的事,对于他这个二叔也不是很待见,所以此时便又准备补上一刀。
“你说的那首赛过传言赛过东坡先生和稼轩居士的《蝶恋花》?”
云德宏此时没有一点脾气,还沉浸在震惊之中。
云仁忠闻言,忍着笑,接着又道:“那首词就是少卿作的。”
云德宏闻言一愣,吧嗒一声,筷子便掉在了地上。
“什么?那首《蝶恋花》是少卿作的?”
这下连老太公也镇住了。
“哈哈,哎,老二亏得你还想着出诗词考较人家,这下好了吧,可笑可笑。”
云德胜虽是大哥,平日里对这个二弟还算开一,但是对于自家姑娘至今不知所踪的事,依然耿耿于怀,此时逮着机会,自然要挖苦一番。
“哼,又不是我一个丢人,爹也作了呢。”
这云德宏小时候颇受云老太公喜爱,说话便有些没大没小。
“咱延庆要出人物了。”
云老太公没理会兄弟之间的小嫌隙,用眼又打量了一番卢飏,接着便又是一番感慨。
因为卢飏的那首诗在,宴席的后半段便再没有人谈论诗词了,在云家用完晚宴,收了云家回赠的礼物,卢飏便告辞离开了。
等到送走了卢飏,云老太公对着云德胜叹气道:“哎,若是舒儿还在,也没有出那档子事,我就是豁了这张老脸,无论如何也得将这少卿成咱云家的女婿。”
“唉,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此时云家众人都知道了卢飏的才情,连云德宏都忘了刚才的尴尬,舔着脸道:“爹,舒儿不在了,不是还有柳儿吗?这少年却是有才,不如您老受累,给柳儿说说。”
云德胜的大女儿云柳,正好年方十八,不过这相貌和才情却比云舒差远了。
云老太公闻言,看了一眼他这个好钻营的二儿子,接着又叹了一口气。
“舒儿说的,柳儿说不得,你在酒席上没听说嘛,这少卿已经拜刘宗周为师了,此一时彼一时,这少卿也不是谁人都可做媒的了,柳儿就算了吧,免得到时候亲家做不成,这关系也僵了。”
卢飏少年才俊,云家此时便起了结交之心,但是想结为秦晋之好,却也没有了拿得出手的适龄女郎了,可是云家不知道的是,云家唯一一个拿得出手的适龄女郎,已经成了卢飏的入幕之宾了。
云德胜虽然有些傲气,但是他也知道自家女儿的事,卢飏是绝对看不上的,而且卢家如今也不缺银子,还是别自取其辱了。
“仁忠,这卢飏绝非池中之物,祖父观其才情人品,他日定能一飞冲天,你能与其成为好友,乃是你的造化,切不可嫉贤妒能,好好与其交往,将来仕途上,他便是你的贵人。”
云老太公自知难以与卢家结亲,便只能从云仁忠身上下手,他知道自己这个大孙子虽然才智还算可以,但是气量狭小也是有的,便又嘱托道。
若说之前云仁忠还会嫉妒卢飏去了国子监,而他去不成,但是才卢飏作了那首《蝶恋花》之后,他便也知道自己与卢飏的差距了,之前的意气之争,便也消散殆尽了。
人便是如此,这嫉妒心总是出自与自己差不多的人,若是差的太多,多到只能仰慕,那嫉妒心也无从产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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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听了祖父的话,云仁忠便也躬身受教:“孙子知晓的。”
卢飏从云家出来,已是三更,更鼓响起,延庆要宵禁了,但卢飏却也没急着赶路,他如今有锦衣卫的腰牌,自然也不怕宵禁。
因为太晚了,卢飏便在城中歇息了,沿着熟悉的道路返回之前在延庆置办的小院,稍微收拾一番,卢飏便也沉沉睡去。
一觉睡到大天亮,卢飏还没起来,便听到门外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却是云仁忠,原来是来邀请卢飏参加文会的。
之前对于文会这种东西,卢飏觉得没什么意思,尤其是在延庆这种地方,文化沙漠。
但是在卢飏致力于科举且要改革大明的决心定下之后,卢飏便也愿意参加了。
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多接触一些人,没准能遇上值得自己学习的制艺高手呢,即使遇不上制艺高手,但在一众士人中间扩大自己的影响了,那也是好的。
文化圈嘛,有名声才能混的如鱼得水,名声传开了,将来去拜见士林大佬时,也不至于吃闭门羹。
卢飏洗了洗脸,将头发简单挽起来,插了一个木詹,衣服稍微收拾了一下,便跟着云仁忠出门了。
相比于云仁忠的贵公子形象,卢飏的这身打扮便过于寒酸了,而且由于昨晚喝酒宿在城里,也没衣服可换,直裰上还有不少褶子,看起来不甚清新。
“今日文会有你的老熟人?你这身打扮。。。。。。要不要去前面成衣铺子换身衣服?”
两人一边走,云仁忠一边大量卢飏。
“什么熟人?刘金?”
卢飏自觉在延庆的文人圈里认识的人不多,云仁忠此时说熟人,卢飏便只想起了富二代刘金。
不过想到刘金,卢飏便又想起了那个鱼玄机,自从那日马车中相见后,卢飏因为忙着帮刘宗周捣鼓印书社,便也没工夫再见她一面,不过这鱼玄机的丫鬟屏儿倒是来请了好多次。
“什么刘金,不是他,是个女妓,你把人家忘了,人家可是对你念念不忘呢,多次传出话来,要去京师寻你,只是那老鸨不放,怕她跑了不回来,那女妓才没有成行。”
云仁忠说完,笑的便有些猥琐了。
不过云仁忠这么一说,卢飏更又糊涂了。
“什么女妓,在延庆的时候,我可一次也没去过青楼啊,我更不认识什么女妓,我还没娶妻呢,你可别败坏我的名声。”
卢飏说到娶妻,云仁忠便想起了昨夜老太公的话,想了想便对卢飏道:“哎,若不是造化弄人,你没准成了我妹夫呢。”
接着,云仁忠便把昨晚卢飏走后,云家祖孙三代说的事跟卢飏说了,说完还出了一口长气:“哎,若是我妹子还在就好了,可比那女妓美多了,配你也不辱没你”。
卢飏闻言,心中一个激灵,心道:我已经成了你妹夫了,而且你妹子的美我都领略过了,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但是为了云家名声,云舒的事,卢飏也没法跟云仁忠说,便只好笑笑拱手道:“承蒙老太公看得起,只是小子无福罢了。”
提到云舒,云仁忠便想起了伤心事,一时情绪有些低。
“你妹子吉人天相,自有贵人相助,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没准过几年风声过了,你妹子便有音信传回来的。”
云仁忠这个大哥当得还真不错,有情有义,卢飏便跟他说了一些宽慰的话。
两人一路前行,接着来到东城的一家青楼,今日那文会便在这里举行。
不过云仁忠说这是青楼,但卢飏却觉得不像,没有夸张的装潢和店招,门外也没有带着绿头巾迎门的小厮,从外面看上去,这青楼与一般民宅并没有两样,只是稍微大一些,装修的好一些而已。
卢飏之前因为修城墙的事,也请过妓馆去工地,也知道几家青楼的,但是对于今日到的这个所谓的“青楼”却也没有印象。
当然这事不能跟云仁忠说,毕竟他以后要在文官中间混,这女色也是官声的一种,必须维持正派的形象。
门扉嘘掩,但云仁忠也没有贸然推门,用折扇轻轻在门上敲了两下,便有一个十多岁的童子来应了门。
“云公子到得可早,我家姑娘还没起呢,您先进来吧。”
那童子说话彬彬有礼,到让卢飏觉得这不是青楼,而是哪个官宦人家。
“其他人还没到?”
云仁忠问那小童,随后便也引着卢飏跟那童子往里走。
迎门一个影壁,壁前几株翠竹,影壁上的秋郊饮马图掩映在翠竹之中,倒是颇有几番意境。
‘明代私人会所?’
卢飏脑子中突然闪现出这么一个东西,再看这一切,便也觉得合理了。
绕过影壁,便来到前院,那童子将卢飏二人引到一个小厅中,给两人沏了茶水,便又去后面通报了。
这小厅不大,但装修的却是用心,墙上有董其昌的字画,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迹。
“没来过这种地方吧?”
见卢飏四处探看的眼神,云仁忠便笑着说道。
卢飏闻言心道,不就是古代的会所嘛,有什么好神秘的,不过为了维持高大的正面形象,还是说道:“没来过,这是什么地方?是哪位官宦之家吗?”
“官宦之家?”
云仁忠正喝着茶,闻言便喷了个满地,
“什么官宦之家,这是妓家!”
见卢飏仍然一脸不解,云仁忠便又接着道:“这妓家可不一般,如今延庆最红,不过话说回来,这女妓还是当初你捧起来的呢。”
云仁忠这么一说,卢飏更觉稀奇,便道:“什么我捧起来的,你看我像来过这种地方的人吗?”
见卢飏真将此事忘了,云仁忠便给他说起了卢飏在离开延庆之前,在刘金府上作《蝶恋花》的事。
“樊家妹子?”
卢飏有些惊讶。
“哈哈,想起来了?就是当初那樊家妹子,得益于你那首传世佳作《蝶恋花》,这妹子一下子便在延庆出名了,加上她本身就是乐户,懂些诗词话本戏曲,又有嬷嬷细心教,没想到这半年来,竟然成了延庆最红的姑娘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熟人
卢飏闻言,张大了嘴巴,半日说不出话来。
“来这里一晚要三两银子呢,而且也只是品茗说话,还入不了姑娘的闺房,若要做得入幕之宾,银子自不会少,而且还得入得了姑娘的眼才行。”
见卢飏惊讶,云仁忠更得意了,便又凑到卢飏耳边说道。
‘这樊家妹子竟然做了女妓?而且似乎还跟自己有关系?’
卢飏心中有些接受不了,便又问道:“这樊家妹子当初不是唱曲的吗?为何甘心做这女妓?”
“女妓咋了?她本来就是乐户,咱大明朝的乐户是干嘛的,你不会不清楚吧?这樊家妹子如今日这般成了延庆最红的姑娘,已经算是她最好的结局了,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呢。”
尽管云仁忠说的也有些道理,在明代长的漂亮的乐户女子,去妓馆是理所应当的,但是卢飏还是觉得这事有些不妥,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好青年,对于从事风俗业这样的行当来说,卢飏总是心里膈应。
卢飏因为早上没有吃饭,此时肚子便有些饿,云仁忠让那个小厮上了茶点,卢飏吃了些糕点,就当早饭了。
两人说话间,很快又来了几人,虽然看着面熟,但卢飏只认识其中一人,便是刘金。
今日这场文会当然也是刘金办的,据说花了二十两银子。
卢飏看到如今士子云集、挥金如土的场面,不觉想起了去年卢飏在酒楼听樊家妹子唱曲的场景,当时他打赏了一钱银子便成了大主顾,还让樊家妹子来了个线下互动。
但此一时彼一时,照今日这个场面来看,即使打赏一两银子,这樊家妹子估计也不会多看一眼了。
估计如今的樊家妹子也不缺钱了,但是当初那个被教坊司和乐户的身份绑得死死的小姑娘,不知还有没有当年那份心境。
卢飏不认识这些延庆的俊秀子弟,但是这些人却是知道卢飏,主要还是因为之前那首《蝶恋花》,让卢飏在士子中间名声大振。
这次文会比上次的规模小了不少,只有七八人,据云仁忠说,这几人都是在今岁县学中考一等的秀才,都是有希望冲击明年顺天府乡试的人。
但卢飏对云仁忠的自夸之词并不感冒,心道:这刘金八股作的那叫一个烂啊,能中秀才也是掉了车尾,难道也是一等廪生?
不过既然云仁忠说了,卢飏便姑且信了,几人寒暄一番后,之前那个小厮便又引了几人去了后院。
三进的宅院,布置的颇为清雅,看来这樊家妹子走的是高端路线了,就是当初置办这宅院应该花了不少银子,不知道如今有没有回本。
过了垂花门,卢飏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大约一亩见方的地方竟然还修了亭台水榭,水中还有数株荷花,有几株已经生了小小的花骨朵。
从堂屋出来,则有一条水榭,通向池中,水榭中已经摆了几张案桌,看来是今日宴客的地方了。
卢飏瞧了一眼亭榭之间,便见一个身量苗条的女子已经站在那里了,卢飏仔细看了一下,确是那樊家妹子无疑,只是这打扮,贵气袭人。
那樊家妹子笑语晏晏,延庆就这几个比较出名的士子,樊家妹子尽皆认识,便冲众人招了招手,不过在她看到卢飏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接着便从水榭上疾步走了过来。
无视众人,那樊家妹子直接走到卢飏面前,盈盈一福,接着便开口道:“恩公!”
卢飏见状直接吓了一跳,刚才他还未自己去年那个不经意的举动患得患失,此时却被当事人成为了恩公。
“哈哈,又见面了。”
卢飏扶起樊家妹子。
不顾忌众人的眼光,那樊家妹子引着卢飏便到了水榭之中,接着拉着坐到了自己身边。
众人都知道这樊家妹子与卢飏的渊源,便也只是笑笑。
“哈哈,少卿好福气,一来便得姑娘芳心,倒是让我们几位形单影只了,这有才就是不一样啊。”
云仁忠打趣道。
“云公子,妈妈去别家请姑娘了,一会儿就到,今日必不会让你形单影只的。”
不到一年的功夫,这樊家妹子常在欢场,倒是历练了一番。
说话间,便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领着一群莺莺燕燕进了垂花门,人还未至,声音便已传来。
“哎呀,今日可是怠慢了几位公子,都怪老身,去的迟了。”
那妇人虽然上了些年岁,声音却是清脆,之前应该也是唱曲的高手。
那妇人见众人都站了起来,接着便对身边的莺莺燕燕道:“姑娘们,还不快去陪几位公子。”
妇人一声令下,顷刻功夫,各人都已经温玉在侧。
这妇人见卢飏坐到了自家姑娘身边,但却是面生的很,便上前问了卢飏大名,得知之后,便又夸张的福了一福,接着又对着樊家妹子道:“这可是你的贵人啊,定要用心服侍。”
樊家妹子闻言,自然无不应允。
因为卢飏的诗才在这里,其他人却也不敢再会诗词了,免得在佳丽面前失了面子。
因为明年就是大比这年,所以最近这段时间,众人都在钻研八股,今日主题便以八股为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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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每人一篇八股下来,众人却也发现连八股也赶不上这卢少卿了。
卢飏此时正想扬名,便也不在藏拙,将自己的真实水平发挥了出来,倒是将众人震了一下,虽说文无第一,但是八股这种制式文章的好坏,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少卿此去京师一年,已非我等望尘的了,不知可是受了国子监中的八股秘法?。”
刘金说话非常圆滑,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想让卢飏给他们讲讲国子监的八股文教学技巧。
“哈哈,几位兄台说笑了,国子监哪有什么八股秘法,若是有的话,就是那监丞大人的手杖了吧,小弟这一年可是没少挨。”
卢飏自然不能上来就跟人家传授所谓的经验,即使是好心,其他人却也不好接受,毕竟卢飏才十六岁,其他人中最小的已经二十了。
虽说得道不分先后,与年龄也没关系,但是卢飏总是要铺垫一下的。
果不其然,得知国子监管理异常严厉的时候,其他人的心态便也平衡了,闻言皆是大笑。
卢飏接着便将国子监作文、读书、讲习的规矩给几人说了,特别是一些授业博士的独家八股秘法,卢飏也没有保留。
明代比不得现代,知识是有壁垒的,而且信息传播也慢,虽然这几人家中多多少少都能接触一些官宦,但是新科进士的科举八股经验却是很少接触的。
卢飏说的诚恳,几人听的也很认真,尤其是像云仁忠这样的老实人,直接便拿着笔记了下来。
卢飏讲了半天,皆是自己对于八股文章的理解和国子监诸位博士的一些技法,并没有什么保留,但是众人能领会多少,便就不知了。
几人钻研八股起劲,一旁的莺莺燕燕们却也不干了,特别是樊家妹子,本来见了卢飏挺激动的,最后却发现这卢公子似乎没有自己这般激动。
说实话,卢飏还真的没对这樊家妹子多么倾心,若是当初那个为了生活走街串巷的小姑娘,卢飏还能新生怜惜,如今看这樊家妹子,已然成了延庆交际花,卢飏心中的情绪却也淡了,唯一想的是,要不要劝劝这妹子从良什么的,毕竟确实是因为自己,这樊家妹子才这么快走上这条路的。
当然卢飏也没光想着樊家妹子一人,刚才被云仁忠说起了乐户的事,卢飏觉得以后定要将这禁锢人的制度给废掉。
时间过得很快,交流八股中,便已经到了中午,这樊家妹子处养得有厨子,早就备好了菜肴,毕竟二十两银子呢,樊家妹子轻拍手掌,宴席便流水一般上了来。
卢飏早上就吃了点糕点,这会儿还真的饿了,不管什么形象,便就大吃了起来。
“公子,您的胃口还是如往日一般好呢。”
这樊家的宴席不错,对得起刘金的那二十两银子,在干掉几块鸡胗之后,卢飏稍稍歇息一下,一旁的樊家妹子便给倒了茶水,然后笑着说道,想必是想起了之前卢飏在刘府的那次宴会。
“酒席不错。”
卢飏笑笑,接着又问道:“最近还在唱曲吗?”
“唱呢,要不奴家再给公子唱一段西厢记吧。”
樊家妹子说着就要起身,不过却被卢飏一把拉住了。
“算了吧,还没吃饭,况且之前与你搭档的那个小哥也不在,你自己唱的也无趣,唉,对了,你那邻家哥哥在干嘛呢?”
卢飏不经意的问起,却换回了樊家妹子的两行清泪:“逃了。”
卢飏闻言一愣,那樊家妹子擦了擦泪,接着又道:“知道我要入了这妓馆之后,张哥跟我吵了一架,他要拉我一起逃,但我没应他。”
话音刚落,樊家妹子便已泪如雨下,顿时惊了众人。
“少卿,你咋欺负樊家妹子了,这才正午,用不着这么猴急吧。”
刘金不明所以,便在一旁说笑,倒弄得卢飏颇为尴尬了。
“不是的,刘公子,不关卢公子的事,是有飞虫进了眼睛,我这就去洗洗。”
樊家妹子起身离席,卢飏便也跟了上去。
进到一僻静之处,卢飏便道:“你喜欢那张家哥哥?如今后悔了?”
樊家妹子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见卢飏不解,接着便道:“我后悔入这青楼了。”
看着樊家妹子哭得泪人一般,卢飏心道:当初你干嘛去了,这青楼看似众人追捧,却有几人真心待你,那些达官显贵真有那么好伺候?哪如当初简单自在。
不过这樊家妹子入了风俗业的事如今看来还真与卢飏有些干系,最后尽管是樊家妹子自己的选择,但卢飏觉得还是给这小姑娘再一次选择的机会。
在延庆这个地方,卢飏觉得自己还能帮她一般,便道:“想不想脱籍?”
樊家妹子闻言,神情一愣,接着就对卢飏跪下了:“望公子相助。”
然后便不住的磕头。
“你知道那张家小哥去了哪里吗?”
“他说他要去京师,京师人多,有钱人也多,他去个戏班子唱戏,也能养活得了我。”
“那你为何不应他?”
卢飏觉的这樊家妹子跟那邻家小哥正好青梅竹马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是卢飏喜欢看到的曲目,就是不知道这姑娘为何没跟那小哥一起跑路。
“我把他当哥哥一般。”
樊家妹子眨着两只布满泪水的大眼睛,直勾勾看着卢飏说道,直把卢飏看得心慌。
卢飏心里为那张家小哥心酸了一把,这哥哥的戏码竟然在古代也有上演。
“哎,你入这行,也是因我而起,我便与你办办看,你且不要声张。”
此时有能力,便正好帮上一把,况且他以后还要进军文化娱乐业,这樊家妹子于他用处很多。
“全凭公子做主!”
樊家妹子又是一拜,起身后脸上却有了喜色,接着又道:“公子,奴家这一年也攒了不少银子,等到没人时,奴家拿给你,就是不知道够不够。”
说着,又低下了头。
脱籍需要两大关,一是需要教坊司奉銮同意,二则是需要交一笔不菲的赎身费。
看这樊家妹子清楚的样子,应该早在心里就研究过了,当是真的后悔了。
“银子的事,你不用操心,自己藏好了,脱籍以后过日子也得有傍身的银子。”
“公子!”
樊家妹子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卢飏帮她赎身,却也没有将其收房的打算,不觉神情落寞。
樊家妹子和那个张家小哥哥,两人从小便在一起玩耍,算得上的是青梅竹马了,而且邻居们也常常拿她俩说笑,樊家妹子平时听了也是笑笑,心里说不上愿意或者不愿意,因为她是乐户,能活着就已经不容易了。
乐户的生活很苦,没有田地,只靠官府的差事根本没法养活自己,州衙有任务时,樊家妹子便跟着邻居们一起去表演,没有差事时,便跟着大人做些其他伙计补贴家用。
第一百四十三章 开学
等到樊家妹子大些的时候,便和那张家小哥哥搭伙出去唱戏,好赚些糊口的银子。
樊家妹子本以为一生就这样过了,乐户嘛,还能奢求什么,可直到他遇到了卢飏。
那个翩翩少年,总是不疾不徐,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让她看了一眼,便再也忘却不掉。
可她只是一个乐户,卢飏是一个秀才,这样身份的差距,只能让她把这份感情隐藏在心底,直到今日。
可是刚刚升起的希望,却又让卢飏浇灭,卢飏即使帮她脱了籍,但看起来却并没有收她入房的意思。
“怎么?”
卢飏看这樊家妹子看自己,有些不解。
“谢谢公子。”
樊家妹子没有勇气说出那番话来,千言万语终究化成了一句谢谢。
三日之后,卢飏送了一百两银子给那延庆教坊司的奉銮,换来一张脱籍文书。
那教坊司的奉銮参加过卢飏的接圣旨的仪式,自然知道卢飏的锦衣卫身份,所以没有费力气,便给办好了脱籍文书。
卢飏一开始不想跟锦衣卫沾边,但是这锦衣卫的身份却又实实在在的给他带来了不少便利,特别是在一些不方便公开处理的事情上,还真的受益良多。
卢飏又给了老鸨三百两银子的赎身钱,樊家妹子便重获自由了。
“公子,奴家姓樊,单名一个玉字。”
出了妓馆,樊家妹子抱着一个小包袱,跟在卢飏身后。
直到此时,卢飏才知道这妹子原来叫樊玉。
“樊玉,繁育?”
卢飏嘴里念叨着,忍着笑,便道:“好名字!”
樊玉不知道这名字好在哪里,但公子说好名字,那便是好名字。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没有了,娘亲在我小时候就走了,爹爹前两年走的。”
气压有些低沉。
“乐户很苦,爹娘走了也算是解脱了。”
一句乐户很苦,樊玉却知道那究竟有多苦,虽然娘亲嫁给了爹爹,也有了自己,但是遇上衙门有任务,一样也得在外面抛头露面的逢场作戏。
每到这时候,爹爹就坐在天井中唉声叹气。
“一定会取消乐户的。”
卢飏看樊玉呆了片刻,便郑重对她说道。
“公子,真能取消乐户?”
樊玉有些不敢相信,但是又满怀希望。
“当然,以后不仅要取消乐户,还要取消军户、匠户、丝户、盐户,还要取消路引,让大明的土地上只有一种人,那便是大明的子民。”
卢飏依然用那种淡定的语气说出这番话,让樊玉对此深信不疑,就像她第一次见到卢飏那般,依旧是一切尽在掌控的那种从容。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很快便到了卢飏在延庆的那个小院子。
“你先住在这里吧,等到我六月底,跟我一起回京师。”
卢飏推开门,引着樊玉进了院子。
但这极其简单的几句话,却让樊玉心跳的厉害,之前的患得患失一下子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好呢,公子。”
樊玉呢喃一声,满脸羞红,卢飏也没在意。
小院之前两个厢房,卢飏住东面,这次便把樊玉安排在了西面。
两人正在屋里说着话,却忽然听见门外一阵敲门。
卢飏没有小厮,之前的穆叔早就回卢家洼了,他是卢飏老爹的跟班,家里正在收麦,他得干着回去。
卢飏这时候才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小厮,连个应门的人都没有,他只能自己出去开门。
卢飏在延庆的朋友不多,此时开门一看,依旧是云仁忠那熟悉的脸。
“少卿,那樊家妹子竟然被人梳拢了。”
一开门,云仁忠就是这句话。
“哦。”
卢飏淡定的答了,接着让了云仁忠进来。
“你咋这么淡定,你知道是谁梳拢的吗?”
云仁忠边说便往院里走,过了影壁,就看见樊玉在那收拾。
“啊?”
云仁忠看了看樊玉,又看了看卢飏。
“啊什么啊?当初这樊家妹子因我入错了行,此时我帮她脱籍也是应该,什么梳拢不梳拢的,好事到你嘴里咋变得这么庸俗。”
卢飏说的义正言辞,不过也确实如此,卢飏为樊玉脱籍,一来是确实过不了自己心里上的那一关,二来则是有自己以后的安排。
“好吧,为兄孟浪了。”
花魁依然被友人赎身,云仁忠也确实不好说什么了,但是心里如何想的,卢飏却也管不着,就人性的角度来分析,云仁忠此时的心里所想,绝对是猥琐的。
“弟妹好。”
云仁忠假模假式的行了一礼,把樊玉羞得满脸通红,匆匆福了一福,便慌忙回屋了。
随后的在延庆的日子,除了进城参加文会,卢飏基本是在乡间苦读。
纵有千般抱负,也得得了进士之后才能实现,在科举抡才制度异常完善的大明,卢飏非常清楚这一点。
夏日的时光过得很快,转眼已是六月底了,辞别了父母之后,卢飏便带着大石头启程会京师了。
卢飏觉得自己身边应该有个书童,平日里帮自己跑个腿什么的,便征得了正叔的同意,这次回京师便把大石头带上了。
正叔一家对此非常高兴,这卢家少爷一看便是前途无量,能在少爷身边当差,以后也算有个着落了。
这大石头生的机灵,眼里有活计,但又有乡下人的勤劳朴实,做书童正好合适。
卢飏离了卢家洼,一路南行又到了延庆州,在这里接上樊玉,又雇了一辆马车,三人便往京师而去。
五日后,三人到了京师西郊,看着鳞次栉比的房屋和高大巍峨的城墙,樊玉和大石头都惊讶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少爷,这就是京师啊?这城墙咋这么高呢,这房子也多,这里面得住多少人?”
一路上,大石头也知道卢飏没什么架子,所以说话便也随意。
“城内城外一百万吧。”
“一百万?”
这个数字已经超出了大石头的想象,大石头不怎么识字,对于数字也停留在几十几百的概念,百万这个数字对他来说比较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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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有五十个延庆城那么大呢。”
樊玉虽是乐户,但是因为母亲是犯官的家眷,所以字却是识得的,所以能看的懂话本,也会算数,戏曲也唱得好。
“皇帝是不是也住在这里面?”
老百姓虽然日子穷苦,但是对于皇帝的生活却有着天生的好奇心。
“圣上就住在城里面的紫禁城里,等明日就带你去游览一下。”
卢飏笑着说道,一夹马腹,便往京师而去。
大石头闻言一阵欢呼,若是能看看皇帝住的地方,这便能在村里吹一辈子了。
卢飏三人进得城中已是中午,不过来到国子监门前的那条大街,便远远的看到吴香在那里张望。
“姐姐,公子回来了,公子回来了。”
就听见吴香有些清脆的声音,接着云舒便也小跑着出来了。
“公子,你可回来了。”
吴香和云舒两人到了近前,一人拉着卢飏的一条胳膊,正要互诉衷肠,但樊玉却恰到好处的从马车上探出头来。
“公子,这便到了吗?”
卢飏心中一惊,再看云舒和吴香的表情,也是一滞,不过稍后却又变得正常,两人尽皆看着卢飏,等着卢飏的介绍。
“啊,这是樊玉,也是延庆人,戏曲唱得很好,石头扶樊家妹子下来。”
大石头也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小心翼翼的扶了樊玉下车。
樊玉也没想到卢飏在京师还有女眷,而且还是两个,而且长得还这么艳丽。
不过樊玉也在欢场呆了一段时间,这应变能力还是有的,接着走到前面,盈盈一拜,“见过两位姐姐。”
云舒和吴香看了看卢飏,又看了看樊玉,接着齐齐回了一礼,“妹妹多礼了,既是进了卢家门,咱就是一家人了,快点进屋吧。”
说着便不顾卢飏,两女一左一右,挽着樊玉回家了。
到了晚间,小别胜新婚,云舒也没空想别的,好好索要一番后,心满意足的躺在卢飏怀里,这时便又想起了那樊玉的事。
卢飏自然也不想云舒和吴香继续将自己误会下去,便和云舒细细说了樊玉的事。
从酒楼卖唱说起,一直到帮其脱籍,卢飏也没有藏私,而且直言自己对这樊玉并没有非分之想,只是看其与自己有缘,又于心不忍,便帮了一把,顺带着,卢飏也说了以后可能会借助樊玉的戏曲功底做一些事情。
卢飏说的坦荡,但是云舒却看得清楚。
“公子,你是流水无情,但是我看这樊家妹子却是落花有意。”
云舒的第六感很准,她一眼就看出了樊玉眼中对卢飏的情意,就像看吴香一般。
不过,卢飏对此也并不在意,他如此风流倜傥,多金又有才,而且还是少年郎君一枚,关键还帮了她,樊玉对他有意思也很正常。
“感恩之心吧。”
卢飏说道。
云舒用手在卢飏胸脯上画着圈圈,笑笑没说话,大腿感受到卢飏的蠢蠢欲动,便主动又坐了上去。
到了第二日,云舒自然把卢飏昨晚的话跟吴香说了,吴香一夜辗转反侧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吴香不比云舒,她虽然对卢飏有意思,但是卢飏却一直没收她入房,心中自然不安稳,此时卢飏又领回来一个女子,吴香便有了危机感。
虽然此时听了云舒的话,心中稍许平静,但是对于想要让卢飏收她入房的心态更强烈了。
回到京师,卢飏便去寻了孙传庭和吴国祯,两人已经先于卢飏三日到京了,所谓道远早行动便是如此。
吴国祯已经给钱敬忠说了文起社的事,钱敬忠当然欣然加入,此时就差杨文岳没回来了。
杨文岳家是巴蜀之地,一来一回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再加上在家中陪伴父母妻儿的时间,杨文岳回来差不多得到八九月份了。
杨文岳走之前,便跟监丞大人请好假了。
七月初一,便是国子监秋季开学的日子,也是之前考试放榜的日子,文昌榜前,卢飏惊喜的发现自己进了率性堂,与他一起进入的还有钱敬忠、孙传庭和杨文岳。
至于吴国祯,受卢飏等人熏陶,学业也大有进步,此次也进入了修身堂。
能进入率性堂,说明八股水平已经很高了,明年的乡试有很大把握。
为了以示公平,国子监将此次进入率性堂的学生考卷都张贴了出来,连带着刘宗周和众多博士的批注,其中哪里写的比较好,一目了然。
这其中卢飏的那份考卷,上面圈红最多,一时被众多人观看。
“啧啧,写的真好,这立意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怪不得能进率性堂,你看看这破题,就是我能想出来的。”
一群监生,围在卢飏的考卷前面指指点点。
“你当然想不出来,这是写出《蝶恋花》和《木兰词》的人,你若是能写出那样的诗词来,你八股文肯定也能写的好,所谓能者全才说的便是这种人吧。”
卢飏和吴国祯等人站在外围,听到同窗议论,颇有些不好意思,特别是有人提到他的诗词,他更是感到惭愧。
“少卿,给大家讲讲八股之法吧。”
这是他之前堂中一个认识他的同窗,高声叫道。
卢飏认识此人,名叫薛国观,是陕西人,八股水平也不错,不过这次没有进入率性堂,应该是没有发挥好。
薛国观这一喊,周围人便都看了过来,然后众人便把卢飏围了起来,都嚷嚷着让卢飏说说这作八股的门道。
“少卿刚来的时候,这八股文跟我也差不许多,但就这短短一年的时间,这水平大家也都看见了,少卿定是找到了作八股的诀窍,今日咱可得让少卿给咱说说。”
薛国观见人越聚越多,便还嫌事不够大,此时又添了一把火。
“少卿,你便给大家讲讲吧,这是一个宣传咱文起社的机会,切不可放过啊。”
吴国祯商人出身,对于商机的把握那还是有一定眼光的,见人情纷纷,便想到了壮大文起社的机会,此时见卢飏有些想要开溜的意思,便赶紧在其身边耳语了几句。
第一百四十四章 皇帝召唤
见卢飏还有些犹豫不定,吴国祯直接又推了大家一把。
“大家都知道我吴胖子之前的八股水平如何,但看我今日,也进入修身堂了,这是为啥,主要还是少卿平日里对我的指点。”
好吧,吴国祯这一现身说法,众人情绪便都激动了。
凡是来国子监读书的,有可能会有不愿意做官的,但却没有不想科举中榜的,所以情绪异常狂热。
卢飏被逼得没有办法,只得将自己总结的八股之法拿出来一二说与大家。
当然,卢飏说的这些八股之法都是表象,真正想要做好八股,还是要多读书多思考。
不过卢飏说的这些方法是后世总结出来的应试技巧,对于提高八股还是有很大作用的,众人闻言尽是点头,直言受教。
卢飏如今在国子监的声名可是与日俱增,不光是诗才和八股,最重要的还是他提议下创办的国子监印书社,让所有的国子监师生都收益。
校舍修补了,伙食提高了,衣裳发的勤了,炭火和纸张也比原来多了不少,当然家境贫寒的监生,每月还会有助学补助。
国子监教职工的待遇也提高不少,每月在原本朝廷俸禄的基础上,还发了考成银,做的好的,甚至比朝廷的俸禄还高。
刘宗周大君子,自然不贪功,将卢飏提议并操办国子监印书社的事与大家说了,所以卢飏此时在国子监的名声那是如日中天了。
再加上他诗才好,人品接触下来也不错,一时间成了国子监的风云人物。
“诸位,诸位,今日就先讲到这里,如有不懂的,还可以加入我们文起社,我们文起社常在一起评古论文。”
吴国祯适时的打着广告。
“文起社,文起八代之衰?”
一听这名字,便有人想到了苏东坡的这句名言。
“是也,我们文起社的目标就是重实物,轻空谈,继承唐宋的古文运动,涤荡士林风气。”
卢飏听吴胖子说完,感觉这家伙不去做商人真是可惜了,简直跟刘启年一样能说。
晚明时期,社会经济发展,国家承平二十年,各种奢华腐朽气息层出不穷,导致士林中间出了不少喜好男风、涂脂抹粉、动辄无病呻吟、空谈心性、党同伐异的歪风邪气,而且这种邪气还正在朝堂上蔓延。
在这种情况下,士林风气已经到了祸国殃民的地步,连带着朝堂上的士大夫都以玩嘴炮为荣,都察院和六科这些言官成了口含天堑的实权派,动辄弹劾辱骂,所谓会干的不如会看的,会看的不如会说的,就是这种现象的真实体现。
干多错多,遭受的弹劾多,让如今朝堂上鲜有那一心为民的实干派官员出现。
而卢飏便是要一步步挽回这种风气,推崇实物,藐视清谈,什么阳明心学之类的,必须要压倒。
来自后世的卢飏,自然清楚舆论阵地有多么重要,这时候的人自然没有这种意识,而卢飏自然就要先占领了。
等到越来越多的士子认同这种务实的风气,那朝堂上肯定也会玉宇澄清的。
“文起社?文起社?”
众人议论纷纷。
这时代士子结社成风,大社成千上万人,小社可能就三五人,就连国子监中也有很多文社,所以当吴国祯说起文起社,众人也并不惊讶。
于是随后的几天,原本就三五人的文起社,很快便门庭若市了。
不过秉承卢飏宁缺毋滥的宗旨,卢飏的文起社入社门槛还是挺高的,人品第一,其次便是才学,卢飏想要改变大明士林风气,这笔杆子不行也是不行的。
在卢飏操持社务,精研八股的时光中,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放授衣假的时候。
不过由于国子监有了银子,今年的授衣假不光是放假了,国子监给每个教职工都发了一套冬衣,当然是一样颜色一样款式,而且胸口上还印有小小的国子监标志。
这个主意自然是卢飏想出来,美其名曰增加师生的认同感。
这时代的国子监本来就有着一定的影响力,一说监生,也会备受瞩目,甚至是在一些偏远落后的地区,这监生地位都快赶上举人了,就像范进中举中的严监生,即使是捐监的,在当地也很有社会地位。
所以当国子监的监生穿着印有国子监标志的冬衣时,那自豪感便油然而生。
而卢飏的文起社,也在卢飏和孙传庭几人的主持下,不断发展壮大。
在文社中,卢飏提倡作八股文,既要弘圣人之言,也要践圣人之言,如何将圣人的思想贯穿到朝堂政务和百姓的生活中去才是应该做的。
比如圣人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若是按照以往的士林风气,则是空谈心性,大谈特谈如何让百姓知礼节,但是却没人关心仓廪实的问题。
如今卢飏的文起社若是遇到这类的八股问题,则是从如何让仓廪实入手,再来谈知礼节。
当然,这样的答题方式自然会更对有实政经验的乡试和会试的主考官的胃口。
卢飏提的这些都是后世血泪教训后总结出来的真理,自然经受的住各种质疑的声音,也不惧怕辩论,特别是有了卢飏的辩证唯物主义加持,文起社与其他文社的辩论自然是无往不利。
连吴国祯这般读书少的社员,参加辩论都能说得头头是道了,因为卢飏提供的哲学思想是历史发展的必然,拥有四百年科技文化的优势,说是碾压也不为过。
刘宗周自然也乐得这种辩论,而且颇有春秋百家争鸣的古风,正是圣人所在的年代。
这日,卢飏正在国子监中读书,下午则有一场会讲,以往的会讲课都是各人读自己的八股文章,然后互相讲评。
但是如今国子监的会讲,则成了一场大辩论,有时候连刘宗周都会参加。
卢飏正在课堂上开小差,准备下午的辩论,抬头一看,便见张监丞进了教室。
“陛下召你,公公正等着呢,快点随我来吧。”
张监丞走到卢飏身旁耳语了两句,便把卢飏带了出去。
‘万历找我?’
卢飏闻言有些懵逼,自从国子监印书社走上正轨以后,他已经多半年没进过宫了,也不知道这朱翊钧咋又想起他来了,莫非是觉得印书社生意好,又想要银子了?
卢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跟着张正阳来到公事房,就见王承恩这个小太监正等在那里。
“王老公好。”
卢飏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卢监生多礼了,折煞小人。”
王承恩赶紧也回了一礼,接着又道:“皇爷召卢监生觐见,卢公子便跟咱家走吧。”
卢飏看了看张正阳,张正阳也不知道内情,只对卢飏点了点头:“快去吧,莫让圣上等急了。”
卢飏没办法,只得跟着王承恩往外走,到了门外正好有一辆马车,正是宫里的样式。
卢飏随王承恩上了马车,接着便递过去一个一两的小银锭。
“王老公,这陛下召咱有何事啊?”
钱能通神,即使这忠心耿耿的王承恩也不例外,况且也不是什么大事,王承恩将银子揣进怀里,便说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知道皇家在宫外也有店铺买卖吧?”
卢飏自然知道这个,皇家也光是靠每年的赋税来维持生活,此外还有一些皇产,比如田庄、店铺等等,这些要么是皇亲在经营,要么是宫里的太监经营。
但一般来说都是宫里太监被授命经营的居多。
“这自然知道,可这跟小子有什么关系?”
卢飏还是不解。
“哎,本来这与卢公子确实没有关系,但是这两年,皇产的收成是一年不如一年,皇爷便大发雷霆了,大发雷霆之后,皇爷突然说了一句‘这半年来国子监那印书社运营的不错吧’,然后便让召你觐见了。”
王承恩将此事的前因后果给卢飏细细说了,虽然说得不是很清楚,但卢飏也大体猜到了原因。
‘估计是让我去给介绍一下经商的经营吧。’
卢飏细细想了,然后便在路上琢磨怎么应付万历待会的盘问,顺带着输出一些商业思维,关键是尽量不要影响其他人的利益。
果不其然,卢飏进了皇宫之后,万历皇帝便问了国子监印书社这多半年的生意情况。
卢飏作为印书社董事会的成员,自然了如指掌,用现代财务知识,给万历皇帝讲了成本控制、主营收入和利润以及利润分配方面的数据。
当卢飏说道因为国子监的师生都发了冬衣、炭火,均对陛下感恩戴德的时候,朱翊钧终于抚掌大笑。
李恩见状顿时送了一口气。
卢飏这时见朱翊钧脸色好转,终于也松懈了一下,转头却看见一旁的角落里竟然还跪着一人,不过那人却是一个太监。
“好了,起来吧。”
朱翊钧一挥手,那人便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卢飏看了他一眼,却是个生面孔,并不认识。
“滚吧,自去慎刑司领五十仗,以后就去御马监吧。”
“谢陛下!”
那太监接着以头抢地,直呼:“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滚滚滚。”
朱翊钧有些不耐烦,接着便有两个太监上来将其架走了。
“哎,朕这内书房也设了多年,可这内廷如何就培养不出卢生这般人才呢,一个个都是酒囊饭袋,光顾着自己捞钱,就没人替朕分忧。”
朱翊钧尤未消气,卢飏也不好说什么。
“卢飏,听说你还有一个肥皂的作坊,是和锦衣卫指挥使的大公子合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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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飏闻言,一个激灵,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
不过再一想,朱翊钧了解这些也不奇怪,虽然没有锦衣卫,人家还有东厂,如今肥皂生意正是火爆,稍微打听一下便也知道了。
“小子没官没职,在这京城总要找个靠山不是。”
对上朱翊钧,卢飏只得实话实说,而朱翊钧也正喜欢卢飏这率真的性子,不像那些官员,简单的事情搞得异常复杂,最后说话也是云里雾里。
“哦?你这是嫌弃朕给你的官职低了?”
朱翊钧刚才气的不轻,如今诚心想跟卢飏逗逗闷子。
“可不是嘛。”
卢飏语不惊人死不休,依旧实话实说,可这句话却把李恩吓了一跳。
“卢监生,你如何跟陛下说话呢?”
李恩佯作愤怒,其实是为了给万历一个台阶下,怕万历听了生气,也侧面帮卢飏转圜。
果不其然,朱翊钧却没有生气,摆了摆手道:“无妨,无妨,你继续说下去。”
卢飏自然知道这里面的道道,接着对朱翊钧拱了拱手,又道:“确实是小啊,李公公你想想,咱京师什么地方,天上掉下十块搬砖,恨不得能砸死一个尚书,两个侍郎,三个御史,剩下四个还得是勋亲,而且还得是侯爵往上的,你说说我一个小小七品的总旗,在咱京师这地方若是称官,那不被人笑死。”
卢飏说的搞笑,朱翊钧听了直接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接着便耸动着肥胖的身躯,笑的半日停不下来。
李恩自然便忙了,又是抚胸又是拍背的,好半天朱翊钧才止住笑。
“少卿,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如此善谑,哈哈哈,朕好多年没有笑的这般了,真是笑死我了,十个板砖,砸死四个国公,若是英国公听了你这话,非得来打你小子屁股不行。”
朱翊钧说完,又笑了起来。
说笑话,讲究的是别人笑,自己不笑,而且还得是一本正经。于是等朱翊钧终于笑的差不多了,卢飏便又道:“回陛下,小子说的都是实情,老百姓对此都有俗语的。”
“哦?还有俗语,说来听听。”
朱翊钧瞬间又被卢飏吊起了兴趣。
卢飏抿了抿嘴,接着便道:“百姓说:‘去了京师嫌自己官小,去了江南嫌自己钱少,’我这来京师一年多,不光是觉得自己官小,也觉得自己钱少。”
卢飏说完,朱翊钧又是哈哈大笑,可把李恩又忙活坏了,担心朱翊钧再笑过气去,一直拿眼睛瞪卢飏。
不过这一通笑下来,朱翊钧却是感觉甚好,连带着身体都感觉通透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皇产整合
朱翊钧看到李恩拿眼睛瞪卢飏了,于是便止住笑道:“哎,这笑笑挺好的,朕感觉身体都轻快了,之前的多日的郁气都没了,他本来官就小,你可别再吓着他。”
说完,朱翊钧觉得自己这个冷笑话甚为好笑,自己变先笑了。
李恩没办法,也只得跟着笑。
“就是就是,俗话说,笑一笑十年少,陛下若是多笑几次,就变成二十几岁的小伙子了。”
朱翊钧这番一笑,心中的闷气几乎消散殆尽,对着李恩又道:“去把刘若愚带来。”
‘原来刚才那人是刘若愚啊。’
卢飏心道,这刘若愚是历史上比较有名的太监,曾经写过《酌中志》,记录的都是明朝万历天启年间宫中的事,卢飏之前也看过。
李恩出了门外,跟王承恩说了一句,王承恩便小跑着去了慎刑司。
待王承恩到了慎刑司,刘若愚刚被打了板子,旁边一个小太监正在给他上药。
若说刘若愚这人,还真是个人才,因为他是明朝为数不多的官宦子弟出身、且是自宫的太监。
没错,刘若愚出身官宦世家,他家是世袭延庆卫指挥佥事,没错,他跟卢飏还是老乡,而且到了他爹这一辈,更是官至辽阳镇副总兵。
另外,他进宫之前,也不叫这个刘若愚名字,他原来叫刘时敏。
少年时期的刘时敏,聪慧好学,家境又好,刘家在他身上看到了弃武从文,改换门庭的机会。
可人算不如天算,少年时期的刘时敏除了学习八股诗文,顺带着也看了不少道家修仙的书,据说在当时流传的古老修仙书籍中有一个特别的方子,叫:自宫派。
原方子记载在一本名叫《许真君铁柱》的古书上,上面有一句话:压断圻精气永泛。意思就是割了之后,就能真气永存了。
当时的刘时敏估计是没有结婚,还有体会到闺房之乐,所以对这个方子就特别留心,终于在十六岁那年,刘时敏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老君说这个方子特别灵。
醒来之后,刘时敏便自宫了!
不过自宫之后,刘时敏并没有感到真气永存,反而变得更加虚弱了,刘时敏自知上当了,不过说什么也晚了,为了惊醒记录这段奇特的经历,刘时敏便改了名,叫刘若愚,意思是说自己何其愚蠢。
话说回来,刘若愚这个中二少年,即使用愚蠢也已经不能形容他的中二了。
但事情悔之晚矣,没有办法的刘若愚便在当年进了宫,由于他本身就识字,受过正统的儒家教育,而且学的还不错,直接便进了内书房,而且是当老师,内书房出来的不少太监都是他的学生。
刘若愚经此大难之后,人成熟了很多,变的老成持重,而且心态也很平和,不争不抢,所以在宫中人缘很好,宫里的太监宫女都称他刘先生。
连万历皇帝也很器重他,因他能写会算,人又老实正派,便让他管理京师的皇产。
但是能写会算跟会管理经营却不是一回事,刘若愚干了几年后,这皇产收益却是逐年减少的。
万历皇帝资产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底下人欺负这刘若愚老实。
而且在原本历史上,刘若愚这人也是个颇为正直的太监,即使在天启年间,内廷自然是魏忠贤一人说了算,但刘若愚却并没有同流合污。
等到崇祯上台,清算阉党,刘若愚自然遭到清算,被关进了狱中,但查了好几年,却没并没有查出什么不法之事来,后来便把刘若愚被放了,而这《酌中志》便是刘若愚在狱中写的。
趴在一个板凳上,刘若愚正在嘶哈嘶哈的喘着粗气,旁边那个小太监正轻轻的给他上药。
“先生,您忍着点疼,这药可管事了,是南边进贡来的呢,上了三日伤口就能结痂,十日便差不多愈合了,一个月您就痊愈如初了。”
小太监一边上药,一边跟刘若愚说着话。
因为宫中的人几乎都认识这刘若愚,虽然有些人没被他教过,但也知道他的名声,这打板子的两个太监,也被刘若愚的学生事先嘱咐了,所以看着血呼刺啦的,但却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骨头和筋。
不过疼还是挺疼的。
“刘先生,刘先生,陛下召您上殿呢。”
王承恩离着老远,就对着刘若愚喊道,生怕别人不知道这皇爷还没有忘记刘若愚。
这宫中等级森严,太监宫女们惯会捧高踩低,王承恩在刘若愚那里认过两年字,这才被李恩带到御前跑腿,所以对这个老师还是很感激的。
怕别人知道刘先生被打了便落井下石,便大声宣布皇爷还念着刘先生呢。
内廷的太监不像外庭的官员,荣辱都系在皇帝身上,尤其是身处高位的太监,之前定然会得罪一些人,若是失宠了,那会死的很惨的。
“诚心,快抬我去。”
旁边上药的小太监闻之大喜,这刘先生没有失宠,他便也不用再找靠山,赶紧用一块干净的纱布给刘若愚盖上,然后招呼几个小太监一起抬着刘若愚又去了乾清宫。
此时万历皇帝的气已经消了,见刘若愚被打的不轻,心里也有些不忍。
“若愚,你便趴在这里,让少卿好好给你讲讲如何经商,免得你再被人愚弄了。”
刘若愚万历二十九年入宫,跟着万历也十几年了,自有一定的感情。
“唉,对了,我记得若愚是延庆人吧,这少卿也是延庆人,少卿你在延庆的时候听过若愚吗?”
卢飏看了一眼刘若愚,心道:在延庆的时候没听过,不过在前世听说过,只是不知道他来了明朝之后,这刘若愚还有没有机会再写出《酌中志》来。
“小子孤陋寡闻,并未听说过刘公公。”
卢飏在延庆的时候,其实也听过一个笑话,说是有个大官的儿子想要修仙,然后就自宫了,结果仙没有修成,却成了太监。
但是卢飏却没法也不敢将那个笑话跟眼前这人联系起来。
“回陛下,这位公子年少,当年奴婢进宫的时候,兴许这位公子还没有出生吧。”
刘若愚看了看卢飏,也是面生的很。
刘若愚进宫的时候是万历二十九年,此时是万历四十五年,正好十六年,而卢飏也正好十六岁,所以两人不认识,便也正常。
万历皇帝不再纠结两人老乡的问题,转而让卢飏说说如何经商的事。
“回陛下,小子想问问这皇产究竟有哪些,不同的行业自然有不同的经营方式,小子想弄明白了才好对症下药。”
卢飏前世便做过咨询公司,大大小小、各种行业的企业经手过许多,所以对于万历皇帝的问策,心中自是有数。
“若愚,你给少卿讲讲,这京师都有哪些产业。”
万历皇帝一挥手,自己便坐回御案后面喝茶了,刘若愚随后便给卢飏说了这皇家的产业。
自万历二十五年后,这二十余年间,经过万历皇帝的苦心经营,这京师的皇产也是种类繁多,有田庄,有商铺,有矿产,有棉纺织作坊,有陶瓷官窑,有铁器作坊,行业种类涉及农业、商业、房屋租赁、轻工业、重工业和矿产。
卢飏听刘若愚说了,顿时头也有些大,涉及种类如此之多的皇产,还真不好梳理。
没办法,卢飏只得跟万历皇帝请示要了纸笔,然后将朱翊钧家的皇产分门别类的登记开来。
朱翊钧给卢飏赐了座,卢飏坐在乾清宫,听着刘若愚的汇报,顿时有了前世做咨询公司的感觉。
听完刘若愚的汇报,卢飏按照行业分类将皇产分为了几大类,一边写一边向朱翊钧提供建议。
根据现代企业管理经验,卢飏建议朱翊钧成立一个控股集团,当然这控股集团的董事长便是朱翊钧了,卢飏按照此时的称呼习惯,称其为东家。
然后设立总经理,负责具体事务的管理,当然按照此时的称呼称为掌柜的,掌柜需要朱翊钧任命。
再往下,则根据行业分类,每个行业都建立一个事业部,总管该行业内的所有皇产,比如矿产业,无论是挖铜的,还是挖煤的,还是挖铁的,都归到一类,统一管理。
至于商业,也是如此,无论是卖盐的,还是卖米的,都统统成立一个商业事业部。
至于其他的工厂作坊、房屋租赁、煤铁冶炼等等,均按照行业分类,成了单独的事业部,设立二级掌柜,这样可以发挥规模集聚效应,二级掌柜对单一行业的管理也更加专和精。
卢飏一边说,一边在纸上画出了组织架构图,朱翊钧听得痒痒,便起身来看,一眼便看的明明白白。
“不错,不错,比之前清楚多了,这样朕一眼便看懂了。”
朱翊钧拍着卢飏的肩膀,笑着说道。
卢飏心道:这才哪到哪,这只是一个组织的框架,只是简化和畅通了管理的流程罢了,但更正能够降本增效,那才是硬功夫。
卢飏随后又给朱翊钧建议,在集团总部设立巡察审计部门,主要任务就是查账,而且设在宫中,与外界并不接触,也不参与实际的经营,当然这查账的人员也不固定,每次由皇帝随机指定,让下面的各级掌柜想送礼都找不到人。
除了集团总部的巡察审计之外,在各级掌柜之外,还要设立派驻式的监察员,唯一的工作就是监督掌柜的工作,同时接受下面员工的举报。
除此之外,卢飏还建议朱翊钧设立奖惩机制,每年核算上缴的银子,然后定下一年的任务,任务完成好的,既有银钱奖励,也有升职奖励,以激发各级掌柜的工作激情。
同时对于在皇产工作的员工,对于工作表现良好的,也要给予一定奖励,当然表现不好的,自然要有惩罚机制,同时要给与员工一定的上升渠道,这样有希望,员工干的才起劲,对于捞钱便也有所顾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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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飏洋洋洒洒,连写带说,弄了一个多时辰,此时正值初冬时节,天黑的快,屋里便开始点蜡烛了。
卢飏说的这些只是粗略的现代企业管理模式,也是易于操作、见效快的措施,至于企业内部那种精细化的管理模式,卢飏觉得也不太适合这庞大的皇产。
最为关键的是他没有这么多的时间,万一说了以后,万历皇帝觉得不错,让卢飏亲自督办此事,那卢飏可交代了。
若想将这诸多皇产按照现代公司治理模式理顺,没个一年半载可完不成。
不过卢飏今日提的这几个措施,虽然简单,但也领先明代的组织管理方式几个世纪了。
“你可都记清楚了?”
万历皇帝对着刘若愚说道。
刘若愚撅着屁股用力的点了点头:“回皇爷,奴婢都记下来了。”
“好,那朕便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把朕的产业都按照少卿的建议理顺了,若是一个月后还没有成效,便不是打板子这般简单了。”
刘若愚连连称是,然后便被几个太监又抬了出去。
刘若愚命苦啊,挨了板子还得干活,一个月的时间构建起组织架构来,也是时间紧迫,所以在未来的一个月内,刘若愚便被人抬着,奔波在京师的城内和城外。
不过,任务虽重,而且又苦,但刘若愚心里却很踏实,皇爷用他说明还信任他,若这次找了别人来做这事,那刘若愚就真的该哭了。
刘若愚告退之后,卢飏也准备走人,明年就要乡试了,今日耽误了多半天的时间,今日份的时文还没有作,卢飏晚上回去还得加班。
不过卢飏刚要行礼,却又被朱翊钧叫住了。
“陪朕用晚膳。”
卢飏心里苦,但是也只能领命留了下来,而且还得表现的受宠若惊,因为皇帝赐宴,这对于臣子来说可是莫大的恩宠。
卢飏坐着陪万历皇帝喝了一杯茶的功夫,接着晚膳便上了来。
卢飏自然没有同万历皇帝同席的资格,两人一上一下,分桌而坐,不过菜品却是一样的,而且卢飏身边还配了一个太监服侍。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三高
万历皇帝的晚膳很简单,既没有满汉全席,也没有一百单八道菜,一份小炒羊肉,一份蒸鲥鱼,一份烧鹅,一份炒干笋,还有一份多种食材熬就的汤,卢飏仔细瞧了瞧,里面有鲍鱼、蘑菇、鹿茸之类的,再有一小碗精粥和一小碗米饭。
“今日朕高兴,给朕拿酒来。”
朱翊钧对李恩吩咐道。
“皇爷,贵妃娘娘不让您喝酒。”
李恩有些为难,不过看样子这朱翊钧跟郑贵妃感情很好,连皇帝喝酒的事,郑贵妃也能插上嘴了。
“就喝一小杯,无妨,多少日子了,朕没这么高兴,快去给朕拿来。”
李恩没办法,郑贵妃虽然规劝,那也只是规劝,这天下还是万历皇帝说了算,只得将酒端了上来。
若说这大明最不想万历皇帝死的,估计就是郑贵妃了,她因为国本之争的事跟太子和外廷的文官闹得很不愉快,若是万历皇帝挂了,损失最大的便是郑贵妃了。
这便是皇帝普遍信任内廷人员的事了,因为内廷人员的生死荣辱完全系于皇帝一身。
简单的四菜一汤,但却做得很精致,味道也很不错,特别是那道汤,虽然没有味精,但是鲜得很。
卢飏没有吃米饭,而是将菜吃的干干净净,来到明朝后,这是他吃的第一顿比较接近他之前那个时代的味道了。
朱翊钧见卢飏吃的热火朝天,自己晚上便也多吃了些,还喝了一杯小酒,兴致颇高。
卢飏抬眼看了看朱翊钧的大肚子,心道这家伙肯定三高,便出言道:“陛下,您需要多运动一下了。”
其实相比于郑贵妃,卢飏也不希望万历皇帝早死,毕竟历史已经证明,随后的十年间,大明连着换了四个皇帝,政权如此不稳,导致大明朝政混乱,党争激化到了顶峰,而辽东的建州女真便趁机崛起了。
特别是换上来的皇帝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且也没有经过系统的储君培养,若是做个守成之君还行,但是在大明如今内忧外患的局面下,便是不合格了。
所以综合考量,卢飏还是觉得朱翊钧多活两年,无论是对朝局还是天下百姓,都是有益无害的,当然最好是在健在的时候,能狠狠的胖揍建州女真一顿。
若是能把建州女真一棍子打死最好,即使不打死,起码也得打残,那样新登基的皇帝才有功夫来整顿大明内政。
而且朱翊钧历经多次战争,有着丰富的经验,关键是个人威望也高,毕竟干了四十多年的皇帝了,这执行力和掌控力还是有的。
不过卢飏说完,坐在上位的朱翊钧一愣,接着便有些不解的问卢飏。
“什么运动?”
“就是多走走,早起锻炼一下,比如爬爬后面景山什么的,打打拳之类的,然后这饮食方面,也要注重清淡一些,大鱼大肉的少吃一些,这里面含蛋白太高,多吃粗粮和菜蔬瓜果,对肠胃好,陛下您有些胖,身体的负担太重,所以一动就会容易累,所以要是可能的话,还是要减减肥。”
卢飏便将自己知道的一些养生方法,给朱翊钧说了,不过这番话说完,大殿里却静的出奇,稍候便有一声尖锐的声音响起。
“卢飏,休得放肆,陛下的龙体也是你能置喙的?”
卢飏闻言,看了看站在朱翊钧旁边的李恩,心道:我这可是为了皇帝好,我可知道这家伙还有三年的寿数,而且皇帝嘎嘣之后,你李恩可就去皇陵看坟了。
不过卢飏虽是好心,但是这种当面冒犯皇帝的事,还是很难让人接受的,尤其还是这种外在形象方面的冒犯,所以公然被人说胖,朱翊钧也是有些接受不了。
“朕胖吗?”
朱翊钧问一胖的李恩。
此时不是唐朝,并不是以胖为美,但李恩还是昧着良心说道:“皇爷不胖,皇爷哪里会胖呢,是那卢飏瞎了眼了。”
卢飏闻言,心里一万只草泥马奔过,心道:你才瞎呢,你全家都瞎,朱翊钧胖成这样了,你还说不胖,你不瞎谁瞎。
朱翊钧年轻的时候,曾经被一个叫雒于仁的大臣上过一份《酒色财气疏》,把个朱翊钧气得半死。
当时朱翊钧才二十多岁,因为不愿意上朝,便编造了很多请假条,比如,头疼、气虚、胸闷、气短、眼花、眼黑、乏力等等。
绝大多数的当朝大臣都知道是皇帝自己瞎编的,便纷纷上疏劝谏,希望皇帝能勤勉,尽快上朝等等。
但是这当时的大理寺评事雒于仁脑回路惊奇,他并没有拘泥于其他朝臣的劝谏格式,而是从皇帝的请假条出发,上了这么一份《酒色财气疏》。
你朱翊钧不是身体不舒服吗?我雒于仁略懂点医术,你这是好酒、贪财、好色、脾气大引起的。
而且在奏疏中,雒于仁着重提了万历皇帝好色的事,说他放着嫔妃在侧,竟然喜欢男宠,说万历皇帝幸十俊以开偏门,把个万历皇帝气得差点砍了雒于仁。
不过这是在大明,皇帝很少因为言论而杀大臣的,所以最后雒于仁只被罢官了事,若是在我大清,估计雒家九族都没了。
而且雒于仁一战成名,在万历皇帝死后,天启上台东林党掌权之后,已经去世的雒于仁还被追封了光禄少卿。
经过这么多年与文官的斗争,朱翊钧如今脸皮练就的已经很厚了,所以卢飏说了希望朱翊钧减肥之后,朱翊钧也并没有多么生气,这几十年来,比这难听的话,朱翊钧听得多了。
“陛下,你是不是有时候感觉胸闷头晕,呼吸不畅,亦有头疼之疾?”
见朱翊钧有些讳疾忌医,卢飏便又问道。
这次朱翊钧听了之后,心中一惊,点头道:“朕这毛病都十来年了,少卿如何得知的?”
卢飏心道:我咋知道的,胖人一般都这样,在后世,这是一般的基本医学常识,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就是不知道朱翊钧有没有心脏病,不过胖人一般心脏也好不哪去。
“回陛下,这些都是肥胖所致,人胖了,身体的负担就重了,想陛下如今比青年时重多少,如多担了这许多的重量,自然这身体也不如青年时健颇了。”
卢飏没法从身体各器官和血液血管的角度来说这肥胖的坏处,只得从身体负担入手,希望朱翊钧能听进去。
不过朱翊钧听完,也只是笑笑,接着便把卢飏打发走了,毕竟宫里这么多太医,没有一个人从他的肥胖上找病根,大多都是说需要休养啊,进补啊,不要劳累、动怒等等。
此时太阳正要下山,皇极门马上就要落锁了,所以卢飏走的很快,但刚走到皇极门前,却被一人叫住了。
“卢公子留步。”
卢飏回头一看却是李恩,卢飏有些疑惑,不知这司礼监的大太监,皇帝跟前的第一红人跟过来有何事。
卢飏在门前站定,等着李恩过来。
“卢公子,你跟咱家说说,你刚才所说的皇爷那些头晕眼黑的病症都是肥胖引起的,这可是真的?”
李恩将卢飏拉到一边,避开皇极门前的侍卫,悄悄问道。
之前在乾清宫,这大太监李恩刚才还睁眼说瞎话,此刻却又追上来问这事真伪,让卢飏一时看不清李恩的态度,卢飏也不想太早表态,免得得罪这大太监,便看着李恩不说话。
李恩自然知道卢飏在等什么,一时便有些不好意思。
“你知道的,皇爷有时候不喜欢听别人说难听的话,所以咱家刚才就......有些得罪了。”
说着李恩对着卢飏便拱了拱手。
知道了李恩的态度,卢飏便有的放矢了,接着便道:“这事八九不离十吧。”
卢飏其实完全可以确定,这头晕眼花眼黑头疼气喘的毛病,一般就是高血压、高血脂,连带心脏疾病的表现。
李恩闻言,点了点头,接着又道。
“近十年来,皇爷都是这样的病症,而且最近两年皇爷这样的症状频繁了一些,但是太医院的治了多年,却也没有什么效果,若是陛下能瘦下来,这病症可以消除否?”
卢飏看看李恩,又看了看远处的侍卫,走进了一步,小声又道。
“消除不可能,毕竟陛下的年岁在这里,总不可能跟年轻人比,但若真的瘦下来,这些症状绝对可以减轻。”
对李恩来说,这万历皇帝便是他的天,如今他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可谓是内廷第一人,真正的位高权重。
但是对于太监来说,是绝对的一朝天子一朝臣,除了郑贵妃,李恩便是最盼着朱翊钧长寿的了,所以卢飏对于李恩说话,便也是实话实说了。
“嗯,既然卢公子说了,那咱家就信你一回。”
接着,李恩便跟卢飏请教了一些能减肥的方法,卢飏也是有选择的跟李恩一一说了。
朱翊钧今年已经五十五了,少吃多运动这样的激进减肥法已经不适合他了,只能循序渐进,先从少油、少肉、少盐多吃菜蔬等方面入手,再辅以适当运动,两个月下来,应该就会有初步的效果。
对于这些李恩都一一记了下来,决定在机会合适的情况下,多劝劝万历皇帝,万一要是有用呢。
而且卢飏说的也不用吃药或者针灸什么的,看着也没什么可疑的地方,想必劝谏起来也容易一些。
两人说了一刻钟的时间,看着皇极门要落锁,卢飏便对李恩拱了拱手,告辞而去。
对于朱翊钧,卢飏说不上什么好感,但是就大明当前的内外环境来看,朱翊钧活着肯定要比死了强的多,所以卢飏便尽可能的让朱翊钧多活两年。
随后的几日里,李恩先跟郑贵妃说了卢飏所谓的减肥疗法,郑贵妃自然希望万历皇帝多活两年,所以便欣然采纳,逮着合适的机会便劝谏万历皇帝在饮食上注意一些,并要适当运动。
朱翊钧对于郑贵妃的感情自然不是卢飏或者李恩能比的,这话从郑贵妃嘴里说出来,朱翊钧听得也入耳了许多,便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欣然从命了。
因为卢飏知道朱翊钧的自制力有限,也没有说让他直接过和尚般的生活,只是让他口味清淡点,肉呢适当少吃一些,多弄些菜蔬什么的,所以朱翊钧执行起来,也没有多么费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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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又有郑贵妃等嫔妃陪着游园锻炼,十日之后,朱翊钧感觉确实有些改善。
不过若是卢飏知道,肯定会说这是心理作用,有时候安慰剂还是有些用的。
朱翊钧开启了养生之路,但是卢飏却要被刘若愚烦死了,自从刘若愚领了皇产改革的皇命之后,便三番五次的来找卢飏取经,有大事便来找卢飏商议,弄得卢飏烦不胜烦。
不过卢飏这段时间也有一个好消息,那便是卢飏升官了,锦衣卫总旗升到了锦衣卫百户,当然这全套的官服腰牌等等依然是骆养性送来的。
这一年来,骆养性小日子过得十分滋润,借他娘亲的钱早就还上了,现在每月几百两银子领着,心里很是开心。
“你小子升得很快啊,这一年的功夫直接便是百户了,问题是你这一年啥也没干啊。”
骆养性有些愤愤不平。
不过卢飏却知道这里的事,敢情是上次他在万历皇帝面前说自己官小的事奏效了,万历皇帝便给他升了一级,不过这里面的道道骆思恭应该知道,但骆养性就不清楚。
“你咋知道我没干什么,话再说回来,我月饷也没去领啊,我这是为爱发电。”
这一年多来,卢飏虽然挂着一个锦衣卫总旗,但因为不想跟锦衣卫扯的关系太近,便也没去领月饷。
“什么发电?”
骆养性没听懂卢飏说的话,但也没有在这上面较真,转而便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你小子升官了,这次必须请客,莳花馆就很不错,都说你跟那里的头牌鱼玄机有一腿,这次你得带我去,我去了几次,那鱼玄机都不大搭理我,害我花了银子,也没得姑娘青眼。”
第一百四十七章 打架
弄了半天,这骆养性好心来送官服,竟然是为了这个,卢飏心中一阵翻白眼。
不过卢飏也是有好些日子没见到鱼玄机,便应了骆养性,两人一起上了青楼。
卢飏进了莳花馆,却没有惊动鱼玄机,付了三十两银子要了一个包间,坐下品茗,但一会儿工夫,鱼玄机便自己来了。
一袭月白色的纱裙,裙边缀着渐变色的青墨,飘逸俊秀,卢飏见了也为之惊叹,心道这明朝的印染技术已经达到这种地步了,即使没有现代化工原料,依然可以染出这渐变的色彩来。
“果然是少卿面子大,我来了几次都没有见上玄姑娘一面,少卿一来,玄姑娘竟然扫榻相迎,真是羡煞我等。”
一见鱼玄机进门,骆养性便高兴的站了起来,嘴里不着四六的说着,弄得鱼玄机有些脸红。
“公子。”
鱼玄机盈盈一拜,便坐到了卢飏身边,立时一阵清香袭来,弄得卢飏有些心猿意马。
卢飏是莳花馆的大恩人,所以对于鱼玄机来陪卢飏的事,莳花馆的李外婆也是赞同的,才子佳人的戏码就是她炒作的,弄得卢飏如今在青楼行业可是声名鹊起了。
“公子今日驾临,令我莳花馆蓬荜生辉,不知公子今日可有诗词新作。”
鱼玄机进来以后,李外婆也进了来,福了一福之后,张嘴便给卢飏要诗词。
“诗词自然是有,但咱莳花馆的姑娘是不是也得跟上,今夜玄姑娘是不是要自荐枕席?”
骆养性搂着一个姑娘大咧咧的说道。
鱼玄机闻言,脸羞的更红了,眼睛也不敢看卢飏,似是要滴出水来。
卢飏看鱼玄机的发式还是少女的,所以想要梳拢鱼玄机紧靠几首诗词估计也是不行的,人家开门做生意,银子才是根本。
果不其然,李外婆闻言,眼波流转,接着便道:“哎呀,我们玄姑娘还是处子呢,想要梳拢她的人,都要排到东直门了,老身可不敢应了此事,怕那些达官显贵回头再把我莳花馆给掀了。”
对于拥有这样的一个名满京师的花魁,还是个处子,李外婆也很难,因为姑娘大了,早晚得被梳拢,但是被谁梳拢,李外婆却也不敢草率定了,这京师都达官显贵,谁也得罪不起。
不过看鱼玄机的样子,应该是倾心卢飏的,这便让李外婆很难办。
几人正说着话,便有小厮跑了进来,说有郑国舅、英国公家的公子等人要鱼玄机过去陪酒。
鱼玄机如今名声大了,来莳花馆的达官显贵便也多了,鱼玄机每天都很忙,凡是来人就想见鱼玄机一面,而且都是大明的顶级勋贵,谁也得罪不起,鱼玄机也只能疲于应付,每个包间敬一杯酒,唱一曲诗词。
鱼玄机闻言,歉意的冲着卢飏福了一福,便随着李外婆出去了。
卢飏这时便明白了骆养性一个堂堂的锦衣卫指挥使的公子,为何逛青楼也难得见鱼玄机一面了,相比于大明世袭罔替的勋戚,骆养性还真不值得一提。
“看到你,我才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真谛。”
卢飏看着骆养性说道。
“哪句话?”
“来到京城才知道自己官小。”
卢飏刚说完,骆养性一口茶水便喷了出来。
“精辟!”
骆养性伸出大拇指,对着卢飏赞道:“我爹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看着还行,不过也就对那些低级的文官而言,六部九卿和内阁的阁老们,我爹也不敢太过。”
万历皇帝亲政以后,因为张居正和冯保的事,所以对于厂卫也是持怀疑态度的,并没有完全信任,而且万历皇帝深谙平衡之道,让锦衣卫和东厂互相牵扯,所以万历年间,锦衣卫和东厂其实都是受压制的。
“你爹可以了,也算是一方大佬了,而且先前经历过三大征,以后估计史书都能留名。”
卢飏说着又拍了拍骆养性肩膀,接着道:“你要努力啊。”
每一个稍微有些上进心的官二代,都有一个超越老爹理想,骆养性自然也不例外,此时卢飏提起来此事,骆养性接着酒劲便对卢飏道。
“爷们以后总要超过我爹,我可不甘心只在锦衣卫里打转,干好了也就混个指挥使到头了,我以后要为大明开疆拓土,也弄个公侯当当。”
卢飏心道:这骆养性在官二代中也算是有本事的,毕竟在原本历史上也做到了锦衣卫指挥使。
不过此时他才知道,原来骆养性真正的人生理想是封侯啊。
“为了骆兄的封侯之志,当浮一大白。”
卢飏举杯为骆养性贺。
两人正谈人生谈理想谈的起劲,却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
“你不就是个妓女嘛,我们爷要梳拢你,那是看得起你,一万两银子你还嫌少,真是给脸不要脸。”
一个欠扁的男声传来,接着就是“噼啪”一声,随后便是一阵女声的尖叫。
卢飏和骆养性对视一眼,都是不明所以,不过有热闹可看,两人很快便寻声来到了现场。
此时现场已经围了许多人了,不过卢飏和骆养性两人都是高个子,稍微垫了垫脚,便也能看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卢飏一瞧,只见鱼玄机用手捂着脸,眼泪汪汪,还一个劲的跟坐着的一个男子赔不是,旁边一个男子还在拿手指着鱼玄机,嘴里也是不干不净的骂着。
坐着那中年男子却是岿然不动,上位者的气势由内而发,一看就是个大人物。
这事不复杂,卢飏一眼便瞧出这里面的道道了,是那中年男子想要梳拢鱼玄机,鱼玄机没有答应,于是便恼羞成怒了。
此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但是敢上前和事的人却一个没有,卢飏心道这人应该也不凡人了。
“这人是谁?”
卢飏问骆养性。
“郑国舅。”
骆养性也在一边看着,虽然觉得鱼玄机被打了脸有些不忍,但是看热闹的心态,让他也看的津津有味。
“哪个郑国舅?”
卢飏对于大明的公侯还是有些了解,但是外戚就没什么了解了,而且托朱元璋为了避免外戚专权而设立的皇帝选妃的制度,大明的皇帝的妃子必须从家世清白的民间女子中来,所以终明一朝也没有一个有实力的外戚干政。
“哪个郑国舅?咱大明还有哪个郑国舅,就是那个郑国舅呗。”
骆养性说着,又对着西北皇城的方向指了指,卢飏闻言瞬间明白了。
“郑贵妃的兄弟?”
骆养性点了点头。
郑国舅名叫郑国泰,是郑贵妃的弟弟,因为郑贵妃受宠,郑国泰自然也水涨船高,在京城俨然要成了头面人物,连国公府都要让其三分。
不过郑国泰虽然在市井中颇为骄横,贪财好色、欺男霸女之类的事没少干,但因为大明强大的文官制度和厂卫制度,郑国泰却没有形成自己的势力,说他是外戚,都是抬举他了,充其量就是一个权贵圈里的地痞流氓罢了。
得知了坐着的那人身份,卢飏便有的放矢了,直接分开众人,往雅间中走去。
“少卿,没你的事,你去凑什么热闹。”
见卢飏径自往房间里走去,骆养性情急之下小声喊道。
卢飏闻言,冲骆养性摆了摆手,没有说话,便进到了里面,然后抬腿便冲着那个刚才打人的男子踹去。
那男子应该是郑国舅的家奴或者清客,此时犹自指着鱼玄机的鼻子骂娘,猛然受了卢飏一脚,直接便摔在了地上,而且是脸朝下。
卢飏一脚踹完,满堂皆惊,也不知道谁人在外面小声喊了一声好,接着便是一片叫好声。
“你,你,你,你是何人?竟敢在这里放肆,你知道坐在你面前的是谁吗?”
卢飏刚才那一脚踹的结实,之前打人的那个倒霉蛋趴在地上半天没起来,这是旁边一个男子又站起来,对卢飏说道。
“我管你是谁,你们几个大老爷们欺负一个小女子,真不怕京城人笑话,还有脸狗仗人势。”
卢飏说着,趁势一拉鱼玄机,将其护在自己身后,接着拉起那倒地的人,一手抓着他的领子,一手“啪啪啪”,直接来了十几个大嘴巴。
本来那男子倒地便磕破了鼻子,卢飏这一阵掌掴,直接将其打成了猪头。
“打女人,你还算男人嘛。”
说着,又对着那男子胸口来了一脚,直接将其踹到了墙角。
卢飏的武功已经练了一年半了,这脚力自然不一般,刚才没缓过劲来的男子,这下直接昏了过去。
卢飏一番表演,直接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短暂的静默之后,接着又是一片叫好声。
“够了!”
之前坐着郑国舅实在装不下去,起身吼了一嗓子,直接将围观的群众吓得鸦雀无声。
“你是何人?”
郑国舅鄙睨的看着卢飏,牙缝了挤出了几个字。
“我不是何人,我是京城热心市民卢先生。”
卢飏也不知怎么,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接着便说了出来,不过说完,周围人又是一阵哄笑。
卢飏的词虽然新,但是围观群众却也听懂了,并且知道了这里面的笑点。
“你是卢飏卢少卿,国子监的监生。”
托诗词的名声,如今京城里,认识卢飏的人越来越多了,郑国舅带的随从中,便有一人认识卢飏,当场便指认了他。
“竟然是一个小小的监生,真是自不量力,你是吃了熊胆了吗,竟然敢管我的事,给我打!往死里打!”
刚才起了冲突,郑国舅的随从便都冲到了楼上来,此时郑国舅一声令下,便都围了上来,将卢飏和鱼玄机堵到了墙角。
一旁劝架的李外婆,此时见情势不妙,噗通一下便给郑国舅跪下了,然后不住的告罪,请郑国舅大人大量,别跟她们这些小人物一般见识。
“滚开!你这个臭婊子!”
郑国舅自然不会将李外婆放在眼里,直接一脚就将其踹翻,然后便招呼手下的打手一起上。
眼见着卢飏要吃亏,鱼玄机便从后面又冒了出来,也跟着跪下,向郑国舅求情。
卢飏见状,一把拉起鱼玄机,大声说道:“怕什么,本公子正想活动活动筋骨,你在后面看好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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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又对外面围观的众人拱了拱手道:“咱京城的老少爷们今日给我做个证,看我如何教训这帮地痞流氓。”
围观的人见卢飏说的豪迈,纷纷叫好,乐得看热闹,却没人提醒卢飏,他对面的是郑国舅。
卢飏的武功练了一年半了,日日勤练不辍,但却是没有对打过,所以卢飏也不清楚自己如今的武功有多厉害,今日正好实验一把。
想到第一次出手就对上了郑国舅,卢飏不仅为郑国舅感到荣幸。
说话间,便有一人挥拳打了过来,卢飏没有躲避,直接挥拳迎了上去,之前他在家练的时候,徒手劈断过砖块,所以一拳便锤在那人的手腕上,那人手一抖,瞬间痛苦不已。
这一拳后,卢飏也大约知道自己的武功力道了,接着辗转腾挪,拳脚并用,几分钟的时间,便打发了那几个打手青皮。
卢飏的武功招式眼花撩乱,鱼玄机直接看得呆住了,她没想到卢飏一个监生竟然身上还带着功夫。
郑国舅作为一个近年来崛起的暴发户,初入京城时,没少受京师老牌权贵的白眼,所以为了立威,便没少跟老牌权贵硬杠些狗屁倒灶的事。
但由于万历皇帝对郑贵妃的宠爱,连带着对郑国舅也多有偏袒,京师里的老牌权贵便只得忍下了这口气,不过对于郑国舅却是恨得牙根痒痒。
所以此时见郑国舅吃了瘪,围观的群众中就有不少权贵家的公子,对此自然是喜闻乐见的。
“小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见随从打手片刻就被卢飏干翻在地,郑国舅一时也摸不透卢飏的底了,看着卢飏两手攥的咔咔响的向他走来,生怕自己吃亏,只得赶紧将自己的底牌亮出来。
“我管你是谁?”
卢飏自然不上他的当,不接郑国舅的话茬。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一拳飙血
眼看着卢飏越走越近,郑国舅心里也是怕了,不过他不是怕卢飏,而是怕挨揍,若是这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监生给揍了,那他郑国舅以后也不用在京师混了。
不等卢飏问,郑国舅便扯着嗓子大叫:“郑贵妃是我姐姐。”
话音刚落,卢飏一拳便招呼到了郑国舅的鼻子上,郑国舅直接便成了郑飙血了。
“还敢攀诬郑贵妃,郑贵妃能有你这样的兄弟,郑国舅我是认识的,一代英豪的人物,怎么如你这般跑到青楼来欺负弱女子,我看你是打着郑贵妃的旗号招摇撞骗吧,今日我就替郑贵妃正正名声。”
卢飏说着还要挥拳打郑国舅,不过郑国舅却是学聪明了,眼见这卢飏是个二愣子,武力值又强,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
“你小子够狠,我记住你了,你等着吧。”
话还没说完,便抱头往外蹿了,周围的人可没有卢飏这样的胆魄,纷纷让开道路,好让郑国舅跑路,不过他身后的那些随从便倒了霉了,也不知谁先起的头,拳打脚踢的便招呼上了。
郑国舅这几年在京师,可谓是人嫌狗憎,人们不敢打郑国舅,但是对于那些狗腿子却是一个个都下了狠手。
郑国舅走了以后,那李外婆便冲了过来:“祸事了祸事了,公子,那真是郑国舅。”
卢飏却不以为意:“什么郑国舅,那不是郑国舅。”
李外婆有些不解的看着卢飏,心道:这小子本来挺聪明的,怎么如今眼神还不好使了呢。
“妈妈,不是郑国舅,卢公子说不是,那便不是。”
还是鱼玄机脑子转的快,知道卢飏的意思,除了这种事,即使是郑贵妃也不会大张旗鼓的宣传的,毕竟自家兄弟逛青楼因为争缠头被打这种事可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
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郑国舅暗暗吃了这个哑巴亏,然后再慢慢找卢飏报复。
“疼吗?”
卢飏将鱼玄机的手从脸上拿开,五个手指印很清楚,郑国舅的那个狗腿子还真是下得了手。
“不疼了。”
鱼玄机此时满眼都是卢飏,不过却是担忧之色:“没关系吗?
“哈哈,我只是做了一件全京师人民都想做而不敢做的事罢了,打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放心就好了,此事我早有计较。”
鱼玄机不知道卢飏心里如何盘算的,但看卢飏胸有成竹的样子,也不再多问。
李外婆驱散了外面围观的人,热闹已经结束了,众人便也不敢再待在这里,免得被郑国舅误以为跟卢飏是一伙的,于是纷纷散去。
不过,好在骆养性还算够朋友,没有跟着那些人一起走。
“少卿,真是看不出来啊,你竟然会功夫。”
骆养性走上来,对卢飏赞叹不已。
“当然会功夫了,若不然我之前怎么杀那十几个鞑子。”
卢飏不想在此事上纠缠,万一在牵扯出程老头来,便转移了话题。
“你跟我走的的这么近,不怕郑国舅回头找你麻烦。”
“哈哈,少卿这么问便是看清我锦衣卫了,虽说如今的锦衣卫不如成化年间,但还是锦衣卫,也不是人人可欺的,而且我刚才没有主动招惹郑国舅,郑国舅也不可能主动来招惹我。”
骆养性看的明白,若是真撕破脸了,郑国舅在锦衣卫这里也讨不到好。
“不过,倒是少卿你,我看你还是快点跑路吧,你一个锦衣卫百户,竟然打了郑国舅,你虽是锦衣卫的,但锦衣卫也不可能为你这个小小的百户而出头的。”
骆养性说完,一脸悲天悯怀的看着卢飏,旁边的鱼玄机听了,也更加紧张。
“哈哈,这就不劳骆大少爷关心了,山人自有妙计。”
卢飏说着,还对着鱼玄机眨了眨眼,把个鱼玄机撩的不行不行的。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卢飏几人正说着话,这时一个衣着翩翩的公子走了上来。
卢飏看了看来人,面生的很,便看骆养性。
“这是英国公府的张世泽公子,是现任老国公的孙子。”
骆养性作为京师纨绔之一,自然认识英国公的长孙张世泽,随后,骆养性又给张世泽介绍了卢飏。
英国公,卢飏在前世还是了解一些的,大将张玉、张辅的名声还是知道的,特别是第一代英国公张辅,曾经三征安南,并设立了交趾郡,正式纳入大明的统治范围。
“久仰久仰。”
对于英国公家的人,卢飏还是保留一份敬意的。
“卢公子胆气过人,做了我一直想做但不敢做的事,实在让人敬佩,承蒙不弃,为兄请你喝酒如何?”
张世泽也对卢飏拱了拱手回礼。
这个张世泽说话也是有些直,什么叫一直想做但不敢做的事,直接说自己怂不就完了。
不过对于英国公府的长孙,卢飏心里鄙视但是面上却不敢露,而且看样子,这英国公府跟这郑国舅也是有些过节的。
多条朋友多条路,卢飏欣然接受了张小公爷的邀请,在这莳花馆中,一起酌了几杯。
酒席上,张小公爷说了自家与郑国舅的过节,原来还是国本之争的事,现任的英国公张维贤作为老牌王公贵族,身抗长子继承制的大旗,引领大明的勋戚阶层,一起支持长子朱常洛,为朱常洛奠定太子之位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不过,这便惹了郑贵妃,自然郑国舅也把英国公府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时常找茬寻衅,英国公张维贤也知道缘由,但是碍于皇上对自己小舅子的袒护,也只能忍气吞声。
卢飏在前世知道一点明末的历史,这个当代英国公张维贤历经万历、泰昌、天启、崇祯四朝,经历了国本之争、红丸案、阉党专权等各种复杂的政治斗争,每次都站对了队,可谓是明末政治舞台上的不老翁。
每次皇帝死前,托孤大臣里面都有他,这个人物,卢飏怎么也得交往一番。
但是张小公爷虽然觉得卢飏揍郑国舅揍的爽,但是和骆养性一样,属于围观鼓掌的那种,接下来如何应对郑国舅的怒火,还得看卢飏自己的。
于是,酒席散后,卢飏单独见了鱼玄机,然后密语了几句,鱼玄机听完大惊失色,不过震惊之后却也释然了,经此一事,这天下,她只信任眼前这个男人。
是夜,卢飏一身夜行衣,悄悄潜入了莳花馆,然后就进了鱼玄机的房间。
这时鱼玄机已经换好了衣衫,等卢飏到了以后,便跟着卢飏,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了莳花馆。
而且卢飏有锦衣卫的百户腰牌,当夜便领着鱼玄机出了城,直接来到了城郊的庄子里。
狗儿正好在庄子里,卢飏便嘱咐他连夜带着鱼玄机回延庆,卢飏又给老娘写了一封信,让其好好安顿鱼玄机。
做完这一切,卢飏又回到京城,这时天还黑着呢,一切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早上,卢飏照例起床上学,不过到了国子监,卢飏拳打郑国舅的事已经开始在国子监中传扬了。
郑贵妃一家子因为国本之争的事,在士林中间名声极差,所以对于卢飏拳打郑国舅,国子监师生都是持赞扬的态度,今日卢飏上学,跟他熟或者不熟的人,纷纷跟他行礼,弄得卢飏好似英雄凯旋一般,而这也是卢飏敢打郑国舅的底气所在。
不过卢飏刚走进课堂坐下,监丞张正阳便过来找他了,先是对他逛青楼一事进行了批评教育,说他作为国子监的监生,如何能去那种地方。
明初,《大明律》确实不允许官员流连花街柳巷,甚至在宣宗时期,还一度把京师的青楼都给查封了,不过到了明末,这条禁律便成了废纸,已经无人遵守了。
但是卢飏在青楼拳打郑国舅的事现如今闹得沸沸扬扬,张监丞还是要批评几句的。
卢飏自然恭谨受教,不过张正阳随后又告诉卢飏说,刘祭酒要见他。
卢飏知道刘宗周见他何事,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跟着张监丞去了。
“你小子惹祸了知道吗?”
见到卢飏之后,刘宗周直接对着他一阵劈头盖脸的训斥,从他年纪轻轻逛青楼开始批判,一直说到了卢飏少年心性,不够稳重,以至于酿成如此大祸。
对上刘宗周,卢飏也不敢还嘴,只得恭谨受教。
刘宗周引经据典说了半个时辰,从内到外把卢飏批判了个遍,这才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然后又道:“此事你打算如何办?”
“当时打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他是郑国舅啊,谁让他不把国舅两个字贴在脸上,如今打了也就打了。”
卢飏说的无赖,刘宗周闻言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之前气已经出的差不多了,此时到被卢飏逗笑了。
“照你说,这郑国舅被打还要怨他自己了。”
“就是要怨他,要是我知道他是郑国舅,我就是再傻,也总不会打他,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卢飏依旧准备抵赖,不过刘宗周看他的眼神却有了变化。
“我看你不是不知道郑国舅吧,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刘宗周不好糊弄,一眼便看穿了卢飏的小伎俩。
“甭管你之前认识或者不认识,但这郑国舅确实是你结结实实打了的,唉,罢了,那郑国舅在京师张狂多日了,全仗着陛下宠信,你这一拳也当是为京城百姓出气了,不过这郑国舅也不是好相与的,此事难以善罢甘休,你这几日小心一些。”
说着刘宗周便站了起来,又道:“你先回去吧,专心用功,我去找几位同年,在陛下面前为你转圜一二。”
卢飏闻言,对着刘宗周深深一揖。
这便是官场里面师生名分的好处,出了事有人替你兜着,不过卢飏觉得这事用不着刘宗周刻意出面,大明如今的朝堂上有不少与郑贵妃一家不对付的官员会回护他的。
只要他咬定一开始并不知道打的是郑国舅,那此事便有转圜的余地。
而且更为关键的是,这事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皇亲国戚因为争缠头的事,在青楼大打出手,无论是郑贵妃还是万历皇帝,都没脸将此事闹到明面上来。
特别是支持太子的众多官员,一直都拿着放大镜找郑贵妃的错处呢,这下好了,有这么一档子事,算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卢飏觉得,今天早上估计就会有人弹劾郑国舅留恋烟花之地,还跟人大打出手。
卢飏猜的很对,当方从哲走进文渊阁之后,已经有几份弹章摆在他的案头了。
作为大明首辅,也是大明唯一的内阁大臣,方从哲的消息自然也很灵敏,昨晚他已经知道一个叫卢飏的小子把郑国舅给揍了,而且当夜,方从哲就敏锐的判断出这件事未来的走向了。
所以,打开那几份弹章看了看,方从哲啥票拟也没有,直接放到了一边,然后招呼内阁的中书舍人,将这几份弹章直接送到御前。
对于皇帝和小舅子的私事,方从哲暂时还不想掺和,他是老狐狸,目前只想看事态的发展是否如他所料。
就在内阁值班的中书舍人将这几份弹章往乾清宫送的时候,皇极门外也有一个人跟着进宫了,而且此人鼻子上还贴着纱布,此人便是郑国舅。
其实卢飏昨日打他的那一拳并不重,若是现代法医鉴定的话,顶多一个软组织挫伤,而且郑国舅出了莳花馆之后,那血便不留了。
不过郑国舅为了待会的演戏效果,依旧还是在鼻子上贴块纱布,好渲染一下紧张的气氛。
郑国舅与那中书舍人一前一后进了皇极门,不过郑国舅没敢先往乾清宫去,没有皇帝姐夫传召,他也不敢贸然进谏,万历皇帝虽然宠信他,但这基本的礼节他可不敢逾越。
郑国舅从乾清宫前走过,直接去了后面的祤坤宫,他要去找自家姐姐郑贵妃,在自家姐姐面前告状,效果要更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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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就被打这事,郑国舅一开始没想来告状,毕竟他觉得自己完全能够摆平一个国子监的监生,但是他自家的幕僚一番分析之后,却让他来告御状。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太子身体不好
郑国舅的幕僚为了显示自己不是吃干饭的,便给郑国舅瞎分析了一番,总的宗旨便是让郑国舅利用这次被监生胖揍的机会,向皇帝说明自己还是很老实本分的,并不是像那些言官说的那样在京城无法无天。
你看,都被一个监生揍了,这怎么可能在京城无法无天呢,所以言官说的都是假的,皇帝姐夫以后可不能再听他们瞎吵吵。
郑国舅被那幕僚一忽悠,心道这个计策好啊,自己总不能被白打了,正好将计就计,于是郑国舅早上简单包扎一下,一早便进宫了。
至于卢飏和鱼玄机,郑国舅其实都没当回事,昨日被打以后,郑国舅已经安排人查了卢飏的底,就是一个有些名气的国子监监生罢了。
郑国舅准备先在皇帝那里卖了好之后,再来收拾卢飏和鱼玄机。
小太监进去通传之后,一会儿工夫郑贵妃便招了郑国泰觐见。
行完礼之后,郑贵妃看着郑国舅顶着一鼻子的官司,震惊的直接站了起,忙问怎么回事。
郑国舅于是就将昨日发生的事添油加醋的给自家姐姐说了,不过版本略有修改,在郑国舅的版本里,他成了受害者,说自己本来和鱼玄机琴瑟相和,结果半路杀出个监生来,非要梳拢鱼玄机,结果就打起来了,自己还吃亏了。
郑贵妃当然不信自己兄弟的说辞,郑国泰是个什么德行她还是清楚的,但无论是何缘由,既然自家兄弟被打了,那就是自己占理了。
想想自家兄弟是什么人,是皇亲国戚啊,打自己兄弟,就是打她郑贵妃,打她郑贵妃就是打皇帝陛下,这个逻辑链条非常清晰,不过若按照这个逻辑,卢飏直接拉到东直门咔嚓了也不为过。
郑贵妃听完了郑国舅的叙述,然后又看了看郑国舅的伤,郑贵妃也是个狠人,趁其不备,猛然将鼻子上的纱布揭了下来。
“姐姐,轻点,轻点。”
郑国舅忙捂着鼻子,装模作样的嘟囔着。
“别装了,跟我这还装。”
郑贵妃又将纱布给郑国舅贴上,见自家兄弟没什么事,便又坐了回去。
“这个卢飏的底细你查清了吗?”
“查清了,就是个监生,若不是我为了在皇帝姐夫面前卖个好,我早就把他收拾了,先让他蹦跶两天,等没人注意这事了,就直接把他咔嚓了。”
郑国舅大喇喇的说着,丝毫不以为意,弄死一个监生,对他来说,难度不大。
“你呀,能不能省点心,别整天打打杀杀的,如今不比往日。”
郑贵妃说着把左右屏退了,屋内只剩下姐弟二人,郑贵妃接着说道。
“如今陛下的身体大不如前了,而且太子之位也日渐稳当,洵儿也马上就要就藩了,唉,难啊,你以后还是消停些吧,陛下百年之后,咱还得仰人鼻息过活呢。”
郑贵妃说着,眼睛便有了些泪意。
“姐姐,弟弟说句到家的话,弟弟这些年买地买铺子,做这些也是为了姐姐,就是防备咱家恩宠不在了,到时候也能给姐姐和家里小辈们留些傍身的银子。”
郑国泰说的真切,把郑贵妃说的眼圈更红了。
不过随后郑国泰话锋一转,接着压低声音道:“姐,这事真的不可为了吗?姐夫那边如何说?”
“能怎么说,若说陛下年轻的时候还好些,当时还想着跟外廷的这些大臣们斗上一斗,但是如今陛下年岁大了,心思也变了不少,陛下即使身为九五之尊,好多事也是难以一言而决的,这事你是知道的。”
因为旷日持久的国本之争,郑贵妃也领教了外廷那些酸儒的能量,此时也没了计策。
“姐姐莫伤心,此事也非没有转机,我听说太子身体不好。”
郑国舅这句话说得隐晦,但是郑贵妃却是听懂了。
太子朱常洛的身体她也常有关注,实话实说,朱常洛的身体确实不好,长年间活在被废的恐惧之中,老爹又不待见,自己母亲死的又早,名义上的后妈(郑贵妃)又以除掉他为乐事,朱常洛虽然不缺吃喝,但日常生活其实挺惨的。
常年紧绷的生活,让朱常洛身体素质非常差,常年体弱多病。
“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被人听到了,又传到外廷那群酸儒耳朵中,到时候又是一场大波。”
郑贵妃这些年,实在被外廷的那些文官们折腾的够呛,心里都有些怕了。
“姐姐,弟弟说的可是真的,若是太子走在陛下前面,那到时候外甥不就又有希望了嘛。”
郑国舅说的这个可能性还是挺大的,虽然说朱常洛已经有好几个儿子了,但是因为靖难之役的事,到时候大明的皇位是传给孙子还是传给儿子,还真的不好说,而且就因为靖难之役的事,传给儿子的可能性也许会更大,毕竟如今朱翊钧的这支朱家血脉就是朱棣的那支。
郑贵妃不是今日才听见这句话,这句话已经在她脑子里过了多遍了,如今自家弟弟又提了出来,心中突然又痒了起来。
“姐,用不用弟弟做些手脚?”
见郑贵妃良久沉默,郑国舅压低声音又道。
“住嘴!”
不过这句话可把郑贵妃吓到了,一声暴喝,连忙止住郑国舅的话头。
郑贵妃跟她的弟弟郑国泰不是一个数量级的,能在宫中恩宠数十年,这手段可不是郑国泰这种莽夫能比的。
话再说回来,若是郑国泰能如郑贵妃一般心思缜密,与郑贵妃一内一外,如今太子之位没准真成了朱常洵的了。
郑贵妃知道此事干系重大,跟之前的国本之争还不一样,那是来明的,这是来阴的,而且即使此事成了,因为之前国本之争的事,她郑贵妃也是第一嫌疑人,万历皇帝可不是只有太子和福王两个儿子,还有端王朱常浩、惠王朱常润、桂王朱常瀛,而且太子也有好几个孙子,到时候还不知道便宜谁了呢。
郑贵妃看得清楚,所以才一直没有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不过若是太子自己挂了,那便怨不到她头上了。
“唉,姐,你就是想得太多,若是依照我,这事早成了,你也早就当上皇后了,还用得着如今怕这个怕那个的。”
若说这郑国舅还真是人嫌狗憎的玩意,他明知道皇后的名分是自家姐姐一生的痛,依旧还时不时的揭着伤疤。
郑贵妃也是个性子烈的,闻言直接起身,“啪”的一声给自家弟弟一个大嘴巴。
“你懂个屁,以后这事不能再提了,提一次姐就打你一次,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咱郑家走到今日不容易,你可别太得意忘形了。”
被猛然扇了一巴掌,郑国舅一下子就懵了,而且这巴掌比昨天卢飏打他那下还疼,五个手掌印非常清晰。
“姐姐!”
郑国舅如今的身家全是郑贵妃给的,所以被打了也没脾气,只能在心里哀其不争。
“以后此事切不可再提,赶紧回去吧,好好孝敬娘亲。”
郑贵妃知道自己的弟弟是个什么货色,所以这种大事也不可能找他来密谋,只得快快把他打发了。
虽然郑国舅政治敏锐度不够,但捞钱的本事还行,这些年郑贵妃在宫里呼风唤雨,为笼络人心而洒下的银子,其中一多半是郑国舅贡献的。
其实这便是朱元璋当初定下大明皇帝选妃制度的优点了,宾妃皇后都是出自小门小户,平常哪里受过这些方面的教育,即使一朝到了高位,也只是知道捞银子罢了,所以终明一朝,贪财好色的外戚不少,但有出息的却几乎没有。
以至于到了大明亡国的时候,崇祯皇帝的老丈人竟然连自己的亲外甥都不敢收留,这也是天下奇闻了。
“姐,那我被打的事,别忘了替我在皇帝姐夫面前美言几句。”
被打了一顿,郑国舅依然没忘了这个小事,当然,这事对于郑国舅来说就是小事。
“知道了,你快走吧。”
因为刚才的事,郑贵妃实在不想跟这蠢货多待片刻,免得这家伙嘴里再蹦出什么大逆不道的想法来。
“嗯嗯,我就走,就走,姐,这是弟弟的一点心意。”
说着,郑国舅便将一些金银首饰和金豆子之类的放在了案几上。
要说这郑国泰就这点比较好,他清楚自己的银子是从哪里来的,所以对于姐姐的孝敬一点也不含糊。
“嗯,回去吧,以后可不能瞎琢磨事,姐姐的事姐姐会自己收拾的。”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收了弟弟的礼,郑贵妃说话的语气也柔和了一些。
送走了郑国舅,郑贵妃便想着怎么借这件事在万历面前给弟弟美言几句,好中和一下言官们往日里的弹劾。
而在乾清宫中,万历皇帝也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几乎跟郑国舅跟郑贵妃告状的同一时间,万历皇帝也打开了那几份弹章。
不过万历皇帝看了之后,却不以为意,这种弹章一个月总能收到几次,朱翊钧都有些麻木了。
将那些弹章扔到一边,朱翊钧继续看其他的奏章,然后心里盘算着,午后找郑贵妃说道说道,让她管管自家的兄弟,老大的人了,还整天跟小年轻似的逛青楼,而且还跟人小年轻打架,一点也不稳重,哪有点皇亲国戚的样子。
不过朱翊钧看了两份奏折之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又将那弹章拿出来看了看,不过却没有看到自己想了解的内容。
“去传李恩来见朕。”
朱翊钧对着旁边侍候的一个小太监吩咐道。
李恩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也不是时刻都伴驾的,他管着司礼监呢,每天有自己的工作要做。
一会儿工夫,李恩便小跑着到了乾清宫,对于他们这些太监来说,皇帝的事便是天大的事,所以一听皇帝召见,便立刻放下手头的事,小跑着到了乾清宫。
“皇爷,您召奴婢有何吩咐?”
万历皇帝闻言,从高高的奏章中抬起头来,随口问道:“郑国泰最近跟人打架了?”
李恩不仅是司礼监掌印太监,而且还领着东厂。
“回皇爷,昨日午后,郑国舅在莳花馆因为梳拢女妓的事跟人起了冲突。”
作为东厂的掌印,李恩的消息来源自然要真实一些。
“将人打坏了?”
万历皇帝一脸头疼,他这个小舅子自来到京师以后,常有打架斗殴的,将人胳膊腿打折的事时有发生,但碍于郑贵妃的面子,他也不好处罚太过。
“回皇爷,没打坏。”
李恩低声回道。
“什么?没打坏,这次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朕这个小舅子也学会仁慈了,不错不错,老话说得好,得饶人处且饶人,国泰这孩子终于老成一些了。”
万历皇帝闻言很是欣慰。
不过李恩听了朱翊钧的话,心中却一阵抽搐,怕皇帝误会再深,便赶紧解释道:“是郑国舅被人给打了。”
万历皇帝闻言一个激灵,差点把面前的奏章推到地下。
“什么?国泰被人给揍了,你说的是真的?”
朱翊钧一万个不相信。
“回皇爷,确实是被人给揍了,鼻子都被打破了。”
李恩又道。
“啊,什么人啊,这么胆大,竟然连国泰也敢揍,可是哪家勋戚。”
在京城里,也就是国公一级的可以跟郑国泰叫叫板,万历皇帝记起来之前英国公府好像跟郑国泰有些不快。
“回皇爷,不是勋戚,是个国子监的监生,而且这人您也认识,就是前阵子来面圣的卢飏卢少卿。”
万历皇帝闻言,顿时给惊到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此事可是当真?”
朱翊钧依旧不敢相信,一个监生敢打国舅爷,这太有些不合理了。
“回皇爷,此事千真万确,东厂在莳花馆里有个探子,从头到尾目睹了事情的经过,一开始国舅爷想要梳拢那莳花馆的花魁,不过那花魁不应,国舅爷便命人打了那花魁,结果也不知怎么惊动了在隔壁房间喝酒的卢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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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飏正好跟那花魁似是有些奸情,之前给那花魁写过几首酸诗,见相好的受辱,于是要为其强出头,便与国舅爷起了争执。”
第一百五十章 走为上计
“国舅爷的性子皇爷也知道,便命手下收拾卢飏,不过却被卢飏全给打翻在地了,然后还揍了国舅爷一拳,鼻子都被打破了。”
万历皇帝听得很认真,听完之后脸上却没有怒意,也不知怎么,一听说是卢飏打了自家小舅子,他也觉得自家小舅子也确实该打了。
对于郑国泰干的那些龌龊事,万历皇帝早就看不顺眼了,都想自己出手教训一下这个整日败坏自己名声的憨货,不过碍于郑贵妃的面子,却一直下不去手,此时见卢飏替自己揍了一拳,心里竟然还有些满足。
“嗯,这卢飏身上是有些功夫的,若不然之前也杀不了那么些个鞑子,国泰这孩子这次是碰上硬茬了。”
万历皇帝说着嘴角竟然还浮现了一丝笑意,李恩偷眼看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按说这李恩也贴身跟了万历二十来年了,对于万历皇帝的脾气也算是了解的细致入微了,可是对于万历皇帝对卢飏的态度,他可是看不懂了。
要说这卢飏年少有为,杀了几个鞑子,该赏的也赏了,但这万历皇帝对上卢飏,便宽容了许多,即使打了自家小舅子,也没有生气。
不过话再说回来,这卢飏也是本事,不光会武,而且会文,李恩是东厂掌印,对于卢飏在京师的文名,他可是清楚的很,坊间对于卢飏已经有了大明苏东坡、辛稼轩的美誉。
而除了文武全才之外,这卢飏还有商才,就刘若愚那个酸儒傻帽,经过卢飏一番指点,这个月的皇产收入俨然多了三成,可是在皇爷面前找回了面子。
李恩知道卢飏受宠,便也不好说什么,不过万历皇帝却又开口了。
“这少卿是不是不认识国泰啊。”
李恩闻言,心道:完了,如今万历皇帝都开始为卢飏找理由开脱了。
“那卢飏应该是第一次与国舅爷见面,打人的时候还说郑贵妃娘娘没有这样的兄弟,但是到底认不认识,奴婢也不好说,不过奴婢知道,在发生冲突之前,卢飏和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的公子喝酒,而且大人的时候,骆公子也是在场的,而且打人之后,英国公的长孙张世泽又请了两人喝酒。”
作为东厂的掌印太监,李恩自然对锦衣卫没什么好感,所以有意无意的说了这样一段话。
其实这段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卢飏可能真的不认识郑国舅,但是骆养性和张世泽不会不认识,所以卢飏肯定也知道打的那是郑国舅。
“好小子,小心眼子还不少。”
万历皇帝自然从李恩的回话中捕捉到了有用的信息,也知道了卢飏不认郑国舅的原因。
“外廷的文官们有什么动静?”
经过几十年与文官的斗争,万历皇帝凡是涉及郑贵妃的事都要留个心眼,所以作为一个政治老油条,万历皇帝还要多问一句。
“有几个官员正在串联,说要联名弹劾郑国舅,而且已经有官员上了折子。”
“六部九卿和六科的有动静没有?”
六科虽是七品官,但是大明官场流行以小制大,到了明末,六科廊官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政治力量。
“吏科的齐诗教和兵科黄彦士昨夜见了面,两人谈到深夜,但是今日还没见到动静。”
李恩这东厂掌印做的委实不错。
“好,接下来多关注一下这件事的发展,有可疑的地方务必尽快来报朕。”
齐诗教是齐党党魁,黄彦士是楚党骨干,这两人见面,让万历皇帝心中有些犯嘀咕,而且齐诗教还是方从哲的门生,而方从哲又是浙党的,这相当于齐楚浙党聚在一起了。
“明年京察了。”
万历皇帝嘴里嘀咕了一句,接着又问道:“钱一本那边可有动静?”
钱一本是工部尚书,是东林党如今在朝的为数不多的高级官员,所以尚在朝为官的东林党人,为其马首是瞻。
“尚没有动静。”
李恩也清楚自国本之争以来的党争局面,所以对于几个党派的党魁和骨干人物,都有监视。
“嗯,退下吧。”
对于如今朝野的这幅局面,万历皇帝也是头疼的紧,年轻时少不更事,看张居正治国那样容易,以为自己也行,于是便整出了国本之争,然后国本之争又演变来了党争,如今万历皇帝也意识到了党争之祸,不过却是行船容易掉头难,想正一下朝堂的风气,也是难以做到了。
而且明年又是京察之年,少不了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万历皇帝心道,文官们斗就斗吧,可别将党争再与太子福王的事牵扯上,到时候便就难以收场了。
李恩退出去之后,朱翊钧又看了一会儿折子,郑贵妃便翩翩而至了。
“三郎,歇息一会儿吧。”
郑贵妃数十年受宠,心机自然也不是吃素的,这从他对万历皇帝的称呼上便可见一斑,别人都称皇爷、陛下,可是郑贵妃自打跟万历皇帝圆房之后,便称呼他为三郎。
朱翊钧是隆庆皇帝的第三个儿子,宫里人当年都称呼他为三皇子,于是郑贵妃便称其为三郎,颇有民间夫妻的感觉。
隆庆皇帝死得早,朱翊钧十岁便继承了大宝,不过因为有张居正这个严师,又有以张居正马首是瞻的李太后整日唠叨,所以朱翊钧的青少年时期是非常苦闷的,也是非常压抑的。
猛然之间,朱翊钧碰到郑贵妃这样一个真正把他当做自家夫君来对待的人,那种心里的慰藉可不是其他嫔妃能比的。
而且郑贵妃当时也确实貌美,因为敢于平视皇帝,所以床事上也放得开,与郑贵妃之间的朴素的夫妻感情,便成了朱翊钧那些年生命中唯一的一丝亮光,这亮光非常之深刻,以至于数十年之后,朱翊钧依然记得刻骨铭心。
“境儿来了,来坐到朕身边来。”
朱翊钧放下手中红笔,抬头笑盈盈的看着郑贵妃,郑贵妃也不退让,一屁股便坐在了皇帝的御座上。如今大明最有权势的两人,便如市井间寻常夫妻一般,拉着手靠坐在一起。
“国泰来了?”
万历皇帝对于宫外的事都掌握的很清楚,宫内的事自然也不必提,所以郑国泰进宫的事,他早就知晓了。
郑贵妃也不以为意,闻言点了点头。
“国泰被打了,还是被个监生打的?”
见郑贵妃不说话,朱翊钧便又说了起来。
“三郎都知道了?”
这次轮到朱翊钧点头了。
“唉,若说我这兄弟,也确实不成器,平日里没少给三郎添麻烦,不过这次却是吃亏了,被打的鼻子都破了,我看着都疼得不行。”
“唉,吃点亏也好,人不能总得意,时间长了这人心就长草了,而且这世上,又有哪人能光占便宜不吃亏,就拿朕来说,这些年吃的亏还少吗。”
郑贵妃闻言,抬眼看了看万历皇帝,没发现什么异常,但又处处感到诡异。
这是自家兄弟被打啊。
郑贵妃不解,接着便道:“听国泰说,打他还是个监生,这年月,连个监生都能骑到咱家头上来了吗?”
郑贵妃这话说的很重了,而且还意有所指,旁敲侧击的其实连之前国本之争的事也牵扯上了。
不过朱翊钧听了依旧笑语晏晏:“街头打架而已,况且国泰这么大岁数了,还跟一个小年轻争风吃醋,传出去不好听。”
好吧,郑贵妃听完这句话,心直接凉了一截,往日里朱翊钧可不是这样,一说起外廷那些文官,都气的不行,今日怎么转了性子。
“嗯,三郎说的是,可是这国泰竟然被一个监生打了,这事传出去,于皇家的威严也好吧,那个监生不在国子监里好好上课,竟然去喝花酒,成何体统,我看那刘宗周也是老糊涂了,都说他公正严明,我看也这么会儿事,据说那监生还和女妓有染,还是相好的。”
郑贵妃不再旁敲侧击的劝说,见万历皇帝有些顾左右而言他,便直来直去的说了。
“那以贵妃之意,此事该如何了?”
朱翊钧又把皮球踢了回来,不过郑贵妃却不敢接了。
郑贵妃能在万历皇帝屹立数十年宠信不减,除了好准了万历皇帝的脉,更为关键的是郑贵妃不干涉朝政,虽说国本之争里面也有她的影子,但是对于大明的日常政务,她从来没有染指过。
不过郑贵妃虽然不接这话,但是态度还是表露的一清二楚,一张脸直接拉了下来。
见郑贵妃虎着脸不说话,朱翊钧只得将那几份弹章挑了出来。
“哎,就国泰这事,朕还没弄明白呢,这弹章就来了,你看看,你看看,这事朕怎么还好插手。”
郑贵妃结果奏疏一看,果然是弹劾自家兄弟的,而且里面还连自己一起弹劾了,说她纵容胞弟行凶,有违皇家颜面,建议皇帝将其废了贵妃称号。
郑贵妃读完,脸色更差了。
因为国本之争的事,郑贵妃和以东林党为首的大明文官集团算是杠上了,所以凡是牵扯郑贵妃的事,即使鸡毛蒜皮的事,都能上纲上线。
“算了吧,此事就到此为止吧,闹大了又是一场风波。”
万历皇帝抚掌安慰郑贵妃。
见万历皇帝依然如此,郑贵妃也不敢再强辩,但是心里却没有咽下这口气,这次的的确确是自家兄弟吃亏了,这事若是忍了,那以后她也没法再在宫里发号施令了。
因为当今的皇后王喜姐体弱多病,所以宫里的大小事务就由郑贵妃操持,虽无皇后之名,但却行皇后之实,所以为了自家威严,郑贵妃也得好好出了这口气。
宫里暗流涌动,宫外早就鸡飞狗跳,一大早的莳花馆早就翻了天。
“说,玄儿哪去了?”
莳花馆的大堂上,李外婆拿着藤条恶狠狠的对着屏儿姑娘,屏儿姑娘身上已经挨了好几鞭子。
可是这事屏儿姑娘确实不知道,因为鱼玄机走的时候,也没跟屏儿说什么,屏儿也是委屈的不行,不过却是委屈鱼玄机走的时候为什么不带她,不把她当姐妹。
不过对于鱼玄机如今的处境,做出这样的事来,屏儿也是理解,得罪了郑国舅,那以后还能有好,虽说之前有卢公子帮他出头躲了一时,但却躲不了一世,三十六计,确实走为上计。
早上,屏儿去叫鱼玄机起床,却发现鱼玄机不在房间,屏儿起初以为她早起去了茅厕,但迟迟未归,屏儿便慌了,先是找了茅厕,之后又将莳花馆里外都寻了,这才明白,鱼玄机是真的走了。
屏儿赶紧将此事告诉了李外婆,然后莳花馆便直接炸了。
正审着李外婆,忽然一个平素里与鱼玄机关系最好的女妓高声叫着,拿着几封信来了。
“妈妈,这是玄儿留给咱的信,是在她房间里找到的。”
那女妓说着将几封信交给了李外婆。
李外婆此时正在气头上,心里急的不行,接过信便一封封的打开看了。
信一共是三封,一封是给李外婆的,一封是给屏儿的,一封是给莳花馆的众姐妹的。
给李外婆的信,鱼玄机则是说了自己的迫不得已,这些年感恩李外婆的养育之恩,将这些年的积蓄两千两,全留给了李外婆。
给屏儿的信则是说了自己来不及道别,希望来世再做姐妹。
给屏儿的这封信很及时,正好消除了李外婆对屏儿的怀疑,屏儿抱着那封信便哭了起来。
对莳花馆众姐妹的信,则是怀念了这么多年自己受众人的照顾。
鱼玄机这人虽在欢场,但却是一个晶莹剔透之人,于人情世故可是精通的很,这三封信到让莳花馆的一众姐妹连连掉泪。
“唉,妈妈,玄儿这姑娘也算是有良心,出了这事,也是玄儿迫不得已,她若是在咱莳花馆,咱少不了受那国舅爷的算计,倒是连累了您,如今玄儿走了,也正好给国舅爷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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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鱼玄机要好的那个女妓会说话,鱼玄机不辞而别,正好给莳花馆免了一场泼天大祸。
第一百五十一章 演技
“唉,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屏儿你知道那卢公子住在哪里吧,跟我备轿。”
李外婆说着,便领着屏儿姑娘出门了。
屏儿领着李外婆一路来到卢公子家里,但是她知道这是徒劳的,因为卢飏不会将鱼玄机拐到家里来的。
“你们找谁?”
屏儿敲门,一会儿吴香便出来应了门,云舒一早去了城外的肥皂作坊,卢飏去上学,家里现在就她一人了。
“卢公子在家吗?”
吴香认识这个李外婆,当时跟卢飏去莳花馆的时候,见过她。
“公子去国子监了,不知夫人找公子何事?小女子也可转达。”
“去国子监了?竟然没走。”
李外婆心急的很,瞬间便说漏了话。
“走?去哪里?”
吴香有些不解,昨晚的是她是一点也不知道,卢飏今日跟往常一样去了国子监。
“唉,你家里昨日到今天,没来什么人吗?”
李外婆看这吴香一脸不知情的样子,便直接问道。
“没来人啊,这位夫人你好奇怪,说的话我怎么都听不懂,你若是找公子有急事,可以去国子监直接寻,公子一天都在国子监读书的。”
吴香狐疑的看着李外婆,心道:这老鸨来找公子什么事,不会是因为公子跟她莳花馆的姑娘有染吧。
吴香想到这里,看李外婆的眼神也变了些,都一年多了,公子还没将她收房,吴香着实着急的紧。
李外婆见吴香真的不清楚,便直接扭头就去,转而去了国子监,因为昨日那档子事,她本能的觉得鱼玄机这事跟卢飏脱不开干系。
到了国子监门口,屏儿给了门子几个铜板,那门子一会儿工夫就把卢飏领了出来。
“屏儿姑娘找我何事?你家玄姑娘可好?不知伤好些了没有,可别留下什么疤痕。”
卢飏跟屏儿算是熟悉了,说话便随意了许多。
“什么?玄姑娘不是你带走的?”
屏儿还没有答话,旁边的李外婆便转了出来。
“吆,李妈妈也在啊,不过你这话什么意思,玄姑娘被谁带走了,被郑家带走了?”
卢飏装作满脸疑惑的样子。
“姓卢的,你别跟我在这装了,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我家玄儿昨晚便走了,你说这事不是你干的?这京师谁不知道,玄儿最是倾心与你,昨日又是你给玄儿出头,这事你能脱得了干系?”
卢飏闻言,脸色变了又变,先是怀疑,随后愤懑,接着便是难过。
“什么,玄儿姑娘走了?去哪里了?屏儿姑娘知道吗?”
卢飏演技炸裂且夸张,一把抓住屏儿姑娘,然后就是不住的摇晃。
“快说,快说,你家姑娘去哪了?”
卢飏此时马景涛上身,吓得屏儿姑娘连连后退。
“我不知道,小姐之前也没和我说,我也是今日一早才发现的。”
“李妈妈,玄儿姑娘去哪了?你不知道吗,妈妈,昨夜发生了什么,你可不能瞒我啊。”
好了,如今卢氏马景涛又转移了对象,转而抓住了李妈妈的小手不住的摇着,李妈妈虽说三十多了,但是风韵犹存,被卢飏死死抓住小手,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卢公子,你弄痛我了。”
李妈妈挣扎着将手从卢飏手中抽出来,一看,手都红了。
见卢飏这夸张的表现,李妈妈一时也不只所以了,也弄不清到底是鱼玄机自己走的,还是被卢飏拐走的了,不过看卢飏这样子,而且还在国子监读书,李妈妈觉得被卢飏拐走的可能性不大。
因为若是卢飏真的拐走了鱼玄机,不可能还留在京师,毕竟他打的可是郑国舅,又抢走了他中意的女人,这卢飏以后有的‘好日子’过呢。
“玄姑娘走了,她可跟我留下了什么话了?”
好吧,卢飏转而又握住了屏儿姑娘的芊芊细手,一脸急迫的问道。
他知道昨夜鱼玄机留下了四封信,一封便是给自己的,这还是卢飏自编自导的环节,而且那封信放在了屏儿姑娘房里,是鱼玄机准备让屏儿转交的。
“没有什么话,小姐走的时候我就没见到,怎么会有话留下来。”
屏儿姑娘见卢飏伤心欲绝的样子,心里便有些不忍了。
卢飏闻言,愣了一愣,心道:看来那封信还没有找到。
不过卢飏也不好再提这事,只得伸手锤树,将满腔愤慨化作力量,对着国子监旁边的大树一阵捶打,此时正是冬季,上面积雪哗哗掉落。
周围的人纷份被这行为艺术吸引,不住的指指点点。
眼见周围的人越聚越多,李妈妈觉得这卢飏也许真的不知情,便带着屏儿离开了。
等到李妈妈和屏儿走远,卢飏见表演的差不多了,揉了揉有些发红的手,便转身回了国子监。
李妈妈回到莳花馆后,便碰上了从宫里回来的郑国舅,这次郑国舅带了几十个打手,直接把莳花馆给堵了,目的自然是要带走鱼玄机了。
李妈妈从卢飏那里得不到消息,心中也正烦着,此时见郑国舅来要人,心中更是恐慌,然后根据卢飏刚才的脚本,进门便先哭上了。
“哎呀,我这个苦命人啊,养了个白眼狼啊,还没给老娘我挣银子,便先卷了银子跑了啊。”
李妈妈一边嚎,一边往大堂走,然后便装作看到了郑国舅,接着就跪下了。
“国舅爷啊,您可得给小妇人做主啊,昨晚我跟我养的那个狼崽子说了一宿的利害关系,准备今日一早便将那不成器的闺女送到国舅爷府上,可谁知,那丫头竟然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今日一早醒来便不见了人,养了十几年,正要挣钱的时候,却打了水漂,国舅爷可得替我做主啊,小妇人我苦啊我。”
好嘛,李妈妈这演技也不是盖的,直接匍匐着爬到郑国舅跟前,然后抱着郑国舅的大腿便开始抹鼻涕。
“滚!”
郑国舅一脚将李妈妈踢了个趔趄,刚才他便听到莳花馆说了鱼玄机跑路的事,心中也正烦躁,正准备跟李妈妈算账,结果却被李妈妈拉着做主。
“人不是你放走的?”
郑国舅怒目而视。
“不是小妇人啊,国舅爷是知道我的,就是给我雄心豹子胆,我也不敢触国舅爷的霉头,您看看,您看看,这是哪狼崽子给我留的信,这丫头连我都骗了,昨晚还说的好好的,应了一早就去国舅爷府上赔罪,结果却是缓兵之计,将我骗的好苦,自己却连夜跑路了。”
李妈妈久在欢场,将卢飏刚才的演技学了个十成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着鱼玄机的恶行。
郑国舅接过信读完,再看看哭的泪人一般的李妈妈,接着道:“教坊司的乐籍跑了,你去报案了吗?”
李妈妈跟鱼玄机情同母子,自然没想着去报案,但是如今被郑国舅盯着,这场戏还得接着长唱下去。
“小妇人光顾着生气了,还没来的及,这就去,这就去。”
然后便冲着一旁的屏儿使眼色,屏儿知道李妈妈的意思,便欲离开。
“不必了,这事本伯已经命人跟教坊司和顺天府报案去了,此事你便不用操心了。”
郑国舅咬牙说道,然后还观察了一下李妈妈的神情。
郑国舅从宫里出来,便杀向了莳花馆,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让那鱼玄机给跑了,早知道昨夜就来抢人了。
不过鱼玄机应该出不了城,毕竟京师晚上是要宵禁的,城门森严,郑国舅不觉得鱼玄机一个弱女子有那本事出的城去。
李妈妈闻言,心中为鱼玄机顿时捏了一把汗,希望她一早城门来了之后便出得城去了。
但是脸上却不得带出来,依旧一脸气氛的说道:“郑国舅想的周到,希望顺天府赶紧将那小蹄子找到,到时候我非扒了她的皮不成。”
说着还用力的咬了咬银牙,一脸的切齿状。
“这几日你这里就不要营业了,我会派人看着你这里,省得有人跟那鱼玄机勾结。”
郑国舅说着便起身离开,让手下打手将莳花馆围了个干净,然后从外面将大门给钉死了。
“国舅爷,不能啊,咱这一家子还得吃饭呢,您将这大门钉死了,我这莳花馆的姑娘可都得喝西北风去啊,国舅爷,国舅爷。”
李妈妈拉着郑国舅的腿死死哀求着,不过郑国舅却不吃这一套,一脚将其踹翻,接着道。
“臭婊子,别给脸不要脸,若不是贵妃娘娘要我凡事忍耐,我早就将你这一把火给烧了,今日只是封了你这算是便宜你了,别特么给脸不要脸,你给我记住,鱼玄机什么时候回来,你这便什么时候开门做生意,若是那小婊子一直不回来,你们饿死拉倒。”
说着,郑国舅一扬袖子便走了,只留下莳花馆里众人一片哭嚎。
卢飏料到鱼玄机走后,郑国舅可能会找莳花馆麻烦,于是便让鱼玄机留下了那几封信,好给莳花馆推脱,可没料到郑国泰这小子浑成这样,根本就不讲理。
郑国舅出了莳花馆,便又去了国子监,鱼玄机如今已经跑了,他怕卢飏再跑了,于是先去国子监逮人。
郑国舅知道卢飏身上有功夫,特意将府中所有能打的都带来了,准备到时候让卢飏好看。
于是郑国舅带头,约莫一百余个壮汉跟着,浩浩荡荡的便杀向了国子监。
不过这么多人聚在京师内城,还带着家伙事,着实引起不小的轰动,一会儿工夫,东厂和锦衣卫都派了探子跟着,特别是锦衣卫的北城千户所,已经完成了集结,准备事有不备,便及时动手干预。
“姓卢的,你给我出来!”
郑国舅领来的人,将国子监正门团团围住,然后便开始叫骂。
国子监的老门子一看这动静,便赶紧跑到里面去找张监丞。
郑国舅闹的动静实在是大,一会儿工夫,国子监的教职工便都知道郑国舅来找卢飏算账了。
监生们都是二十来岁的小青年,平常被儒家文化熏陶,因为国本之争的事,对于郑贵妃一家那是拿着有色眼镜来看的,所以郑国舅今日又来势汹汹,监生们自然都站在卢飏一边了。
这时候听到叫骂声,纷纷涌出了课堂,聚到了院子里。
“你们都回去读书,这事跟你们没关系,本官和祭酒大人会处理好的,都回去,都回去。”
这些小年轻最容易冲动,平时没事还互相打个架什么的,此时遇上郑国舅那个二百五,估计非得干起来不可,所以张监丞肯定不让他们出门的。
“都回去吧,回去吧,此事因我而起,与诸位无关,小子这就出去会会郑国舅。”
卢飏见张监丞弹压不住,便主动站出来说话。
不过卢飏话音刚落,办听到外面轰的一声,接着便是一阵乱喊乱叫,还夹在着一片脚步声。
‘这郑国舅不会把国子监的大门给拆了吧。’
卢飏心中正想着,接着便看到了郑国舅那张嚣张的脸。
“叫了半天门不给开,本伯爷便自己进来了,吆喝,都在呢。”
郑国舅看着院子里站的慢慢的监生,一脸的得意,张正阳正想上前解释两句,但郑国舅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卢飏此时正站在众人面前,于是一眼便被郑国舅看到了,然后大手一指卢飏:“给我打!”
呼啦啦一群人便围了上来。
“等等,等等,国舅爷容小人说两句。”
张监丞还想解释,不过却被几个打手直接掀翻在地,几个想上前搀扶的国子监博士,也被撞翻。
一众监生本来就对郑贵妃一家不待见,二十多年前国本之争中被拖到午门廷杖的礼部尚书洪乃春、姜应麟等人的事迹早就传到了读书人的心中,被当做了仗义死节的典范。
这些监生平日里捞不到参与到朝堂之中,但对郑家一样的鄙视,此时见郑国舅嚣张的冲击国子监,拆了大门,还殴打师长,这时候尊是重道的观念极重,师长被打了,弟子还没什么表示,那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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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见到张监丞等几个师长被推翻在地,监生们都按耐不住了,然后整个国子监便成了一锅粥,监生们和郑家打手直接混战在了一起。
第一百五十二章 围攻国子监
而就在此时,一顶小轿忽然停在了门口,因为卢飏的事,早上去拜访同年的刘宗周回来了。
刘宗周去了六部和六科,找了几个同年好为卢飏出头,在棋盘街上转了一上午,这才回来,然后进门便发现国子监的大门竟然不见了,院子里还弄哄哄的,而门子老董一见刘祭酒回来了,顿时以头抢地,哭得泪人一般,然后便将郑家家仆冲击国子监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刘宗周闻言,气得差点昏倒,定了定心神,便赶紧往院子里跑,待拐过影壁,便见院子里已经一片混战了。
“斯文扫地,圣人蒙尘。”
刘宗周看到眼前的景象,又是差点晕倒,国子监是天子入学最高的学府,今日却是如此一番景象,饶是刘宗周还算年轻,但也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嘴里嘟囔两句,便踉跄着冲进了院子。
“住手,都给我住手!”
刘宗周连声大喊,不过此时叫嚣哀嚎声一片,也没人注意到他。
不过刘宗周的呼喊倒引起一个青皮的注意,这青皮见此人穿着官服,看样子也是国子监的,于是便绕到其背后,直接来了一棍子。
不过这个青皮不是郑家的仆人,是郑家的仆人从外面找来的青皮打手,平日里都在社会底层厮混,认识大明官服,但是却分不清几品,平日里就非常愤恨这些当官的,此时见一个落单的官员,尽管穿着红袍,但仍毫不顾忌的趁乱下手了。
刘宗周一棍子便被打倒在地。
“祭酒大人被人打昏了!”
落在后面给刘宗周抬轿子的轿夫见自家老爷竟然被打了,随后便喊叫着冲了上来。
卢飏顺着声音往那一瞧,发现一个绯红官袍的人躺在地上,国子监就一个人可以穿红袍,不是刘宗周又是谁。
恩师被打,卢飏见状一愣,心道:这群泼皮还真是二愣子,顿时武力值点满,直接冲进那些打手群中。
所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国子监的监生大多都是秀才,平日里吟诗作赋还行,动手打人实在是不在行,所以人数虽多,但是下不得狠手,很快便有不少吃亏的。
卢飏本来准备留有余地的,一看这群打手下手颇重,连刘宗周都敢打,直接便抢过了一个打手的棍子,然后大展了拳脚。
国子监中除了卢飏之外,还有孙传庭等几个军户出身的人,这几人多少练过些拳脚,见卢飏抡起了大棒,便也夺过棍子,跟着卢飏一阵突击。
在卢飏的带领下,几人下了狠手齐心突刺,竟然很快便扭转了趋势,当然主要还是卢飏比较厉害,辗转腾挪之间似有万夫不当之勇。
卢飏也是第一次得知自己功夫竟然如此厉害,心道:这个程老头真是诚不欺我。
国子监占了优势之后,其余人便趁机一拥而上,仗着人数优势,开始追打那些青皮打手。
郑国舅府里豢养的这些青皮打手,平日里嚣张惯了,有郑家这个大旗在,他们平日里很少动手,所以真动起手来,他们也就靠着一点混不吝的气势,不过此时这气势被卢飏等人打掉之后,顿时便成了丧家之犬,被打红了眼的国子监生追的满院子跑。
“老董关门!”
卢飏见胜局一定,便带着孙传庭几个奔向门口,招呼门子老董关门,今日这事闹的有些大,他要关门捉鳖,留下对自己有利的证据。
不过国子监的大门已经被卸掉了,几人一时间也上不上,于是卢飏便领着孙传庭几个堵在门口,有敢往外冲的,便直接大棍子招呼。
“胖子,把祭酒大人他们扶到门房里。”
形势如今对卢飏他们有利,卢飏便让吴国祯护着刘宗周等一众老师进门房歇息,然后又吩咐钱敬忠去请大夫,越多越好。
有卢飏他们在这里守门,那些打手青皮还真没冲出去几个,国子监监生人数众多,十几个人追着一人打,很快便把那些青皮抓住了。
“把他们裤腰带解下来,把裤子都褪到脚踝,然后让他们抱头蹲好!”
卢飏见形势大定,便指挥监生们将他们一个个捆好,这时候请的郎中也陆续到了,卢飏便指挥同窗整理出一个教室来,给受伤的师生看伤。
“老师傅,我老师这伤重吗?”
卢飏看着那郎中揭开刘宗周的长衫,一条被棍子击打的伤痕赫然在目。
“皮外伤,没伤到肋骨。”
卢飏闻言,这才放下心来,然后便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的经过给刘宗周说了。
“老师,学生错了。”
卢飏知道郑国舅势力大,但没想到这么大,竟然敢冲进国子监里打人,连累了自己的同窗和老师被打,造成这样的局面,卢飏心里很过意不去。
“嗯,知道错了,说明你还知道天高地厚,没枉费为师平日里教导你,不过今日之事不是你的错,此事虽因你而起,但是今日之事却不是你的错,而且如今这事也不干你的事了。”
卢飏知道刘祭酒说得什么意思,冲击国子监,殴打国子监师生的事,已经不是卢飏能参与的了,甚至刘宗周在里面能捞到一个什么角色出演,这个也不好说,但绝对不是主演。
“郑国舅呢?”
刘宗周又问道。
“关在厢房里了,没给上绳子,也没人打他。”
卢飏在逆转了形势之后,第一时间便控制住了郑国舅,不过这次没有打他。
“亏你小子还知道好歹,这次总没再昏头,你这次可得把人给我看好了,好吃好喝供着,不能打骂,待会儿锦衣卫、东厂和五城兵马司乃至顺天府都有可能来人,你可得帮为师将人看好了,任谁来这人都不能被带走。”
刘宗周一边整理官服,一边接着说:“为师这就去见陛下。”
“老师,您的伤?”
卢飏有些不忍,虽说如今的事件进展已经完全不是他能控制的了,但是还是感到有些对不住刘宗周。
“哈哈,这伤没事,正好到御前让陛下看看。”
刘宗周说着,领着几个被打的博士一起往皇城去了,大明朝的有一次朝堂争斗就此拉开序幕。
刘宗周等人前脚刚走,接着便有大批锦衣卫来到国子监门口。
之前便有探子暗中跟着郑国舅府的青皮打手来到国子监,当时见那些青皮强拆国子监正门,便赶紧回去禀告了,然后北城千户所的千户便领着百十个锦衣卫往这里赶了。
不过这一来一回的,便也耽误了些时间,等到大批人马赶来,事情已经结束了。
“大人,刚才郑家的人和国子监的监生们打起来了,人太多,卑职没能制止得了。”
之前留在这里查看事件进展的一个锦衣卫探子对东城千户所的柳千户禀告道。
北城千户所的千户姓柳,是个中年汉子,闻言没有说话,听那个下属将刚才事情的经过一一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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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国子监的监生打赢了?那郑国舅呢?”
柳千户有些惊讶,然后透过门口往里面张望,不过里面已经归于平静,他啥也看不到了。
“卑职只看到有几个青皮逃了出来,其余郑家的再没有人出来了。”
柳千户大约了解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心中有了数,便迈步往国子监的大门而来,但是在门口,就被孙传庭等人给拦住了。
“大人留步。”
柳千户看了一眼孙传庭,没有说话,身后的随从赶紧掏出了腰牌:“锦衣卫办差,闲杂人等闪开。”
“大人且慢,敢问大人所办何差?”
孙传庭并不让开。
“这是你该问的吗?”
柳千户见镇不住这些监生,只得装模作样的训斥道。
“那什么是我该问的呢,难道是为什么京师有数百人聚集闹事锦衣卫为什么没人管,拆了国子监的正门锦衣卫也不知在何方?还是青皮打手殴打我国子监监生锦衣卫却为何袖手旁观?”
一旁的杨文岳见这柳千户的表情实在欠揍,便顶着额头的大包直接出言呛到。
几人门口争辩的时间,便有人进国子监叫人了,一会儿工夫数百个监生聚在了国子监大门之外。
这些监生刚才都是参与了殴斗,一个个发髻散乱,有的身上还带着伤,因为刚打了一场恶仗,不少人甚至都是第一次打架,此时肾上腺素还居高不下的,样子还是蛮凶的。
秀才打架?
柳千户刚才只是听了下属所说,此时见了这些衣冠不整、浑身带伤的国子监监生,顿时被吓到了,在监生们逼迫下,带着人便退到了大门之外。
“恶徒已经被我国子监师生控制住了,祭酒大人已经去面见圣上了,一切以陛下旨意为准,千户大人就不要趟这趟浑水了。”
卢飏站在国子监空洞洞的正门之下,对柳千户说道。
刘宗周和张正阳等几个国子监被打的官员都去了皇城,此时众人都推卢飏出来管事,卢飏帮国子监办印书社,又成立文起社,刚才也是他带头击败了那些青皮,卢飏此时的声望非常之高。
“郑国舅可在里面?”
柳千户依旧不依不饶,不过卢飏也并不让步,他如今身后有上千名国子监监生,锦衣卫也不敢轻举妄动。
“大人,我若是你,就不会问这种弱智的问题,青皮冲击国子监,还殴打朝廷命官和秀才举人,这国子监是什么地方?是儒家圣地,是朝廷的衙门,而且这事就发生在你的辖区,你可以用脑子想想,这事是你一个千户能管得了的吗?我若是你,赶紧凑银子写请罪的折子,兴许能保住一条命,老弟已经言尽于此了,你可别不知道好歹了。”
卢飏说完,柳千户一个激灵,寒冬腊月里,后背瞬间湿透了。
‘这小子说的对啊。’
刚才他光想着自己怎么在这件事上捞表现了,想着若是把郑国舅从国子监中带出来然后再送回家,那他离升官便不远了。
但是他却没有想到这件事的严重程度,郑国舅带着青皮冲击国子监,拆了大门,还殴打了朝廷命官,这若是上纲上线,被那些言官们逮了,这便是妥妥谋逆之罪啊,关键是这事还发生在他的辖区,而且他事先还派人盯着了。
‘完了!’
经过卢飏提醒,柳千户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目前的处境,接着便一脚揣在那个刚才汇报的锦衣卫探子身上。
“你个傻叉,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不早点报告本官,延误了本官抓捕的时机,让国子监的大人们吃了拳脚之苦,来人,将这贻误时机的泼才给我抓起来。”
被卢飏提醒后,柳千户脑子转的飞快,众目睽睽之下,瞬间便找好了替罪羊,让一众国子监监生看得是目瞪口呆。
这大明朝的吏治可是烂透了。
“大人,是您让卑职跟着的啊,卑职一发现情势不对,便立刻派李丞去给您报告了,您可不能翻脸不认人啊,我们小旗的人都可以给我作证,您发令时,当时锦衣卫的几位百户大人也在,您可不能青口白牙冤枉小人啊。”
刚才那个锦衣卫也不是吃素的,见千户大人要拿自己当替罪羊,便当众嚷嚷了起来,顿时引得一众监生哄堂大笑。
“柳千户,你锦衣卫的事回自家衙门处理去,别在这里教坏了我国子监的同窗。”
卢飏此言一出,众人又是哄笑一片。
不过锦衣卫还未走,又有一对白靴尖帽的汉子往这里赶来,看这装扮,应该是东厂的番子。
好嘛,一波未平,又来一波。
不过跟锦衣卫一样,卢飏等人同样没让东厂的番子进门,如今国子监有上千的监生堵在门口,这些人都是秀才,其中还有举人,东厂的番子也不敢用强了。
而且更为关键的是,这些监生一个个都披头散发的虎视眈眈,想冲进去也不容易。
紧接着又有五城兵马司的人赶来,然后便是顺天府的,半个时辰的功夫,全京城的治安力量都齐聚了国子监。
最后姗姗来迟一位巡城御史,这位御史卢飏早有耳闻,名叫魏大中。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事情闹大了
魏大中是万历四十四年进士,跟卢飏的老师范景逸是同年,初在督察院观政,实习结束后便授了巡城御史的职务。
这魏大中家境不大好,但是整日又在城里巡视,买不起马,便买了一头驴子。
魏大中作为巡城御史,也有下属吏员,接报之后,便骑着驴子匆匆忙忙的赶来了,而此时这个消息已经开始在京师中传播,而且发酵的很快。
魏大中自报姓名之后,卢飏知道这人是历史上有名的东林六君子,与杨涟齐名的,是铁杆的东林党,正好跟郑贵妃一伙不对付,此事让他处理正好。
锦衣卫、东厂、五城兵马司、顺天府等各派势力都不让进去国子监,唯独魏大中,卢飏让他进了。
不过其他人也无话可说,魏大中虽是七品官,但却是文官,又是御史,其他的都是武官职位,虽然品级高,但在魏大中面前,谁也不敢炸刺。
御史可是口含天堑的。
卢飏先是给魏大中说了事情的经过,又领着魏大中看了监生们身上的斑斑伤痕。
这一套走下来,魏大中心中的愤慨那是可想而知了,接着魏大中又问了几个被抓住的青皮。
那几个青皮是街上的混混,跟郑家没有主仆关系,此时早被国子监的监生修理的差不多了,魏大中一问,便全都说了。
两相映照,魏大中心中有了判断。
“无法无天,辱没先师,我这就回去写折子弹劾。”
魏大中骑上他那小驴,哒哒的回衙门写折子了,然后随着魏大中的离去,督察院和六科顿时炸了锅。
“什么把国子监的门给拆了,还打了刘祭酒和国子监的师生,真是无法无天了,先师蒙尘,先师蒙尘啊。”
伴随着写弹章的沙沙声,棋盘街的众衙门里充斥着这样的唉声叹气。
而此时的乾清宫中,朱翊钧也正在唉声叹气,他这个小舅子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在刘宗周到达皇宫之前,朱翊钧便知道了国子监发生的事,然后紧急招了方从哲入宫,不过两人还没商议出个子丑寅卯来,刘宗周带着国子监被打的老师就来到了宫门外面,等着见朱翊钧。
“皇爷,刘祭酒和国子监的一干官员跪在皇极门外,等着求见皇爷,而且人人身上都带着伤。”
朱翊钧和方从哲正在商量对策,李恩从外面匆忙进来禀告。
“严重吗?”
朱翊钧问。
李恩闻言点了点头,接着又道:“有的比较严重,头上都流血了,内阁和六科的官员和吏员有不少在围观的。”
“这个刘宗周,还嫌事情不够大吗?跑到这里来丢人现眼,生怕别人不知道。”
朱翊钧闻言,雷霆大怒,接着又道:“他不是愿意跪吗,就让他跪着吧,朕不见他。”
朱翊钧这个皇帝有一个很大的性格缺陷,那便是见不得别人跟他对着干,可能是小时候张居正对他管的太严导致的叛逆心理。
“陛下,臣以为,对刘祭酒等人还是要安抚一下的,时间长了,恐怕引起大的变故,毕竟六科言官都在那里。”
不过方从哲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小太监从外面走了进来,在李恩耳边耳语了几句。
“皇爷,六科和六部、督察院的部分官员也跟着跪在皇极门前,要求面见陛下。”
李恩见朱翊钧面色不善,但还是壮着胆子汇报了。
朱翊钧闻言,心中顿时一句MMP,这大明朝的文官流行哭门,今日便又准备上演了。
“就说朕身体有佯,把他们的奏折收了,说朕已经将此事委托顺天府处理。”
朱翊钧又祭出了拖字诀,准备把这件事先拖拖看,顺便降降热度,等到各方都冷静了之后再悄无声息的压下去就算了。
“去传顺天府尹黄立极来见朕。”
朱翊钧又对着李恩吩咐道。
李恩派了太监去传黄立极,自己则来到皇极门外,准备劝退这些文官。
劝退这个工作可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工作,弄不好容易背负腌货的骂名,甚至还会被文官们打。
不过大明朝这种哭门的行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内廷的太监也已经总结出了一套经验。
李恩先将金吾卫的大汉将军叫齐,然后又让方从哲带着,两人领着一群金吾卫,浩浩荡荡的来到皇极门前。
李恩先给众人说了万历皇帝的意思,然后让身边的太监将奏章什么的都收了起来,而方从哲在一旁也好言相劝。
不过想要将这些牛脾气的酸儒劝回去,也不容易,交上奏折后,文官们并没有离开。
“陛下身体有佯,今日实在没法接见诸位大人,不过陛下已经让顺天府尹调查此事,无论牵扯到谁,必会严惩不贷的,诸位对此大可放心。”
李恩扯着嗓子喊道,不过效果没很不明显。
“此事干系重大,牵扯陛下皇亲,恐怕顺天府难以承办,此事还要三法司会审才行。”
给事中杨涟从这件事中敏锐的嗅出了一丝机变,因为牵扯郑家,便想着将此事闹大。
众人正纠缠着,黄立极正好脚步匆匆而来,听到杨涟说的,心中顿时大喜。
黄立极在顺天府衙门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此事,正想着如何躲得远远的,免得被溅到一身血,就听见被皇帝传召,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心道肯定没好事。
一路上,脑子转的飞快,思考着待会儿如何跟皇帝推脱此事,一路行到皇极门前,正巧听到杨涟的建议,顿时大喜过望,然后忙捂住肚子。
“公公,本官肚子吃痛,这周围可有茅厕?本官需要方便一下,免得待会儿惊了圣驾。”
黄立极装的很像,那小公公见状也没有办法,便一指皇极门的西边,那里是六科廊。
黄立极顿时小步快走,似是屎尿追的,其实是想着在茅厕里躲躲,让杨涟他们再闹腾一会儿,估计就没有自己什么事了。
“公公,请容禀陛下,此时当由三法司会审。”
一众文官又齐齐跪倒在地,弄得李恩也没有办法,只得跟方从哲又返回去禀告万历皇帝。
将此事给朱翊钧汇报之后,朱翊钧便问方从哲怎么看,方从哲还能怎么看,那些文官和言官们都虎视眈眈盯着看,万一这事处理不好,他这首辅也不用干了。
方从哲没办法,只得劝说万历皇帝答应他们的要求,让督察院牵头,大理寺和刑部配合,办理此事。
其实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清楚的很,就是郑国舅带人冲击国子监,并殴打朝廷官员,不过碍于郑国舅的身份,这事便复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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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钧被逼的也没有办法,只得先同意的文官们的要求,好让他们离去,然后再慢慢审理这事。
李恩和方从哲返回之后,黄立极正好从茅厕中刚出来,旁边的小公公已经一脸黑线,心道:这黄大人也不知吃了啥好东西,拉了这么久。
“诸位大人,陛下已经同意此事由三法司会审,由督察院主办,诸位便都回去吧。”
一听说此事改由三法司会审,这些人中最高兴的当属黄立极了,甚至马上催促那个小公公快些走,免得圣上等急了。
那小公公心里定是将黄立极骂了一顿,心说,刚才非得入厕的是你,现在急着去面圣的也是你。莫不是脑子有病吧。
黄立极高兴的进了宫,剩下的那些文官也都泄了气势,既然陛下已经答应三法司会审了,他们也没啥要求了,总不能让皇帝陛下亲自审理吧,而且弹劾郑国舅的奏章已经递上去了,就看陛下如何处置吧。
在黄立极和李恩的劝说下,刘宗周等人起身出了皇宫,这轰轰烈烈的哭门事件便暂时告一段落了,不过若是最后处理的不如意,他们肯定还会再来一场的。
此时已是万历四十五年的腊月,明年就是京察之年,暗中观察的东林党人,已经开始起了将此事欲京察相联系的心思。
明末党争便是如此,不管什么事都要与党争相联系,到最后没有了是非对错和曲直,只看阵营。
哭门的文官走了之后,黄立极也来到乾清宫前,小太监进去禀告万历皇帝了,黄立极便侍立等着觐见,此时黄立极一直到此事跟自己扯不上关系了,心里便一身轻松。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那小太监便出来了,一脸歉意的对黄立极说,陛下不再见他,让他请回。
黄立极却没有任何怨言,这说明这事跟他彻底没了干系,赶紧跟着那个小太监又往宫外走去,而路上正好遇见督察院、大理寺和刑部三位主官。
黄立极心情愉悦,看着这三个必将焦头烂额的同僚,心里乐开了花。
按照朱翊钧的安排,刑部现将那些行凶的泼皮收押刑部,至于郑国舅自然是放了,而国子监的学生也是无罪的,所以到头来,收监的只有那些打手青皮了。
但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谁有罪谁没罪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到了第二天,已经有人上疏建议,要收回郑贵妃的贵妃册封,将此事件的矛头终于引到了郑贵妃头上。
朱翊钧最不想看到的一幕终于发生了。
随后的几日里,以东林党为首的文官们,仗着大义,纷纷攻击郑贵妃纵容胞弟行凶,冲击朝廷衙门,殴打朝廷命官,已无贵妃之贤,建议皇帝废除其贵妃称号。
然而事件本身的处理,已经没有人关注,督察院、大理寺和刑部也乐得如此,用各种理由拖延审理此案。
祤坤宫中,郑国舅一脸懊恼的跪在地上,上首坐着的郑贵妃气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而一旁坐着的朱常洵也是一脸愁容。
“娘,我这次真得走了?”
朱常洵有些不舍的问郑贵妃。
为了平息文官们的愤怒,朱翊钧没有办法,只得祭出了福王就藩的大旗,昨日刚跟郑贵妃商量了,不过还没有对外正式公布。
但是皇宫就是一个筛子,朱翊钧将此事跟郑贵妃谈了之后,福王就藩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文官耳中。
“不走能怎么办,外面的那些疯狗已经开始攀扯你娘我了,陛下也是没办法了。”
郑贵妃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若说这长相,其实福王朱常洵要比他大哥太子朱常洛更像万历皇帝,而且为人处世也像,所以朱翊钧其实更喜欢朱常洵。
但是大明的皇帝不像我大清,并没有无上的权力,心也不够黑,手段也不够毒辣,关于立储的事情,也没法一言而决。
“去吧,娘替你向陛下再多要些封赏,少不了你的吃穿。”
福王朱常洵就藩的事传的沸沸扬扬,不过万历皇帝却始终没有正式表态,于是以东林党为首的文官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弹劾,这次把万历皇帝也带上了,说他不辨忠奸,疏于对自家媳妇和小舅子的管教,以至于酿出了这千古奇事。
万历皇帝被逼的没有办法,只得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终于颁布了福王就藩的诏令。
于是这世界终于清净了,文官们也不弹劾了,而三法司也很快结了案子,罚那些行凶的青皮流三千里充军。
不过对于这个结果,郑贵妃却是很不满意的,所有人都忘了这件事的起因,郑贵妃却没有忘,这便是女子的心思,细腻的很。
对于事件的起因卢飏卢少卿,郑贵妃可是满满的恨意,于是建议万历皇帝,将卢飏跟那些青皮打手一样,剥脱秀才功名,流三千里充军。
但是对于卢飏,万历皇帝实在下不去手,因为卢飏能够给他赚银子。
自从听了卢飏的建议,皇产整合之后,短短的三个月时间,收入已经提高了五成。
这样一个能给自己赚钱的人才,朱翊钧实在舍不得弄到边疆去,况且这件事的起因虽是卢飏,但根本还在于郑国泰这个混球太过于嚣张,竟然敢去砸国子监,还打了朝廷命官,这若不是郑贵妃的胞弟,直接砍头都是轻的。
不过郑贵妃的情绪也得照顾,朱翊钧思虑再三,决定还是保留卢飏的秀才功名,但是国子监却不能让他待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开除
对于这样一个结果,卢飏表示能够接受,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郑国舅那边也得有个交代,而且通过这件事,卢飏在士子中的名声可谓是如日中天,毕竟敢打郑国舅,最后又促成了福王就藩,卢飏这算是妥妥的正直之士了。
随着福王就藩的消息,卢飏的名字也传遍了大明的大江南北。
而且在太子一党心中,这卢飏也成了自己人。
所以卢飏用了被开除国子监的代价,换来了绝佳的名声和太子一党的好感,怎么看,这都是一笔收益客观的生意。
当然因为开除的事,刘宗周还是有些内疚,虽然借这件事促成了福王就藩,可谓是他们这些标榜儒家道统的文官集团的重大胜利,但是卢飏却成了这次事件的牺牲品。
刘宗周为此向万历皇帝递了好几份奏疏,但依然没有改变这个结果,也只能叮嘱他莫要离开京师,在家好好研读四书五经,每十日来他家里一趟,他亲自辅导。
国子监虽然不能来了,但是师徒情分还在,有刘宗周辅导,其实跟在国子监也差不许多。
卢飏闻言,一一受教。
待回到国子监收拾东西,一众国子监师生都给他来送行,众人都知道卢飏是这次福王就藩的受害者,一个个都有些不舍。
特别是在卢飏带给国子监那么多改变之后,卢飏在众人心中威望更胜。
“少卿,离开国子监后,每日也得习文读书,每五日去我那里一趟,五日须有三篇时文,少一份,我便打你掌心。”
范景逸眼圈有些发红,嘴上装作训斥。
卢飏闻言躬身长揖。
“不能再去那秦楼楚馆了,耽误学业还惹是生非,虽然你不在国子监了,但是若是被我知道你还去那种地方,我便去你家里收拾你。”
张正阳依旧是那张死人脸,不过卢飏今日见了,却觉得亲切了许多。
“学生谨受教。”
卢飏又是长长一揖。
随后,众人一一上前与卢飏作别,卢飏一一作揖回礼。
“京城西郊有一个庄子,文起社的聚会地暂时也设在那里,其他不是文起社的诸位若是举行文会也可以去那里,管吃管住。”
卢飏背起书箱,边走便说,如今的文起社已经有社员三十多名,还有一些外围人员,初定每月举行一次文会,原来都在卢飏京师的宅子里。
“少卿善商贾之道,我们肯定会去的,定要吃垮你这个大户。”
一个文起社的同窗笑着说道。
众人簇拥卢飏来到国子监门口,此时正是下午时分,一轮残阳如血,卢飏顺着国子监大街往西看去,颇有萧瑟之感,遂朗声道:
“长亭外,古道边,枯草接连天,冷风拂面鼓声寒,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
卢飏将李叔同的《送别》改了一下送给国子监的同窗,诵完这首词后,又是一揖到底,接着便上马踏残阳而去。
“唉,少卿大才,真是可惜了!”
众人围在国子监门口,望着卢飏略显萧瑟的背影,心中更觉可惜。
因为与郑国舅之间的嫌隙,卢飏前些日子便把吴香和云舒都安排到了京西的庄子上住,京城里的这处宅子便只剩下他自己和大石头。
“少爷,以后你还来国子监读书吗?”
大石头这半年也学会骑马了,此时与卢飏并排而行。
“可不来了,这国子监管的太严,还是在庄子上比较自在。”
卢飏说着,一夹马腹,奔着西直门而去,若是刘宗周听到卢飏这句话,估计得吐血三升。
卢飏和大石头两人纵马而行,一路便出了西直门,待穿过城外的一片商铺,卢飏突然瞧见两个熟悉的身影,骆养性和张世泽,两人身边还有一个年轻人,但是卢飏不认识。
“吁。。。。。。。”
卢飏轻扯缰绳,随后翻身下马。
“骆兄、张兄。”
卢飏躬身见礼。
“哈哈,听说你被开除了,可喜可贺,怎么样,咱们去喝个花酒如何?”
骆养性还是一脸猥琐的样子,见卢飏不答他话,接着又道:“这国子监有什么好的,我和张兄、徐兄之前都被荫在国子监读书,我们都不喜的去,听说刘宗周那酸儒管的可紧的很。”
骆养性和张世泽作为大明权贵阶层,自然有这样的待遇,不过卢飏却没在国子监见到几个权贵,今日看骆养性这些人的货色,卢飏便也明白了,这些人虽然都荫在国子监读书,不过基本没有去的。
卢飏见骆养性说的起劲,然后打断道:“刘祭酒是我的恩师。”
骆养性闻言,顿时讪讪不语,这年头当人面批评人家的师长是极其不礼貌的。
“呃,少卿,为兄来给你引荐一下。”
骆养性终于想起来旁边还站着一人,此时便正好用来缓解尴尬。
“这是定国公的大公子,徐允祯。”
骆养性本身是纨绔子弟,所以交往的朋友也都是这样类型的。
对于定国公,前世的卢飏也略有耳闻,是一代名将徐达的后人,徐达被朱元璋封为魏国公,后来徐家因为靖难之役的事,第二代魏国公徐辉,因为拒不投靠朱棣,而且朱棣登基之后,还整天对朱棣骂骂叨叨的,于是便被剥夺了国公的封号。
但是因为徐达是朱棣的岳父,徐辉是他大舅哥,兄长剥夺封号之后,朱棣的皇后便整日在他耳边唠叨,唠叨的时间长了,朱棣也觉得有些对不住岳父徐达,于是便又给徐家恢复了国公称号,但是徐辉是没戏了,爵禄和职位给了他的外甥,徐辉的长子徐钦。
徐达还有一个儿子名叫徐增寿,跟他哥死心眼子不一样,这个徐增寿可是慧眼如炬,早早的就暗中投靠了朱棣,而且还在南京潜伏了下来,暗中给朱棣传递了很多情报,还信誓旦旦的给建文皇帝朱允炆保证,他姐夫肯定不会造反。
不过后来朱棣真的反了,恼羞成怒的朱允炆第一个便把徐增寿给杀了,而且是亲手持剑杀死的,由此可见朱允炆很是气炸了。
待到朱棣当了皇帝之后,对于这个小舅子的死非常伤心,便追封他为定国公,爵位由其长子徐景昌承袭,世袭罔替,由此,大明开国功勋徐达一家便成了一门两国公,并且两家都非常受宠信。
在朱棣迁都北京之后,魏国公府便留在了南京,掌管南京诸卫,世代镇守南京,而定国公府则随着朱棣到了北京,掌管京营,世代镇守北京。
经过历代定国公的基因改良,这个徐允祯生的身长八尺,面若冠玉,若是在卢飏那个年代,绝对能直接出道了,即使在这个时代,去青楼也能多得姑娘青睐。
“徐兄。”
卢飏上前见礼。
路养性正准备给徐允祯介绍卢飏,徐允祯却抢先一步。
“拳打郑国舅的少卿老弟嘛,还写了《蝶恋花》和《木兰词》,这京师谁人不识。”
跟骆养性和张世泽相比,这徐允祯很会说话,不知是不是遗传了他祖辈的慧眼如炬。
“徐兄过誉了。”
拳打郑国舅的事,卢飏还是可以认的,但是《蝶恋花》和《木兰词》的事,每次别人提起来,卢飏都有些不好意思,别人都当他谦虚,其实他是心虚。
“少卿这是去哪?”
张世泽看着一旁马上驮着大包小包的石头,有些不解的问道。
“回城郊的庄子,以后不去国子监读书了,怕郑国舅再找我麻烦,我便不在城中住了。”
卢飏回道。
“少卿怕甚,郑国泰那厮已经被贵妃娘娘勒令一年不得出门,他如今可没工夫管你,如今连那莳花馆都开业了,也没见郑家再出什么幺蛾子,少卿老弟有没有兴趣再去那听听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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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允祯长的帅,深受京师青楼女子喜爱,所以眠花宿柳已成平常,而且还涂脂抹粉,本来挺白的脸变得煞白,三句话便不离青楼,身上哪里还有半点徐达的勇武。
大明的武勋到了万历年间,已经腐朽的不成样子了,就张世泽和徐允祯这俩货,别说开弓了,就是铠甲估计都没穿过。
如此看来,还是骆思恭的教育水平要更高一些,起码骆养性还会些拳脚功夫,一般的小毛贼也不是他的对手。
“我可不敢去了,上次被骆养性这家伙拉着去了莳花馆,结果就出了这档子事,结果当时这货也不敢跟我一起上,害我成了出头鸟,被郑家盯上了,以后这青楼,我便不去了。”
卢飏对着几人说笑。
“狗屁,你不敢去,是因为你拐走了人家莳花馆的头牌,怕李妈妈问你要人,干我什么事,当时我可劝你不要轻举妄动的。”
骆养性自然不吃卢飏这一套,接着又道:“老子知道你被国子监开除了,怕你想不开投河,便约了老友来跟你热闹热闹,没成想你这小子竟然倒打一耙。”
说着,骆养性便给了卢飏胸口一拳,不过被卢飏侧身避开了。
“谢谢哥几个了,不过这青楼我是不敢去了,当然我不是怕那李妈妈给我要人,再说了那鱼玄机也不是我拐走的,主要是刘祭酒说了,要是我再去青楼,直接就把我逐出师门。”
被骆养性一抢白,卢飏便说了真相。
刘宗周作为一个道德君子,自然不希望卢飏整日留恋青楼,误了自己的名声,所以便给卢飏定了个规矩。
“不去青楼就不去青楼,哥几个寒冬腊月的跑到这里来看你,你总不能没啥表示,去不了青楼,那便去你庄子上吧。”
骆养性一挥手,转头又对另外两人道:“这厮可会享受,庄子上修的那叫一个舒坦,尤其这寒冬腊月的,屋子里不见烟火,但也不觉得冷,你们说奇不奇怪。”
对于卢飏庄子上安了土暖气的事,骆养性因为去肥皂厂的时候,便享用过了,于是便安利给另外两人。
徐允祯和张世泽一听,也倍感惊奇,随着翻身上马,跟着卢飏往庄子上而去。
众人都是骑马,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卢飏的庄子,经过一年多的建设,如今庄子已经完工了。
除了肥皂厂、铁匠作坊和水泥仓库之外,卢飏还起了一个五进的大宅院,而且还带着东西跨院,主屋里面通了土暖气,冬季甚是温暖,不过卢飏这两年挣得钱也基本都投在里面了。
众人来到卢飏的庄子,从外表上看,并不是太过于起眼,毕竟骆养性三人都是大明顶级富豪,一个五进的宅子也入不得他们的眼。
不过等他们进了屋里才发现,这宅子别有洞天。
原来,为了自己住的舒服,除了下水和暖气等基础设施之外,卢飏屋子里的硬装和软装也基本按照他那个时代的风格打造的。
铺屋子里铺的是木地板,桌椅板凳什么的既有中式也有西式。
跟庄子上的木匠和铁匠说了一下沙发的原理,几人还真给弄出来了,里面弄得是弹簧和棉絮,坐上去软软的,非常舒服,云舒和吴香见了以后,整天就想窝在里面。
中式的家具,卢飏也给改良了,完全是他那个时代新中式的风格,贴合人体工程学,用起来非常舒服。
而且卢飏也把床给改了,这个时代大户人家睡的床又占地方又不舒服,上面还有厚厚的帘子,卢飏躺在上面落下帘子都快犯了幽闭恐惧症了,这次建新宅子,直接用了他那个时代的床,简约而不简单,加上床垫,睡起来非常舒服。
几人跟着卢飏走进会客厅,骆养性之前来过,还好一些,张世泽和徐允祯直接有些蒙圈,心道:这会客厅如何没有官帽椅或者太师椅,这种四四方方、上面还有布的是什么?难道是坐的?
两人也算是见过世面了,但是这些东西却是第一次见,一时间便也不知从哪里下脚了,踌躇着站在门口,略显局促的样子,让卢飏觉得这两人虽是权贵之子,却也不过如此,遇上不熟悉的东西,也与平常人一般不自信。
第一百五十五章 现代住宅理念
最后还是骆养性熟门熟路,进门便一屁股坐在了沙发里面,张世泽和徐允祯见状,这才小心的坐了下去。
不过坐下去以后,却被吓了一跳。
两人再看骆养性,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这才又将屁股坐实了,两人坐定之后,顿时一种全身放松的感觉袭来,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
“少卿,此为何物?”
徐允祯率先问道。
“这是沙发,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少卿说是坐在上面跟坐在沙子上一般柔软,所以便叫这个名字了,不过我觉得他是瞎蒙的。”
骆养性躺坐在沙发上,给徐允祯两人解释道。
“少卿,这室内甚为暖和,但是愚兄也没有看到炭火之类的,莫非烧得地龙。”
说着,张世泽便伸手摸了摸地下,木地板很温暖,跟当今明朝大户人家烧得地龙差不多,张世泽便道:“果然烧得地龙。”
不过卢飏却不是烧得地龙,卢飏在前世看过房屋改造类的节目,知道有一种简单的空气热能供暖,虽然效果不是很明显,但是胜在方法简单,卢飏便将原理跟工匠说了,大明的工匠很聪明,卢飏一说,便懂了。
工匠将房屋下面打了一段水泥的地基,下面是中空的,跟寒冷的地面是隔离的,外面留着口,白日里将阳光晒过的空气送入蓄热层,夜晚地板依旧不是很凉。
当然,这栋宅子的主要供热并不是来自蓄热层,卢飏在每间房子里都通了暖气,这才是房间温暖的主要原因。
“什么地龙,这房里有暖气。”
说着,骆养性起身走到后墙上,然后掀开上面罩住的隔板,便见一些铁管规则的盘在一起:“少卿起的这个名字还算不错,暖气,非常贴切。
随后骆养性又给两人卖弄了一番从卢飏那里听来的暖气原理,把两人唬的一愣一愣。
卢飏也是为了宣扬新式的住宅理念,然后便领着几人围着宅子游览了一番,趁机推销了这一整套的东西。
徐家和张家都是大明顶级权贵,自然不差钱,于是到了吃饭的时间点,卢飏便卖出了两套宅院的建造生意。
因为谈妥了生意,晚上卢飏便请了两人吃了通过涮肉,而且是新鲜的牛肉,配上了冰糖柚子汁,几人吃得很是爽利,晚上便也住在庄子上了,第二天上去才回去。
因为冬季上冻,两套宅子的建造只能等到明年开春,不过两人都付了定金,徐允祯和张世泽回去的当天,便让人送来了一千两的银票。
云舒和吴香对于自家少爷的赚钱本事那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一顿饭的功夫,便谈妥了两万两银子的生意,都顶上云舒的肥皂作坊一年的利润了。
面对两个美女的崇拜,卢飏心道,这才哪到哪,这房地产行业可是暴利,而且对于这种大明顶级富豪来说,钱不是问题,肯花一万两银子建个宅子的富豪也不介意再花一万两。
卢飏不去国子监读书,自己的时间便多了一些,早上起来做了一篇八股,自己出题破了十个题目,然后趁着天气暖和便出去走走,正好去选个水泥窑厂。
北京城龙盘虎据之地,背靠太行山和燕山余脉,西面和北面都是大山,要是选一个好点的石灰石属性的山头还是挺容易的。
除了有铜铁银煤矿的山脉,这时期的大多数山丘都不值钱,因为除了种些水果,也没什么用处,当然对于石灰石山爱说,还要好一些,起码能用来烧石灰。
卢家庄子西面就有这么一处山脉,几个山头都是石灰石山,卢飏觉得不错,准备等刘胖子来了商量一下,然后就整个都买下来。
卢飏打听了一下这时期荒山的价格,这些山头差不多有五万多亩的样子,荒山的价格比不上耕地,差不多三四钱银子一亩,需要两万两银子。
卢飏手头上没有这么多银子,不过等到明年开春给那两家开工之后可以先把工程款给预结了,反正这两家也不差钱。
选好了山头之后,卢飏又去了铁匠作坊看了看,今年下半年,之前说好的邱铁匠便举家来投,此外又带了两家匠户。
明代的匠户都是世代相传的,虽然之后三家芜湖铁匠户但是三家会打铁的就有七个男丁,再加上李铁一家,卢飏如今的铁匠铺,便有十个技术工人了。
卢飏如今也不需要他们打造什么兵器铠甲,只是打造一些建筑工地用的工具和建筑材料而已,闲暇时间则让他们研究水力机床、锻锤等物。
而且卢飏还给他们传授了一些现代炼钢技术的原理,几人都很聪明,坩埚炼钢的技术一点就透,卢飏的铁匠铺已经能制出合格的坩埚钢了,但就是产量太少,因为坩埚所限,没法大规模量产。
卢飏让铁匠用坩埚钢治了些刀剑,给庄子上的护院用。
怕郑国舅报复,卢飏在庄子上招募了十几个好舞刀弄枪的壮汉,不过还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卢飏准备明年开春后等升叔他们搬过来后,让升叔教教他们军队的杀人术,应付一些地痞流氓便也足够了。
卢飏在家里的日子多了,与吴香每日的接触也多,吴香整日换着法子的勾引卢飏,终于在一次午休之后,吴香下了决心,自己爬上了卢飏的床,一阵欢愉之后,吴香终于做实了卢飏的妾室。
卢飏从国子监出来之后,五日去范景逸家里聆听一日教导,十日再去刘宗周那里,每日作文看书,日子过得很快,眼见就要腊月二十几了,卢飏便准备回延庆过年了。
若不出意外,这是卢飏在延庆过得最后一个春节了,不过云舒还是照例回不了延庆,连带着吴香也只能在这里了。
但是卢飏却不放心二人,谁知道郑国舅会不会失心疯,趁着卢飏不在家再来报复,于是决定带着两女回家过年,反正只要不带云舒去城里就行,在卢家庄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也没人认识云舒,更不会知道云舒是延庆云家的大小姐。
云舒和吴香得知这个消息后都很高兴,毕竟是要回去见卢飏父母,虽然是个妾室,但是能得到卢家的承认,那也是很好的。
不过云舒还是有些顾虑,怕被云家人看见。
因为过年之后便要回来,所以几人也没那太多的行礼,不过为了给卢飏父母留下一个好印象,云舒和吴香都采买了不少京师的好东西。
到了腊月二十五这日,卢飏给庄子里肥皂厂、铁匠铺和内院服侍的人一一发了过年的银子,便宣布歇业了。
腊月二十六,卢飏带着吴香、云舒以及大石头,驾着两辆马车,便往延庆赶去,四日后,腊月二十九下午,几人便到了卢家洼。
这延庆京城来回跑的,让卢飏迫切想要修个铁路,马拉的也行,虽然慢点,但车厢宽敞,再弄个豪华车厢,在车里洗澡什么的估计也行。
卢飏记得世界上第一条铁路便是马拉的,不过这也是后话了,起码得等到钢铁产量大爆发之后才行,而且还得卢飏掌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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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卢飏能赶回来过年,卢满仓夫妇都很高兴,尤其看到吴香和云舒之后,卢沈氏更是笑开了花,心道:这小子一直说先不娶媳妇,不过这妾室却不老少,连上之前送回来的那个,都已经三个了,就是不知道这三个肚子有没有动静。
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卢沈氏便一直盯着三女的肚子看,弄得三女有些莫名其妙,直到卢飏闷不住问了,三女才知道原来是卢沈氏盼孙子了。
鱼玄机直接羞成了大花脸,吴香和云舒倒还好些,但是当着婆婆的面说这些,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卢飏也觉得奇怪,按说自己跟两女的次数也不少了,就是不清楚两女为什么一直没有怀孕,不过卢飏今年才十六,没孩子也正常。
吃了晚饭,卢飏陪着父母说了一会儿话,便回自己的小院了。
到了自己的小院,卢飏突然感觉气氛有些不对,进了堂屋才发现,三人都坐在堂中等自己。
对于鱼玄机,吴香和云舒都见过了,不过那时候是在青楼看表演,三人却没有说过话,不过因为卢飏拳打郑国舅的事,随后鱼玄机便消失了,这事在京师穿的沸沸扬扬,云舒和吴香也都知道,而且流言都说是卢飏将鱼玄机拐走了。
云舒和吴香对此也专门问过卢飏,当时卢飏讳莫如深,不过两人都猜测肯定是卢飏给拐走了,此时见了鱼玄机,两女却并不为自己的聪明感到欣喜。
自家夫君又找了一个小老婆,即使是古代女子也不会太高兴,而且这个小老婆还是一个绝世美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云舒和吴香都有深深的危机感。
不过卢飏却没有想这么多,一看三女都在,第一反应就是若是有麻将就好了,正好可以凑成一桌,这时代夜生活匮乏,也不能光造小孩,这可是三个女的,卢飏一个人也受不了。
‘嗯,明天去找几块好点的石料,找人弄上一副麻将,晚上便有乐趣了。’
卢飏想着,便又对三女道:“啊,夜深了,都去睡吧。”
说完,卢飏便径直去了东屋,三女都在一起,卢飏可不敢厚此薄彼,只得自己睡了。
三女心里虽有些芥蒂,但是面上却是和气的很,见卢飏一个不选,就互道了晚安,然后各自回去睡了。
不过到了晚间,云舒最为大胆,直接进了卢飏的屋子,两人正想欢愉一下,忽然又听见门开的生意,仔细一瞧,却是吴香也进来了。
好吧,为了不厚此薄彼,卢飏当晚便过上了没羞没臊的夜生活。
到了第二日一早,两女正准备偷偷摸摸的回自己房间,结果却看到鱼玄机正坐在堂屋,言语嫣嫣的看着两人,直接将两人羞得无地自容。
“两位妹妹早啊。”
鱼玄机笑着对两女说道,鱼玄机比两女都大,所以便称了姐姐。
两女此时还衣冠不整,被羞得不成样子,匆匆回了一句,便赶紧回自己屋了。
等到卢飏出来,见鱼玄机还坐在这里,便笑着说道:“这屋里以后给安个顶门杠了。”
鱼玄机接过卢飏的话题道:“安了顶门杠,卢公子又如何一夜风流呢,只是卢公子昨夜好是风流,吵得我一夜未睡。”
说着鱼玄机嗔怪看着卢飏,弄得卢飏下面的火一下子就起来了。
鱼玄机是青楼出来的,对于这种魅人的把戏很是熟练,一个表情便勾起了卢飏的心火。
自从卢飏帮鱼玄机把郑国舅打了之后,鱼玄机便认定了卢飏,后来卢飏又将其连夜送出京城来到卢家洼,鱼玄机便认定自己是卢飏的人了。
只是后来,卢飏一直没有回延庆,鱼玄机也只能得独守空闺,此时见卢飏回来了,鱼玄机便想抓住这个机会。
不过她昨晚行动的有些晚了,进了堂屋便听见了里面的旖旎风光,只得悻悻而归。
鱼玄机虽在青楼,但尚未被人梳拢,所以依旧是完璧之身,这第一次定是不能与她人共享,而且对于第一次,鱼玄机自己也没做好准备。
她昨晚想找卢飏谈谈的,可是却碰上了这哭笑不得的一幕,虽然心里有些气愤,但是对于卢飏的床第之功却有了更深层次的感受。
此时见了卢飏,鱼玄机想起昨晚听到的声音,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趁着此时没事,鱼玄机便问了些她走后京师的事,卢飏便一一跟她说了,直把鱼玄机惊得长大了嘴巴,等到卢飏说到自己被国子监除名的时候,鱼玄机万分愧疚,刚才对卢飏的一丝小埋怨也消失不见了。
“我连累你了。”
鱼玄机说着低下了头。
她久在青楼瓦舍,平时交往的除了权贵,就是士子比较多,她清楚功名对于每一个读书人的重要性,而国子监是大明朝最高的学府,又有当世大儒刘宗周在,若是卢飏以后考不上进士,那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第一百五十六章 打井抗旱
不过卢飏却没想到鱼玄机想的这么多,依旧笑着说郑国舅被郑贵妃罚一年不许出门的事,直到听到嘤嘤的啜泣声。
“哎呀呀,哭个什么,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在这里嘛。”
卢飏安慰鱼玄机。
“你从国子监退学了,要是以后考不上举人我便是百死莫赎了。”
鱼玄机泪眼婆娑的看着卢飏。
“国子监我早就呆够了,天天看着那群和尚,哪里有你好看,反正明年就要大比,其实我在家里复习,没人打扰,效率更高,而且你对我这么没信心啊,我出了国子监怎么就中不了举了,而且我不光要中举,我还要中进士呢,以后北击鞑虏,南平倭寇,所谓海清河晏,便是我的奋斗目标。”
卢飏说着,将目光投向窗外的天空,四五十度角的位置显得他形象很高大,鱼玄机看着卢飏的侧脸,竟也有些痴了。
这个男人文武全才,正是她要嫁给的男人。
不过随后门开的声音,打断了鱼玄机的思绪。
“公子,该去主院请安了。”
吴香进来禀告。
“嗯,收拾收拾,一起去。”
今日是腊月三十,早上吃完饭,卢飏跟卢满仓带着大石头去城里采购年货了。
因为鱼玄机和云舒都办法进城,所以卢飏也不好厚此薄彼,吴香便也没带。
卢飏进城,弄回来一车的烟花爆竹,晚上吃完年夜饭之后,便领着鱼玄机等人去了宅子前面的广场上放烟花,万历四十五年便在一片绚烂中结束了。
春节期间,卢飏先去拜访了宋云霄,因为福王就藩的事闹得很大,宋云霄已经知道卢飏被国子监开除的事了,不过宋云霄并没有责怪卢飏,反而对他赞誉有加,卢飏如今在士林中的名声可比他宋云霄大多了。
卢飏随后又去了云家,因为云舒的关系,卢飏如今把云家当亲戚走了。
云老太公虽然远离朝堂多年,但是对于朝堂上的一些大事,他还是了解一些的,特别是有邸报这种东西,云老太公便也知道福王就藩的事了。
云老太公知道如今的卢飏已非去岁年中的时候,自从踏上了国本之争这种快车道,已经隐约有了天下士子榜样的名头,在天下秀才之中已经是佼佼者,只要一朝中了进士,假以时日,那就是新一代士林的领袖。
云家亲自开了中门,云舒老爹和云舒大哥亲自出门相迎,在云家吃了一顿愉快的午饭。
云家太过于热情,弄得卢飏颇有些不好意思,特别是睡了人家姑娘的事,一直隐瞒着云老太公,卢飏觉得挺对不住人家的。
酒足饭饱之后,卢飏思虑再三,屏退左右之后,与云老太公进行了密谈,便把云舒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得知云舒的消息,云老太公先是很高兴,但当云老太公得知卢飏将云舒纳为妾室之后,老太公胡子都翘了起来,然后半天没说话。
若按照《大明律》,纳管家小姐为妾是会被定罪的,但是云舒已非完璧之身,而且云家也没法正大光明的将其重归家谱。
云老太公思虑良久,也只能认下了此事,其实,若以卢飏现在的条件和地位,云舒即使给他做妾也是很难的,云舒找了卢飏也不算辱没了她。
卢飏最后又嘱咐云老太公,此事不能太多人知晓,只给云舒父母说了便好。
老太公自然知道此事干系重大,若是传播出去,对云家名声也是不好。
老太公又将云舒父母叫到了跟前,然后说了云舒的事,相比于老太公,云舒父母对此倒是很开心。
一直以来,云舒父母都以为云舒不在了呢,此时得知云舒还在世上,而且还找到了一个好归宿,虽然是妾室,但卢飏之前救过云舒一命,人品自然没的说,嫁给卢飏为妾室,也算是不错了。
特别是云舒老娘,此时再看卢飏,则是越看越喜欢,将卢飏拉到一边,细细问了云舒的现状,卢飏便一一说了。
云舒老娘思虑女儿心切,便央告丈夫要见女儿一面,云德胜也是想念女儿,便跟老太公商议,等过几日接着出城上香的名号,偷偷去卢家洼一趟。
卢飏回家之后,便把此事跟云舒说了,云舒闻言激动不已,当晚,卢飏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
正月初十这日,云舒一早便起来了,从万历四十四年那个夏季,到现在已经快要两年了,云舒一直也没和家里人联系,对于家人也是想念的很。
卢满仓夫妇早就知道云舒家的事,所以这日吃过早饭之后,便依着卢飏之策,给家中所有下人发了铜钱,又放了一日的假,让穆叔赶车领着他们去延庆城玩了。
等到辰时末,家中便只剩下卢飏三口人和云舒三女了,卢飏带着云舒亲自去了门前迎接,到了巳时中的时候,一辆马车缓缓驶进了卢家大院,赶车的是云仁忠。
“小妹!”
云仁忠看着门前的云舒,激动的叫了起来,云舒老娘下了马车之后,母女二人抱头痛哭。
待长辈们进得房去,云仁忠将卢飏叫到一边,然后掀开马车的车帘,里面好多箱子:“小妹的嫁妆。”
原来怕云舒在卢家受气,云家这次来,还备了不好金银细软,作为云舒的嫁妆。
卢飏心道,云舒作为肥皂厂的股东兼掌柜,如今可称得上延庆的女首富,根本不缺这些银子,不过因为是给云舒的嫁妆,卢飏也不好拒绝,只得收下,至于最后怎么处置,那是云舒的事了。
等送走云舒的娘家人,吴香和鱼玄机看着云舒收拾自己的嫁妆,不觉暗暗垂泪,脸色便有些不好看。
鱼玄机打小就被李妈妈收养,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家人还在不在,至于吴香,则是亲人难以团聚。
“好羡慕姐姐。”
吴香垂泪说道。
卢飏见两女情绪不高,便对吴香道:“等你相公中了进士之后,便找人运作此事,好让你爹爹和你哥哥早些返乡。”
吴香闻言顿时大喜,当场跪下磕头,此事是她当初委身卢飏所谋划的事,今日见卢飏应了此事,如何能不高兴。
“两位妹妹都有家人,就我没有,好没意思。”
鱼玄机柔柔弱弱的看着卢飏,眼里似是沁出水来。
“你如何没有家人,我难道不是人吗?”
卢飏打趣,倒把鱼玄机逗得转泣为笑,指着卢飏笑骂道:“你不是人,你是禽兽,不,你连禽兽都不如。”
卢飏给三女讲过禽兽不如的故事,此时听了鱼玄机说,都笑着看卢飏。
“姐姐莫急,公子可是厉害的很,今夜便让姐姐感受一下。”
云舒因为管理着肥皂作坊,所以行事颇为泼辣,直接把鱼玄机这个教坊司出身的女妓都弄成了大红脸。
而且云舒和吴香说到做到,当夜便把鱼玄机给推到了卢飏的房中,然后便在外面插上了门栓。
鱼玄机虽久在欢场,但却是处子之身,床事学习了很多,但是却没有实践过,此时和卢飏独处一室,心中颇为忐忑,坐在床边不住地绞着帕子。
卢飏前后两世的经验加起来,如今也算是个老手了,见云舒紧张,便先与其说了一个荤段子。
说有一位女子要出嫁,对于那夫妻之事甚为恐慌,便哭着问自家嫂子,这夫妻之礼是何人所制,嫂子答曰周公,女子闻言,大骂周公不已。
婚满一个月之后,女子回娘家省亲,又问嫂子,这周公何在?嫂子不解,便说他是古人,你寻他作甚。女子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说,我要谢谢他。
卢飏这个段子很隐晦,但鱼玄机聪明的很,顿时听懂了,伸手便敲卢飏的胸口,被卢飏一把拉进了怀里,然后嘴便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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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愉,这鱼玄机也如那段子中的女子一般,对周公可是感怀备至,一夜要了三次,把卢飏可折腾坏了。
此后的几天,卢飏便一直跟鱼玄机在一块睡,因为过些日子,卢家便要都搬去京师了,但是鱼玄机因为郑国舅的事,暂时还不敢明目张胆的去京师,只得暂且在延庆避下。
在延庆过完了正月十五,卢飏一家便举家迁到了京师,只留鱼玄机和正叔一家在延庆看老宅子。
四日之后,卢飏一家又回到了京师西郊的庄子上,刘启年早在年前就搬回了京师,得知卢飏回来,便商量买山头的事。
卢飏从英国公和成国公府预支了一万多两银子,再加上自己和刘启年的存银,买地的钱便差不多凑够了。
正月底的时候,便将那几座山头买下了,然后在刘启年的主持下,水泥厂便轰轰烈烈的开建了。
出了正月,升叔也来了京师,他要操持给英国公府和成国公府修宅子的事。
而卢飏则乐得清闲,每日读书作文练字,三五十日去一趟范景逸或者刘宗周家里,每月在庄子上举行一次文起社的文会,日子充实。
至于郑国舅倒是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估计这次福王就藩的事算是彻底气坏了郑贵妃,郑国舅也不敢再作妖了。
时间到了二月底,但是自从过了年之后,京师附近没有下一滴雨,万历皇帝无奈,只得去了天坛祈雨,不过并没有什么效果。
京畿大旱。
卢飏庄子附近的河都要断流了,周围的百姓依旧不分昼夜的来挑水浇地,但是杯水车薪。
卢飏在庄子周边看了几天,有些不解,既然天不下雨,为什么不打井抗旱,问了几个老农之后才知道,这时代打井都是旱井,一来找到水源很难,有时候打了十几米,可能都是无用功。
另外还有一个方面,便是如何从井里把水弄出来也很难,这时代没有水泵,只能人力挑水,效率便很低了。
不过卢飏在前世的时候,看到过一本介绍阿基米德的著作,上面有介绍从水井中取水的水车,虽然也得用畜力牵引,但是效率却提高了许多。
卢飏根据记忆,找了工匠打制,折腾了十几天后,终于成型了,然后,便在周围村子里找了一口水井,将水车安上,用牛拉着水车上的机关转动,水便源源不断的从水井里流到地面上来了。
解决了水从井中流到地面上来的事,卢飏接下来还得解决降低打井成本的事。
其实一口井最大的成本就是在于你不清楚挖了十几米后,最后能不能出水,即使是经验丰富的勘井师傅,三有其一就很好了。
卢飏要做的就是将找水的成本降下来,在实际打井之前,先钻探一下,看看这地方到底有没有水,如果有水,再开始挖井。
卢飏前世去四川游玩的时候,无意中曾经看到过宋代的一口一千米深的自流井,不过那是熬盐用的,但是历经千年,到了卢飏那个时代已然可以用。
当时那个导游讲解了如何打的那么深的井,其中就有先进的钻探经验,卢飏记得很清楚,此时便直接拿来用了。
其实古代的钻探跟现代的原理基本一致,只是古代没有大型机械,这种重活全靠畜力,效率自然就低了,据那个导游说,卢飏看到那口一千米的自流井,当时的人们凿了几十年呢。
不过卢飏只打个十几米、最多二十米就好,而且上层的土壤都很松软,估计两三天就差不多了。
为此,卢飏还让铁匠们打造了几个钢的钻头,又设计了畜力驱动的机械,利用高度产生的势能,一下以下的往下冲。
差不多三天的时间,卢飏用这套装置打了二十米深,不过却没有打出水来,但是这也足够了。
于是将这一整套的装置,卢飏全都无私的教授给了当地的村民,于是在卢家庄周边,掀起了一片打井的狂潮。
仅仅半个月的时间,十数口水井便成功了,有的用人力,有的用畜力,借助卢飏涉及的机械装置,开始源源不断、昼夜不停的将地下水抽到干涸的地表,卢家庄附近的庄稼喝足了水,长势甚是喜人。
此事一传十,十传百,到了三月中旬的时候,围着卢家庄,周边的不少村子都打上了水井。
第一百五十七章 徐光启取经
又过了三五日的时间,这日卢飏正在家里给一些前来取经的村民搞打井培训,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人自报姓名之后,让卢飏欣喜不已,这人是徐光启。
对于徐光启的大名,卢飏如雷贯耳,其翻译的《几何原本》,卢飏书房里便有,只是现在才是万历四十六年,徐光启的原著《农政全书》还没有问世。
不过卢飏刚到京师的时候打听过徐光启,当时听说他因为修历法被弹劾而去了天津种水稻,此时也不知为何又回到了京师。
“徐翰林,你官复原职了?”
徐光启中进士后被选为庶吉士,便一直在翰林院工作,直到被弹劾去职。
“你认识老夫?”
对于卢飏的热情,徐光启很是惊讶,相比于他徐光启的名声,因为福王就藩的事,其实卢飏的名声要更大。
“呃,不认识,呃,不过我认识龙华民,听他说起过你。”
卢飏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搪塞。
“龙会长啊,我听说他奉皇命找什么土豆、红薯之物,而且听说这还是你给圣上建言的?”
卢飏闻言,心中有些尴尬,不过对于龙华民,卢飏却很不满意,都一年多了,这家伙还没运来土豆、红薯和玉米,这办事效率可够低的。
想到这里,卢飏便问徐光启:“敢问徐先生,这龙会长可找到了?”
“找到了,不过还在濠镜澳一带,运到京师还得三个月不止,你让陛下找这东西干什么?切莫劳民伤财。”
徐光启抚须看着卢飏,眼神锐利。
此时这些农作物也只是在美洲一带种植,在欧洲也没有推广,所以徐光启也不清楚这些作物的能量。
“呃,土豆、玉米和红薯都是高产耐旱之物,而且不挑田地,在大明可以广泛种植。”
徐光启因为在天津种植水稻的经历,让他对农学了解的很深,听了卢飏的话,自然可以知道这对于大明的重要性。
“此话当真?”
“玉米亩产和小麦差不多,但是成熟期短,可以夏播秋收,而土豆和红薯,若是好地,一亩地可以收千斤,而且不用太多的水,至于是不是真的,等那些作物到了,徐大人可以自己种。”
卢飏知道徐光启是农学专家,便引导他种植推广这些高产的作物。
“那是自然,若到了京师,我便向陛下请奏,现在西郊种植,若真如你所言,那便是造福天下的不世之功。”
徐光启说着,眼神竟然有些憧憬,一亩产一千斤,那还了得,即使是江南的水稻,上等的田地,一亩地也才三四百斤。
见徐光启上套,卢飏随后便岔开话题,问他来干什么。
徐光启便说了自己在京师听说这里的农民打井浇田,还有一种能从井里往外提水的装置,神奇不已,徐光启心痒难耐,便寻来看个究竟。
卢飏闻言,便带着徐光启去了附近的田里,看了自己设计的提水装置和打井的装置,徐光启看了,赞叹不已,心道这不就是自己正在翻译的《泰西水法》一书中的玉衡车嘛,忙问卢飏从哪里得知这装置的。
因为《泰西水法》还没问世,所以卢飏自然不能说是从《泰西水法》上看的,只能胡诌道之前看过一本奇书,是讲泰西的一个大儒阿基米德的,上面便有这种装置。
一听阿基米德,徐光启便信了八分,因为他知道泰西却有这么一个人,类似于中国古代的墨子、鲁班一类的人物,造出这类的装置来也不稀奇。
“少卿可想过将此法推广?”
徐光启看到了这里面对于农业的好处,便想着推广,不过之前得问问卢飏的意见,毕竟这是人家发明的。
“能让大明更多的百姓用上此物当然最好,不过我位卑言轻,此事还得上奏朝廷,让朝廷来推动此事。”
卢飏自然想要将打井抗旱的思想推广到大明各处,那样至少能减轻些旱灾,但是因为之前福王就藩的事,他也不敢再去找万历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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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好办,少卿可与我一起上疏,奏请陛下推广此法。”
徐光启做官实在不合格,竟然没想到卢飏跟万历皇帝的过节,便让卢飏也上疏。
卢飏自然推辞,随后便对徐光启说了自己的顾虑,徐光启这才想明白,随后又说,自己单独上疏即可,先探探万历皇帝的口风。
卢飏随后又拿出这些装置的制作图纸,而且又将推广的章程一一写了下来,比如如何调动地方官的积极性,派技术员去各地推广,如何奖励等等。
徐光启看卢飏写的详细,不仅甚为惊奇,特别是他看到卢飏精细明白的设计图纸,直呼卢飏大才。
徐光启见卢飏可能是同道中人,便又问了卢飏一些天文历法的东西,等卢飏解答完,徐光启直接呆住了,一些困扰他多年的天文历法难题,卢飏一下子就给他点透了。
“贤侄是从何处得知这些知识的?”
徐光启惊讶的问卢飏,不过这一问可把卢飏问住了。
卢飏愣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将那个延庆山中的大儒再搬出来,管他老徐信不信,只要他信了就行。
随后,卢飏又对徐光启一阵忽悠,各种现代理工科的基础知识包装之后,一阵狂轰滥炸,等到太阳下山,徐光启差点给卢飏跪下拜师。
“卢老弟大才,为兄不如也,愿常来求教,还请不吝赐教才好。”
徐光启说着深深一揖,让卢飏心中充满了装逼之后的成就感。
“徐兄过誉了,互相学习,互相学习。”
卢飏谦虚的连自己都脸红。
此后的几天时间,前来学习打井之法的农民越来越多了,卢飏没有这么多时间授课,只得教会了自己庄子上的铁匠、木匠和打井师傅等技术工种,然后让他们给那些慕名而来的农民讲如何打井。
这日,卢飏正在书房温习功课,大石头便来禀告卢飏,说徐大人又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年轻人,而且随从一大群,有不少人还带着刀箭。
卢飏闻言,忙跑出去看,这年头带导的不少,但是明目张胆带着弓箭的却很少见,毕竟弓箭属于管制兵器,一般人没有资格携带,能携带的应该是个大人物。
果不其然,等到卢飏见到那个年轻人之后,顿时有种前世见过的感觉。
而且说实话,他前世确实见过他,不过是他的画像。
‘朱由校?’
卢飏见了那个年轻人后,脑中便自动匹配出这么一个名字来,而且随后徐光启的耳语也证实了卢飏的猜测。
看朱由校一身鱼龙潜伏,卢飏便也没有声张,直接将其请进了正堂,然后奉到了上宾。
朱由校今年十三岁,还是个少年人的样子,不过个子却不矮,瘦瘦高高的,跟他流传后世的画像到有三分相似。
徐光启被官复原职之后,依旧留在翰林院任职,不过因为福王就藩的事,文官们又乘胜追击,如今让朱由校也出来读书,而徐光启便多了项实际的工作,在詹事府负责教皇长孙朱由校读书。
而徐光启在教学过程中,为了突出实物之学的重要性,便跟朱由校讲了卢飏打井抗旱的事,朱由校本来就好这机械之物,徐光启一说,便闹着来看。
徐光启没办法,便奏请了朱常洛。
朱常洛对于卢飏可是很有好感,朱常洵这个竞争对手去河南还有卢飏的功劳,所以便欣然同意了,还让朱由校对卢飏好一点,不要拿皇家的架子。
“卢秀才,那个打井的装置在哪?我要去看。”
因为他爹的事,朱由校平时也没多少大儒教导,现在还是孩子心性,一来便要看机械。
卢飏知道朱由校的本性,便直接领着去了,到了附近的井旁,拿着图纸对着井一一进行解说,一下子便把朱由校吸引住了。
朱由校拿着那个图纸,欣喜不已,这种奇怪的作图方法(比例和透视)让他颇感新奇。
皇长孙来次不容易,而且这还是大明未来几年的实权皇帝,卢飏自然好好巴结了一番,在介绍完打井之法后,又把他家里的自来水、暖气和现代家居一一带他参观了。
一日看了这么多技巧之物,朱由校眼睛有些转不过来了,直到身后的太监提醒了多次,这才恋恋不舍的回宫,临走前,还说以后还会再来。
卢飏又送给他一些现代的游标卡尺、钢锯、水平仪等物品,让小皇太孙视若珍宝。
朱由校走后的第二天,徐光启的奏疏终于起了作用,一道诏令下来,卢飏又被宣召入宫。
这次再进宫,卢飏心中有些忐忑,因为福王的事,卢飏有些担心万历皇帝会给自己好看。
不过到了宫里,朱翊钧却没提之前的事,只是问了打井的事,卢飏一一解释了,还配上了图纸等等,解释的很清楚。
不过等到最后,卢飏却壮着胆子多说了一句,万历皇帝若是方便的话,可以出宫去卢家庄亲自看看。
卢飏说完,朱翊钧明显一愣。
出宫?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候他还年轻,也很喜欢出宫去看看,为此还有一副他的《出警入跸图》流传后世。
此时朱翊钧听了卢飏的话,多年前的记忆又涌现了出来,一时有些愣神。
“可以和贵妃娘娘一起去,陛下轻车简从,可以晚间出行,并没有人知晓,小子在卢家庄一切都给陛下安排好。”
朱翊钧还有好几年活头,卢飏觉得老是跟郑家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郑贵妃可不是一般的女人,这娘们枕边风一吹,没准自己以后的仕途就废了,便想着跟人缓和一下关系,所谓左右逢源便是如此。
朱翊钧本来就颇为心动,此时又是春季,正是外出踏青的好时节,卢飏一说潜龙鱼服可以避免外面大臣知晓,当下便答应了。
在安排了内阁在京畿附近推广打井之法的事之后,便在第二天夜里出宫了。
卢飏事先在皇城的西北角门安排了几辆马车,等朱翊钧出来,众人便都上了车。
城门自然有东厂的人早就打点好了,一行人很快就出了城往卢家庄而去。
此时天气晴朗,一轮明月挂在天边,天气不冷不热,朱翊钧深感身心放松,拉着郑贵妃的手说着体己的话。
半个时辰后,朱翊钧一行便到了卢家庄,卢飏早就安排好了,单独僻了一处大院子给朱翊钧一行居住,衣食住行样样妥当。
对于卢飏的安排,朱翊钧非常满意,而且对于卢家庄的各种新奇玩意也很感兴趣,特别是在室内的陶瓷蹲厕,干净又整洁,水一冲,脏东西便都被冲的干干净净了。
朱翊钧便问卢飏这些东西能不能给宫里安一套,这正是卢飏想要的,当下便应承下来,不过相比于改造项目,卢飏更喜欢新建,毕竟皇城的那些建筑都二百年了,改造比新建还麻烦。
于是卢飏便建言朱翊钧在煤山脚下可以重新修几幢宫宇,那里环境也好,重新修建后的居住体验更舒服,而且卢飏说是免费给修。
朱翊钧一听免费,直接便答应了。
卢飏心中暗笑,这个广告算是打出去了,连皇家的宅子也修了,以后找建筑队修房子的人会越来越多的,这笔给朱翊钧修宫宇的银子就当是广告费了。
这事谈妥之后,卢飏这次请朱翊钧来卢家庄的目的便已经达成了。
卢飏正要回去睡觉,没成想朱翊钧谈性正高,便说要出去走走,卢飏闻言也只能作陪。
自从卢飏说了朱翊钧以后要多运动之后,朱翊钧如今每天晚上吃了饭,都按卢飏的交代走上大约五六里的路,而且他发现,每天晚饭后散散步,连睡觉都香了。
于是这个饭后散步的习惯便养成了,一天不走,都觉得不舒服。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庄子里的小径中,后边几个太监和侍卫跟着,朱翊钧不说话,卢飏也不好先挑起话头,两人便一路沉默。
来到一处空旷的草坪中间,朱翊钧突然停住了脚步,然后悠悠说道:“少卿,你说这福王和太子哪个更贤?”
第一百五十八章 君王夜话
卢飏正低头走着,听到朱翊钧这突然的发问,差点跌倒。
“呃,这个,小子不知。”
关于储君的事,卢飏不知道朱翊钧的意思,想了想,觉得还是什么都不说比较恰当,但随后朱翊钧的话彻底吓得卢飏两股战战。
“你是太子党?”
“啊?陛下这是何意?太子都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太子,我如何成了太子党?”
卢飏举得自己很冤,自己只想邀名,好收买天下士子的人民,结果却被皇帝误认为成了太子党。
“你如何不是太子党,打了郑国舅,又借机把福王弄出了京师,你完全可以算得上太子党的先锋大将了,如今朝臣们提起你来,纷纷赞誉有加,甚至不少人上书要让你继续去国子监读书,你还说你不是太子党。”
卢飏闻言,一时有些百口莫辩,他只想从这件事上捞好处,可没成想好处捞得太多,直接被皇帝惦记上了。
“呃,陛下冤枉小子了,小子当时打郑国舅的时候只是精虫上脑一时血勇,也并不知晓那是郑国舅,后来知道以后,便再也没敢打过郑国舅,为此,小子怕郑国舅报复,还把鱼玄机偷偷给送走了,小子当时就是被那鱼玄机迷了魂魄,意气之争罢了,可没成想后面都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给利用了,小子也是无奈啊。”
卢飏为了将自己从党争之中摘出来,不惜把他和鱼玄机的事都给卖了,然后自污来让万历皇帝打消疑虑。
果不其然,朱翊钧闻言,心中疑虑消除了不少,与他打交道的太子党一般都是正人君子一般的存在,像卢飏这样为了个女人跟郑国舅硬杠的人基本没有,即使有,也没人会拿到台面上来说,因为这太掉价了。
“那你不是太子党,那你是什么党?”
朱翊钧还是不死心,非得要给卢飏安上一个党。
“陛下,小子一个秀才,哪有什么党,陛下若是非得给小子安上一个党,那小子便是大明党,为的大明的江山社稷和大明的黎民百姓,而且小子现在是这个党,未来也是这个党,死后还是这个党。”
说着,卢飏跪下以头抢地,再抬头已是泪流满面。
卢飏的这句话基本说的都是真心话,他来到大明,为的就是拯救大明的亿万黎民百姓和华夏传承数千年的文化,此时说的情真意切,完全是真情流露。
万历皇帝见卢飏如此,心中当下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多疑了,毕竟这才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秀才,这时说他参与党争,却是有些疑神疑鬼了。
朱翊钧弯腰扶起卢飏,接着道:“说你两句就不受不了了。”
卢飏闻言,心中一句MMP,心道:果然无情最是帝王家,刚才还吓唬我呢,现在又说我小题大做了,这演技,真是甘拜下风。
“陛下这话可不能乱讲,咱大明如今的局面就是党争所致,党争祸国殃民,陛下这么说小子,小子如何受得了。”
大演技派碰上了小演技派,特别是这小演技派还真是一副忧国忧民之状,一时间倒把大演技派给忽悠了。
“哦?你说说看,这党争如何祸国殃民了?”
“咱大明所谓东林齐楚浙宣,严格来说并不是党,只是一个个的利益同盟,所谓利益同盟,便是代表了一部分人利益,但朝堂上利益是有限的,一个利益同盟获得利益多了,自然另一个利益同盟的利益便少了,于是两派争斗这是必然的,而且利益同盟之间的争斗,不问对错,只争利益,有时为了反对而反对。”
“比如陛下要治河,治河好不好啊,好啊,利国利民的好事啊,但若是陛下将这事交给东林党的人去做,那浙党必然反对,各种找治河的不是,什么劳民伤财等等,但若是陛下一开始将此事交给浙党去做,那浙党肯定是各种说治河的好处,当然这时就轮到东林党反对了。”
“陛下明鉴,这治河还是那个治河,一点没变,但是因为这里面牵扯利益,便成了党争的筹码,朝臣只是为了反对而反对了,也没人关心陛下为什么要治河,更没人关心黄河两岸年年受水患袭扰的黎民百姓的死活,如此党争不是祸国殃民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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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飏说完,又对着万历皇帝深深一揖。
万历皇帝闻言,顿时有种醍醐灌顶之感,自从国本之争后,党争渐起,然后万历皇帝每推行一件事,无一例外会陷入各种攻讦扯皮之中。
朱翊钧为什么不愿意上朝,其实就是党争闹得,一群大臣在朝堂上成日的扯皮,到最后一事无成,小事拖成大事,大事拖成顽疾,最后顽疾成了无药可医的不治之症,万历皇帝最后也只得作罢。
“唉,满朝朱紫,不如一个乳臭未干的秀才。”
万历皇帝闻言顿时长叹一声,不过却把卢飏又给埋汰了一顿。
卢飏心中又把朱翊钧骂了一顿,心道:你才乳臭未干呢,你全家都是乳臭未干,哥们两世为人岁数加起来可不比你小。
“以少卿之言,如何才能让朝臣不再党争呢?”
万历皇帝觉得找到了知音,也不嫌弃卢飏年纪小,便开始了问计。
卢飏闻言,心里把万历皇帝臭骂了一顿,心道:这党争还是你挑起来的,若不是你久久不立太子,也不让太子出来读书,而且还一直透露出立福王为太子的信号,朝臣们能争成一锅粥?
所谓破鼓得用重锤,像朱翊钧这种黄土已经埋了多半截的人,得狠狠的锤才行,当下卢飏也不避讳,直接就道。
“小子以为,这党争之事,全在天子,若天子任贤用能,简拔人才不问出处,只凭公心,奖惩朝臣,只看政绩,不看阵营,那党争自然消散迩。”
卢飏这句话说得其实够直白的,等于直接说大明如今的局面就是他朱翊钧这个傻叉一手造成的,朱翊钧听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你的意思是说,这党争是朕的不是了?”
朱翊钧其实也知道大明朝堂现在这个样子起码他占一半的锅,但是想到那些自国本之争起就吵吵闹闹的群臣,心中还是有些郁结难出。
“陛下,您年轻时,该早立太子的。”
卢飏没有再说党争的事,反而直接指出万历朝党争的发端,而对于这个事,朱翊钧也是心中有所悔恨。
朱翊钧活到五十多岁,心中有两件事悔恨不已,一是废除了张居正的一条鞭法,导致如今国库空虚,官吏怠政,贪腐成风;其二则是没有早些立朱常洛为太子,导致兄弟反目,朝廷党争。
“难道朕就不能依照自己的喜好行事吗?”
说到这里,朱翊钧有些情绪失控,对着卢飏吼了起来,周边的太监侍卫不清楚这边发生了何事纷纷想要上前,不过接着却被朱翊钧一句“滚”给喝退了。
“陛下,您是皇帝啊,当您坐上了那个位子,您是皇帝,是天子,是大明亿万百姓的天,可唯独就不是您自己了,您又如何能有自己的喜好呢。”
“陛下,做帝王难啊!”
卢飏说着给朱翊钧深深鞠了一躬。
“唉!”
一声长叹,道尽了朱翊钧多年的心酸,接着便坐到院中草坪的一个躺椅上,又指了指旁边的座位,示意卢飏也坐。
“我这一辈子,十岁那年,先皇撒手而去,我便被娘和张先生扶到了那个位置上,我那时候苦啊,我的弟弟朱翊鏐天天玩乐就好了,而我却被母后和张先生逼着学这个学那个,若有一天懈怠。
母后还老爱用废了我重立翊鏐来吓唬我,我当时年少,只是从汉书《霍光传》中得知废立之事,心中害怕至极,只得勤勉用功好让母后和张先生满意。
等到张先生去了,我亲政了,还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便想着能立自己喜欢的孩子为太子,但是朝臣又反对。
此时,我亲政了,手中有了生杀予夺的大权,便想着这次能如自己一回儿心意,可是不仅外廷的官员反对,连母后也不支持我,还说我也是宫女所生。
于是我跟外廷的大臣们斗了一辈子,结果也没有遂了自己的心愿,你说我这皇帝当得失败吧。”
月光下,朱翊钧有些苍老的脸上,满脸都写着无奈,卢飏一时也有些动容。
“陛下,您平定了西北之乱,又将倭寇赶回了海里,还平定了西南土司之乱,这些功绩历史不会忘的。”
若是对朱翊钧的一生盖棺定论,在卢飏心里,其实还是功绩大于过错的,起码三大征足以配得上他死后的庙号神宗。
至于敛财什么的,他没有向普通百姓下手,百姓生活还算可以,至于党争,哪朝哪代没有,至于辽东乱局,起码在他死前,努尔哈赤还只是窝在赫图阿拉一带,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后人的事,不能让前人来背锅。
其实在卢飏看来,朱翊钧最大的过错便是废除一条鞭法了。
“不用安慰我,我的事我心里有数,因为国本之争的事,朕得罪了天下的文官,将来史书上定是要重重记朕一笔了,你不是太子党也不是福王党,朕如今就问你一句,你看太子和福王哪个更贤?”
完了,朱翊钧绕了半天,又回到起初的那个问题上来了,看来朱翊钧这人还真是固执的很,一直对立太子这事耿耿于怀。
对于太子朱常洛和福王朱常洵哪个更贤,这大明没有比卢飏更有发言权的人了。
从历史上来看,太子朱常洛当了一个月的皇帝就死了,再贤也没有什么鸟用,至于福王朱常洵那就是个坑货,刀都架到脖颈了还舍不得散财,最后被农民军给杀了。
所以朱翊钧的这两个儿子,半斤对八两,一个比一个混,哪有什么贤能可谈。
不过当人家老爹的面,不能揭人家儿子的短,卢飏想了想措辞,又道。
“陛下,福王如今已经三十二岁了,太子身体又不太好,若是福王够‘贤能’,那太子之位如今肯定就是福王的了,贤能与否,陛下心中定当有数。
倒是太子,虽然看似懦懦,但自从国本之争起,妖书事件等各种迷案迭起,但最后都是太子占据了舆论的上风,您真觉得太子懦弱吗?”
卢飏话说的小声,不过朱翊钧却听进去了,是啊,若福王真是一代雄主,又有自己偏袒,还真是没有太子什么事了。
“可是朕真的不是很喜欢太子。”
对于卢飏,朱翊钧说了真心话。
“陛下,您不是不喜欢太子,您是不喜欢太子的生母吧,更不喜欢那件事吧,您是觉得自己一代英主,怎么能在太后宫里临幸太子生母呢,与礼不和,您是个完美主义者,每每看到太子,您便想起了往事,如同刺一般扎在心里,甚觉羞愧。”
卢飏见朱翊钧心防已开,便用了后世比较肤浅的心理学的知识,一点一点的帮着朱翊钧划开心结。
“唉,年轻不更事,却没成想成了我一辈子过不去的坎。”
被卢飏说中心事,朱翊钧又是长叹一声。
“陛下,难道您觉得福王的生母郑贵妃就高贵吗?比之太子生母又强在哪里?大明自太祖高皇帝起,便言明皇帝娶亲,不拘泥于家世,家世清白即可。
为防外戚专权,后来的历代皇后皇妃哪有家世显赫的,多是小门小户罢了,但是这些小门小户的皇后皇妃生出来的太子,又差了多少?
小子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您觉得小子比那些世家公子差了多少呢?您看看这如今大明的那些勋戚,各种高门大户联姻,名师教导,锦衣玉食,但是还有一点当初祖上开国功勋的影子吗?”
卢飏的话说的透彻,就差说什么血统论都是胡扯了,能力多寡全在后天各种境遇的磨练。
朱翊钧闻言立时觉得醍醐灌顶,多年积聚在胸的心结顿时开解了。
是啊,太子的生母是宫女,可福王的生母其实也只是个老童生家的闺女,小地主家庭罢了,再看福王的亲舅舅郑国泰的操行,朱翊钧便也释怀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送礼
朱翊钧这一生其实很孤独,幼时便做了皇帝,虽然那时那还是一个小孩子,但别人都把他当做皇帝来看,连个能说知心话的玩伴也没有。
等到亲政之后,便更没有人敢跟他将心理话了,而他心中的郁结更是无人吐露,因为郑贵妃也牵扯到国本之争中,这些心中的烦闷,他更是不能说了。
此时对于卢飏,却是可以放开了说,一来卢飏年少,两人年龄差距颇大,朱翊钧对卢飏生不起防备之心,二来卢飏又不是朝廷中的人,没有利益牵扯,说说也是无妨。
“唉,朕明白的有些晚了。”
朱翊钧又开启了完美主义者的后悔模式,又开始自怨自艾了。
“陛下,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陛下正值壮年,这之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做好以后的事才是要务。”
卢飏趁热打铁,想让朱翊钧这种完美主义者不要再纠结往事,重新开始,毕竟大明已经就要到了紧要的关头,按照原本历史上的规律,接下来的三个皇帝都不咋地,所以这大明的改革得在万历年间就得开始。
“朕已过了天命之年,太子、福王又皆不是明君之相,以后的事,朕还能再撑几年。”
完美主义者的另一个对立面就是一旦觉得自己生命中有了瑕疵,便会自暴自弃,如今万历皇帝便是这样的症状。
“陛下多虑了,您才五十多岁,只要做好养生,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再说了,儿子辈不好,不是还有孙子辈嘛,成祖帝有好圣孙,您也有啊。”
卢飏观大明晚期的朝局,其中一个非常大的弊端就是从泰昌皇帝、天启皇帝再到崇祯皇帝,没有一人接受过正统的皇家教育。
而且除了泰昌皇帝之外,天启和崇祯都是十几岁的少年皇帝,心性还不成熟,上来还都是要面对棘手的朝局,这无疑对两人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如今卢飏想要做的,就是让万历皇帝好好培养培养几个孙子,他那俩儿子已经让他给养废了,这孙子还是有一定机会的。
“少卿的意思是?”
大明好圣孙的典故说的成祖朱棣,当时朱棣有三个儿子,老大朱高炽性格太面,跟一生戎马的朱棣有些不搭,朱棣比较喜欢二皇子汉王朱高煦,但是朝臣反对,因为立嫡立长乃是封建王朝的基础。
当时为着皇位之事,朝堂上没少争斗,让朱棣很是头疼,当时内阁大臣有一个叫杨士奇的,便对朱棣说,太子虽然性格软弱,但是却生了一个好儿子朱瞻基,能文能武,有成祖之风,乃是大明好圣孙。
朱瞻基也确实能力够强,跟朱棣一样,也是能文能武,朱棣也很喜欢这个长孙,于是便在皇位传承上下定了决心,直接册封了皇太孙,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此后大明朝堂便再无波澜。
而此时的大明皇位传承跟成祖那时候也有些相似,皆是儿子辈不行,孙子辈还算有救。
朱翊钧稍微一想,便也了然,接着又道:“少卿是要朕培养皇太孙?”
“正是,若是陛下能为大明再培养一位好圣孙,那上可对祖宗宗庙,下可对黎民百姓,都算有了交代了。”
朱翊钧闻言,扶须半珦又道:“那少卿之言,太子的几个儿子,可勘大任否?福王的儿子中间,又有哪个较为贤能”
卢飏闻言,差点一口血喷出来,都这时候了,朱翊钧这个傻叉还想着福王,非得整的大明爆发一场内斗才好嘛。
“陛下,大明经不起折腾了。”
卢飏只能这般劝谏,希望朱翊钧能收手,好好培养一下朱由校和朱由检,至于福王那边,可别节外生枝了。
而且对于朱由检的这几个儿子和几个孙子谁最适合当皇帝,卢飏最有发言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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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历史上来看,朱常洛、朱由校、朱由检、朱由崧和朱由榔都做过皇帝,这其中朱常洛是朱翊钧的儿子,其他的都是朱翊钧的亲孙子。
所以若说大明最牛的皇帝爷爷那便是朱翊钧,自己的四个亲孙子都当过大明的皇帝。
这其中,朱由校和朱由检是太子的儿子,朱由崧是福王的儿子,朱由榔则是桂王朱常瀛的儿子。
朱翊钧当初因为立太子的事搞得几个儿子很不愉快,不过后来这几个儿子的儿子都当上了大明的皇帝,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巧合。
但是这种巧合对于大明来说却是灾难,储君不稳,朝堂不稳;朝堂不稳,天下不稳;天下不稳,黎民遭殃。
朱翊钧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完美主义者太好纠结,虽然知道这样做不好,但还是会耿耿于怀,所以经卢飏提醒后,朱翊钧便也不再想福王的事。
但是对于太子的几个儿子,朱翊钧却也犯了愁,因为太子母亲的关系,朱翊钧都没怎么关心过太子,更别说太子的儿子了。
只是逢年过节的时候,朱翊钧见过那几个孙子一面,平时都不怎么来往的。
“少卿,你说太子的这个几个儿子,有没有明君之相。”
朱翊钧刚问出口,便又笑了笑,因为他知道问了也是白问,他自己都了解自己的孙子,这卢飏又如何知道。
不过他这还是真问对人了,卢飏还真是知道,就朱翊钧以后的大明皇帝来说,矮子里面拔将军,还就是朱由校最靠谱了。
无论是从充盈国库,还是辽东战事方面,朱由校还算是能撑得住的。
但是这事,他也不能明着说,若是直接说朱由校更靠谱,朱翊钧肯定有疑虑,所以卢飏想了想又道:“陛下,您没得选。”
卢飏虽然没点名,但其实已经有所指了,这大明就一个太子,这太子就一个长子,不是朱由校又能是谁呢。
不过这话朱翊钧听起来就舒服一些了,就跟立太子一样,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他之前想过改变,却被揍得头破血流。
“朱由校这孩子倒是个好孩子,我却是关心的少了。”
朱翊钧喃喃自语,显然是听进去了卢飏的意见。
有了今后的奋斗目标,朱翊钧感觉身上又有了年轻时的那种压力和精气神,就如同当年他想要中兴大明一样,如今他要为大明再培养一个好圣孙。
陪着朱翊钧回房间的路上,卢飏暗暗琢磨,这么大的人情,如何能让太子和朱由校那小子知道呢,做好事不留名可不是卢飏的作风。
第二日,吃完早晚,卢飏陪着朱翊钧去了附近的农田,看了新式的打井之法,卢家庄附近的这片麦田,是最早用上井水浇灌了的,所以虽然如今天依然很旱,但是麦子的长势却非常喜人,已经有了丰收之相。
此时正是三月份,小麦已经长到了人的小腿处,春风拂过,麦禾翻滚,朱翊钧心中甚是舒畅。
“打井之法要尽快在推广,京畿推广完了,就往西北、山东和中都之地推广,这些地方都是缺水的地方,若是有了这井水灌溉,以后就不怕旱灾了。”
朱翊钧跟后面跟着的一个太监说道,那个太监便拿着笔记了下来,等到回京之后,便着内阁办理。
朱翊钧接着又对卢飏说道:“朕要在你这里选一些会打井的人,然后给他们封个九品的吏员,让他们去各个县里推广打井之法,你这里会打井的有多少人?”
卢飏想了想回道:“小子这些日子培训了一些人,还有一些从京畿之地前来学习的外地人,加起来差不多有个五六十,若是一个县一个的话,差不多京畿之地也能满足了,但是其他地区若是推广的话,人手却是不够的。”
“没事,如今京畿旱得厉害,就先急着京畿,等这边旱情缓解了,再让这些人去山东西北和中都之地去教授打井之法。”
被卢飏开导了一番,朱翊钧干事创业的精神头又有了,于是也开始关心农事了。
“这少卿是个好孩子,之前国泰和常洵的事也不是他的本意,你就别跟他一般计较了。”
郑贵妃此时也跟着朱翊钧出来踏青,朱翊钧有心缓和两方的关系。
其实关于福王就藩的事,郑贵妃也知道这不管卢飏的事,都是那些酸儒的事,或者说郑国泰围攻国子监的事只是个引子,即使没有这个引子,那些酸儒也会找别的引子,毕竟福王已经三十多了,老赖着不走也不是个事。
但是自从这件事后,郑贵妃就是看卢飏不顺眼,觉得这小子跟自己跟郑家五行犯冲。
“娘娘,小子知错了,为了给娘娘和国舅爷赔不是,小子准备给国舅爷想了一个挣钱的生意,而且小子保证这个生意全大明独一份,就当给您陪罪了。”
卢飏说着,又对着万历皇帝道:“陛下,小子这不算给娘娘贿赂吧,毕竟只是一个主意而已,具体的还得国舅爷去操办。”
卢飏脑子里有各种挣钱的主意,随便拿出一个来缓和一下和郑贵妃之间的关系,也算是物有所值了,而且说到赚钱,无论是万历皇帝还是郑贵妃都来了兴致。
朱翊钧一直容忍郑国舅的一个原因之一就是郑国舅每月都给郑贵妃银子花,而且不少,郑贵妃的银子,便是他的银子,所以朱翊钧便对郑国舅的其他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什么法子?搞得这么神秘,当真能挣钱?”
郑贵妃之前在云舒和吴香的陪同下去看了肥皂工厂,肥皂她也在用,自然知道这里面的利润,如不是卢飏圣眷正隆,她便想着将此据为己有了。
所以,虽然郑贵妃对于卢飏不怎么待见,但是对于他赚钱的本事还是很服气的。
此时,郑贵妃一听卢飏说起挣钱的法子,便也有了兴趣。
卢飏也不卖关子,便让大石头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火柴,然后推开火柴盒,抽出一根,在侧面一划,顿时就起了火焰。
朱翊钧和郑贵妃都被震惊了,这时期的引火之物有火镰、火石和火折子,但是像卢飏手中的这般小巧方便的引火之物却是未曾见过。
其实这个火柴是卢飏才发明出来的,准备今年面世的,但是因为要缓和和郑家的关系,卢飏便拿来送了礼。
“朕要试试。”
说着,朱翊钧接过卢飏递过去的火柴,学着卢飏的样子,在侧面摩擦,一开始不熟练,但废了两根火柴之后,便也能很熟练的引火了。
朱翊钧很是欣喜,见一旁的郑贵妃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便走了过去,亲自教郑贵妃划火柴。
郑贵妃自然不用朱翊钧教,接过火柴,刺啦一声,便引燃了火苗。
“还是贵妃聪明,一学就会了。”
朱翊钧真是喜欢郑贵妃,就跟寻常人家的老翁一样,跟老妇说笑,不过这老妇虽然五十岁了,但是胜在保养的好,皮肤又白皙,离远了看,跟三十多的妇人差不许多。
卢飏记得这个郑贵妃活到了崇祯年间,算是长寿的了。
“哼!”
郑贵妃对着万历皇帝娇哼一声,接着又对卢飏问道:“这东西制作可简单,成本又几何?”
卢飏闻言,一一为其解答了。
当郑贵妃知道这一包东西所费超不过三个铜板时,心中甚是高兴,转而对着卢飏又道:“你真要将这秘法送给国泰?”
卢飏闻言笑笑,对着郑贵妃深施一礼。
“娘娘,上次都是小子的错,小子年少,正是慕艾之年,为了个女子才与国舅爷起了冲突,这火柴之法算是小子的一片心意,希望娘娘不要再怪罪小子。”
卢飏又是自曝家丑,说的言辞恳切,倒把郑贵妃给逗笑了。
“你这小子,为了个女人竟然赔上了一座金山,你还真是个情种,不知道那女子是谁,让我见见,看看是不是有倾国倾城之貌?”
郑贵妃打趣,卢飏知道这个矛盾算是解开了,当下便道:“娘娘,小子怕国舅爷再打上门来抢人,小子早就将她藏起来了,再不敢让她露面,此谓金屋藏娇也。”
卢飏一句话,逗得郑贵妃和朱翊钧皆哈哈大笑。
第一百六十章 秋闱一
送走了朱翊钧一行,卢飏便命人回去接鱼玄机来京,郑贵妃临走前说了不会再让郑国舅找卢飏的麻烦,卢飏送了这么一份大礼,这个梁子暂且压下了。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七月七,古代七月七是个大节日,这一日晚间,少女们都会对着天上的月亮乞巧。
这一日晚间,卢飏一家也在院子里摆下供案,云舒、吴香和鱼玄机都虔诚的跪下来向月亮许愿。
“许得什么愿望?”
待三女坐下,卢飏贼兮兮的问道。
“说了就不灵了,你们别听他的。”
卢飏老娘拉着三女坐在身边,不理会卢飏。
其实三女不说,卢飏也大约能猜到,鱼玄机许的肯定是保佑自己中举,吴香许的应该是保佑他父兄,云舒许的应该是要个孩子。
对于孩子的事,卢飏也是觉得有些蹊跷,按说今年自己已经十七岁了,应该也是能播种的了,但是就是没孩子,为此卢飏老娘也是有些着急。
卢飏觉得有可能是自己穿越导致,但是这事也不能跟母亲大人说,而且他现在还年轻,以后的事也说不准,况且他现在也没有当家主母,早生出孩子来以后也是麻烦事。
过完了乞巧节,卢飏便开始准备秋闱的事,每三年一场的秋闱都是八月份举行,不过在这之前,卢飏还得回延庆开证明文书之类的东西。
若是卢飏还在国子监读书,便可以在国子监开证明,但是如今他被开除了,也只能回生源地去开证明了。
一来一回这就是六七日的时间,不过等卢飏正准备启程回乡的时候,几个延庆州的吏员打听着来到了卢家庄。
原来是宋云霄知道卢飏要开户帖之类的身份证明,便早早让州里的教谕准备好了,为了免除卢飏的来回奔波之苦,便直接派人给送来了。
宋云霄还给卢飏写了一封信,说延庆好多年没有出过举人了,让他好好准备,莫要分心,争取一举夺魁。
而且按理来说,卢飏现在已经不是国子监的监生,若是想参加乡试,还需要回延庆去参加选拔,只有成绩好的秀才,才能由延庆府推荐到京师参加乡试。
不过当地的父母官可以有两个免试推荐的名额,宋云霄手中的一个名额自然是给卢飏了。
卢飏不用回延庆了,便开始闭门读书,文会什么的也不办了,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复习了。
到了八月,卢飏便去了城里的宅子住,那地方距离贡院很近,所以卢飏也不用住客栈,直接住在了家里。
八月三日,卢飏去顺天府交了名帖,验了身份,然后领回来了明代的准考证。
到了八月八日,卢飏用完午饭,便早早的睡觉,等到子时,便被吴香叫起来,吃了些饭食,然后由大石头背着已经准备好的考箱,卢飏自己打着个灯笼开始往贡院而去。
在院子里,卢飏作别了卢氏夫妇和三女,等众人开了大门,才发现眼前的街道已经挤满了人。
卢飏又对着家人拱了拱手,然后汇入到了那灯光的海洋之中。
路过国子监的时候,卢飏正好遇见了杨文岳和钱敬忠他们,卢飏和孙传庭力气大,便在前面给众人开道。
面临三年一大考,众人都很紧张,简单寒暄梁军,便一起前行。
又拐过一个路口,便到了贡院门前,与往日贡院冷清的气氛不同,今日的贡院比京师的上元节还要热闹。
数十盏大灯笼挂在贡院的墙上,将贡院照的灯火通明,到了贡院,卢飏便将灯笼灭了,接过大石头背的考箱,众人结伴往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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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门前,先给门口的兵士看了“准考证”,然后进到了一个小院子里,贡院一般当年一开,顺天府的贡院还好些,因为乡试和会试都在这里举行,所以两年一开。
但即便如此,贡院里面还是杂草丛生,虽然事先清理过了,但还是有些阴冷的感觉。
进了门后,有一个小院子,卢飏等人需要在这里接受兵丁的搜查。
这时代的搜查要比后世高考严格的多,考生需要脱到只剩亵裤,有的严格的甚至还会掰开考生的屁股查看,头发也要散开,携带的考具也要一一打开查验。
卢飏虽然不喜,但是也没有办法,想要金榜题名,这是必须要经历的。
这时代没有先进的仪器和监控,所以这也是不得已的办法,而且查的如此严,依然每次都会抓到作弊之人,卢飏刚被检查完,正准备穿衣服,便听见旁边一阵喧哗。
原来有一个考生将事先准备好的小抄放在了考箱的夹层里,结果被发现了,然后这考生一阵哀求,但还是被兵士给叉走了。
被发现夹带的考生不仅要取消本场考试的资格,还会被戴上枷锁站在贡院门口示众,然后发还原籍。
发现了夹带的考生,兵丁们检查的更严了,接着便要求后面来的考生掰开屁股,裸着身体跳一跳,不过幸好卢飏检查完了,没有受到这样待遇。
等到从搜检的院子离开,便见一个大的影壁墙,上面用大白纸写了各个考生的姓名和考舍的编号,编号用千字文和数字组合。
卢飏就着灯光看了一下,自己排在日字舍的第七号,应该不是屎号,卢飏很是开心。
因为考生一场考试需要两夜一天,所以排便的地方,也需要准备好,于是便在几排号舍的边上建厕所,这时代的厕所都是旱厕,那气味可是相当的难闻。
若是分到屎号,影响考试那是肯定的了。
卢飏几人都没有分到屎号,众人皆表示这是好兆头,当时便一一作别,各自找号舍去了。
卢飏按照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次序一一的找了过去,很快便找到了日字排,然后给门口的军士看了“准考证”,便进了日字舍,又找到第十间。
贡院的号舍很狭小,大约一米五长,一米五宽,高则差不多有两米,里面放着两块一般大的木板。
卢飏先用自己带来的抹布将两块木板擦拭一新,然后放在各自的卡槽中,一块用来写字,一块用来坐。
不过这时距离天亮还早,卢飏准备休息一会儿,便将两块木板并在一起,当做床了。
为了应对下雨,卢飏又将自己带来的雨布钉在了顶子上,然后将自己带来的考箱放好,随后便和衣而卧。
卢飏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看外面的天还很黑,外面还有不少考生喧闹着入场,折腾了半宿,卢飏困得很,闭上眼睛,很快便睡着了。
直到三声鼓响将卢飏惊醒,卢飏起来一看,外面已经天光放亮了。
此时外面还是一片喧哗,不时还有烟雾飘来,却是起的早的考生开始做饭了。
卢飏也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小锅去号舍的一端盛了水,又将小米红枣等八宝之物放到里面,然后再端出来一个小炉子,用火柴将引火之物点燃,很快小炉子便烧了起来,上面的小锅则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
此时已是农历八月份,早上还是有些寒意的,卢飏正好凑在小炉子边上取暖,抬眼望通道两边望去,便见有不少考生用火柴引火。
如今郑家的火柴厂已经办了起来,火柴一经问世便受到了京师百姓的追捧,目前已是供不应求,这让郑国舅和郑贵妃笑的合不拢嘴,之前与卢飏的嫌隙也淡化了一些。
吴香给卢飏买的好炭,没有多少烟,火力也旺,很快八宝粥便煮好了,卢飏盛了一碗先填饱肚子。
卢飏在过道里往两边看了看,不少考生都是煮粥,这八宝粥又可以当水又可以当饭,关键还是热食,一碗下肚,卢飏这才感觉精神好了一些。
剩下的八宝粥,卢飏依旧留在锅里,然后将炉子中的炭火熄灭,然后坐回到监舍中去,拿出笔墨纸砚,等着发考卷和试题。
今日天气很好,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一通鼓响之后,便有官员领着几个吏员,开始放考题和考卷了。
乡试的头场主要考四书五经,一共七道题,三道四书题,四道五经题,三道四书题所有考生一样,但是因为每个考生选的经义不同,所以五经题稍有差异,当然阅卷的时候,也是根据选择的经义分房阅卷,卢飏制的是《春秋》,便要做四道春秋题。
等卢飏拿到考卷一看,很好,七道题自己一道也没见过。
因为上次会上舞弊之事,今年的顺天府乡试的出题也严格了一些,主考官实现不出题,等到开考当日,直接从四书和五经中随手翻阅,翻到哪一页便从那一页出题。
所以卢飏接到的七道题,他之前也没做过。
但是自从万历四十四年穿越以来,卢飏从没拉下研读四书五经,特别是到了国子监后,更是精益求精,将后世的题海战术都用上了,走在大街上,有时见到一事,便想着如何从八股文的角度来阐述解决此事的方法。
所以虽然没有见过题目,卢飏还是很快便上手了。
因为阅卷时间的关系,乡试和会试皆是重视首场的制艺水平,这七篇八股就决定了卢飏能不能中得举人,所以卢飏也不敢怠慢,一边研磨,一边在心里琢磨破题。
等到墨研磨好了,便提笔在草纸上开始奋笔疾书。
卢飏虽然两世为人,但却不是那种聪明绝顶的,什么一挥而就那不是卢飏的风格,而且卢飏也认为好文章是需要推敲的。
因为平时刻意的训练,等到午时过后,七篇八股全部写就,卢飏此时恰好肚子饿的很,便起身去弄午饭。
不过这时候,通道里已经没有人了,估计考生们都在奋笔疾书,那还能好整以暇的做饭。
卢飏的午饭也很简单,就是将早上的饭再热一下而已,趁着这功夫,卢飏依旧再改自己的七篇八股。
等到卢飏将粥喝完,七篇八股也改的差不多了,此时已经申时中,卢飏又检查了一遍错别字和有没有犯忌讳的用词,然后便开始抄写在正式的答卷上。
卢飏抄写的很小心,这时候没有橡皮或者涂改液,一旦写错了便只能重写,因为有涂改的墨卷跟犯忌讳的卷子是会直接被罢黜掉的。
等到酉时中,也就是后世的六点,太阳落下了山去,号舍里已经有些看不清东西了,卢飏也正好写完。
卢飏在国子监中算是作文快的,如此看来,在规定的时间内做好七篇八股文,还是挺不容易的。
不过对于白日里没有做完的考生,考场里还一人发了三根蜡烛,让考生们可以挑灯夜战,但是这三根蜡烛用完后,便也不再给了。
卢飏考前试验过,一根普通的蜡烛大约可以烧一个小时,也就是说,没有答完的考生还有三个小时的时间。
按理说,应该也可以了,如果再答不完,那就不是笔速慢的问题了,考不上也怨不得别人。
乡试不能提前交卷,交卷得等到明日一早才会有专人来收取。
卢飏闲着没事,又检查了一边答卷,特别是犯忌讳的字词,以及自己的名字籍贯和祖上三代什么的,这些地方若是出了问题,文章作的再好也是白瞎。
等这些都检查无误,卢飏便将考卷收好,又热了粥喝,然后便等着天亮了。
这一晚相比于前一晚,要热闹的多,贡院里不时会响起考生崩溃的哭喊声,这应该是某些没有答完的考生,知道自己此次科举无望了,便放声痛哭。
此次顺天府乡试有五千余名考生,最后录取差不多是一百七十人,录取比例差不多是三十比一,而且这些考生都是各州县推荐来佼佼者,所以难度还是很大的。
而且顺天府因为有国子监在这里,一些在国子监入学的外地学生可以不用回户籍地参加乡试,就像杨文岳、孙传庭和吴国祯他们,他们可以回四川和山西去考试,也可以在京师参加顺天府的乡试。
另外,京师又是北方最富庶且文风最盛之地,考给的举人名额还是比较多的,至于其他的一些省,举人名额更少。
第一百六十一章 秋闱二
大明两京十三省,举人名额最少的贵州,只有二十五个举人名额,这里面还有不少冒籍的。
所谓冒籍,就是文风兴盛省的秀才跑到偏远落后地区去参加乡试,抢占当地的举人名额,跟卢飏那个时代的高考移民差不多。
一夜漫长,特别是到了后半夜,又是冷的够呛,卢飏没办法,就把蜡烛点了,既能照点光亮,也能暖暖手。
一直到了天色放亮,终于有人来收卷子了。
等到清晨的阳光洒在卢飏的号房中时,便有一阵鼓声响起,随后便是人声鼎沸,终于可以出考场了。
在贡院差不多待了30多个小时,卢飏顿感身心俱疲,这古代的科举考试不光是智力学识方面的竞赛,对于精神和体魄也是一种考验。
卢飏随着众人出了贡院的大门,在门口便见到了大石头,这小子爬到贡院门前的一棵树上看得清楚,见卢飏出来了,便跳下树来,接过卢飏的考箱。
跟进贡院时稍微好点,因为出贡院人是往四面八方散去,所以并没有多么拥堵,卢飏又让大石头爬到树上,看孙传庭他们出来了没有,然后就招呼他们在树下集合。
因为是统一交卷,几人差不多同一时间出来的,很快便都聚在了树下。
几人交流了一下考试经验,都感觉还不错,文起社的社员受卢飏影响,皆是题海战术的奉行者,基本都是两天一篇八股,到了临近考试,都是一天一篇,而且每次文会都要拿出这段时间做的八股文,大家互相赏评。
因此,这种高强度的考试,对于文起社的社员来说,还算应付的过来,起码都写完了。
几人交流了片刻,也没有多待,因为十二日还有一场,所以便都匆匆回去洗刷休息了。
卢飏也跟着大石头回到国子监附近的宅院,吴香早就准备好洗澡水,卢飏先是洗了一个澡,又吃了点热乎的东西,这才觉得缓了过来,然后便直接上床睡觉了。
卢飏也不敢多睡,怕扰乱了生物钟,到了中午,便让吴香叫醒了自己。
今日已经是八月十日,明日子夜时分还需要进贡院考第二场。
睡了一觉起来,卢飏觉得好了许多,吃了午饭,便径直去了国子监,他得给刘宗周汇报一下第一场的情况,估计刘宗周也等急了。
到了国子监,却见刘宗周正在明伦堂中,跟前已经不少人了,皆是此次国子监中选出来在顺天府参加乡试的监生,孙传庭他们都在这里,一人拿着纸笔开始默写首场的八股文章。
刘宗周想要点评一下。
卢飏对刘宗周行了弟子礼,也跟着拿来纸笔,开始默写。
一篇文章六百余字,卢飏很快便写完了,然后恭恭敬敬的交到刘宗周面前。
国子监的这些学生里,卢飏是最得刘宗周看中的,便先拿起他的文章来看了,不过看完之后,却扶须不语。
今次顺天府乡试的第一道四书题是“吾十有五而志于学”,这个题目是《论语-为政》里面的一句话,若说主考官出这个题目有什么深意,那却是没有,毕竟是主考官随手翻出来的。
卢飏初拿到这个题目,心里也是苦笑,因为这个题目太简单了,蒙学的儿童都是知道这句的,而且大多也知道其意思,而且卢飏前世上学的时候,都背诵过这篇文章。
因为“吾十有五而志于学”的后面几句特别出名,“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随心所欲,不逾矩。”
如此简单的题目,是人都能写上两句,但是想写的出彩了确实难了。
而卢飏的破题是“圣人所以至于道者,亦惟渐以至之也。”意思就是圣人之所以得到大道,乃是不断学习的结果。
至于后面的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等等,卢飏在自己的八股文中,都将其比喻成了学习的不同阶段所对应的思想。
除此之外,卢飏还在文章中将王国维的人间词话里面的关于钻研学问的三境界给用上了,而刘宗周正是看了卢飏文章中的这段而陷入沉思。
见刘宗周半珦不语,卢飏心中也有些打鼓,王国维毕竟是二十世纪的人物,虽是国学大师,但难免思想会超前一些。
卢飏心中正打鼓,不敢去看刘宗周,岂料刘宗周猛然拍着扶手站了起来,脱口而出道:“妙啊!妙啊!这比喻真是妙啊!”
刘宗周扎猛子作妖,立时引来一片目光,然后几个国子监的博士心中疑惑,便上前问道:“大人又得佳作了?”
“哈哈,确是佳作,诸位请看。”
说着,刘宗周便将卢飏写的那篇八股传送到几个博士手中,一众博士看完之后,皆是新奇赞叹不已,更有那好学之人,竟然摇头晃脑的将卢飏这篇八股文章朗诵了出来。
“敢问这篇文章是哪位监生所作?”
那人读完之后,慕其文章便想见其人。
卢飏听到别人朗诵自己的文章,心中颇有些难为情,特别是这里面的出彩部分还是自己抄袭后世大师的,于是便也不好意思答话。
不过刘宗周见状,便站了出来,将卢飏拉到前面,直言这文章是少卿所作。
众人闻言是卢飏所作,便也不甚奇怪了,毕竟是能写出《蝶恋花》和《木兰词》的人,有这样的境界也不足为奇怪。
而且卢飏半年前在国子监时,每次考试的八股文也常常立意清奇,但细细读来却恰有道理,已经有了不错的文名。
“少卿这次中举便是板上钉钉了。”
杨文岳快人快语,不过话刚说完,便被刘宗周呵斥了。
此时最是敏感时期,毕竟还没考完,若是这时候就传出去某某某必定高中,那这不是捧人,这是害人。
卢飏闻言,也是笑道:“杨兄可别害我,我可不想做万历朝的唐伯虎。”
明朝弘治年间,唐伯虎来京师参加会试前,就已经名满天下,加上唐伯虎少年意气,每每参加文会也从不隐藏锋芒,众人都言其此次乡试必定榜上有名。
众人说的多了,唐伯虎自己也信了,而且他自己还说。
于是这便被人利用了,而其后来卷入科场舞弊,虽最后查无实据,但市井流传的狂妄之言,却成了给他定罪的关键证据。
是啊,还没考试,你就说自己必定高中,是个人都会觉得这里面肯定有猫腻,于是唐伯虎就悲剧了。
卢飏猛然提起唐寅之事,杨文岳立时汗颜,忙道自己妄言了。
见卢飏如此谦虚谨慎,刘宗周也是满意的很,接着又对着诸生教训了几句,要谦卑克己,不要有自满情绪,毕竟天下才子济济,就是他刘宗周去参加乡试,都不能保证自己肯定能中。
众监生都是唯唯。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第二日晚间,跟前两天一样,卢飏和大石头拎着考箱又往贡院而去。
乡试的第二场考论、判、诏、表等应用文,这样的文章都是固定格式的,甚至用词也都是那些词,所以考起来还算轻松。
隔了三日,乡试还有第三场,则是考察考生对于经史子集的掌握程度,然后还有一道策论。
后两场对于能够参加乡试的考生来说,无论从题量上,还是难易程度上,相较于第一场都要容易的多。
不过考生们轻松了,考官们却忙上了,在考生们忙着考第二场的时候,考官们已经开始准备评阅第一场的试卷了。
八月十日收上来第一场的考卷,先是对远卷子进行糊名,接着便组织人手誊抄。
誊抄要求一字不落的全都得抄下来,即使原试卷有错别字或者犯忌讳的地方,一样也得誊抄,甚至连涂抹的地方都要誊抄。
此次乡试五千多人参加,头场考试一人七篇八股,相当于三万五千多份试卷,而且这些试卷必须在三日内誊抄完毕,还需要一模一样,所以这工作量还是蛮大的。
其实对于这一步,就相当于后世高考阅卷前的试卷扫描环节,不过那时代有计算机,三万五千份试卷扫描,一台机器估计用不了一天就给扫描的妥妥的,而且完全的一模一样,也不会出现任何人为的猫腻。
不过这时候没有计算机更没有扫描仪,只能事先雇佣一些顺天府的吏员和不参加乡试的秀才和童生来誊抄。
等到八月十三日,考生们考完第二场的时候,第一场试卷的誊抄版已经放到了阅卷官的案头。
此次顺天府乡试一共十八名阅卷管,除了一名主考官和两名副主考之外,其余的十五名阅卷管也叫同考官,他们按照五经分为诗、书、礼、易、春秋五房,每房根据制本经的考生的多寡,阅卷官的数量也是不一样,但最少也有两名。
十八个考官要批阅三万多份考卷,平均一个人要批阅两千份,而且还有时间限制,最晚到八月底前要张榜,这期间还要给主考官留出审阅的时间、搜落卷的时间、商议的时间、张榜的时间等等。
当然更为关键的是,虽然后两场的考试不如头场重要,但是卷子还是看一遍的,后两场的卷子加起来也得有个六万份。
时间太过紧张,所以考官很多情况下都是连夜批阅,而且即使这样,头场的卷子也不可能全看,只能挑头场的首道四书题和首道经义题重点来看,而后世流传的乡试解元卷便指的这类卷子。
等到八月十六日清晨,卢飏出了顺天府贡院的大门,这次乡试对于卢飏来说,便算是告一段落了,毕竟后面的事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足足的睡了一日,等到晚间,卢氏夫妇给卢飏补过了一个中秋节,所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三女又是对着月亮许愿,不过卢飏猜测这次三女许得愿望应该一样,皆是盼着自己中举。
第二日上午,卢飏一家又回到了京郊的卢家庄,就居住环境来说,卢飏还是喜欢卢家庄,毕竟那里的装修家具什么的都偏现代一些。
特别是三女,更是喜欢卢家庄里的卫浴设施,因为那里有一拧水龙头就出热水的浴缸和干净整洁无异味的冲水厕所。
等到八月十八日,卢飏在卢家庄里召集了文起社的聚会,因为乡试刚考完,这次文会便没有再钻研八股,而是卢飏带着大家看了附近庄子里的打井装置。
文起社虽然没有明确的宗旨,但是务实是卢飏一直提倡的,也是文起社的会员们认同的理念。
卢飏有一句对联,众人都觉得写的特别好,那便是: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所以在卢飏的提倡下,文起社的社员们并不是只评论时文,连带着朝政也会讨论,而且卢飏又是还会组织会员们深入乡间地头、工厂作坊和市井瓦舍,看最真实的民生。
文起社中有个叫张克俭的会元,岁数不大,是个富家子弟,当他跟着老农劳作了半日后,不仅感慨道:“吃了二十年的米,才知道种田是如此辛苦。”
以后在吃饭,卢飏再也没见过他剩过粮食。
对于文起社如此新颖的聚会形式,会员们都是持欢迎态度的,因为他们发现,当自己真实做过一件事后,再写文章时,便不再空洞,而是有了切身的体会,写出来八股文,也能言之有物了。
还是那个张克俭,以往写悯农的文章,他多是无病呻吟,可是自从自己在田里劳动了一回,和老农交谈了一回,他便知道耕牛、种子、农具和水利对于农民的重要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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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每旬一考的时候,他的一篇恤农,便得到了当堂博士的不吝夸赞。
另外,卢飏还一直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去县衙参观一番,领着会元们看一下一个县衙是如何运转的。
但是在京师,卢飏也不认识什么县令之类的,延庆知州他倒是熟,但是太远了,这么多人长途跋涉便也不合适了,不过卢飏倒是组织了一次模拟衙门,让每个人体验了一把当县令的官瘾。
第一百六十二章 解元
这次聚会,卢飏着重讲了机械、农业等实物之学对于大明的重要性,比如改良的水车,改良的稻种,还有改良的兵器等等,让会员们更加认识到实物之学的重要性。
随后的几日,樊篱也回来了。
去岁,卢飏将樊篱带到京师以后,为了他的娱乐大业,将樊篱送到了一个戏曲班子里面学戏曲,知道秋闱快要放榜了,樊篱便也回来了。
在古代,科举绝对是一个家族最大的事,因为古代官员权力极大,即使是一个七品官员,也是掌管着全县数万百姓生杀予夺的大权,随便给亲戚朋友免个赋税徭役,找个挣钱的营生,那都是异常简单的。
所谓破家县令,灭门知府一点也不夸张,而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事,在这个时代更是常事。
卢家庄的所有人都在等着放榜,刘启年也一天一趟的往这里跑,连带着正在建设中的水泥厂都没什么心思管理了,还有升叔,给英国公和定国公府造宅子的事也都撇到了一边,即使是肥皂厂里面的雇工,每日也在谈论卢家公子这次能不能中举。
这便是古代科举的魅力,若是卢飏中了举,这些人都会跟着沾光。
转眼到了八月二十六日这天,虽然没有约定必须得在二十六日放榜,但因为八月底的好日子也就是二十六日和二十八日,根据以往的经验,一般就是这两天,古代人都信这个,放榜也需要吉日。
到了二十六日,卢飏要去城内看榜,几个女眷也要跟着去,卢氏夫妇则在家里坐立不安,升叔一家和刘启年一家都聚到了卢家庄,等着放榜的好消息。
狗儿则骑马跟着卢飏一起去,等放了榜便立刻回去报信。
卢飏虽然觉得自己答的很好,但是也没有必中的把握,所谓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谁知道阅自己卷子的考官是不是欣赏自己的文章。
到了城中便感觉人多了起来,等再到北城贡院附近,人便更多了,马车已经赶不进去了,卢飏只能下车步行,卢飏让鱼玄机等人下车一起往前走,但是女眷们却是不应了。
随着卢飏的社会地位越来越高,如今几个女眷对自己的要求也是越来越高,特别是卢沈氏来了以后,女眷们只越来越向大家闺秀看齐了。
留下鱼玄机等人在马车上等消息,卢飏领着狗儿和大石头继续往贡院去。
又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卢飏三人终于到了贡院门口,此时贡院大门已经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了,卢飏本来约的吴国祯他们一起来看榜,相约在大槐树下集合,但此时也没有见到。
卢飏让大石头爬到树上看吴国祯他们到了没有,自己咋和狗儿在树下等着放榜。
大石头没看见吴国祯他们,却看见卖小吃的摊子了,挤过去弄了些小吃,三人在树下吃了起来。
这时候大约到了上午十点多钟头,按理说应该要放榜了,人也越来越多,树下正好有阴凉,众人便都往树下面挤。
卢飏没办法,跟着大石头和狗儿,也爬到了树上,刚上了树,卢飏便发现国子监的同学了,吴国祯他们也在那里,大约几十个聚在一起,等着放榜。
贡院前面这几颗大树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长得甚为高大,每到大考之前,常常会有考生来拜树,也不知有没有用,不过这种只求心安的举动,即使在科技昌明的卢飏那个时代,依然存在。
卢飏在树上,站得高看得远,已经能看到贡院里面了,不过此时里面还没有动静,不知道那些大人们在等什么。
跟外面等着放榜的士子一样,乾清宫中万历皇帝也在等着这次顺天府乡试的结果。
“榜单还没出来吗?”
万历问大太监李恩。
“回皇爷的话,小的刚派人去看了,暂时还没出来。”
“这个左忠明还真沉的住气。”
万历皇帝自言自语了一句,接着又对李恩吩咐道:“派人去榜下守着,一有消息就立马来报。”
主持此次顺天府乡试的主考官是礼部侍郎左忠明,此时他正坐在贡院的明远堂中,面前摆着一张大红纸,这便是待会儿将要张贴的举人榜。
红纸上已经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此次中试的举人名字和籍贯及所制的经义,但是唯独五经魁的地方却依然空着,而在左忠明的面前还有五份卷子,看样子五经魁首应该定了,但是谁排第一,也就是本次乡试的解元却还没有最后确定。
堂下十几个阅卷官分坐两排,全都静默不语,不过气氛却是有些古怪,因为刚才为了选哪个经魁做解元的事已经争辩了一上午,谁也不服谁,最后只能交给主考官来定。
能被选为五经魁,说明这五份卷子都是万里挑一的佳作,选谁做解元其实都可以,但是硬要从这五份卷子中选出最佳的来,还要服众,的确不简单。
礼部侍郎左忠明是万历七年的进士,二十三岁的探花郎,今年已经六十多了,乡试会试参加过多次,对于八股文章自然造化很深。
左忠明将五份经魁四书首题的卷子摆在一起,一一看过去,最后拿起其中的一份卷子,又细细看了一遍,随后道。
“圣人以年龄来类比做学问,此生以诗词来类比做学问的境界,不仅立意清奇,关键是与圣人之言有暗合之意,我辈穷经皓首,为的就是传承和发扬圣人之学,单凭如此立意,此卷当为解元,诸位可有异议?”
五份卷子,一上午的时间,这些人翻来覆去的都看了好几篇了,此时都要晌午了还没发榜,外面的秀才们都要把贡院的大门给拆了。
一众同考官也是心累的很,此时见左主考定了,哪里还有什么异议,关键是有异议也白扯,谁让人家是主考呢,选谁做解元可是主考官的权力,若是再扯扯起来,估计连午饭也吃不了了。
众人当下起身,随着左忠明行礼道:“全凭主考大人定夺。”
左忠明不狂多让,闻言提笔便在红纸的上首一次填上了名字,然后一直在外面围观的小吏这时候便冲了进来,开始抢屋里的笔墨纸砚等文房之物,都想沾沾喜气,这叫闹五魁,大人们也是乐见此事。
小吏们消停了之后,左忠明便扯着嗓子大喊一声“张榜”,接着便是鼓乐齐鸣,早就准备好的张榜队伍将榜单放到一顶小轿之中,抬着便往贡院,门口走去。
一听到贡院里面有了鼓乐之声,在外面等着放榜的秀才们也鼓噪了起来,一时间“来了,来了”的声音此起彼伏。
卢飏从树上往贡院望去,果然见自明远楼起,贡院的大门依次打开,然后便有吏员在军士的护卫下往门口而来,卢飏的心也提了起来。
“少爷,这次您肯定高中,您要是不中,那些国子监的老爷们如何能中。”
大石头虽然不懂八股文,但是经常跟着卢飏参加文会,那些国子监的监生对卢飏文章的评价他却是听到耳朵里了,所以觉得自家少爷肯定能中。
“休得胡言,要是被孙监生听到了,小心挨打。”
卢飏也觉得自己中的几率很大,但是却又不敢断定,因为文章这东西和他前世的高考不一样,那都是有标准答案的,文章好坏却是主观层面的东西。
张榜队伍行进的很快,一会儿工夫便出了贡院的大门,周围军士结成人墙将看榜的士子隔开,然后吏员将榜单糊到贡院的榜亭上。
那些吏员张完榜后,在军士的护卫下,很快便退回了贡院,免得被那些没有取中的秀才恼羞成怒,殃及池鱼。
每次大比之时,无论是考中的还是考不中的,总有几个癫狂之人,到时候被打了可就划不来了。
此时榜亭之下只剩下一些身穿铠甲的膀大腰圆军士齐齐站立,不让看榜的人太靠近榜单,免得被损坏了。
果不其然,一看榜单张贴出来了,人就开始往榜单下面拥,那些军士虽然长得人高马大,但是依然阻止不了拥挤的人潮,只得结成人墙慢慢退到了墙边。
卢飏没有跟着往前去挤,榜单已经贴出来了,中还是没中都已经定了,只是早看晚看的区别。
当然这些都是冠冕堂皇的说辞,卢飏心里也是痒痒的很,但他看过后世踩踏事件的视频,怕受伤不敢上前,这才坐在树杈上等。
不过狗儿和大石头却是等不及了,纷纷跳下树往前去看榜。
但是两人正挤到一半,却突然想起来自己不识字,就是挤到前面去也看不出卢飏中了没中。
两人一时有些进退维谷,但正在这时,忽然有个声音传来。
“解元延庆卢飏,解元延庆卢飏。”
两人闻言面面相觑,然后又喜出望外,他俩虽然不知道解元是啥意思,但是卢飏的名字却是听到了,两人心道:只要是榜单上的名字,那就是高中的了,然后两人又开始往后挤。
那声音传的很快,没等两人回来报喜,卢飏在树上就听到了。
‘解元,不会吧,我特么还真是个人才。’
卢飏闻言,心中狂喜,不过因为离得太远,却是听不太清,心中还有些难以相信,不过后来声音确是越来越大,到最后树下面的人也开始讨论。
“延庆卢飏,不会就是去年拳打郑国舅的那个卢飏吧?”
“就是他,果然忠贞义士,学问又好。”
有听说过卢飏的,便开始为周围人说卢飏拳打郑国舅的光荣事迹。
“拳打郑国舅学问就好了,我辈读书之人,岂能跟那武夫一般街头殴斗。”
也有那心眼狭小的嫉妒之人表露不服。
“唉,老兄一看就是外地来的,不在京师吧,这卢飏不仅文章做得好,诗词也是上乘,老兄岂不知那《蝶恋花》和《木兰词》也是卢解元所做?”
此言一出,周围人再也没人敢质疑卢飏的解元,这便是名声的好处,有一个好名声,可以平息一些杂音。
卢飏在树上听到别人议论自己,正暗自得意,忽然又有声音传出来。
“延庆卢解元可在,好让我们见识一下解元公的风采。”
随后人群中便开始寻起了解元公,有那眼见的,一眼便看到了树上的卢飏,然后便高声叫道。
“解元公在树上!解元公在树上!”
众人齐齐抬头往树上看去,却见一身儒服的解元公正坐在树杈上,耷拉着一条腿,嘴里还嗦拉着一支鸡爪子。
“果然真名士,连看榜也是这般与众不同。”
此话一出,差点把卢飏雷到,不过众人却是纷纷点头,觉得这句话说得很对。
卢飏闻言心中顿时闪过一个念头:无论古今,只要成绩好,还真是做什么都是对的。
虽然人家说自己这做派是真名士,但卢飏却也不敢再在树上待着不下来了,只得攀着树枝,缓缓下到地面,然后正了正衣冠,对周围人一一拱手,随后便是各种恭维声。
而这时,吴国祯等文起社的人也看到了卢飏,便纷纷挤了过来。
这次文起社可谓是大丰收,五十多个社员,有三十多人参加了这次乡试,这次便中了九人,而且和卢飏要好的吴国祯、杨文岳、孙传庭、钱敬忠几人也纷纷在列。
三十多人,中了九人,这比例可是了不得,一时间文起社的名声大振。
而且这九人中,不光卢飏中了解元,钱敬忠也夺了书经的魁首,除了吴国祯之外,其他人的名次还比较靠前。
更有吴国祯这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跟周围人吹嘘,说解元公有科举秘法,自己一个捐监生,这次能够中举,全赖解元公的科举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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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飏闻言暗笑不已,心道:哪有什么科举秘法,不过就是题海战术罢了。
这半年,为了帮助吴国祯提高成绩,卢飏让吴胖子每天做一篇八股,另外还要破十道八股题,如此高强度的训练,都快把吴胖子逼疯了。
今日看来,这题海战术的效果也是杠杠的,再加上这次的题目也不难,吴国祯也考了乡试第一百二十名。
第一百六十三章 抚顺丢了
对吴国祯的成绩,卢飏心里也是得意的很,心道:无论在那个年代,只要是考试,就没有做题家拿不下的。
文起社一炮而响,当时就有一些没有考中举人的秀才来咨询如何加入文起社的事,但卢飏却只是让吴国祯等人留下他们的姓名,以后还有一步步筛选,不能让那些怀着特殊目的的人混入文起社。
在众人看榜的时候,贡院里面报喜的队伍已经出发了,不过卢飏没急着回家,先是等人散开了一些,自己亲自去榜前看了名次,然后汇合了国子监的一些中榜的监生,一起回国子监去谢师。
这次国子监可谓是收获满满,国子监一千多学生,其中在京师参加乡试的有三百余人,这次中了二十多,这个比例也是很高了,所以刘宗周等一众国子监老师也是喜上眉梢,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个解元和一个五经魁。
拜谢师恩之后,刘宗周也没有留众人,这些新科举人忙的很,有很多宴席要赴的。
卢飏辞别刘宗周等人,便上马往卢家庄去,接下来的几天他会很忙,不仅要招待家里的客人,还有去参加鹿鸣宴,而且他作为解元,还得带头去叩谢主持此次考试的一众考官。
更为关键的是,因为拳打郑国舅的事,卢飏在天下士子心中可是风云人物,此次又中了顺天府乡试的解元,声名更震,不断有京师的官员来拉拢他,卢飏也没法推脱,只能硬着头皮一一去拜见。
张榜后一连忙了十余日,卢飏才终于能喘口气,不过这时已是九月,距离明年开春的会试还有五个月的时间了,卢飏也没法放松,还得继续准备会试。
但就在这月,北边却传来一个消息,让在大明刚过了两年安生日子的卢飏又想起了来辽东的恶狼。
抚顺失守了!
跟原本历史上一样,努尔哈赤于万历四十六年入侵大明,围困抚顺,抚顺游击李永芳开城投降,做了汉奸,迎努尔哈赤入城,举国哗然。
抚顺是女真攻占大明的第一座城池,李永芳也是投降女真的第一位名将。
此时距离大明援朝抗倭仅仅过去了二十年,大明百姓还没有从大明武备强大的荣耀中走出来,便被闷头来了一棍子,一时间满城都是谈论此事的。
初闻此事,卢飏瞬间想起了抚顺失陷后的第二年,也就是万历四十七年春的萨尔浒之战。
此战,大明辽东精锐尽丧,辽东局势此次一发而不可收拾。
他要做些什么。
卢飏先是找了骆养性,问了朝廷对抚顺丢失的反应,如同历史上一样,朝廷如今正在准备征伐女真的行动,此事万历皇帝已经下了秘旨,命内阁和兵部会同辽东经略杨镐筹划此事。
卢飏闻言,心中黯然,自己虽然已经来到大明三年了,看似做了很多事,但却一点也没有影响历史的进程,这历史的车轮还是按照他既定的轨道轰隆隆的前行。
相对于卢飏的黯然,骆养性却是兴奋的很,当着卢飏的面也不避讳,对大明又能起战事非常期待,而且他已经向他爹争取,这次要随军出征,争取弄个军功,不过他爹还没有同意。
卢飏听骆养性说起他爹,顿时脑子有了一个想法,立时便让骆养性领着他去见骆思恭。
其实按卢飏原来的想法,直接告诉万历皇帝别打这一仗最好,但是仔细想来,这事却又不可行。
首先是这一仗非打不可,从大明的角度来看,这是大明自宣化以后,第一座被攻占了城池,民情激愤,若是不打这一仗,皇帝以及朝臣们也是不好做了。
其次这女真人也跟以往的北方草原民族不同,以往北方草原民族入侵,基本都是抢一把就走,他们没有攻城器械,不会拿人命去攻坚城,而女真自万历四十四年称汗后,这对大明的第一仗就是攻占城池,由此可见,这女真的崛起所图非小,而这点估计朝堂诸公和皇帝也看的很清楚,必须要在一开始就打掉他们的上升势头。
基于这两点,卢飏也觉得大明打这一仗是对的,所以卢飏也没法跑到宫里去直接对朱翊钧说,这一仗不能打。
但是如何打,却是卢飏要加以干预的,在原本历史上,萨尔浒之战,明军可谓是败得一塌糊涂,数万将士命丧在辽东的茫茫雪原,也彻底打掉了明军的精气神。
而女真通过这一仗,不仅打掉了大明在辽河以东的有生力量,而且在气势上完全占据了上风,以至于后来的大明士兵患上了恐辽症。
在卢飏那个时代,萨尔浒之战被定为大明在辽东由盛转衰的转折点,而且电视上、网络上对于这一战的复盘推演也是最多的。
而各种专家对于大明的失败也找了许多原因,卢飏有幸也看过不少这方面的史料,所以对于这场战役还是了解颇深的。
后世普遍认为大明萨尔浒之战有几个关键的错误决策,比如进军时间不对,不应该选在二月,应该在四月以后,至少等天气暖和一些,辽东的雪化了。
其次再就是进军路线不对,不应该分兵,该直捣赫图阿拉就对了。
其三是准备不足,兵器甲胄粮草后勤等等都没有准备好,就仓促出兵,而且兵力也不足,虽然号称二十万,但其实就十万人不到,而且已经十几年没打过仗了,而此时的后金军则有六万之余,皆是刚刚在与周边女真人血战中活下来的老兵。
最后则是保密工作做得不好,明军还未出击,进军路线、兵力部署等等机密已经摆在了努尔哈赤的案头。
所以无论是从天时还是地利,再到中人事,这一仗大明都不占优,失败也是理所当然的。
其实卢飏也不会打仗,后世公司职员的他,如何懂得打仗,而且卢飏也知道如今不能避免这一仗,所能做的就是利用自己对历史的了解,尽自己所能帮助大明赢得这一仗,或者不至于输的那么惨。
但是卢飏如今只是一个新科举人,还没有出仕,对于大明朝局的影响基本等于零,没有办法,卢飏只能先从自己认识的人下手。
骆养性不清楚卢飏见他爹作甚,但是本着对好基友的信任,还是帮他引荐了。
而且出乎路养性意料的是,平常老爹连一般的朝廷命官都不见,结果这次却痛快的答应了见卢飏,而且还是在家里。
其实这便是骆养性不如他爹看的长远了,万历皇帝器重卢飏的事,骆养性知道的一清二楚,甚至连朱翊钧在卢飏家住了一晚都知道。
而且卢飏又年轻,在官场上流行一句话,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年轻人,以后没准还要指望人家赏口饭吃的。
这日,卢飏跟着骆养性进了骆府,这是他第一次进这种大明顶级权宦的宅子,一路走,一路看,将一些好的地方记下来,以后可以改进,争取创新出更加舒适且符合大明人习惯的住宅来。
卢飏商人习性已经深入骨髓,处处便能想到发财之道。
等到进了骆思恭的书房,骆思恭已经等着了,一通礼仪下来,卢飏便直抒胸臆。
“世伯,朝廷最近是不是要在辽东用兵了?”
骆思恭闻言看了一眼骆养性,心道这小子还真藏不住事,晚上还得揍一顿才行。
卢飏将这看到眼里,不想出卖骆养性的他接着又道:“世伯,这事不是骆兄说与我的,如今外面都在议论此事,都说朝廷要打建奴了,而且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连明年开春用兵的时间都定下了。”
卢飏说这句话其实是两个意思,一是帮骆养性洗脱罪责,其二则是提醒骆思恭,大明的保密工作可是糟透了。
骆思恭都活成人精了,哪能不清楚卢飏的意思,一时间气氛便有些尴尬。
“贤侄这是在说我们锦衣卫办事不利吧。”
骆思恭的语气已经有些不善了,不过卢飏却毫无惧色,直接说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再谨慎也不为过,而如今朝廷才决定用兵,便举国都知晓了,甚至连出兵时间都传的沸沸扬扬,这难道还要小侄夸赞锦衣卫的宣传工作做的好吗?”
卢飏尽量把事情说的严重一些,好引起骆思恭的注意,那样才好引导骆思恭去贯彻自己的意图。
“放肆!你才多大,竟也敢来教我,你打过仗吗?你知道个屁。”
饶是骆思恭看中卢飏,但也受不了卢飏讥讽的语气,所以两句话下来,骆思恭便拍了桌子,一旁的骆养性也是噤若寒蝉,不敢上前来帮腔。
骆思恭作为锦衣卫的指挥使,干的好多都是杀人放火的活计,所以长久以来便有了阴厉之色,那若是生气起来,能把人给吓尿了。
不过卢飏却是不怕,接着便将后世从论坛上看来的那些关于兵事的观点一股脑给骆思恭砸了过去,且不说实战能不能有用,但那都是前人总结下来的军事理论,而且经过实战检验的了,所以直接便把骆思恭砸晕了。
古有赵括纸上谈兵,仅有卢飏忽悠骆思恭,虽然年代不一样,但是殊途同归,卢飏还真把骆思恭给唬住了。
其实出现这种效果,全都是拜这年头武人地位低下所致,大明自土木堡之变后,便成了以文驭武,武人的精气神早就被文官们折腾没了,所以大明的武官见了文官自动矮三级。
加上卢飏又刚刚夺了顺天府乡试的解元,在此时大明百姓眼中那便是文曲星一般的存在,所以对于卢飏的学识,骆思恭还真是有些摸不透。
卢飏一通忽悠下来,还真把骆思恭说愣了,尤其是卢飏拿大明抗倭援朝的一些战例来说事,这是骆思恭亲历的,其中卢飏说的一些观点和点评,让骆思恭心服口服,直接说到了他的心坎里,让他竟然生了相见恨晚的感觉。
骆思恭甚至觉得若是卢飏早生三十年,当时由他这个文官来指挥那场战事,估计好多兄弟就不用死了。
不过佩服归佩服,锦衣卫指挥使的脸面还是要有的,于是骆思恭便直接掀过了这一篇,转而直接问了卢飏的意图。
“你跟老夫说这些作何?莫非你对这场战事有什么意见?”
卢飏见骆思恭真被镇住了,心中暗自好笑,幸亏当年没少看军事论坛,虽然拿来打仗可能不行,但是纸上谈兵吹牛皮却是无往不利,毕竟是后世几百年的见识,岂是骆思恭这封建时代的官员能比的。
卢飏也不藏私,当下便将自己对这场战事的看法一一给骆思恭说了,什么要准备充分啊,兵力军需等等要充足,不打则已,一打则要灭掉建奴,至少要打疼他,不能白白将军需送去资敌,另外还有诸如做好军事保密,出兵时间要选在春季之后,要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不能冒进之类的等等。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卢飏此次透露出最为紧要的两个信息,其一是建奴有六万兵力,其二则是建奴在大明有细作。
细作这事是卢飏提醒骆思恭做好军事保密时故意说的,但建奴兵力这事确实卢飏说漏嘴了。
因为卢飏也不知道大明竟然连建奴那边的兵力都不清楚。
一听到卢飏说建奴有六万兵力,骆思恭当场就愣住了,接着便追问卢飏如何知晓的,因为作为锦衣卫指挥使的骆思恭,他虽然一直在派人暗查建奴的兵力,但是却也没有个准确的数字。
卢飏被骆思恭追问的急了,只能按照后世八旗军的建制以及建奴初期全民皆兵的制度,有逻辑的瞎编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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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建奴那边是八旗制度,一个旗包含五个甲喇,一个甲喇有五个牛录,一个牛录则有三百人,这样一个旗就是七千五百人,八个旗就是六万人。
而且这还是建奴的常备军,此外一些老弱也是常在山林中打猎的,舞刀弄枪射箭什么的也是常事,应急时也是能上战场杀人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备战
卢飏这一通算下来,骆思恭彻底傻了眼。
对于建奴的八旗制度,他也是有所了解,但是没想到一旗竟然有七千五百人,因为按照努尔哈赤上报大明的文书来看,一旗只有两千人而已,八旗也只有一万六千人,再加上一些老弱,大明估计建奴此次最多能动员三万兵力,所以大明此次出兵十万,还算是有的放矢。
可殊不知,建奴是全民皆兵的体制,那一万六千八旗军只是他的脱产军队,也是他每次拉出去砍人的军队数量,但是那些平时耕种,时常操练,战时入伍的壮丁,大明没有统计在内,而建奴对此也是一直隐瞒的。
而且在最近几年,大明的锦衣卫探子越来越难以从建奴那边打探出消息来,努尔哈赤非常重视情报工作,所以对于军事方面的信息,也非常注重保密,而且时常开展清除间谍的活动。
所以骆思恭对此也是知之甚少。
在骆思恭震惊之余,卢飏又拿出了一个更为劲爆的消息,努尔哈赤大概率会利用地形优势集中兵力玩运动战和歼灭战,顺便让骆思恭忘了刚才卢飏逆天的推算。
果不其然,卢飏说完以后,骆思恭直接将卢飏拉到了书房的里间,并且招来心腹之人,将书房周围五十步清场,顺便还把自己儿子给赶出去了。
骆思恭书房的里间很大,正堂下面则是一幅抽象派的辽东地图,虽然很大,但是距离卢飏在后世小摊上花五块钱买的地图差远了。
随后在这份有些抽象的地图上,卢飏按照历史上女真和大明各自的军事部署,给骆思恭来了一遍推演,然后如历史上一样,明军完败,直接把骆思恭吓得直接跌坐在太师椅上,半天没说话。
因为卢飏说的明军的部署,正式兵部推演多次正准备上奏皇帝定夺的那份部署,而且之前在他看来,这份部署已经是最佳的了。
在兵部看来,此次大明进军是要犁庭扫穴,对着女真人的都城赫图阿拉去的,而努尔哈赤自然要守赫图阿拉了,双方有很大概率在赫图阿拉城下决战。
当然明军做出这份战略规划也不全是酒囊饭袋,因为随着火枪和火炮的应用,这时候北方的草原民族已承颓势,大明面临的边疆之战大多是守城之战,于是推演进攻也是攻城,之前的抗倭援朝也是如此。
不过这些人许久不对草原民族用兵,全然忘了鞑虏跟中原民族,以及受中原民族影响的朝鲜和倭国有着本质的区别。
因为他们是游牧渔猎民族,受自然条件的影响,还没有进化到筑城守城,建立封建王朝的历史阶段,城对他们来说只是临时居所,丢了便丢了。
所以大明的这套战法对付封建王朝还行,对付游牧游猎民族那从根本的作战理念上便错了。
震惊之余,骆思恭已经忘了追究卢飏如何知晓明军的战略部署了,转而开始向卢飏请教。
“你这地图不行,在我看来狗屎不如。”
卢飏见骆思恭颇有点前倨后恭的意思,骆思恭这人就是吃硬不吃软,于是依旧保持着知识碾压的态度,先把那张狗屁不通的地图喷了一遍。
对于卢飏的本事,如今骆思恭也有了一定的认识,被卢飏喷了也不生气,随后笑着问道:“贤侄所谓狗屁通的地图是什么地图?”
面对骆思恭的揶揄,卢飏自然要狠狠将他按在地上摩擦一下,当下便祭出了比例尺这种好东西,顺带着将等高线、等底线,山峰、山谷、河流、桥梁、道路、森林等等各种表示方法一一给骆思恭讲了。
只把骆思恭听得惊为天人,到最后竟然成了卢飏讲,骆思恭拿着毛笔边听边记,遇到不懂的还要谦卑的问一下。
两个人在屋里,不觉的时间过得快,但被骆思恭撵出来的骆养性却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但是骆家的后书房即使是骆养性也不是随便进了,再无聊也只能在外面蹲在地上玩蚂蚁。
“锦衣卫的密探要是学会这套作图之法便能将辽东之地全盘跃然纸上了,当然伯父一定要注意保密,这种军事作图的技法万万不可泄露。”
卢飏将后世初中地理知识说成军事秘法,骆思恭却是听得一点也没有违和,反而觉得甚有道理,连连点头应是。
卢飏见骆思恭甚是谦恭,心情大好,接着又把军事沙盘的做法给骆思恭一一讲了,有了那军事地图,这军事沙盘便又好理解的多,就是把地图缩小比例实物化而已。
说完了地图之事,卢飏又给骆思恭说了一些自己对于草原民族进兵的战法,当然这些都是后世的军事专家总结的。
什么不计较攻取城池、只求消灭有生力量等战略思想,和结硬寨打呆仗、步步为营战术思想,让骆思恭打开眼界,听了卢飏的一席话,顿时也觉得兵部那群文官谋划的都是狗屁了。
骆思恭是真正经过战阵的,不仅去过辽东朝鲜,也去过云南贵州以及大西北,卢飏关于游牧游猎民族和耕种民族的不同,让他心有戚戚焉。
两人说的痛快,不觉天都黑了下来,直到巡夜的已经开始打更了,两人才意识到天已经不早了。
“贤侄,真乃天人,这番兵事上的造诣已经远超兵部那些只会纸上谈兵的废物了!”
说着,骆思恭对着卢飏躬身作揖。
卢飏虽然刚才对骆思恭没少讨嘴上的便宜,但是这次骆思恭说的郑重,他却不敢受了,忙深深行了一礼道:“伯父没嫌弃小子妄言,小子已经很感动了,只望伯父能将小子的话向陛下和朝堂诸公禀明,重新谋划打好这一仗,尽量让我大明的将士少伤亡。”
骆思恭稍后领着卢飏出了后书房,然后便设宴款待了一番卢飏,并亲自将卢飏送出门外。
等送走了卢飏,骆养性对着站在门口的骆思恭问道:“爹,你跟小子聊什么,聊了这么久。”
骆思恭闻言,却没有回答儿子的问题,转而对着漆黑的天空喃喃而道:“天降奇才,我大明有福了。”
随后又对骆养性说道:“你小子虽然不成器,但能交上这样的人物,还真是咱骆家的幸运,以后你要好好听少卿的话,咱骆家还能再旺五十年。”
第二日一早,骆思恭便进宫求见万历皇帝,然后将昨日与卢飏讨论的辽东战事跟万历皇帝一一说了。
万历当政四十余年,大大小小的战事,大明也是历经百战,万历皇帝自然对于军事也是有一定的研究,听了骆思恭的禀告,万历也知道卢飏说的都很有道理。
不过万历皇帝却有一事不解,便问骆思恭:“那小子为什么不亲自来找朕禀报这些?非得让你来传话?”
“回陛下,那小子说,他一个乳臭未干的新科举子,若是直接找陛下上书言兵事,难免会被人轻视,到时候即使是再好的建议,配上他十七岁的年纪,外人也只当是妄言,所以便请了臣来传达,这样别人都以为是臣的主意,便也没有敢轻视了。”
骆思恭听了,便把之前卢飏给他说的理由原原本本给万历皇帝回了。
“哈哈,想不到这小子不仅本事大,这人情世故也是懂的良多,年纪这么小,脑袋里就这么多道道,长大了还了得。”
此话一出,骆思恭直接吓了一个激灵,不过抬眼偷瞧万历一下,却发现皇帝却是笑着说的,心道这是真夸,便也放下心来,接着又道。
“陛下,那小子还说了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骆思恭见万历高兴,有心再给卢飏自污一下。
“那小子还说啥了,但讲无妨。”
“回陛下,那小子说,咱大明有时候用人不看能耐大小,要看胡子长否,头发白否?还说这不怨咱大明,毕竟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骆思恭说完,朱翊钧已经笑得不行了。
“哈哈,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形容还真贴切,这卢飏还真是有汉朝东方朔的风采,促狭的很那,等他中了进士,朕便把他留在身边,每天光听他说话就得乐死。”
等万历皇帝终于止住了笑,便接着将正事安排了下去。
“那个地图和沙盘,你要尽快给朕准备好,要广派锦衣卫好手搜罗女真情报,地形、兵力等要务必摸实摸清。”
骆思恭闻言,躬身应了。
等骆思恭走了,万历又将兵部和内阁的人叫来,直接便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接着便让他们去改战略方案,直接把几个胡子花白的老头训得莫名其妙。
此时的兵部尚书叫黄嘉善,万历四年的进士,今年已经六十九岁了,黄嘉善是山东人,长的人高马大的,一脸正气,当年也凭此只身平息了大同兵变。
黄嘉善耿直,被万历皇帝莫名其妙的骂了一顿,心中十分不爽,便出言问道,这份战略部署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万历皇帝被人当面顶撞,这次也不生气,接着就把卢飏战略战术的原话给黄嘉善等人说了,而且直言,兵部都是二傻子,辽东那苦寒之地,大明要他赫图阿拉那破城干嘛,然后又搬出太祖成祖皇帝数次征伐北元时的战法来说事,要求兵部重新制定进攻方案,务必要以消灭女真有生力量为要。
万历皇帝以前也懂得一些军事,但是没有经过卢飏如此系统的战略战术熏陶,知识都是碎片化的,此时经过卢飏的一提醒,相关知识顿时理论化、系统化了,直接便把兵部这群人唬住了。
“陛下圣明,臣等自愧不如。”
群臣开始拜服地上叩首,而朱翊钧则是得意非常,等得就是他们这句话。
而且随后又将女真实际兵力的事给兵部的人说了,直接又把那群大佬吓得趴在地上,直呼臣有罪。
“你们当然有罪,三万人和十万人这是差了多少?你们之前弄得那个方案还能用吗?务必回去好好改,要料敌从宽,朕也派锦衣卫重新去辽东探查了,不过这女真常备兵力六万的事应是板上钉钉了,你们就按十万人去准备,三日后,朕要再看到方案。”
朱翊钧最喜欢训斥这些大臣了,而且这次训斥的非常有底气,连卢飏转述的后世名言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都整了出来,直接便把黄嘉善等人给整蒙了。
“黄大人,你说这陛下今日是怎么了?之前还说咱这方案好呢,如今怎么又变卦了?”
兵部侍郎被训得狠了,便有些不解的问上官。
“圣意岂是我等能够揣摩了,再说了陛下说的不对吗?连三万人还是十万人都没搞清呢,你做个屁的方案,还有你做的那方案,非得去攻那赫图阿拉,那个破城有个屁用,还不如京郊的宛平县呢,攻下又有什么用,要消灭建奴的丁口,回去赶紧重新弄去,明天一早我就要见到方案。”
说着黄嘉善便一摔袖子扬长而去,留下兵部的几个官员在那里大眼瞪小眼,随后便开始埋怨那个侍郎非得多嘴,本来三天的活,直接被赶到了一天,这下晚上得通宵了。
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便是说的黄嘉善这等做派,他的上司训他,他便训斥他的下属,然后再层层加码,本来上面要求三日完成,到他这就成了一日。
不过下面干活的可倒了霉了,只得加班加点了,未来的三日,兵部的大小官员们便没回过家。
当然骆思恭的锦衣卫那边也没闲着,对着辽东那边一连派出了好几波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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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捅了兵部和锦衣卫马蜂窝的卢飏却是惬意的很,关于萨尔浒之战的那些事能说的他都已经说了,但如今他位卑言轻,这已经是他尽力在改变历史进程了,最终结果如何便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随后的日子,卢飏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没事就在家读书写八股文,而且在自己家里,卢飏还召集文起社的几个举子,搞了两次模拟考试,并将其称为一模、二模。
第一百六十五章 会试
模拟考试跟真正的会试基本一样,卢飏单独弄了一个院子,让建筑队修了两排号社,几人便真的在里面待了一天两夜,题目则是让吴香出的,糊卷誊抄则是另外三女代劳,阅卷则送到了刘宗周处。
卢飏的模拟可是逼真的很,担心大家万一抽到屎号误了考试,便在模拟考试的时候在每个号房边上特意放了一个屎尿桶,那气味甚是酸爽,卢飏一场考试下来也是熏得难受,不过还是坚持了下来。
对于卢飏的这种模拟考试之法,刘宗周也很赞同,这种一天两夜、连续三场的黑白颠倒的高强度考试,好多人第一次参加身体便先受不了,更别说考试了。
所以对于阅卷,刘宗周也是很用心,不仅给出了点评,还指出了每篇八股文的不足之处,对众人裨益很大。
两次模拟考试之后,便到了年节,此时京师里面来了不少外地赶考的举子,甚是热闹。
而卢飏在京师的水泥厂也正式开工生产了,英国公和定国公府的新式园子也已经建成,趁着过年串门的时节,这种新式建筑大受好评,不少王公贵族跑到卢家庄下了订单。
大冬天的,谁不想住在有暖气的屋子里呢,而且这个暖和的屋子里还能洗澡排便,关键是没有异味。
卢飏送给万历皇帝的那个园子也到了收尾的时候,硬装已经完成,只剩下一些家具陈设了,卢飏亲自动手,终于赶在年前让万历皇帝住进去了。
紫禁城确实宏大雄伟,但却是一个老房子了,再加上那些大臣们经常拿国力为艰来阻止皇帝修葺,导致紫禁城的大部分房子其实居住体验并不是很好。
这日是万历皇帝乔迁新居的日子,这栋位于煤山脚下的五进院都是按照新式住宅来设计的,有暖气,有室内卫生间和淋浴室,虽然比不上紫禁城富丽堂皇,但是住起来却舒服的很。
万历皇帝一搬进来就不想再回紫禁城住了,连年节时都是在紫禁城主持完大典,晚上又回到这边睡的。
万历皇帝舒服了,但是大臣们却是怨言不少,因为这座宅子在煤山脚下,距离内阁和承天门远了不少,内阁和六部的大臣们若是汇报的事情,要绕过整个紫禁城,因为后宫他们没法穿过去,只能绕道。
对于这个情况,卢飏也给出了万历皇帝一个解决之道,可以在紫禁城的西面太液池的边上修建一个政务衙门,万历皇帝可以去那里办公,那里距离内阁和六部跟之前的乾清宫差不多远。
万历皇帝欣然同意,大臣们也没什么意见,反正不用朝廷掏钱,有人愿意当冤大头就当呗。
卢飏准备将他那一套现代住宅理念应用到大明最高的权利场所中,好让明朝这些颇有家财的文官土鳖见识一番,将来都来找自己造宅子。
不过万历皇帝稍微比大臣们还多了点良心,知道卢飏废了心思和银子,便开口问道:“少卿为君分忧所费颇多,朕有些受之有愧,不知少卿可有什么想求朕之事,朕即帮你办了,这样朕心中也能安了。”
卢飏闻言,心道:这万历皇帝还真有良心,知道礼尚往来,于是脑子转得飞快,想着有什么事要求朱翊钧的。
卢飏想了半天,还真想到一事,便准备了一下措辞,将吴香老爹的事跟万历皇帝说了。
万历听完之后,却是沉默,半响才道。
“你要重审这个案子却是难了,毕竟都过去几年了,且人又死了,更是难办,不过若是放回其家人,这事不难。”
其实卢飏也没指望翻案,吴香老爹是狱中猝死的,后来又有多人给他泼污水,这事牵扯太多人的利益,死人又没法说话,即使皇帝下旨查,依这时候的大明吏治,这事也很难查了,能让吴香的兄弟回来,已经是不错了。
卢飏当即拜谢道:“谢陛下隆恩。”
回到家中,卢飏给吴香说了此事,吴香立时泣不成声,没想到多年心愿一朝完成,激动地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两眼不住流泪。
过完春节,大明便迈入了万历四十七年,这是大明历史上关键的一年,也是卢飏人生中极其重要的一年,因为一个月之后他便要参加会试,若是过了,他便迈入了大明的官僚体制内,也就能为这个国家做一些事情了。
过完年之后,外地前来京师参加会试的举子们基本都到了,于是各种文会层出不穷,卢飏因为拳打郑国舅和诗词的事早就名满天下,于是便有不少士子前来拜会卢飏。
卢飏自然是来者不拒,专门在卢家庄弄了一个院子会客,与人品评时文,忙的不亦乐乎。
虽然马上就要考试了,但是卢飏此时的名声,却不敢如乡试那样闭门谢客,毕竟他以后还要在大明推行改革,邀买人心是必须的,唯恐做的不好,岂敢将人往外推。
卢飏忙不过来,便将孙传庭等人直接从国子监借了来,让他们住在自己家里,好替自己应付这些事,特别是一些想要加入文起社的人,这些都需要细细处理。
而且卢飏在拜会的人中发现了一个熟人,此人来自岭南,名叫袁崇焕。
虽然卢飏的名声很大,但是基本只传到了江浙和湖广,地处岭南的两广却鲜有人知晓,而袁崇焕在来京师之前,自然也不知晓卢飏的大名。
可是到了江北之地,袁崇焕沿途也参加了几次文会,便知晓了卢飏的事,袁都督这样一个好妄言且追名逐利的人,自然要来蹭蹭卢飏的热度。
初见袁督师,卢飏也是惊讶的很,因为袁崇焕的长相跟他之前在电视剧中看到的差别很大,不仅长得不高,还瘦,而且也黑,全然没有后世电视剧中那样伟光正的形象。
不过人不可貌相,凡是在历史长河中留下一鳞半爪的人物都不是凡人,何况袁崇焕这般存在巨大争议的人物,卢飏与其交流半日便知道袁崇焕确实是肚子里有货的,若不然也不可能忽悠的崇祯和孙承宗团团转了。
卢飏对于现在的这个袁崇焕还没有什么概念,不过这次会试他应该会中进士,然后七年之后,他便做到了辽东巡抚,十年之后便成了太子太保,辽东督师了。
别人一辈子的路,他十年就走完了,不过也就走到这了。
但袁崇焕十年时间,从一个新科进士直接做到了太子太保,这充分说明了袁崇焕混官场的能力。
而卢飏通过这次跟袁崇焕的交谈,也体会了一把袁崇焕的这种能力,言语之间真的是让人如沐春风,确实有独特的人格魅力。
不过卢飏从后世而来,对袁崇焕也是有防备的,细细观察了袁崇焕,发现这人确实毛病不少,好说大话,好弄险,而且颇有些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魄力,当然手腕也是有的。
对于历史上充满争议的袁都督,卢飏也不能一棍子将人打死,没准以后还会同殿称臣,这个人且走且看吧。
等到过了正月十五之后,因为来京师的举子都是来参加会试的,所以随着会试的临近,便鲜有人来拜会卢飏了,于是卢飏又搞了一次三模,便开始闭门谢客,专心读书,直到二月初七,才去了城内宅子,因为初九日便要举行会试了。
待到了城内,卢飏才知道这科举再古代究竟有多大的魅力,不仅城中人多了许多,而且做举子生意的也多了起来,全城都开始为会试准备,大街小巷也皆是谈论科举,颇有点后世高考的气氛,连物价都涨了两成。
会试的流程和乡试基本一样,考试内容也是相同,而且卢飏等顺天府的举子还多了一个优势,那便是提前适应了贡院。
到了初八日夜初九日凌晨,卢飏便又入了顺天府的贡院,不过相比于上次乡试,卢飏多了一丝从容。
三日一场,连考三场,等卢飏从贡院出来,已是二月十六,而随着科举考试进入尾声,京师百姓的生活又被另一个消息占据了。
大明要对女真用兵了。
虽然锦衣卫已经刻意在封锁消息,但是大明的朝廷就是一个大筛子,用兵之事牵扯朝堂的各个部门,想彻底保密也是难以做到。
不过卢飏提醒了以后,用兵时间和兵力还算是暂时没有泄露,但是卢飏知道努尔哈赤用间的手段,到底有没有泄露,卢飏也是不知。
关于此次用兵的事,卢飏该做的已经做了,他如今就是一个举子,人微言轻,这种大事也不是他能置喙的,如今朝廷封锁消息,一些比较机密的事,他也只能从骆养性嘴里听得只言片语。
不过就目前了解的事情来看,局势并没有向着自己盼望的方向发展。
万历皇帝听了卢飏的建议,此次准备集结二十万兵马,除了辽东原有的十万人,还从蓟镇和宣府各抽调了五万兵马,准备在三月底发兵。
不过计划安排的很好,但是实际操作起来就是难了许多,这些年边镇的将军们吃空饷成风,这名义上的二十万兵马实际有多少,谁也不知道。
另外,朝廷缺钱,蓟镇和宣府兵马的开拔银子迟迟难以给齐,虽然两镇距离辽东不远,但是两镇都以要防备北方鞑子寇边的名义,迟缓进军,等着朝廷给钱。
当然此次用兵压力最大的还是户部,朝廷国库空虚,兵器甲胄军马粮草等等迟迟准备不齐,以次充好、以旧充新的更是不用提。
更为关键的是,因为缺钱,朝廷不得不将进兵时间一再提前,若不是万历皇帝压着,估计如历史上一样,二月份便进兵了。
但是卢飏估计万历皇帝也压不住太久,毕竟多耽误一天,这名义上的二十万兵马人吃马嚼的一天得有三五万不止,多耽误一个月,便是一百万两银子,对于年财政收入只有不到千万两的大明来说,这妥妥的一笔巨款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万历皇帝很可能会顶不住,大概率会在三月中下旬出兵,最迟也就到三月底。
虽然比历史上能晚一个月,但是此时小冰河时期的前奏,辽东那边还是很冷的,林子里的雪估计也化不了。
就目前形势来看,虽然卢飏做了大量的努力,但是局势还是按照历史的惯性在发展,对这次进军,卢飏并不是太看好。
没有办法,卢飏在会试结束后,便又去了骆府,他要问问进军路线的事,是不是还和历史上一样,四路大军齐发。
不过出乎卢飏的意料,这次不是四路大军齐发,而是六路大军了,因为又加了宣府和蓟镇的兵马,多了两路。
对于这样一个结果,卢飏也是哭笑不得,于是按照历史上的四路大军齐发的结果,卢飏当场给骆思恭来了一遍推演,结果显而易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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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父,这便是运动战,虽然咱大明兵多将广,但是分成六路,却造成了局部的劣势,若建奴集中兵力各个击破,那他在每一路其实都形成了兵力优势。”
后世种花家的陆军将这一战术发挥到了极致,创造了多次以少胜多的煌煌战例。
“他建奴会动,难道我六路大军不会动,到时候只要一路能拖住他建奴,然后其余五路合围,那样便能一举歼灭建奴的有生力量,让其再无喘息的机会。”
骆思恭觉得这次兵部制定的计划还算可以,起码在理论上还说的过去。
“伯父此言甚有道理,但是却是高估了我们明军的战力,二十万兵马分成了六路,每一路名义上也就三万人,而且这里面要去掉一半的虚额,真正能战的有一万五千就不错了。
虽然我是明人,但还是要实事求是的说,论单兵战力,就目前明军这种状况,两个明军也不一定能抵住一个鞑子,所以若是建奴的六万人一起压上来,每一路的明军都是凶多吉少,就算我大明军队死战,但能不能撑到其他几路援军来救,却是未知。”
第一百六十六章 看榜
骆思恭久在锦衣卫,军队里自然也有锦衣卫坐探,对于明军目前的状况,骆思恭了解的也很清楚。
虽然他不知道卢飏从哪里知晓的明军情况,但也不得不承认,卢飏说的很对,二十年没打仗,如今的明军已经不是后戚家军时代的那支部队了。
卢飏见骆思恭不语,便又接着说道。
“与草原还有个不同,那便是辽东多山,行军更是艰难,山高林密,迷路也常事,各路大军之间的沟通也是困难,若是建奴围城打援,那几路大军便全交代在辽东雪原之上了。”
骆思恭本来就被卢飏怼的一肚子火气,此时见卢飏还不住嘴,顿时控制不住火气,啪的一拍桌子,大声吼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才行?”
卢飏被骆思恭突然的暴起也吓了一跳,定了定心神,端起茶水给骆思恭倒了一杯茶水。
“伯父别生气,明军如今的状况也不是一天两天,所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也,小侄也是为了辽东数十万将士的性命着想,为了大明的国运着想,只有战前将可能发生的事情都考虑清楚了,真打起仗来才会有的放矢。
世人都说,名将都是未虑胜先虑败,只有将可能失败的地方都避免了,才会取得胜利,即使赢不了,也不至于输得太惨,毕竟哪有什么料敌于先,只不过是料敌从宽罢了。”
卢飏随手给自己倒上茶水,随后打开折扇一边摇一边说,颇有点诸葛孔明的意思。
“那你说这仗该怎么打?”
骆思恭重重的放下茶盏,转而盯着卢飏。
“伯父既然问小侄,那小侄便说了。”说道这里,卢飏顿了顿,接着语出惊人:“小侄以为,这仗怎么打也赢不了。”
骆思恭正准备听卢飏的高论,没想到却等来这样的一个结果。
“此仗,我大明集结二十万兵力,其实能战之士也就十万,兵器甲胄不足,粮草车马不足,又在山地作战,地形不熟,且兵士数十年未有大战,不少军士都是第一次上战场,单兵战斗力不足。
反观建奴,常备兵力就有六万之巨,且自万历十一年起,老奴便转战在白云黑水之间,横扫周围女真部落,一年不曾停歇,手下皆是百战之士,又创八旗制度,且老奴已于万历四十四年,立国称汗,在国内搞全民皆兵,士气旺盛,非大明十万军士能抵挡也,无论从哪方面讲,我大明此仗都难以取胜。”
卢飏分析了一番利弊,觉得大明此时对后金用兵还真不是一个好时机,建奴气势已成,且正在上升期,而大明又非明初太祖成祖那种国力强盛的时候,财政困乏,难以征调全国军士并其功于一役,加之兵士懈怠,单兵战斗力不足,就算有卢飏这个未卜先知在,大明这一仗也是难以取胜。
“那照你这么说,这一仗不打了?”
骆思恭经历过明军抗倭援朝,所谓当局者迷,对于大明如今的颓势,并没有很清楚的认识。
“可以打,但是想赢很难,小侄以为若是要打好这一仗,先是要在这集结起来的二十万兵马中裁撤老弱,将那些各队临时抓来壮丁剔除,只留精锐,那些人不仅不能打仗,一遇到硬仗,还容易引发营啸,而且还浪费国家的粮食,有还不如没有。”
卢飏刚说完,骆思恭便先反对了。
“你这是不当官不主事,你以为裁撤老弱容易呢,那些兵头就指着这些老弱吃空饷呢,你说裁撤老弱,无异于断人财路,此策不可行。”
卢飏也知道这计策很难,但是他又不是兵部的官员,只管出主意罢了,至于办不办,那是朝廷官员的事,对骆思恭的说辞,卢飏也不争辩,转而说第二点。
“六路合两路,分前后军,步步为营,不贪功冒进,稳扎稳打,不给建奴可乘之机,两路始终保持一日的路程,前军负责拖住建奴,后军及时压上,要与建奴打硬仗,最后即使打不赢,也可以尽量杀伤建奴的有生力量。”
对于卢飏的这个建议,骆思恭觉得还可行,十万大军抱成团,起码全军覆灭的几率要小一些,毕竟十万人呢,就是站那不动让人杀,也得杀个好几天。
而且就像卢飏所说,只要前军拖住建奴,后军及时压上,赢面其实挺大的。
想到这里,骆思恭点了点头,让卢飏接着说。
“这第三,便是东面联系朝鲜,西面联系虎蹲兔,北面联系建奴叶赫部,让他们共同出兵,即使他们畏缩不前只做疑兵,但也可牵扯建奴兵力,让其四面防御。”
对于卢飏这个建议,骆思恭也觉得不错,但实行起来却也不容易,这些势力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全是墙头草,让他们出兵更是难。
“做到这三点,差不多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了,但是想赢还得将士用命,一刀一枪的砍出来才行。”
就大明目前这个状况,还真的很难打赢,打仗就是打钱,大明财政如今不打仗都快崩溃了,能调动二十万军队应该已经是极限了。
如此说来,朱由校和魏忠贤的组合,还真是挽救了大明一把,起码改善了大明的财政,特别是在魏忠贤当权的时候,大明还稳住了辽东的局势,并且在辽南还发动了局部的攻势,再加上努尔哈赤晚年瞎折腾,在辽东搞什么杀无谷之人的反人类活动,弄得国内四处烽烟,若是朱由校不死,没准还真能借机按死建奴。
不过相对于卢飏的悲观的情绪,骆思恭却明显乐观的多,因为在他看来建奴就是一个臭虫,努尔哈赤就是大明的一个逃奴,能有什么了不起的,等到大明天兵一到,保准束手就擒。
而且不光骆思恭这样,朝堂上的诸公和万历皇帝也基本是这般态度,因为大明和建奴之间还未有正式打过一仗,只有打痛了,大明的滚滚诸公才会意识到辽东问题的严重性。
从骆府出来,卢飏心中抑郁,虽然他已经尽力来弥补这次对建奴作战的劣势,但是关键的兵员战力和后勤保障他却是无能为力,而且他提的这几点建议,也不知道朝廷会不会遵照执行。
会试结束之后,卢飏的生活又热闹了起来,留在京师看榜的士子时常便有来拜访卢飏的,直到二月底了,卢飏也没有一日得闲。
到了二月二十六日这天,终于没有人来拜访卢飏了,因为这一日会试放榜,士子们都去了贡院。
与前次一样,卢飏也是早早到了贡院门前,人依然很多,不过这次他不敢再爬到树上去了,毕竟他如今也是刘举人了,要注意影响。
卢飏到了贡院门口,自然有不少人围了上来,众人都知道卢飏夺了顺天府乡试的解元,便有人恭维他要中大三元的。
对于这些恭维,卢飏尽皆谦逊的回礼,直言谬赞谬赞,态度极其谦逊,以至于弄得那些恭维的人老大没趣。
其实这里面有一些人是真心恭维,但大部分人其实是捧杀而已,顺天府的解元又怎么了,中不了进士的也不是没有,此时恭维,然后就等着放榜看笑话。
文人相轻,可是一以贯之的。
这次没有让举子们等得太久,辰时一过,贡院里便是鼓乐齐鸣,大门齐开,张榜的队伍便在军士的护卫下,出来了。
不过跟乡试有所不同,这会试张榜并不是一起张榜的,而是先从后面开始,每一百人一榜单,然后五经魁和会元最后一个榜单。
因为卢飏有了一定的知名度,所以这次便有人给让了位置,卢飏便能看见榜单了。
待那吏员贴好,卢飏定睛一看,一眼就看见了吴国祯的名字,这家伙倒数第一名,正好吊车尾,接着转头便对吴胖子说道:“你中了!不过你以后得改名叫孙山了。”
吴国祯自然知道名落孙山的典故,立时大喜,不过他个头不如卢飏高,垫脚也看不到。
“别挤了,你确实中了,最后一名。”
孙传庭生的人高马大,自然也看到了,看着吴国祯上蹿下跳坐立不安的样子,便笑着说道。
“这胖子中了,我等肯定也能中吧,他一个捐监都中了,我等不中岂不是没了天理。”
杨文岳平时最爱和吴国祯开玩笑,这时也不忘挖苦吴国祯,不过吴国祯此时听了却也不恼,反而说道:“就是就是,我能中,你们肯定都能中。”
吴国祯此时可谓是意气风发,虽然是最后一名,但是会试中了基本就确定了进士的身份,因为接下来的殿试只排名次,不罢黜人,只要吴国祯不自己作死在殿试上写些大逆不道之言,这个进士就是定了。
至于名次什么的,对于吴国祯这个水平来说其实也不重要了,他知道自己的水平,选庶吉士肯定没戏,既然选不上庶吉士,进不了翰林院,那考多少名其实都是一样的,毕竟同进士也是进士。
卢飏等人不理会吴胖子激动不已的心情,接着看榜单,虽说有吴国祯垫底,几人觉得自己中试的可能性又大了一些,不过榜单上见不到名字还是有些忐忑。
顺着吴国祯的名字往上看,卢飏又看见了文起社几个同仁的名字,但在这张榜单上,卢飏却没看见自己和几个好友的名字。
没让几人等得太久,一会儿便又有一张榜单贴了出来,这次上面有了杨文岳的名字,让其欣喜不已。
这年头只要中了进士,那一个七品官便跑不了了,无论以后如何,现在已经是妥妥的人上人了。
不过卢飏等人心情却是更紧张了,虽说越往前,名次越好,但是万一没有可就坐蜡了,还得磋磨三年,甚至更多。
杨文岳和吴国祯知道几人紧张,便也不再多话,静静地陪着三人看最后的榜单。
接着又是一张榜单,这次上面有了孙传庭的名字了,老孙惯常重视自己的仪表言行,心里早就激动不已,但面上却装的甚是平静,只是对着几位好友拱手道:“承让,承让。”
孙传庭这做派倒把卢飏恶心的不行,接着对孙传庭骂道:“你丫的不装会死啊,想笑就笑呗,金榜题名还端着,你丫这活的还有啥意思,小心憋得太狠,上不来气,万一失了心疯,可就作大了。”
卢飏话还没说完,就见孙传庭已经忍不住了,卢飏这么一激,便立时放声笑道:“哈哈,我中了!我中了!”
那样子比杨文岳和吴国祯还要夸张,让周围的人一顿鄙视。
“别他么笑了,好多人没中呢,小心被人打了。”
杨文岳说话最是火爆,眼见周围人的眼神都不善了,便赶紧拉住孙传庭,让他别再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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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说笑间又来了一张榜单,这榜单很短只有四十人,不过上面第一人就是钱敬忠。
不过钱敬忠虽然得了榜单的头名,但却并没有多么惊喜,因为他的名次再提高一名,最起码便是五经魁之一了。
考试便是这样,有时候成绩高的不如成绩低的快乐,就像钱敬忠和吴国祯,此次会试总共录取了三百四十五名举子,吴国祯考了第三百四十五名,而钱敬忠考了第六名,但是吴国祯的快乐可是钱敬忠体会不到的。
“这名次也不算什么,还有殿试呢,到时候中个三甲不比这五经魁强。”
吴国祯几人安慰钱敬忠。
不过相比于钱敬忠的些许遗憾,卢飏却是心急的很,虽然剩下的就是会元和五经魁了,但是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能中,所以此时的心情那是甚为紧张,连几人的说笑都没听见,眼睛只盯着贡院门口。
“少卿,你不是经魁就是会元,这肯定跑不了的。”
孙传庭看出了卢飏的紧张,便温言宽慰。
“乡试你是解元,这次会试你定是会元,等到殿试再中个状元回来,那就是我朝继黄观、商辂之后第三个大三元了。”
杨文岳说话快言快语,一说大三元,立时引起周围人侧目。
第一百六十七章 钱敬忠的身世
所谓大三元便是乡试会试殿试连捷,且皆是第一名,卢飏只是乡试中了解元,如今会试还不知如何呢,哪有心思去想那大三元。
“哎呀,你们别拿我开心了,你等这辈子的功名已经落定,我这还没谱呢。”
卢飏正说话间,便见贡院大门处又出来一对人,为首的举着一张皇榜,
“来了!来了!”
吴国祯叫着,仗着身宽体胖便要往前面挤,不过此时的举子都在围观最后的会元和五经魁,全都在往前挤,吴国祯也是白费力气。
知道卢飏紧张,几人都不敢说话,只定定的看那榜单。
那贡院的小吏知道所有人都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在等这个最后的榜单,一点也不敢怠慢,刷上糨子,接着便把榜单正正糊上,接着便跑了,免得被没中的举子打了。
“延庆卢飏,延庆卢飏,会元会元。”
卢飏几人还没看清,便又前面的举子大声叫了起来,卢飏心中一阵狂喜,心也跳的厉害,顺着榜单的首位看过去,果不其然,自己的名字就赫然落在第一的位置。
“哈哈,中了,中了。”
卢飏知道周围的人都在看自己,便也学着孙传庭的样子,对着周围人拱了拱手,那样子估计也挺欠揍。
不过却是没有人来说卢飏,毕竟人家是会元,适当装逼也是可以的,而且这样装逼还显得气度非凡。
乡试解元,会试会元,若是到了殿试再弄个状元,那便是大三元了,一时间周围人恭维声不绝于耳。
好不容易从贡院出来,在和国子监中榜的举子一起拜谢了师恩之后,卢飏跟中榜的同窗约定明日宴饮之后,便快马回家了。
到了家中正好碰见报喜的吏员,卢家庄此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一阵喜庆气氛。
升叔一家和刘启年一家都到了,升叔正端着一个小篮子给围观的村民撒铜钱,刘启年则拉着几个报喜的吏员进屋喝酒,卢家庄里已经摆开了流水席,四里八乡的村民都来喝酒,沾沾会员公的喜气,众人一直折腾到晚上,才散去。
到了第二日,卢飏在家中招待了孙传庭和钱敬忠等人,几人如今都是准进士了,十几年寒窗苦读终于修成正果,甚是高兴,于是便喝多了。
这还是卢飏第一次见几人喝成这样,孙传庭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凳子,然后将凳子当成腰鼓,击节而歌,杨文岳则在那里吟诗,吴国祯则是抱着一个木桶哇哇的狂吐,最为奇怪的则是钱敬忠,坐在那里一个劲的掉眼泪,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
卢飏凑过去听了,却被钱敬忠一把拉住,也不管卢飏听不听,然后便将自己的家世说了出来。
对于钱敬忠,卢飏其实挺好奇的,他说他是京城人,但是长得却不像北方人,而且他家住在京城,但却一次也没有邀请卢飏等人去家中做客,对于家中成员也是讳莫如深,只言家中只有一个老母,但却没听他说起他爹过世的事。
不过此时听了钱敬忠的诉说,卢飏顿时恍然大悟。
这钱敬忠原本也是官宦子弟,他爹名叫钱若赓,曾任临江知府,家中条件优渥,不过在钱敬忠刚出生的时候,家中突遭变故,老爹钱若赓被人诬告下了诏狱。
钱敬忠的老爹钱若赓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在任上没少打击盗匪豪强,而且手段比较强硬,没少得罪人,于是便常有御史弹劾,当然这不是钱若赓被下狱的主要原因,更深层次的原因是钱若赓得罪过万历皇帝。
钱若赓是隆庆五年的进士,后被选为庶吉士,便留在了礼部为官,到了万历年间,便做到了礼部郎中,正五品。
万历十一年,万历皇帝选嫔妃,钱若赓是礼部郎中,正好分管这事,钱若赓对此很是用心,过程也很是顺利,万历皇帝也很是高兴,这事办完了,钱若赓应该还能升上一级。
不过在这期间,却是发生了一件小事,让钱若赓的命运,立时发生了转折。
这次皇帝选嫔妃,在请示了皇帝本人和皇太后之后,礼部定的是纳三人为嫔妃,不过万历皇帝挑着挑着就挑花眼了,最后选中了四个。
这就让礼部比较坐蜡了,想想礼部是什么地方,那是以礼为尊,最讲究制度规矩的地方,说三个人,那就得是三个人,皇帝非想多要一个,那可不行。
礼部若是不阻止皇帝,那在朝堂上还怎么抬得起头来,于是礼部的一众官员,自尚书以下便集体给万历皇帝上书,而且上书也上的很有意思。
一是说国家法度在此,不可朝令夕改,而且文官嘛,惯会上纲上线,好像若是万历皇帝多纳了一个妃子,皇帝的权威便没有了,以后谁还会听皇帝的话。
二是说此事于皇帝名声不好,本来三个的,结果多要了一个,这样百姓们听说此事后,肯定会说皇帝是个荒银之君,见了美女就把国家法度给忘了。
不过万历皇帝是何许人也,当时张居正前一年去世,朱翊钧刚刚亲政,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这时候忤逆他,那自然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而且更为关键的是,那第四个嫔妃就是朱翊钧的心头好,郑贵妃是也,想让朱翊钧放弃,那便是不可能的。
其实皇帝选妃也不是皇帝一人说了算的,当初太祖朱元璋怕后世的皇帝贪恋美色,惹得后宫不宁选妃之事主要是太后、皇后以及礼部操持。
而原定的那三个人,便是李太后自己乾纲独断的,不过这三人却并没有让朱翊钧心动的感觉,直到他见了此时名为郑梦境的郑贵妃,一颗心立时便被击中了。
隆庆皇帝走的早,李太后拉扯大万历皇帝也很不容易,在跟前朝文官们斗法的过程中,李太后也是极其强势的,对于这样的一个老娘,朱翊钧也不敢忤逆,自然不敢消减老娘选中的佳丽。
而且朱翊钧刚刚亲政,觉得自己是皇帝,多选一个嫔妃也没啥大不了了的,宫里又不是养不起。
可是他刚刚亲政,对于明朝的文官集团是一群什么样的人体会还不是很深,于是刚刚亲政就碰了钉子。
但朱翊钧当时也是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又刚刚手握大权,自然不肯听从文官的摆布,硬挺着将郑贵妃纳入了后宫。
至于上书的礼部官员,礼部尚书告老还乡,其余官员则被贬出了京师,而钱敬忠的老爹钱若赓便是此时被外派到临江任知府的。
不过他这个知府一做就是近二十年,每次任满到期,吏部将升职或者调任的名单报上去,钱若赓的名字都会被划掉。
直到万历三十年,因为党争,钱若赓被御史弹劾为酷吏,而借着此事,万历皇帝直接将其下了诏狱。
当时那么多上书的朝廷官员,为嘛钱若赓偏偏被万历皇帝针对,以至于被贬出京还不放过,其实还在于钱若赓这人太过耿直,说话太实在。
别人上书劝谏都是别人说什么,自己就说什么,钱若赓不一样,他竟然上书说郑贵妃的八字与大明不和,说郑贵妃以后会祸乱朝政,毁了大明的气数,这如何不让万历皇帝气愤。
且不说钱若赓如何精通的周易问卜之术,但这种事,本就是子虚乌有的,知道了也不能说啊,可谁让钱若赓是个耿直男孩呢,偏偏就在奏疏上说了这事。
于是便被万历皇帝针对了,不光一辈子没升职,而且做到最后竟然被下狱了。
不过朱翊钧也知道单凭一个酷吏的弹劾还杀不了钱若赓,于是万历皇帝的性格偏激的一面便出现了,不是杀不了嘛,那我可以拖着你嘛,反正我不让大理寺审判,便可以一直将你关在诏狱。
于是,这一关,便关了十七年,当时钱若赓进去的时候,钱敬忠才一岁,如今钱敬忠已经十八岁了。
卢飏听了钱敬忠的话,心中也是震惊,先是震惊钱敬忠的老爹竟然是个半仙,给郑贵妃算的这一卦那可是相当的准,稍后便震惊朱翊钧这个混蛋还真是记仇,竟然拖着不审判,把人家关了十七年,而且还要一直关下去,知道老钱死在诏狱,最后震惊的则是老钱也真是个人物,在诏狱关了十七年竟然还没死,就诏狱那环境,壮小伙也受不了,老钱却硬挺挺的还活着。
卢飏先是安慰了钱敬忠一顿,等众人酒醒之后,便把钱敬忠悲惨的身世给众人说了,众人听了也是默然无语,想了半珦也没什么头绪。
不过卢飏思前想后,却给钱敬忠出了一个主意,不过这损失也是挺大的,便是让钱敬忠殿试罢考,然后殿试那天去敲登闻鼓鸣冤。
至于为什么要殿试罢考,主要还是用舍弃功名来感动万历皇帝。
朱翊钧这个人,结合前世和这一世卢飏对他的了解,觉得这人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越是硬顶着上书请其放人,估计万历皇帝面子上下不来,结果很可能适得其反。
而钱敬忠弃考殿试救父,首先便是大孝,明朝以儒家治国,这君臣父子便是第一位的,钱敬忠为救父亲牺牲如此之大,首先便赢得了舆论的支持。
而万历皇帝也正好就着成全其孝心的名义下了台阶,还能在士子中间留个重视孝道的美名。
当然更为关键的是,钱敬忠舍弃自己的前程,这份惩罚足以让朱翊钧消气,毕竟杀人不过头点地,人家一家牺牲这么大,即使得罪过你,这些年的惩罚也是可以了。
听完卢飏的计策,吴国祯等人尽皆不语,甚至连钱敬忠都眉头紧锁。
这么牺牲太大了,寒窗苦读十几年,为的就是一朝成名,如今马上就功成名就了,此时舍弃,是人便会难以取舍。
这么大的事,吴国祯等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由钱敬忠自己选择。
卢飏见小钱迟迟下不了决定,便起身将门窗关好,然后小声说道。
“陛下年事已高,还能有几个三年,即使记恨你又能如何,而你还年轻,这次弃考,三年后还能再考,到那时估计就是新帝登基了,若不是,再等三年又何妨。。。。。。”
卢飏话没说完,但钱敬忠已然听明白了,起身便对卢飏行了大礼。
“少卿大恩,没齿难忘,若是这次能救出家父来,来世必结草衔环以报。”
安排妥了钱敬忠的事,随后的几日,卢飏也是没闲着,一连几日,卢家庄里都是宾客盈门,直到三月份,卢飏才能静下心来准备殿试。
殿试只是一日,而且只考策论,这其实是卢飏的长项。
等到三月八日,礼部来人说要参加殿试的准进士们去承天门前进行了殿试礼仪培训。
因为殿试是皇帝亲自出题,亲自主持,所谓天子门生便是出自于此,而这些参加殿试的准进士大多数是第一次面圣,所以得提前培训一下,免得冲撞了皇帝。
不过这却是礼部的人多虑了,因为万历皇帝已经好多年没有来主持殿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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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礼部的官员也不敢怠慢,万一朱翊钧脑子抽抽了,突然莅临殿试现场,若有那同样脑子秀逗的准进士殿前失仪冲撞了皇帝,那礼部就等着吃瓜落了。
在承天门前的广场上,卢飏等人跟着礼部的官员练习行走坐山呼等礼仪,特别是卢飏,因为是会元,要排在最前面,所以是重点训练对象。
一通礼仪训练下来,把卢飏折腾的不轻,直到午时,众人才散伙。
不过卢飏却没捞着回家休息,礼仪培训散了之后,卢飏刚想回家,便被一个小太监叫住了,说是陛下召见。
卢飏不明所以,跟着那个小太监往里走,一路来到煤山脚下,万历皇帝如今就住在卢飏给修建的新宅子那里。
宅子很不错,但就是气势方面比乾清宫差了一些,卢飏进了万历皇帝的书房,朱翊钧正坐在一个摇摇椅上甚是悠闲,而骆思恭、方从哲等人则侍立一旁。
第一百六十八章 殿试
卢飏对朱翊钧行了参拜大礼后,跟着骆思恭侍立在一旁。
“辽东出兵了。”
朱翊钧说着站起身来,然后走到房间北墙上的一幅辽东地图前。
按照卢飏的指导,骆思恭重新做了辽东的地图,相比于之前的写意地图,这次地图却是详实了许多,起码山川地理河流城池都标记的很清楚,也相对来说准确一些,而在房间的正中央,则放着一个沙盘,也是骆思恭按照卢飏的指导所做。
卢飏闻言,心中一惊。
今日是三月九日,比历史上晚了半个月,明军还是出兵了。
“二十万大军,兵分两路,出沈阳,一路向北,直逼赫图阿拉。”
万历皇帝一边在地图上指点,一边说给卢飏听。
卢飏心中凛然,经过他多次努力,此次明军出兵建奴跟历史上有很大不同,希望有一个好的结果。
而此次万历皇帝也是心中坠坠,特召见卢飏来搞一次沙盘推演。
沙盘推演还是卢飏给骆思恭说的,骆思恭又将其带到了朝堂上,不过因为骆思恭是个二传手,一些推演的过程却不如卢飏精通,于是便请求万历皇帝,把卢飏招来了。
卢飏躬身行礼后,便当仁不让拿起了蓝旗,而兵部尚书黄嘉善则是持红旗,蓝旗代表建奴,红旗代表大明。
按照历史上萨尔浒之战的建奴套路,卢飏跟黄嘉善在沙盘上模拟厮杀。
卢飏搞沙盘推演,自然跟后世一样,将单兵战斗力以及天气地形后勤等因素都考虑进去了。
事先约定建奴可以以一敌二,于是明军的兵力优势便也不明显了,再加上天气和地形因素,在双方对战之前,便几乎已是势均力敌了。
而之前骆思恭和黄嘉善推演时的却没考虑这么多,黄嘉善当然反对,还没开始,便指责卢飏涨建奴士气。
“黄尚书,就目前明军的战力,您觉得能和建奴身经百战的老兵比吗,二比一已经是我给明军面子了,这二十万大军里的空额多少以及临时拉来的壮丁多少,还用我细细给您算吗?此外,还有天气和地形因素难道不应该考虑进去吗?辽东越往北林子越密,地形也越复杂,且天气也更寒冷,我大明军队基本是第一次踏足这种地方,如何能与常年生活在这山林中野猪皮们相比?”
对于这种战前盲目自大,战后两手一摊的文官,卢飏心中自然没有好气。
“少卿所言极是,一切以实战为准,既然少卿是蓝方,便也不能全依着大明来,黄尚书也不能太偏袒大明。”
黄嘉善被卢飏怼的说不出话来,朱翊钧便出言转圜。
“是!”
皇帝说话了,黄嘉善也只能应命,不过心里却将卢飏记上了,一个还没过殿试的毛孩子竟然敢当面落他的面子。
随后两人开始进军。
卢飏则是按照历史上努尔哈赤的部署,将建奴全境兵力动员起来,除了常备的八旗六万人马外,还有四万多老弱兵丁,六万八旗负责抵抗明军,而老弱兵丁则负责后方守城,同时防备北面叶赫,西面林丹汗和东面朝鲜。
大明已经给朝鲜叶赫和林丹汗方面去了国书,要求其一起征伐建奴,但是除了朝鲜,其余两方并没有出动兵马。
而朝鲜也只是派了两万兵马,不过却没有与明军汇合,而是在鸭绿江畔观望。
面对明军的兵分两路,卢飏则根据努尔哈赤历史上的部署,选择了集中兵力各个击破的战术,先是用骑兵探得明军的进军路线,然后在萨尔浒之地设伏,待明军一路进到伏击圈则全军出击,争取用最快的时间歼灭明军。
而明军则是紧急示警,让另一路明军紧急救援,双方在萨尔浒展开大战,六万建奴对二十万明军,最后明军惨胜。
虽然是胜了,但黄嘉善却是高兴不起来,因为按照卢飏所推演的,一场大战下来,明军损失十万人,建奴损失四万人,随后建奴残兵退出战场,而明军因为损失惨重,也无力追击,此次一举歼灭建奴的战略目标并没有实现。
“黄大人,若是实战能打成这样就算是不错了,若是明军一路冒进或者迷路,而另一路救援不及时,或者鞑子半路设阻击滞缓救援,那两路明军很可能被其分割全歼。”
卢飏说完,黄嘉善还未反驳,万历皇帝脸色先不好看了,一旁的方从哲赶紧上前斥责。
“稚子,安敢言兵事?”
卢飏被方从哲这当庭棒喝,顿时也清醒了不少,心道:这不是在骆思恭家里,这是在皇上家里,而且此时大明的兵马已出,再说着丧气话,却是有些不合时宜。
“陛下,小子妄言了,只要大明军士用命,领军将领不贪功冒进,此战大明还是胜算颇大的,而且若是能够正面与建奴来上一役,足以打断建奴的脊梁。”
卢飏适时服软,让方从哲很是欣慰,这卢飏是今年的会元,不出意外殿试也是前十名的,将来少不了一个庶吉士。
而且就目前皇帝对卢飏的看重,将来同殿称臣也是可能的,若卢飏是一个不知好歹的愣头青,那可有得方从哲头疼了。
“好了,退下吧!”
本来万历皇帝心里就打鼓,今日经过卢飏和黄嘉善的推演,心中更是惶惶,索性将众人赶走了。
不过随后又将方从哲留下,遂下旨给辽东督师杨镐,命其一定要谨慎进军,切不可贪功冒进,每日互通兵马消息,并且每日都要派快马向京师报告进军路线。
安排好了这一切,万历皇帝心里终于定下了不少,不过因为有了沙盘,便每日都会根据明军的进军路线,自己在沙盘上研究。
到了三月十五日清晨,天色微亮,自皇极殿起,紫禁城中门大开,承天门前已经等了半个时辰的准进士们,在礼部官员和太监的引领下,按照会试的排名,依次往皇极殿而来。
卢飏不是第一次进紫禁城了,而且不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他都来了好多次了,但是这次不一样,他这次是作为会元而来,而他的官宦生涯也将从这里开始。
卢飏按照礼部官员培训的礼仪要求,两眼平视前方,跟着前面的太监,亦步亦趋的往前走,但是后面那些准进士们却没有卢飏这么淡定了。
除了卢飏,这些人都是第一次进紫禁城,看哪里都新鲜,但是边上又有太监盯着,却也不敢四处乱看,只得保持头不动,只用眼珠子往两边瞟,那模样甚是滑稽,让旁边的太监一顿好笑。
不过他们也不敢过于呵责这些准进士们,毕竟经过今日这一场考试,明日他们便是大明的官员了。
东林党崛起之后,大明的文官集团可是异常强大,此时还不是天启年间,这些准官员可不是他们这些小太监能够说三道四的。
卢飏等人一路前行,过了金水桥,穿过奉天门,便来到了皇极殿广场,礼部官员让卢飏等人先在这里等了。
自从寅时末到了承天门前,卢飏等人已经站了一个半时辰了,此时到了皇极殿前,又要站着等,这让卢飏很是恼火。
想他前世高考的时候,到了高考那几日,那些高考生走到哪里都是备受照顾,哪像今日这般,起了个大早,吹着冷风,等了三个小时还没进的考场。
不过除了卢飏腹诽之外,其余人却是没有卢飏这么多牢骚,这些人觉得能进到紫禁城已经深感荣幸,此时巴不得四处多看看呢,哪还有功夫腹诽。
又等了一刻钟的时间,主持此次会试的官员们便陆续到了,然后又等了两刻钟的时间,礼部便有人来领着众人进了皇极殿。
卢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在这一世却是第一次进得这座大殿,相比于后世,卢飏觉得这座大殿大了不少,此时殿中已经被清空了,然后安置了不少小桌子,小桌子下面放着一个蒲团,此时没有小板凳,而且即使有,也不可能让他们坐,因为实在不雅观,卢飏考试时只能跪坐在蒲团之上。
按照礼部官员的安排,三百四十四名考生分坐在大殿之中,而钱敬忠的那个位置则空着了。
卢飏不知道钱敬忠有没有按照自己说的那样,去承天门前敲登闻鼓。
不过此时这些他已经管不了了,因为马上就要开考了,能否中得大三元,便在此一举了。
卢飏等人静静的跪坐在蒲团上,等着礼部的官员公布殿试的策论题目。
至于万历皇帝,众人也没指望一睹天颜,毕竟朱翊钧已经缺席多次殿试了,这次也没指望他能来。
不过等到大殿中的漏刻计时过了辰时,礼部的官员却依旧没公布殿试的题目,众人便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礼部的人再等什么。
虽然殿试只是一篇策论,也没有限制考试时间,但是礼部却没有发蜡烛,也就是说,考生考的殿中看不见了便只能交卷了。
如今正是初春时节,此时又都是纸糊的窗户,大约下午四点左右殿中便有些黑了,所以考试时间也就是从上午九点到下午四点。
不过也没让众人等的太久,很快大殿后面便响起一个太监的声音。
“陛下驾到!”
“我擦,皇帝竟然来了!”
众人心中腹诽着,便赶紧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开始山呼万岁。
今日殿试,乃是国家伦才的重要典礼,不光礼部的人来了,内阁阁臣和六部的尚书也都齐齐到场,不过因为朱翊钧怠政,内阁就是方从哲一人,六部的尚书也有不少空缺,所以看上去人其实并不太多,而且工部、刑部、礼部等几个衙门没有尚书,只能部里的侍郎顶上了。
三拜九叩之后,万历皇帝升座,随后对大太监李恩点了点头,然后李恩便拿出一卷黄绸来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祖置科举,乃为国取材之举,国朝历二百余年,简拔人才无数,是以大明蒸蒸日上,赖士子用力,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望诸公用命,钦此。”
随后,卢飏等人又是山呼一气,然后李恩便命一个太监举着一个牌子站了出来。
“论辽东兵事!”
卢飏抬眼看见这个题目,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把稳了,若论辽东的情况,这大明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他在前世论坛上听过不少专家和键盘侠评论晚明的辽东兵事,积累大量的素材,随便拿出一个便让这时代的人望尘莫及。
不过第二个念头却是万历皇帝这次心里真没底了,竟然把辽东的事拿到殿试上来了。
万历皇帝来漏了个脸,将试题公布后,便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一众准进士在这里苦思冥想。
策论跟四书五经不同,考的就是实物能力,当然格式还是八股文,但是内容却不用拘泥于四书五经,可以自由发挥了。
卢飏简单整理了一下后世论坛上关于晚明平定辽东之事的建议,然后在草稿纸上写下了外交围困、经济封锁、练兵进攻等几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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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大明只要自己稳得住,建奴根本就不是什么大患,若论经济体量,整个建奴都没有山东布政使体量大,只要大明自己不乱,拖也把建奴拖死了。
再加上卢飏文章中列的外交围困、经济封锁和不时的小规模进攻,不断消耗建奴的实力,估计用不了十年,建奴自己内部便先得乱了。
卢飏正写着策论,然后便见外面来了几个太监,为首的一人在方从哲身边耳语几句,方从哲脸色顿显不悦之色。
其余官员也都围了上来,方从哲又说了几句,随后便急匆匆的走了。
卢飏看众官员的表情,觉得应该是承天门外的钱敬忠发动了,就是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卢飏此时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就不想太多,专心对付眼前的这场殿试。
到了午时三刻,卢飏终于拿出了一个初稿,这篇策论洋洋洒洒两千余字,涉及多个方面,可谓是对辽东乱局最全面的分析。
第一百六十九章 圈与叉
卢飏刚刚停笔,便有宫里的太监送来了吃食,都是一些茶点,卢飏简单吃了些糕饼,但是水却不敢喝,免得到时候出恭麻烦。
吃完东西,卢飏又仔细修改了一番,便开始动手誊抄,到未时中,卢飏誊抄完毕,又检查了一遍有没有犯忌讳的地方,便直接交卷了。
殿试跟乡试和会试不同,可以提前交卷,交完卷子之后,卢飏便在太监的陪同下出了宫门,可是到了承天门外,却也没见到钱敬忠。
又等了片刻,孙传庭等人便也出来了。
几人问了登闻鼓前面的军士,才知道钱敬忠已经被太监带到宫里去了。
中国古代除了蒙元和满清,历朝历代都有登闻鼓制度,算是底层民意直接上达天听的最后一道屏障。
而明代的登闻鼓是朱元璋设立的,朱元璋来自底层,深知百姓状告无门的疾苦,不仅设立登闻鼓,还将登闻鼓制度写进了《大明律》中,以律法的形式将谁人可以敲鼓,敲鼓之后如何处理等程序都规范了下来。
如今大明的登闻鼓是立在承天门外,周围有锦衣卫军士看守,每日安排一名御史值班,若是来告状之人不通文墨,这个御史负责给写状纸。
“陛下肯见他,说明就还有希望。”
众人都很担心,便都在承天门外等待,孙传庭出言宽慰大家。
“嗯,若是陛下连见都不见,小钱这次可就白折腾了。”
杨文岳心直口快,说的话有些不中听,不过几人都很熟悉,知道老杨是无心之言,便也没人怪他。
“陛下肯定会见他,今日是什么日子,是国家取材的日子,陛下怎么会放让小钱在外面,你没看到这次陛下都亲自参加殿试了嘛,为了给天下士子一个交代,陛下肯定会见小钱的。”
卢飏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不过心里还是挺忐忑的,万一朱翊钧不按套路出牌,脸面都不要,非得跟老钱置这个气,那便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而在此时煤山别墅中,朱翊钧也见了钱敬忠。
“你爹是钱若赓?”
朱翊钧也是今天早上经过这事才想起钱若赓来的,都快二十年了,朱翊钧早就忘了钱若赓了,不过今日经钱敬忠这般一提醒,这才想了起来。
“你爹还活着?”
朱翊钧话刚说出口,便觉得当着人家儿子的面说这个有些不太合适,转而对李恩吩咐道:“去把骆思恭请来。”
“你这次中了会试第六名?”
朱翊钧低头打量了一番钱敬忠,一看才是个少年人,而且还是甚为优秀的士子,心中便起了一丝波澜。
“回陛下,小子不才,中了乡试经魁,会试第六。”
钱敬忠不敢抬头。
“嗯,那为什么不来参加殿试,还有这个主意是你自己想的还是有人给你出的主意?”
朱翊钧觉得一个少年人竟然能有如此心机,而且还敢于下本,拿自己仕途来当赌注,这样的人可不简单,先不说最后结果如何,弄得朱翊钧自己都觉得对钱若赓一家有些太过苛责了,心中已经有了些不忍。
不过这人对于人性的把握如此之深,却让朱翊钧有些不舒服。
“回陛下,此事乃是小子自己的主意,小子为救父亲冲撞了陛下,小子有罪,但小子父亲被关诏狱十七年,小子一刻不在想念父亲,还望陛下开恩。”
钱敬忠这人人品不错,没有把卢飏给卖了,自己一力担下了。
“你会试第六,这次殿试一个进士出身对你便不是难事,你这样放弃殿试,不后悔吗?”
“回陛下,小子不后悔,小子读圣人文章,懂得百善孝为先的道理,父亲您年已经六十多岁了,小子怕父亲死在诏狱里,只得出此下策了。”
说着,钱敬忠竟然呜呜的哭了起来。
钱敬忠这一哭,弄得万历皇帝眼圈也有些红,他也是当爹的人,可是自己的几个儿子全都盯着自己的皇位,哪有人家儿子这番孝心,为了救父,竟然前程都不要了,反观他自己的几个儿子,估计正盼着他早些死呢。
所谓天家无父子,还真是有一定道理。
“唉!罢了,若是你父亲还活着,你便领着老父回乡吧,钱若庚有个好儿子,朕不如啊。”
朱翊钧一声长叹,还是被钱敬忠的孝心打动了。
钱敬忠闻言,接着便对朱翊钧咣咣咣的磕了三个响头,再抬头额头已然有了血迹。
“陛下大恩,小子没齿难忘!必在家中给陛下立个长生牌位,日日进香叩拜。”
钱敬忠说的真诚,不过万历皇帝却是不信,心道:钱若庚那个硬骨头不恨朕就不错,还立长生牌位。
不过朱翊钧虽说已经答应将钱若赓放了,但是大理寺和诏狱却不能直接让钱若赓将人接走,那样不等于说朝廷抓错了,而且万历皇帝的脸面也没地搁了。
这其中还要走一些脸面上的流程,所以等到钱敬忠从宫里出来,依然是孤身一人。
“如何?”
看到钱敬忠出来,卢飏几人赶紧围了上去。
钱敬忠没有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几人知道此事成了,也不敢在这里久留,便赶紧簇拥钱敬忠离开。
到了第二天,时隔近二十年,大理寺审理了钱若赓的案子,自然是判了钱若赓执法过严,当庭革职。
对于这样一个结果,钱敬忠也是理解的,毕竟要保全天子和朝廷的脸面,关了这么多年也不可能说无罪释放,索性给定个罪名,然后弄回家去算了。
而且这次大理寺和锦衣卫极其有效率,殿试的第二天便走完了程序,等到下午时分,钱敬忠便在大理寺门口接到了老爹。
钱若赓已经六十多岁了,虽然很瘦,脸色蜡白,不过老爷子精神头还算好,在诏狱里待了这么多年,身体却没什么大的毛病,不觉让人暗暗称奇。
原来钱老头因为会周易命理,所以在诏狱里也没有闲着,闲着没事就给狱卒看个相,劈个八字什么的,而且老头看的还很准,一时便受了狱卒不少优待。
再加上老头也不是重刑犯,所以老头不仅住上了比较好的牢房,一日三餐也很及时,时常还有狱卒带了酒肉来,寻常天气好的时候还能在院子里散散步。
是以老头关了十七年,身体却没被拖垮。
此刻父子相见,自然一番感慨。
稍后,钱敬忠给老头介绍了卢飏等人,不过等到介绍到卢飏的时候,老头有些混浊的眼睛瞬间一亮,随后盯着卢飏又看了半天,不过却也没说什么。
卢飏被老头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他也不好意思多问,老头刚出狱,早点回家跟家人团聚才是正事。
卢飏让大石头赶着马车将钱敬忠和钱若赓送回家中,而自己则和孙传庭等人去了城中酒楼。
殿试只有三百多人参加考试,而且只有一篇策论,一天多的阅卷时间差不多了,明日或者后日应该就能公布成绩了。
当卢飏等人在酒楼中喝酒听曲的时候,朝中六部、内阁以及翰林院的十几个大佬正在宫中一边吃着糕点一边阅卷,殿试不比其他,这些人已经是准朝廷官员了,所以阅卷的规格也比较高,主要由六部尚书、翰林院学士和内阁大学生亲自操刀阅卷。
这些人宦海沉浮多年,又在中枢,这阅卷标准自然跟乡试和会试的阅卷官有所不同。
因为殿试只排名,不黜落,所以阅卷要依次评出优劣来,但是古代有没有打分的机制,便用圈、三角、点、竖和叉等符号来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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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是最好,三角次之,点表示一般,竖和叉就表示差了,而且这种评价也很便于排名,先数圈,圈最多的排头名。
另外,为了防止每个阅卷官的标准不一样,还规定两个人打的标准差距大的,需要拿出来重新评判。
比如,若是一人打了圈,另一人打了竖,这便要退回去重现阅。
而现在就一份卷子,被退回去重新阅了,因为这份卷子上有七个圈,两个三角,然后还有一个叉。
“黄尚书,这篇平建奴疏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方从哲有些不解的问兵部尚书黄嘉善。
殿试因为是排名的考试,能参加殿试说明考生的八股水平已经很搞了,所以殿试的阅卷官一般打圈、三角和点的比较多,基本上没有打竖的,叉就是更没有了。
国人在哪里都讲究河蟹,若是殿试打了一堆叉,那岂不是打了会试阅卷官的脸面,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不是这些官场老油子做的。
而兵部尚书黄嘉善竟然堂而皇之的给这篇《平建奴疏》打了一个叉,而且还是在其他阅卷官打圈的基础上,这就不得不让人感到好奇了。
所以,还没让众人重新阅卷,作为这次阅卷的总管方从哲便先问了黄嘉善。
不过他不问,也大约猜到了原因,因为这篇文章是卢飏的,而当初殿试之前在万历皇帝的煤山别墅,卢飏冲撞过黄嘉善。
殿试阅卷只糊名不誊抄,所以若是刻意记笔迹的话,还是能猜测谁是谁的卷子的。
殿试的时候,黄嘉善也在考场,估计是记了卢飏的笔迹,等到阅卷的时候便报复卢飏。
如今朝堂之上,礼部、刑部和工部都没有尚书,吏部尚书赵焕都八十了,基本是每月一封致仕的奏疏,不过万历皇帝一直拖着不放人。
剩下的也就是兵部尚书黄嘉善和户部尚书李汝华,两人是入阁的强有力对手,平日里早就对方从哲的独相不满意了,寻常时候没少在背后上眼药。
今日见方从哲意有所指的问了,黄嘉善也是硬气的很:“难道《大明律》规定不能在殿试卷子上打叉吗?”
这一句话差点把方从哲噎个半死,而正在阅卷的其他人见了,也都放慢了手中的笔,虽然还看似在专心阅卷,其实都在静静听着,时刻准备看热闹。
“重阅吧!”
方从哲知道黄嘉善针对自己,便也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他争执,只能按程序来。
既然打分的差距这么大,那便按照规矩重阅呗。
底下的各部大佬和翰林院的学士眼见没有好戏看了,都觉得很遗憾,于是在重新阅卷的时候也没心思再看一边,还是按照原来的标准打分。
至于黄嘉善,肯定是坚持己见的,依旧打了一个叉,于是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不过这次那些各部的大佬们可觉得有意思多了,一个个都竖着耳朵,等着看方首辅如何处理这事。
一众大佬奋斗了一日,此时卷子都已经阅的差不多了,名次也差不多排了出来,本来卢飏有八个圈,妥妥的前十名了,可就是这一个叉让方从哲没法排名了。
方从哲也是老油子,一看这结果跟之前一样,便知道这黄嘉善是存心跟自己过不去了。
若是第一次黄嘉善打叉是跟卢飏过不去,但自己让重新阅卷了,他还打叉,那就是针对他方从哲了。
其实黄嘉善也是,你要是存心恶心卢飏,你打个点就可以了,毕竟人家都是打圈的,而且平心而论,卢飏这篇策论比他这个兵部尚书对辽事的见解还要深厚,但谁让黄嘉善心眼小,又是个小人呢,于是就想让卢飏存心难堪,顺便再恶心恶心方从哲,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不过方从哲这首辅也不是盖的,看了一眼重阅结果,眼皮都没抬,嘴里便吐出俩字:“重阅!”
好吧,一众大佬又走了一遍程序,不过结果还是一样,方从哲瞟了一眼黄嘉善,却见这厮正在闭目养神,一副凛然正气。
方从哲见状,也不再跟黄嘉善置气,直接把卢飏的卷子放在了上首,然后说了一句:“既然黄大人执意打叉,那便让陛下定夺吧。”
众人闻言,立时觉得有些泄气,一场好戏还没上演就结束了。
不过方从哲却不理会众人的表情,拿起刚刚排好的名次,以及前十名和卢飏的试卷,直接去了煤山别墅。
第一百七十章 借刀杀人
不过等到方从哲进到房间里面,却见气氛有些不对,行礼之后,便见朱翊钧脸色差的脸色差得很。
“陛下?”
方从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朱翊钧没有说话,转而用手指了指案桌上。
方从哲上前看了看,发现是一份密报,不过还是拿了起来,随后翻开一看,直接也是惊在当场。
“辽东败了,刚来的战报。”
万历皇帝说完,就坐在了躺椅上,久久没再说话。
方从哲又将战报看了一下:辽东总兵杜松不听圣令,贪功冒进,领十万兵马在萨尔浒,被建奴六万八旗军缠住,双方激战两日,大部将士战死,仅后军李如柏等两万军士逃出幸免。
“陛下!胜败乃兵家常事,还望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保重龙体。”
对于这样一个结果,方从哲也是有些无语,皇帝已经下旨说了不要贪功冒进,两部要保持一日的行军距离,可是杜松这个王八蛋,却将圣旨当成了擦屁股的纸,结果将辽东数万精锐葬送在了白山黑水间。
方从哲见万历皇帝神情抑郁,忽然又想起一事来,便赶紧将卢飏的那份殿试考卷递了上去。
“陛下,建奴疥癣之疾尔,我大明人才辈出,已然有人献上了平辽之策。”
万历皇帝正愚昧着呢,此时一听平辽之策,立刻来了精神,伸手接过那份考卷,直接便读了起来,待一口气读完,立时长舒了一口浊气,心情这才稍微好些。
“这份卷子是谁的?”
万历皇帝问方从哲。
方从哲在殿试监考的时候,其实看过卢飏的卷子,知道他的笔迹,猜测着应该是卢飏的卷子,但是却也不敢太肯定,况且在未拆封之前,即使知道这是谁的卷子,方从哲也不会说的。
“回陛下,臣不知,不过臣以为这份卷子对于辽东之事可是清楚的很,而且提出的平辽之策也是甚为实际,乃是近年来不可多得的策论之卷。”
方从哲没说这卷子是谁的,但是却将其夸上了天。
“嗯,爱卿所言不虚,这份卷子着实不错,乃是一等的卷子,你们定的第几?可在头甲?”
万历皇帝一边说一边还在看卷子里的平辽之策,如今这些平辽策对于他来说比吃了千年山参还管用,而且来的还这么及时,让他似在黑暗之中,又寻到了一丝光明。
“回陛下,臣与六部和翰林院的同僚本想将其定在头甲的,可是兵部尚书黄大人却觉得此卷不妥,打了一个叉,臣见差距太大,便依照惯例重阅,可是阅了三次,黄大人依然打叉,臣不敢擅专,还请陛下定夺。”
三言两语,方从哲便把黄嘉善给卖了,而且恰逢辽东兵败,卖的时机非常之好,简直有如天助,让方从哲认为扳倒黄嘉善的时机已经到了。
万历皇帝闻言没有说话,转而看了看卷子上首,果不其然,七个圈,两个三角,一个叉,而且打了三次。
“黄嘉善这个废物,怪不得辽东会兵败,这么好的平辽之策竟然被兵部尚书打了叉,这黄嘉善是眼瞎吗?李恩,传他来见朕,还有,让骆思恭也来。”
万历皇帝正好有气没地方撒,这下黄嘉善算是撞枪口上了。
而一边的方从哲却是面色不惊,不过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而且已经琢磨上了这次如何将黄嘉善赶出朝堂。
黄嘉善本来就在宫里,一会儿工夫便进的煤山别墅。
刚才接到万历皇帝的召见,黄嘉善猜测应该是那份殿试卷子的事,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方从哲在皇帝面前进了自己的谗言,于是一路上便想着如何反驳这份考卷上的平辽之策。
不过到了煤山别墅,黄嘉善与方从哲一样也感到了气氛有些不对,但是因为那份考卷的事,黄嘉善也没有往别的地方想。
“黄部堂,你可知罪?”
没给黄嘉善喘息的机会,万历皇帝上来便兴师问罪了。
黄嘉善一听,心中顿时有些慌神,觉得不就是一份卷子嘛,至于发这么大火气嘛,肯定是方从哲那个混蛋在前面添油加醋了。
“陛下,这份卷子臣确实觉得不妥,想我二十万大军已经出动,顷刻便会对建奴来上一场犁庭扫穴,平辽之事手到擒来,而再看这份卷子,全篇都是怀柔之策,还有不卖给辽东盐铁粮食,拉拢四方打压建奴,这简直是小人行径,岂是我大明堂堂之师,如何使得这般下三滥的手段。”
黄嘉善还在喋喋不休的喷着,不过朱翊钧却忍不了,拾起桌上那份密报便砸到了黄嘉善的脸上。
“看看,看看,你这个自以为是的笨蛋,辽东之败便败在你这个尸位素餐的兵部尚书手里了。”
黄嘉善被万历皇帝这一砸,当时便慌了神,顾不上额头上的疼痛,慌忙捡起那份密报读了起来,越往下读,心越两,等到读完之后,直接便摊在了地上。
而这时候,正好骆思恭进了来。
“把兵部尚书送到诏狱关两天,让他清醒清醒。”
没等骆思恭行礼,朱翊钧便先对骆思恭下了旨意。
骆思恭消息灵通,在来宫里的路上便知道了辽东兵败的事情,此时见朱翊钧如此做派,暗道:这陛下行动好快,此刻已经开始处理人了。
骆思恭知道皇帝正在气头上,也不敢多说什么,唱了一声诺,亲自拉起黄嘉善便出了门去。
心中的那口闷气出了以后,朱翊钧感觉浑身似被抽干,颓然坐在椅子上,半响没有说话。
不过方从哲心中可是痛快的很,黄嘉善被下了诏狱,这等于仕途已经绝了一半,等到回去便召集浙党的言官明日再给黄嘉善上上眼药,准备直接把老黄从诏狱干到老家去。
方从哲暗暗想着,猛然抬头却见万历皇帝正在盯着自己看,顿时一个激灵,接着道。
“陛下,此时建奴兵锋正盛,切不可与之再战,臣记得之前卢士子在跟黄大人推演的时候说过,建奴有可能采用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的策略,臣以为此时应速速下旨,召回另一路兵马,休养之后,可与建奴再战。”
方从哲提的这个意见还算中肯,虽然丧失了利用建奴刚刚经历一场血战人困马乏的有利时机,但是胜在稳妥,毕竟第一仗是建奴胜了,谁也不知道建奴伤亡情况如何,贸然进军,也有可能在此被全歼。
听了方从哲的话,万历皇帝起身来到沙盘前,冥思半响,还是对方从哲道。
“就依照爱卿所言,速速给杨镐拟旨,命其务必确保剩余一路全身而退。”
兵贵神速,方从哲不敢怠慢,直接便给李恩要了纸笔,立刻开始拟旨,拟完后给万历看了看,又交给李恩用印,接着便有人来取了这份秘旨连夜往辽东而去。
方从哲拟完圣旨忽又想起一事,那殿试的名次还没排好呢。
“陛下,这殿试的名次,还请您过目。”
方从哲说着将殿试的名次和前十名的考卷递给了李恩,李恩正准备呈给万历看,不料万历皇帝直接将手中的那份考卷拿起来开口道。
“这份考卷定为状元,其他的就按你们拟的排吧,朕累了,你们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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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从哲领命,然后便又抱着那堆纸张出去了。
等到回到之前阅卷的大殿,众人便都围了上了,想看看皇帝选定的头甲是谁?
“其他的不变,就是这份考卷,陛下钦定的状元,拆封吧。”
除了卢飏的那份卷子因为一直僵持不下名次便没人敢拆封外,其他人的卷子早就拆封了,连名次都排好了。
众人此时的目光都投向了方从哲手中的那份考卷,方从哲则拿起剪刀,将事先糊住的考生信息部分拆开,正如他猜测的那样,这份试卷果然是卢飏的。
“延庆卢飏,一甲头名,己未科状元。”
方从哲高声读到,下面立时便炸了锅。
“卢飏?乡试解元,会试会元,殿试状元,这不就是我大明的第三位大三元嘛?此乃祥瑞,我等明日便要上书为陛下贺。”
翰林院的一个老学士说着便两眼有些湿润,不知是感动的还是被蜡烛的烟火给熏的。
“卢飏?是不是写出了《蝶恋花》和《木兰词》的那位啊,我观此人策论,是个知兵之人,此人可谓是文武双全,颇有前宋辛稼轩的风采。”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喜气洋洋的谈论着,然后翰林院中一个年轻的学士开始往榜单上誊抄名字,准备明日一早便在皇极殿前唱名。
古人都很迷信,自己阅卷的这科出了一个大三元,众人都觉得是祥瑞,一个个便与有荣焉,谈性正浓,只有方从哲眉头紧锁,在思索着要不要将辽东兵败的消息告诉众人。
不过此时也没人注意方首辅的心情,但还是有一个人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方阁老,黄大人呢?”
吏部尚书赵焕率先发现了不对的地方,便问方从哲,因为刚才两人是先后面圣的。
众人也立时感到有些奇怪,虽然两人是先后面圣的,但是既然状元已定,皇帝自然是遵从了方首辅的意见,但是不知为何黄嘉善却没有回来。
众人立时都将目光投向方从哲,方从哲见瞒不过,便直接说了:“黄大人被下了诏狱。”
话音刚落,殿中立时又炸了锅,随后众人看向方从哲的眼神便也不对了,众人都想到了,但不好先开口。
“方阁老,你,你!”
吏部尚书赵焕都八十多了,而且对于仕途也没啥想法,就想着赶紧回家过几年舒坦日子,此时听了方从哲的话,立时觉得有些过分了。
赵焕心道:黄嘉善这人是不大地道,但是你方从哲也不能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在陛下面前进谗言,将一个堂堂的兵部尚书下了大牢。
方从哲见众人面色不善,心道这可是误会自己了,便赶紧对着赵焕和众人解释道。
“赵天官,诸位,诸位,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刚接辽东密报,辽东战败,八万将士战死,陛下一气之下,便将黄尚书下了诏狱。”
方从哲说完,殿中又炸了一遍锅。
“什么?辽东败了?快快说与老夫,老夫”
赵焕岁数大了,这一晚上被惊到了三次,心脏便有些受不了,本想再问些详细的,可是嘴却不听使唤,直接跌坐在椅子上,然后嘴里还不住的往外倒气。
若是卢飏在这里肯定要找速效救心丸了,但是这是大明,此时还没有速效救心丸,于是众人便赶紧高声叫道:“快传御医,传御医!”
正好是在宫里,御医来的及时,一番忙活,赵焕总算又能往里进气了。
“快给老夫说说,到底怎么回儿事?”
赵焕真是为国为民的古代文官系统的典范,刚醒过来,便抓着方从哲问辽东战事。
方从哲见状,也是长叹了一口气,便将密报上的事情给众人说了。
众人闻言,皆是默然。
“扶我起来,我要去见陛下,咱大明还有一路兵马呢,且不可再折在辽东,兵贵神速,还得早作打算。”
说着,赵焕便挣扎要起来,不过刚起身便又被方从哲给按下了。
“陛下已经给辽东杨镐去了圣旨,让他速速撤兵,务必保全那剩余一路的兵马。”
众人闻言,皆对着正北方向拱了拱手,直言:“皇上圣明!”
见众人都平静了下来,方从哲便又对着众人说道:“辽东之事依然如此,朝廷抡才大典也是大事,我等还是先将明日唱名的事定下来吧。”
方从哲转而又对着一旁的礼部官员道:“刘侍郎,明日皇极殿前唱名的事可准备妥当了?”
礼部的尚书在万历四十四年的时候,因为会试科场舞弊案自请去职,但是后来,万历皇帝也没有选新的礼部尚书,礼部尚书一职便空缺了三年,目前礼部事务由左侍郎刘炳乾代理。
“俱已准备妥当,只是下官还有疑问,不知明日大典,陛下是否亲临?”
刘炳乾躬身问道。
第一百七十一章 金殿传胪
每三年一次的殿试传胪大典都是固定的模式,所以在准备殿试的时候,礼部已经命人准备传胪大典了,只是万历皇帝是否参加礼部还需要提前准备。
若按照以往,万历皇帝肯定是不参加的,但是前两天殿试的时候,万历皇帝却突然参加了,这让礼部有些措手不及,于是便有些拿不准了。
方从哲没办法,他也摸不清万历皇帝的心思,便只能拖着一把老骨头,又往煤山跑了一趟。
等到方从哲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黢黑了,出乎众人意料,万历皇帝要参加明日的传胪大典。
这下子可把礼部打了个措手不及,刘炳乾立时黑着一张老脸,皇帝参加传胪大典要多不少程序,虽然提前准备了,但是为了避免出现失误,还是要重新检查一遍。
若是万历皇帝不参加,礼部便可以松快很多,即使出现什么失误,也没人在意,但是皇帝参加,那便不一样了,特别是在礼部空缺尚书之时。
刘炳乾已经主持工作三年了,按说也该扶正了。
礼部左侍郎走了,其他人也渐渐散了,最后只剩下吏部尚书赵焕、户部尚书李汝华和内阁方从哲,对于辽东之事,他们还得细细谋划一番才行。
到了第二日便是传胪,卢飏等新科进士早早的在紫禁城前聚集了起来,身上穿的则是礼部提供的黑色进士冠服。
古代礼制森严,如此大典衣服自然不能乱穿,一般参加如此大典的都是穿朝服,但是新科进士们因为还没被授官,自然也没有朝服,于是礼部的人便想了个法子,创造出了这种进士冠服,让新科进士们在传胪大典时穿。
而且这衣服也只穿着一次,因为这些进士们授官以后再有这样的场合便穿朝服就好了,于是礼部本着节省的原则,在传胪大典结束后,便将这身衣服收回去,等到三年以后新的进士来了,再给下一批用。
卢飏身上穿的这身就是这样,也不知道被多少人穿过了,刚从礼部领回来的时候,散发着满满的霉臭味。
卢飏无奈,只能让吴香给洗洗,可是一浸水,便有地方糟烂了,没办法,卢飏只能自己买了一模一样的布匹,让几个女眷连夜赶制了件一模一样的。
不光是卢飏如此,不少新科进士也是如此,毕竟总不能穿一身打着补丁的衣服去参加大典吧,一辈子可只有一次啊,所以不少人便自费帮礼部更换了衣服。
当然也有运气好的新科进士,比如孙传庭,他就领到了三年前刚刚被人更换的衣服,虽然有些霉味,但是洗一洗也跟新的一样。
于是礼部的进士冠服便被一届一届的新科进士们自发的做着更换,这样倒为朝廷省了钱。
等到这些新科进士们在承天门前集合的时候,卢飏见到的都是簇新的进士冠服,丝毫看不出朝廷和礼部的寒酸。
此时来的早的人便跟自己熟识的人站在一起聊天,今日是这些新科进士们可以荣耀一辈子的日子,所以无论名次如何,众人脸上都挂着笑。
卢飏几个要好的朋友也在一起说笑,只是遗憾钱敬忠为了救父而丧失了金榜题名的机会,不免为其惋惜。
“敬忠八股文章做的很好,下一科也没问题,只是早晚的事,到时候正好排在咱等后面,每次聚会,正好让他给咱们端茶倒水。”
吴国祯说笑道。
经过大明二百多年的发展,明朝的科举制度越来越完善,而大明的官员们也皆以进士及第为一生荣耀之事,凡是私下聚会排座次,基本都是按照中进士的年份和几甲进士来论。
这进士及第无异于这些士子们的第二次生命,所以以此来论也说得过去。
等到辰时末的时候,便有礼部的官员来了,众人便再次按照会试的名次依次站队,然后便由礼部的官员领着进了紫禁城。
紫禁城的承天门有三个门洞,但是卢飏等人只能从两边的门洞进,中间的那个门洞只有皇帝能走,此外,在皇后大婚的时候可以从此门入,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人可以从此门进入皇城。
不过出门的时候却有特例,为了表示对科举的重视,特许进士一甲的三名在传胪大典结束之后可以从这个门出来,这便是一甲进士的荣耀。
当然,一甲的荣耀还不止于此,一甲的进士直接可以进翰林院,其中状元授从六品,榜眼和探花直接授正七品,而其他的进士则只授从七品,要在至少三个月的观政期结束之后才会授七品官。
当然这里面最重要的还不是官阶上的差别,而是一甲可以直接进翰林院授官,明代有非进士不可选翰林,非翰林不可进内阁的说法。
也就是说,一甲的进士直接有了以后进内阁资格,而其他的进士还要再参加一次庶吉士的选拔考试,选中了才能进翰林院。
而且二次选拔的庶吉士跟一甲的三位还有一个很大的区别,庶吉士是没有官职的,属于在翰林院实习的学生,三年期满散馆之后才能授官。
所以明朝科举分为三甲,只有一甲的才叫进士及第,二甲则是赐进士出身,三甲则更惨,是赐同进士出身,从这名字便能看出差距。
众人一路前行,很快便来到皇极殿前的广场上,此刻殿前广场已被布置一新,所有在京的官员也全都在场站定,广场上旌旗招展,鼓乐齐鸣。
卢飏等人按照礼部官员的指引,在自己的位置站定,此刻这些新科进士们可是意气风发,颇有些裨倪万物的气势。
卢飏此刻突然想到前世大学毕业进入社会的时候,那时候也是这样的感觉,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可是经过社会的毒打之后,自然会觉得之前的那种心情真是可笑。
卢飏两世为人,心中还算淡定,但孙传庭和吴国祯等人可是不一样了,激荡之情溢于言表,刚才在承天门外众人交流的时候,卢飏便体会到了。
又等了一会儿工夫,便听着礼乐变了,卢飏也学过礼记,知道这是天子出巡的音乐,便赶紧站好,等下朱翊钧这个大懒蛋便要出场了。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朱翊钧便出现在皇极殿前的廊厦下,照例又是一份勉励的诏书,随后便是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方从哲拿着一卷皇榜随后便站到了台阶之上。
卢飏等人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的成绩,见方从哲拿着榜单站了出来,一个个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己未科殿试,三甲第三百四十四名,庐阳程善。”
随着方从哲的唱名,一个接一个的己未科进士便走到殿前,向万历皇帝跪拜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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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被后人津津乐道的东华门外唱名,乃是古代士子的最高荣耀,不过明代不是在东华门外唱名,而是在皇极殿的殿前广场上。
一个个新科进士上前对着万历行弟子之礼,这便是所谓天子门生的来历。
卢飏在自己心里默默的听着方从哲唱名,祈祷着不要太早念到自己的名字,殿试不黜落人,越晚念到名字,名次越高。
卢飏仔细听着,当念到殿试第三百零一名的时候,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那是文起社的士子,随后到二百二十名,又有两个文起社的士子。
接着便是第一百九十八名,吴国祯的名字,到了九十多名是杨文岳的名字,到了二十三名是孙传庭。
在这期间,卢飏还听到了许多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人物,比如袁崇焕、比如马士英、当然还有孙传庭和陈子壮。
特别是陈子壮是明末岭南三杰之一,也是著名的抗清义士,这次便中了二甲第一名。
越到后面,卢飏心中越激动,直到只剩下前三甲的时候,卢飏的心跳的砰砰快。
“己未科殿试一甲第三名孔贞运。”
方从哲话音刚落,卢飏心中又是咯噔一下,还剩下前两名,自己不是状元就是榜眼。
而且卢飏对这个孔贞运还有些影响,此人应该是孔家的人,自己前世看《明史》的时候,好像还看过他的传记。
卢飏的心都快要蹦到嗓子眼了,不过方从哲没有让他等太久。
“己未科殿试一甲第二名庄际昌。”
这次卢飏刚刚蹦到嗓子眼的一颗心忽然一些又急速坠落,千种情绪瞬间又归于了平静。
“己未科殿试一甲第一名,延庆卢飏。”
话音刚落,卢飏便迈着方步出班,然后步履平和的向大殿前走去。
拜谢了皇帝,皇极殿前的唱名大典便宣告结束,朱翊钧以及各部的官员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这次殿试足以让他们谈论多日。
不过卢飏等新科进士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接下来还有跨马游街等着他们。
在礼部官员的布置下,卢飏等一众新科进士的头上都被插上了大花,卢飏虽然觉得男人戴花很丑,但是这是自唐朝流传下来的习俗,新科进士都得戴,卢飏也只能入乡随俗。
插完花,又收拾了一番,卢飏等人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便出了紫禁城。
出承天门的时候,卢飏、庄际昌和孔贞运则有了一甲的殊荣,可以从承天门的中门出。
这一辈子便只有这一次,卢飏感觉还好,因为他前世从这个门下走过多次,而庄际昌和孔贞运则激动的多,出门的时候走的特别慢,好像要留住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
卢飏心道,若是这时候有只能是手机,这两个货肯定会拍照发朋友圈,而且还得配文:这一刻的荣耀配得上十年寒窗。
想到这里,卢飏不禁笑出了声。
“少卿为何发笑?”
庄际昌好奇的问卢飏。
“哈哈,高兴,高兴。”
卢飏稍显尴尬,接着收敛笑容。
待三人出了承天门,门外跨马游街的仪式已经准备好了,顺天府尹黄立极牵了一匹纯色的黑马,让卢飏上马。
给状元牵马坠蹬是顺天府尹的职责,也是荣誉,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给状元牵马的。
当然,这只是做做样子,顺天府尹是三品官员,妥妥的朝廷要员,状元授官也只是授从六品,所以也不可能一个三品大员真的给自己牵马。
见黄立极牵了马来,卢飏赶紧上前接过缰绳,并对着黄立极拱了拱手。
黄立极见卢飏如此上道,倒也很高兴,勉励了两句,便跟着其余的新科进士站到了一起,毕竟不是真的牵马。
而牵马的职责自然有顺天府的吏员为府尹大人代劳,而这个名额也是顺天府众多吏员竞争的结果,新科状元被明人称为文曲星下凡,给文曲星牵马算是给神仙服务了,也能沾沾喜气,积积善缘。
新科进士三百多人,跨马游街也只有状元才有的份,其余人也只能走着。
见状元上了马,教坊司的乐手便吹打了起来。
古代老百姓娱乐生活匮乏,底层百姓也没有资本去青楼等娱乐场所,所以对于看热闹便是非常的热衷,卢飏等人刚走到棋盘街,便遇到了热情的大明百姓。
“今年的状元好年轻啊,看这样子不知道有没有十八。”
“不知道娶妻了没有。”
“娶不娶妻也跟你没关系,就你家闺女那样,许给我儿子正好,状元公你就别想了。”
旁边围观的百姓大声的议论,不时传到卢飏的耳朵里,卢飏闻言,略显尴尬。
底层百姓不关心朝政,只关心这些花边新闻。
卢飏等人一路前行,因为围观的人实在太多,走了大约一个时辰,众人才到了国子监。
国子监祭酒刘宗周领着一众教职工早已经在门口等待多时,这次科考国子监可谓是大获丰收,不仅中了二十多个举人,而这些举人中还有一半中了今年的进士。
要知道大明两京十三省,加上往届的举人,那可是有四五千人参加今科会试的,国子监一下子便有十多个乡试会试连捷,这如何不让国子监名声大震。
对此,国子监的一众师生也是觉得与有荣焉。
第一百七十二章 泡汤的琼林宴
到了牌坊前的下马石,卢飏翻身下马,除了皇帝,没人敢在国子监骑马,当然这都是那些儒家弟子硬造出来的礼节,自然是为了表示对孔圣人的尊敬。
到了国子监门前,此次举人进士连捷的十几个考生以及三十多个之前各届曾在国子监求学的考生先对国子监的一众老师行了弟子礼。
这是每科进士来国子监的必有礼仪,国子监作为大明最高学府,每科都会有考生中进士的,所以这套礼仪便成了惯例。
进了国子监的大门,众人先祭拜了孔圣人,接着便是非常重要的立碑仪式。
每科进士都会在国子监的碑林立碑刻传,而这题字的荣誉便属于状元。
不过卢飏对此却是连连辞让,毕竟他虽是状元,但是字绝对称不上大家,在纯正的古人面前,卢飏可不敢托大,便将这一殊荣让给了榜眼庄际昌。
而且卢飏记得庄际昌就是原本历史上的己未科状元,若是自己没有穿越,这份殊荣肯定就是人家的。
但是一众进士却是不知道卢飏辞让的真正原因,还以为是他真的谦虚呢,立时对卢飏的人品大加赞许。
弄完这一切,卢飏等人今日的新科进士之旅便告一段落,可以回去休息一下,养足精神,等待晚间的琼林宴。
不过卢飏却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刚从国子监出来便被万历皇帝召见了。
卢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道:难道是朱翊钧良心发现想给自己单独设宴庆贺一番,但又觉得朱翊钧这样抠门的人不会这么大方。
带着满肚子的疑问,卢飏便问传召的小太监,不过在送了一两银子之后,这个小太监却也不知道,让卢飏白白损失了一两银子。
一路快马加鞭来到梅山别墅,卢飏却发现之前参加传胪大典的内阁和六部大佬都在,而且气氛很是沉闷。
发生了什么?
卢飏心里忽然有了些不安的感觉。
行礼之后,万历皇帝开了金口。
“方阁老,你给他说说。”
方从哲躬身领命,随后便对卢飏说了辽东兵败的事。
对于这样一个结果,卢飏早就有预料,大明虽然大,但是因为财政濒临破产,调兵也是难得很,所以户部将家底抖了个干净也才调来了二十万兵马。
而且这二十万当然是虚数,卢飏估计顶多十二万,后又分了两路,此时的六万明军对建奴的六万明军自然不是对手,若是按照之前的计划两路可以随时救援也还好,十二万对六万,将士用命的话,估计也能把建奴打残。
但是和历史上一样,杜松又是贪功冒进,便白白给建奴送了人头。
谋划大半年却是这样一个结局,卢飏也是感慨的很,这历史的惯性还真是大啊。
不过随后卢飏听到的另一个消息却又让他冷汗淋淋。
“据锦衣卫密探奏报,虎墩兔部又有异动,而且目标就是我大明,据兵部推测应该是在宣大一带。”
卢飏闻言,脑子翁的一声炸了,娘的,这林丹汗还真会挑时候,估计是知道了大明在辽东的战事不顺,而之前宣大又出了五万兵马,于是便想着趁虚而入。
不过想清了前因后果,卢飏却没搞明白朝廷这么多大佬,为什么要召他这么个刚刚中了进士的小毛孩子来。
见卢飏有些愣神,方从哲更跟卢飏小声道:“你殿试那篇策论我们都看了,觉得你虽然年轻,不过肚子里还是有货的,于是兵部左侍郎杨应聘大人属意听听你的意见,陛下也同意了。”
卢飏闻言,四处扫了一眼,发现一个白胡子老头正看着自己微笑,卢飏对其拱了拱手,估计这就是兵部左侍郎了。
如今兵部尚书黄嘉善还在诏狱里关着,兵部的事物便由杨应聘代理了。
“说说吧,此事如何处置?”
见方从哲都说完了,万历皇帝便催促道。
卢飏想了片刻,觉得这事还真特么棘手,明军在辽东吃了大亏,虎墩兔立刻便想着渔翁得利。
当初大明让他派兵一起攻打建奴,他当没听见的,估计就是等这一刻呢。
而如今,若是建奴败了,估计虎墩兔便要去攻打建奴,抢夺胜利果实了。
宣府此次出了五万兵马,防备力量一下子减弱了不少,而距离宣府最近的蓟镇,也出了五万兵马,就是救援也没有兵可派了。
如今大明面临的问题便是无兵可调了,若是让辽东的宣府蓟镇兵马回防,则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等到他们赶到宣府,估计虎墩兔也打道回府了。
哪里有兵,而且还能尽快解决宣府的危机呢,卢飏脑子转的飞快,忽然想到了英国公的长孙张世泽。
对了,不是还有京营嘛。
卢飏猛然惊醒,接着对一众大佬拱了拱手,这才对万历皇帝道。
“陛下,臣以为虎墩兔这是早有准备,若是大明赢了,则进攻建奴,若是大明输了,则进攻大明,此时召回辽东的蓟镇和宣府的兵马,恐怕远水解不了近渴。”
卢飏说完,万历皇帝和一众大佬没有什么表态,卢飏估计他们在心里正对自己表示鄙视,因为卢飏说的这些,这些人之前已经讨论过了。
“说关键。”
万历皇帝替众人说了心中想说的话。
卢飏赶紧躬身领命,接着又道:“陛下,臣以为要解宣府之围,并不需要非得派兵到宣府去,而且也没必要非得跟真的虎墩兔打上一仗。”
卢飏这句话刚说完,屋子里顿时一阵嗡嗡声,实在是卢飏这个想法太奇葩,又不派兵救援,又不打仗,那如何解围?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卢飏。
“小小年纪,就学那些假道学故弄玄虚,赶紧说说你的策略。”
这次是方从哲看不下去了,便上前训斥卢飏。
卢飏是殿试的总阅卷官,依照大明官场的惯例,卢飏也算是方从哲的门生,所以方从哲说的话重些,卢飏也只能听着。
卢飏又对众人拱了拱手,接着又对万历皇帝说道。
“陛下,臣以为,虎墩兔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他们也不想硬碰硬,只会跟草原上的狈一样,跟在狼后面吃些残羹冷炙,这从此次大明和建奴之战就可以看出来,胜负之前,他两边都不想得罪,只有胜负定了之后,他才会来跟着胜利者捡些残羹冷炙吃。”
“说下去。”
卢飏说到这里,所有人都提起了兴趣,万历皇帝也在听着。
“针对虎墩兔的虚弱本质,臣以为只要我大明强硬一些,虎墩兔也未必真的敢打这一仗,所以臣之策便是命三万京营出居庸关北上,直接出边城,透漏出攻打虎墩兔白城的意图,那虎墩兔立刻便不敢再轻举妄动,而利用这个时机,尽快调动辽东宣府和蓟镇的兵马回防,到时候虎墩兔便更不敢动了。”
卢飏这番话说完,众人都陷入沉默,也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稍后还是兵部左侍郎杨应聘出来问道:“状元公不清楚京营吧?”
卢飏闻言心道:京营嘛,我咋不知道,酒囊饭袋罢了。
不过卢飏心里清楚,嘴上缺不说,他也想摸摸京营的实际情况,毕竟他之前也只是从论坛和后世的历史书中了解明末京营的。
“唉,状元公有所不知,如今的京营已经不是太祖成祖时的京营了。”
杨应聘长叹一声,接着便把京营的情况给卢飏说了。
在太祖成祖时期,京营可以说是地表最强战队,数次远征漠北,兵力最多时可以达到五十万,而且里面将星云集,徐达常遇春就不用说了,蓝玉、张玉、张辅等级别的军事人才那是一抓一大把。
可是在土木堡之变的时候,这支地表最强战队被折在了土木堡,当时大明的一多半将领和靖难留下来的百战老兵几乎损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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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大明的文官们又趁火打击,接着便把领军的权利从五军都督府给抢来了。
在成化年间之前,大明的军事行动是由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共同来操作,一般是兵部出方案,具体由五军都督府来领兵作战具体实践,所以常有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情况发生。
也就是说兵部只管出目标,具体由五军都督府来操办,所以那时的五军都督府相当于大明军事力量的实际掌控者。
而且那时期的五军都督府也确实强,一堆经过靖难北伐等实战检验的将军们,也都是些公侯伯们。
那时的勋贵可是真的勋贵,手上都是有战功的,算是超品的存在,内阁首辅见了也得先行礼。
后来文官们觉得有些憋屈,于是便借着土木堡兵败、北京城被围的时机,直接把兵权从以勋贵为主的五军都督府给夺了过来,始作俑者就是于谦于少保。
当然那时候的于谦于少保肯定没想这么多,完全也是出于公心,毕竟当时五军都督府的将帅基本都折在土木堡了。
不过一旦掌握了权利,便没有人愿意撒手了,随后的文官们便死死的将领兵的权利抓在了手里,五军都督府便成了摆设。
于是大明的军事制度便成了文官领兵,武官拼命,等到打赢了,成绩肯定是文官的,若是打输了,那肯定是武将不用命。
五军都督府成了摆设,而五军都督府的核心军事力量:京营,自然也是日渐消弊,最终成了大明功勋吃空饷的地方。
如今,京营在明面上的军事力量是二十万,但实际人员卢飏估计也就五六万,其他的都是账面数字。
至于这六万人能有多少人还可一战,也不好说,所以卢飏一提京营,众人便都沉默了。
万历自然也知道这里面的情况,于是也不好说什么,而且大明的历代皇帝对此也没什么异议,毕竟相对于整日玩嘴炮的文官,还是领兵的武将对于皇位的威胁更大,皇帝对此也是默许的。
“徐侍郎,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让京营出三万人,不用真打仗,只要这三万人开出长城,摆好进攻白城的架势,那虎墩兔便动也不敢动了,只要能抻上半个月的时间,让辽东宣府和蓟镇的兵马回来,那便是成功。”
“设疑兵?”
万历皇帝突然发话。
卢飏闻言便对万历拱了拱手:“陛下圣明!”
“不过臣还有个疑问,京营如今能拉出三万人吗?而且还得凑齐这些人的兵器甲胄。”
卢飏的这个问题是问兵部的,朱翊钧闻言也看向兵部侍郎徐应聘。
徐侍郎闻言赶紧道:“京营三万人还是能拉出来的,甲胄也能凑齐,只是,只是。”
徐应聘吞吐两句,朱翊钧便不耐烦了。
“有什么快说。”
“只是这些人的战力......”
徐应聘说到这里又不说了,不过朱翊钧闻言也没再多问。
“给你三万人,你能帮朕抵住虎墩兔否?”
朱翊钧不问徐应聘,转而看向卢飏。
朱翊钧的这一问无异于晴天霹雳,顿时把卢飏劈的外焦里嫩。
卢飏心道,我只是出个主意,你这个老抠门竟然要让我亲自去实践,这特么的可是把我自己给埋了,问题是我也没带过兵啊。
对于朱翊钧的这个建议,卢飏心里是拒绝的,但是却不敢搏万历的面子,只得默然不语。
不过万历皇帝却等的有些不耐烦了,直接道:“这主意是你出的,行不行给个准话。”
朱翊钧这是铁定搁卢飏一个人坑了,卢飏抬头瞅了一眼,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也没人帮自己说话。
完了,早知道晚明的官场黑的一比,可没想到自己刚中了进士便被黑了。
虎墩兔寇边如此大的事,这些老油条一个个当作木头人,把他这个毛头小子顶到了前面,也全然不管这个计划到底能不能抵住虎墩兔的进攻。
这些老官僚官阶最低都是侍郎,随便一个人出来领兵都比他这个小状元合适,可是却没人出头,都生怕惹火烧身。
卢飏扫了一圈,目光转到朱翊钧身上,却发现朱翊钧也在看自己,忙低下头,心下一狠,接着道。
“陛下,臣可以领兵出征,不过臣有几个条件。”
第一百七十三章 京营
听到卢飏答应了,朱翊钧略微点了点头,接着道:“有什么条件你说吧,只要能抵住虎墩兔寇边,朕都答应你。”
卢飏闻言,略一沉吟。
“那臣便说了,一是即刻调动身在辽东的宣府、蓟镇兵马回援,令其八日到蓟镇,十五日到宣府;二是命英国公张维贤、定国公徐希文、惠国公李成栋、惠安伯张庆臻、新城侯王国兴、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刘文耀以及兵部左侍郎随臣一起出征,三是赐予臣尚方宝剑,可斩五品以下官员,可临时看押二品以下文武官员,四是臣需要亲自选兵和兵器甲胄,五是粮饷供给需由户部三日内凑齐,同样请户部侍郎随行,六是征调全城一半的郎中随军出征。”
卢飏提的这些条件都是为了调兵方便,是为了增加自己的权威性,要不然京营那些老爷兵们,哪个会听他的,让英国公、定国公、惠国公、惠安伯、新城侯和左都督一起去也是如此,京营一直是他们勋贵的禁脔,也只有他们能真的镇住那些人。
至于大明勋贵这么多,为什么非得让他们几个去,主要还是卢飏前世泡论坛的时候,看见有人发过明末殉国的勋贵名单,这些人都是赫然在列的,他们对大明有很深的感情,拳拳报国之心还没有泯灭,卢飏用他们比较放心。
至于让兵部和户部的官员随行,主要还是怕这些文官们在家里捣乱,带着这些人出去,也算是拿了人质,万一有人在后勤方面掣肘,卢飏不介意将他们全都杀了祭旗,用来平息将士们的怒火。
卢飏想的周到,不过围观的大佬们却炸了锅,听完卢飏的话,一个个交头接耳了起来,全然不顾督察院右都御史李光泰咳嗽声。
是的,督察院也没有主官,只有一个主持工作的右都御史李光泰,而且他这个右都御史干的年数也挺长了,万历皇帝也一直不给人家转正。
当然李光泰也是能力不行,督察院那些人都有些不服管,而且被朝廷的各个党派拉拢,李光泰都快成了光杆司令了。
“吵什么吵?你们行你们去啊!”
万历皇帝啪的一声将砚台砸在了地上。
“要不方阁老你去?赵尚书你去?李侍郎你去?”
万历皇帝接着起身,指着方从哲、赵焕和李汝华一个接一个的问,被点到名字的人尽皆低下了头。
“此事就这么定了,今天晚上大伙儿都别走了,就少卿提的几个事赶紧拟个章程,明日一早便集结军队,三日后出师。”
万历皇帝一言而决,大臣们也没什么意见,反正又不是让他们去,都是勋贵们去当炮灰,他们正求之不得呢。
估计有那心理阴暗的,还想着这次能重复土木堡之变的故事,将剩余的勋贵一网打尽。
而且他们觉得这次跟土木堡很像,都是乳臭未干的小年轻带兵,而且勋贵去了不少,基本是囊括了京营的精锐,这次报销的可能性比土木堡之变还大。
当夜,大明的文官们在梅山别墅的别院连夜办公,不过卢飏却没跟着他们折腾,反正今晚也没他的事,明日才有的他忙。
今日在紫禁城的前殿有琼林宴,不过万历皇帝也没说放他走,国难当头,他也不能自己要求去参加。
‘娘的,这下亏大了!’
心中烦躁的卢飏索性便在别墅里找了一间屋子呼呼的睡起了大觉。
等到第二日一早,众臣准备给万历汇报的时候,才发现卢飏没在,万历皇帝便命李恩找人,李恩领着一群太监在群臣办公的隔壁将呼呼大睡的卢飏直接抓了起来。
“你这小子倒是心宽,你还真睡得着,马上就要出征了,你一点也不着急?”
万历皇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心道:这次估计悬了,早知道派个老成持重的人领兵了,但是自己昨日已经应了,所谓金口玉言,现在改口也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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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陛下,这几日臣都忙着殿试和传胪大典,昨日臣寅时就起了,一直忙活到晚上,实在困得不行,还望陛下赎罪,况且昨晚的事臣也插不上手,今日才有的臣忙,臣必须的养足精神不是。”
看卢飏这软硬不吃的做派,万历皇帝也是没办法,只得不再理会他,直接开始看重臣们折腾了一宿的章程。
这次文官的办事效率很高,当夜前往辽东调兵的传令兵已经连夜出发了,至于京营出兵的章程拟的也很不错,基本都是按照卢飏的要求来的,就是粮饷有些麻烦,户部实在没银子,三万人的开拔银子一时也凑不齐。
没办法,如今事情已经火烧眉毛了,万历皇帝只得自己出血,从内帑拿了十万两银子,算是凑齐了粮饷。
一切准备就绪,清晨一道道圣旨便从紫禁城发了出去,文官们折腾了一宿也还不能歇着,特别是兵部、户部的官员们,最近两天可有的他们忙了。
而卢飏却不能走,他还得等英国公他们,虽然他是这次出征的主帅,但是那些国公们都是老资历,没有皇帝当面敲打,估计也不会听卢飏的。
于是在梅山别墅,等英国公等人到了之后,万历皇帝开始给卢飏撑腰。
大明成化年间之后,便开始流行以文驭武,到了万历年间已经成了惯例,卢飏作为新科状元,虽然年轻了一些,但也是属于文官集团的,既然皇帝发话了,这几个国公侯爷的也没什么异议。
而且更为关键的是,自土木堡之变之后,京营基本算是完蛋了,自那以后,京营很少出征,所以这些勋贵虽然贵及超品,但是却一直没有带兵出征的机会。
而且文官们为了防备勋贵崛起,这些年也没少打压他们,成化之后近二百年,大明涌现出不少优秀的将领和军队,不过却没有京营和勋贵的事。
若是说他们不眼红,那是不可能的,没有人喜欢混吃等死的日子,特别是这些原本历史上殉国的勋贵,他们还是很有追求的。
于是,当他们得知是卢飏替他们争取了这个机会,对于这个年轻人也是感激的紧,哪还会嫌弃他年轻。
他们也有自知之明,虽然他们岁数大,但是也没有过带兵的经验,跟卢飏也强不到哪去。
不过万历皇帝也是够意思,怕卢飏镇不住他们,不仅当场赐了卢飏尚方宝剑,还封了卢飏钦差的名分,这下卢飏便瞬间老母鸡变鸭了。
钦差大臣啊,那就相当于皇帝的特使和替身了。
为了进一步增加卢飏的权威性,万历皇帝还给卢飏派了一个太监监军,这个监军卢飏还认识,就是魏敬忠魏公公。
因为卢飏现在还是新科进士,虽然是状元,按理说应该授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但是因为这事太急,新科进士的授官工作还没有开始。
所以卢飏如今不仅没有官职,而且连办公场所也没有,没办法,从梅山别墅出来之后,卢飏便随着几个勋贵去了五军都督府,卢飏也只能将那里当做临时的办公场所。
因为土木堡之变以后,兵部将五军都督府的职责抢了去,于是在太祖成祖年间极其重要的五军都督府便成了摆设,虽然也有吏员在这边上班,勋贵们却是很少去了,五军都督府基本上成了勋贵们挂职领工资的地方。
一众勋贵大佬簇拥着卢飏进了五军都督府,这让在里面喝茶看邸报的官吏们好奇的紧,多少年了,这五军都督府哪一次来过这么多勋贵,于是便都出来看热闹。
“看什么看?两日后我等就要出兵,都回各自公事房听令,没来的抓紧通知,半个时辰后,我要在殿前点名,到时候来不了的,以后也不用来了。”
左都督刘文耀是目前五军都督府的最高长官,平日也常来这边看看,这些官吏还算怕他,听到都督发话了,立时炸了锅。
“出兵?”
“出什么兵?”
“真的要出兵?”
“大人,您确定是要我们五军都督府出兵?不是兵部?”
一众五军都督府的官吏听到刘文耀的话,一个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百多年了,什么时候轮到五军都督府出兵了,于是便七嘴八舌的问开了。
“圣旨都领来了,那还有假?程墨程主事,赶紧带几个人把玄武堂打扫一下,等会儿要用,半个时辰后,所有五军都督府的官吏都要到玄武堂前听命,都忙活起来吧。”
刘文耀扬了扬手中的圣旨,接着给五军都督府主事程墨安排了差事。
众人一见果然有圣旨,便也不再怀疑,不过对于此事还有些摸不清头脑,只得等半个时辰后再说,至于各个司没来的人,众人都开始通知,五军都督府虽然是清水衙门,但好歹能领薪俸,谁也不想犯到枪口上。
一时间沉寂百年的五军都督府忽然又喧闹了起来。
“让状元公见笑了,咱五军都督府一百多年了,从来没有过战事了,官吏们都有些懈怠。”
对于五军都督府的现状,刘文耀颇有些不好意思,旁边的英国公等人也有些脸红。
当年他们的祖上哪个不是名震九州的人物,可到了他们这代,却成了混吃等死的纸上勋贵,若是心里不惭愧,那是不可能的。
“以后就好了。”
卢飏没有多说什么,等程主事等人打扫完玄武堂,便进了去。
进了堂中,卢飏先将尚方宝剑摆好,又令程墨取了香炉,接着便领着众人祭拜了一番。
卢飏神情庄重的做完这套仪式,随后便坐了主位,魏公公则坐了此位,其余大佬们则依次坐了,卢飏这番做派,到让一众勋贵也不敢小觑。
而且这些大佬们还不敢有一点怨言,没办法,谁让卢飏是钦差、魏公公是监军呢,这俩都是代表皇上来的,若是怠慢了他们,便是怠慢了皇上。
待诸位坐定,卢飏便先开了口。
“诸位公爷、侯爷、伯爷,小子年少,承蒙皇帝信任,此次奉命带兵出征,若是有不妥当的地方,还请多担待,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咱们可就拴在一起了,这一仗能不能成,不仅关系到小子的前途命运,同样也关系着京营的未来,这一点诸位公爷、侯爷、伯爷肯定比我清楚,所以我希望诸位能与小子一起,共同打好这一仗。”
卢飏说的这话算是到家了,一百多年了,五军都督府领兵的日子终于又重新开启了,至于以后还有没有,就像卢飏所说的,就看这一仗了。
这些勋贵们自然不希望刚开始就结束,一个个尽皆称是,纷纷表示愿意配合卢钦差打好这一仗。
对众人的表态,卢飏很满意,这也是他选择京营的原因,雪中送炭要比锦上添花更能收买人心。
想了想,卢飏决定再给这些勋贵们打打鸡血。
“诸位,如今我大明已到了多事之秋,辽东建奴、草原鞑子、沿海倭寇、西南叛乱,以后打仗的地方多着呢,这是我们五军都督府的机会,也是诸位的机会,能不能实现诸位先祖的荣耀,便看这次了。”
随后卢飏便将这些勋贵老祖宗的战绩大声在堂中念诵,直说的众人眼泪汪汪。
这些人建功立业的心思还没有消灭,卢飏的这针鸡血打的是甚为及时,一番话说完,便都卯足了劲要打好这一仗。
卢飏看时机差不多了,便又对英国公道:“这次陛下让出三万人,小子不是很清楚京营现在的状况,不知道能不能凑够三万人?不过小子可不想要痞子兵,必须得是能上战场的兵的才行,英国公得给我一个准数,这是关系你我性命的事,切不可有所隐瞒。”
张维贤闻言,接着与几人合计了一下,随后对卢飏道:“能战之士三万人可能凑不够,我等将家丁凑上,估计等凑够两万人。”
说到这里,定国公徐希文又是一脸唏嘘:“想当年成祖靖难之后,我京营能战之士不下五十万人,可如今竟然只能凑出两万人来,唉!”
定国公一声长叹,其余人也是唏嘘不已。
第一百七十四章 选兵
“两万就两万吧,两万也不少了,若皆是敢战之士,用来迷糊虎蹲兔也是足够了。”
听到张维贤说两万人,卢飏心下稍定,卢飏最怕京营连两万兵马都凑不齐,弄一些痞子兵和老弱病残上去,到时候还真有可能折在关外。
“兵甲如何?大车和马匹是否齐备?”
卢飏又问张维贤,如今京营主要是他在管。
“两万人的兵甲还算齐备,大车和马匹也都能保证,虽然京营这些年垮了不少,但是好在架子还在,咱这次出兵人数也不多,两万人的兵甲马匹大车等还是能凑出来的。”
张维贤跟几人商量了一下,然后笑着对卢飏道。
为了吃空饷,京营在账面上可是有近二十万人马的,所以两万人的兵器甲胄等战略物资那是十分充足的。
“铠甲以及火药、火铳等火器有没有?”
卢飏觉得京营的这些老爷兵都没有正经打过仗,若是真跟草原鞑子厮杀,肯定会被虐成渣渣,卢飏觉得还是让这些人搞搞堑壕战,躲在大车壕沟后面对射比较好一些。
“有,很多,那东西就是爱炸膛。”
“火药有吗?”
卢飏又问,若是火药足够的话,卢飏可以试验弄些简易的爆炸装置。
“也有,很多,这东西王恭厂那边每年都送来一些,都堆在仓库里没人用。”
火药、火枪以及刀剑都是需要保养的,时间长了便不能用了,虽然很多,但具体能不能用,还得细细挑选一下。
几人正说着话,程墨进来报告说五军都督府的人已经到齐了。
刘文耀便请卢飏、魏公公以及诸位大佬出去跟五军都督府的官吏们训话。
五军都督府其实是一个很大的衙门,里面的官吏也不少,毕竟行军作战牵扯的面也很广,战略规划、后勤补给、兵士征调、日常训练等等,所以得知陛下又重开了五军都督府,所有的官吏便都来了,黑压压的在门前站了一群。
卢飏目测了一下,官员和吏员加起来得有几百人之多。
卢飏作为御赐的钦差,自然代表皇帝对众人勉励了一番,随后魏公公又对众人威胁了一番。
两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配合的也是很默契。
出塞外做监军这事,宫里的大部分太监都是拒绝的,毕竟没什么油水,又是兵行险着,一个不好,估计小命就交代了。
不过魏公公不一样,当他听说带兵的是卢飏卢状元的时候,便主动请缨了。
魏公公要搏一把。
魏公公不比宫里的其他太监,他进宫的时候都已经四十了,在古代虽然没有三十五岁现象,但是岁数大了一样不好找工作。
所以魏公公在宫里过得也不是很得志,虽然他已经很努力的拍马屁了,但是至今还只是一个少监,手下就三五个人,而且至今魏公公就在万历皇帝面前露了两次脸,一次是宣旨回来复旨,第二次便是这次了。
特别是这次,魏公公在皇帝心里的地位直接上了一个台阶,关键时刻敢于豁得出去的太监,万历皇帝还是挺欣赏的。
一通训话结束,整个五军都督府便运转了起来。
不过卢飏有些信不过这些闲惯了的官吏,这次出征,他得有自己的参谋班子,于是便去了万历皇帝那里要人,对于卢飏的要求,万历皇帝没有异议,很快孙传庭、吴国祯、钱敬忠和杨文岳便被请了来。
这几个家伙刚中了进士,每日正沉浸在应该送往的喜悦之中,陡然被叫来听差,一个个都有些莫名其妙。
“怪不得你没有去参加琼林宴,原来是这事啊,可是为什么让你领兵?你之前打过仗?”
众人有些不解,杨文岳便问道。
“这事就别提了,咱之前殿试的时候不是写了策论吗?陛下觉得我写得挺好,这次虎墩兔寇边便征求了我的意见,于是我就出了这个主意,既然是我出的主意,陛下便让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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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飏有些无奈,其实他都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出完主意之后便成了他带兵,不过事情已经如此,为了宣府附件的大明百姓,他还是决定走这一趟。
几人闻言点了点头,殿试之后,所有人的卷子都张贴了出来,几人看了卢飏关于辽事的策论,卢飏写的确实好,连孙传庭这个军户看了都佩服不已。
虽然对被临时叫来干活有些不爽,但是这是几人中进士之后的第一份工作,而且又是皇帝亲自抓的,一个个便都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卢飏随后给几人分配了任务,钱敬忠心比较细,他和杨文岳搭档,正好负责后勤,而孙传庭有军户背景,则做了自己的作战参谋,至于吴国祯,没什么长处,就是人缘比较好,便让其做了自己的秘书,到时候帮自己迎来送往。
有了自己的班子,卢飏便轻松多了。
出了五军都督府,卢飏便与几个国公去了武备库。
京营荒废多年,不过兵器铠甲等武器却是多的很,但是却都落了灰,卢飏让勋贵们的家丁都来挑选,这些人虽然也是京营的人,但因为是家丁,都是挑的军中勇武之人,打仗也算老手了,调选兵器也正合适。
进了武备库,让卢飏最欣喜的是里面火器很多,鸟铳、三眼铳,小弗朗机炮,抬枪等等,而且最让卢飏意外的是里面有许多虎蹲炮,还有十几门大弗朗机炮。
卢飏欣喜不已,便让人将这些火枪火炮都带上,特别是虎蹲炮,这玩意类似于后世的大号散弹枪,三十到五十米的距离内,杀伤力极强。
卢飏准备组建个炮营,若是虎墩兔真来攻打他们,他便在近距离给他们尝尝什么叫步炮协同。
留下那些国公们挑选兵器,卢飏又去了城外的流民营,他要雇佣一千流民当民夫,他对兵部和户部的后勤保障不放心,他要临时建立自己的后勤保障体系。
一中午的时间,卢飏让五军都督府的人招揽了一千个民夫,这些人皆是拖家带口的,壮丁做民夫,家眷则给带到了军营,等到这些壮丁回来,才能给放了。
卢飏一家给一两银子的劳务费,家眷则在军营管吃管喝,若是壮丁死了,则一家给五十两银子的抚恤,另外家眷卢飏也承诺会招进皇庄里做活。
这些人都是流民,皆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卢飏若是不雇佣他们,哪天饿死也是常事,所以卢飏开出这个条件之后,便有人蜂拥报名,甚至觉得自己死了,一家人去了皇庄有个吃饭的营生,那也不亏了。
不过对于卢飏还要单独招揽民夫的做法,张维贤等人有些不理解,虽然他们没有打过仗,但是也是知道后勤保障都是征发民夫的。
“少卿为何还要给钱招募,直接让兵部和户部征发民夫不就行了?”
面对张维贤等人的询问,卢飏只侧耳对他说了一句“公爷难道忘了土木堡之变?”张维贤便明白了。
“公爷,咱这一趟计划是只做疑兵,时间是半个月,但是一来虎墩兔那边不可控,谁知道他会如何反应,若是他脑子抽了,转而咬住咱,咱也得做好防备,二来则是辽东宣府和蓟镇的兵也不可靠,若是他们路上耽误时间,咱还不定要撑多久。”
张维贤闻言点了点头,接着道:“未虑胜先虑败,应当如此,多做些准备是对的。”
不过魏忠贤魏公公对于卢飏的这个做法却有些微词,但是魏忠贤会做人,并没有当面说,在去西郊大营的路上拉住了卢飏。
“状元公,你安排那些家眷去皇庄的事,是不是要先给陛下禀报?”
魏忠贤释放了善意,卢飏自然也投桃报李。
“公公不必担心,陛下给了我临机决断之权,如今陛下的皇庄正是缺人的时候,想必陛下会同意的,当然,等晚上回了五军都督府,我便会向陛下禀告此事,到时候魏公公也可以单独向陛下奏明此事,我不会让公公难做的。”
魏忠贤听了卢飏的话,顿时放下了心,他是皇帝派来监军的,若是此事禀告,那便是他失职,但是绕过卢飏去密奏,便就得罪了卢飏。
卢飏是今科的状元,又是早就在皇帝面前挂了号的,若是打赢了这一仗,那以后必定前途无量,这样的红人也不是他这个宫里的一般太监得罪的起的。
而且更为关键的是魏忠贤看好卢飏,想与其结个善缘,所以凡事都要和卢飏商量着来。
众人都是骑马,很快便到了西郊大营,此时京营已经集结完毕,等待卢飏选兵。
卢飏现按四十以上、十八以下的年龄条件,刷下去了一批人,剩下的便都是十八到四十岁的兵士了。
对于这些人,卢飏也不可能一个个的挑选,于是便用了体能淘汰的法子,让他们开始跑圈。
京营的西郊大营很大,围着营地跑一圈,差不多就有七八里路了,所以两圈下来,那些平时身体不够强壮的便看出来了。
对于武艺什么的,卢飏没办法考核,而且他觉得个人武艺在战争中用处并不大,反正他准备让这些人放火铳,用长矛和弓箭,武艺什么的倒是次要的了,只要体格强壮,服从命令就行。
这两圈筛下来,只有两万人不到了。
对于这样一个结果,卢飏也有些无奈,怪不得张维贤等人说差不多能凑够两万人,这还是卢飏只考察了体能和年龄,若是按照后世的征兵标准,这些人估计连一万也剩不下。
“少卿,要不要让他们操练一下?”
冷兵器时代阵法很重要,所以见卢飏如此选兵,成国公以为卢飏不知兵呢,便好心提醒。
“咱这次主要是疑兵,坚决不跟鞑子死磕,阵法什么的用不上,若是虎墩兔真来咬咱,咱就选个地方挖堑壕死守,不给那些鞑子正面作战的机会。”
对于挖堑壕什么的,定国公不是很清楚,但是他也没打过仗,所以也不好置疑卢飏。
接下来,卢飏则开始服从性的选拔了。
卢飏先命人在校场中挖了一个齐腰深的大坑,然后灌满了水,又灌了一层尿。
卢飏一开始想灌屎的,后来觉得这东西细菌太多,万一碰上个伤口感染的,这时代没有抗生素,死翘翘也有可能,卢飏无奈便用了尿。
接下来便是让这些京营的老爷兵们开始列队,然后一个接一个的从混杂着稀泥和尿液的水中趟过去。
这些士兵刚才都看见有人往里面倒尿了,所以卢飏的命令下了以后,军士们却仍然不动。
“为何不听将令?”
卢飏走过去大声质问第一千户所的两个百户军官。
“回钦差,里面有尿。”
两个千户看着那飘着尿液香气的水潭,心里是极其抗拒的。
不过卢飏却不理会这两人,直接又大声下了一遍命令:“目标,前方水潭,快步前进!”
两个人闻言,看了一眼卢飏,接着又对视一眼,还是一动不动。
“姓名?军阶?”
卢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两人随后依次报了自己的名字和官阶,然后还对卢飏询问,能不能从旁边绕过去。
卢飏没有理会他们二人的问题,一正一副两个千户,正五品和从武品的官员,卢飏有权当场斩杀。
不过卢飏想了想,还是没下得了狠心,只是大声宣布两人就地免职。
两人闻言,心中一惊,再看了看卢飏,眼中询问是不是在和他们开玩笑。
不过卢飏表情异常严肃,脸上却是不容置疑的神色。
“大人,你这不是开玩笑吧,我又没犯事,你凭什么免掉我的官职?”
其中那个千户不服的问道。
京营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能在里面干到千户,肯定也不是凡人。
“再给你们一个机会,要想继续在军中任职便从这水中趟过去,若是不想趟,那便趁早滚蛋回家抱娘们去。”
卢飏知道慈不掌兵,但是还想给这俩人一个机会,若是再不识相,那便别怪他不客气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立威
“凭什么要从那水里趟过去,从旁边绕过去不可吗?你平白挖了一个坑,又往里面撒尿,你这是故意羞辱军士,你们这些文官就是看不起我们这些丘八。”
见卢飏态度强硬,另一个副千户开始聒噪,看来是个老油子,准备煽动军士的情绪。
“就是,你还是一个娃娃呢,穿上官服还真把自己当钦差了,连毛都没长齐呢,连鸡都杀过,还来教训老子,你特么算个什么东西,老子正五品,你几品?”
见军士们情绪有些波动,另一个千户也长了气焰,开始对卢飏进行人身攻击,引得周围军士一阵讥笑。
“你们......”
定国公徐希文看不下去了,刚想上去训斥这些**,却被英国公张维贤给拦住了。
这几个公爷伯爷也是想看看卢飏的本事,于是全都默然不语。
这下这些京营的老爷兵们的气焰便更嚣张了,一个个尽皆鼓噪了起来,全都笑嘻嘻的看卢飏的笑话。
不过卢飏却没有理会这些痞子兵,一挥手,吴国祯递过来一个京营的花名册,那两个人的名字已经找好了,卢飏拿起毛笔直接在两人的名字上划了一横。
卢飏将花名册接着又递给了吴国祯,然后转身的时候猛然抽出旁边军士的腰刀,一挥手,两个人头便赫然飞了起来,卢飏看都没看,接着便把腰刀又插进了刀鞘。
电光火石之间,便见两颗人口滚落在地,还在站着的两个千户的尸首则直立着往上喷着血迹,众人都看傻了,整个校场立时鸦雀无声。
卢飏大吼一声:“违抗军令者,斩!”
接着又对身边的吴国祯吩咐道:“将这两人的人头挂在旗杆上,再有不听军令的,杀无赦!”
卢飏说完,也不理会众人惊讶的目光,径直便往那个尿坑走去,在众目睽睽下,直接便跳了进去,然后走到了对面。
再不用卢飏吩咐,随后军士们一个接一个的跳到了尿坑里面,全然没有了之前的痞子样。
“杀伐果断,以身作则,将才啊!”
张维贤抚须微笑。
“之前真是小看他了,身上带着功夫呢,刚才那刀不比我的家丁差。”
徐希文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手还有点抖,刚才他站的离那两个千户官近,便被喷上了血迹。
近两万军士一个接一个的通过尿坑后又被卢飏聚集在了校场之上,紧接着卢飏安排的人便抬着一些大桶穿梭在众军士之间,然后一人给了一个大碗,哗哗的都倒上了水。
没错,这水就是刚才的泥尿水,倒进碗中,上面还飘着泡沫。
众军士大约都猜到了这卢钦差要干什么,一个个顿时皱紧眉头,但是张柳两个千户的脑袋还在旗杆上挂着,众人也都不敢忤逆了钦差大人。
“将士们,估计你们也猜到了本钦差要干什么,对,就是将碗里这水喝掉,你们可能会问本官为什么让你们跳泥坑,喝泥水,本官这是在提醒你们是大明的军人。
军人是什么?军人那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营生,那是刀山火海血泊中滚过来的营生,不过你们都忘了,如今连个泥水都不敢趟了,你们忘本了。
你们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们忘了自己所在部队的荣光,你们这支军队,早在两百多年前,太祖成祖领着你们北征蒙元,为咱们汉家儿郎重新夺回了这片山河。
但你们如今早就将祖宗忘了,变得羸弱不堪,变得开始嫌弃脏臭、嫌苦嫌累,你们如今这做派倒不像大明的军人,而是像东四牌楼的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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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一个个变成了油嘴滑舌的**,忘了军人服从军令的天职,凡事讲条件,训练打折扣,全然忘了自己还是一个军人。
当然我也知道你们日子过得艰难,家中的妻儿父母还等着你们的粮饷下炊,今日我在这里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能打胜仗,粮饷不成问题。”
说着,卢飏一挥手,便有一队队军士抬着沉甸甸的木箱走到了台前,卢飏让他们全都将盖子打开,里面全是沉甸甸的银锭,让前排的军士一个个看的眼热。
这些就是万历皇帝给的军饷,一共一万八千人的队伍,最少的一人三两银子,最多的五两,卢飏今日便要给他们发银子。
“你们可愿意与我共饮此杯?”
卢飏举起大碗,直接闷头喝干,顿时一股尿骚味扑鼻而来,台下的将士见钦差都喝了,一个个也都端起碗咕咚咕咚喝干了。
卢飏喝完那碗泥水,豪气的擦了擦嘴,接着大手一挥:“发银子!”
很快,几个公爷侯爷的家丁开始给这些人发银子,等发完了银子,武备库里胖袄和铠甲、兵器等物也都到了。
卢飏便命人准备了大锅,开始让这些人洗澡修面换装,等到夕阳西下的时候,这一万八千军士全都换上了崭新的胖袄,领到了新的兵器铠甲,再站到校场上,依然焕然一新了。
“很好,你们终于有个兵样了!”
看着这些干净整洁的军士,卢飏心里终于好受了一些,起码如今从场面上看过去,这些军士还能唬一唬人。
“今日,虎蹲兔狼子野心,想趁着我蓟镇宣府的兵马在辽东的时候,南下偷袭我大明京师,如今京师便只有我们这些人了,汝等可愿意跟我北上抵御鞑子?”
刚刚拿了银子换了兵器甲胄的众军士闻言,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接着便拿起手中兵器大声喊“虎!虎!虎!”
因为和钦差大人一起滚过泥潭,喝过了尿,所以他们突然感觉与钦差大人关系亲近了不少,知道这人肯与他们同甘共苦,他们自然也愿意为其效力。
接下来卢飏没再训话,而是给这些军士放了一晚上的假,马上就要出征了,如是运气不好,这些人有很大一部分估计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对于卢飏的做法,张维贤有些不同意,说马上就要出征了,如今给这些人发了军服兵器铠甲和饷银,若是他们怕打仗,一去不回了怎么办?
但是卢飏觉得问题不大,这些人已经被重新登记造册,若是他们敢违抗军令不回来,除非连夜带着全家逃跑,否则卢飏总有机会将他们的头颅挂在旗杆上。
而且卢飏刚才已经亲手斩了两个千户的头颅,杀鸡儆猴的目的应该已经达到了。
而且卢飏也想再试一试他们的执行力和忠诚度,若是明日辰时末所有人都能到场,那卢飏便对此次出征很有信心。
等到军士都走光了之后,卢飏也跟几个国公侯爷告罪回家了一趟,虽说这次是疑兵,但是战场上情况瞬息万变,他也不敢保证不会与虎蹲兔发生冲突。
从昨天一早到今日晚上,卢飏从家里出来便再也没有回去过,虽然事先已经派大石头给家里说了情况,但是卢飏也得回去交代交代。
到了家中,卢氏夫妇早就知道他中状元的事,皆是高兴不已,不过当听到卢飏要带兵出征,便又担心了起来。
“我儿又不是武将,为什么让我儿去?”
卢沈氏坐在炕沿上,抹着泪。
“哎呀,皇帝让他去,他能不去啊,不去就是抗旨,咱全家都得杀头。”
卢满仓来到京师,没少听戏文,如今连抗旨都知道了。
“唉,我说这皇帝也是,朝廷里那么多大官,非得让咱儿子去打仗,莫不是老糊涂了?”
卢沈氏还没说完,嘴巴便让卢满仓捂上了。
“你是不是想死啊,皇帝你也敢骂。”
卢沈氏也知道自己嘴碎了,不过心中还是有气。
“你就不能跟皇帝说说,换个人去,你还没结婚呢,咱老卢家连个后都没有。”
说着卢沈氏又开始抹泪。
“娘,我没事的,当初我和爹、升叔几个人就杀了十几个鞑子,如今我有数万雄兵,更是不会有事了,况且我是主帅,又不用亲自上阵,周边还有军士保护,不会有事的。”
卢飏尽量说的轻松一些,卢沈氏心中也好受了些。
“唉,当年你姥爷说官身不自在,我当时小,还不知道其中的意思,如今看了你,算是明白了,刀剑无眼,你可得小心,若是打不赢也别硬撑着,赶紧跑知道吗?”
卢沈氏想教小孩的似的,教卢飏如何逃命,弄得卢飏哭笑不得。
当年卢沈氏跟家人从关外逃回来的时候,练就了逃命的技巧,这下有机会给卢飏传授了。
从父母房中出来,卢飏去了自己的院落,几个女眷早上已经知道了卢飏出征的消息,不过卢飏怕她们说不清楚,便没让她们给父母说,此时众女也是聚在一块抹泪。
“感觉跟我去了就回不来似的,就这么对你们的夫君没有信心?”
卢飏笑嘻嘻的进了屋子,众女便都围了上来。
“公子,你什么时候回来?”
在这里面,只有吴香出自武将世家,所以对于出征什么的倒也没有其他人那么悲观。
“快则半个月,慢则一个月。”
吴香闻言,点了点头,接着又从后面搬了一套盔甲来。
“公子,这是婢子让李铁匠给你打制的盔甲,里面我都绣上了丝绸,穿着舒服些,还能防备弓箭。”
对于吴香的细心,卢飏真是太感动了,心道:果然是大家出来的闺秀,就是比其他人识大体。
“公子,这是腰刀,是李铁匠他们都纯钢打制的,锋利的很。”
这时鱼玄机也拿了一把寒光闪闪的腰刀走了上来。
“公子,这是火铳,是你之前给我的那把,可以在后面装填,以备不时之需。”
云舒接着也将卢飏改造的后装短铳拿了过来。
看着桌上堆的兵器铠甲,顿时为自己之前的想法感到羞耻。
当夜,卢飏没有在家里逗留,拿着众女送的东西,辞别父母,便又进了军营,后日就要出征,他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到了军中,钱敬忠等人还没有回来,卢飏便亲自检查军需等物。
此次大军出征需要随军带足十五日的粮食,按照一人一日一斤半粮食的标准,一人便是二十三斤,一万八千人便是四十万斤。
卢飏招募了一千个流民,四百辆大车,一车可以装一千斤粮食。
这些粮食都是随军带的,万一被围困了,省着点吃,可以吃一个月。
若是一个月后再撤不回来,那就只能向朝廷求援了,希望兵部和户部能及时把粮食供上。
至于一万八千人的队伍,卢飏抽出三千人来做了辅兵,一千人保护运粮的民夫,一千人给军士们烧火做饭,战时抬担架等等,剩余一千人则运军械和做工兵。
卢飏此次出兵决定要带上那十几门弗朗机炮,这可不是的轻松的活计,那些虽然口径不大,但是却都沉的很,一门都在五千斤以上,光指着炮兵不行,需要有专门的人来帮着运送。
此外,还有一些随军的医士和修理兵器铠甲火铳的匠人,差不多是三百多人,卢飏将其分到了各个千户。
至于那一万五千的正兵,卢飏则根据兵种进行了重新的划分。
一千炮兵,主要负责弗朗机炮和虎蹲炮的使用,五千火铳兵,主要负责手持火器输出,两千弓箭手,主要配合火铳兵进行远程打击,另外还有五千长矛兵和两千刀盾兵。
卢飏对于这支军队的作战形式是这样规划的,主要功能是防守,遇到虎蹲兔进攻,则采取挖战壕的方式独挡骑兵进攻,若是来不及挖战壕,则采用大车进行围挡。
当虎蹲兔进攻时,超远程则由弗朗机炮招呼,进入一百步时则是火铳齐射,期间装填时,则由弓箭手进行火力补充,进入三十步时,来一轮虎蹲炮洗地。
若是最后抵不住,依然被敌人冲了上来,则是长矛手近战攻击。
若长矛手再撑不住,卢飏便也没办法了,只能风大扯呼。
其实卢飏的这种战法更接近热兵器时代,主要是靠火力输出来打击敌人,若是轮到近战,凭京营的战斗力,那距离崩盘就不远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遭遇
卢飏的这种战法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谁让京营的单兵战斗力不足呢,近战难以抗衡鞑子,只能靠着远程武器打击和壕沟、铁丝网等玩意来防御。
为了便于挖壕沟,卢飏这次还让兵部弄了不少铁锹镐头等,准备再弄个工兵营,让人专职干挖沟的活。
弄完军种规划,卢飏又给万历皇帝写了奏疏,说明了上午抚恤的事,另外还给万历皇帝要了五百锦衣卫的军士充当军法官以及情报搜集。
等到晚间时候,卢飏将此次作战的规划制定的差不多了,张维贤等一众勋贵也都赶回了军营,这次出兵,对于他们这些勋贵也很重要。
对着卢飏制定的方案,众人又讨论了一番,特别是卢飏对于军种的划分,而且还分出一部分战兵做后勤,这让众人感到很好奇。
卢飏便一一给众人讲述了现代战争的理念,又给众人分析了明军和鞑子的优势与劣势,众人便也理解了卢飏如此谋划的原因。
“咱们明军单兵战斗力不足,机动性也差,所以不能与鞑子野地浪战,这挖壕沟弄大车就是减缓鞑子的机动性,让他们从马上下来步战,这叫消除敌人的优势。
另外,我们明军的火器比较先进,有重炮、小炮和火铳,这东西对单兵的身体素质要求不高,只要勤加练习,半个月的时间手持火铳的士兵和弓箭手具有一样的杀伤力,所以我们要大力发展火器。”
卢飏随后又给众人讲了什么叫火力输出,这一通现代军事理论讲下来,卢飏不知道他们理解了多少,不过却真的把几个老家伙给镇住了。
这些老家伙都没有实际打过仗,但是家里传下来的兵书看了不少,卢飏说的这些与兵书倒是有不少地方是暗合的。
第二日辰时,卢飏在校场上点了一柱大香,香烧完便是军士归营的截止时间。
卢飏信心满满,几个勋贵却有些担心,早就让家丁准备,若是有兵士不归的,便立刻去缉拿归案,若是逃了的,则抓其家人定罪。
对于古代连坐的制度,卢飏虽然反感,但是这是在出兵的紧要关头,若是有军士逃跑,必须要进行处罚,不然出征的军士军心会不稳。
卢飏等众人站在校场,看军士三三两两的归营,旗杆上的两个千户的人头摇摇晃晃,随风招摇。
随着时间的推移,校场上的军士越来越多,俗话说人一过万,无边无沿,从校场的点将台上往下看,全是黑压压的人头。
香一点一点的燃尽,卢飏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再也没有人来,便一声令下,关闭了营门,然后便命各队检查自己的人员情况。
一万八千人的队伍,光是点名就费了些时间,大约一刻钟后,一个参谋处的小校跑了过来,单膝跪地禀告道。
“回大帅,京营此次出征将士,全员按时到达。”
卢飏闻言,长舒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再杀自己的战士立威了。
虽然昨日卢飏帅气的挥刀砍了两个千户,眼睛都没眨一下,但是砍完之后,还是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吐了,心里也觉得对那两个千户处罚过重了。
但是没办法,他一个小状元来领京营的这些老爷兵,虽然有几个勋贵帮衬,但还是得用杀鸡儆猴来立威。
“好!”
卢飏叫了一声好,接着便让吴国祯将自己昨夜写好的兵种规划给众军读了,然后就开始重新整饬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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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了一上午,终于按照长矛兵、弓箭兵、刀盾兵、炮兵、工兵、辎重兵、医护兵的种类重新划分好了,众人也都领了自己的兵器和工具。
京营中原来就有这些军种,有些可能不是叫这个名字,卢飏只是将他们重新强化了一些,所以也不用重新训练。
只是一些长矛兵需要加强一下,之前明军的长矛兵很少,只是用来抵挡骑兵冲击用的,并不是作战的主力,明军如今作战的主力是刀盾兵,战场上主要靠他们砍人头。
卢飏如今将长矛兵扩大成了一个主力兵种,原来的长矛兵便不够用,卢飏只能将之前的一些刀盾兵改成长矛兵,这些人需要重新练练。
但是时间有些来不及了,卢飏只得在行军的路上对他们多加练习,好在长矛手训练起来难度不大,主要是需要勇气,而且卢飏此次出兵也不主动进攻,在有壕沟矮墙大车的防护下使用,队列的要求也不会太高。
分配完兵种之后,卢飏下午让众人进行了一次训练,效果比自己预料的要好,这些人都是积年的士兵,跟新招募的不一样,好多事一点就通了。
卢飏的这套战法也很简单,就是建好防御,各个军种依次进行火力输出而已,比明军之前的那种复杂阵法要容易多了。
下午,卢飏昨夜上呈的折子也得到了万历皇帝的批红,同意卢飏的抚恤政策,同时,也调派了一队锦衣卫来给卢飏当军法官。
下午时分,户部和兵部调派的粮饷也都运到了,虽然有些瑕疵,但是数量还是够了,卢飏也都照单全收了。
当夜,几个勋贵又自掏腰包,买了猪羊鸡鸭等肉类,众军士大吃一顿,第二日一早便开拔了。
两万人的队伍拉的很长,卢飏命几个勋贵的家丁做了夜不收,前出二十里探查敌情。
卢飏将这两万人分了前军、中军和后军,前军由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刘文耀带领,中军卢飏自己领着,后军则是张维贤等几个勋贵。
在行军途中,若走到比较开阔的地带,卢飏会早些扎营,然后让各个兵种进行训练,因为初始行军是在大明境内,所以众人都很放松,晚上也不用扎太繁琐的营盘,众人也不是很累。
不过等大军从北古口出了长城,众人都紧张了起来,这里已经是虎蹲兔可以影响的地带了,需要加倍小心。
不过大明此次进军的目标只是疑兵,所以并不用深入草原太远的距离,出长城又走了一日的路程便快到了此次出兵预先制定的终点新城山。
这里距离虎蹲兔的都城白城只有三日的马程,卢飏不敢再往前走了,孤师远征,弄不好得折到那里。
从接到虎蹲兔要去宣府劫掠的情报后,至今已经过去了六日,为了配合卢飏的疑兵之策,大明事先已经放出了进攻白城的消息。
尽管这个消息听起来很扯淡,但还是给虎蹲兔造成了一定的困扰,折腾了三日,林丹汗还是没有确定是否出兵。
而这关键的三日,京营已经完成了集结,悄然从京师出发了。
两万人的行动是不可能躲避虎蹲兔安插在大明的眼线的,所以当得知明军真的出兵的时候,林丹汗便更弄不明白了。
因为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个想法很扯淡,大明刚刚在辽东战败,随后便来攻打自己,这怎么看都是假的,但是明军又真的是出兵了。
不过林丹汗也不是草包,想了半珦也就想明白了,八成自己进攻宣府的计划泄露了,明军便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汉人有个成语,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明军这是想趁着我们去宣府打草谷的时候,袭击我们的后方。”
林丹汗坐在大帐中,把玩着手中的酒壶,脸上带着嘲讽之意。
“我看大明也是黔驴技穷了,竟然想出了这法子,由此可见这宣府真的是空虚了,要我说,咱就干他一票,这些明军估计也不敢真的主动进攻咱们。”
林丹汗手下头号大格日楞道。
“嗯,宣府是要去的,建奴这次打了胜仗,收获那是不少,咱也不能让好处都让他一家的了,趁着宣府的兵还在辽东,咱也得去大明捞点好处,但是这些明军也着实可恶,虽然本汗知道他们的意图,但是咱贸然去宣府,后边还真有些不放心。”
林丹汗将酒壶放下,站起身来踱步。
卢飏出的这个主意并不多么高明,别人一看便也知道意图,不过却是属于明牌的那种,你虽然知道对方的意图,但是却也不好破。
“大汗,小人觉得这支明军不足为虑,大明十万人都让建奴给灭了,这两万人算什么,只要咱留下些老弱守城,这明军也攻不下来,若是大汗再不放心,咱可以先派一支骑兵去试探一下他们,看看他们的成色。”
一个身穿羊皮袄子、披散着头发的老者说道,此人是林丹汗的智囊,名叫图也魂。
对于图也魂的主意,林丹汗觉得很不错,而且林丹汗觉得还可以完善一下,若是明军一冲即溃,那他不介意先吃掉这支明军,然后再去宣府。
于是在明军出征的当日,当下便派了一支三千人的骑兵奔明军而去,准备在明军行军途中试探一下。
于是,三日后,在明军将要到达预设目的地的时候,双方遭遇了。
先是明军的夜不收发现鞑子骑兵的,一路示警传回到了明军的前锋。
对于这种情况,卢飏事先都做了预案,一听说鞑子来袭,便赶紧往中军靠拢。
而明军的夜不收都是阶梯型撒出去的,卢飏让他们用哨子互相提醒传递预警信息,就如同烽火台一样,所以当最前面的夜不收发现鞑子骑兵的时候,大约过了三分钟的时间,卢飏所在的中军也听到了哨子声。
“敌袭!敌袭!”
随着一声声的叫喊,众军士都忙碌了起来,先是辎重兵们按照事先演练的,将大车赶紧排成一个圆形,接着各兵种便赶紧进入了预先设定的位置。
这些前两天刚刚练过,之前练得挺好的,但是真遇到敌袭却是慌乱了许多。
幸亏有二十里地的预警距离,否则这些大车都来不及准备。
但就算如此,那些佛朗机炮也来不及装备了,之前都是拆开了装车行军的,此时却也来不及组装了,不过好在虎蹲炮还能用,火力输出还有保证。
卢飏居于中军,发出一道道指令,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到三十分钟,若是在骑兵到达之前摆不成防御阵型,那直接就废了,骑兵遇上行军中的步兵,那绝对是砍瓜切菜一般。
卢飏用力将指甲插进肉里,好让自己冷静,但尽管这样,后背还是冒出了冷汗。
不过当传令兵进来报告车阵已经摆好的时候,卢飏终于松了一口气。
车阵是农耕民族在旷野应对草原民族骑兵冲锋最有效的方式,早在秦朝就已经发明了,而且经过一千多年的演进,如今的明军的车阵已经非常成熟了。
明军日常行军用于运输兵器铠甲和粮饷的大车是经过改造的,车底非常厚实,标枪也扎不透,而且每辆车的前端和后端都有卡扣,遇到敌袭时,将车上物品卸下来,然后将车侧翻,再用卡扣和木棍将每辆大车依次连接起来,很快便能组装成坚固的防御工事。
车阵没法阻挡步兵,但却是骑兵的克星,一米五的高度,骑兵没法翻阅,想要翻阅,只能下马,那样骑兵的优势便没有了,成了和明军一样的步兵,而且明军又有车阵阻挡,明军便成了优势一方。
围绕车阵,卢飏先让火铳手和弓箭手居前,长矛手和刀盾手居后,若是火枪和弓箭打不退敌人,便让长矛手和刀盾手顶上,火枪手退后进行装填,然后对长矛手进行火力掩护。
因为是紧急出兵,所以三段射击什么的卢飏还来不及教,只能让弓箭手和虎蹲炮作为火枪手装填时的火力补充了。
虎蹲兔的骑兵速度很快,当卢飏刚安排好作战序列时,便能听见马蹄声了,三千多匹马一起奔跑,那气势是非常惊人的,幸亏有车阵挡着,若不然明军不用骑兵冲,自己便会跑了。
跑在最前面的是明军的夜不收,大约一百余骑兵,皆是伏低身子趴在马上,头都不敢抬,不过即使这样,仍然有人或者马被鞑子的箭矢射中,然后跌落马下,紧接着便被大队的骑兵湮没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火力输出
鞑子马好,有自知实在跑不过鞑子的夜不收便往两边跑,避开鞑子攻击的方向,然后再寻机跑回车阵。
这一百余人,等到跑回车阵中,就剩下了五十余骑,其中一些人则是死了,还有一些人则是跑散了,而回来的这五十余骑兵,还有一半身上都带着箭伤。
这便是战争的残酷,刚才还在面前活蹦乱跳的人,顷刻便没了呼吸。
“大人,是虎蹲兔的鞑子,大约三千余骑。”
夜不收的队长张虎腿上插了一杆箭羽,不过丝毫不在意,冲回车阵后,便一瘸一拐的跑到卢飏面前来禀告。
卢飏闻言,点了点头,让他下去4医治,此时那些郎中也已经摆开了架势,已经开始医治受伤的夜不收了。
卢飏单独在车阵中给医疗兵划了一块地方,军士们看到有一百多个郎中在,心里都镇定了不少。
得知只有三千骑兵,卢飏长舒了一口气,车阵摆好后,这三千骑兵便也翻不出大浪了,正好可以拿来练练兵。
卢飏穿好盔甲,骑马便来到军阵前,大声吼道。
“鞑子就三千骑兵,而我们有一万五千战兵,还有近五千辅兵给你们做后勤,咱们还有车阵,都别慌,按照训练时候的要求打,正好拿他们来练练兵。”
得知卢飏要领兵出征后,这次升叔和狗子也跟着卢飏来了,充当了卢飏的侍卫队长。
两人一左一右护在卢飏身边,让卢飏感到安全了不少,其实卢飏现在的武功要比升叔高了不少,但是战场上流矢很多,乱拳也能打死老师傅。
卢飏一番鼓动,军士便都安下心来,再加上卢飏就处在车阵后面,和军士们站在一起,士兵们也都镇定了下来,而且受卢飏的影响,张维贤等勋贵也都站到了一线,立时为士兵们提气不少。
卢飏的视线里已经能够看到呼啸而来的骑兵了,三千骑兵的威势着实不小。
“稳住,稳住,火枪手在前,弓箭手在后,虎蹲炮手装填准备,长矛手列队准备,听我口令,预备!”
卢飏将手高高举起来,然后旁边的令旗手也将令旗高高举起,分布在战场上的旗手也是如此。
卢飏盯着那领头的骑兵,目测着距离,一百步、八十步、五十步,卢飏浑身紧绷,右手猛的往下一挥,嘴里大喊一声“放!”
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火铳声响起,卢飏本想再放进一点打,但是这些火铳手都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卢飏担心他们离得太近承受不住压力,到时候不听命令自己乱放一气,那就歇菜了。
所以在五十步的距离,卢飏便命令开火了。
五千火铳手,卢飏分了两队,如今开火的是两千五百人,不过由于过于紧张,两千五百杆枪就响了发火成功率只有两千。
不过即使这样,两千火铳齐射,还是给鞑子造成了一定的损失,如同一条线般,冲在前面的鞑子骑兵被横扫一空。
卢飏来不及看鞑子的损失,接着又道:“弓箭手放!”
听到卢飏的命令,旗手又换了一块蓝旗,接着就挥了下去。
紧接着弓弦响动,哗拉拉便是一阵箭羽飞过。
卢飏紧接着又发出指令:“虎蹲炮准备!”
随后又是一阵旗语,不等弓箭手撤下来,两人一组的虎蹲炮手便穿插进空隙中。
此时骑兵已经进到了二十步的距离,鞑子骑射出来的弓箭已经有很强的杀伤力了,有不少弓箭手被射中,旁边等着的担架兵便赶紧弯腰跑过去,把受伤的弓箭手给抬到医疗兵那里去。
第一轮火铳齐射让鞑子骑兵损失了三五百人,刚才一轮弓箭齐射又让他们损失了几百人,如今三千人的骑兵还剩下不到两千五百人,而且最为关键的是,两轮齐射让骑兵的马速降了下来,冲击力不比刚才了。
此时最快的骑兵已经冲到了二十余步的距离,弓箭手跟他们展开对射,步弓对骑弓,明军保持着优势。
二十步到五十步的距离非常好,极其适合虎蹲炮发挥最大的威力,卢飏见炮手都已经就位,接着就挥下了手臂。
又是一阵旗语翻腾,接着二百门虎蹲炮同时爆发出巨响,两万个石子铁球高速飞向骑兵群。
这种密集阵型,骑兵又已经失速,对于散弹炮来说就是活靶子,所以这轮炮击过后,粗略估计得杀伤五百人不止。
虎蹲炮打完之后,卢飏便把最后的那两千五百名火枪手派了上去,这是最后的远程攻击序列了,若是还挡不住鞑子,那就只能让长矛手和刀盾兵上了。
不过这些鞑子骑兵没有给卢飏继续练兵的机会,等到虎蹲炮的硝烟散尽,卢飏便见到了满地的人马尸体,然后就是掉头逃跑的骑兵。
此时鞑子已经逃跑,卢飏尽管知道再一轮齐射的效果不会很好,但是为了练兵,卢飏还是让剩余的那两千五百名火铳手又来了一轮齐射,这样火枪手便都算在战场上开过枪了。
“哈哈,赢了,赢了!”
见鞑子逃窜,张维贤等人便咧着大嘴跑了过来。
“这就是少卿说的火力输出吧?不过咱这还没输出完,那些鞑子就顶不住了。”
定国公徐希文也是大笑不止。
刚才两军对射的时候,这几个国公侯爷伯爷的也没有跑,有力的稳定了军心,卢飏对此很感激。
“有几位爵爷压阵,什么鞑子也是白瞎。”
卢飏几人说笑了两句,便又命夜不收出去探查,因为他不知道鞑子是不是真的撤了,还是诈败,所以卢飏并没有让人出去追击,所有人都在车阵中休整,火铳手和虎蹲炮手赶紧装填弹药准备。
又等了一刻钟的时间,等到前出探查的夜不收回来禀告说鞑子真的撤了,卢飏才让长矛手和刀盾兵出去割人头和补刀。
鞑子此次来了三千人,留下了差不多一千人,三成的损伤率才崩溃,虎蹲兔的骑兵也算得上是强军了。
等兵士将鞑子人头割干净,把伤马死马的肉割下来收好,再把那些无主的好马收拢起来,卢飏便准备继续进军。
不过在割人头的期间,却也发生了一些骚动,因为明军是以人头记功的,所以等鞑子骑兵溃退以后,有几队明军便想着出去割人头。
卢飏自然令军法官喝止了这种无组织无纪律和抢功的行为,当场宣布这些人头归所有人共同所有,不许任何人私藏,即使抢了,他也不会给报功的。
这场小规模的遭遇战看着打的火热,其实真正交手也就三分钟左右,明军只来得及射了两轮火铳和一轮炮击,外加大约一分钟的弓箭对射,所以加上前期准备和后期打扫战场的时间,也就半个多时辰。
若是加紧赶路,天黑之前还是能赶到新城山的。
卢飏和几个勋贵一商量,众人自然是属意赶到新城山,那里是此次行动的目标地,而且有地势优势,可以建立工事,相对来说也更安全一些。
“少卿,此战我军斩首九百七十三级,俘获战马三百一十五匹,大捷啊!”
孙传庭作为作战参谋负责战场结果的统计工作,工作效率非常高,刚割完人头便将战果统计好了。
孙传庭出身军户世家,又在边地,所以对于边境的各种小规模冲突也有所了解,近千人的斩获,绝对算得上大捷了。
“哈哈,好好好,要说还得是咱们京营,老夫之前看朝廷的战报,杀个百八十的鞑子就算大捷了,如此咱一出手就是千余首级,而且这还是实打实的,这下看那帮酸儒们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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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维贤咧着大嘴用力的拍着卢飏的肩膀,若不是卢飏练过,非得给他拍肿了不可,另外几个勋贵也是喜笑颜开,然后开始准备如何给陛下写战报了。
“没有俘虏?”
卢飏接过孙传庭统计的战报,仔细瞅了,确实没发现有俘虏。
“呃,这个,一开始是有俘虏的,不过后来都成了首级了。”
孙传庭有些支支吾吾。
不过卢飏却是听明白了,虽然觉得有些不人道,但是此时他们是在虎蹲兔的地盘上,带着俘虏会有诸多不便,还是人头比较好。
“咱们伤亡怎么样?”
卢飏将战报又递给孙传庭,接着又问道。
“伤了一百五十三个,死了三十四个,其中有十八个夜不收,都是在回营的途中被鞑子追上砍杀的,剩下死的那十六个则是战兵,都是是被射中头和脖子的,还有被鞑子的骨朵伤到了脏腑的,当时就死了,另外伤者中还有三个被射中头和腹部的,重伤,不过命大,还没死,其他的都是轻伤了,咱的兵士都穿了铠甲,都是射中胳膊和腿的比较多。”
战斗打的最激烈的时候,卢飏看到有一个方向的鞑子冲的特别猛,基本都快冲到了短兵相接的位置,这个距离上的骑兵的弓箭和骨朵等杀伤力就很大了,伤亡也主要是那个方向产生的。
孙传庭汇报的很仔细,不过卢飏还是决定去看看。
“国公爷,小子想去看看伤兵。”
几个勋贵虽然打仗的时候坚持在一线,也算是做了表率,不过对于大头兵的伤亡,他们却不在乎,常年来的养尊处优让他们很难低下头来关心这些云泥一样的普通士兵。
不过他们兵书还是读过不少的,知道卢飏战后抚慰伤兵的意图,便也欣然跟着前往。
卢飏战后抚慰伤兵当然有收买人心的想法,若不然也不会拉着这几个勋贵一起去,但是主要还是想看看这些明代的郎中有没有给好好治疗,这些都是外伤,可别感染了。
卢飏领着几个勋贵,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临时救助点,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几十个死亡的军士,卢飏走过去,扯下自己的一块衣服,然后小心的给他们擦伤脸上的血迹,整理仪容。
这一幕让周围的伤兵看见了,纷纷站了起来。
几个勋贵见卢飏这般做派,知道这是收买人心的好机会,便也都学着卢飏的样子,从自己的身上扯下一块衣服,开始给那些死亡的军士整理仪容。
越来越多的士兵看到了这一幕,战场上瞬间陷入了沉静,等众人将仪容整理完毕,卢飏便将盔帽摘了下来,然后右手握拳放到左胸。
“连峰际天兮,飞鸟不通。游子怀乡兮,莫知西东。莫知西东兮,维天则同。异域殊方兮,环海之中。达观随寓兮,奚必予宫。魂兮魂兮,无悲以恫,魂兮魂兮,归来返乡。”
古人信仰魂魄,卢飏便将这段话念了三遍,好将其魂魄招回来,然后一起归乡。
卢飏起初是自己念,等到念第二遍的时候,他念一句,几个勋贵也念一句,后来便是所有军士一起念。
他们也学着卢飏的样子,脱帽肃穆站好,将右手握拳放在左胸,神情庄严肃穆。
所谓仪式便是众人一起干一件看似没有什么意义的事,但是所有参与这场仪式的人便都能从中汲取到感动和力量。
卢飏带领众人做完这个为死难弟兄招魂的仪式,众人皆是红了眼圈。
卢飏随后又去查看了临时救助站的伤兵,卢飏事先已经给这些郎中普及过伤口感染的概念,临行前也采购了大量的烈酒、白棉布以及杀菌消炎的中药材。
此刻见到这些郎中处理伤口都是按照自己事先的吩咐,先用凉开水冲洗伤口,然后撒上烈酒,然后在进行包扎。
卢飏也给他们说过若是伤口过大可以用针线缝合,但是敢于下手的却是不多。
卢飏走到一个腹部被骨朵重创的伤员前面,骨朵已经被拔了出去,但是肚子上却开了一个大口子,一个郎中正准备帮他包扎。
这个伤员已经昏迷了,那个郎中对着卢飏摇了摇头。
卢飏上辈子虽然不是医生,但是却看过不少医疗剧,在仔细查看了伤口后,却发现这人肚子虽破了,不过却也没有伤到脏器,那些花花绿绿的肠子,只是看着有些吓人而已。
第一百七十八章 伤兵
不过若是伤口长久不愈合,肯定会被感染的,这人必死无疑。
于是卢飏便命人拿来大量的烈酒和棉布以及缝合用的针线,准备做最后的抢救。
“唉,肚子破了,这还咋能救回来。”
张维贤见了,赶紧拉住卢飏:“让他体面的走吧!”
“试一试,只要伤口不感染,应该能救回来。”
说着卢飏便开始用烈酒给他清理伤口,然后便拿起针线,现在火上烤了,又放到酒里消毒,再拿出来给这人缝合伤口。
卢飏也不会什么缝合方法,只学着医疗剧里的缝合方法照葫芦画瓢,不过刚下第一针那人便被疼醒了。
再低头一看自己的肚子,更是吓的半死,接着便大喊大叫了起来。
“嘴中给他塞上布,你们几个按住他,别让他动。”
卢飏随后给孙国振和升叔他们下了命令,几人一拥而上,直接把人控制住了。
张维贤等几个勋贵看不得这一幕,说卢飏这是对死者不敬,临死了还折腾人家。
卢飏心道:现在不折腾那可真得死了。
不管一中勋贵肉疼的眼神,卢飏继续给那伤兵缝肚子,一开始那伤兵还会发出呜呜的惨叫声,都后来直接就疼晕过去了。
卢飏刚刚也见识了被虎蹲炮的散弹打得血肉模糊的场景,所以如今对于这穿肠破肚的事也没什么感觉,后来那伤兵晕了以后,卢飏缝起来便更得心应手了。
随着卢飏的缝合,血流的也少了,幸好是在肚子上,没有大动脉,否则就是在卢飏那个时代,大出血都是很难治疗的。
很快卢飏便缝好了,再用酒精消了一遍毒,敷上一层金疮药,最后再用干净的纱布和棉布包扎好,又交待随军的郎中每天换药。
此次来的一百多郎中全都见识了之前的那一幕,一个个啧啧称奇,虽然卢飏之前给他们讲过缝合和包扎的原理,但是谁也没敢用过,毕竟这时候的郎中普遍都是内科大夫,除此之外也就治疗一下跌打损伤罢了。
今日见到卢飏将一个破肚的病人直接大面积的缝合,对这些郎中来说,绝对是职业生涯中的一个大事件。
随后卢飏又看了几个重病号,在卢飏的坚持下,那几个伤兵的大面积伤口都被郎中缝合了起来。
“每天换药,每日喝小米粥,不要吃辛辣喝烈酒,七天后伤口差不多就应该愈合了,如果没有感染,这些人应该都能活下了。”
卢飏如此一说,那些重伤兵立时来了精神,他们都是身上有大面积破口的,血流不止,不过却也没有伤到脏器,但是在明朝大夫看来,这些人只是挨时间罢了。
而且这些伤兵看到自己的伤口,也都清楚了自己的结局,本就不报什么希望了,刚才看到卢飏给那些死去的士兵招魂,似乎感到死亡也没什么可怕的。
而且这个小主帅之前也说了,自己死了不仅家里能一次性得到一笔可观的抚恤,家属还能进皇家产业里面做工,那就更没有后顾之忧了。
不过这时候听到卢飏说七天伤口就能愈合,一个个心里顿时又有了生的希望,眼神也都亮了起来,挣扎着便要给卢飏跪拜。
卢飏自然赶紧制止了他们的行为,对于他们到底能不能活,卢飏其实心里也没有底,主要这时候没有抗生素,只能用烈酒和中药成分的杀菌消炎药来顶替,效果如何,卢飏也不是很清楚,这才是第一次临床试验。
“若是不感染化脓,你们肯定能活,而且活了也没什么后遗症,就是你俩。”
卢飏说着指着两个脸上贯穿伤的伤兵。
两人一听,心中立时发凉,心道,莫不是自己这下子完了。
不过卢飏看到这两人的神情,也猜到了这两人估计是被自己吓到了,接着便笑道:“就是你俩,伤在脸上,就算好了,估计也是破相了,再去妓馆,估计没有娘们喜欢你们了,可能得多付不少银子才行。”
众人刚才也被卢飏吊起了胃口,此时听到卢飏如此说,一个个全都小的前仰后合。
特别是几个刚刚被缝合好的伤兵,一边呲牙咧嘴的忍着疼,一边还在偷笑。
这两人闻言,顿时也松了一口气,只要能活,破相算啥。
卢飏随后又看了那百十个轻伤兵,这些人都是箭伤,创口比较小,又都是在四肢的部位,应该没什么大碍,卢飏主要看他们是不是被消毒包扎到位了。
幸亏这些鞑子战兵还算有人道主义精神,箭头上没有抹金汁等毒物,若不然,卢飏只能让郎中给他们挖肉疗毒了,但就算如此,能不能活,卢飏也没有信心。
不过现在不用考虑这么多了,卢飏检查了几个伤兵的包扎,还好这些郎中都是按照卢飏的交待没有打折扣执行了,要不然卢飏也得杀个郎中祭旗了。
看完伤兵,又有夜不收来报,说是鞑子骑兵只留下是十几骑监视大军动向,其余全都往白城方向跑了。
卢飏闻言,也放下心来,看来是回白城报信去了,当下卢飏也不敢再耽搁,直接命令拔营,天黑之前务必赶到新城山上扎营。
大军依次前行,卢飏也看到远远的地方有十几骑在跟随。
“能不能撵走?”
卢飏被那些眼睛盯得有些不舒服,便对一个夜不收的队长问道。
“咱们的马不行,赶不上他们,之前驱赶过几次,都是咱们追他们跑,等咱们回来了,他们又缀上了。”
论单兵作战能力,无论是马上还是马下,明军都不是这些鞑子的对手,所以这种考验单兵素质的斥候战,明军也是不占优势。
“直娘贼,他们愿意跟着就跟着吧,反正咱们的行踪他们也知道了,而且好像咱们此次来的目的就是让他们知道吧。”
旁边的张维贤道,周围人闻言,也是怒骂嘻笑了一番。
因为刚刚打了一个大胜仗,明军的士气很高,一路行进,到了天将黒的时候便到了新城山上。
新城山虽说是山,但其实相对海拔也就两百多米高,而且山上也有泉水,非常适合扎营。
当然这些都是锦衣卫的探子实现探查好的,卢飏觉得距离合适,便选了这个地方作为实现此次战略目标的最终载体。
不过之前都是别人转述的,此时第一次见到这个地方,卢飏觉得此次战略目标的达成便更有希望了。
新城山虽然不高,但是在相对平坦的草原上,也算是方圆百里的战略制高点了,
因为走了一天的路,又中途打了一仗,虽然军心士气很高,但是军士们也比较累了,所以卢飏当夜便只要求按照行军途中的扎营方案进行扎营,设置岗哨,放置拒马,摆成车阵。
一夜无事,第二日卢飏便不敢再这么扎营了,然后趁着鞑子大军还没有反应,便让军士们开始挖壕沟,筑堡垒,设置炮位。
营地的建设实现都已经规划好了,此时见了实物,再进行一些细节方面的修改便成了。
卢飏这边紧锣密鼓的挖沟,林丹汗那边也接到了战败的消息。
“什么?死了一千勇士?”
林丹汗将煮着羊奶的碗重重摔下来,接着便站了起来,一手抓起那个报信军士的脖颈。
“再说一遍,死了一千勇士?”
那个军士被吓得连连告饶,直接噗通跪了下来。
“大汗,是真的,明军火炮太猛了,不仅有火铳,还有那种能打散弹的小炮,一炮下去,人马都被打烂了。”
“去你的!”
林丹汗一脚把那个报信的军士踢翻在地。
“休要唬我,明军的火铳和小炮我又不是没见过,咱之前几次寇边,那些火铳手都是待宰的羊羔子,打也打不准,装填又慢,还没弓箭对咱们的杀伤力大呢,你今日说火铳厉害,莫不是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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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汗,这次不一样了,这次是好几千支火铳一起发射,根本没有打不准这一说,而且我看他们根本就不瞄准,几千支火铳一起发射,咱躲也没地方躲得。”
那个军士又爬起重新跪好,接着又道。
“还有那种小炮,两个人就能搬动,也是一起发射的,我就在战场上,得有数百门那么多,一门就可以发射弹丸上百枚,就是那些小炮打的,一轮就打没了我们五百多的勇士,我们实在是顶不住了。”
“大汗,这是我亲眼所见的,若有欺瞒,死后长生天不容我,一千勇士啊,连明军的面还没照着,便都被杀死了。”
那军士说到激动处,眼泪就哗哗的掉。
“大汗,那呼河也是老带兵的了,应该是遇上硬茬子了,若不然也不会损失这么惨重,看来大明这次真的把压箱底的兵马拿出来了。”
此次带兵的呼河是格日楞的手下,所以此时格日楞便站出来帮手下说话。
“难道这明军还真是对着咱白城来的,不过就这两万兵也成不了气候啊,大明不会就指望这两万兵马来攻打白城吧。”
林丹汗听见格日愣这么说,心中却也有些不解,眼睛便看向图也魂。
“大汗,以老奴之见,这两万明军是冲着咱白城来的,但也不是冲着咱白城来的。”
图也魂见林丹汗看自己,于是便捋了半天脏兮兮的胡子,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
“此话怎讲?”
林丹汗有些不耐烦的问。
这图也魂智商也算在线,年轻的时候去大明游历过,起先也在大明落了户,而且还中过秀才,不过考了几次乡试却没中举,于是一气之下便又回了草原,靠着中原的见识,混到了国师。
图也魂什么都好,不过就是喜欢故弄玄虚,而且最崇拜的人物便是诸葛亮,平常跟那些牧民也就算了,可有时候也会给林丹汗来这一套。
“大汗,这明军是否会攻白城,主要还是取决于咱们,若是咱们大军不走,那明军自然不会妄动,但若是咱大军去了宣府,那明军便有可能来攻白城。”
图也魂也看出了林丹汗的不耐烦,便不在故弄玄虚,直接和盘托出。
“国师可有破解之法?”
林丹汗听明白了图也魂的话,便又问道。
“大汗,此计无解,咱们去宣府打草谷的事,估计大明已经知道了,于是便派出了这样一支偏师来看住咱们,让咱们动弹不得,等拖上半个月到一个月,辽东的宣府兵马正好回来,到时候咱就彻底动不了了。”
“本汗知道明军的计策,难道咱就破不了这计?”
林丹汗也是看出了明军的端倪,还是有些不死心。
“大汗,这是明牌,破不了的,明军就是看透了咱的实力,咱人马还是少了,去了宣府便守不住家园,守住家园那也去不了宣府,无解啊。”
图也魂在大明的时候看过不少兵书,知道明军这计叫围魏救赵,而且是预先的围魏救赵。
所谓明牌,其实就是实力的碾压,虎墩兔实力不足,兵马太少,自然不能分兵,所以便对此无解了。
“唉,之前大汗的计策是对的,可以先吃掉这股明军,然后再去宣府,不过呼河今日之败,证明这股明军不是草包,大汗还是放弃宣府吧。”
图也魂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劝林丹汗休兵,反正大军现在还没出动,也没什么损失,如今休兵算是最好的结局。
但是林丹汗却不这么想,林丹汗作为草原上新生代的领袖,不光要考虑战争的得失,关键还要考虑自己的声望。
如今的草原四分五裂,林丹汗作为自诩的黄金家族后羿,最大的梦想就是统一草原,重现先辈荣光,而且他也是这样做的,近几年的远交近攻,林丹汗已经成为草原最大的一股军事力量,于是便也称了汗。
这次他趁着明军辽东新败的时候进攻宣府,人马已经集结起来了,若是就地解散,那肯定是不行的,那些部族不会答应。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还是在被明军打到家门口的情况下解散的,太特么丢人了,这个结果林丹汗绝对接受不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怕啥来啥
所以林丹汗绝对不会解散好不容易凑起来的联军,他死来想去,还是决定要干上一票,但是在这之前,先得消灭那支明军小分队。
对于林丹汗的这个决定,图也魂也只能支持,他能在虎墩兔混到国师的地步,自然不是那种二愣子,他清楚林丹汗有他的难处,有些事情明知是不理性的行为,但是依然需要做。
经过一夜谋划,第二日,虎墩兔携三万大军自白城出发,直扑新城山。
而且林丹汗临时改了规划,若是此次吃下这支明军,他们会即刻南下,趁明朝京师空虚,直接扑向京畿之地。
虎墩兔现有常备兵力是四万人,其他的都是老弱了,留下一万固守白城,林丹汗亲率三万兵马南下,对外则宣称八万。
而在新城山扎营的卢飏根据锦衣卫探子的密保,也已经知晓了林丹汗的计划,与此同时,卢飏也在大帐之中召开了作战会议。
卢飏先让孙传庭通报了虎墩兔进军的情况,孙传庭刚刚做完了战情通报,帐中便一片哗然。
虽然卢飏事先给他们打过预防针,但是这些勋贵却没想到虎墩兔真会全力进攻,毕竟这些年,在草原上,明军和蒙古很少进行大规模正面冲突,而且还是野战。
自嘉靖以后,大明和蒙古之间的多是以守城和寇边以及小规模的边境冲突为主,像万余人以上的大规模野战,十年也没有一次。
所以为了顺应这种变化,明军从以往的整编军转向了培养少数精兵家奴的模式,随着蒙古军队的弱化,这种模式是顺应战争变化应运而生的,不过却在碰上大兵团作战得八旗制度时有些力不从心。
建奴改变了战术模式,不过原本历史上的明朝一直到灭亡也没有转变回来。
如今,帐中的这些勋贵一听说虎墩兔来了八万大军,一个个都吓得有些脸色发白。
以张维贤为首的这些勋贵,虽然算是勋贵里面为数不多的忠义之士,他们对大明也有很深的感情,不过危险陡然来临,他们还是有些定力不足。
“诸位不必过于担忧,林丹汗宣称的八万人马其实只有三万而已。”
卢飏本想让勋贵们紧张起来,好尽快从上一场胜利的喜悦之中解脱出来,不过却没想到,孙传庭的战情通报说的太严重点了,似乎把勋贵们吓住了。
“三万人也不少了,毕竟我们才有一万五千人,而且是孤师远征,一个不好,咱们就交代在这了,若不然,咱退吧,回到长城以内,也就两天的路程而已,咱们舍弃辎重,日夜兼程,后日一早估计就到了古北口了,而且咱们也有了一千的斩首,回去也能给陛下一个交代了。”
定国公徐希文有些惴惴不安,其余人闻言,或赞同,或沉默。
大帐之中一阵叽叽喳喳,一段时间之后,声音却突然止住了,随后所有人便都看向了卢飏。
“钦差大人有何高见?”
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刘文耀之前一直沉默,此时见众人都不说话了,便问卢飏。
“哈哈,魏公公是什么意见?”
卢飏打了个哈哈,便转移了话题。
之前魏忠贤也是一直没有发言,此时见卢飏问自己,跟着也笑了笑,然后施施然说道:“咱家听状元公的。”
魏公公一言既出,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
明朝的太监监军制度便是如此,若说卢飏是钦差,算是皇帝的特别代表,而魏公公这个监军便是皇帝的耳目了,不消说,之前各人的意见表态全都被他一五一十的记录了下了,晚间便会有快马送往京师。
一想到这里,众人便心中一沉,然后便开始回想自己刚才的措辞有没有不妥的地方。
而且魏公公刚才的表态其实便是站队卢飏了,有监军站队,卢飏这个少年统帅便更有话语权了。
当然,魏公公的这个站队也不是白站的,而是卢飏事先用五百两白银换来的。
升帐议事之前,卢飏已经和魏忠贤沟通过了,魏公公同意和卢飏站在一起。
“少卿早就料到了今天这一场了吧,不知可有对策?”
见众人都不在说话,场面一时有些尴尬,作为勋贵领头人的张维贤便打破了这个沉静,他这是在逼卢飏表态。
当然,这也是卢飏事先跟他商议好的。
张维贤虽然不是此次出征的一把手,但是资历最老,若是他站卢飏,最后便能定乾坤了。
“哈哈,英国公说笑了,小子又不是诸葛孔明,怎么会预料到林丹汗起大军来攻打咱这个小小偏师。”
卢飏先是说了两句场面话,接着又道:“不过,所谓不打无准备之仗,小子却是事先考虑过这种最差的情况,之前也做了些准备,这就说与诸位听听,大家一起参详一下。”
接着,卢飏便把自己事先的谋划全盘托出了。
首先,跑是不能跑的,且不说两条腿能不能跑过四条腿,就是算是提早跑回长城内,虎墩兔既然已经到了古北口,当然也不会空手而归,跟进来的可能性非常大,到时候可就不是新城山攻防战这么简单了,古北口到京师这段的路程上的百姓可就生灵涂炭了。
蓟镇的兵马还没回来,剩下的都是些连守城不敢的样子货,没准被林丹汗一路攻到京师城下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在十年之后,皇太极便是这样南下的。
所以无论如何,卢飏也不可能放任林丹汗大军南下的,而他也只能在新城山这个地方跟蒙古骑兵来一场古代与近代战略战术上的交锋。
“咱们不能撤,若是途中被林丹汗的大军缠住,咱就彻底完蛋了,三万人不是三千人,那些车阵什么的根本挡不住,一旦被拖住,后果可想而知。”
卢飏先是说了后撤的危险性,说的大多数勋贵胆战心惊。
卢飏见效果不错,接着又道:“咱们带来的粮食足够支撑半个月,之前又收获了一些马肉,这里水源也是充足,若是守在新城山的话,咱们可以进一步构筑防御攻势,让蒙古骑兵完全使不上力,咱们还有火炮、火铳等武器,弹药也充足的很,抵挡林丹汗的三万大军绝对不是问题,只要咱们坚持十天,等辽东的十万大军回防守,到时候鹿死谁手便不一定了。”
卢飏说完,众人倒也觉得很有道理,毕竟他们是有援军的,虽然远,但也是有的。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昨日那一仗之后,众人都有了对虎墩兔作战的信心,此时听到卢飏的计划,反对的倒也少了。
卢飏此次带来的这些勋贵,全是敢于为大明献身的主,所以关键时刻倒也舍得出去。
“我看这事能行,我张家自太祖时期就世受皇恩,到我这一代已经七世了,我本想像张家先祖一样捐躯为国,但奈何文臣当国,我也没什么用武之地,今日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机会,我张维贤就算死了,以后也有脸去见列祖列宗了。”
卢飏说完之后,张维贤见还是没人说话,便主动站了出来,直接就定下了调子,接着各个勋贵纷纷表态,竟然没有一个想做孬种。
卢飏随后跟魏忠贤使了个眼色,魏忠贤了然。
所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臣忠,这些勋贵自然要在皇帝面前留下一笔了。
而且魏忠贤对此也有些觉得不可思议,他虽然不是内廷的大铛,但是文官的嘴脸他也是清楚的,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今日的这些勋贵还真是忠肝义胆。
不过卢飏也没给他说这些所谓的忠臣都是自己一个一个精挑细选出来的,这些都是为大明殉国的人,此时遇上点事,如何不会为大明尽忠。
统一了思想之后,卢飏便安排了作战部署,因为卢飏有自己的参谋团队,虽然钱敬忠几个都是二把刀,但是做的也还不错,卢飏压力小了不少,很快一个个便站出来汇报了卢飏的作战谋划,而且都弄成了方案,便于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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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些方案,众勋贵提了点修改意见,只要不伤及防御本身,卢飏都欣然接纳,这样也让这些勋贵有了参与感,好推行这个方案。
于是在作战会议结束之后,整个新城山便行动了起来,一万五千战兵加上辎重和工兵部队,啥也不干,纷纷开始了掘土行动,按照时候堑壕战的标准,一圈圈的壕沟挖了起来。
为了使堡垒更坚固一些,新城山及周边为数不多的树木也被砍伐一空,全都弄来做路障和掩体了。
整个新城山的防御体系,卢飏弄了三层,而且不分主次,全都是立体的,最后一层的火炮完全可以参与第一层的防御作战,而且最远可以打到一千米以外。
第二层的军士在第一层军士战事吃紧的时候,也可以尽快前往支援,或者接应撤退。
因为新城山不大,所以近两万人分布在山上就有些拥挤,好在这时候鞑子也没有火炮,人员密集一点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相反人员密集一些,同样时间的火力输出也是可观的很。
而且最为关键的一点是,地形有限,鞑子的人数优势便不是很明显了,新城山就这么大点地,再多的兵力,林丹汗也展不开,卢飏看了一下地形,跟孙传庭几个估算了一下,估计最多可以展开八千兵力,但是明军因为是立体防御,所以在鞑子每次进攻的时候,明军都可以形成局部优势。
卢飏将这些先进的作战思想一一跟几个勋贵解释了一番,听完之后,众人神情明显放松了一些,虽然还没有到了打鸡血的地步,不过随后的挖战壕行动中,刘文耀都督更是身先士卒,算是将卢飏的战略战术贯彻到底了。
经过两日来紧锣密鼓的谋划和实施,等到第三日清晨,当阳光洒在新城山上的时候,整个新城山已经被挖的面目全非了。
山上沟壑纵横,一米深的反斜面战壕可以让士兵轻易的避开鞑子的箭矢,但是又能迅速的露出头去反击,一些木头搭建的小屋散落其中,那是军士们的栖身之地,一般的箭矢根本穿不透,军士们休息的时候也不会担心鞑子的冷箭。
而在战壕之间,则按照战场火力覆盖的角度,散布着虎蹲炮和佛朗机炮,而且这些炮还能快速移动,在战事吃紧的时候,可以迅速前往支援。
吃完早饭,卢飏带着众勋贵去巡视营地,一队队的士兵以百户为单位,散落在各自的阵地上,这种新奇的战法让各个勋贵感到很新鲜。
就他们所知道的战术,以往明军跟敌人作战,要么守城,要么野战,像这样的阵地战,他们自然从来也没有见过。
而且卢飏还不单单是防守,他还组织了打反击的长矛手,一旦打退敌人,长矛手可以快速结阵追击,还能在战事焦灼的时候迅速盯上,替火铳手赢得二次装填的时机。
当然,卢飏是这样设计的,到战场上会怎么样,那只有打起来才清楚了。
没有让卢飏的新战术等得太久,当明军标完射界和挖好绊马坑的时候,已经可以看见林丹汗的先锋部队了。
此时刚过午时,走了两天半路程的虎墩兔军队已经抵达了白城山,不过在他们的目光中,他们没有看见成片的帐篷和硬盘,迎面而来的只是光秃秃的山丘以及上面的沟壑,还有间或其中的木屋望楼。
不到三日的时间,明军已经将新城山经营成了一座堡垒,而且是林丹汗从未见识过的堡垒。
至于明军的士兵,林丹汗却没见到多少,因为此时正值正午时分,除了哨兵,其他刚吃过午饭的军士正在壕沟内睡午觉。
不过也没有让林丹汗等太久,新城山正中央的望楼上的士兵发现了虎墩兔的军队,随后响起三声短促的哨声,一阵又一阵,接着林丹汗便看到了漫山遍野的明军似乎是刚从土中钻出来一样,瞬间覆盖住了整个新城山。
第一百八十章 李二胜
“敌袭,敌袭。”
几个传令兵沿着战壕敲响手中的铜锣,一些睡得比较沉的士兵纷纷被身边的旗队长叫起来,然后赶紧守在自己的阵地上。
李二胜就是其中的一员,他祖上就是太祖时期京营的军户,后来随成祖迁到北京,世代便在此繁衍,世代家中的男丁都在京营里当差。
李二胜揉揉睡眼惺忪的双眼,然后便开始检查火铳和随身携带的火折子,这是他们小队旗队长千叮咛万嘱咐的,也是必查的,一看火铳有没有装填,二看火折子还有没有火。
若是一样没有,便是十军棍,两样没有,则是三十军棍。
他们这个小旗的旗队长张麻子是临来的时候刚升上去的,之前那个旗队长没有通过选拔,被留在了京师,张麻子很是珍惜这个队长,对他们要求也比较严格。
李二胜将火折子吹了一下,然后见到火苗后,便又将火折子又盖上了。
相比于其他地方的军户,京营的军户还算不错的,因为京营是勋贵们的地盘,也是拱卫京师的重要力量,所以每年的粮饷还是可以的,虽然勋贵们吃空饷吃的也很多,但是上面给的足,空额报的也多,下面的军户日子倒也过得去。
李二胜的浑家也在家中织布,补贴些家用,倒也能养活一家老小,就是平常有些吃不大饱罢了。
李二胜老听他爹说起万历初年的时候,那时候国库充盈,朝廷用兵也频繁,对于军队也是大方,李二胜听他老爹说,那时候养活一家老小之后,他爹还能时不时的吃些酒肉。
不过这十几年却是日子难过了,李二胜拿回来的粮饷越来越少,家里再养两个娃娃和老娘,日子就紧巴了许多,两口子忙活,也只是混个多半饱,酒肉是别想了。
不过自从状元公接手京营之后,李二胜倒也吃了几顿酒肉,特别是上次打了胜仗以后,这几日顿顿吃肉了,虽然是马肉,有些难吃,但是李二胜却不觉得,每次都会把骨头吃的干干净净,然后再把骨头用腰刀敲开,吃里面的骨髓。
李二胜被旗队长张麻子检查了火铳和火折子之后,便到了自己的位置。
这就是阵地,是旗队长分给他的,他周边十米的壕沟则是他们小队的阵地。
状元公说,人在阵地在,虽然这与他之前印象中的战争不是这样的,但是他自己也没有打过仗,对于战争的印象也是听别人说的,主要是听他爹说的。
不过之前十日一操练的时候,上官都比较重视阵法,但是新来的这个状元公不是这样,他虽然也重视阵法,例如火铳手要一起齐射啊,长矛手要结阵等等,但是这比之前花里胡哨、跑来跑去的阵法简单多了,众人练了几次,倒也会了。
至于以前的战争什么样子,他们这些京营兵大部分都没有经历过,不过前几日的那场战斗,众人却都参与了,即使是一直没有参战的长矛手和部分火铳兵和炮兵也去割了人头,也算是手上沾了血了。
那日战斗后,不少兵士都是狂吐不止,有的连晚饭也没有吃,李二胜也吐了不少,不过晚上炖马肉吃,李二胜却是吃的很欢。
李二胜斜趴在壕沟上,跟他这个小队的其他队员一样,手搭凉棚往远处看,之间北方天边的位置,出现了一条黑线,那应该是就是鞑子骑兵。
相对于刚出征时的忐忑心情,前几日与鞑子打的那一仗彻底让李二胜有了信心,那一仗中,他只捞着开了一枪,不过他觉得自己打中了一个骑马的鞑子。
但李二胜也没有机会去抢人头,反倒是没参战的长矛手们去割了那个鞑子的人头,不过卢状元公说他这军中不是以人头来记功的,所以李二胜也不着急,但是心里却有些担心状元公记功的时候会把他这个人头忘了。
一直心里挂念此事的李二胜,当晚心里便安定了下来,旗队长去百总那里开会,回来说是他们小队因为开了一枪,集体被记了功,每人五钱银子的作战奖励。
而且旗队长还带来了一堆新词,说是以后不以人头来记功,而是看作战目标的达成效果,只要上面分配的作战目标能完成,即使没有人头,一样会被记功。
不过李二胜听得不是很明白,但是他也不太担心,反正已经给记功了。
而且李二胜觉得自从京营被卢状元公接管之后,变化可是不小。
比如这每天晚上的旗队会,每个人都得发言,说什么都行,而且上官也没有以前凶了,虽然还会有体罚的情况,但是辱骂的事少了。
而且体罚还得有出处,这几日除了挖沟训练,每天晚上他们旗队都要跟其他旗队汇合,在百总部里学习那什么军律,上面有几个识字的军官教给他们读,还给他们解释,当然也要求他们背过。
最让李二胜郁闷的是,背不过则会挨军棍,他还算好的,只是挨了一次,他们旗队的孔三,不知道脑子是不是被驴给踢了,经常背不过,每次被百总抽查都会被打,而且旗队长和副旗队长也会被处罚,弄得两个直接长官心情不好,他们日子也不是很好过。
另一个非常重要的变化是在百总部里多了一个训导官和一个军法官,军法官李二胜知道是干什么的,但是训导官他到现在也不明白这人是干嘛的。
不过据说这个训导官的权利很大,连百总都怕他,有人说他是小卢帅派下来的探子,专门查旗队长和百总不法事的,就跟锦衣卫的坐探一样,不过李二胜觉得这人很不错,还找他拉过家常,说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去找他。
不过李二胜从来没去找过,那是百总都怕的人,他可不敢去找。
这人个训导官平常也不干涉打仗,就是经常在开百总全会的时候给他们说鞑子寇边杀害大明百姓的事,经常给他们讲的气不打一处来,说到激动的地方,有的士兵会气的破口大骂。
李二胜如今也对那些鞑子恨之入骨,说你好好的草原放羊不挺好的,非来大明抢劫,还烧杀抢掠无恶不做,在李二胜看来,一个个的都得该死。
那训导官有时候也会给他们说要坚决服从军令之类的,军律就是他在教,李二胜自然不会违反军律,这小卢帅虽是个好人,经常夜里巡营,据说还去帐中亲自给士兵们盖被子。
而且李二胜听说这个小卢帅不仅中了状元,是文曲星下凡,而且还会医术,军中上次打仗的时候,几个穿肠破肚的伤兵都被他给治好了,军中的那些老郎中都对他佩服的不得了,平常都尊称小卢帅为赛华佗。
当然,这个小卢帅杀人也是厉害,刚来军营第一天,就杀了两个千总,而且是手刃的,当时的情景李二胜没有见到,不过听见到的人说,小卢帅的刀法可是出神入化,都没看到小卢帅出刀,不过那两个千总的人头却瞬间飞了起来。
军中对此传的神乎其神,有人说他是岳武穆转世的,不过李二胜却觉得理所当然,毕竟是文曲星下凡,天上的神仙啊,杀两个千总不跟他杀鸡一样简单。
对于能跟着这样一个统帅出来打仗,李二胜觉得很不错,总比以前那些光会喝兵血的老爷强,如今军中自千总以下,再也没人敢名目仗胆的喝兵血,就像上次的作战奖励,说是五钱,就是五钱,一分也不少,而且在小卢帅巡营的时候,也是直接说了五钱,这说明中间没有人贪污了。
五钱虽然不多,但是李二胜觉得自己只开了一枪,就挣了五钱银子,这钱挣得值。
不过也有那不听话的军官,其中一个弓箭手千总部的百总,便将整个百总士兵的银子给据为己有了,被查到的时候,辩解说是怕下面士兵保管不好丢了,自己替他们保管。
不过李二胜却是不信,银子还会保管不好,怕那是傻子吧。
当然,那个百总部的训导官也是不信,这事就是他捅出去的,当然这也不是这个训导官清廉,因为他就是干这个的,若是他不捅出去,到时候若是被上面查出来,会连他一块处罚。
李二胜学过军律,知道贪墨军饷是个什么罪过,那个百总是个弓箭百总,这次作战的时候一直顶在了前面,死了两个弟兄,上面说作战勇猛,这次奖励是一人一两银子,那个百总一下子就贪污了一百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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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胜想了一下军律,又跟几个队友商量了一下,绝得应该是斩首。
果不其然,在查到的当天,那个百总就被斩首了,而且为此,除了值班备战的军士,其余人都被集合了起来,目睹了行刑的过程。
对于这次处决贪污犯,李二胜印象深刻,先是千总部的军法官宣读了这个百总的罪行,然后又说了军律,好像还有一个什么宣判。
当时就有刽子手上来将那个百总砍了,李二胜看了很提气,这些喝兵血的大爷,死的不冤。
而且这次行刑还是在他们队死去的两个士兵的骨灰面前,小卢帅还讲了话,说这个百总对不起他们队里死去的士兵,不当人子,不是兄弟之类的话,说的李二胜眼圈都红了。
不过李二胜也有遗憾,因为他以为小卢帅会亲自行刑,他还想见识一下那个快到出神入画的刀法,不过这次却没有如愿。
当然,行刑之后,李二胜的旗队当夜便对这次事件展开了讨论,张麻子说这是上面交代下来的任务,必须得开,还让每个人发言。
一开始大家都不敢说,怕当官的官官相护,到时候再给他们秋后算账,但是因为张麻子也是个二愣子火自从张麻子开骂了之后,众人也都放开了,都对那个贪污的百总骂开了。
李二胜骂完之后,觉得心情很是愉悦,
杀了那个百总以后,李二胜明显觉得他们的两个旗队长态度好了许多,连带着百总也和蔼了不少。
不过这时候正在走神的李二胜却被副队长猛的用手拍了一下脑门。
“准备了!”
所谓准备,便是点燃火绳,因为虎墩兔的大军已经可以看见了,刚才又下了旗语,所有的执勤士兵都需要一级战斗准备。
李二胜抬头望了一眼远处黑压压的军队,心道:终于来了。
前几日的时候,百总部里的训导官每次开会都会给他们念道虎墩兔来袭的事情,还说了不少虎墩兔对大明百姓做下的残暴之事。
这让他们这个百总队里的军士听得都是义愤填膺,一个个摩拳擦掌,就等着虎墩兔的大军来了,到时候好为之前死难的百姓报仇。
今日终于等到了,李二胜心中除了大战来临前的紧张,还有手刃鞑子的高涨情绪,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这些在小卢帅草创的练兵操典里面,这叫战前动员。
今日看到士兵们一个个情绪高涨的样子,卢飏心道这战前动员总算没有白费。
依靠刚刚设立提拔起来的训导官,卢飏让这近两万人,人人都知道了自己是为何而战,而且也知道自己绝对能战胜敌人。
为了让自己的军令能下达到每一个士兵脑中,卢飏并没有隐瞒敌人的实力,他向每一名士兵都明确说了此次要面对三万鞑子精锐,当然也给他们说了战胜之法。
卢飏通过参谋室将战术精确的传达到千总,再通过千总部的参谋传达到百总,然后再由百总传达到旗队,最后旗队再传达到每一个士兵。
为了检验自己的军令是否下达到了每一个士兵,卢飏还让锦衣卫不定点的抽查,若是被抽查到的士兵不清楚敌人的粗略情况,那是要追查旗队长的职责的。
于是这几日来,李二胜便整日见旗队长去百总开会,然后带来一堆指令,比如对面的敌人叫虎墩兔,首领是林丹汗,手下大将有谁谁谁,他们惯常什么战术等等。
第一百八十一章 初战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他们这个小队要怎么做,在除了坚守阵地听旗语之外,还有一些应急的机动战法等等。
比如从哪里出击,从哪里退后,怎么让弓箭手接应自己装填等等,或者如何让出通道让长矛手快速出击,还有躲避自家的虎蹲炮的散弹等等。
李二胜对此也没有全都记住,不过记了个大概,反正他又不是旗队长,到时候跟着队长做就行了。
而在对面的虎墩兔的中军之中,林丹汗却是惊奇于明军的突然出现。
“这是什么道道?”
林丹汗指着满山遍野的沟壑。
“大汗,手下探子来报,说之前几天明军到了新城山后便一直在掘土,想必就是在挖沟,估计是想抵挡我的骑兵。”
格日楞禀报,他觉得明军挖的是陷马坑,不过是挖的多了些。
“嗯,我们可有破解之法。”
林丹汗皱了皱眉头,如此至多的陷马坑却是难缠的很。
“呃,可令人填土。”
格日楞早就想好了对策,这些坑道比城墙下的护城河小多了,护城河都能填,坑道如何不能。
林丹汗闻言点了点头,接着便下令:“派支小股骑兵试探一下。”
格日楞当即领命,很快便派出五百轻骑兵去试探一下明军的布防,而这一切全都被山顶的望楼看得一清二楚。
“林丹汗这是想试探我军的火力部署啊。”
望楼下面,卢飏跟勋贵和他的参谋们聚在一起。
“将上次没有接敌的火枪手派出去一个千总部,就按之前部署的分三段射击。”
卢飏直接下令,接着旗语挥动,很快便有一个方阵的火枪手鱼贯出了壕沟,在明军的阵地前面开始列阵。
“派一个千总部的长矛手后面接应。”
很快又有一个千总部的长矛手从壕沟里窜出,在火枪手后面列阵。
卢飏担心那一千火枪手抵挡不住五百骑兵的进攻,便让长矛手也出去历练一下。
不过卢飏却是多虑了,第三千总部出前后,很快便按照之前训练的排成了三行,第一行三百人,第二行也是三百人,第三行则是四百人。
“分段射击,都听口令,谁也不准先开枪,违令者斩,每一排打完后即可后撤。”
第三千总部的熊千总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大声喊着命令,然后这命令由下面的百总一个个大声重复。
“后面有咱们的长矛手,再后面还有咱们的兄弟袍泽,咱们还有火炮和虎蹲炮,汝等也不必怕,打完再撤,打完再撤。”
那个千总不断大声呼喊着为手下弟兄打气,虽然他心里也怕的很,但还是坚守在第一线了。
熊千总祖上也是阔过的,先祖曾经当过总兵,不过后来京营衰败,他这世袭的官职也不断缩水,到现在就成了一个千总了。
对于小卢帅的这种排队枪毙战术,熊千总也是第一次见,效果如何,他心里也没有底,不过之前有车阵的时候,那次效果还是不错的,希望这次也能发挥出效果。
随着虎墩兔骑兵的不断逼近,熊千总手里的缰绳也在不断抖动,这也是他第一次上战场。
上次那仗,他们这个千总部没捞着打,后来小卢帅开全军大会当场奖励,他看着另外两个火枪千总部受奖,心里也是痒痒的很,手下的几个百总也是颇有怨言,最下面士兵有时候也是埋怨他这个千总不积极,没让他们挣到银子。
熊千总对于如今自己军中如今的局面也是感慨的很,之前还是吊儿郎当的京营,咋换了一个统帅,一个个便变得如此好战了。
其实熊千总不知道的是,这也是卢飏在军中奖罚分明,又树立榜样的结果,为了让更多的军士激发出体内好战的基因,卢飏让前次作战勇猛的士兵和伤兵组成了宣讲团,轮番在各个千总部讲述作战的经历。
特别是几个夜不收,他们都被卢飏授予了二级作战勋章,银制的勋章佩戴在胸前,让那些普通士兵们眼馋的紧,据说这勋章还是皇帝钦赐的,上面的国之干城四个字还是皇帝亲笔所书。
那几个获得银质勋章的夜不收可是神气的很,那种荣誉感可是熊千总当兵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一个千总都是羡慕不已,而他手下士兵由内而发的羡慕那也是真真切切的。
他不止一次听到手下士兵闲谈时说过,若是战死了,能捞着一块勋章,哪怕是三级铜制的勋章,那也足够了,到时候将勋章跟自己一起陪葬,死后也可以见先祖了。
于是为了获得勋章,那些士兵便开始鼓噪请战,而那些训导官则把这些请战的要求整理好了放到了他的案前,让他也是压力不小,私下里没少找小卢帅请战。
请战还是有效果的,于是这次他们千总部便捞到出战的机会了。
“稳住,稳住,你们之前都纷纷请战,现在机会来了,大帅给了咱们这个机会,你们可不能给老子丢脸,谁要是不听命令瞎开枪,老子第一个就砍了他。”
熊千总不断的大声说话,好冲淡胸中的紧张气氛。
五百骑兵转瞬即到,很快便到了明军事先标好的射界。
三百米、二百米,一百五十米。
“点火准备!”
明军纷纷打开火门,然后将火绳吹亮。
对面的虎墩兔骑兵老远就看到了明军的火枪阵列,他们对此也是好奇的很,之前听逃回去的虎墩兔骑兵说过明军的战法,就是靠车阵抵挡骑兵进攻,然后放枪放箭,今日咋车阵就没了,只剩下火枪阵了,而且还排列的如此密集,难道他们不怕骑兵冲击吗?
带着疑问,那些骑兵鬼叫着不断加速,甚至连弓箭都没有取,直接将弯刀横放,然后一夹马腹开始了冲刺。
一百三十米,一百一十米,一百米。
“第一排,射击!”
当领头的第一排骑兵踏进一百米的射界,熊千总猛地往下挥手,然后旁边的传令兵即可吹响了哨子。
紧接着便是一阵噼噼啪啪的火铳爆裂声,一阵烟雾瞬间在明军阵前升起,随后便是一阵噼噼啪啪的脚步声。
熊千总在心中数了三个数,接着又道:“第二排,射击!”
随后又是一声长哨想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后,又是一阵脚步声。
硝烟已经遮挡了熊千总的视线,不过此时虎墩兔的骑兵已经很近了,烟雾弥漫中,熊千总还是能看个大概的,两轮射击之后,对面的虎墩兔骑兵明显少了一半,剩下一般马速明显降了下来,不过还没来得及转向。
熊千总心中大定,又数了三个数,接着大声喊道:“第三排,射击!”
“砰砰砰”的火枪射击声中,熊千总看到对面已经剩不了多少鞑子骑兵了,因为一些反应快的骑兵在两轮射击后已经开始后撤了,剩下反应慢冲的猛的骑兵全都被放倒在地,间杂着人叫马鸣的声音。
“哈哈哈!”
熊千总大笑不止,不过猛然被人拍了一下后脑,回头一看却是后面长矛千总部的赖千总不知道啥时候骑马跑来了。
“娘的,你这个杀才,就不能给我留点,你都给杀了,我回去怎么给手下交代。”
赖千总看着满地的死马死尸,心里郁闷的紧。
“哈哈哈,实在不好意思,我也是没想到鞑子这么不经打,下次,下次。”
熊千总嘴里说着欠揍的话,还抱了抱拳拱手。
敌人已经撤了,赖千总也是没了办法,只能看着老熊的得意劲,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
身后忽然又传来一阵马蹄声,却是中军的传令兵。
“赖千总,大帅命你部迅速打扫战场,然后回去待命。”
那传令兵一抱拳,接着骑马而回,只剩下赖千总留下大喘气道:“娘的,又是打扫战场。”
“哈哈,那就有劳兄弟了,小弟我便先撤了。”
熊千总欠揍的抱了抱拳,然后拍马追自己的队伍去了。
“少卿,此次咱们毙敌三百三十三,俘获三十七人,击毙战马三百五十匹,俘获战马四十六匹,我方无一伤亡。”
孙传庭已经熟悉了卢飏的套路,所以这次不用安排,便很快统计好了战果。
饭团探书
“我方无一人伤亡?”
成国公徐希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这次鞑子骑兵见我们都是火枪手列阵,就想着一举冲垮,所以都没准备弓箭骑射,所以我军没有伤亡。”
不待卢飏吩咐,孙传庭已经将这次战斗总结了出来。
“这一次是欺负鞑子孤陋寡闻,但是以后估计就没这好事了,而且这次咱们部署的兵力还比鞑子多一半,以后便不好说了,若是被鞑子骑兵真的突入了火枪阵,那死伤的便是咱们的火枪手了。”
卢飏淡淡说道,打仗就没有不死人的,所以卢飏不能让这胜利冲昏众人的头脑,得提前给众人泼些冷水。
“是啊,若是鞑子突入火枪阵,那火枪兵的火铳便都成了烧火棍,后果不堪设想啊。”
卢飏之前跟这些勋贵讲过排队枪毙战术的优劣,几人都清楚这排队枪毙战术的劣势,所以听卢飏说起,便都纷纷附和。
“林丹汗估计也就上这一次当了,以后就没这好事了。”
张维贤捋着大胡子,望着远处林丹汗的中军大檮。
虽然卢飏说的谨慎,但是这第一仗明军还是大获全胜,经此一败,林丹汗当日便也没有再派军来攻,反而扎下营盘,准备择机再攻。
而明军这边自然是士气旺盛,对于抵挡住虎墩兔的大军更有信心了当夜便又来了一顿马肉大餐。
第二日,虎墩兔尽起大军于辰时末开始发动攻击,不过当他们大军压上的时候,才知道新城山的狭小。
因为遍地都是壕沟,骑兵肯定是不能用了,林丹汗只能先派步兵过去填坑,但刚冲到壕沟近前,便被一阵火枪齐射给打了回来。
娘的,这仗打的太憋屈。”
林丹汗的大帐之中,格日楞生气的把铁盔扔在地上,然后一屁股便坐了下去。
首轮进攻还没开始就结束了,那些被派去争夺第一道壕沟的虎墩兔勇士,连明军的模样还没看清,便被几轮排枪给撂倒了。
按照卢飏的吩咐,对于这种阵地战,则以小旗为单位进行自由攻击,不过整个小旗相当于一杆枪,齐射的威力还是挺可观的,只要一队排枪打过,接着便有两三个虎墩兔士兵被放倒。
十发子弹击毙两个敌人,这杀伤力也是绝了,当然这也是因为虎墩兔的士兵没有经验,根本就不会匍匐前进等躲避枪击的战术,只是跟以往一样一窝蜂的往上冲,直接就是明军的活靶子了。
然后明军再配合上佛朗机炮和虎蹲炮的射击,直接便把虎墩兔的士兵给打蒙了。
以往他们与明军的战斗都是短兵相接的,而且虎墩兔又有骑兵优势,大多数情况下,虎墩兔都是占据优势的。
不过今日这场攻防战,虎墩兔的士兵却是彻底蒙圈了,明军的士兵全都窝在壕沟里,只露出一个头来,关键是头上还带着铁盔,虎墩兔也不全是神射手,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射中明军也是难的很。
但是明军射中他们就容易的多了,卢飏事先不仅在新城山上挖了壕沟,还把山上的树木全都砍了,射界等也都清理干净了,如今的山坡上,连个拳头大的石块都没有。
别说虎墩兔的士兵还不会躲藏,就算想藏,他们也找不到地方,再加上虎蹲炮的散弹射击,这短短是二百米的通道,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地狱。
而且明军还有远程射击的那种佛朗机炮,每当虎墩兔的士兵上来一部分之后,那种火炮便开始射击,直接打虎墩兔的后军,将进攻的军队截成了两段,后面的援军上不来,前面的军队便全都成了明军的活靶子。
如此立体的作战方式,直接把虎墩兔的官兵都打蒙了,一个个全都羣缩不前,不敢再跟先前的那些倒霉蛋一样傻不拉几的往前冲。
第一百八十二章 阴谋
“大汗,先让勇士们退回来吧,这股明军跟之前的不一样,咱们得好好合计合计。”
图也魂也目睹了之前的作战,便对林丹汗建言,虎墩兔的勇士已经被打破了胆,再不撤退也只是白白牺牲。
“唉,先撤吧。”
林丹汗也看到了刚才的战斗经过,对于明军新式的战法也颇为无奈,见图也魂给了建议,便赶紧顺坡下了,命军队撤了回来。
随后林丹汗的大帐之中便围绕如何攻下新城山展开了争论。
“大汗,明军此次的战法与以往都有不同,他们挖的壕沟不仅给自己提供了遮挡,关键是让我们的骑兵没了用武之地,若是下马步战,我们则没有了骑兵的优势。”
一个虎墩兔刚撤下来的将领说道。
“还有,那新城山太过狭小,咱们的人马都展不开,每次最多只能派五千兵马进攻,再多便成了人挤人,但是明军却不存在这个问题,他们沿着山势部署,呈阶梯状,又有火炮等远程攻击武器,他们可以躲在后面打咱们,咱们却只能一个接一个网上仰攻。”
有一个将领说了自己对刚才那场战斗的观察。
“这次明军也是凶猛的紧,原先那些明军见到咱们都跟老鼠见到猫一样,可这次却是不一样了,咱们兵马足足比他们多了一倍,他们却丝毫无惧,而且这次明军战术也变了,他们的火铳齐射,再配合小炮和大炮,还有间夹着的弓箭射击,火力太凶猛了,咱们的勇士还没接敌都被打死了。”
众将领你一句我一句的将明军这次的作战的特点都给总结了出来,若是卢飏在这里,肯定要夸赞一句总结的好。
但是明军打得好,便是虎墩兔的灾难了,明军此时占据地利优势,再加上战术先进,目前来看,还没有什么破绽,唯一的破绽就是不能长久被围困。
粮食如实吃完了,那肯定要歇菜了。
但是虎墩兔却也没有那样的机会,因为辽东的兵马已经开始往关内撤了,虽然走的很慢,但是已经开始走了,这对于虎墩兔的围困来说真不是一个好消息。
“别特么扯扯这些没用的,我眼睛不瞎,你说的这些我都看得见,本汗现在要的是破敌之法。”
林丹汗出言制止住了众将的颓废之言,再说下去,军心士气就会受影响了。
“就一个小山,又不是攻城,不到两万的明军,还是在野外,咱们怎么就攻不下来,你们说的那些都是托词,本汗现在问你们如何破敌?其他的不用再说。”
林丹汗随后又补充了一句,让众将全都低下了头。
众将心里打鼓,心道:我若是知道如何破敌刚才便攻上去了,还用得着再退下来。
众将一个个不说话,林丹汗面露不善之色,明军如此的战术,让他一点头绪也没有,心中也很着急,随后便一指图也魂:“国师可有良策?”
图也魂被林丹汗这猛然一指,心中也是哭笑,心道:我之前劝你罢兵,你不听,现在打不下来了,就问我计策,我若是有计策之前便不会劝你罢兵了。
不过既然大汗问了,图也魂也不能说你早干嘛去了,只得迅速开动小脑筋,好想出个法子来搪塞。
“大汗,这股明军确实不一般,咱们不用之前的战法来对付这股明军,特别是在咱们的骑兵没法用的情况下,更不能强攻。”
图也魂说着没营养的话,好给自己拖延时间。
“以国师之见,可有什么好的计策?”
林丹汗以为图也魂真有什么良策,便欣喜的问道。
图也魂哪有什么良策,被逼问急了,只得说道:“大汗,孤师远征最怕什么?”
其实这不是图也魂有什么对策,而是反客为主的一种手段,便被动为主动,适时抛出设问句,让大家集思广益,最后自己好见招拆招。
“弹尽粮绝?”
林丹汗闻言,并没察觉图也魂的小九九,非常配合的说道。
图也魂立时松了一口气,心中顿时有了计较,接着便顺着林丹汗的话又道。
“对,最怕弹尽粮绝,明军两万大军从其都城而来,能带多少粮食,咱们把他一围,然后再截断明军的粮道,到时候明军粮草不足,自然就会破绽百出,甚至不用咱们攻击,就会自己败亡了。”
经过林丹汗的提醒,图也魂终于将自己挖的坑给圆上了,众人闻言,也是点头,打又打不得,围困算是最好的计策了。
但是此时众人都忘了一个关键点,那便是明军还有援军,若是援军来了,那围困便是白围了。
不过众人忘了,林丹汗却是没有忘。
“国师,你似乎是忘了一个事,辽东的明军已经开始往回撤了,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林丹汗一提醒,众人便都突然想起了之前被刻意隐藏的那支明军了。
图也魂也是心烦的紧,心道:众将都没想起来,就你想起来了,你以为就你聪明啊,众将都想着是围困,等那支明军来了以后,便撤退回去算了,你现在挑明了,这不是自己没事找事嘛。
不过不光他自己挖的坑需要自己填,林丹汗挖的坑他也得填,谁让他是国师呢。
“大汗,此事不足为虑,咱们现在所虑主要是明军龟缩不出,若是他们跟咱们平地野战,咱们还会怕他们吗?若是救援的明军来了,不是正中了咱们的下怀吗?”
图也魂留了半句,不过林丹汗却也听明白了,明军的援军若是来了,自己未必没有机会,到时候咬上一口,也能吃个半饱。
想到这里,林丹汗心情大好,接着便下令,对新城山上的明军进行围困。
不过这对于明军来说正是个好消息,反正时间对他们有利,只要拖到辽东的援军来了,到时候就能回家了。
如今明军和虎墩兔都在等辽东的援军,不过目的却是不一样,明军想的是反击,虎墩兔想的却是打个秋风。
时间便一天天的过去,这几日里,明军和虎墩兔的军队每日叫骂,但就是不接触,弄得军士们心里有些浮躁。
明军此时被困在山上,下面的交通已经被虎墩兔给围了,一天两天还好,时间长了,跟外界又断了消息,明军的心理便起了些变化。
“辽东的援军走到哪里了?”
每日中军会议上,徐希文每日都会问这个问题,如今夜不收派不出去,消息不通,连军中大佬心里都不安了。
“三日没有消息了,之前说走到浑河了。”
左都督刘文耀解释道。
“娘的,从咱们准备出征到现在,都十日了,这些王八蛋就从沈阳走到浑河,不知道的还以为大明的军士都小脚女人呢。”
徐希文拍了桌子,直接开始马娘。
卢飏对此也很不解,按照皇帝下了急令,援军肯定要急行军的,怎么就看目前的行军速度,连正常的速度都赶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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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卿,我觉得这事有蹊跷。”
相比于其他勋贵,张维贤深得万历皇帝信任,算是一直活跃在朝堂上,所以政治敏锐性要更高一些。
而经张维贤这么一提醒,卢飏脑子忽然闪了一下,顿时蹦出来几个字。
“国公爷,是想到了什么吗?”
卢飏问。
“嗯,我自从接到出征的旨意后,心里便有些不踏实,一直到了这两日,才想到了哪里不踏实。”
张维贤捋着胡须,见众人都看向自己,他便接着道:“你们不觉得咱们这次出征太过顺利了吗?”
卢飏闻言,心中猛然一惊,然后与心中的那个想法不谋而合。
是啊,这次京营出征实在是太顺利了,不仅那些聒噪的文臣们集体保持缄默,而且还异常配合,事出反常必有妖,卢飏再想想之前脑海中的那五个字,顿时便明白了。
土木堡之变!
“国公爷是说有人在背后暗中搞我们?然后要效仿土木堡之变?”
卢飏率先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不过卢飏这句话一出,帐中立时一片哗然。
“是的,诸位想想,京营已经多少年没有单独出征过了,以往京营想要出征,哪次文官们没有反对,怎么这次偏偏连一份弹章也没有,而且在出征筹备过程中又是极其配合,大明的文官是个什么德行,诸位肯定清楚,这次为什么转性了,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再加上,辽东的援军行动迟缓,这事不得不防。”
张维贤说道这里,胡子也不捋了,直接又道:“刚才少卿提到土木堡之变,实不相瞒,我心中也是这么想的,你们想想这次出征跟之前那次土木堡之变多么像,一样都是勋贵出征,一样都是没什么经验的少年领兵。”
张维贤刚点了两句,帐中立时又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被惊住了。
一百多年前土木堡之变后,便有人传言,说是文官集团集体坑勋贵,而从那次的后果也能看出,文官集团取得大胜,不仅将五军都督府的权利收回到了兵部,还把勋贵们的军权给削没了。
而且目前在帐中的各位勋贵,他们的祖辈都在上次的土木堡之变中被坑死了,所以对这件事记忆犹新,而对于这个阴谋论也是信奉的很。
“这群腌臜泼才,这是想重蹈土木堡之变的覆辙,然后把咱们都坑死在这里吗?”
惠国公李成栋一拳打在案几上,将砚台上的墨汁都弄洒了一地。
军帐之中瞬间便又炸开了锅,一众勋贵开始指天日地的开始了国骂。
不过卢飏却是没有参与,他虽然觉得那群文官就是在坑这些勋贵,但是却觉得这次并不会上演新城山之变,因为这次没有那个弱智一般的皇帝。
等众人吵吵了半日,才发现他们的小卢帅正坐在案几后面好整以暇的喝茶看着他们,顿时都有些不好意思。
“少卿为何还能如此平静?”
连张维贤这个老成持重的都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卢飏的风轻云淡便更显得格格不入。
卢飏见众人都在不解的看着自己,便也站起了身,边走便道。
“事已至此,马娘也是没用,况且小子也在感谢那帮文官们给咱们这一次机会,不过所谓机会便是有风险也有收益,风险自不必说,弄不好咱们就一起捐躯吧,但是收益也是不错,若是这一次咱们赢了,那以后大明的朝堂上便也有咱们的一块天地了。”
卢飏寥寥数语,便把勋贵们的情绪调动了起来。
是人就有赌徒心理,若是这一战赢了,那以后勋贵们也等挺起腰杆子做人了,而且如今谁都看得出来,大明正是多事之秋,用武的地方多着呢,只要这一战赢了,以后必然大有可为,重新恢复先祖们的高光时刻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过卢飏却没想着就这样给这些勋贵们打打鸡血就算了。
“诸位,所谓天有阴阳,月有圆缺,在这朝堂上也是一样,有文自然也要有武,可是咱大明自宣宗之后,这武将的地位不用我说,诸位也都看得清楚。”
卢飏将众人的情绪调动起来,接着又道。
“武功不彰,朝廷便像失去了一支臂膀,这些年来,我们失去了交趾,失去了河西走廊,失去了北河套,失去了奴儿干都司,这些都是朝廷不重视武将的结果,以至于今日大明十万大军被被辽东的野人欺辱,这是大明的耻辱,更是汝等勋贵的耻辱,若是以后,汝等见了先祖,先祖问你们,明军在你们手上可否为大明开疆拓土,汝等作何回答?”
卢飏这句灵魂的拷问,将这群勋贵给羞得都说不出话来。
不过这倒不是卢飏的拷问有多么深入人心,主要还是这些勋贵都是良心未泯的。
“唉。”
听卢飏说起此事,众人都是长吁短叹,有那感情丰富的甚至都长啸道:“吾对不起祖宗。”
不过众勋贵被打了鸡血之后,却也没忘了敌我力量的悬殊,这些勋贵都早已不是少年人了,情绪平复下来后,便有人问卢飏。
“少卿,可有破敌之法乎?”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夜袭
卢飏早就等着他们问这个了,有了他们对胜利的渴望,卢飏才能大刀阔斧的对这支京营进行改革。
等到对付完眼前这场之后,这支从战场中走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军队便会蜕变为大明最强的军队了。
有这支军队在手,有勋贵们的支持,卢飏便有了对大明进行改革的底气。
但是这都是后话了,先得将眼前这关过去再说了。
既然猜测有可能没有了援军,那便只能自己硬闯过这关了。
卢飏和一众参谋以及勋贵紧锣密鼓的商议了一天,终于定下了一步险着。
时间又过了两日,派出去的探马带回来了辽东援军的消息,两日的时间,那十万大军将将过了大凌河。
若是按照卢飏预先计划的,援军此刻应该已经到了蓟镇了,可是如今那群老兵油子还在辽东辽西的搭界处打晃,看来是没有指望了。
“少卿,此事看来是被咱爷俩猜中了。”
张维贤一脸落寞加悲愤。
如今张维贤这个样子,其他的勋贵也好不哪去,虽然早就知道有这种可能,但是如今确定了,哪个心里都不好受。
“直娘贼,这帮王八蛋,等我回到京师,必定弄死这帮杀才。”
这些勋戚里面,平常就是定国公徐希文比较温文尔雅一些,不过这会儿却是先爆了粗口。
“唉,先过了眼前这关吧。”张维贤说着又看向卢飏:“什么时候动手?”
“咱们的粮食若是敞开吃还能吃个七八日,不过也不能等到真的穷途末路了再动手,到时候兵士就没有现在的气势了,所以,明日晚间吧?”
如今这些勋贵和卢飏都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都唯卢飏马首是瞻了,闻言便都点了点头。
一日无话,到了第二日晚间,卢飏按计划纠集起五千精兵,然后突然对围困的虎墩兔军队发起攻击。
新城山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三万人围困起来,也是有些捉襟见肘,没有绝对的优势,林丹汗便分东南西北扎下四座营盘,做围困之势,期间军士巡逻,到让明军插翅难逃了。
但是他们千防万防,却没想到明军会有一日突袭他们的中军大营,而且还是在晚上。
要知道,这时代的晚间基本没有照明设施,除了天上的月亮,也就是可有可无的火把了。
而且这时代的人们普遍都有夜盲症,特别是草原上,没有青菜吃,肉食也没有条件常吃,所以相对于中原地区,更没处去补充维生素,夜盲症相较明军还更严重一些。
今日突袭的这五千明军都是卢飏精挑细选的,两千火铳手,两千弓箭手和一千长矛手,皆是没有夜盲症的,而且之前在山上,也秘密联系了一番,此时由卢飏亲自带队,突然便出现在虎墩兔的中军大营前面。
因为没有防备,这支明军出现之后,虎墩兔一时方寸大乱,不过因为明军都是步兵,且又重阵法,所以攻击速度并没有太快。
林丹汗的中军也不是纸糊的,短暂的慌乱之后,便也镇定了下来,开始调集军队进行阻击。
因为是夜间,林丹汗也不清楚此次袭击的到底是多少明军,更不清楚明军的作战意图,但是按照常理推测,觉得还是明军夜晚突围的可能性大些。
于是便迅速下令,命其余三路大军迅速向中军集结,好堵住明军的突围。
而就在此时,一支全骑兵的小部队,却趁乱在相反的方向,迅速的突围,然后便绕到了北方,那是虎墩兔大军囤积粮草的地方。
不错,明军此次突然袭击的目的就是要烧了虎墩兔的粮草,而卢飏亲领的这五千明军只是个幌子罢了。
不过虽然是幌子,但是无奈虎墩兔并不清楚,倒把这五千明军当成大敌来对待了,两刻钟的时间,虎墩兔的中军大营前面便聚集了大约一万五千兵马。
明军起初突袭的优势,此刻也落了下风。
明军全是步兵,一旦与骑兵对上,在野地便只有招架之功了,要想全身而退,却是难的很。
“少卿,这鞑子还真被咱们吸引过来了。”
张维贤看着对面一具具火把若繁星般,不仅捋须笑道。
“嗯。”卢飏说着点了点头,接着又道:“就是比预想的多了些。”
随后卢飏跟着身边的传令官耳语一声,接着那传令官往怀里一掏,拿出一支响箭和一个火折子,接着便点燃了那支响箭。
随后一声爆响,响箭瞬间飞上天空,紧接着便炸开了一朵美丽的烟火。
“这是作何?”
林丹汗此时端坐在一匹骏马之上,眼见那响箭升空,却也不明白原委。
当然,林丹汗不明白,其余人也更不明白,因为这是卢飏跟其他三个方向的明军约定的暗号,响箭一出,其他三路明军也按照计划出击,好接应卢飏这路回营。
于是片刻之后,林丹汗便听见其余三个方向的营盘也传来厮杀声,顿时明白了明军的用意。
“各自坚守,坚决抵住明军突围!”
林丹汗见明军如此,更是坐实了之前明军想趁夜晚突围的想法,便接着下令各路大军坚守,阻挡明军突围。
但是黑夜之中,他也没法分清明军的主力在哪里,只得让赶来中军支援的几路兵马再赶回去。
如此一来,卢飏这边的压力便小了很多,但是想在数千骑兵面前全身而退也非易事。
“长矛手在前,火铳手在中,弓箭手在后,依次交替掩护撤退。”
卢飏吸引火力的任务已经完成,现在想的是如何将这些人平安带回去。
不过卢飏话还没说完,便见对面一阵鬼叫,接着便是马蹄声阵阵。
“来了!火枪手准备!长矛手蹲下!”
卢飏大喊一声,接着便是一阵哨声响起。
紧接着便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因为领教过明军火枪齐射的威力,此时这些骑兵可不敢再猛打猛冲,只是吓唬一下,好引诱明军沉不住气放枪,不过冲到七八十步的距离见明军还不开火,便赶紧掉头往两边而去。
不过这也就是黑夜,虎墩兔的骑兵也不敢往两翼包抄明军,谁知道明军在后面有没有后手。
见虎墩兔的第一轮攻势结束,明军按照队形,开始慢慢往后撤退。
不过林丹汗见明军开始往后缩,以为刚才的那一轮攻势有成效了呢,于是便又派骑兵继续进攻。
不过这一次,这些骑兵没有前面那些骑兵的好运了,待他们冲到七十步的距离时,卢飏猛然下令,一阵砰砰砰的声音之后,便听见一阵兵马嘶吼的声音。
卢飏这些日子已经开始训练三段击了,所以不用卢飏单独下令,那些射完一轮的火枪后赶紧轮换到后面去,第二排的火枪手便站到了最前面待命,准备迎接虎墩兔的再次攻击。
而这时候长矛手们则又站立起来,将长矛平放,为火枪手和弓箭手提供掩护。
别小看这些长矛手,虽然一直还没有派上用场,但是这些一丈长的长矛平放的时候,那些尖头的钢矛闪着寒光,即使是训练有素的战马也不敢硬冲。
不过这轮射击之后,却让林丹汗有些吃不准了,因为看明军这个架势,不像是往外冲的,倒像是往后撤的,因为他们射击之后并不是乘胜追击而是在慢慢后撤。
但是很快林丹汗便弄明白了,因为北面储存粮草的地方起火了,火势非常之大,以至于远在几里之外的林丹汗也看的清清楚楚。
不用传令兵禀告,林丹汗也大约猜到了什么,于是怒不可遏的林丹汗一面下令去北面看看,接着便命人猛攻这支疑兵。
卢飏此时也见到北面起火了,心中顿时大定,不过虎墩兔的军队攻势也越来越猛烈了。
“按预定方案,交替掩护撤退!”
明军依旧是且打且退,但是伤亡也渐渐增多了,在林丹汗的怒火下,虎墩兔的骑兵都发了疯,两千火枪兵和两千弓箭手的火力输出已经有些抵挡不住了。
雅文吧
虎墩兔的骑兵攻势猛烈的时候,已经有人攻到长矛手的阵列中了,不少长矛手被战马撞飞。
“上火雷!”
卢飏大喊一声,便见数十个膀大腰圆的明军将手中的小瓦罐点燃,随后便扔了出去,一阵剧烈的爆炸之后,跟明军接触的骑兵便消失一空。
这些土炸弹是卢飏这两天才研发的,军中火药很多,就是陶罐有些少,早知道这些土炸弹威力这么大,便多带些陶罐了。
“快撤!”
卢飏顾不得仔细检查爆炸的效果,便趁着虎墩兔军队被炸的晕头转向的时候,赶紧领着人往后撤。
等到撤到预先标好的射界位置,卢飏让传令兵又放了一支响箭,随后新城山上便想起了轰隆隆的炮声。
而随后赶来的虎墩兔骑兵正好赶上这一轮炮击,十几个大铁球从天而降,虽然没有打中几个人几匹马,但是这种身处危险的感觉,让追击不得不慢了下来。
这便是火炮的威力,虽然杀伤力不如火铳大,但是那种远程打击能力,让战场上的每一个参与者都能感受到死亡的压力,这才是火炮自从出现之后便被誉为战争之王的原因。
趁虎墩兔骑兵追击放缓的时机,卢飏赶紧带着明军奔回自己的阵地,等到了第一道壕沟的时候,所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过在检查了伤亡情况之后,卢飏心里却变得沉重无比,因为带去了五千人,只回来了三千五百人,一场战斗直接损失了三分之一,这在古代算是伤亡惨重了。
特别是那些负责殿后的长矛手基本上死伤大半,在战事焦灼的时候,全靠他们和弓箭手给火枪手争取重新装填的时间,于是损伤也最为惨重,一千长矛手只回来不到四百人,两千弓箭手则只回来一千五百人,其余伤亡的便是火枪手了。
当然,这一千五百人可能不会全都牺牲了,起码有一半是受伤或者迷路了,但是这是撤退途中发生的,估计已经被虎墩兔俘虏了。
这时候没有日内瓦战俘条约,俘虏其实跟死亡也没什么区别了。
卢飏感到一阵肉疼,他一共就一万五千战兵,这次一下子就折了十分之一,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当然这次的战果也是刚刚的,先不说这次出击消灭多少敌军,单就是烧掉了虎墩兔的粮草便已经达成了作战任务,这便为随后的解围打下了基础。
草原民族跟中原民族不一样,此时的大明是一个封建国家,但是虎墩兔只能算是一个部落,至于是原始社会还是奴隶制社会卢飏没法考证,但是显然不是中央集权制的国家。
虎墩兔这种体制下的林丹汗其实更像是各个部族推荐的首领,因为他的部族够强大,所以其他人便依附他生存,但是依附不代表臣服。
林丹汗在虎墩兔也没有绝对的权威,更谈不上征税等封建国家特有的制度,于是这便导致林丹汗的军队补给其实也是异常艰难的。
在决定对明用兵之后,林丹汗发布召集令,然后各个依附他的部落便出人出马,并自带干粮和武器来为他征战。
林丹汗势力大,众部落便都听他的,但是一旦战事焦灼、或者林丹汗实力受损,各个部落便会一哄而散。
此次林丹汗便是这样,这三万兵马中他只占了一万多些,这都是他的本部兵马了,其他的是二十余个大小部落凑的分子。
粮草也是如此,草原民族没有收税的制度,自然更没有国库的概念,也基本没有储存粮草的习惯,储存也基本储存过冬的粮食和草料。
此时正是三月开春时节,过冬的粮草早就消耗一空,这次凑出来出征的粮草也是将家底扫干净了。
林丹汗本想的是趁着开春去大明抢一些,结果没成想还没出门,家当便被人家给烧了,所以当他听到粮草被焚的确切战报后,立刻气的七窍生烟。
不过这时候明军已经又退回了新城山上,他一时也无可奈何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正面对抗
“剩了多少粮食?”
林丹汗问那监管粮草的头领。
“小人冒死带人去火海里抢救了一番,只抢出来了五日的粮草。”
林丹汗闻言怒不可遏,怕那些部族打起仗来不听自己号令,图也魂给林丹汗出主意,说让各个部族将粮草集中起来调配,迫于林丹汗的威势,他们同意了,可没成想最后却化为了灰烬。
此时面对神情激愤的其他部族头领,林丹汗直接拔出自己的腰刀,直接便把那个看管粮草的头领给砍了。
粮草被烧,而且也没有后续补给的能力,继续围困依然行不通了,摆在林丹汗面前还剩两条路,一是撤兵,二则是消灭这股明军,然后再去大明抢上一番。
按照图也魂的想法,那肯定是撤兵了,粮草都没了,士气打击很大,撤兵也算是损失最小的出路了。
不过林丹汗却没有采纳,此次出战,让他的威望折损了不小,相比于人马的损失,这种威望的损失才是致命的,一旦这些部族不再听从他的号令,那他这个自封的大汗变成了笑话。
于是林丹汗决定,全力攻打新城山,势必要将这股明军消灭,然后再从蓟镇进攻大明。
对于这个决定,其他部落的首领也是同意了,他们这次跟着林丹汗出来,啥也没捞着,回去日子肯定也不好过,所以便想着跟林丹汗再赌上一把。
万一要是赢了呢,再去京畿抢上一把,便能彻底翻身了。
于是第二日,林丹汗杀了几个明军俘虏祭旗后,便亲率大军开始进攻了。
不过在大军开打之前,林丹汗将昨晚俘虏的那些明军伤兵和迷路的兵丁带到了明军的阵地前面。
“明狗,给爷爷看着!”
虎墩兔的阵地前面几个鞑子大呼小叫的,立时引得这边明军一阵躁动。
“娘的,这帮杀才。”
张维贤气的将帽子扔在了地上,众人也都知道了虎墩兔也干什么,一个个皆是指天日地。
“把上次俘虏的那些人弄出来。”
卢飏直接大手一挥,便有一队虎墩兔的士兵被押解了出来。
卢飏拿着一个简易的扩音喇叭,直接出到了阵前。
“林丹汗,我告诉你,你今日若是杀了我大明的俘虏,我不仅会杀你的俘虏,而且不光现在,以后我们明军将对俘虏一个不留,而且我在这里发誓,两年之内,我必定踏破白城,将你林丹汗的族人杀的一个不留。”
卢飏说完,接着便拿起旁边军士的一杆长矛,运了运气,便将其猛地掷了出去。
程老头留下的内家功,卢飏已经练了好几年了,如今已经小有所成,两砖厚的墙壁,卢飏可以一拳击穿。
这一杆长矛破风而出,直接飞出了百步,若是卢飏去参加奥运会,肯定破了标枪的世界纪录,当那杆长矛飞出百步稳稳当当的插在距离虎墩兔军队前的时候,林丹汗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寻常军卒投掷标枪,也就三十步左右,至于杀伤力最大、准确度最高的距离则是在二十步以内。
如今卢飏一把长矛直接扔到了百步,而且力道不减,插在地上直接把矛尖给没了,这让虎墩兔的军士震惊不已。
“林丹汗,我说到做到,你若是敢杀这些明军,我定取你全族狗头。”
卢飏使劲全身力气掷出这逆天的长矛后还不消停,直接又补充了一句威胁。
不过在这次逆天的长矛之后,卢飏的威胁便更有说服力了。
“林丹汗,敢不敢像个爷们一样,跟小爷来场硬仗,靠杀俘来解气,算不算男人。”
卢飏一个劲的叫嚣,直接把虎墩兔军士的气势压了下去。
在任何时代,在任何的军队中,杀俘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所以卢飏的这句话,彻底将了林丹汗一军。
林丹汗见己方气势已经被压住,若是再杀俘,那自己的军队便更站不住道义,士气还会更加衰落。
况且更为重要的是,明军也有俘虏,那些俘虏在虎墩兔还有兄弟同袍,到时候因为自己杀俘而导致己方的兵士被杀,那这些军士肯定会恨他的。
经卢飏这么一折腾,此时再杀这些明军俘虏,非但不能提高士气,反而更会损失士气,如此不划算的事,林丹汗自然不能做。
不过林丹汗也不能让卢飏一说便放弃杀俘,他也要收买一波人心,于是也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好,今日我林丹汗便用是三百多明军的命来换我虎墩兔三十多勇士的命,这交易划算。”
说着,林丹汗大手一挥,便将这些明军俘虏又押了回去。
昨晚那场偷袭,虎墩兔一共俘虏了三百多明军士兵,而明军只俘虏了三十多虎墩兔的士兵,如此看来林丹汗的交易并不划算。
但是事情不能这么看,林丹汗用三百多明军士兵来换三十多虎墩兔士兵,这让手下的将士更加感恩戴德,也会林大汗又收获了一波人心,林丹汗这次的交易也并不吃亏。
不过斩不了明军俘虏,林丹汗的气更没法出,接着便命传令兵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经过之前的一番波折,此时的虎墩兔军士全都像打了鸡血一般蜂拥上来。
华夏历史上第一次阵地攻坚战开始了。
卢飏没有再部署什么,这次阵地攻防战他已经部署了多次了,如今到了检验的时候,若是这次阵地守住了,那便说明卢飏的这种初代热兵器战术是经得住检验的,未来两三年内,大明的对外战场便会焕然一新。
所以当虎墩兔的军队开始猛打猛攻的时候,卢飏端坐在山顶的指挥部里,听着各个战场报来的消息。
林丹汗这次是发了狠,虽然他知道整个战场只能承载五千人,但还是一波一波的往上派出军队。
不过明军相对还好,只要火药和箭矢足够,虎墩兔一时半会也占不了多少便宜。
但随着虎墩兔攻势的持续,明军的弱点也显露了出来,两个时辰后,明军已经报废了两门佛朗机炮和几十杆火铳,皆是炸膛。
林丹汗看到明军火器炸膛,顿时喜上眉梢,这说明明军的这个阵法也是有漏洞的,于是便加快了进攻的节奏。
而此时明军的火铳都已经发热,因为之前炸膛的缘故,火铳手们开枪的频率也受了影响,鏖战一上午之后,明军的第一道防线便失守了。
“少卿,第一道防线失守了,现在所有人都转移到第二道防线了。”
孙传庭给卢飏禀报。
“少卿,一上午,我军死伤了两千余命军士。”
钱敬忠有些悲痛。
卢飏接过各个千总部的战损记录,粗略看了一下没有说话。
“战果如何?”
卢飏又问钱敬忠。
“目测毙敌五千余人,不过因为咱们是防守方,尸首和伤兵都被虎墩兔的拉回去了,具体的咱也没法统计。”
钱敬忠说到毙敌,心情又亢奋了起来,毙敌五千,这在近几十年间可是从来没有听过的战报了。
“我之前安排退到第二道防线后的部署都弄好了吗?”
卢飏这次问杨文岳。
“都弄好了,只等那些鞑子都进到壕沟里便给他们来上一壶。”
杨文岳说到这里,便露出了奸笑。
众人都知道卢飏说的部署是什么,这时也都哈哈笑了起来。
“时间差不多了吧。”
卢飏看了看帐外,那里攻破明军第一道防线的虎墩兔军士正兴奋着呢,一个个争前恐后的涌入明军之前的壕沟。
“走,咱们一起去听听响。”
说着,卢飏站起来往帐外走去,几个参谋和勋贵也都跟了出去。
卢飏刚走到帐外,便听见一声巨大的爆炸,紧接着又是“砰砰砰”的数声爆炸。
卢飏抬眼望去,之前明军的第一道防线处粉土飞扬,爆炸产生的巨浪将石块和泥土都抛向了空中,期间还夹杂着一些残肢断臂。
饭团探书
按照卢飏的安排,在撤出第一道防线前,明军在坑道里面埋设了大量的土炸弹,这种土炸弹跟昨晚用的那些被小卢帅成为手榴弹的炸弹基本相同,只不过火药更多,而且是埋在土里。
据小卢帅说,这种密闭的空间,爆炸效果更要好一些。
卢飏实现让人将这些炸弹都连在一起,其中用中空的细竹子藏了引线,只要点燃一个,这些便全都得炸。
当那些兴奋的虎墩兔兵士冲进明军的坑道中时,全都没发现有什么蹊跷,不过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突然而来的爆炸给送上了西天。
此时那些已经聚集在第二道防线后面的明军皆看到了这一幕,刚才丢失第一道防线的失落情绪瞬间被兴奋所取代。
这次冲入明军坑道的虎墩兔士兵大约有一千多人,全都是之前进攻比较勇猛的士兵,这下便全都报销了。
随后跟随而来的虎墩兔军士被这剧烈的爆炸震住了脚步,攻击瞬间停滞。
而趁这个机会,明军实现准备好的五十门虎蹲炮手猛然跃出坑道,对着眼前还在愣神的虎墩兔后续部队又来了一次齐射,数百名军士瞬间便被打成了筛子,余下的军士便慌不择路的全都退了回去。
“大汗,明军有诈!”
刚才还在兴奋的格日楞此时也慌了心神,一脸无奈的对林丹汗喊道。
林丹汗当然也看到了刚才的一幕,此时还没缓过神来。
一旁的图也魂也是被炸得目瞪口呆,他们之前对明军火器的认识只停留在火铳和火炮上面,但今日的这股明军却让他们见识了一些新式的火器。
“大汗,前军撤了!”
这时林丹汗的一个嫡系将领火急火燎的跑来禀告,立时将林丹汗从沉思中惊醒。
“混蛋,这时候撤退,一上午的战果岂不是全都毁了,赶紧给我顶住,让我的督战队上,后退者死!”
林丹汗一脚踢在那个将领的头上,随后拎着把大刀便怒火中烧得往前冲去,身后一众侍卫赶紧跟上。
在林丹汗的铁血手腕下,废了好大劲才终于维持住上午的战果,但被刚才的一顿猛炸,这时候的虎墩兔军士全都没了冲劲,林丹汗也只能鸣金收兵,不过却也没有将占据的壕沟让出来。
午时,无论是明军还是虎墩兔的军队,全都没有撤出阵地,皆在阵地上草草用了午饭,然后等着再次作战的命令。
不过因为双方都在阵地上,所以用的饭食便也看出差距来了。
明军今日午餐吃的是炖马肉配大饼,一人还有一小块胡萝卜吃,关键还都是热乎的。
而虎墩兔的军队吃的就惨了些,只有些腌肉和羊奶,还都是自己动手,关键是不足量。
因为明军将虎墩兔的粮草烧光了的缘故,如今虎墩兔的大军只能节衣缩食,因为他们就只有三日份的粮食了。
闻着不远处明军阵地上飘来的阵阵香气,这些虎墩兔的士兵直想骂娘,关键是明军吃的马还是他们自己的。
士兵们中午可以吃饭休息一下,但是双方的主帅却不能闲着。
虎墩兔的中军大帐中,趁着休兵的时机,又开始了商议。
“上午战况如何?”
林丹汗喝了一口马奶酒润了润喉咙,接着便问道。
跟卢飏近代化的军队管理体系不同,虎墩兔的军队还处于比较原始的管理模式,所以一直到了休兵的时候,才统计出伤亡和战果情况。
“回大汗,上午我军死伤六千余兵士,攻取明军三道壕沟,预计毙敌两千余人。”
统计工作是图也魂负责,不过他刚说到这里,大帐中便一片喧哗声起。
不过图也魂还没说完,接着又道:“上午临近午时的爆炸,虎墩兔的千余勇士几无生还。”
这句话说完,大帐中却又鸦雀无声。
其实相比于伤亡六千军士,这一千勇士的伤亡更让虎墩兔的众位头领震撼,因为上午战事焦灼的时候,林丹汗便将这些虎墩兔最勇猛的勇士派了出去。
结果也很如人意,这千余勇士一出马,明军立时便顶不住了,不过随后发生的事却也让他们始料未及,那些不值钱的火药,瞬间便让这群虎墩兔的勇士报废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班师
这些人都是各个部落精挑细选出来的,结果却是以这样一种形式被打的渣都不剩,如何不让这些头领们震惊。
火器时代的就是这样,管你武力值再高,一颗小小的铅弹便能让你顷刻毙命。
“大汗,退兵吧。”
这时一个部族的长老先站了出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这个部族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经死伤了一千余士兵,不过他的部族在虎蹲兔里面也算是比较大的了。
所以为了削弱他的势力,刚才战斗激烈的时候,便让他们顶在了前面。
“现在已经占据了明军的第一道防线,这时候退兵,那之前死伤弟兄的血岂不是白流了。”
平日里,这个部族与林丹汗比较不对付,所以这时候林丹汗也没什么好脸。
“是啊,我上午看那明军,除了最后的阴谋诡计,之前已经快顶不住了,要是咱们再强攻,定能一举攻下来。”
这时候几个林丹汗的铁杆部族开始鼓噪支持,之前这些部族都被林丹汗偏袒,一直还没有被派上战场,投桃报李,他们得支持林丹汗。
“打可以,但是我部损失惨重,下午便不能再顶在前面了,若是大汗再厚此薄彼,就别怪我领着部族的儿郎回家了。”
那个部族的首领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上午损失惨重的部族也跟着聒噪了起来。
部落联盟式的草原民族便是这样,可以共富贵,但是很难共患难,一但损失较重,便会产生分歧。
林丹汗没办法,若是这些人一怒之下领着人跑路,或者投靠喀尔喀、科尔沁、土默特等部落,他这个自封的大汗估计很快就会被别人给撵下来。
“上午你们辛苦了,我心里自然有数,下午不会再派你们打头阵,但是你们也不可坐山观虎斗,关键时刻也得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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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丹汗说完,那些部族便安静了下来,不过林丹汗的嫡系部落却是噤若寒蝉了,上午的战斗他们都目睹了,这股明军很是凶猛,下午看来又是一场恶战。
此时到了战斗的关键时候,林丹汗也不好再保留实力,很快便把下午担任主攻任务的部落确定了下来。
而在明军大帐中,卢飏也对战法进行了调整,适当增加了长矛手和刀盾手的作战要求,好补充火器部队的不足。
另外,卢飏也增加了土法手榴弹的供给,如果能抵住虎蹲兔下午的进攻,那晚上,卢飏有信心再把第一道防线给夺回来。
很快,虎蹲兔进攻的号角又吹响了,不过这次明军的防守面积进一步缩小,火力变得更猛了,再配上虎蹲炮和手榴弹,虎蹲兔的攻势不如上午了。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已经战斗了大半天的虎蹲兔部也是缺乏后劲,等到日头快落山的时候,第二道防线依然很坚固。
其实虎蹲兔最擅长的是骑兵,如今被迫和明军打阵地战,实属不明智,因为战略收缩,明军的火枪手基本上一人有了两杆枪,其中一半装填,一半开火,一分钟可以保证两发,熟练的甚至三发,期间还有虎蹲炮和弓箭手配合,基本上能保证平均十秒钟进行一次打击。
在这样密集的火力下,若真遇上悍不畏死的虎蹲兔小队,明军则会用手榴弹招呼,这种大号的手榴弹,近距离杀伤效果非常好,基本上一颗下去,撂倒一片。
而且明军的这种火器战法,相对于虎蹲兔的冷兵器,对于士兵的精力消耗的较少,越往后打,虎蹲兔便越不占优,一个多时辰的连续作战下来,很快便顶不住了。
“大汗,打不下来的,明军以逸待劳,火器又猛,咱们舍弃马匹,下来步战,实属不智,实属不智啊。”
看着之前那些部落里的猛士一个个倒下,而且是在连敌人面都见到的情况下,就被一颗小小的铅弹打翻在地,格日楞再也坐不住了。
下午的这些猛士基本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之前纵横草原无往不利,结果却死于一颗小小的铅弹。
林丹汗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但是如今他骑虎难下,若是拿不下这股明军,他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图也魂自然知道林丹汗的心思,接着便上前道:“大汗,明日可让那几个部落再攻一次,攻下来最好,攻不下来,那几个部落也就不敢造次了。”
林丹汗多聪明的人,立刻便明白了图也魂借刀杀人的意思。
“如今看来也只能这样了,不过不能等到明日,明军会夜袭,咱们也会。”
说着,林丹汗转头对格日楞吩咐道:“暂时鸣金收兵,让那几个部落头领来见我。”
经过林丹汗的一番威逼利诱,那几个部落头领也是没办法,便答应了夜袭。
下午的时候,林丹汗的嫡系死伤了三四千人,晚上再派他们夜袭,便也不好说什么。
草原夜色如水,不过明军这边却没有休息,下午的战事明军死伤了两千人,卢飏决定夜袭夺回第一道防线,彻底打垮虎蹲兔的士气,然他们趁早滚蛋。
根据孙传庭的推算,这几日,虎蹲兔的伤亡应该的万人上下了,估计到了崩溃的边缘,晚上再将他们之前占据的阵地夺回来,必能成为压垮虎蹲兔大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过关于夜袭,双方想到一块去了,于是全副武装刚想出发的明军便碰上了虎蹲兔的夜袭大队。
双方一遭遇,火铳箭矢齐飞,各自互有损伤,但随后手榴弹和虎蹲炮的洗地,直接便这些虎蹲兔的夜袭士兵掀翻在地。
随后刀盾手上去一阵乱砍,这次仓促而行的夜袭便结束了。
不过因为这次夜袭,卢飏夺回第一道防线的部署也被打乱了,没有了突然性,夜袭也没用了。
但是出乎卢飏意料的是,虎蹲兔的大军连夜便撤走了。
“鞑子真走了?”
张维贤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虽然他已经向卢飏确认了多次。
“走了,咱们的夜不收追出五十里,看样子应该不会有诈了,不过保险起见,咱们还得在这里再停留一日,若是没有意外,明日便可拔营回师了。”
根据孙传庭几个参谋推算,此役虎蹲兔应该伤亡一万余人,算是伤筋动骨了,经此一役,虎蹲兔不会再轻举妄动了。
至于明军这边,损失也是不小,阵亡三千余人,受伤两千多人,能战之士已经不足一万了。
好在明军这边的医疗条件被卢飏硬生生的拔上去不少,这两千多人中大半应该能活下来。
但是虎蹲兔那边就没有这么好运了,那边基本都是被火器所伤,这时候的子弹以及火炮的弹丸都是不规则的,从外面看创伤面不大,但是中弹的会产生空腔效应,里面的组织器官会被绞的稀烂,活下来的可能性很小。
又过了一日,确定虎蹲兔已经回师,卢飏便班师回京了。
五日后,大军回到京师,此时万历皇帝早就接到了毙敌万余的战报。
因为后面都是防守战,虽然杀敌不少,但是实际获得人头才两千五百多具,不过大明需要这样一场大捷来遮掩辽东的大败,于是在万历皇帝的直接授意下,毙敌一万改成了毙敌三万。
而且朝廷也将此当做一场大捷来操办,甚至连万历皇帝都亲自出承天门迎接京营凯旋。
满城欢庆,直接一扫辽东战败的阴霾。
不过也有不甚高兴的,比如站在御道两旁的那些文官们,便是一脸的落寞。
在京营回师的时候,蓟镇和宣府的兵马便加快了回家的脚步,在京营回到京城的当日,辽东的兵马便也回到了蓟镇。
“王师凯旋,这是好事,诸位为何一脸的落寞?”
张维贤作为老牌勋贵,回到京师后便率先对着六部九卿发难。
虽然明朝此时的勋贵没什么权力,但是品级在那摆着呢,张维贤就是说的再难听,他们也得听着。
“哈哈,国公爷此言差异,自京营出征后,我等在京师也都殚精竭虑,今日见到京营凯旋,自然老怀大慰,但听说京营此战之惊险,也是感同身受。”
方从哲作为文官首领,此时便出来打圆场,一番话说的到让张维贤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他也没有确凿证据说文官集团想坑死京营。
“首辅既然说到殚精竭虑,老夫却有一事不明,本来七八日的路程,为何蓟镇和宣府的兵马却走了半月有余。”
定国公徐希文是个暴脾气,开口便将了方从哲一军。
“定国公这话说的,为了催促辽东的兵马尽快回师,这些日子里,内阁基本上一份催促行军的呈文,国公爷若是不信,可去通政司查看。”
方从哲作为内阁独辅,自然也不人人拿捏的软柿子,两句话便噎的徐希文说不出话来,只得看向卢飏,希望他来说两句。
此时所有人都在承天门外等着万历皇帝来参加献俘的仪式,卢飏知道回到京师后,这些勋贵少不了跟文官打嘴架,于是这时候便距离双方站的远远地,免得波及到自己。
卢飏本身是文官,虽然他也是受害者,但是却不好参与到勋贵对文官集团的口诛笔伐中去,毕竟他以后还是要混文官队伍的。
对于徐希文热切的目光,卢飏只当看不见的,忙着跟身边的孙传庭等人说话。
徐希文等不来卢飏的支援,不过他身边的勋贵也不少,这时候同仇敌忾,便与文官打起了嘴炮,场面一度十分尴尬,甚至有人提起一百多年前的土木堡之变,言之凿凿的说文官集团就是想继续坑死所有的勋贵。
旁边的御史几度维持秩序,可是他们对那些文官管用,对上勋贵,人家可不听他们的,特别是从战场上回来的勋贵们积压了一肚子的火,又刚刚看过惨烈的战争场景,这时候血一上涌,然后便动了手。
不过幸好这时候有承天门上的太监高声喊了一嗓子:“皇帝驾到!”承天门前打架事件还没开始,便立刻结束了。
卢飏是乐的看见这一幕的,大明朝的文官集团活得太过滋润,急需要一股势力对他们进行制衡,而勋贵集团就是卢飏找的这股势力。
刚才已经有人禀报万历皇帝承天门前文官和勋贵的冲突了,不过这时候典礼要紧,朱翊钧也顾不上他们。
按部就班的举行典礼,参加新城山的勋贵们这时候一个个都神气活现的骑上战马,依次带着京营的仪仗部队上前接受皇帝检阅,回班的时候还不忘冲着那群文官挤眉弄眼。
勋贵们都压抑的太久了,这次好不容易打了一场胜仗,自然要压一压文官的气焰,而且这次文官集团做的也是不地道,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辽东军队龟速班师的事,肯定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典礼完了之后,京营官兵则回了京西大营,卢飏等人和一众勋贵则又进了承天门,在皇极殿接受了万历皇帝的封赏。
勋贵们已经贵为超品,自然是升无可升,万历皇帝只是给了他们一些物质上的赏赐。
不过最让他们高兴地是,万历皇帝答应了他们整编京营的奏请。
这个奏请还是在回京师的路上卢飏跟他们的合计的,一众勋贵也都认同,回来便跟万历皇帝提了。
万历自然应允,他早就想整顿京营了,之前京营也整顿多次,不过都是文官主导的,最后也没什么效果,这次勋贵自己提了出来,万历皇帝也没什么不答应的。
敲定了那些勋贵,万历皇帝接着又对卢飏、孙传庭等新科进士进行了封赏。
卢飏是新科状元,按理说,应该授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不过因为他此次立了大功,于是便直接授予了正六品的侍读。
可别小看这小小的一步,翰林院不比其他,那是内阁大佬们的输送基地,最大的官也才是正五品的翰林学士,有的人可能会在翰林院带个十年八年才能干上侍读,卢飏这刚授官便是正六品,不可谓不快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上班
至于孙传庭、杨文岳和吴国祯三人,因为出去打了一仗,回来的时候庶吉士的考试已经结束了,没办法,万历皇帝便直接点了三人为庶吉士。
三人皆是欣喜非常,明朝科举在殿试之后,除了一甲的三位进士确定能进翰林院外,其他的新科进士都得参加翰林院的庶吉士考试,只有考中了,才能继续留在翰林院观政学习。
明朝有非进士不可选翰林,非翰林不可入内阁的传统,所以被选为庶吉士,为孙传庭几人的仕途打开了无限的空间。
对于钱敬忠,万历皇帝想直接给他安排个七品的知县干干,这也算是对他随军出征的褒奖了,钱敬忠没有参加殿试,只能算是举人出身,直接授正印官算是提拔了。
不过钱敬忠却是拒绝了,他依旧想要参加科举谋个进士出身。
随后万历皇帝又对京营的大小官员进行了封赏,对死伤的进行了抚恤,此次出征,京营死伤五千多人,这些人的家里都会选一个家眷进入皇产做工,万历皇帝的压力还是挺大的。
战争就是这样,打的就是银子,不光是战前需要花钱,战后一样需要花钱,当然这还是打赢了,若是输了,那赔的更多,比如辽东,直接将沈阳以北的大片土地丧失,那损失便是难以估量的。
折腾完这些,卢飏在家中休息了两日,便直接去翰林院报道了,与他一块去的还有孙传庭等人。
几人之间就卢飏现在有正式官职,庶吉士不是官职,算是实习生。
翰林院的正式职责不多,除了帮助起草诏书、编史、给皇帝太子上课等,其他的也没什么事了。
所以翰林院的正式职员并不是很多,相比于六部衙门算是个小部门,不过大明朝的阁老们大部分出自于翰林院,身份最是清贵了。
因为新城山之战,卢飏算是报到晚的了,榜眼和探花已经上班一个多星期了。
如今翰林院的掌院是张瑞图,万历二十九年的进士,当年的探花郎。
张瑞图今年快五十了,先是在翰林院干,后来干了一阵给事中,然后又回了翰林院,又干了十多年,便干上了翰林院学士。
张瑞图此人整天拉着一张脸,正派不正派的不清楚,但是看那张死人脸显得比较正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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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飏和孙传庭几个先去见了张瑞图,对于孙传庭几个,张瑞图没什么好说的,庶吉士三十多个呢,让他们跟着别人一起学习道德文章就行。
等到半年后学习结束,再分配到各个衙门观政,不过那就不是他说了算的了。
至于卢飏,张瑞图却留他在公事房里多聊了两句,不过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话,卢飏也是干听着。
到了最后,张瑞图终于给卢飏安排了事,让他跟着上上届的状元周延儒整理典籍。
卢飏一听周延儒,脑子翁的一响,稍后便对上了号,这个周延儒是崇祯朝非常有名的一位内阁首辅,不过却是恶名。
卢飏在张学士的公事房里等了一会儿,便见一位颇为年轻的官员进了来,行礼之后,张瑞图便介绍了两人认识。
周延儒这个人绝对的小人,被分到他手下干事,卢飏心里颇为忐忑,不过好在此时周延儒才是正六品的侍讲,跟卢飏一样品级,卢飏倒也不用太怕他。
两人随后便从公事房里出来,转而去了隔壁跨院的一个比较宽敞的正殿中,那里是翰林院侍讲学士的公事房,据周延儒说,那是他俩的分管领导。
卢飏的分管领导是一个有些黑且瘦削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其貌不扬,不过当周延儒介绍了之后,卢飏却被惊了一下,因为这翰林院侍讲学士是钱谦益。
‘水太凉?”
钱谦益是万历三十八年的探花郎,反正翰林院里最不缺的就是一甲的进士,不是状元就是探花榜眼的,妥妥学历最高的衙门。
卢飏稍微平复了下心情,接着拜见了钱谦益,老钱这时候还没被罢官回乡,也就没有机会遇到柳如是,所以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情形还没出现。
对于钱谦益这个人,卢飏不好评判,虽然明亡的时候他嫌水太凉没有殉国,但是也参与了后来的抗清活动,但是因为失败后又降了满清,气节上却是有亏。
钱谦益性格比较优柔寡断,不过也因为这样,他的脾气要比张瑞图看起来好很多,在他手下干事,应该会松快一些。
果不其然,钱谦益随后便与卢飏说了工作,说现在翰林院甚是轻松,陛下不怎么上朝,也不怎么出席大的典礼,所以知制诰什么的也就不多,至于给陛下讲学,那更是没有的事,所以如今翰林院的人大部分的工作就是整理典籍,而且还是没有时限的那种,干多干少全凭自觉。
一听这个,卢飏觉得甚是开心,他上一辈子就想要这样一份工作。
老钱随后又问了卢飏的家庭情况,得知卢飏出自贫寒农家后,眉头便有些皱。
看了看卢飏,随后还是欲言又止的说道:“咱翰林院啥都好,就一点不好,少卿以后的日子可要清苦些了。”
老钱虽然说得不明白,但是卢飏却是听明白了啥意思。
翰林院是清水衙门,平常也没啥油水,所以家境不好的同僚,日子便要清苦一些了。
不过卢飏不存在这个问题,如今他名下的水泥和建筑产业已经在京师铺开了,他还是不缺钱的。
从分管领导屋子里出来,周延儒又领着卢飏回到偏殿,这便是他们的公事房了,公事房是三间偏殿打通的,里面此时还坐着两个人,几人又互相认识了一下。
在卢飏来之前,周延儒是这个屋子里官职最高的,其余两人一个是万历四十四年的状元,名叫钱士升,还是从六品的修撰。
对于钱士升,卢飏没什么印象,好像也当过崇祯朝的内阁大学士,不过崇祯朝一共有五十多个内阁大学士呢,卢飏有印象的也就是周延儒、温体仁什么的。
不过另外一个人的名字,卢飏则是如雷贯耳了,当那人报出自己的名字后,卢飏心中一个哆嗦,因为那人名字叫崔呈秀。
‘阉党?五虎?’
在原本的历史上,崔呈秀是阉党骨干,五虎之一,干到了兵部尚书,不过现在魏公公还卧着呢,崔呈秀也只是个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
崔呈秀与周延儒是同年,不过是个三甲进士,后来考中庶吉士,三年后散馆,也不知怎么运作的便留在了翰林院。
等卢飏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看着眼前的另外三人,半天没缓过神来,心道:这屋子还真是卧虎藏龙。
若是历史按照既定的轨道前行,这屋子中的三人将会产生一个内阁首辅,一个内阁大学士,一个兵部尚书,
都说翰林院清贵,清是真清,贵也是真贵。
本来翰林院平常也没什么事,卢飏第一天上班,也更没什么事了,不过刚坐了一会儿,便有访客来了。
原来是本科的榜眼庄际昌和探花孔贞运,俩人早就来上班了,今日听说卢飏来报道,便来看一下。
庄际昌和孔贞运不跟卢飏一个办公室,他们在另外一个跨院,不过古代科举最重同年,两人对卢飏还是蛮热情的。
中午翰林院会管饭,第一天上班,卢飏见几人都没有回家,卢飏便也在翰林院吃了午饭,吃完饭后,众人都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眯了一会儿。
等到下午两点来钟,老钱突然来了卢飏他们的公事房,然后说要给卢飏接风的事,让周延儒晚上安排一下。
卢飏闻言心道,这中华传统还真是源远流长,欢迎新同事的传统自明朝就有了。
卢飏本想叫着孙传庭他们,还有榜眼庄际昌和孔贞运,但是一想,又不是自己请客,老钱没说,他也不好再叫别人。
等又挨了一个时辰,到四点来钟的时候,周延儒便起身说下班了,几人去正殿请了钱谦益,钱谦益又带几人去了隔壁院子请了张瑞图。
对于这种场合,张瑞图一向是不参加的,但是却不能不请他,这是礼节,也是一种尊重。
果不其然,张瑞图闻言脸上难得露出点喜色,不过又推说有事,让几人自便便可。
几人随后便出了翰林院,然后直奔正阳门而去。
翰林院在东长安街的南面,背靠皇城,西边则是六部衙门,所以卢飏出来的时候,便见到了不少下班的六部官员。
此时太阳还在西边挂着,卢飏有些恍惚,心道:大明朝下班咋这么早。
问了钱士升,卢飏才明白明朝的官员的上下班时间,在明朝的京师,也是分为冬令时和夏令时,中间以春分和秋分来分割。
执行冬令时时,早上八点上班,下午三点下班,执行夏令时时,早上七点上班,下午四点下班。
在卢飏那是时代,人们常说点卯,便是这样来了,卯时便是七点。
不过大明原来也不是这样的,早在太祖成祖年间,那两个皇帝都是工作狂,每日都是上早朝的,其中以太祖朱元璋最甚,在京的所有官员都得上早朝。
那时候还在南京,大殿中盛不下这么多人,朱元璋便将大朝会改在了大殿前的广场上,朱元璋本人则搬了一把椅子坐在皇极门下面,这便是御门听政的由来。
不过到了明朝中后期,大部分皇帝觉得这种朝会的办事效率太低,而且天天早起也是费劲,于是便改成了三日一次大朝会,后来又改成了十日。
到了嘉靖、万历年间,这十日一次的大朝会也基本给废除了,只有重大节庆或者重大事件的时候才举行大朝会,其他时候都是各找各妈、各回各家,官员按时去自己的衙署上班点卯就行了。
为了保证每个官员都按时上下班,于是便有了这冬令时和夏令时的制度。
对于这套上下班的时间,卢飏觉得很欣慰,基本上比他前世朝九晚五的上下班时间还滋润。
而且这时候很少加班,因为内城是实行宵禁的,一过了三更,也就是晚上十一点,大街上便不能有人走动了,若是被巡城的兵丁抓住,那是会被关进牢房的。
卢飏跟着几人往外面走,路上遇上不少下班的官员,不过卢飏基本都不认识,不过认识他的不少,毕竟前两天才在承天门前漏过脸,之前还在北京城内游过街。
对于打招呼的官员,卢飏虽不认识,但是还是非常郑重的一一回礼。
明朝的官员上班时都穿的很正式,因为要符合礼制的要求,在古代,衣服也是礼制的一种重要载体,所谓话可以乱说,衣服却不可以乱穿,所以上班的时候,官员们基本都穿官服。
明代官员,四品以上穿绯袍,五品到七品穿青袍,八品以下则是绿袍。
幸亏卢飏现在是正六品,可以穿青袍,若是八品官,则只能整日穿一身绿衣服了。
在明代,四品以上的官员可以称得上高官了,所以卢飏出来以后,基本没看见过穿绯袍的官员,卢飏以为他们不按时下班。
其实不然,明代文官都坐轿,尤其是高级别的官员,朝廷给每个高级别的官员都会配一顶轿子,轿夫什么的朝廷每月给开工资。
而高级别的官员也喜欢坐轿,除了这是一种身份的体现外,更重要的是非常实用。
因为在明代,文人们都是比较重视礼仪的,路上若是遇到穿绯袍的高官,少不了要行礼,这样一来,若是赶上下班时间,这些官员便在路上忙着受礼了,等天黑了也回不了家。
所以还是做轿子好些,轿帘一落,便免去了很多麻烦。
卢飏随着众人一路南行,出了文官衙署区,又过了东交米巷,很快便来到了正阳门。
出了正阳门便来到了外城,一门之隔,这里的气氛与内城截然不同,相对于内城的雍容大气,这里多了许多市井风光。
几人又走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便进了一家酒楼。
第一百八十七章 挣钱
“这是醉仙楼,这里的黄酒可是一绝。”
周延儒指着那酒楼的匾额,笑着给卢飏介绍。
看其他人的样子,应该是来过多次了。
几人进到里面,小二热情的将几人引到楼上雅间。
“招牌菜尽管上来,再来一坛绍兴黄酒。”
周延儒吩咐小二,转头又对卢飏说道:“少卿待会可得好好尝尝他这黄酒,保证让你不虚此行。”
其他人也是跟着附和,连老钱都笑着说:“没有延儒说的这么夸张,相比于绍兴本地的黄酒还是差些,不过在京师黄酒里面,算是数得着的了。”
被钱谦益等人一通夸,卢飏顿时也对着黄酒起了兴趣,穿越以来,他也喝了不少明朝的酒,但是口感都不咋地,无论是酒精度和香型都赶不上之前的普通白酒。
卢飏心道:这酒能有这么好吗?爷前世可是喝过酱香型白酒的人。
一会儿功夫,凉菜便上了来,随后小二又拿来一坛黄酒,打开之后,果然酒香四溢。
当然这酒香也是相对而言的,相比于这时代的大部分酒来说,这香味是够了,但是卢飏可是喝过后世勾兑酒的人,那是要多香就有多香,所以也并不惊奇。
见卢飏并没有展现出多么惊奇的样子,周延儒不仅有些不解。
周延儒、钱谦益和钱士升都是南方人,平常就喜欢喝这种酒,尤其对周延儒来说,这酒绝对是佳酿了。
小二随后给几人满上,卢飏看着眼前这黄色的液体,实在是没啥感觉。
“少卿似乎觉得这酒还不够好?”
周延儒问卢飏。
“没有,没有,第一次见这样香醇的黄酒,今日算是来着了。”
卢飏也是在职场混迹多年的人了,对于这点人情世故还是知晓的。
“哈哈,这酒确实不错,怕是少卿第一次见这酒吧,来,咱们满饮此杯,为少卿接风。”
钱谦益听了卢飏的话,心里甚是满意,随后众人一起举杯。
吃了这顿饭,卢飏的工作算是正是落定了,卢飏心道:咱以后也是有工作的人了,而且还是铁饭碗呢。
第二日,周延儒挨个人收份子钱,翰林院清苦,也没什么经费,所以请客什么的还需要自己掏钱,不过周延儒没给卢飏要钱,卢飏倒是想给,但是周延儒却没有要。
卢飏心中有些过意不去,隔了两天便又回请了一顿,这次是卢飏自己掏的钱,倒是让其他人觉得卢飏人不错。
饭团探书
这次卢飏自带了酒水,这是他自己在家里酿的,卢飏用这个时代的酒做基酒,然后又加了一道蒸馏的工序,最后就得到了烧酒。
这酒虽然比卢飏那时代的一般酒还不如,但是无论是香型还是色泽,以及酒精度,都要完爆这个时代的所有酒类。
明朝因为太祖朱元璋非常不重视商业,所以酒水的专卖并没有像宋朝那样管的那么严格,只要会酿酒,且喝不死人,官府是不管私人酿酒的。
卢飏便在家里酿酒,起初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弄点葡萄酒,后来又酿制了橘子酒等果酒,深受女眷们的好评。
卢飏这次带来的酒是二道酒,算是蒸馏后最好的酒了,一打开坛子,酒香四溢,直接便把几人镇住了。
“少卿这是从哪里弄来的酒,怎么这么香,钱士升直接接过酒坛子,然后倒了一些出来。”
蒸馏酒有一个最大的优点,便是没什么杂质,如同水一样洁净。
明朝其实也有烧酒,不过却不是蒸馏来的,口感上和色泽上相对于卢飏酿的白酒就差得远了。
众人一次尝了一小杯,立时被打动了味蕾,几人随后将这一坛酒分而食之,等到散场的时候,一个个舌头都有些大了。
第二日,钱谦益将卢飏叫到公事房,先是说了一堆正确的废话,随后便说起昨晚的酒来了。
卢飏自然知道老钱是啥意思,孝敬上官嘛,直言明日便送两坛酒去老钱的府上。
老钱直夸卢飏上道。
白酒如此深受好评,卢飏觉得事时候推出白酒了,准备再开一个酿酒作坊,但是卢飏只想搞生产批发,不想零售,因为开店太过费神费力,弄不好还惹麻烦,分销就很好了。
不过这铺货却也需要卢飏细细琢磨,毕竟京师的酒坊他并不很熟悉。
翰林院的日子过得很慢,每日就那点活,干不干的也没人管,卢飏跟老钱等人混得熟了,连上下班的时间也不那么准点了。
这日卢飏正在翰林院里磨洋工,跟周延儒几个商量中午要不要出去吃酒楼,然后便听见院子里一阵喧哗,一个尖厉的嗓音在哪叫着:“卢侍读可在?”
这院子里就卢飏一个姓卢的,听到声音,卢飏便出去了,一看正是王承恩那厮。
“卢侍读,陛下有诏,赶紧跟我走吧。”
说着,王承恩便拽着卢飏要走,不过卢飏还是去正殿里给老钱打了招呼,然后才跟着王承恩去了紫禁城。
“王公公,陛下招我何事?”
卢飏不动声色的送了王承恩一个银锭,然后问道。
“唉,还是皇产的事。”
王承恩随后便走便给卢飏说了。
原来这次死伤的五千士兵家属,除了抚恤之外,对于死亡和伤残的,万历皇帝特令其家属进入皇产工作,以补贴家用。
一下子多支出了不少人工费用,这个月的皇产收益少了不少。
进到梅山别墅,刘若愚又给卢飏讲了一遍,卢飏听完后,脑子猛然想起之前卖酒的事,于是便对万历皇帝说,皇产要想保持盈利,还得需要改革。
因为这次吸收的死伤士兵家属都是女眷居多,大多被分到商铺,于是卢飏便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陛下,咱们可以把皇产的商铺产业整合一下,然后在外城选一块地,建一个超级市场,里面全市商铺,顾客只要进到里面,便可以买到他想买的所有东西。”
卢飏随后给万历皇帝普及了一下大商场的概念。
对于卢飏的这个想法,万历皇帝可是消化了好长时间。
“可是朕的皇产并不全啊?”
如今明朝皇家的铺面产业主要是经营盐铁布粮等大宗商品和专卖商品,其他的小商品并不涉及。
“这个好办,若是咱自己能吃下去,咱就自己再拓展经营,若是不想拓展,也可以招商,让那些小商户进来租咱的商铺。
咱也可以派人对市场进行管理,杜绝缺斤少两或者以次充好的现象,打造诚信商场、平价商场,到时候,这便是京师最大的市场,会有集聚效应,所有想买东西的人都会来这里转转。”
对于卢飏描绘的美好场景,万历皇帝很是心动,不过前期建设商场的投入也很可观,让万历皇帝迟迟下不了决定。
“陛下,您可以成立一个公司,然后招股,让人投钱,京师里的大户有的是,那些勋贵就很有钱。”
卢飏说的小声,不过万历皇帝却是听见了。
“何为公司?”
万历皇帝问。
“就是作坊,合伙办的作坊,也就是您和别人合伙做买卖,到时候给他们分红。”
卢飏如此说,万历皇帝肯定是听懂了,捋着胡须,半天没说话。
卢飏知道万历皇帝在考虑,便也不敢说话,就在那里站着,等到脚都站的快麻了,万历皇帝突然大手一挥:“成,就按你说的办。”
卢飏成功的又给自家的建筑队揽了一个大活,不过在那之前,卢飏还得给自家的酒坊打开销路。
随后卢飏又提了能否让皇家商铺帮着卖酒、水泥和香皂的事,万历皇帝也一一答应了。
见了一趟皇帝,卢飏给自家一下子敲定了两个大买卖,于是卢飏良心发现,随后又对朱翊钧道。
“陛下,臣这里有个天底下最挣钱的买卖,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朱翊钧一听,立刻来了兴致:“什么最挣钱的买卖?”
“回陛下,铸币!”
卢飏说完铸币两个字,朱翊钧突然大声笑了,因为他第一次觉得卢飏脑袋好像也没那么聪明,因为铸币这个行当,自从秦始皇统一华夏后,历朝历代的君王都在做这件事。
“我当是什么行当的,原来是铸币啊,这少卿就有所不知了,这行当朝廷一直在做,每年朝廷都在大量铸币呢。”
朱翊钧心中升起一股优越感,心道:终于也有你卢少卿不懂的了。
不过笑过之后,朱翊钧还是决定教育一下卢飏,便道:“这铸币没有你想的那么赚钱,成色太差了,百姓也不认,成色太好了,便也没有什么利润了。”
卢飏闻言,便知道万历皇帝理解错了,接着便给他普及了一边现代金融知识,从货币发行到银行设立,足足讲了一个多时辰,朱翊钧才明白是怎么回儿事。
“少卿,你说的那个央行真这么赚钱?”
朱翊钧还是有些不信。
“当然赚钱,这天下那个买卖最挣钱,一是当铺,二是钱庄,咱们办理央行,便是将这两个行当合二为一,顺便再把货币发行的事干了,能不挣钱吗?”
卢飏继续蛊惑朱翊钧,让他设立大明朝第一家中央银行。
但如此重大的事,便不是朱翊钧一个人能决定的,当下也没表什么态,但是让卢飏明日一早来乾清宫参加小朝会,朱翊钧要征求一下大臣们的意见。
翌日一早,卢飏穿戴整齐,早早便等在了承天门外,很快便又内阁和六部的官员齐齐到了,卢飏一个青袍官员在一堆红袍大佬面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也有几个和卢飏穿一样青袍衣服的官员,那是六科给事中,七品官,不过却与六部尚书能够平起平坐。
那些人寻常都认识,便在一起说话,说话的主题都是围绕,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皇帝咋开小朝会了?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众人讨论了一圈,发现各个都没什么事,连内阁首辅方从哲都一头雾水,不知道万历皇帝又发什么癔症了?
卢飏对此清楚的很,不过也没人来问他。
卯时初,承天门缓缓开启,众人排好队依次进了紫禁城。
前面都是大佬,卢飏很自觉的排在了最后面。
来到乾清宫,万历皇帝没什么废话,直接就抛出了要组建中央银行。
不过这话一出,立刻把大佬们给惊住了,因为他们从来没听过银行,更没有听说过中央银行。
“卢侍读,你给他们讲讲。”
万历皇帝一说,大佬们这才注意到在门口还站着一个人。
卢飏随后便将昨日与万历皇帝说的,又给朝臣们讲了一遍,不过讲完之后,跟朱翊钧的反应一样,这些大佬也有些蒙圈。
没办法,这些人的现代金融知识为零,卢飏只能又讲了一遍。
“你是说朝廷要开当铺和钱庄?”
还是方从哲聪明,不愧为首辅,先反应了过来。
“差不多,但是吃相要比当铺和钱庄好一些。”
卢飏虽然十分不愿意将现代银行比作当铺和钱庄,但是为了解释方便,也只能顺着他们往下说了。
“我说的大明中央银行,可不仅仅是当铺和钱庄,他不仅要发行货币,还要做资金融通。”
卢飏随后又将了现代商业银行运作的一些知识。
发行货币这事朝臣们基本都懂,因为户部有个宝泉司,就是干这事的,但是吸收存款和放贷的事,众人便有些糊涂了,特别是,当卢飏说到要吸纳百姓的存款,还要给利息的时候,官员们都有些震惊了。
因为这个时代的钱庄吸收公众存款不仅不给利息,存钱的人还得给钱庄交保管费呢,咋到了卢飏这里,却成了给百姓利息。
没办法,卢飏随后又从商业银行的起源给众人来了一遍金融知识启蒙,一直说到中午,众人才听了个大概。
众人听得差不多了,分歧也就出来了,当然有人赞同,亦是有人反对,大殿中一直吵到午时过了也没争出个结果来。
没办法,万历皇帝饿的有些胃疼,但是又不想管这些人吃饭,只能先宣布散会。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大明皇家银行
重臣都走了,不过朱翊钧却把卢飏留下了,两人在乾清宫里用了午饭。
“陛下,我看这事得黄。”
卢飏全程参与了朝臣们争论,终于知道在大明干一件事的难度了。
无论多么好的事,总有人找出这样或者那样的理由来反对,想顺利推下去,那是不可能的。
“呵呵,你看的很准。”
对于文官集团的做派,朱翊钧早就习惯了。
“陛下,要不然咱们单干吧。”
卢飏决定还是绕开文官集团,中央银行的事先搁置一下,然后先把银行办起来,到时候再把铸币从户部抢过来便行了。
“如何单干?”
朱翊钧有些不解。
“陛下,咱们出银子,先把银行办起来,然后做钱生钱的买卖。”
“得需要多少银子?”
朱翊钧有些心动。
“保底得五百万两白银。”
卢飏觉得若是开银行的话,按照后世百分之四的核心资本充足率以及百分之九十的资产负债率,这五百万两银子可以撬动五千万两的生意。
不过这时代的信用比不上后世,但卢飏觉得弄个两千万两的生意还是不错的。
“可是朕没有这么多银子。”
朱翊钧有些为难,其实五百万两的银子,他内帑还是有的,但是若都投了这个生意,风险就太大了,万一打了水漂,他都没地哭去,而且朝廷上的那些大臣们肯定都会笑掉大牙的。
卢飏也大约知道朱翊钧应该能拿出五百万两银子,因为在原本历史上,朱翊钧死了之后,给朱由校留下的现金遗产,差不多就是这个数。
“陛下您能出多少?”
卢飏就像一个集资的骗子一般,蛊惑朱翊钧多投点钱。
“二百万两?”
朱翊钧不敢肯定。
“陛下投的多以后赚的也多,您若是实在觉得银子不凑手,可以让藩王们都投些银子,就跟办超级市场一样,可以藩王们合伙。”
卢飏刚打了勋贵们的主意,这会儿又盯上藩王的银子了。
一听说可以让藩王们入股,朱翊钧顿时来了兴致:“那朕就出两百万两,不够的让藩王们出吧。”
朱翊钧想了想,眼睛眯着看向卢飏:“你出多少银子?”
卢飏闻言面露难色,心道:我倒是想出,可我没钱啊。
卢飏的生意最近都在扩张期,手里也就几万两银子的现钱,这些银子拿来办银行,实在是杯水车薪。
“陛下,微臣没钱。”
卢飏回答的很无奈。
万历皇帝其实也大约知道卢飏的家底,东厂给查过,卢飏拥有水泥厂、香皂厂和建筑队,这些都非常挣钱,不过他也知道卢飏的摊子铺的很快,现在手里没有现金估计是真的。
“这样吧,你把水泥厂抵给朕,朕借你二十五万两银子,算你入半成的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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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皇帝想要卢飏去操办这个银行,但是他也知道若是卢飏在里面没有份子,恐怕会不好好干,于是想出了这样的一个法子。
不过卢飏却不大愿意,因为此次组建的这家银行,以后是央行的模板,最后肯定要退出盈利性经营的,卢飏想的是,等自己有钱有权了再组建自己的商业银行,到时候自己能说了算,总比在朱翊钧的阴影下发展的好。
“就这么定了,吃完饭你就起草一份抵押声明,朕给你两年时间还款,利息十五。”
不等卢飏答应,朱翊钧便直接定了,卢飏也是无奈。
吃完饭之后,卢飏没有出宫,而是跟李恩一起,开始给各个藩王下旨,让他们尽快进京来商量筹办银行的事。
随后的日子里,卢飏的工作便忙了,他现在需要打两份工,一份在翰林院,一份给朱翊钧。
最后忙得没办法,卢飏给朱翊钧请示了之后,便不用去翰林院点卯了,专心筹备银行和市场的工作。
万历皇帝给卢飏在紫禁城里划了一个地方,就在六科廊旁边的灯笼库。
灯笼库,顾名思义,便是放灯笼的地方,在紫禁城的西南角,进了午门往左拐,再进归极门,过了六科廊就是了,一个小四合院,卢飏让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在这里办公了。
卢飏为了工作方便,便成了两个工作处,一个是市场建设处,一个是银行筹备处。
由于藩王们一时半会儿还来不了,卢飏如今主要忙活市场的事。
勋贵们对于万历皇帝的召唤要比文官们强多了,而且做生意的眼光也要更好一些,当卢飏说了建设超级市场的前景之后,一个个便争先恐后的开始入股投钱了。
勋贵们入股以后,卢飏也就有了手下干活的人,卢飏让各家出一个年轻人,说是来管理这事,其实就是来给卢飏当苦力的。
因为卢飏跟勋贵们一起打过仗,这交情自不用说,很快便把各家得力的小子给派来了。
有钱有人,市场建设处的架子也很快搭了起来。
因为是皇家第一号工程,又有勋贵们的私人力量加持,卢飏很快便选好了一片地,而且拆迁工作也进行的很顺利。
地点在南城的崇南坊,这里靠近广渠门,交通比较方便,这里民房也不紧凑,拆迁成本相对低一些。
对于那些住家,卢飏直接溢价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买了,再有漫天要价的,自然有勋贵们的走狗出马,所以民房这块的拆迁工作进行的很顺利。
到藩王们进京的时候,那块地已经平整完毕了。
拆迁工作比较顺利,卢飏便又多买了一块地,这地方以后要建设银行的总部。
藩王们对于皇帝的此次召见,非常高兴,这些藩王都在封地憋坏了,最近京师四十多年了也没有死皇帝,他们也没有引子来京师玩。
这次接到皇帝的圣旨,一个个都高兴坏了,拖家带口的便来了京师。
明朝早期有藩王镇守边疆的传统,所以大部分的藩王都封的比较远,比如云贵川、两广、湖广、山陕等地比较多,一直等了三个月,藩王们才终于到齐。
大明朝历时二百多年,如今有名有姓的藩王有五十多家,当然这里面有富裕的也有相对差些的,但总体来说却是大明朝顶级的富豪了。
万历皇帝在紫禁城设宴款待了这些藩王,然后便说了办银行的事。
一听说皇帝要开钱庄,藩王们都很高兴,不用卢飏鼓动,便开始投钱,五百万两没有怎么费事便筹齐了。
从这两件事上,万历皇帝却是走心了,看这些藩王财大气粗的样子,感情他一个皇帝还不如藩王过得滋润。
有了银子,银行的筹备工作便进行的快了。
不过银行不比那个市场,这属于专业工作,所以在银行开业之前,卢飏对招聘的一批员工进行了现代金融知识的培训。
这些人都是从钱庄和当铺里招来的,有一定的金融从业经验,稍加培训之后,便为他们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等到九月桂花香的时候,大明第一家现代意义上的银行便在棋盘街上开业了。
棋盘街是京师内城最繁华的一条街,又在内城,也方便土豪们来从前。
卢飏给这第一家银行取名为大明皇家银行,字是万历皇帝自己题的。
自从那次朝会之后,万历皇帝再也没有在公开场合说过办银行的事,所以文官们都以为万历皇帝放弃了呢。
不过后来也知道皇帝找藩王们筹款建银行,但是都以为是皇帝在惦记藩王们的银子呢,所以都在一边偷着乐,可没成想,半年的时间过去了,这银行还真的建起来了。
在卢飏的力主下,大明皇家银行也成立了董事会,不过为了入乡随俗,卢飏给他改名叫东家联合会,朱翊钧自然出任了首席东家,卢飏则被推举为掌柜。
不过卢飏觉得掌柜听起来不够霸气,便自己任命为行长。
为了增加皇家银行的流动性,卢飏说服朱翊钧将内帑的银子都存在了皇家银行里面,然后一年是五分的利息。
朱翊钧自然高兴,原来的银子都躺在紫禁城里睡大觉,如今一年他啥也不干,便有十五万两银子的进账,这如何不好。
其后,卢飏打着皇帝旗号又游说了勋贵和藩王,让他们都来存钱,一年五分的利钱,他们自然应允,所以打一开业,大明皇家银行的实力便是无人能敌的。
一个月的功夫,大明皇家银行便吸收了一千万两银子的存款,再加上自有资金,如今可利用的资金便有了一千五百万两,这相当于大明中央财政两年的收入了。
当万历皇帝看到银行账目的时候,脸上早就乐开了花,心道:这银行果然挣钱。
相对于朱翊钧的欣喜,卢飏却是有些发愁,除了自有资金,剩下的那一千万两存款,一年光利息就得五十万两,所以卢飏得早点把这些银子贷出去。
虽然这时候没有监管部门,但是卢飏为了保证银行的安全性和流动性,还是按照后世的监管要求,留存了准备金和超额准备金,还计提了拨备金。
卢飏谨慎起见,一千五百万两银子,留存准备金和计提拨备后,大约还能贷出去一千万两。
卢飏将贷款的基准利率定在了百分之十五,这样的利差基本锁定在了百分之十,这样一年的利润差不多就有一百万两。
这时候的钱庄或者当铺都是高利贷,流行九出十三归,差不多是百分之四十五的年息,当然这还是正规的,那种民间的不正规高利贷都是利滚利,一年翻一倍都很正常。
所以大明皇家银行的贷款一经推出,便受到了京师商贾们的广泛欢迎,一个月的时间,便贷出去了五百万两。
不过有人笑便有人哭,自从大明皇家银行成立之后,京师的钱庄和当铺的生意便一天不如一天了,他们原本还想来找银行的麻烦,不过在了解了银行背后的东家后,也全都偃旗息鼓了。
最后没办法,只得把利息降了下来,而脑子转的快的,也开始琢磨着成立银行了。
当然这场京师金融领域的初级争斗,最后受益的还是百姓和商贾,自打大明皇家银行成立的那天起,便是对大明的高利贷发出了挑战。
一听说有人也想要成立银行,卢飏便赶紧给万历皇帝建言,必须要成立银行的监管部门,因为银行跟当铺和钱庄不一样,那些大部分都是东家的自有资金,而银行却是吸收公众存款的,万一弄不好倒闭了,损失的可是百姓的钱。
万历皇帝也不想这么快就有人来竞争,随后便听从卢飏的建议,决定成了一个银监司,就设在户部下面,跟宝泉司一个级别,暂时由卢飏筹备。
于是不到一年的功夫,卢飏便从正六品的翰林院侍读升到了从五品的户部银监司的员外郎。
当然如今还没有人真的来开办银行,所以卢飏的这个职位也是虚的,不过趁着没有业务,卢飏倒是跟银监司的同僚们普及一些监管知识。
卢飏是乐的大明有更多的银行,少一些祸害百姓的高利贷,于是欣然领命,于是开始按照后世的金融体系,打造大明的金融王国。
一年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年底分红的时候,当卢飏将银行的利润送到宫里的时候,万历皇帝都笑的合不拢嘴了。
万历皇帝出资了二百万两白银,占股四成,所以分到了四十万两的利润,年化收益率接近了百分之二十,差不多是大明中央财政收入的半成。
“还是少卿有办法啊,即打击了那些利滚利的高利贷,让百姓得到了实惠,还让寡人赚了银子,真是一举三得,幸亏外庭的那些文官不开眼,若不然这银子肯定得进太仓了,这下朕收朕的银子,就让他们干后悔去吧。”
朱翊钧很是得意。
“陛下,这个银行我想着,明年要不要在南京开个分号,江南有钱人多,商贾也多,到时候肯定赚得比现在多。”
卢飏想去大明商品经济最发达的南方分的一杯羹,顺便用金融区刺激一下资本主义的萌芽,看看能不能加快大明的工业化进程。
第一百八十九章 熊廷弼赴辽东
万历皇帝如今看卢飏就如看待财神爷一般,哪里还有不准的,很快便同意了卢飏在南京开设分行的建议,并让他全权处理。
“陛下,南城的市场也建设完了,等到年后便可以出租了。”
经过一年的建设,京师的超级市场已经建成,里面不仅有商铺,还有货站,占地五百多亩,转一圈就得一天,可算得上当今世界上最大的市场了。
“嗯,你看着办就好。”
出租之后,朱翊钧每年便能收到回头钱了,就按目前的这个发展势头,朱翊钧自己算了一下,单就是银行和市场两样,他一年差不多就能纯收入五十万多两银子,这可比之前所有皇产收入的总和还要多,就是他外派到各地的税监、矿监的税收收入也就比这个多不了多少。
以前万历皇帝的皇产和各地征税的收入加起来也就是八十万两的样子,除去各种开销,他一年也就能剩下个三十万两的样子,这还得省着花。
而且就这,外庭的那些大臣们还整日里盯着他这点银子,一遇上什么大灾大难的,便会集体来打他的秋风,朱翊钧做了四十多年的皇帝,到现在也才攒了五六百万两的银子。
有了银行和市场以后,他一年就能纯收入八十万两了,相当于大明中央财政收入的一成了,朱翊钧对此很满意。
万历四十七年的春节,朱翊钧过得很愉快,跟历史上不一样,朱翊钧没有出现一点病重的征兆,相反身体条件比以前还要好上一些。
虽然辽东惨败对他造成了一定的打击,但是随后卢飏又在新城山取得一场大捷,便也冲淡了朱翊钧心中的块垒。
不过卢飏却没有朱翊钧这么大条,心里一直放心不下辽东的战事,于是在说了银行和市场的事后,便又提起了辽东的战事。
“陛下,辽东的巡抚的人定下了吗?”
上次辽东惨败后,万历皇帝将杨镐下了大狱,辽东巡抚的人选便一直在空着。
万历皇帝一直也没想好合适的人选,便让王化贞等人先干着。不过对于今年辽东的变局,卢飏也大约了解一些,在原本历史上,开春三月份,女真人还会在辽东发动一波攻势,大明的开原和铁岭会相继沦陷,沈阳和辽阳便暴露在女真人的眼皮子底下了。
因为辽东惨败的事,朱翊钧现在很不愿意提起辽东的事,所以卢飏一说起来,朱翊钧便皱了皱眉头。
“陛下,臣觉得今岁开春女真鞑子还会有动作,鞑子还会南下,一步一步侵蚀大明的土地,开原和铁岭危险。”
朱翊钧听卢飏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也不得不重视,让人取来地图,便就在御案上摊开了。
“女真鞑子跟草原游牧民族不一样,他们的八旗制度非常严格且紧密,老奴酋在女真人那里可是说一不二,他是全民皆兵的制度,组织度甚至要强于咱大明,人口虽然少,但是所图甚大。”
卢飏拿着毛笔在地图上一通书画,很快把辽东的敌我态势标记的一清二楚,如今女真人已经逼近了开原城下,若是攻下开原,两日便可到沈阳。
局势如此明显,也由不得朱翊钧不关心了。
“听少卿的意思,看来是有合适的人选了?”
朱翊钧问卢飏。
“回陛下,前辽东巡按御史熊廷弼素知兵事,为人刚正不阿,时被辽东军民称为熊瞎子,辽东关系错综复杂,如今又值新败,亟需一位有魄力的经略去经营一番,熊廷弼便是最佳人选。”
朱翊钧闻言,扶须不语,良久才道:“朕再听你一回,不过朕要见见熊廷弼,看看他是不是如你所说。”
外廷的大臣们对此也上奏过几个名单,但却没人推荐熊廷弼,而且对于熊廷弼,朱翊钧虽有些印象,但是老熊被罢官十年,朱翊钧也把他忘得差不多了,如今辽东不比以往,所以必须得考较一番才行。
熊廷弼是湖北武汉人,这时候被称为湖广江夏,万历二十六年就中了进士,万历三十六年被授右副都御史、巡按辽东。
熊廷弼这个人比较刚正,但是一张嘴又是不饶人,当时辽东巡抚赵辑和总兵官李成梁放弃了辽东宽甸八百里的土地,将百姓迁移到内地去安家。
对于这种扯淡的行为,熊廷弼自然看不过眼,双方就硬杠了起来,熊廷弼主张在辽东屯田,提出个口号是以辽人守辽土。
这个口号后来被另外一个人给窃取了,而且只窃取口号沽名钓誉,借故给朝廷要钱,并不真正实施,那人便是袁崇焕。
好在朱翊钧还算是个不错的皇帝,分得清是非,自然知道赵辑和李成梁的行为有多么丧心病狂,于是便直接把赵辑给撤了,李成梁也被罢官,不过因为这家伙拥兵自重,辽东总兵官的职位还是让他儿子世袭了。
后来老熊在辽东折腾的太过,辽东将门苦不堪言,后来以李家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自己出钱给老熊去京师活动关系,给老熊谋了一个美差,升左副都御史,然后去了南京干督学。
督学是管理一省士子科举事宜的官,不仅主持考秀才的院试,还要主持考举人的乡试,这可是个既有名又有利的美差,而且南京是明朝的留都,南京的督学那是掌管整个南直隶的。
明朝科举最盛者便是南直隶,如此可见,辽东将门是下了血本了。
但是这么好的机会,老熊却是没有把握住。
老熊性格刚直,嘴上又没个把门的,到了南京后便开始整治学风,南京啊,那可是十里秦淮,温香满玉的地方,风气自然不对老熊的脾气。
于是就狠狠整治了几个比较极端的生员,而且不光是训斥,诸如打屁股这种招数也用上了,然后一个叫芮永缙的生员便被打死了。
熊廷弼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明朝商品经济下,南方一些城市已经形成了市民阶层,而且识字率普遍很高,万历年间江浙一带的识字率到了惊人的百分之四十,为历代之最,就是到了民国时期,也远远不如。
市民普遍识字,想法也多,维权意识也强,死的又是生员,南方生员喜好结社,同社的生员自然要为死难的同窗打抱不平。
南方生员又多,群情激愤,一时间这件事闹得很大,最后熊廷弼罢官了事。
熊廷弼虽然性格不大好,但是确实是个好人,罢官后回家也没闲着,四处奔走主持修建了长江堤防,深受乡人尊敬。
这日,老熊正在家里看兵书,忽然老仆来报,说朝廷来人了。
两天后,老熊便坐上了北上京师的船,不过前路却是未知,因为万历皇帝要求保密,传旨的太监也不知道皇帝召熊廷弼去干嘛。
从江夏坐船,一路东行到了南京,这是老熊的伤心地,然后老熊也没有心情去秦淮河逛逛,过南京而不入,接着便沿大运河北上。
但是在这期间,又发生了一件大事,辽东开原和铁岭丢了。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万历皇帝直接怒火攻心,吐了一口血后,晕了过去。
朱翊钧醒来后,谁也没见,而是急招卢飏进宫,卢飏没说什么,只道:“熊廷弼可解此局!”
万历皇帝无奈,只得又派锦衣卫去催促熊廷弼尽快来京师。
老熊在路上也听说了开铁失陷的事,再结合催促的锦衣卫,也大约知道了是什么事。
老熊是个实诚人,便弃了船只,只身跟着锦衣卫骑马赶路,三日后便出现在了紫禁城的梅山别墅。
此时,太液池旁的新办公大楼已经修好了,卢飏用水泥钢筋做骨架,又仿制皇极殿的形制,修了一个缩小版的办公楼。
里面有全套的通风采暖和卫浴设施,而且窗户也开的奇大,准备以后烧制出了玻璃全换成落地窗。
不过因为万历皇帝生病的事,还没有来的及搬家。
万历皇帝见了熊廷弼也没有再废话,直接问他平辽策略,老熊在路上已经打好了腹稿,此时皇帝问起来,便直接和盘托出,听得朱翊钧是连连点头。
老熊其实也没有什么新鲜策略,还是他十年前在辽东的老一套,什么修建边墙,整顿军事,重建卫所,辽人屯田,免三年赋税,联络朝鲜蒙古等等。
若是卢飏在这里,肯定会觉得这里面有不妥的地方,比如修建边墙什么的,劳民伤财还没什么用,军队不能打,靠墙能守住?岂不知山河之险在于人心,人不行,就是长江天堑也守不住。
但是老熊这一套用来忽悠朱翊钧却是满够了,老熊随后便被任命为辽东经略。
“卢飏卢少卿是你什么人?”
说完了辽东的事,朱翊钧的疑心病又犯了。
熊廷弼闻言,一脸懵逼,心道:卢飏是谁?但转念一想,好像在什么地方看见过。
‘新科状元?新城山大捷?’
老熊脑袋里忽然闪现出这样的字眼。
老熊作为前左副都御史,即使罢官后还是有一定政治待遇的,每期的邸报他都能看到,所以在邸报上见过卢飏的名字几次。
“莫非是新科状元?”
老熊回答的很小心,因为他不清楚万历皇帝为什么提起这个人,也不知道皇帝是喜欢这个人还是讨厌这个人,免得惹祸上身。
“你认识他?”
朱翊钧又问。
“臣不认识此人,只是在邸报上听过他的事,去年的新城山大捷,杀敌两万余人,此人少年有为,乃社稷之臣也。”
朱翊钧闻言,脸上有些红,但有些不信,卢飏怎么会举荐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呢,但是看熊廷弼的样子也不像是说谎。
“是卢侍读向朕举荐了你,说辽东乱局只有你可以安定。”
朱翊钧说着,眼睛盯着熊廷弼,看他的表情。
老熊闻言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跟着姓卢的都不认识,他为何要举荐自己,难道是自己之前在辽东的名声吗?
见熊廷弼有些惊讶,半天也没说话,朱翊钧这才放了心,对卢飏便更信任了。
之前满朝文武举荐的人选还不如一个小状元。
因为战事紧急,第二天一早,运行礼的船还没跟上,老熊便去了辽东,开铁失陷,辽东亟需一位有威望的大臣去坐镇。
卢飏还想着和老熊认识一下呢,去驿站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老熊一早就走了。
卢飏只得又去了宫里,准备让朱翊钧出点钱编练些新军,靠老熊守城还行,若是打建奴,还得自己上。
“这不是火铳吗?”
朱翊钧看着眼前的一支火铳,有些不解的看着卢飏。
“是火铳,但是跟之前的又有所不同,这是自生火的火铳,不用火绳,自己就能大火,这样就不怕阴雨天了。”
卢飏与林丹汗在新城山鏖战的时候,幸好没有下雨,要不然鹿死谁手就不好说了。
“不用火绳?还有这样神奇的物事?”
朱翊钧立时来了兴趣,他是主持过三大征的皇帝,对于火器非常了解,也很重视,自然知道这自生火的意义。
卢飏闻言,心道幸好碰上了明朝的皇帝,若是我大清,肯定得说我们马背上的天下,这是奇技淫巧巴拉巴拉之类的。
卢飏随后给朱翊钧讲了原理,然后趁机说了编练新军和装备新式火器的事。
朱翊钧闻言当然是不痛快了,任何给他要钱的事他都不甚喜欢,但是他也清楚辽东的局面,弄不好会出乱子的,思虑片刻,便也答应了。
“编练多少新军?要多少银子?”
朱翊钧一下子就问到了关键。
“新军当然是越多越好。”卢飏刚开了一个头,便见朱翊钧面色不善,于是便赶紧还嘴道:“初步计划一万吧,先看一下效果,效果好,便继续扩军。”
“一万?”
朱翊钧直接制止住卢飏,接着道:“一万太多,先编练三千吧,至于以后,得看效果怎么样?你要多少银子?”
卢飏的新军编练计划,还没开始,便被万历砍下去七成,不过也没办法,谁让人家出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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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新军
卢飏想了想,决定给朱翊钧算的仔细点,一来被让他以为自己贪墨了他的银子,二来也让他对养兵的花费有个概念。
“一个士兵一日两斤粮食,一年六石,便是六两银子,一杆火铳造价得二两银子,训练用火药和弹丸也得五钱银子,一年四季的军服得一两银子,铠甲得三两银子,军饷一个月一两五钱,一年十八两,总计三十两五钱银子,三千兵士便是九万一千五百两,当然,这里面诸如铠甲火铳的银子是一次性的,以后便没有了。”
卢飏说道这里,嘴上笑了笑,接着又道:“所以陛下给凑个整,给十万两就可以了。”
朱翊钧闻言,心中一阵肉疼,他不是不知兵的人,知道养兵费钱,但三千兵一年就得十万两银子,他心里更觉得太祖朱元璋卫所制度的伟大。
“一个兵一年得花三十两银子,边军也没有你这费钱。”
朱翊钧嘟囔了两句。
当然边军没有卢飏这费钱,因为边军是脱胎于卫所制度,里面一半多都是普通的军户,没打过仗的,他们的饷银也都被将领的家丁给贪墨了大半,当然,将领打仗时也主要依靠家丁。
因为边军基数大,所以单兵的耗费也就十两银子上下,而卢飏这三千人却是实打实的,花费看上去就多了些。
“陛下,边军是个啥样子,您是知道的,里面的猫腻您也清楚,若论真能上战场的单兵花费,微臣算过了,我这还便宜些呢。”
卢飏小声对朱翊钧道。
大明一年九边的军饷也是个大数目,再加上各级将领贪墨的,平均到实打实的单兵花费上,卢飏真觉得自己这已经挺省的了。
“唉。”
朱翊钧长叹一声,接着又道:“罢了,朕给你这些银子,不过你可不能吃空饷,得给朕练出精兵来才行,若是练得好,朕一年给你一百万两银子,但你得保证能替朕平了辽东和草原。”
朱翊钧现在收入倍增,说话自然也粗了,一年一百万两银子,那卢飏便能练三万新军。
卢飏觉得有自己这三万新军,平了辽东的六万鞑子问题应该不大,不过要是再来三万就更好,但是却不敢再在这节骨眼上提了。
“陛下,微臣在此立下军令状,只要银子足够,微臣保证三年之内为陛下灭掉后金。”
“好,朕等你三年!”
朱翊钧闻言,立时老怀大慰,每次当边事变坏的时候,都是卢飏给他信心,四年前的虎墩兔寇边,上次的新城山大捷,这次的新军,莫不是如此。
朱翊钧如今对卢飏可谓是言听计从,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如此信任这个青年,可能是自从四年前的虎墩兔寇边开始,他给了自己太多惊喜了吧。
卢飏领了编练新军的命令之后,很快便筹备开了,而且新军的招兵对象他已经选好了,一部分是流民,一部分矿工,至于兵器铠甲等玩意则是自家铁匠作坊制作了。
卢飏给万历皇帝请示了以后,将自家的铁匠作坊进一步扩大,因为这涉及保密,毕竟自生火的火铳也只有卢飏知道怎么造,若是将技术泄露给工部,万历皇帝也不怎么放心。
十五日后,卢飏的三千精兵便招满了,然后开始基础训练,与之前的京营不同,卢飏这次是全火器部队,编练方式也是按照近代火枪兵的操典来的。
而单兵的装备,卢飏也是按照后世来的,不过略加改良,进一步适应这个时代的作战方式,比如每人一副板甲,则是近代火器军队没有的,但是在这个时代非常有用,有了板甲,敌人箭矢的杀伤力将会大打折扣。
另外卢飏还给火铳上配置了三棱刺刀,而卢飏所说的自生火火铳其实是米尼步枪了,包括米尼弹之类的,之前在卢飏的亲自指导下,李铁等人已经早就研制出来了样板,不过因为没有皇帝亲旨,所以不敢生产罢了。
此时有了皇帝的旨意,卢飏的铁匠便摇身一变,改成了大明第一兵工厂,朱翊钧也来看过,对此赞不绝口,不过对外却是保密的。
所以除了朱翊钧之外,大明的绝大多数朝臣其实不知道大明又多了一个兵工厂。
至于为什么说绝大多数不知道,因为这兵工厂里还有徐光启、毕懋康等人,这些都是卢飏给万历皇帝要的人。
当然,其中最关键的是还有朱由校,这个大明最喜欢的科学技术的皇孙,早就来卢家庄多次了,每次从卢飏这里都会收获各种科学知识。
跟历史上不一样,如今的朱由校并不特别热衷于器械制造,而是更专心于科学理论知识的学习,因为卢飏给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研究科学要比摆弄那些木头啥的更有意思。
而且卢飏还给他普及了一些社会学、政治学和经济学的范畴,这让朱由校也很感兴趣,而朱翊钧为了名正言顺,便又给卢飏挂了个职位,叫詹事府府丞,专职教导朱由校读书,至于太子朱常洛,朱翊钧已经放弃了。
除了生产火铳之外,这个兵工厂还生产手雷、匕首、工兵铲等单兵装备,当然目前该厂最热的项目是小型钢炮的研发。
对于这支新式军队,卢飏可是寄予厚望,所以编制训练都是按照后世来的,十人为一小旗,小旗设小旗长一名,副职一名,三个小旗为一总旗,令加总旗长一名,这样一个总旗就是三十一个人。
三个总旗为一个把总队,设把总一人,教导官一人,军法官一人,副把总一人,另外还配备一个炊事小旗和一名军医。
这样一个把总队大约是一百零八人。
三个把总则是一营,设百户一人,教导官一人,军法官一人,副百户一人,军医一人,另外还配备一个营属虎蹲炮总旗三十一人,配十五门虎蹲炮,一个侦察小旗十人,担任保卫及侦察工作,还用营属炊事小旗十人。
这样一个营大约是三百七十九人。
三个营则为一个千总队,设千总一人,教导官一人,军法官一人,副千总一人,另外配属一个炮兵把总队,十门小钢炮,配一个侦察总旗队,负责侦察和保卫工作,配一个工兵总旗队,负责行军道路和扎营工作,设千总参谋部十人,千总部炊事小旗十人,军医一人。
这样一个千总队大约是一千三百一十一人。
三个千总队则为一旅,设旅长一人,教导官一人,军法官一人,副旅长一人,另外配属一个侦察把总队,负责侦察和保卫工作,旅部参谋十人,传令小旗十人、炊事小旗十人,军医一人。
这样一个旅大约是四千零七十二人。
卢飏如今正好组建了一个旅,虽然比预计的多了一千人,但是禀告朱翊钧后,他也同意了。
为了对这些编制严格管理,卢飏都将这些写进了步兵操典里面,而且每个职位的职责是什么,卢飏也都进行了明确,作为一级长官,该管的必须得管,但是不该他们管的,他们也不能越权。
卢飏还教这些新兵识字,每日便让他们背诵这步兵操典,好知道军纪为何物。
当然卢飏如今对这四千人也只是搭了个架子,特别是各级的长官还都空着,因为都是新兵,卢飏也不知道他们的本事如何。
但这样,卢飏便就辛苦了一些,卢飏没办法,便从卢家庄的护院里面挑选了一些人帮助自己管理这支从无到有的军队。
卢飏如今的护院队大约是五十人,卢飏从中挑选出三十人来,这些人都是受过卢飏的正规军事训练的,也都识字,有一定的军事理论基础,用他们,卢飏也比较放心。
如今还是练兵阶段,用这些人没有问题,但以后的各级长官还得从实战中简拔,练兵好的不会打仗也是白瞎。
卢飏将军营建在了自己买的山地中间,那里比较隐蔽,而且远离城市,便于管理。
忙活完军队的组建,卢飏便又组织开始了南城超级市场的租赁招标工作,除了部分皇产和一些股东的铺面搬到了市场里面,其他的商铺卢飏都拿来出租。
因为卢飏前期宣传搞得好,租金又合理,一个月的时间,铺面基本都租了出去,而前期的建设及拆迁成本便也收回了一些来。
卢飏的这个超级市场占地面积大约五百亩,建筑面积大约二百亩,铺面大约三百多间,基本囊括了大明南北所有售卖的物品,而且里面还有餐饮娱乐等铺面,咋一亮相,便引起了全城的轰动。
明朝末年,商品经济已经十分发达,尤其在京师这样的超级大城市,居民的购买力也是杠杠的,第一个月的营业额便超过了十万两。
时间如白驹过隙般一闪而过,时间来到万历四十八年的夏天,卢飏来到了大明的留都南京,在这里他要筹备大明皇家银行的第一家分行。
当从船上近距离眺望这座都城的时候,卢飏简直被那高大的城墙给震撼住了。
前世他也去过南京城,那里有一段保留完好的明代古城墙,据说是当时现存最大的古城墙,也是世界之最了,城墙高十米,底座宽十二米,顶部宽十米,周长近八十里,里面是夯土,外面则全是砖石包裹。
卢飏当年看到这段城墙时便很震撼,此时见到全城都是这样的城墙,心中的震撼更是溢于言表。
不过进了城内,卢飏更是震撼,因为里面的繁华程度比北京城更甚,各种商铺云集,行人摩肩接踵,而且这里百姓的穿着和精神状态要比北京城更好一些,所谓江南富庶由此可见一斑。
卢飏一路进到内城,那里是明朝留都的皇宫,在朱雀门前递了帖子之后,很快便有一个中年太监迎了出来。
此人姓钟,名铉,是南京镇守太监,这次卢飏在南京设立分行的事宜,万历皇帝让钟铉全程配合,早就有旨意到了南京。
所以一听说卢飏来了,钟太监便赶紧迎了出来。
如今的南京宫城已经没有皇家居住,但是还有一些太监在这里看管,镇守太监和织造太监的官署也在里面。
两人寒暄片刻,又来了一个太监,这便是南京的织造太监了,姓吴名翰。
钟太监引路,几人便进了镇守太监的衙署。
“咱家早就听说了卢侍读的大名,一直未曾得见,真是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钟太监作为留都的镇守太监,那在万历皇帝心中也是挂着号的,地位虽然比不上内廷上几监的太监,但是在宫里还有一定的影响力,所以对于卢飏在万历心中的地位还是了解一些。
太监跟文官不同,他们是皇帝家奴,最看重皇帝的心思,皇帝重用谁他们便巴结谁,所以卢飏到了镇守太监府邸,那是受到了最高规格的礼遇了。
卢飏跟两人寒暄几句,便说明了来意,两人没什么可说的,自然全程鼎力支持。
当下便拿出南京城的地图,让卢飏随便选地方,还直言,除了皇城和几个国公的府邸,其他地方卢飏随便选,只要卢飏选中了,十日内,他们便能给盘下来。
这钟太监在南京城的权势可见一斑,所谓天高皇帝远就是指的钟太监这样的人,也怪不得他们会被文官们嫉恨。
当日,卢飏便在镇守太监府住了下来,这次不是卢飏一个人,鱼玄机也跟来了,而来卢飏还带来了十个总行的骨干,他们以后要留在南京,主持南京分行的工作。
吃完接风宴,卢飏刚想跟钟太监和吴太监出去转转,门外便来了名帖。
卢飏仔细瞧了一下,是以魏国公徐宏基为首的南京勋贵们,这些人跟北京的那些勋贵都有联系,应该是得到了银行赚钱的消息,想来分得一杯羹了。
至于他们怎么得知卢飏到了南京,应该也是北京的那帮人给他们透露的行程。
不过卢飏也乐得他们来入股,如今大明皇家银行正是蓬勃发展的时候,急需要进一步扩充股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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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南京分行
卢飏早在来南京开分行之前,就已经考虑过吸收南京勋贵增资扩股的事,一来是扩充资本,二来则是好让人看护南京分行。
这年头根本就不是一个法治社会,所以要想在南京开分行,也得拜拜码头。
当然在北京城,有朱翊钧这尊最大的佛镇着,肯定不会有人捣乱,当然在南京也不会有人捣乱,但是人家不支持,也制约分行的发展。
于是卢飏想了想便在镇守太监府里见了那帮子勋贵。
双方经过友好的协商之后,大明皇家银行又增资扩股了二百万两,不过这新增资的股份只有分红权,没有表决权,这都是卢飏临来之前跟万历皇帝商量好的。
临来之前,卢飏就预测南京的勋贵肯定要来分一杯羹,朱翊钧一开始没想让他们入股,毕竟这么好的一个买卖,没必要让勋贵们来掺和一脚。
不过卢飏却是不同意,觉得银行还是资本金越充足越好,而且还得在南京吸收存款,让这些大户加入进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而且卢飏当时就跟朱翊钧提了同股不同权的问题,让朱翊钧立刻便同意了。
此时勋贵们对此也没有意见,毕竟这还是皇家的产业,里面原来的股东不是皇帝就是藩王,即使给他们表决权,他们也不敢用啊,难道还能和皇帝唱反调。
于是当日下午,卢飏就收入了二百万两的现银,这下子南京分行的储备银子也就有了。
有徐宏基这个南京老地头蛇在,五日之后,卢飏也敲定了南京分行的选址,就定在了南京城内最繁华的路段,距离南京守备府也不是很远,上下四层,后面还有一个院,可以用来做金库。
敲定了营业场所,卢飏随后又主持了人员招聘和场所改造,一直折腾了三个月,卢飏才从南京返京。
但还未出发的时候,又有一个坏消息传来,朱常洛病重。
卢飏听到这个消息后,当时就猛拍自己脑门,之前一直光关注朱翊钧,没注意朱常洛这厮还是个短命鬼,在历史上,朱常洛就是万历四十八年八月病逝的,此时正好八月。
卢飏也没心思再在南京待下去,当时就骑了快马往北京城赶去,为了大明政局的稳定,他必须得保证朱常洛死在朱翊钧后面。
朱常洛要是死在朱翊钧前面,这大明朝的政局还真的不好说了,毕竟朱常洵是朱翊钧喜欢的儿子,现在朱常洛不在了,再立朱常洵做太子也是有法理可寻了,毕竟现在当皇帝的这一支朱家血脉,就是朱棣的种。
等到十日之后,卢飏终于赶到京师,一路骑马,大腿内侧都磨的出了血,但卢飏顾不上休息,立刻便进了宫。
不过卢飏进宫没有去见朱常洛而是去见了朱翊钧。
朱翊钧多聪明,卢飏一来便知道了啥意思。
“哎,天命如此啊,朕也是没办法。”
朱翊钧如今已经搬到了太液池旁边的殿中居住,大殿中卢飏见到了朱由校。
这小子经过自己这几年的熏陶,也不再是一个懵懂的小屁孩,朱常洛病重的事,他从里面看到了危机,于是便跑来找他爷爷了。
不过听朱翊钧这意思,看来是想要改弦更张了。
“卢师傅。”
此时朱由校也看到了卢飏,便像见了亲人一样,两只眼睛满是泪花。
卢飏冲他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鼓励性的微笑。
“少卿来了,南京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朱翊钧跟卢飏说着,转头又对朱由校道:“你先回去吧,好好侍奉你爹。”
朱由校不敢违背他爷爷的意思,转身便告退,临走还看了卢飏一眼,卢飏又回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
“回陛下,南京分行已经运营了半个多月,一切安好,存贷款都在稳定增长,再加上有钟太监和徐国公等人看着,应该没什么问题。”
卢飏先是汇报了南京的工作,接着等着朱翊钧揭开话题。
“太子病了,太医说情况不太好。”
朱翊钧对卢飏也没什么藏着掖着,于是屏退左右后便说了。
“陛下,您忘了当年在卢家庄说的话了吗?”
卢飏反问。
当年在卢家庄,卢飏就给朱翊钧分析过长子继承制对于国家政权交接的好处,但是看来朱翊钧又有些遗忘。
“怎么可能忘了,但是天意如此,我也是没办法,由校这孩子才十五岁,他那两个叔叔怎么会容他,朝堂上还是得动荡,你别忘了靖难之事,朕也是难啊。”
朱翊钧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朱常洛活着那是正统天道所在,但是死了就不好说了,毕竟老朱家可是有这个先例在的,文官们也不好说什么。
卢飏看得出朱翊钧是真的有些为难,他如今面临着和朱元璋一样的局面,但是他哪里有朱元璋的手腕和威望。
卢飏知道事情有些棘手,但是起因全是因为朱常洛病重,若是这家伙死不了,这些问题不就是都不是问题了嘛。
“陛下,臣想去看看太子。”
卢飏想从朱常洛身上入手,看看能不能将这家伙救过来。
“唉,几个太医都看了,不过你去看看也好,看看太子有没有这个命数。”
朱翊钧知道卢飏懂一些医术,想了想还是同意了,毕竟他也不想大明动荡。
卢飏领了名,便出了大殿,刚想往皇宫内走,便见朱由校正在路边等着他。
“师傅!”
朱由校长长施了一礼,眼泪便又止不住了。
朱由校这几年没事就往卢家庄跑,那里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极大丰富了他的眼界,在卢飏的言传身教之下,他也不再是原本历史上那个不招皇帝待见,有些怯懦的皇太孙了。
自从那次卢家庄谈话之后,福王也去就番了,皇帝对他爹也好了一些,对他也是看重许多,在处理朝政的时候也会把他带在身边,他在宫里的地位也极大的提高了,这些都促进了他性格方面的转变。
在原本历史上,朱由校能利用阉党来打压东林党等文官集团,极大的巩固了自己的皇权,这无疑说明他是有政治手腕的,如今再经过老皇帝和卢飏的教导,朱由校倒是有些出挑了。
不过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朱由校也是慌了。
“无妨,咱们去看看太子再说。”
朱由校在卢家庄里也知道卢飏懂一些医术,而且是那种颠覆他认知的医术,所以见卢飏这么说,心里便安定了下来,引着卢飏便往东宫走去。
“少卿来了。”
进到东宫,李选侍便走了上来,卢飏之前也来过东宫几次,这李选侍知道卢飏是个太子这一派的,便赶紧将卢飏领到太子的寝殿。
朱常洛此时已经瘦得有些脱相了,看来病的真是很重,一个好太医还在帮他针灸。
卢飏上前问了问老太医他的症状。
老太医将卢飏引到侧室,一边摇头一边说道:“太子高热不退,脉象雄壮浮大,面唇紫赤,满面生火,兼有痰喘,哎,难啊。”
卢飏将太医的话翻译了一下,便是高烧、咳嗦、有痰、嘴上长泡,哮喘,憋气。
卢飏仔细一寻思,这不是呼吸道就是肺炎,而且肺炎的可能性比较大。
卢飏接着又问这老太医给开什么药,老太医便道补中益气止咳化痰,不过吃了一个月了也不怎么管用。
卢飏闻言,便也明白了,朱常洛这病应该是细菌性或者病毒性感染引起的炎症,那些老方子管个屁用,要是有抗生素在,七天就差不多了。
但是卢飏虽然猜到了朱常洛的病症,但是没有抗生素也是白扯,不过好在中药里面的板蓝根、柳树枝、蒲公英、金银花等里面也是有杀菌消炎的功效的,虽然比不上抗生素,但是有当没有吧。
于是卢飏便把朱由校叫到一边,嘱咐他去外面找个郎中开这些药,然后亲自老爹喂下,看看效果。
朱由校自然从命,虽然卢飏不是正经大夫,但是他在上次的新城山大捷中,亲自救回来不少士兵,特别是这些士兵回到京城后,将他传的神乎其神,说什么穿肠破肚也能救活,更为关键的是,京师去北征的郎中们也都承认了一点,这让卢飏名声大造,常有郎中去卢家庄慕名拜访。
朱由校很快从外面抓来了药,而且已经熬好了,直接便给朱常洛灌了下去。
卢飏接着又指挥李选侍等人用烈酒给朱常洛擦洗太阳穴、腋窝、胸膛和后背等部位,好让他尽快降下温来。
一天三副药,每天上午下午两次物理降温,等到三日后,朱常洛竟然醒了。
高烧多日的朱常洛早就烧得睁不开眼了,但是高烧退了之后,神智便也恢复了一些。
卢飏见状,心道:幸亏这时候的抗生素还没有滥用,各种细菌病毒的都是初级形态,稍微用些杀菌消炎的药便能有些效果,若是后世的人,细菌和病毒都变异了,这种中药成分的抑菌药物作用就不明显了。
“爹,你醒了!”
朱由校喜极而泣,不禁抱着老爹的手大哭了起来。
朱常洛如今还很是虚弱,手都抬不起来,嘴唇也是光抖动半天说不出话来。
早就有内监将这个消息报告给了朱翊钧,一会儿工夫,老朱便赶来了。
这还是老朱第一次来东宫,之前因为不喜欢朱常洛母子俩,都甚少与之见面。
“真醒了?”
朱翊钧在外面见到接驾的卢飏,心中甚是感慨,接着又道:“之前外面都在传你又起死回生的医效,朕以为是那些士兵瞎说的,如今看来当是真的了。”
朱翊钧将卢飏拉起来,左右大量着卢飏,只把卢飏看的有些发毛。
“你还真是我大明的福星,莫非真是文曲星下凡,下界来襄助我大明的?”
朱翊钧便盯着卢飏看,边说。
“陛下,我就是乡野草民,得陛下简拔入了朝廷,之前跟恩师学了点医术,这次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了。”
卢飏之前那个师傅的事也跟朱翊钧提过,古人都迷信,而且这种隐士也比较多,所以朱翊钧也没疑有他。
“嗯,嗯,好啊,若是哪日你那高师回中原,朕必好好谢他一番。”
朱翊钧说着,便迈步进了寝室内,一看朱常洛,果然是醒了。
两父子这时候见面,心中都是感慨,特别是朱常洛刚从鬼门关回来,见了朱翊钧啥也说不出来,不过两行浊泪倒是留了下来。
朱翊钧也是感慨,便道:“好好休养,要早些好起来,咱大明还有好多事呢。”
此时见到朱常洛竟然能够起死回生,以为这小子也是真命天子,有上天眷顾呢,心中之前的芥蒂,也消了一些,虽然再不喜欢他,但是皇位还是得给他。
不过老朱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愕然,这是老朱第一次在公开场合旁敲侧击的说皇位传承的事,一时间满室皆惊。
朱翊钧见状,也是略显尴尬,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回宫了。
“可以每日给太子喂食一些小米粥和淡盐水,其他的先不要吃,然后那药还是要一日三次,烧退了,烧酒就不用擦了。”
朱翊钧走后,卢飏便给朱由校和李选侍说了一下用药和饭食的调整。
“几日可好?”
李选侍问卢飏。
因为皇帝不待见,朱常洛到现在也没有个太子妃,只有两个选侍,而且都姓李,为了区分,便把两人住的东西殿来区分,一个称为西李,一个称为东李。
据朱由校说,西李比较受他爹宠幸一些,而问话的便是西李。
卢飏记得原本历史上的移宫案,便是杨涟等几个老男人欺负朱由校和李选侍孤儿寡母的,所以这西李选侍应该也是个人物。
想到这里,卢飏便对着西李选侍行了臣子之礼,接着便道:“若是病情没有反复,应该半月就能下地了,一个月咳嗦就能减轻。”
卢飏跟那些后世的大夫一样,说的甚是含蓄,其实这种细菌性或者病毒性肺炎,只要细菌和病毒消了,好起来还是很快的,但是怕再有差池,还是得谨慎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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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武器革新
西李选侍闻言,又是鼻子一阵发酸,他们东宫这些人身家性命都寄托在太子一人身上,所以这担心是真的担心。
西李选侍鼻子一酸,便对着卢飏行了个大礼,身后的几个选侍和才人也都忙跟着行礼。
卢飏赶紧避开,如此大礼他可受不起。
“师傅,您是我们这些人的恩人,如何受不起。”
朱由校说着,领着身后的一个少年也跟卢飏行礼。
那个少年也就八九岁的样子,之前没怎么见过,不过看穿戴的样子卢飏也大约能猜测出来,这应该是朱由检那个二货。
“这是我的弟弟,朱由检。”
果不其然,就是朱由检,被大哥这么一介绍,朱由检又上前行礼,小小的人,对于礼节行的比他大哥还流畅,一副温良恭俭让的样子,怪不得东林党那些货最后能看上他。
卢飏见没什么事情了,也不好再在这东宫多待,正想着回家,就见王承恩那厮又跑来了。
“卢侍读,陛下要见你。”
卢飏闻言,心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不过卢飏也知道朱翊钧要见他干嘛,于是便在路上打好了腹稿。
“少卿,你的师尊可有长生之术?”
果不其然,跟卢飏猜测的一样,朱翊钧肯定要往这方面想。
“回陛下,恩师曾经说过,长生之术不可考,本门秘法也只是救死扶伤而已。”
卢飏说完,朱翊钧便有些失望,卢飏见状接着又道。
“不过,恩师倒也说过,虽然不可长生,但若是保养得当,延年益寿还是可以的。”
卢飏如此一说,朱翊钧顿时来了兴致。
“比如,少喝酒,多锻炼,均衡饮食,多运动,忌动怒,少操心等等,这些都可以帮助延年益寿。”
是个皇帝都喜欢多活两年,所以朱翊钧听得非常仔细,卢飏接着跟他讲了一些运动和饮食的要领,比如多吃水果蔬菜、少盐少糖等等。
朱翊钧拉着卢飏听了半日,才把卢飏放回家去。
卢飏回到家中,先是见了父母,之后便去了西山新军营地,三个月不见,新军已经按照卢飏编撰的操典,完成了基础训练。
卢飏在校场上检阅了这支军队,近代火枪兵靠的就是阵列,因为枪支还没配发到位,所以卢飏重点便是放在的训练队列上面。
各种齐步走、正步走一开始,卢飏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后世。
“训练的不错。”
卢飏对原来的护院队提出了表扬,这些人都是之前受过卢飏亲自训练的。
“都是少爷教导的,俺们就是依葫芦画瓢。”
护院队的队长李正有些不好意思的拍着半生不熟的马匹。
“有没有兴趣当兵?”
卢飏问这些之前的护院,这些人都是卢飏从流民里救出来的,现在各个厂子里做工,后来卢飏因为郑国舅的事,便在其中选了一批老实本分的人来做护院。
这些人对卢飏绝对忠诚,而且都比较老实本分,非常适合来当兵。
“少爷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众人都是如此说道。
“当兵可是有性命危险的,你们考虑好了。”
“少爷,我们这条命都是您给的,这还有啥可说的,少爷,我去当兵。”
李正大声说道。
“是啊,要不是少爷,不光俺的命,俺全家的命都没了,现在俺全家的命都有了,俺还有了儿子,这还有啥的说的,少爷,俺去当兵。”
王二喜说道,其他人都是如此。
“好,你们就都先编入新军吧,跟原来一样,先做作训官,等到有了战功,我再向皇上为你们请封。”
从校场上回来,卢飏又去了兵工厂,听李铁说,卢飏要的那种小钢炮已经有了眉目了。
卢飏进到兵工厂里,便见院子里摆着两门小炮,从外表上看,就是卢飏要的那种,但是效果如何,还需要进一步的检验。
“这炮多重?”
卢飏问李铁。
“炮身九百斤,加上炮架则是两千斤,运输时可以拆开,短距离也可以组装起来推动行走,四匹马也能拉的动。”
“射程如何?”
“还有实验,设计射程是三里,可以发射五斤的炮弹,反射散弹什么的可是可以的。”
李铁抚摸着那光滑的炮身,这都是用纯钢铸造的,重量更轻,但是强度却比铸铁的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手雷的研发怎么样了?”
卢飏检查了一遍火炮,觉得跟自己印象中的近代火炮差不多许多,但是实际效果如何,还得经过实操,但是在这里却是没法检验,得弄到山里去才行,于是又问起了手雷等单兵武器。
李铁很快给卢飏拿来一个铁疙瘩,外面是一层薄薄的铁皮,上面有引线,后面则是木柄的,跟后世德国手雷差不多,但是个头大一些,而且因为技术有限,也没法做到拉发,只能是用引线点燃了。
卢飏检查了一遍,还算满意,但是实验也得去到山里才行。
“定装弹呢?”
卢飏又问李铁,卢飏记得米尼步枪用得是定装弹,而且卢飏因为知道后世枪械的发展历程,设计的这款米尼步枪还是后装的,所以定装弹也是按照后世的纸壳弹设计的。
将米尼弹头和发射药用牛皮纸包在一起,士兵装填时,将子弹压上去,枪栓上有一个切刀,拉枪栓时,正好可以把纸包割破,火药散落在药室里面。
然后燧石击发打火,引燃火药,击发子弹。
“射速怎么样?”
卢飏问李铁。
“我们之前实际练过,若是操作得当,一分钟三发很是平常,训练有素的话可以达到一分钟五发,最快的可以一分钟六到七发。”
一分钟能到五发,卢飏就很是高兴了,平均十秒钟一发,跟后世那杆比较出名的初代毛瑟步枪也差不许多了,当然发火成功率还是有些差距,因为是火石打火,一般也就七成的发火成功率。
但是其中也有很大的一个不足,因为火铳没有膛线,精准性要差的多,所以卢飏还得练排队枪毙,但是五十米之内,对人性目标的打击率还是挺不错的。
“射程怎么样?”
卢飏又问。
“最远在一百五十步,但是具有杀伤力是在一百步,可以洞穿一层铠甲,五十步可以洞穿三层甲衣,但因为气密性不好,再远也没办法了。”
卢飏闻言,点了点头,一百步也算可以了,现在明军用的火铳射程普遍在五六十步,而且射速也慢。
“投石机呢?”
卢飏又问。
目前新军的远距离打击主要靠火炮,一百米之内的打击主要是火铳和虎蹲炮,再近距离可以用手雷。
不过在五十步到一百步的距离上主要还是火铳打击,但是卢飏还是想加强一下,再弄一些投石机,不过却不是投石头,而是投土质炸弹。
卢飏将新城山之战中的土质大号炸弹改良了一下,弄成十斤左右的陶制炸弹,然后用投石机抛出,最远可以干到一百米多米远。
跟火炮的实心铁球不同,这投石机的炸弹可是会爆炸的,所以伤害力那是成倍增加,再加上爆炸声,很是震撼。
“弄好了,少爷可以看一下。”
李铁将卢飏引到一架铁木结合的器械面前,然后吩咐几个铁匠开始操作。
“少爷,这些都是可以拆卸的,很好运输,半刻钟的时间就能组装好,三个人就能操作,应急时两个人也行。”
李铁说着话,那几个铁匠就把十斤重的炸弹放好了,然后就扔了出去,不过没有点火,因为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卢飏盯着那个炸药坛子,一下子就飞到了一百米远的距离,目测这射程还是不错的。
“好,把这些东西都弄到军营那边的山里面,然后实地检验一下。”
随后,一众人带着那些新式武器便来到了西山,在路上,卢飏又让演练了一遍运输过程,特别是那两门小钢炮的运输,一门用四匹马拉着,一门则拆成两部分装车运输。
质量还算可以,那门用马拉着跑的小钢炮也没有散架。
到了军营里,李正他们也都围了上来,盯着这些新式的武器看个不停。
先是实验火炮,这种小钢炮的操作和之前明军的铸铁炮基本相同,几个炮兵稍微一学就会了,然后清镗,装填弹药,放置铁球,压实,点火,一气呵成,然后砰的一声,就看到那个五斤重的铁球猛然飞到了三里之外的标靶,不过没有打中。
那几个士兵顿时有些紧张,因为之前用铸铁炮练习的时候,他们的准头还是不差的,特别是卢飏在讲授了重力、初速、仰角和加速度以及抛物线的概念后,他们打得越来越准了。
这些炮兵都是卢飏从这四千多人中选出来的比较聪明的人,这些人之前都识字,所以卢飏给他们普及了一些物理和数学的知识,然后又给他们一套测算炮击的公式,这些人的准确度还是挺高的。
当然这只是第一炮试炮,第一炮打完后,炮兵们心里有了底,赶紧修改参数,调整仰角和火药用量,很快第二炮便打了出去。
这次基本算是命中标靶,误差在三米之内,三里的距离,这样的误差算是可以的了,毕竟这时候只是人瞄,还没有机瞄那么先进。
一炮打完,士兵均欢呼了起来。
“少爷,这炮看着轻了不少,复位什么的也快,而且我看这炮筒虽然薄了,但是坚固性却比之前的铸铁炮强的多,这莫不是您说的那种钢炮吧?”
说话的这人姓金,名成,是新军的炮兵作训官,但他不是卢家庄的护院,而是香皂厂的会计,算是卢飏之前在流民里面招募的学历最高的人了,是个秀才。
金成因为在老家犯了事,便来京师讨生活,路上盘缠又被人偷了,直接就流落到流民队伍里了,后来被卢飏收编,卢飏见他有文化,便被安排到了香皂长做账房。
这秀才跟别人不同,喜欢这些机械设备,尤其在了解了卢飏是个这方面的专家后,更是账房都不想当了,最后做了卢飏实验室的助手。
新军成立以后,炮兵因为属于技术军种,单纯的武力值爆表也没用,于是卢飏便将金成派到了炮兵队里做了作训官,那一套炮兵设计实用公式,就是他帮着卢飏搞出来的。
而且卢飏发现,这小子在数学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他已经给他讲了函数的概念了,这小子接受起来一点压力也没有,至于后面的,卢飏也教不了他了,只能他自己琢磨。
经过他带出来的炮兵,那是个顶个的打得准,因为打不准已经被他给开除了,与其他军种不同,炮兵的饷银要高出五钱银子,所以等着当炮兵的人有的是。
“就是这种钢炮,不过目前只有两门,你下去以后领着他们好好练,要多记录这钢炮的不足,及时跟李工长交流,让他继续改进,以后我给你配上二十门,你可得给我好好练。”
卢飏笑着对金成说,金成自然忙不迭的答应。
接着便是实验那种手榴弹,李正选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士兵,一人拿着一个手榴弹点燃后往远处扔,最远的竟然扔到了五十米。
而且准头也是相当的好,就是爆炸效果比卢飏前世看的那种手雷却要差的有些远了,基本上也就炸个四五片的样子,三米范围内杀伤力还行,但是出了三米,除非蹦到关键部位,否则就基本杀不死人了。
“这个手雷还是差些,还得多装些炸药。”
卢飏给李铁提了意见。
“少爷,多装药,手雷的铁皮也得多,手雷就重了,就扔不远了。”
李铁觉得有些不妥。
之前卢飏想的是后世的那种手雷,觉得远点好,岂不知现在的炸药哪有后世的那种威力,所以虽然扔的远,但是装药少,效果就差点意思了。
“嗯,还是要多装些药,起码要多炸些碎片,不行在火药里面弄些铁珠什么的,增加杀伤力,至于投掷距离,可以适当缩短到以二十米为限,反正也是近距离使用,扔的太远用处也不是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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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出兵辽东
卢少爷既然发话了,李铁也没啥可说的,忙拿着纸笔记了下来,好回去改造。
接下来又实验了投石机,这个效果就出奇的好了,因为投石机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应用在攻城战中了,所以技术水平还是很先进的,而且那个陶瓷外皮的土炸弹也很不错,十斤重可以放置不少火药,杀伤力那是杠杠的。
而且五十米到一百米的射程,也弥补了新军在这个距离上单一火铳的火力不足,那轰鸣的爆炸声以及四处纷飞的碎瓷片,杀伤力那是相当的惊人。
实验用的一头山羊被一炮击中后,直接变得鲜血淋漓,当场毙命不说,甚至连晚上的烤全羊就没法做了,炊事小旗的厨子见了,也只能改成炖羊汤了。
将所有新式武器实验完了以后,卢飏总体是满意的,接下来就是量产和装备军队,以及加强军队训练了。
所以随后的日子,卢飏便跟万历皇帝告假,基本不去翰林院上班了,每日便泡在军营里,开始操练那些新兵。
卢飏组织的训练基本是按照后世的那种训练强度来的,每日一操、六日休息一天,间或有时候还会加练,比如十公里越野,夜间紧急集合,野外拉练等等。
在明朝前期,那时候的军队基本是三日一操练,戚家军则是两日一操练,如此便可以称得上强军了,等到明后期,如今的大明军队基本是十日一练,而且也只是站站队列,演练一下阵法什么的。
强军都是训练得来的,平时多训练战时就少流血,草原和渔猎民族为什么强悍,主要就是因为他们生存环境恶劣,平常的生存环境也比战时强不到哪里去,艰苦的环境磨练了他们的体质和意志,所以单兵战斗力就比较强悍。
大明的军队不会面临那样恶劣的生存环境,卢飏就只能给他们人为创造了。
当然新军承受如此高强度的操练主要基于三点,一是伙食能够提供操练所必须的能量,二来是军饷的足额按时发放,三是军队各级教导官的洗脑。
如此高强度的训练倒也锻炼出了一批优秀的基层官兵,经过半年多的训练,小旗队和总旗队的各级队长都已经产生了,就是把总以上的军官还在空着,由卢飏看好的士兵暂时代理。
这些人需要在实战中检验出自己的真正本事。
卢飏不去翰林院上班,也不光在军营里面操练,趁闲暇时间,他还在山里捣鼓玻璃这一大杀器。
玻璃这一成本低,利润高的穿越产品,卢飏在穿越之后便一直在偷偷的研制,不过却苦于没有技术人员。
后来山东发大水,有一些博山来的难民里面有几个烧制药玻的工匠,为了物尽其用,卢飏经常去京城的流民营里去招人,于是便将这几个工匠也招来了。
有理论基础,再加上技术工人,卢飏很快便将玻璃给鼓捣出来了,不过因为配比和火候掌握的不好,玻璃的强度还是有些差,不过这都不是大问题了,这些只是多花些钱和时间慢慢调整就好了。
不过让卢飏没有想到的是,朱由校在这其中起了很重要的作用,之前他只是对机械感兴趣,但是当他看到一堆沙子后来变成了晶莹透明的玻璃后,直接惊呼天人。
于是这小子没事便泡在玻璃窑厂里面,功夫不负有心人,等到冬季的第一场大雪之后,窑厂终于出来了第一炉可以应用的玻璃了。
不过里面还有少许的气泡,但是用作窗户玻璃已经完全可以了。
但是卢飏最想应用的却不是这个,而是磨制镜片,制作望远镜,这东西对于战争来说,可是有着大用途的。
这些在博山来的工匠也有会磨制镜片的,至于望远镜的原理,自然有朱由校来教他们,就不用卢飏费心了。
等到年关将近,卢飏的四千新军基本装备上了新式的步枪,当然这些步枪的枪管是让大明各地的官办作坊给制作的,单单凭卢家庄的作坊自然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给制作完毕,光是钻枪管就费劲了,虽然有水力加持,但是速度也是慢的很。
虽然是官府作坊制作的,不过质量也是过关的,因为卢飏说了,不合格他可不给钱,而且他可不是随便说说,真的不给钱。
在第一批货到了之后,还是京师王恭厂的货,不过枪管没有达标,卢飏直接拒绝收货也拒绝付款。
官司打到万历皇帝那里,王恭厂的主管直接给弄回家去了,自从这件事之后,便也没人敢糊弄卢飏了,因为这小子真的不给钱,而且还能通天,关键还是个二愣子。
手榴弹和投石机也陆续的装备到了新军,但是火炮这东西却是生产的比较慢,到年底也才生产了八门。
目前卢家庄的炼钢炉严重产量不足,而且新军用钢的地方也多,不光是钢炮,步枪上的刺刀尖和匕首尖也需要用钢,还有兵工铲上的钢刃等等,所以火炮的生产便慢了。
至于铠甲,生产的也比较慢,卢飏用的铠甲虽不是钢的,但是是板甲的样式,制作虽然简单,但是需要水力锻锤的大力冲压才行,到了冬季,河流上冻,这项工作就只能停了。
不过这难不倒卢飏,没有板甲,卢飏就先采购了一批明军原来的甲胄,虽然防护效果不如板甲,但是穿上它,让士兵们有了面对敌人骑兵冲锋的底气。
如此可见,一个国家的钢铁产量是多么重要,因为不仅是军事,所有的基础生产工具都需要钢铁来实现。
过年的时间,卢飏就是去宫里给万历皇帝和太子拜了年,然后又去看了刘宗周和翰林院的上官,其他时间就全躲在卢家庄里研发高炉炼钢了。
卢飏前世泡论坛的时候,查看过相关的资料,知道高炉炼钢、平炉炼钢还有小高炉炼钢之类的,也清楚炼钢要用焦炭,需要送热风,那样炉温会升高一些。
卢飏将这些知识灌输给了李铁等人,然后就让他们开始试验,寻常他也进行一些指导,尤其是有苏钢师傅,研发进度还是很快的。
等到过完年之后,大明第一座近代意义上的小高炉已经成型了。
这个小高炉的燃料是用焦炭,比传统的炉窑热力值更高,而且还加了蓄热室和鼓风机,让炉温达到了炼钢的标准。
等第一炉钢铁出来之后,卢飏终于松了一口气,这钢终于是炼出来了。
不过卢飏这钢连后世要被淘汰的那种地炼钢都不如,充其量也就是六十年代的农村土窑炼钢水平,不过在这个时代,这绝对代表了世界顶尖水平,起码领先西方二百年。
有了相对产量多一些的钢铁,火炮的铸造也开始了,而卢飏则又接了一单大工程,要给万历皇帝的新大殿和京师的六部衙门换门窗。
朝廷虽然没什么银子,但是这种改善办公环境的事,京官们还是很高兴的,尤其是看了卢飏的样品展示之后,这种透明玻璃无论是采光和保温都比之前的窗户纸强的太多了。
经过不怎么激烈的朝堂争论,最后决定出资十万两,给京师的衙门全都换了门窗,至于万历皇帝的大殿,则是卢飏友情赞助的。
不过这些文官们都不清楚卢飏的玻璃成本,第一次见到这种大块晶莹剔透的玻璃时,一个个都震惊了,以为是无价之宝,所以当玻璃换好了之后,文官们见到卢飏还纷纷流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觉得卢飏吃亏了。
卢飏也是装得很像,每次方从哲见了他都会说让他破费了的时候,卢飏都是一副悲痛但又大义凛然的表情:“银子乃是身外之物,为朝廷做事,这不算什么。”
于是在京师文官们的心目中,卢飏的形象又回来了。
卢飏当然要充分利用这种行情不明的时机,尽快收割一批土豪的银子,所以改造完了衙门的门窗之后,卢飏开始大量的接受土豪们的私人订单。
只要掌握了核心科技,玻璃的生产和安装都很简单,所以一个春天的时间,卢飏就挣了三十万两银子,而卢飏借万历皇帝的银子也终于还上了。
如今已是万历四十九年,历史已经有了些许改变,原本在去年就该去世的朱翊钧和朱常洛父子,两人一个都没死。
特别是朱翊钧,因为卢飏的出现,以及早早启用了熊廷弼,辽东的局势没有过分崩坏,虽然开铁丢失,但是沈阳往南的辽东土地还在大明手里。
而且最近,朱翊钧正密谋着给女真点颜色瞧瞧。
于是在明亮的大殿中,中央摆着辽东铁岭、开原附近的沙盘,朱翊钧、卢飏和张维贤等人正在进行推演,一旁则站着方从哲等内阁及六部的官员。
据可靠情报,努尔哈赤正准备趁着夏季天气温暖,去朝鲜抢粮食,所以朱翊钧想着能不能趁机夺回开铁。
自从萨尔浒之战以后,虽然明军在战场上节节败退,但是朱翊钧也参考了卢飏在殿试上给出的平辽策略,动用了一些经济手段对后金实行经济封锁,盐铁粮食布匹禁运,弄的后金很是难受。
当然这种封锁也不能确保百分之百的效果,通过隐秘渠道,仍有一些禁运物资到了后金,但是相比较之前的畅通无阻,现在到达后金的盐铁和粮食布匹等都少了一大截,努尔哈赤没有办法,便准备去朝鲜抢上一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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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明朝想利用这个时机,对后金辅助进行军事打击。
这便是老皇帝活着的好处了,政权稳定,国家平稳,他便能利用自己的威望,对敌人进行反击。
而在原本的历史上,此时已是天启元年,因为一个月的时间大明换了三个皇帝,朝堂此时正在爆发一场腥风血雨,东林党开始崛起,然后大肆打压清算其他党派,朝臣们人人自危,谁也没工夫去管辽东的事,于是在第二年,辽阳沈阳便相继沦陷,自广宁以东大片土地尽丧敌手。
不过如今,朱翊钧还在健康的活着,而且对朱常洛也好了许多,政局似乎更稳定了,于是便有了这场谋划。
朱翊钧掌权几十年,经历过三大征和其他大小边境战斗数百场,这还是头一次被人家打得这么惨,三年的时间里,接连丢失抚顺、开原、铁岭等几个重镇,损失军队十几万人。
这是朱翊钧所不能允许的,原本历史上,朱翊钧也因为这事影响了健康,在开铁丢失之后半年的时间就死了。
“陛下,夺回开原和抚顺的可能性不大,主要是这两座城后面皆是鞑子的大本营,夺回来,守住也不容易,但是夺回铁岭应该问题不大,而且铁岭距离沈阳也比较近一些,支援起来也容易。
另外,微臣想说的是,我们这次的战略目标主要是以消灭鞑子军队为主,要是能攻下铁岭最好,攻不下来也不紧要,主要还是围城打援,以打击鞑子有生力量为主。”
卢飏先说了自己对于此次军事行动的看法,也就是他所说的对后金的整体军事策略,主要还是歼灭其有生力量,至于收复城池什么的,并不是优先选择。
就这个观点,卢飏之前也跟朱翊钧沟通过了,朱翊钧表示同意,而且就出兵的兵马也基本确定。
辽东镇出兵两万人,北上进攻铁岭,京营出一万五千人,加上新军两万人,主要部署在抚顺到沈阳铁岭方向,抵挡自抚顺和赫图阿拉前来救援铁岭的援军。
这次京师和辽东一共出兵四万,虽然人数比之前那次进攻赫图阿拉的行动少了十六万,但是这四万人却是实数。
为了保证这次出兵人数的准确,卢飏跟熊廷弼进行过确认,熊廷弼确定辽东能出两万精兵,就历史上老熊的表现来说,应该说的是实话。
因为出兵人数下降,所以这次军事行动的花费也相比上一次进攻赫图阿拉少了一大半。
第一百九十四章 战役部署
而且这次一半的兵马是从沈阳到铁岭,行军距离也比较短,而这次行动应该在一个月的时间内,所以经过卢飏测算,应该三十万两银子就差不多了。
朱翊钧如今财大气粗,这三十万两银子自己一个人便包了,所以这次朝会开的很是顺利,文官们对此没啥意见。
反正是京营和辽东的去打,他们连银子都不用出。
不过也有文官对勋贵再次带京营出征有异议,但是万历皇帝直接回了一嘴:要不然你来?
这便是老帝王的好处所在,对于那些蠢蠢欲动的臣子,他一句话就能把人给噎回去。
这便是威望。
最近万历皇帝频频释放对太子的友好信号,文官们也不敢再惹朱翊钧了,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再折腾换太子的事。
所以这次朝会很快便结束了,然后卢飏和五军都督府的勋贵们留下,准备商量这次出征的事。
这次出征因为户部没有出银子,勋贵们直接把粮饷装备的采购环节都抢了过来,不过万历皇帝怕他们在其中贪墨自己的银子,直接将采购的事交给了卢飏。
五日的时间,卢飏便将所有物资装备给备齐了,然后便带着这两万兵马一起往辽东进发。
这次出征是以新军为先锋,而且前半段都在大明境内,所以行军速度还是挺快的,八日时间,便走到了山海关,出关后又花了七日,全军抵达沈阳城外。
经过那场大战,如今的这一万五千京营人马算是脱胎换骨了。
而且这些勋贵在卢飏的指点下,对于京营的建设也舍得下血本,起码对于这一万五千人马可是大方的很,朝廷的拨款基本上实打实的到了士兵们的腰包里。
如今这一万五千兵马在大明军队里面也算得上精锐了,不过如今他们有些不香了,因为他们看到新军弟兄们的武器装备一个个都有些算了。
先不说武器,单说新军那全套崭新的军装,都是比照锦衣卫飞鱼服的样式裁剪的,大气简洁,又利于作战,而且上面点缀着大量的色彩斑斓的黄绿色块。
问了新军的战士才知道,这叫作战迷彩,而且士兵们还给他们演示了一下,往草丛里一趴,离个五六米的距离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再说新军士兵背的那个被称为战术背包的包袱,双肩背包的设计,直接可以背在背上,解放了双手,对于火铳手来说,甚至不影响作战。
而且关键的是那玩意里面装的东西可真的多,比如一套被褥,便于野地宿营,还有备用衣服和鞋子,应急口粮,工兵铲、雨布、打火石、指南针、匕首等等。
用新军士兵的话来说,带着这套装备,一个人可以在荒野里生存五天左右没问题。
其次再说防护,盔甲方面,新军和京营的士兵基本一样,都是全套的盔甲,不过看上去新军的盔甲要更新一些,而且穿戴简单,特别是那副板甲,是用一整块铁板冲压而成,看上去就好看,而且防护力也大大增强。
另外新军士兵无一例外都打绑腿,用宽布条从脚踝一直缠到膝盖处,缠得紧紧的,京营的士兵问了,才知道这叫绑腿,是长行军用的,可避免小腿酸痛,京营有的士兵学了,效果还是真的很好,于是京营的士兵便也开始打绑腿。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武器装备了,京营的装备在明军里面算是好的了,全套的盔甲,武器也是最好的,有火铳、火炮、虎蹲炮,还有弓箭和长矛,每人还配了一把腰刀。
这基本上已经是这个时代最好的武器装备了,而且质量也都说的过去,这是给勋贵们谋取军功和政治地位的军队,勋贵们可不敢马虎。
不过对比新军可就差些事了,先说这火铳,一个是火绳枪,一个燧发枪,一个是纸壳弹,一个是散装单,一个一分钟能打五发,一个是两发,而且新军的这个火铳前面还带着三棱刺刀,直接可以当做冷兵器用。
再说火炮,京营的火炮都是大弗朗机炮,最重的有七八千斤,携带非常不方便,但是新军的这种小钢炮就小多了,据新军炮兵介绍,重约两千斤,还可以拆卸分开运送,一辆大车拉一个,非常轻松,比运送粮食的大车还轻松。
而且这炮还在自行行走,有两个轮子,套上两匹马,拉着都能小跑了,而且看马拉的还挺轻松。
关键是这两千斤重的炮跟那五千斤重的打的炮却是一样的,都是能打五斤的铁球,而且这种小钢炮的射程似乎还要远上一些。
另外新军腰里还挂着两颗手雷,不过这手雷可比京营的手雷精致多了,有木柄,据说最远能扔到四十米远,不过威力相对京营那种陶罐的大号手雷差一些,但是这个方便携带,每个士兵都有,京营那里只有掷弹兵才有,而且还是用大车运输,只有作战的时候,才发放。
京营的士兵还发现,新军还有那种大号的陶罐,也堆在车上运输,而且车上还有木架子,京营的士兵说,这是投石机,用来发射的,最远可以投到一百步。
自从火炮装备了之后,这种投石机便在明军中消失了,因为投石机一般是用来攻城的,但是有了火炮这种攻城利器,投石机便被淘汰了。
今日明军又见了投石机,不过这可不是攻城的,而是野战用的。
除了这些明显的差别之外,新军基本和京营差不许多了,但是里面最根本的变化,那些京营的士兵却是没察觉。
其实在卢飏看来,这支新军最大的变化还是在于组织度和管理。
卢飏从把总一级就开始设置教导员和军法官,这在很大程度上消弱了基层军官对于士兵的把控,杜绝了那种封建时代家奴式兵丁的产生,让底层士兵更有尊严。
而且卢飏还教士兵识字,这样军令传达、执行起来便会更加顺畅,而且识字以后,卢飏更能给这些士兵灌输家国情怀,一支有思想的军队便会更加有战斗力。
另外新军的组织结构也发生了些许变化,仿照后世的班、排连、营、团的组织架构,搭建了小旗、总旗、把总、百总、千总,这样无论是作战还是管理都更加顺畅。
所以除了武器装备,这支新军怎么看怎么像一只近代化的军队,但到底战斗力如何,马上就能检验了。
临近沈阳城三十里的时候,便有辽东的军士来接引,到了沈阳城下,便见到了熊廷弼。
卢飏让军队在城外扎营,然后和几个勋贵跟着老熊进了沈阳城。
走在路上,熊廷弼对卢飏小声说了感谢举荐的事,卢飏自然大义凛然的说为国举才,乃是公心。
用了接风宴之后,老熊在经略大堂中召开了作战会议,因为巡抚王化贞已经被下狱,巡抚衙门没有主官,目前辽东就熊廷弼说了算了,所以历史上的经抚不和,便也没有出现。
随后,熊廷弼跟众人通报了后金的情况。
三月初,努尔哈赤命儿子代善与侄子阿敏领兵三万征伐朝鲜,主要目的则是打粮。
目前赫图阿拉方向尚有后金八旗军两万余人,开原铁岭方向则有一万余人,在北方亦有一万多兵马,防备野女真。
所以熊廷弼预测,此次铁岭方向加上蒙古帮手,大约能凑出一万机动兵力,抚顺及赫图阿拉方向大约能凑出两万的机动兵马。
如此看来,新军和京营方向压力要大一些。
不过这时候明军还有形成恐女真的尿性,两万对两万,勋贵们也只是觉得压力大些,也没觉得不行,毕竟上次打虎蹲兔那可是两万对三万三的。
“熊经略,倒是你那边要顶住一些日子,争取把铁岭拿下来,那样沈阳北面的压力就少了一些。”
张维贤拍着熊廷弼的肩膀,略显轻松的说道。
“我让人侦察了,铁岭只有三千八旗军驻守,开原也能出三千鞑子军,两万大军进攻应该没什么问题,就算攻不下来铁岭,全身而退问题也不大,但是蒙古那边能出多少人却是无法断定,倒是个隐患。”
熊廷弼说出了自己的顾虑,不过他接着便道:“沈阳城内还有三万兵马,若是事有不妥,便让祖承训率一万兵马前去接应,铁岭距离沈阳也就一百多里,骑兵一日便可到达,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便是良将,知道作战的隐患在哪里,而且还留了策应的后手来弥补。
熊廷弼在辽东一年的时间,整饬兵备,裁撤老弱,将原来的十五万兵马裁撤的只剩下了十万,当然这也是虚数,是熊廷弼对辽东将门的妥协,实际能上战场就只有七万人。”
老熊一年的时间能大刀阔斧的在辽东整饬军备,他自身能力强、有辽东经历是一方面,更为重要的则是万历皇帝支持。
一年的时间,朝堂和辽东的各级官员对熊廷弼的弹劾如雪片般飞来,不过万历皇帝全当没看见的,而且还在卢飏的建议下,趁着萨尔浒大败和开铁丢失的时机,趁机对辽东将门和官员进行了一番血洗。比如李如松等老牌将门的头领都在京师的天牢中关着呢。
另外,卢飏按照自己记忆中的汉奸名单,给朱翊钧稍微透露了一些,里面在两次大战中表现不好的,全都被拿回京师问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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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朱翊钧还活着,骆思恭的锦衣卫还是声名赫赫,再加上京营刚刚取得一场大捷,辽东的军阀还没成型,这些将门们也不敢有什么小动作,所以几个锦衣卫便能押回来一个游击将军。
朱翊钧主导,再配上熊廷弼大刀阔斧的整饬,辽东此时反而稳定了许多。
“嗯,经略此战压力不小,我再送给经略四门可打十斤铁球的大弗朗机,这样经略的把握或许更大一些。”
京营此次也带来了十几门火炮,其中有四门是一吨重的,可打十斤的炮弹,但是卢飏觉得野战用处不大,还耽误行军,便送给老熊用来攻城了。
老熊闻言,立时喜笑颜开,再加上这四门大炮,那他攻城应该问题不大了,说着便看向张维贤:“国公爷?”
“陛下有旨意,少卿是这次战事的总督师,我等都听少卿的,他说给你,那便给你了,不过你可得用好了,将来攻下铁岭的时候,莫忘了在战报上给咱京营多添上两笔。”
张维贤现在有意托勋贵崛起,所以四处结交对勋贵友善的文官。
没有那些掣肘的文官在,众人很快便定下了战略方针,准备在沈阳休整一日,补充给养后,后天开拔。
按照方略,三月十八日,京营和新军出沈阳城往东,阻拦赫图阿拉抚顺方向来的援军,这才是此次战役的最终目的,趁后金出征朝鲜空虚的时候,打击后金的有生力量。
同一日,辽东明军两万,出沈阳城往北,攻打铁岭,争取两日而下铁岭,若铁岭三日不下,则回师沈阳,不可恋战。
在沈阳城补充了粮草等给养,第三日,四万大军分头行动,两日后各自到达预设战场。
后金在沈阳也有探子,所以明军到达沈阳的第二日,努尔哈赤便知道了明军要在辽东有大动作。
大明在研究后金,后金也在研究大明,对于大明的动作,努尔哈赤早在派兵出征朝鲜的时候便做了防备,抚顺赫图阿拉方向留下了三万人马,自认为足以抵挡明军进攻。
至于开铁方向,他也留了一万人马,而且抚顺和铁岭分别在沈阳的北方和东方,互成掎角之势,无论明军进攻哪个方向,两日之内,援军必到。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明军竟然两路出击,两个方向都打。
不过努尔哈赤久经战场,各种没料想到的仗打了许多,对于明军这两路出击的战术也没太在意,一方面急令铁岭开原谨守城池,另一方面则迅速从赫图阿拉往抚顺增兵,准备打垮东路的明军后,截断北路明军的归路。
第一百九十五章 炮击
大明和后金的算盘都打的很好,至于谁会笑到最后,那便是在战场上见真章了。
而且就目前双方的部署来看,战役的焦点完全集中在东路,关键在于东路明军能不能抵挡住后金的进攻。
在沈阳和抚顺有一条河,名叫浑河,山北岸有一座山,名叫高尔山,明军便驻扎在高尔山上,此山距离抚顺城不足三十里,可谓是战略要地,若是占据这个位置,那这次战役便先抢到了先机。
可是如此地势,后金的将领自然也不是棒槌,眼睛也是看的清的,驻抚顺的后金大将布扬古早就部署了一部分兵力在高尔山上,与抚顺遥遥相望,互成犄角之势。
高尔山绝对海拔还不多一百米,说是山,其实是个土丘,山势非常平缓,布扬古没想过明军真的会来攻打抚顺,所以山上平时只有五百人。
三月二十日上午,明军抵达高尔山下,行军一日半,行踪早就被后金察觉,然后布扬古便向高尔山上增兵一千,目前山上有后金军一千五百人。
抵达高尔山下,卢飏顾不上休息,便命侦察总旗持望远镜和绘图设备前出高尔山探查。
随后便在山下召开了作战会议。
命张维贤率京营一万五千人往高尔山东面,摆车阵,抵挡抚顺的后金军前来救援。
然后命新军四千人,全力攻打高尔山,务必在天黑之前拿下高尔山。
稍事休整之后,明军吃了午饭,随后侦察总旗回来,卢飏便拿到了后金军在山上的部署,有望远镜这种侦察利器,再加上现代绘图技巧,然后后金军的部署在卢飏眼中便成了透明的。
参谋团队很快便就这张敌军部署图拿出了作战方案,顺便将这张部署图拓印了多份。
卢飏之前受前世上学的时候学校老师用蜡纸拓印试卷的启发,将油墨印刷技术带到了这个时代,不过因为技术还不成熟,没法大规模的搞油墨印刷,但是小批量的一次印个几十份上百份还是可以的。
于是那张高尔山敌军军力部署图便很快拷贝了七八十份,等着作战会议召开的时候,发给各个军官,争取让总旗官以上的军官人手一份。
卢飏对参谋制定的作战方案,稍事修改后,便批准后,随后参谋处立刻召集百总以上主官开了作战会议,给每一百总都安排了作战目标。
各个百总拿着这张敌军兵力部署示意图以及各自的任务目标,很快便回到了各自的部队,然后召开总旗以上的作战会议,将本部的战略目标讲清楚,然后下派任务。
最后各个总旗官拿着这张敌军兵力部署图回到了自己的队伍作战前简报,将作战任务下发到每一个士兵,务必让每一个士兵都清楚自己要干什么。
这样,即使一级主官战场上牺牲了,士兵也不会慌乱,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任务在哪里,没有主官一样能干,而随后接替的主官指挥的也会更加顺畅。
午时三刻,随着隆隆的炮声中,便拉开了高尔山攻防战的序幕。
卢飏给炮兵百总队的命令是摧毁敌人在山上的建筑设施,然后对山上敌军兵力密集处进行覆盖性打击,给敌军集结造成障碍。
明军火药有的是,铁蛋也不少,关键这东西还能回收,等到攻下来高尔山,这些铁球擦洗干净了之后,还能用。
三十余门火炮在高尔山下一字排开,然后对着这座小山便开始了第一轮洗地。
有望远镜这种远距离观瞄设备,再加上金成弄得简便测算公式,三十余门火炮基本上指哪打哪。
而在这个百总炮队里面,还有一个年轻人也带着一个炮组进行观瞄,这人便是朱由校。
得知卢飏要带新军出征,朱由校便闹着也去,卢飏自然也想带他出去见见世面,不过这么大的事卢飏可不敢做主,便让他去找朱翊钧。
也不知这小子怎么软磨硬泡,朱翊钧竟然答应了,可能是老朱心里还是喜欢老二朱常洵一家,对老大一家的生死并不怎么感冒。
不过对于朱由校,卢飏也没什么优待,直接把他打发进了炮兵队里,跟那些大头兵同吃同住同劳动。
炮兵队不用深入第一线,基本上都在后方,只要卢飏活着,这家伙也死不了。
而且炮兵队相对于步兵队,还要轻松一些,因为要用马车运输火炮,所以在平路上,炮兵们可以搭乘马车行进,只有在跨越山地的时候,需要炮兵们进行搬抬,所以朱由校这一路下来,还算受得住。
来之前,卢飏跟朱由校约法三章,不允许他搞特殊,也不允许他透露个人的信息,不过因为这小子跟炮兵队的主官金成一起上过卢飏的小课,所以金成这小子知道朱由校是谁。
金成明里暗里的给朱由校一些优待,于是在炮兵队里朱由校还算过得去。
而且朱由校受过卢飏的正规科学训练,对于打炮的那一套理论基础要比普通的炮兵更加娴熟,经常会教授炮兵们一些函数和几何的知识。
再加上,这小子有的是钱,之前在行军的途中,遇上城镇,他就会买一些肉食,给同队的炮兵改善一下伙食,所以炮兵们也都很喜欢他。
此刻,朱由校便站在一门火炮前面,进行观瞄,然后大声下着命令。
“炮口下调五度,药量十斤,五斤炮弹,一发装填。”
身后的炮兵闻言,大声重复着命令,然后快速忙碌了起来。
朱由校是这门炮的炮长,也是该小旗的旗队长,炮兵百总的一个炮兵小旗也有十个人,炮长也就是旗队长一名,副炮长一名,负责观瞄,装填手主副各一名,弹药手三名,清膛手一名,车马手两名。
当然这些炮兵在训练中不光只是熟悉自己的工作,基本上这个小队的队员都会单独完成射击,即使是运输火炮的车马手也会打炮,如此分工只是为了射速考量,这样每个人都对自己的工序非常熟悉,在不考虑散热的情况下,一分钟可以打三发,最高可以保持五分钟的急速射。
因为之前的目标都是已经标好了的,于是金成便给各个炮队都分下了各自的射击命令,修正射击诸元之后,变先对着山上的固定目标来了一通三分钟的急速射。
一分钟三发,三分钟保底九发,一个炮队接近三百发铁弹瞬间便倾泻到了高尔山,而且还异常准确,一轮急速射之后,山上的建筑物便都看不见了。
后金军哪里见过如此猛烈的炮火袭击,一时间便慌乱成一团,各级将领争先恐后的涌出各个建筑物,跑得慢的便被埋在了废墟之下,也有那比较倒霉的直接被炮弹击中,当场丧命。
士兵们则是像被捅了马蜂窝一般,开始满山乱窜,直等到急速射结束之后,才在将领的呵斥下,开始缓慢的结队,准备反扑。
当然,鞑子的一举一动都被山下的明军望车看的一清二楚,望车上的两个明军拿着高倍望远镜,看山上的鞑子就跟在近前一样,然后将信息传递给炮兵队。
之前侦察总旗已经将山上的各个位置进行了网格标号,于是便命令到达金成这里便成了:第四号位置发现敌军集结,人数大约三百人。
然后金成便开始准备炮兵进行集火,传令兵骑马大声高喊:所有炮队,四号位置,三发急速射。
从明军观察哨看到鞑子集结,到明军炮兵开火,整个过程也就三四十秒的时间,所以鞑子还没完成集结,刚凑起来三五百人,瞬间便遭到了一百来发铁弹的洗礼。
这种密集阵型遭到炮弹攻击,那真是死伤无算,顷刻的功夫便打死打伤了一百多鞑子,剩下的便直接四处奔逃,刚刚集结起来的队伍顷刻便做鸟兽散。
随后的十几分钟时间里,山上便不停的上演着这种聚起来被打散,打散后再聚起来的戏码,而在炮火之中,鞑子也死伤了五六百名官兵。
当然最为恐怖的是,这些鞑子至今连明军的面都没有见到。
“国公爷,这新军的火炮可真猛啊,轰隆隆的响乐快一刻钟了,这下鞑子可有得好看了。”
此时,在高尔山的东面,明军正在布置车阵,根据命令,他们需要抵挡住抚顺城内前来支援的鞑子士兵半日的时间。
经过前方探马报告,说抚顺城里的鞑子已经开始集结了。
不过从城里出来走到这里,还得一个时辰的时间,京营有足够的时间来设置障碍。
经过一年的整备,朝廷也是砸了不少银子,勋贵们这次没中饱私囊,全都实打实的拿来更新这支队伍的装备了。
之前不大合格的火铳全部换掉,甚至有一部分火铳手都换上了遂发打火的鲁密铳,弓箭手则全部装备了机械弩箭。
这种弩箭早在战国时期便出现了,后来在两宋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不过在明朝后期,火器崛起以后,这种弩箭应用的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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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在上次新城山之战中,卢飏发现明军弓箭手普遍都用简单的手拉弓,于是便提出了用两宋时期的机械弓弩的想法,这种弩箭比弓箭射程远,上弦也更加轻松,射速高,准确度也高,关键是特别适合快速培养弓弩手,即使臂力不强的,借助全身的力量,一样可以给弩箭上弦。
卢飏的这个提议得到了张维贤等勋贵的支持,而且技术上也并不复杂,明朝的工匠很快便拿出了样机,稍加改造之后,便大批量的生产,并将这种机械弩装备到了京营里面。
另外对于车阵的防御,在卢飏的建议下,又加上了铁蒺藜和铁丝网。
明朝已经有了拉丝技术,不过是用在金银铜等贵金属上面的艺术造型,卢飏找到工匠之后,给他说了铁丝的概念和形状,很快便给卢飏弄出了样品。
虽然这铁丝不如后世的那般长,但是用作铁丝网却是够用了,将这些一截一截的铁丝连起来,再卷成一圈圈的,上面弄上铁蒺藜,便和后世的那种差不许多了。
看着车阵前面挖的陷马坑,以及车阵上面布置的铁丝网和铁蒺藜,张维贤感觉安全多了,这东西摸一把都可能把手给扎破了,这下子看那些鞑子怎么进来。
不过这时候抚顺城内的鞑子还在列队,但是高尔山上的炮火已经停了,一刻钟的炮火打击之后,山上的鞑子都快要疯了,于是便也不再集结,而是呈小队开始往山下冲。
卢飏迅速调新军步兵以把总为单位进行拦截歼灭,具体作战小队则到了总旗,三十人一队对这些零散的鞑子进行打击。
古人作战最重阵法,因为相对于结阵的军队,没有阵法的军队便没有组织度,个人武勇在阵列面前作用不大,即使你躲过了一人两人的长矛,但是十人的长矛从各个方向向你刺来的时候,你还能有什么办法。
鞑子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但是既然知道还这么无头苍蝇般的乱冲,一是因为明军炮火又猛又准,根本没法结阵,二则是他们的主帅寻不见了,估计是死了,就在明军的第一波对山上建筑集火打击的时候,主帅没有跑出来。
高尔山驻扎的鞑子主帅名叫和合礼,姓董鄂,也就是后世盛传的董鄂妃的老爹,这人是正红旗的甲喇额真,作战那是相当英勇,不过再英勇也敌不过五斤的铁弹。
和合礼现在生死未卜,结阵又集结不起来,于是被打的懵逼了鞑子便以十几人的小队开始猛的往山下冲。
其实这也是这些鞑子没有经历过炮战,不知道如何应对,其实应对炮击很简单,立马找掩体躲起来,千万不可乱跑,找不到掩体的,就直接趴在地上。
当然若是这样还被击中,那就自认倒霉吧。
等到不打炮了之后,或者敌人步兵攻击之前,再集结就是了。
可是这些鞑子没有受过这方面的训练,一刻钟的炮击,彻底把这些鞑子打的红了眼。
第一百九十六章 小试牛刀
这种光挨打不能还手的境遇很是让人崩溃,于是就有了之前的一幕,一队队鞑子也没人组织,全都对着明军冲了下来。
而明军此时已经将这座小山围的严严实实的,然后以总旗为单位,开始了十人一组的三段射击。
新军火铳手的射速是十二秒一发,三段射击便是十二秒三发,一分钟则是十五发,如此射速基本上比得上后世的栓式步枪了。
于是在鞑子的猛烈冲击中,以总旗为最小作战单位的新军便好整以暇的开始玩起来三段射击,而不知道明军火铳改良了的鞑子一个个则全成了活靶子,
明军如今有兵力优势,四千明军对一千鞑子,所以十几个鞑子的冲锋对上一个火器总旗,直接一轮三段射击,便剩不下几个人了,实在有剩下的,便是一轮刺刀拼杀,三十对三,鞑子基本毫无还手之力。
当然捞着跟明军拼刺刀的都是少数,但是卢飏也从中看出了鞑子的凶狠,有的一人面对十几名明军丝毫不惧,甚至还能杀伤几个明军。
卢飏全程目睹了高尔山上的厮杀,这些从山林里面钻出来的鱼皮鞑子实力还真是有的,正好可以拿来给这些新兵练练拼刺刀。
新军的刺刀拼杀,是卢飏结合后世的拼刺刀技术基础上创立的,又找了京营的几个武术必将厉害的兵士给优化了一下,如今这些新军士兵两三个一队,跟那些落单的鞑子开始拼杀。
新军成立也有一年了,这些日子里,各种蛋白质都不缺,训练强度也够,所以对上这些鞑子除了经验差一些,其他的倒还好,再加上人数优势,间或还有放冷枪的新军辅助,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战场上的鞑子便也不多了,剩下的全都聚集在了山顶。
卢飏命令新军慢慢往上冲杀,不过到了八十步的距离上便又停住了,然后命令投石机分队上场,刚才这些士兵一直没有捞着使用,这会儿正好拿来练练战场经验。
投石机很快装好,这会儿山上的鞑子正在疑惑,不知道明军为何不往上进攻了,以为明军从下往上进攻,体力消耗的差不多了,然后剩余的三百来鞑子正准备待会儿一鼓作气的冲出去,领头的牛录额真为此还作着部署。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一场悲剧正在等着他们。
“投石机准备完毕!”
随着一队队士兵将投石机架好,投石机百总队的百总大声下了装弹的命令,随后旗子一挥,百颗装满火药的陶罐便闪着火光对着山顶飞了过去。
相对于火炮可以用公式来确定弹着点和用药量,这投石机的准头可就差了些,一百颗陶罐,只有三十多颗土制炸弹命中了目标。
虽然准头差了些,但是威力却是杠杠的,这种十多斤的陶罐就相当于后世的小型炸药包,而且里面卢飏还加了不少猛料,一颗炸开之后,各种石子铁球乱飞,山顶很快便成了人间炼狱。
“自由射击,三发急速射。”
投石机百总队的百总随后又下了命令,这东西不跟炮兵的铁弹,这玩意炸了就没了,所以卢飏给百总队的命令是五发之内,所以那百总便用了四发。
有了第一发的依据,后面三发准确度普遍都上来了,于是这三百多发炸弹打完,山上已经是硝烟一片。
“娘的,还是炸弹威力大,有时间还得研究一下开花弹。”
卢飏从望远镜中看到了山上鞑子的惨状,各种胳膊腿的乱飞,虽然此时火药的威力没有后世的TNT那么强大,但是赶巧了,还是能炸的血肉横飞的。
卢飏嘴里嘟囔着,随后便下达了总攻的命令,传令兵接着吹响冲锋号,新军士兵以把总为单位,嘶喊着冲了上去。
不过到了山顶一看,站着的鞑子已经没有几个了,随着零一排排的枪声响起,那些站着的鞑子很快也被消灭了。
卢飏看了看表,从第一发炮弹射出,到现在才半个多时辰,也就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一千五百鞑子便被全歼了。
这便是军队组织代差和武器代差,当十九世纪中叶的军队遇上十七世纪初的军队,再勇武的血肉之躯也难以抵挡的住密集的炮火,况且明军还占有道德优势。
卢飏也没想到此战赢得如此顺利,毕竟前世论坛上部分遗老遗少吹嘘什么八旗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之类的,那也就是遇上晚明腐朽的军队了,若是遇上太祖时期北征蒙元的徐达常遇春,保准分分钟教他们做人。
战后总结伤亡,鞑子一千五百余人全歼,明军伤亡十九个人,其中阵亡七个,重伤三个,轻伤九个。
这些伤亡基本上是在拼刺刀的过程中,被那些鞑子的巴牙喇所伤,这些巴牙喇是鞑子的精锐,数量不多,但却异常凶狠。
“打扫战场,修筑工事,传令兵通知京营回撤,高尔山攻下来了,令第一千总部和第二千总部,接应京营撤回到高尔山驻扎。”
卢飏下着命令,随后新军便又忙碌了起来
传令兵骑马跑的很快,很快便将军令下达到了京营,当张维贤等人得知卢飏已经拿下高尔山之后,一个个楞在当地,半珦说不出话来。
“大人,快些回撤吧,主帅命令天黑之前务必修筑好简要工事,防备鞑子大举进攻。”
见张维贤半天不动,那传令兵有些不耐烦了。
“啊,对对对,撤撤撤。”
张维贤嘴里嘟囔着,然后又问:“我军伤亡如何?”
“死伤了十几个吧,倒是鞑子一个没活,大人您快些,主帅让您留意可别被抚顺的鞑子咬住了尾巴。”
那传令兵也不下马,接着对张维贤行了个军礼,随后便拍马回去复命了。
“国公爷,时代变了,刚才打炮您也是听见了,那样密集的炮弹,谁能吃的消,咱们赶紧撤吧。”
成国公徐希文对张维贤说着,接着又问旁边的夜不收:“抚顺的鞑子到哪了?”
“刚出城五里,距离咱这大约三十里。”
张维贤闻言,这会儿也醒悟了过来,接着笑道:“哈哈,少卿这时间点卡的真好,正好留给咱们撤退的时间,赶紧收拾家伙,目标高尔山,让抚顺的那些鞑子在咱们后边吃屁吧。”
随后张维贤一声令下,京营开始拔营快跑。
等半个时辰后,京营遇上了在山下接应的新军士兵,那些鞑子已经出现在了视线当中。
“娘的,追的够快的。”
张维贤一边指挥着队伍往前跑,一边往后面看。
不过就在一眨眼的功夫,那支队伍却又不动了。
“怎么回儿事?”
张维贤问徐希文,徐希文自然也明白,不过身边的家丁却是看的清楚。
“国公爷,您看山上。”
张维贤和徐希文抬头往山上一看,瞬间便也明白了,山上已经升起了明晃晃的旗帜,而且上面还有更加明晃晃的“明”字。
原来这些鞑子并不知道高尔山已经被明军攻下来了,以为还在自己手中,所以一路追击准备来解高尔山之围,此时被山上的大明旗帜晃瞎了眼,知道高尔山已败,便也不敢再追了。
“贝勒爷,高尔山已经丢了。”
后金军的队列前面,一个牛录额真对布扬古说着。
“我眼睛不瞎,看得见。”
布扬古紧赶慢赶追了一路,眼看着就要追上了,正准备跟着这路明军击破高尔山外围明军的围困,结果却看到了城头变幻大王旗,这心情如何能用一个憋屈来形容。
“这和合礼也太废了,半个时辰都没顶住?”
不过看见归看见,布扬古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接着对那个牛录额真说道:“派几个人,抵近侦查一番,看看是不是明军真的攻下了高尔山。”
后金军随后停下,等着详细的情报。
一会儿工夫,后金的探马便回来报:“贝勒爷,那明军确实攻下了高尔山,此时正在山上挖沟呢,应该是想要在此住下来。”
“真攻下来了?”
布扬古喃喃自语,接着又问那个鞑子:“有没有退下来的勇士,带过来。”
不过那个鞑子闻言却道:“附近也没有见到有我们的人,不知是不是没有人逃出来。”
布扬古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山上有一千五百人呢,就算丢了高尔山,也不可能一个人也逃不出来吧,而且上面还有个甲喇额真和合礼呢。
不过事实就是如此,看那个鞑子的样子也不像说谎。
布扬古领兵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这时候便到达了高尔山下,仔细往山上望去,才发现这支明军跟他见到的辽东军不一样。
这只军队太干净整齐了,人人都有甲胄,而且火铳手非常多,还都是自生火的火铳,没有火绳,更为关键的是这支军队训练有素。
此时,这支明军见鞑子近到了山前,便都停下手里的活,迅速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开始列阵迎敌,很快便形成了一个个整齐的方队,前后不超过五分钟。
这集结速度,巴牙喇也比不上。
布扬古目测山上的明军大约有两万人,而他这次只带来了两千五百兵士,另外明军刚刚大胜了一场,强攻应该够呛。
不过布扬古作为一名老将,还是想试试明军的成色。
“舒尔哈齐,带三个牛录,冲一把试试。”
布扬古扭头对一旁的甲喇额真说。
舒尔哈齐欣然领命,接着点了三个牛录便开始往山上冲去。
卢飏自然注意到了后金军的动作,接着派出一个千总部,一个虎蹲炮把总队前出迎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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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担心后金军有诈,卢飏还命炮兵和投石机队装弹待命,好给山下的那支后金军来上一轮远程打击。
后金军一个牛录有三百多人,三个便是一千人,新军为此也是分了三段射击,一排三百人,虎蹲炮把总队则部署在后面,准备事有不测,接应火铳手后退。
明军站定,看着后金军一步步逼近,在事先标好的射界八十步的距离明军第一排便开火了。
后金军见状,开始很高兴,不过很快便没有机会笑了。
后金军高兴是因为这支明军又顶不住压力早早开火了,以往辽东的明军火铳手就是这样,还不到射程,便早早开火,不仅根本杀伤不了敌人,而且还浪费了一次射击的机会,再想装填射击,那就难了。
不过当这些明军射出的铅弹洞穿他们的甲衣的时候,他们就没有机会笑了。
“能打这么远?”
骑在马上的舒尔哈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眼前倒下的士兵让他却又不得不相信。
“上盾牌!”
舒尔哈齐也是一名跟着努尔哈赤起家的老将了,虽然震惊,但还是迅速拿出了应对措施。
随后一排排大盾便竖了起来,后金军缺铁,大盾都是用老松木做得,很厚,这样距离上面,还真的能防住明军的火铳。
不过鞑子会变阵,卢飏也会,接着便见明军阵列里面,推出了十几门钢炮,接着钢炮炮口平移。
金成阴恻恻的看着面前的鞑子盾牌的阵列,一挥手下达了点火的命令。
七八十步的距离,炮口平放,不用瞄准也能打中,随着轰隆隆的声音,十几颗五斤重的铁球便冲向了鞑子的阵列,紧接着便在队列中厮出了十几个口子来。
原本整齐密集的阵列,瞬间便被分割成了十几块。
而且阵列的豁口处,场面异常血腥,胳膊腿的撒了一地。
刚才一轮枪击和随后的炮击,鞑子已经死伤了二百来人,此时剩下的人全都战战兢兢,因为明军的火炮又开始装填了。
不过舒尔哈齐显然不想再给明军穿糖葫芦的机会,随着身边的传令兵旗子挥动,那些聚在一起的鞑子很快分成了五六人为一组的小队。
一会儿的功夫,鞑子已经变了三阵了,这让在上面一直观战的卢飏也暗吸一口凉气,心道:鞑子果然不简单。
不过舒尔哈齐有那张良计,明军自然也有过墙梯。
第一百九十七章 攻城
金成见鞑子换成了小队,于是便立刻下令换上了散弹,随后一声令下,十几门便喷出了数千石子弹丸,对着那些小队鞑子便劈头盖脸砸了下去。
火药用量充足,这些石子弹丸动能巨大,再加上此时鞑子已经冲到了五十步的距离,那些盾牌也挡不住了,只听霹雳吧啦一阵巨响,接着前面擎着盾牌的鞑子纷纷倒地,后面那些鞑子便彻底暴露了出来。
随后一声笛子响起,接着便是火铳的发射声,明军的火铳手没有给这些鞑子喘息的机会,随后便开了火,一排排的鞑子瞬间倒地。
卢飏目测这些鞑子伤亡应该到了三四百人了,不过舒尔哈齐没有下令撤退,这些鞑子一个也没敢逃跑,不过前进的脚步却是慢了不少。
不过到了四十步的距离,鞑子已经可以反击了,于是鞑子的弓箭手开始射箭,这给前面的明军火铳手造成了一定的伤亡。
好在明军都穿有甲胄,除非射在了脸上,其他部位都不会致命。
见到明军终于出现了伤亡,这些鞑子一个个又都兴奋了起来,开始大呼小叫,随后开始加速冲锋,准备一举冲垮明军的火枪阵列。
不过明军没有给这些鞑子机会,火铳手加快了射速,冲的最快的鞑子随后便一排排的被击倒在地,而紧接着三十门虎蹲炮的一次齐射,瞬间打垮了这支鞑子分队的精气神。
剩下没死的鞑子开始蜷缩不前,只让后面的弓箭手进行抛射,那行进的速度跟龟速无异。
不过这样子更加加剧了明军火铳手对他们造成的伤害,只挨打不还手的境遇,让鞑子到了崩溃的边缘。
明军依然如同机器一般按照四秒一轮的速度打着排枪,而此时一千鞑子兵还能战斗的也就只剩下三百多人了。
卢飏也不得不感慨女真鞑子士兵的强悍,伤亡七成还没有崩溃。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努尔哈赤在女真部落里搞得那种铁腕统治有多么血腥,战场临阵脱逃,不仅本人会被杀,全家都得跟着一起死。
在如此血腥的统治之下,这些士兵宁远自己战死,也不敢逃跑,于是便有了之前的那一幕,这些鞑子宁远当做靶子被明军射杀,也不敢丝毫后退。
“既然想死,那就成全他们。”
卢飏随后便下令,要明军实验一下手榴弹的威力。
不过话音刚落,便听到了后方的后金军阵列响起了一针号角声,随后便见那些鞑子争先恐后的往后面逃窜,那速度可以去参加奥运回去了。
鞑子的光速撤退与之前的羣缩不前形成鲜明对比,引得明军战士哈哈大笑。
待这些鞑子回到山下,后金军没有停留,接着便回抚顺方向去了,虽然打了败仗,但是鞑子撤退的阵列还是整齐的,。
“送送他们!”
卢飏对金成笑道。
随后明军这边三十多门火炮以最大仰角和最强装药射击,射程达到了四里多。
准头虽然不是很强,但是还是有十几发落到了后金军的阵列里面,立时引起一阵骚乱,随后鞑子们便不拘泥阵列,呈小队,一窝蜂的奔跑着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这场小规模的遭遇战,明军又抢了七百来的人头,不过里面还是有活人的,那些人便被抓了舌头,一审之后,竟然还发现了个大鱼。
“鳌拜?”
卢飏放下水杯,跟着李正去了审讯室。
鳌拜此时才是个巴什库,人也年轻,目测也就二十岁不到的样子。
不过此时鳌拜被打伤了一条腿,经过严刑拷打之后,哪还有后世那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气魄。
“你是鳌拜?”
卢飏盯着鳌拜打量了上下。
此时没有给鳌拜用刑,这鳌拜又恢复了些精气神,抬头看了一眼卢飏,有些震惊,他没想到明军的主帅竟然会这么年轻。
“是。”
鳌拜有些垂头丧气。
“说说吧。”
李正给卢飏搬了一把椅子,随后鳌拜便把后金在抚顺的部署和努尔哈赤要率领一万五千兵马前来的消息给说了。
鳌拜是后金军的探马小头领,对于这些情报还是了解一些,一开始鳌拜被俘的时候还嘴硬不说,不过当李正用上卢飏教给他们的询问方法后,鳌拜也是熬不住了,到了现在,变成了问什么说什么,不问也说。
“哈哈,终于要迎战老奴酋了。”
从询问室里出来,卢飏竟然有些期待。
随后,按照参谋处和工兵部队的指导,明军开始在高尔山上修筑防御工事,就等着后金鞑子来攻了。
不过在抚顺城里,努尔哈赤还在纠结要不要去铁岭救援,因为看明军这架势,摆明了是早就做好了阻敌增援的准备,而且就刚刚发生的两场战事来看,这股明军似乎异常强大。
而且何止是强大,在布扬古眼里,简直就是天兵天将一般。
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责,布扬古又把明军的实力吹翻了三倍,说什么明军有了那种不用打火的连珠火铳,可以一直射击,还有火炮也是厉害的很,一炮竟能糜烂数十里。
努尔哈赤当然不信布扬古的这些话,早在二十年前,他就在辽东明军里面当差,明军的那些家伙事他不仅都见过,而且都会用,因为表现出色,还被李成梁收为了干儿子,明军什么样,在后金没有比他更了解的了。
于是布扬古便被解除了兵权,接着便下了大狱。
但究竟打还不是不打,努尔哈赤却一直下不了决心,因为后金有一半的兵力都被弄到朝鲜抢粮食去了,还有一部分需要防备北方的野生女真,几个城市的防守也需要兵力,所以努尔哈赤现在手下可用的机动兵力就只有一万五千人。
而且更为关键的是,辽东并不是产马之地,所以后金军的主力其实是重装步兵,因为没有太多的马匹,这长途奔袭也不是他们能玩的。
但若是不救的话,铁岭肯定保不住,那里就只有三千来人,再加上开原的兵马顶多也就六千来人,而且因为有城需要守,这些人还不可能都拿来野战,所以铁岭之战,可用的兵士估计也就四千多人。
熊廷弼的大名,努尔哈赤这一年可是听了不少,这个会武术的进士一年时间就把辽东折腾的天翻地覆,之前一些和老奴酋暗地里互通款曲的将领不是被撤职就是被下狱,搞得老奴酋的情报工作很是被动。
而且熊廷弼还整饬军备,裁撤了老幼,虽然军队数量大大缩水了,努尔哈赤知道,这五万兵马应该就是辽东真正能打的了,关键是朝廷对辽东的军费没有减少,人少了、银子多了,如今的辽东军,装备都换了一新,而且熊廷弼还提拔了一些诸如曹文诏之类的少壮军官,这些人与辽东将门没什么牵扯,而且年少血涌,很是敢战,之前跟明军的几次小规模冲突,老奴酋便有所领教。
所以就算熊廷弼只出动一半兵力,自己若是不救援,铁岭肯定守不住,而且后金的探马来报,熊廷弼应该就是出动了两万多人,还有大量的火炮。
更为关键的是,铁岭一旦失守,老奴酋之前苦心部署的以铁岭和抚顺为据点,对沈阳呈围困之势的战略部署便被打破了。
铁岭和抚顺一个在沈阳的北方,一个在沈阳的东方,两城均距离沈阳不足二百里,骑兵一日便可到达。
如此压迫的形势,可以让老奴酋挫败明军在沈阳坚守的信心,他可以趁机再在沈阳城内搞一些细作,收买一些汉奸,到时候自己便可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攻下沈阳城。
而在历史上,沈阳城的陷落跟老奴酋设计的一样,后金军围攻沈阳,沈阳城内将领叛变,仅一天时间,大明在辽东的第一重镇沈阳,便宣告陷落,而且后金基本上一点损失也没有,而此时救援的明军已经到了沈阳城外的浑河,而且前锋已经过了浑河,这次救援的军队里面便有大明最能打的浙兵和白杆兵。
浙兵便是大明最后的戚家军,白杆兵则是四川土司秦良玉带领的军队。
这场战役不仅是丢了沈阳这么简单,等于是把救援的明军暴露在了旷野之上,接着便是在历史上留下了重重一笔的浑河之战。
这场战役被满清誉为满清一百年来第一血战,此战,满清甲喇额真以上级别的将领有九人被斩杀,满清数万八旗精锐被斩杀万余人,一度让围困的努尔哈赤束手无策。
而参加此战的明军只有七千人,其中浙兵四千、白杆兵三千,战役结束之后,七千人几无一人生还。
所以什么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之类的话,其实都是后世满清自己吹出来的,于是敢战的明军,一比一的交换比,鞑子都不一定能撑得住。
鉴于铁岭的关键位置,努尔哈赤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决定走这一趟。
不过当努尔哈赤做出救援铁岭的决定之后,铁岭攻守战,也到了最吃紧的关头。
此时已经到了铁岭攻防战的第二日。
第一日,双方在城外进行了一场小规模的遭遇战,互有损伤,然后鞑子便坚守不出了。
随后明军开始打造攻城器械,并对铁岭进行了试探性攻击,城内鞑子战力强悍,明军损失了一千多人。
不过明军攻城的战略却不是靠着人命去堆,之前的人力攻城只是迷惑鞑子的一种手段,明军的杀招在于那三十几门大大小小的火炮。
自从抵达铁岭城下,这些火炮便一直在对着一个地方进行开火,而且是不间断的,连晚上都没有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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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明军使用的火炮还是之前的,所以质量上有些差,特别是打到十炮就需要散热。
于是熊廷弼将这些炮分成了两拨,开始不间断的对城墙进行轰击。
不过即使这样,这些炮大到第二天,已经炸了三门了,另外又被城上的火炮打坏了三门。
铁岭失陷以后,那些原来城防炮便落到了鞑子手里,不过这些鞑子里面会操弄火炮的不多,打的炮基本都不准,也拿不准用药的量,还没打到明军,自己先炸膛了一门
到是也有之前被俘的明军炮手给他们指挥,但是随后被城下的三十多门火炮来了一个集中打击,也都哑火了。
当然,在这期间,城下的明军炮兵也有些许损失,但这也没有阻止那些炮继续发射铁弹,到了第二日,那段城墙已经出现了一个大的凹陷,据炮兵长预测,再来一上午这城墙就给垮塌了。
明军这么明显得炮击,鞑子们自然也明白了他们的意图,于是鞑子便组织了敢死队,来袭击这些火炮。
熊廷弼也不是棒槌,自然早就料到了鞑子会来,便准备好了埋伏,于是鞑子的几次突袭,都被熊廷弼包了饺子。
到了第二日,城内的鞑子便有些惴惴不安了,因为他们知道城墙一旦被轰塌了,他们这两千多人根本不可能抵挡住明军的两万人。
于是城内便出现了守还是撤的争议,不过这时候从开原传回来了消息,说开原的一千五百援兵已经在路上了,而且开原方向也向科尔沁蒙古求援了,只要守住铁岭两日,那援军便会源源不断的前来支援。
于是铁岭城内的鞑子便做好了坚守的准备。
不过在这个时候,城外的熊廷弼用卢飏给的望远镜,看着城墙上的大窟窿,脸上浮现出了笑意。
“还是国公爷给的这几门炮威力大,我看再来几炮,这城墙就要塌了。”
“状元公给的这些炮兵也是强,用他们教授的方法,咱们的炮兵打得也更准了。”
旁边熊廷弼的师爷,闻言也附和道。
熊廷弼看了看那些在炮阵前忙碌的新军炮兵们,接着对身边的祖承训和曹文诏道。
“你二人各带一千精兵,待城墙一破,便火速进攻,务必抢占那段豁口,我率大军随后就到。”
祖承训和曹文诏对视一眼,接着便领命回去准备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阻击
又过了两刻钟的时间,只听轰隆一声,那段城墙应声而垮,明军随后便响起了总攻的鼓声,随后两队骑兵奔驰着往那段豁口而去。
而这时候的炮兵,也没有停止炮击,反而调整炮口,将射程拉远,对着城内便哄了过去,好趁机给鞑子往这豁口附近集结造成一定的压力。
为了帮助熊廷弼尽快拿下铁岭,卢飏不仅给辽东明军支援了火炮,而且还支援了两个炮兵小旗,教授这些炮兵打炮的技巧。
辽东明军能这么快轰塌这段城墙,这二十来人功不可没。
不过这时候,就要看祖承训和曹文诏的了,二人合计两千骑兵很快便冲到了那段城墙的豁口处,这时已经有鞑子陆续往这段豁口处赶来。
两千骑兵冲到豁口下面,然后纷纷跳下马来,随后点燃了绑在马尾巴上的鞭炮。
两千匹受惊的马匹立刻涌入这段豁口,然后嘶叫奔跑着,瞬间把刚刚集结到豁口处抵挡明军进攻的鞑子给冲散了,趁这个机会,两千明军精锐便瞬间涌入了豁口处,并占据了三分之二的城墙。
这些马被前后两边驱赶,只能四处奔逃,而明军便和鞑子在这些马匹中间开始厮杀,等到这些马匹跑的差不多了,明军大部队便也赶到了。
随后明军一鼓作气,这一千多鞑子瞬间便被淹没了,随后便开始往北面逃去。
熊廷弼立刻命令明军沿着城墙追击,快速接管四处的城门,然后将逃不掉的鞑子给困在城里。
不过这些鞑子逃命可是迅速的很,而且在接管北城门前,鞑子的守军还和明军爆发了一场激烈的冲突,明军花了不少力气才占据了这段城墙,这时,城内的鞑子已经逃出去了大半。
“娘的,只逮住这么点鞑子,大部分的鞑子都跑了,不过缴获了不少细软,他们跑的太快,都来不及收拾。”
祖承训咧着大嘴笑道。
“不能抢劫汉民,违令者斩。”
熊廷弼知道军队的那一套,所以也不阻止他们洗劫鞑子的家眷和细软,不过却不允许他们洗劫汉民,因为老熊知道,若是军队没了一点军纪,那战斗力也会随之消失。
“小的明白,咱的兵都是辽东人,还有不少是从铁岭撤出来,给他们俩胆,他们也不敢抢铁岭百姓的银子。”
祖承训呐呐的笑着说。
“大人,这状元公以马来堵塞鞑子反击的计策真是妙哉,那些马一涌进去,鞑子立马便对冲散了,就是可惜了这些马,现在才找到一千三百多匹,其他的估计不是被杀就是被鞑子们顺走了,不过这次咱们斩杀了一千鞑子,又收复了铁岭,完全可以称得上大捷了,朝廷给咱们补齐马匹应该没什么问题。”
曹文诏也是高兴不已,此战他和祖承训是第一批攻进铁岭城内的,官升一级没什么问题,而且他虽然担任的是强攻的任务,但是死伤的弟兄却也不多,而且还在城里抢了不少鞑子的细软,这一仗算是赚的盆满钵满了。
“嗯,赶紧在城中召集工匠和劳力,日夜准备,尽快把那段缺口砌好了,咱不清楚鞑子的反扑什么时候来。”
熊廷弼说道,曹文诏和祖承训尽皆领命。
熊廷弼把指挥部设在了北门的城门楼子上,连夜部署城防,还将大炮都拖到了城墙上。
城内一千多劳力一宿没睡,等到第二天,那段城墙便被修整的差不多了,不过这可多亏了卢飏送给老熊的水泥,这玩意干的很快,而且异常牢固。
“大人,你说这状元公是不是真的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他咋什么都懂,你看这水泥,一夜就干的铛铛的了,感觉比以前还结实,还有那将火炮调上城墙的滑轮,真是省力多了。”
清晨,曹文诏陪着熊廷弼查看城防,嘴里不住的赞叹。
熊廷弼只是笑笑不语,不过心里却在担心卢飏那边能不能抵得住鞑子的进攻,毕竟东路有老奴酋坐镇,而且兵力还多。
就在熊廷弼攻下铁岭的当日,老奴酋率领一万五千鞑子赶到了高尔山下,看着山上那密密麻麻的沟壑,努尔哈赤瞬间陷入了沉思。
“之前有这个吗?”
老奴酋问舒尔哈齐,布扬古被关起来之后,舒尔哈齐便成了抚顺方面级别最高的将领,而且舒尔哈齐又是现在活着的唯一和明军正面交锋的将领,老奴酋便把他带在了身边。
舒尔哈齐对此也是满脸懵逼,挖护城河的、陷马坑的他见过,挖沟的,他却没有见过。
“之前没有,是这两天刚挖的,不过奴才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干,难道是阻挡我们的骑兵冲锋,可是这沟也太多了。”
舒尔哈齐说着便吸哈了一声,上次那场战斗,他的右胳膊处中了一枪,不过因为没有伤着动脉,而且子弹穿了过去,只在两端各留下一个小眼。
就是有些疼,倒也没什么大碍,他为此还高兴不已,以为自己命大,殊不知,他今后将会在痛苦中度过了。
明军用的是米尼弹,这种子弹也是一种铅弹,铅比较软,穿过人体时,子弹会受到压迫爆裂形成空腔效应,会对肌肉组织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而且最关键的是铅有毒,这种弹片留在伤者体内,会感染肌肉组织,后被人体吸收,造成铅中毒,损伤肾脏和神经系统,造成肾绞痛和头晕、失眠、呕吐等症状。
所以在米尼弹发明没多久,海牙公约便将铅弹列入了世界禁用武器之列。
若是中了铅弹,最好的方法是及时手术取出,但舒尔哈齐显然没有这种待遇。
所以这种如今日的这般疼痛还算小问题,以后舒尔哈齐将会日日承受这些痛苦,直到死亡的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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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尔哈赤望着山上密密麻麻的沟壑,一时陷入了困惑,三十多年间,在这片白山黑水之间,他见识过各种各样的明军,但是如今日这般奇特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山上满打满算也就两万明军,老奴酋也没有特别担心,毕竟这两年后金军在辽东这片地方,那可是嚣张的很。
第二日,后金军卯时用饭,随后便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一万五千鞑子精锐,分成三个波次,第一波便投入了五千人马。
看着满山遍野的鞑子,卢飏只有三个字:“给我打!”
随后火炮便开始了嘶吼,在五千鞑子中间划出一个个血槽。
这个时代没有开花弹,这种实心铁弹的杀伤力其实不是最强,毕竟打中的概率并不大,但是被打中则就立刻毙命的恐惧感却是异常强烈。
更为关键的是还无处躲藏,无论你是一个能打十个的猛士,但是胆小怯懦的小兵,这种一千米外就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感觉非常不好,这就是火炮这种武器的威力所在,它在你踏入战场的那一刻,便时刻威胁着你的生命。
就是强如努尔哈赤,一样面临着死亡的威胁,除非他把指挥部搬到两千五百米之外,可这个时代没有无线电,那样的话,距离太远,他便无法及时指挥战斗了。
当这些鞑子冒着炮火的打击,终于将距离推进到一百五十米的时候,明军的米尼步枪和弩箭已经可以射到这么远了。
于是在一百五十米的距离上,后金军的死伤便开始大了起来,而这个距离上,就是强如巴牙喇也无法射出有杀伤力的箭矢,况且明军还都有甲胄护身,还有壕沟遮蔽。
没有办法,后金军只能呈密集阵型举起盾牌遮挡箭矢和铅弹,但这样就给了明军的火炮机会,一百五十米的距离,又是密集阵型,五斤重的炮弹便将后金军打开了一个又一个的血窟窿。
努尔哈赤终于理解了舒尔哈齐说的那种无力感,以往他们跟明军作战,明军也有火炮,但是射速和准头都跟眼前的这支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说实话,那些明军的火炮只是听上去挺吓人,但是实际杀伤力并不大。
但是这支明军的火炮不同,不止是这支明军的火炮更加先进,更为关键的是这支明军的炮兵懂得什么叫火力压制,也理解炮兵的作用,作战理念的不同,让炮兵作为一个军种,正式成为这支军队至关重要的一员。
战壕中的明军看着被火炮压制的战战兢兢的鞑子,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等到这些鞑子走到火铳射程的时候,更无半点紧张的情绪,全都好整以暇的装弹射击。
一个小旗的一次齐射,基本能报销一个敌人,这样的命中率算是非常不错了。
终于努尔哈赤也步了舒尔哈齐的后尘,用旗语指挥鞑子散称小队的阵型,然后开始往明军的阵地猛冲。
等到冲到一百米的射界位置,明军的投石机第一次开始了运作,但瞬间便爆发出了巨大的威力,当一个个十多斤的土质炸弹在鞑子身边爆炸的时候,立时将战场的环境改变了。
这种开花炸弹,真是一炸一大片,而且卢飏还在里面下了猛药,即使第一炸没有命中目标,但随后爆炸产生的高速纷飞的小铁弹、小石子和碎石片,那杀伤力不亚于步兵的米尼弹,基本上十米的距离内都会受伤,若是被伤到关键部位,基本就是倒地不起了。
而且这种爆炸产生的巨大威力,特别震撼,泥土和硝烟翻飞,让卢飏在山上看了,都有些置身二战战场的错觉。
那些逃过这些土质炸弹的鞑子,瞬间便又遭到了明军火铳和箭矢的密集射击,在一百米以内的距离上,甲胄基本上都挡不住米尼弹了。
战场上硝烟弥漫,这让那些鞑子的强弓手都难以找寻到明军的射击目标,只能对着一个方向乱射一通,明军有铠甲和壕沟护身,鞑子的强弓的杀伤力却也不大。
基本上在七十米意以外的距离上,这五千鞑子差不多就死伤了七八百人,而这时候的明军基本没什么损失。
古代一支能够承受三成伤亡的军队便可以称得上强军了,如今鞑子已经损失了差不多一成,关键连敌人的面还没见到,这样鞑子的士气很是低迷。
不过因为这些鞑子抱着对以往明军近战必胜的信念,还是义无反顾的冲了上来。
不过等到五十米射界的位置,明军的又一近战利器登场了,虎蹲炮开始发挥了威力,这种一扫一大片的散弹炮在四五十米的距离上不容小觑,若是瞄准了,一炮下去,基本能干掉一个鞑子小队。
“牛录额真,明军的火力太猛了,兄弟们有些顶不住了。”
到了这时候,鞑子终于有些顶不住了。
“跑快点,等冲到明军身边他们那些火炮火铳就没用了。”
那牛录额真不愧是个战场老将,一下子就看出了这支明军的弱点,论近身搏击,这支明军无论是武器还是技战术却是不如鞑子,但是前提是你得先近了身再说。
这时候的后金军正处在上升期,军纪森严,所以上面一声令下,下面的士兵也只能服从,没被虎蹲炮轰死的鞑子继续往前面冲,可是等冲到三十米的距离上,回头一看却见并没有多少同袍跟上来。
而稍一迟疑,一颗米尼弹便射穿了他的三层甲胄,这个士兵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胸前的喷血的伤口,眼睛立时睁得大大的,然后仰面倒了下去。
他是这支后金小队的分得拨什库,历经大小战役数十场,手上杀的明军、野女真和蒙古人有几十个,可从没想到,自己会被一颗小小的铅弹结果了姓名,而且还连杀他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后金军的这次进攻,那些勇猛的鞑子基本都攻到了三十米的距离上,但到了这里,也基本都戛然而止了,因为这个距离上,明军的射击更加准确,还有虎蹲炮加持,很少有人能冲过去。
努尔哈赤在后方全程目睹了这次进攻,黑沉着脸的他,随后便下令鸣金收兵,鞑子瞬间便犹如落潮般的退了回去。
第一百九十九章 对阵努尔哈赤
五千鞑子,退回去的只有三千五百人,另外一千五百人便留在了山坡上面。
“大汗,这支明军确实了得,这火器太猛了,当年明军打倭寇的时候,火器也没有这般厉害。”
扈尔汉对努尔哈赤道,跟布扬古一样,扈尔汉也是努尔哈赤起兵时期的老人了,跟他们一道的还有和合礼、费英东与额亦都。
其中费英东两年前死了,和合礼在卢飏攻山的时候被炸死了,布扬古被下了大狱,额亦都则跟着代善去了朝鲜打粮。
努尔哈赤也是见过明军在朝鲜打倭寇的,那时候明军已经装备了很多火器,但是也没有如今这般厉害。
今日首战,他可是长了见识,这支明军的火器是全方位立体的,从后金军开始进攻的那一刻,明军的打炮在三里多远的地方就开始轰上了,而且打的还挺准,然后一直到一百五十米的地方,明军火铳和弩箭开始射击,接着就是那种会爆炸的炸弹,再就是虎蹲炮发射散弹,而明军火铳射速非常快,能够一直保持活力输出。
更为致命的是,明军的火力输出是覆盖整个战场的,不是说后金军攻到三十米的距离上,明军就只对着前面的后金军开火,而是一直在立体的打击,尤其对后阵的打击,让后金军的后援力量迟迟攻不上来,前面即使有几个猛人攻到了近前,没有后续力量的支持,很快也被明军消灭了。
这才是让努尔哈赤最为头痛的,之前对阵明军的时候就没有这番问题,只要是攻到了明军的近身,那些手持火铳的明军一准要吓得溃败,直接便会引得整个明军阵列溃败,那时的后金军只要挨过前面几十米的射击,基本就胜券在握了,可如今却不是这样了。
从一百五十米开始,一直到三十米,这是后金军损失加重的一段距离,如何能快速通过这段死亡阵线,成了摆在努尔哈赤案头的难题。
“额汗,要不要让骑兵冲锋,我看那些明军的壕沟也不是特别宽,马应该能越过去的。”
努尔哈赤的五子莽古尔泰献策道。
长子褚英被努尔哈赤给吓死之后,五子莽古尔泰便成了最为英勇的一个儿子,深受努尔哈赤喜爱。
按说老奴酋的长子褚英,无论是军事还是政治方面都算是比较出色的,但倒霉就倒霉在他生的太早,努尔哈赤还没有老。
所以如此优秀的儿子并没有换来老奴酋的栽培,反而处处打压,弄得褚英英年早逝了。
好像爱新觉罗家一直有这样的传统,在大位传承上搞得比较血腥。
这次不光莽古尔泰来了,皇太极和阿济格也被带来了。
因为上面有好几个哥哥,老奴酋也活的好好的,所以皇太极现在还是鹌鹑一般,并没有流露出多少雄才伟略。
而且有褚英的例子在,他也不敢表现,免得碍了老奴酋的眼,所以,他虽然觉得莽古尔泰的这个靠骑兵冲刺的主意并不怎么好,但是也没有说什么。
不过努尔哈赤觉得这个主意还好,不过却又完善了一下,让骑兵前面冲锋开道,后面步兵跟上,哪怕骑兵最后做了炮灰,只要步兵冲到了近身,那就值得。
随后莽古尔泰亲自带着两千骑兵开始冲锋,后面则跟着五千步兵,其他的万余后金军也是披挂准备,等着前锋打开通道,到时候好一举拿下高尔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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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飏在望远镜中已经看到了后金军骑兵的异动,随后便立即吩咐明军在八十米的距离上设置铁丝网和铁蒺藜,那些铁丝网和铁蒺藜都是事先准备好的,片刻功夫工兵部队便设置好了,而这时候鞑子的骑兵还在一里地之外。
鞑子的骑兵自然也看到了明军的动作了,不过却也不是很清楚明军这是在干什么,毕竟这东西也是第一次出现在战场上,之前京营布置过,不过还没和鞑子交手便撤了。
这是后金军第一次见到铁丝网这种东西,殊不知壕沟、铁丝网和马克沁是终结骑兵的三大利器,现在明军有了俩,鞑子的骑兵也快要被终结了。
骑兵的速度很快,一会儿功夫便冲到了一百米的距离上,因为骑兵的高机动性,明军火炮这时候的威力便没有对付步兵时那样强大了,虽然也有倒霉蛋中弹的,但是总体来说伤亡微乎其微。
后金军见状,士气便在慢慢恢复,觉得似乎是找到了克敌制胜的关键点,殊不知前面的铁丝网很快便成了他们的绞肉盘。
卢飏弄得这个铁丝网,是专门用来对付骑兵的,所以分成了三道,一道大约一米多宽,三道差不多五米,这个距离就算是马术冠军也跳不过来的。
关键卢飏还将第一道铁丝网和第二道铁丝网之间的距离拉大了一些,正好可以让马匹跳进这个缝隙里面,但是又跳不过剩下的两道铁丝网。
卢飏之前用马匹试验过,如此布置,只要马匹进到第一道铁丝网后面的缝隙中,基本上便出不去了。
而鞑子的骑兵是第一次见这东西,自然没什么经验,很快便掉入了这种陷阱里面,马匹一旦失速,然后就被明军的投石机和米尼步枪当成了活靶子,铁丝网构成的防线,很快便成了鞑子的绞肉盘。
壕沟内的明军好整以暇的射击着这些目标庞大的骑兵们,前排壕沟的火铳兵们甚至在百总的带领下,开始了三百来人的齐射。
不过死亡的这近一千匹战马也给后续的步兵当了垫脚石,马匹和鞑子的尸体摞在铁丝网上,倒为后续的步兵打开了进攻的通道。
于是后续的鞑子踏着同袍的尸体,很快便也越过了铁丝网,但是随后等待他们的还有铁蒺藜。
这种廉价的东西很快便减慢了步兵的进攻速度,随后便遭到了成排明军的毁灭性打击。
跟事先预演的一样,这些看似毫不起眼的小物件,却给鞑子的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随着投石机和明军虎蹲炮的射击,明军阵地前面很快便布满了鞑子的尸体,后金军伤亡惨重。
不过这次努尔哈赤并没有及时鸣金,反而将后续的部队也派了上来,准备一鼓作气拿下高尔山。
卢飏眼见努尔哈赤拼了命,便也把部队都往前压了,让京营的长矛手做好准备,好抵挡鞑子步兵的近战。
不过卢飏高估了后金军的战力,当他们的前锋历经艰险终于冲到距离明军二十米的距离上的时候,随后飞来的手榴弹却成了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鞑子随后便开始崩溃了,因为他们的领军将领莽古尔泰便死在了明军手榴弹的轰炸之中。
莽古尔泰以往作战就异常凶猛,虽然他不是每次都冲在最前面,但是也是跟着队伍冲锋的,在铁丝网那里,鞑子损失了一千多骑兵之后,莽古尔泰便成了前锋。
杀红了眼的莽古尔泰此时啥也不顾了,跟着剩下的骑兵便猛打猛冲,在铁蒺藜那里有又损失了一百多骑兵后,他们终于冲过了各种埋伏,接下来便要面对明军的步兵了。
莽古尔泰嚎叫着冲了上来,便射箭,便冲锋,随后又遭到了明军虎蹲炮的打击,立时倒下了三百多骑兵,莽古尔泰环视四周,发现周围就剩下四五百骑兵了。
不过莽古尔泰不怕,因为他已经可以看到明军士兵的面庞了,只要再给他几秒钟的时间,他就可以冲到明军的壕沟里面给这些南蛮子好看了。
不过就在莽古尔泰要毕其功于一役的时候,忽然就听见对面一阵急促的短哨声,然后便见一些黑点从明军的壕沟中飞来,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眼见便又一道亮光闪过,随后他便啥也不知道了。
莽古尔泰走的很安详,基本没有什么痛苦,因为那颗手榴弹就是在他半米之内的距离爆炸的,爆炸的小铁球正中了他的面庞,然后打穿了头颅,莽古尔泰直接就交代了。
莽古尔泰一死,这些前锋骑兵的最后一股精气神便也泻掉了,当明军再扔出一轮手榴弹的时候,这些骑兵终于崩溃了。
骑兵的崩溃连带着后面的步兵也全都退了回去,虽然老奴酋派了督战队,但是面对大批溃兵,老奴酋也是没有办法,他一共就一万五千兵马,刚才损失了一千五,这会儿又损失了两千,若是将逃回去的五千人也砍了,那他就剩不下多少人了。
一万五千人,还没和明军照面,便损失了三千五百,这让老奴酋一时气结,特别是当得知莽古尔泰没有回来之后,老奴酋便坐在大帐之中,半日没缓过神来。
扈尔汉来劝努尔哈赤退兵,不过老奴酋没有听进去,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是打顺风仗的,这次陡然遇上一个硬茬子,老奴酋却是不甘心的很。
“午时埋锅造饭,下午休整,准备晚上夜袭。”
老奴酋白天打不过,便想着晚上来偷袭:“午后的时候,命一些兵士装作收拾营帐撤退的样子,迷惑明军。”
见后金军那边炊烟升起,卢飏也松了一口气,吩咐军队就地休整,吃些热食,准备下午的血战。
上午的鞑子的最后一次冲锋攻势凶猛,眼看就要抵达明军的战壕,好在明军还有手雷,一通扔出去,却也抵住了鞑子的冲锋。
其实卢飏不知道的是,这是明军运气比较好一些,正好把莽古尔泰炸死了,若不然,少不了一番血战。
到时候就算明军能把鞑子打退,那伤亡肯定也得猛增了,如今明军这边才伤亡了六百多人,大部分都是轻伤,这让卢飏长舒了一口气。
等到下午,明军这边已经做好了与鞑子血战的准备,卢飏估计下午的时候,这老奴酋肯定会全力以赴了,双方少不了要近身搏击一番。
不过卢飏不准备给老奴酋这个机会,明军这边火铳兵和弓箭手居多,近身肯定是劣势的,所以在下午的方案中,若鞑子攻到壕沟,明军将果断放弃第一道防线。
但是出乎卢飏意料的是,下午鞑子并没有进攻,反而在陆续的收拾营帐,看样子是想要跑路。
起初卢飏还是有些兴奋的,毕竟打退了老奴酋,但是转念一想,却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仗打的似乎有些太顺利了。
老奴酋亲自出马,千里迢迢来到这抚顺,不会就攻了两次就撤退吧,这样的老奴酋还是那个狡诈却又坚韧的老奴酋吗?
卢飏自己拿不定主意,便召集众将和一众参谋讨论,也派了侦查兵出去探查。
众人经过讨论,大部分人还是觉得此事有蹊跷,于是明军便也不敢懈怠,继续顶盔掼甲的在壕沟里等着鞑子的进攻。
等到下午晚些时候,出去探查的侦查兵回来了,然后便告诉了卢飏一个消息。
鞑子走了。
一下午的时间,鞑子将营帐收拾停当,便排队跑路了,卢飏用望远镜远远的看了,也是如此。
不过这事还是透露着一番蹊跷,卢飏不敢松懈,将侦察兵全都派了出去,让他们在后面尾随,看看这些鞑子到底想干什么。
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一个满身是血的侦察兵跑回了山上,说是遇上了鞑子骑兵的反扑,他们侦察兵损失惨重。
卢飏心中一惊,按说要是鞑子撤退的话,不会过度为难这些侦察兵的,因为小队人马只是监视他们的动向,既然他们要撤退了,也不怕泄露动向,自然不会为难这些侦察兵。
“鞑子要夜袭!”
卢飏脑子忽然转出一个念头,接着问那侦察兵,鞑子现在到了哪个位置?
“距离这里大约十里的地方,不过这会儿不知道哪里。”
那侦察兵答道。
十里的路程,急行军的话一个时辰便能赶回来,卢飏顿时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虽然卢飏下午的时候,下令全军继续保持戒备,但当看到鞑子撤退之后,连卢飏自己都有些松懈了,更遑论经过一番苦战的士兵了。
第二百章 将计就计
卢飏立即准备将鞑子即将袭营的消息传下去,但脑子一转,又想出了一个坑死老奴酋的主意,立时便让参谋召集众将开会。
“什么撤退?”
当卢飏将自己的方案说与众人之后,张维贤立时有些惊讶。
这高尔山是附近为数不多的可供拒守的险地,好不容易攻下来,为何要放弃。
不过卢飏稍后将坑死人不偿命的主意说出来之后,众人便都笑着回去准备了。
此时距离鞑子回来大约还有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但让明军撤退已经是足够了。
一声令下,明军纷纷打起包袱,拎着家当便撤出了营地,从高尔山的西面下了山,不过下山之前,卢飏还是给老奴酋留了一份厚礼。
为了引诱后金军上当,卢飏也留了一些人在山上,而且帐篷啥的也没有拆,还按照之前的营地的规模,处处都点了火把,等到卢飏等人从山下往山上看去之时,一点异样也看不出来。
卢飏命全军埋伏在旷野的草地之上,连马也给戴上了嚼子,全军不发出一点动静,慢慢的等着老奴酋上钩。
果不其然,等到子时一过,便听见山脚下有了动静,随后那动静便慢慢的往山上蔓延。
不过随后一声怪叫之后,山上的明军开了枪,接着火铳声叫喊声此起彼伏,其中还透露着一丝慌乱,卢飏心道:这李正的演技还真不错。
挣扎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充当疑兵的李正部便败退了下来,卢飏没有派人去接应,任由李正的人马往西边退去。
“大汗,明军没有防备,被我大金勇士一个冲锋便赶下了山,目前巴牙喇们已经基本占据了山顶。”
高尔山的东坡下,一个传令兵对努尔哈赤禀告道。
夜黑风高,这个传令兵对战斗的经过了解的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后金军已经攻下了山头明军的阵地。
“嗯嗯,好!”
努尔哈赤抚须笑道,周围的将领也纷纷开始恭维,只有扈尔汉面色有些忽闪不定。
“明军抵抗激烈吗?”
扈尔汉问那个传令兵。
这个传令兵并没有参加战斗,他的信息基本都是进攻的巴牙喇固山额真给口述的,那固山额真为了显示自己攻坚的难度,肯定要把战斗经过往艰辛里说。
“很激烈,不过因为天黑,明军没有防备,进展倒是很顺利。”
那个传令兵就按照固山额真交代的说了,不过扈尔汉却仍然有些疑惑。
“大汗,那明军的营帐什么的都没有来得及拆,辎重也没有转移,固山额真大人请大汗到山上休息。”
为了让效果更加逼真,卢飏连山上的营帐和辎重都留了一些给后金。
其他将领闻言,一个个都有些坐不住了,他们这次攻山都损失了不少人马,一听说有辎重,便都争着要立刻上山,不过却被扈尔汉给拦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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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汗,这攻山进行的太过顺利,奴才有些疑虑,还是等天亮了看看情势,我等再上山也不迟。”
扈尔汉这么一提醒,努尔哈赤也觉得这次攻山太过顺利了,虽然有夜袭的先机在,但是他也怕其中有诈。
“扈尔汉,你磨磨蹭蹭干什么,谁不知道,这次夜袭你的旗出人最多,莫不是想独吞那些明军的辎重?”
“再说了,山上我大金勇士少,若是明军再反扑,你又如何?”
扈尔汉虽然秉的是公心,但是若说一点私心没有,那也不可能,他也是想着让自己人多捞一点,被人这样一置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若是明军趁机反扑,山头再丢了,他也担待不起。
当然扈尔汉也不等任别人这么泼脏水,于是便跟人吵了起来。
众人争论不下,都看向努尔哈赤,等着老奴酋定夺。
努尔哈赤本来想尽快上山安顿下来,但是经扈尔汉这么一提醒,心里却也有些疑虑,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决定先让先头部队守好山头,等到天亮以后,大部队再上山,反正也就一个时辰就天亮了。
努尔哈赤的谨慎,却让卢飏有些意外,见后金军不上山,明军也只能继续后撤潜伏。
一个时辰之后,东方天才微微亮,后金军为了抢占明军留下的辎重,争先恐后的都上了山。
“大汗,明军应该是真的撤了。”
站在高尔山的最高点,一个固山额真说道。
“嗯,不过也不能大意,派出斥候,往外搜索,看看明军的溃兵去了哪里?”
不过那斥候那没有出发,在山丘北边的密林中,便窜出了一队队的军士,片刻功夫便把高尔山给围了。
“大汗,咱们上当了!”
扈尔汉刚才还在因为自己的谨慎被众人嘲笑,这时候见明军突然冒了出来,便赶紧站了出来。
不过这时候努尔哈赤却也是心惊的紧,自然对扈尔汉也没有好气:“本汗看见了,不过现在咱占据了制高点,明军也没什么工事,骑兵自上而下一个冲锋,便能打垮他们,本汗打了三十多年的仗,还没见过有明军主动来围困咱的呢,本汗正想找他们的,传令下去,骑兵上马,准备冲锋。”
命令下达,后金军的骑兵便开始纷纷乱乱的上马结阵准备冲锋。
不过还没等他们结阵,山下明军的大炮便响了起来。
数十枚炮弹呼啸而来,山上后金军顿时乱作一团。
“赶紧上马,夺下那些明军的大炮!”
努尔哈赤这句话还没有说出口,便听轰的一声,整个上头便想起了此起彼伏的爆炸声。
“状元公,炸了,炸了!”
张维贤见山上尘土飞起,兴奋的跟个小孩似的。
“好,全体上刺刀,冲锋!”
卢飏见计策已成,赶紧命令明军趁乱冲锋,接着又对炮营下令:“所有火炮急速射,为步兵提供火力支援。”
一声令下,炮火更加密集了,刀盾手、长矛手和火枪手全都结成十几人的小阵,嚎叫着冲了上去。
此时的山上早已是狼藉一片,明军事先在山上埋了大量的火药,这次爆炸直接让后金军死伤了一半的人马。
而且爆炸是无差别损伤,连带着各级将领也死伤了不少,爆炸带来的巨大震撼,让后金军此时已经失去了组织力。
随后的一阵火炮洗礼,也让这些后金鞑子成了无头苍蝇乱窜,没有受伤的鞑子,则几人一队准备往山下冲。
不过还没等他们冲下去,明军便杀了上来。
卢飏新军的小阵是按照戚继光纪效新书里面练得,略有小的改动,刀盾手三名,火枪手三名,长矛手三名,圆盾手两名,队长一名。
远程打击用火枪手,近战要求刀盾手掩护长矛手与敌人进行对抗,圆盾手持盾,防御敌人的弓箭。
在实际战斗中,一寸长便有一寸强,有刀盾手掩护,可以有效的收割那些持短兵器的敌人。
而且火枪手还能抽冷子装填搞偷袭,所以这种多兵种配合出战的小队对上后金军的残兵,优势非常明显。
特别是在明军人数占优的情况下,一个照面,后金军死伤无算。
“戚家军又回来了。”
张维贤用望远镜看着山上的战斗,老泪有些纵横。
之前明军是一直用火枪火炮来对抗后金军的冲锋,这种近距离的对抗基本没有,如今这种一刀一枪的厮杀,让张维贤几个勋贵热血沸腾。
若不是卢飏拦着,这几个勋贵都要翻身上马亲自上阵了。
卢飏不敢让他们冒险,他以后还得指着这些勋贵来对付那些文官呢,战场上刀枪无眼,万一有个闪失,那可是实打实的损失,况且现在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光等着计算战果了。
两万人对战四千鞑子,战斗进行的很快,大约半个时辰的时间,山上就又恢复了平静。
“大帅,俘虏了大约五百鞑子,其他的鞑子已经被我部全歼。”
“哈哈哈,这下赚大了,不知道努尔哈赤在不在里面。”
对这样的战果,卢飏也是喜出望外,特别是努尔哈赤也有希望在里面。
“给李正说,让他领着那些俘虏挨个查看尸体,牛录额真以上的,就算是死的,也得找出来,到时候咱回京城领赏,另外让那些俘虏互相检举,看看能不能炸出大鱼来。”
怕被山上装死的鞑子打冷枪,卢飏此时还不想上山,等李正清缴一遍后再说。
一个时辰之后,李正亲自下了山,离得老远,卢飏便见李正后面有四个军士抬着一个五花大绑的鞑子。
“少爷,咱们这回立大功了,老奴酋被咱逮了。”
李正话音刚落,卢飏还没反应过来,张维贤便小跑着窜了出去。
“你是努尔哈赤?”
张维贤一手抓着那个鞑子的小辫子,有些兴奋的问道,不过问了半天,那鞑子连眼睛也不睁。
“国公爷,这鞑子腿被炸断了,已经昏过去了。”
李正看着张维贤急切的眼神,接着又道:“我问了那些俘虏,他们都说这就是老奴酋。”
卢飏这时也走了上来,看了看这个辫子已经有些花白的鞑子,接着便吩咐军医赶紧准备给他做截肢手术,务必要保住他的性命。
活的努尔哈赤要比死的值钱的多,而且也更有用。
为了救活老奴酋,卢飏亲自指导那军医做截肢手术,折腾了一下午,等到天黑的时候,老奴酋终于醒了过来。
“你就是努尔哈赤?”
看着躺在床上这个留着金钱鼠尾发型的老头,卢飏笑的有些合不拢嘴。
“本汗上了你的当了!你杀了我吧!”
老奴酋被截肢手术折腾的早就生了半口气,不过这时候说话依然很硬气。
“哈哈,杀你哪有这么容易,总要好好消费一番的。”
卢飏不怀好意对努尔哈赤笑笑,接着便命人好生看护他,切莫让老奴酋寻了短。
确定了老奴酋的身份,卢飏心中又生一计,既然老奴酋都被逮了,可以顺便扩大战果,趁机将抚顺给夺回来。
卢飏跟张维贤等人合计了一番,当夜卢飏便带着新军往抚顺方向而去。
等到子时,一队鞑子装扮的兵士簇拥着一个老者到了抚顺城下。
“大汗回来了,快快打开城门!”
一个鞑子士兵叫嚣着,气焰十分嚣张。
此时城上已经点起了灯笼,但是因为亮度有限,却也很难让人看清城下。
“额驸有令,天黑后不能开城门,主子稍待,奴才已经让人去请额驸了。”
城上的鞑子一听是大汗,也不敢怠慢,忙命人去请示城中驻守的李永芳。
不过城下鞑子装扮的士兵可不管这个,一个劲的叫骂,甚至还有的鞑子开始往城上射箭,但后金军军纪森严,城上的鞑子却也不敢开城门。
又等了一刻钟的时间,李永芳终于赶到了城头上。
李永芳是万历四十六年投降后金的,而且娶了努尔哈赤的孙女,鞑子都称他为额驸。
他原本是明朝驻守抚顺的守将,投降后金后,老奴酋还让他守抚顺,以示后金优待。
不过李永芳在后金高层中地位却也不怎么高,毕竟属于二等公民。但李永芳做事却很小心,也不参与后金的权力斗争。
此时李永芳一听说,努尔哈赤回来了,赶紧便从床上爬起来,连鞋都顾不上穿,就出了门。
不过等到被风一吹,李永芳也清醒了不少,特别是现在正是深夜,他也搞不明白努尔哈赤这个老家伙这时候回来干嘛。
“城下可是大汗?”
李永芳高声说道。
“正是大汗,李额驸快快打开城门,让我等速速进城。”
城下回道。
“夜黑风高,明军就在附近,可否点燃火把,让我验证一下。”
李永芳虽然惧怕努尔哈赤,但他速来小心,也怕被人诈了城池。
“李永芳你这个汉狗,大汗的命令也不听了,等到大汗进城后,看怎么收拾你。”
城下鞑子说着,便命人点燃一支火把,将那个老者照亮。
城上李永芳定睛一瞧,心下一惊,心道:这不是努尔哈赤又是谁?而且看样子也受伤了,难道在高尔山打了败仗?
“李永芳你个奴才,大汗就在这里,快点打开城门,耽误了,你可吃罪得起?”
城下鞑子接着叫嚣。
李永芳闻言,这下也顾不得多想,亲自下城墙去开门。
“大汗,奴才迎驾来迟,还望赎罪。”
出了城门,李永芳便跪在了城下。
不过那些鞑子装扮的士兵没有人理会他,尽皆拥着那个老者进城,把个李永芳吓得半死,心想这下完了。
不过正在李永芳想着待会儿怎么脱罪的时候,那些进了城的鞑子突然面露凶光,拿起兵器与守城的鞑子厮杀了起来。
还没等李永芳反应过来,四周又想起了喊杀声,接着一队队的明军从黑暗中冲了出来,尽皆涌进了城里。
“完了,中计了!”
李永芳大叫不好,就要逃命而去,但还没开始跑,便被明军控制住了。
“哈哈,李额驸,别来无恙啊。”
卢飏笑嘻嘻的看着惊恐万分的李永芳,接着让人将他捆了起来。
第二百零一章 攻打抚顺
四千明军迅速冲入抚顺城内,沿城墙与鞑子进行厮杀。
卢飏的新式鸳鸯阵在城墙这种狭窄的地理环境更加游刃有余,长矛加火枪的组合,让那些鞑子很难招架。
因为有刀盾手的存在,鞑子也很难近身,另外还有单兵的手榴弹加持,遇上彪悍的鞑子,直接一颗手榴弹了事。
明军很快就占据了城墙,然后将四门关闭,开始逐个巷子追杀剩余的鞑子。
大部分鞑子都被老奴酋带去野战了,此时城内也只有一千多守军,激战一夜之后,鞑子很难组织起来成建制的抵抗,纷纷逃到民户家里躲藏。
抚顺城内的汉民这几年没少被这些鞑子祸害,此时见明军杀回来了,全都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胆大的、仇深得直接跟那些鞑子就干了起来,胆小的也给明军提供信息,帮助找那些躲藏的鞑子。
一夜激战,等到天明,抚顺城又回到了大明的怀抱。
抚顺官衙,卢飏坐在案几后面。
“给国公爷报喜,说抚顺已经光复,让他赶紧移师抚顺,以后咱就在抚顺扎下来了,有了抚顺这颗钉子在,看鞑子以后再如何东进。”
待到中午时分,张维贤率军进了城,有了城池依托,明军终于可以好好休整了。
当日,众人好好商议一番,给朝廷写了一份详细的战报。
卢飏为了获得最大的政治资本,没有将努尔哈赤一同押解进京,而是以老奴酋伤重为由,等着他自己入京的时候亲自来押解。
“少卿,这次咱们几个可赚大了,不仅抓住了老奴酋,而且还光复了抚顺城,有抚顺在,咱们进可以直击赫图阿拉,退可以助守辽阳沈阳,现在就看熊廷弼的了,若是能夺回开原,咱这次进军可以说是大获全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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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抚顺官衙,张维贤乐得合不拢嘴,其余勋贵们也在讨论这次回京能得到什么赏赐,有的甚至在讨论回京后去告祭祖庙了。
卢飏也很高兴,觉得这次回京后,自己应该就可以在朝堂上立足了,顺带着撺掇朱翊钧搞海贸。
众人正在兴高采烈的议论中,又有军士来报,说熊廷弼攻下了铁岭。
因为没有了援军,熊廷弼的进攻也很顺利,跟预想的一样,两日铁岭城墙就被轰塌了。
“哈哈,超预期达到了战略目标,这次秋季攻势的成功,初步扭转了辽东的局势。”
张维贤实战虽然不怎么样,但是战略眼光还是有的,夺回抚顺和铁岭、活捉老奴酋之后,辽东的形势终于有了改善。
特别是老奴酋被明军活捉,后金高层提前七年进入了权力争斗之中,此时皇太极才二十九岁,势力比历史上小的多,卢飏推测,皇太极接班的可能性不会很大,最有可能接班的应该是代善。
不过也不一定,毕竟老奴酋是被抓了,而不是死了,所以明朝还可以拿老奴酋来做文章,要是能让他那几个儿子内斗就更好了。
三日之后,卢飏安排好抚顺城的防守,便亲自押解老奴酋回京。
半个月之后,卢飏回到京师,京师举行了盛大的献俘仪式,朱翊钧亲自出正阳门迎接,北京城内万人空巷,都挤到正阳门前来看热闹。
当老奴酋被装进囚车出现在正阳门前时,“杀鞑子”的喊声冲上云霄。
“哈哈哈,少卿真乃我朝冠军侯也!”
卢飏行完参拜大礼之后,朱翊钧拉着卢飏的手亲热的说道。
卢飏闻言,立时翻了个白眼,心道:你光会嘴上说,你倒是给我封个侯啊。
回京之前,朝廷已经有人跟卢飏透信,说是万历皇帝准备给卢飏封伯。
得知这个消息后,张维贤等人还给卢飏庆祝了一番,因为他们觉得卢飏封伯以后就迈入了勋贵圈。
但卢飏却不甚高兴,因为他担心封伯以后,那些文官们会用这点来攻击他,让他没法成为朝官。
好在朱翊钧不傻,他也看出来土木堡之变之后武官集团势微,文官集团太过强势,如今又是多事之秋,朱翊钧有意给武官们开个参与朝政的口子,而这个口子就从卢飏这里开了。
于是随着封伯消息而来的还有升官,传言卢飏要被升为兵部武选司郎中。
这个官职虽然只是正五品,但是权力很大,专管武将的升迁,这也从侧面看出来万历想让勋贵来管理武官了。
对于这个官职,卢飏也算是满意,他准备利用这个平台,好好的为大明选一选武将。
朱翊钧放过卢飏,又亲切的拉起旁边的朱由校,这次朱由也跟着卢飏回京了,这个皇孙经过这次战役的历练,成熟了不少,这让无法亲自上战场的朱翊钧非常开心。
“好孙子,听少卿战报上说,你还亲自操炮了,真是朕的好孙子,有太祖、成祖和武宗之风。”
朱由校如今也算是上过战场见过血了,尽管身子还有些单薄,但是气质却改变了不少,拉着他爷爷的手,说着战场上的事。
随后朱翊钧一一见了这次出征的勋贵,还对着那些战死将士的骨灰拜了一拜,这让那些阵亡将士的家眷异常感动。
朱翊钧还当场宣布,要在京师为阵亡将士建立祭祀的庙宇,供奉他们香火。
京师百姓闻言,皆为之感动。
当然有高兴的就有不高兴的,卢飏和勋贵们这次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文官们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但他们也无可奈何,巨大的功劳摆在这里,老奴酋还在囚车里关着,他们也没有办法,只能假惺惺的跟着万历上前恭维。
不过里面也不是没有真心恭维的人,毕竟也有不少文官是希望大明强大的,比如卢飏的老师刘宗周。
“哈哈哈,好好好,老师这辈子有你这样一个学生,老师也是死而无憾了。”
看出来刘宗周是真的很高兴,连带着中庸的话也不说了。
众人一一见礼,随后纷纷上马一起到承天门前参加献俘仪式。
上次献俘主要是人头,这次可是有老奴酋这个活物,所以程序方面多了不少,但是也多了不少乐趣,其中最经典的莫过于老奴酋俯首认罪了。
卢飏原以为老奴酋会有点骨气,到时候会弄得献俘仪式不好看,但是出乎卢飏的意料,老奴酋全程配合礼部官员的指引,该跪跪该拜拜,一点也没有犹豫。
后来卢飏分析了老奴酋的心理,觉得这也正常,毕竟这家伙之前是给李成梁当干儿子的,节操对他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第二百零二章 海关
献俘仪式之后,老奴酋就被看管了起来。
朱翊钧接受卢飏的建议,先不忙着处理老奴酋,也不给说法,先放一放,好让辽东那群鞑子互相争斗一番,然后看争斗的结果,再适时将老奴酋拿出来溜溜,顺便放出些影响后金政权稳定的言论来。
几天之后,卢飏的爵位也到手了,平辽伯,不过因为朱翊钧一贯的抠门,卢飏连个伯爵府也没有捞着,只能自己做了一块牌匾,挂在了卢家庄正门上面。
英国公几个人为此还嘲笑了卢飏一番,说这是大明史上最寒酸的伯爵府了。
不过卢飏并不太在意这个,他自己有钱,朝廷的西苑政务殿都是他修的,想修什么样的伯爵府不成。
而且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西苑勤政殿,内阁和六部的官员济济一堂,另外还有几个勋贵,卢飏也忝列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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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是初冬季节,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大殿之中,温暖祥和,但是殿中的气氛却有些紧张。
刚刚,坐在上首的朱翊钧提出了征收关税的想法,但是下面的文官首领们大部分都反对。
其实自隆庆开关之后,大明已经全面放开了海禁,特别是东南沿海与西方的贸易额占了全世界的三分之一,全世界接近一半的白银涌进了中国,大明也被西方人称为白银黑洞。
而且不单单是东南沿海,甚至北方的天津等几个港口,与倭国的贸易也做的很频繁,从天津港出发去倭国贸易的船只,一日便有十几艘。
但因为大明糟糕的财政税收制度,朝廷却没有从中取得太大的好处。
所以在卢飏的力主下,朱翊钧决定动一下海贸这块大蛋糕。
与预想的一样,朝廷里面大多数官员都反对,理由也是千奇百怪,什么与民争利了,轻徭薄赋了,甚至一些老学究还背诵了贾谊的《过秦论》。
卢飏之前和朱翊钧讨论过这个,连这些朝廷重臣反对的理由卢飏都给列举了,如今朱翊钧再听到这些陈词滥调,不觉心中好笑。
于是在朝廷大元们痛心疾首的反对时,朱翊钧却忍不住笑出了声。
“哈哈哈,众卿说的很对,但是朕今日说的征税不是向咱大明的百姓征,当然也不是向商人们征收,而是向那些西洋人征收。”
朱翊钧刚说完,大殿之中瞬间鸦雀无声。
其实征收关税这事,朱翊钧之前已经放出了些许风声,而且谣言传的是向海商们征税,于是有不少海商通过自己的渠道联系到朝廷的重臣,极力想要弄黄了这件事。
刚才朱翊钧一提征税,朝臣们便纷纷反对,从古论今,各种理由,其实都是事先准备好的。
不过此时听到朱翊钧这般说,朝臣们尽皆傻了眼,纷纷在心里谴责朱翊钧不按套路出牌。
是啊,之前一提收税就想着向大明的百姓和商人们征税,从没人想过要对那些西洋人征税,这有些始料未及。
但能在今日站在朝堂上的都是些万里挑一的聪明人,朱翊钧刚说了要对那些西洋货船征税,这些人立马就看出了这里面的巨大利益了,于是纷纷开始在心里盘算怎么在这个新开辟的蛋糕上来分一杯羹。
不过朱翊钧和卢飏并没有想着给他们这个机会,随后朱翊钧便命李恩宣读圣旨了。
按照卢飏的意思,大明要在各个海贸港口建立海关,海关直属大明中央朝廷,第一任海关税长就是卢飏,而各地海关的人员构成则是由前两次战争受伤的和退伍的将士担任。
这些人的纪律性和服从性都很好,而且对卢飏忠诚,对大明忠诚,用他们来管理海关,卢飏用着比较放心。
而且卢飏借照现代海关的里面来管理,内部监督制度相对比较完善。
当李恩宣读完圣旨后,朝臣们一脸懵逼,他们本来还想分一杯羹的,但是当朱翊钧拿出圣旨来的时候,他们便也明白了,朱翊钧早就谋划好了,这事根本就没有他们的事。
另外,圣旨中说的那些复杂的海关知识,他们连听都没有听过,根本就弄不懂,就甭说想从里面渔利了。
更为关键的是,海关队伍里面竟然还有一支军队,圣旨上说是缉私队,类似于各地官府的衙役,不过当他们听说队伍是从刚刚打了胜仗回来的京营和新军中选出来的后,就知道这事并不简单。
而且缉私队的经费也不从当地出,而是中央朝廷直接划拨,人财物都不归地方管,还有每年的轮换驻防制度,这让那些地方势力很难打入进去。
“陛下这是怎么了?老是弄一些咱们听不懂的词,那个海关缉私,还有阶梯税率,免征额,贸易保护,保护民族工商业啥的,你们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出了勤政殿,礼部尚书不解的问。
“我若是明白,便早就知道海关这事了,还用的着你问。”
方从哲最近不怎么高兴,因为作为内阁首辅,他越来越不清楚皇帝的想法了,而且好多事皇帝都不找他商量了。
“那你看这事能成吗?”
户部尚书毕自严又问。
“成不成的我哪知道,李公公念了半天,字我是都认识,但是连在一块就不知道什么意思了,我连陛下究竟要干什么都不清楚,能不能成,我就更不清楚了。”
方从哲边说边摇头,接着又无限落寞的道:“哎,老了老了,快跟不上趟了。”
“是啊,咱确实是赶不上趟了,就说之前那个什么银行,早知道这么赚钱,当时就让户部出银子了,现在內帑出了,听说一年能赚一百多万了,现在陛下打仗都不让户部出银子了,自己直接就能出得起饷银,而且我听陛下说,还准备在济南、杭州、泉州、广州、武汉、西安和成都都设立分行,要到那时候,我估计一年得收入三百万都不止啊。”
毕自严说起银行这事,如今就是满脑子懊悔,而且不光他自己懊悔,户部上上下下都在埋怨他,本来挺好的一块大肥肉,如今却一点也吃不着了。
“不给你要钱不是挺好嘛,省的老朽每次打仗还得看你的脸色,我看这样挺好,你看这次军饷充足,兵强马壮,直接就把老奴酋给抓来了,咱上次参加宴会,老奴酋不还给咱跳舞了嘛,冲这点,我就觉得挺好。”
兵部尚书念念不忘老奴酋被迫营业的事,每次喝多了,都会给别人惟妙惟肖的学这段,弄得现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哈哈哈,这少卿老弟还真是壮我国威,也是,反正不给咱们要钱,咱们也轻松了许多,陛下有银子也是好事,若是哪里再有个天灾水患什么的,咱们就不用急银子了。”
虽然这些朝臣们都有各自的派别,但是在打建奴这件事上却是出奇的一致,所以现在一提老奴酋跳舞这事,众人都是笑得不行。
第二百零三章 杭州海关
“少卿啊,还是你的计策好,先收那些洋人的税,这下那群酸子就没啥可说的了。”
众臣走了以后,朱翊钧颇为得意,四十年了,他每次想推行个事,都会跟那些酸子们扯皮,自从来了卢飏以后,政策推行可是顺利多了。
其实朱翊钧不了解的是,卢飏到如今的改革都是在做大蛋糕,而没有去真正动既得利益者的奶酪。
等卢飏回到卢家庄,发现已经有人在那里等他了。
“骆大人,您要是有事,直接招呼小侄一声,怎敢劳您大驾。”
分宾主坐定,卢飏看着对面的骆思恭和骆养性有些不解,不知道他来找自己干嘛,而且还带着骆养性。
卢飏现在也是勋贵了,虽然是伯爵,但也是超品的存在,骆思恭也不敢再像之前那样对他吆五喝六的,只能自己前来。
两人寒暄了几句,骆思恭倒也痛快,直接步入正题,他想让骆养性在海关里面谋个职位。
骆思恭作为特务头子,不仅消息灵通,眼光还毒辣,因为之前银行的事,他这次不想再错过发财的机会。
卢飏没有多加思索,直接便同意了,准备让骆养性干他爹的老本行,管海关内部的廉洁审查。
海关这事非常大,以后的蛋糕也足够大,当然阻力肯定也不小,所以卢飏对于锦衣卫的势力也是尽量拉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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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送走了骆思恭,接着就是英国公等一众勋贵前来拜访,跟骆思恭一样,也是想为家里的子弟在海关里面谋个职位。
卢飏对此一一答应了下来,所谓斗争,就是将朋友发展的多多的,敌人少少的。
送走了这群勋贵,卢飏也不进屋,直接在门口等着下一波,果不其然,片刻之后,京师里的文官大佬也都一一上门,卢飏照例还是答应了下来。
一个月之后,卢飏领着一群官二代和两千军士便去了杭州,卢飏要在这里开辟大明第一座现代化的港口,也要给其他地方的海关先打个样子。
杭州在明朝属于排名前五的特大型城市,人口也在百万左右,而且繁华程度比京师更甚,也就是比南京相对差一些。
江南鱼米之乡,手工业发达,不仅有各式的小作坊,还有一些大的丝织厂和棉纺织厂,有不少雇佣工人在百人以上。
明朝后期,北方天灾不断,导致南北差距越来越大,卢飏到了江南之后,北方那种民众挣扎在贫困线上的景象瞬间消失不见,转而是各种奢靡和繁华,若不是亲眼所见,卢飏甚至不敢相信这是在一个国度。
明朝糟糕的财税制度,不仅起不了劫富济贫的作用,反而都是反作用。
江南繁华,士族、商人、大地主层出不穷,这些人充分利用投献、隐田和各种影响京师官员决策的手段来逃避赋税和徭役,导致其他贫穷的地方和小自耕农反而成了明朝赋税的主要贡献点。
尤其到了明朝后期,财政支出越来越多,但是税源却越收越少,再加上天灾,最终导致自耕农的破产,民众揭竿而起。
一路行进,卢飏在路上跟这些官二代们普及了一些税收的知识,对于一些还有改造价值的官二代,也简略讲了一些财税的运作原理。
这让骆养性和张茂泽等人新奇不已,一到休息的时候,就缠着卢飏讲经济学知识。
所谓政经不分家,说经济其实也是在说政治,这些官二代平时都是耳濡目染的,但是却从来没有人将朝堂争斗讲的这么清楚,连他们久经官场的老爹都不行,一个个顿时对卢飏刮目。
其实大部分官二代都是想有一番作为的,毕竟谁也不想被人称为酒囊饭袋,而且人在满足物质追求之后,多少都会有些精神追求。
于是卢飏给他们画了一个巨大的饼,勉励他们只要好好干,绝对以后的国之干城,就算是实在考不中科举、袭不了爵位的,凭这些经济学知识,将家族经营光大也不是问题的。
当然林子大了什么鸟也有,这群官二代中还真有几个混吃等死的货色,对于这种人,卢飏了解以后,直接在出了山东后就给撵下了船。
卢飏已经团结了大部分人,对于几颗老鼠屎,卢飏也不怕他们的家族闹出天来。
来到杭州之后,卢飏直接接管了市舶司,顺便将市舶司的镇守太监王力拿下了。
抄家之后,卢飏直接给朱翊钧的內帑贡献了三十多万两的银子,另外还剩下二十万两,卢飏留出来做了海关的经费。
王力在杭州市舶司干了十三年,收的税加起来还没有七十万两,而且每年基本上固定五万两,连点波动都没有,若说这里面没有猫腻,连朱翊钧也不信。
所以在出京之前,朱翊钧便给了卢飏查抄市舶司镇守太监的权力。
因为朱翊钧这个抠门,不想给海关起步经费,当初临走的时候,卢飏便跟朱翊钧要了这个权力,承诺收成四六分,朱翊钧对此非常高兴,当场便给了他尚方宝剑。
一个月后,朱翊钧在京师高兴的收下了三十万两银子,心道:这小子还真不错,就算是不弄海关,今年也算收成不错了。
若是卢飏知道朱翊钧的心理活动,肯定喷他一句没见识,三十万两银子就满足了,大明这海外贸易额,一年不弄三百万两银子那就等于白忙活了。
其实也不怪朱翊钧没见识,目前大明海外贸易方面的税收,一年就是三十万两。
杭州市舶司是从宋朝继承下来的底子,宋朝海外贸易发达,税收制度也很完善,再加上杭州在南宋的时候还是都城,所以一直到明万历年间,杭州的海贸都很繁荣,不仅有与朝鲜倭国的贸易,西洋的船只也很多。
卢飏将王力砍了以后,市舶司的一众官员都老实了不少,卢飏也没有扩大追究范围,只是对市舶司的内部建构进行了改革。
一个月之后,杭州废除市舶司,设立杭州海关,同时,杭州海关侦缉队也相应成立,原来市舶司的几艘破船被卢飏给卖了,又添了些银子,买了几艘快船,装备上火炮之后,开始在杭州湾打击走私。
杭州港是个大港,进出货物品种非常多,卢飏忙活了一个月,才对这些货物进行了从免税到百分之二十不等的税率划定。
对于粮食、矿石等大明急需的物资是免税的,对于毛毯、香料等奢侈品则征收百分之二十的重税,其他货物大多在百分之五以下。
当税率划分出来以后,自然引起了一些反抗,好在只是对进口的货物征税,多是外国人在做这方面的生意,倒也没引起多大的反抗。
这一日,一艘西班牙的船只停在了栈桥之上,不过这名叫弗朗西斯的商人没有等来大明的贸易伙伴,反而等来了一些穿着制式服装的杭州海关吏员。
一听说要缴纳百分之二十的关税,弗朗西斯当时就拒绝了,对弗朗西斯这样的商人,杭州海关的吏员们这些日子见得多了,给了他一天考虑的时间,如果明日还不同意,杭州海关将采取强制征收措施,直接扣下百分之二十的货物,冲抵关税。
当夜,弗朗西斯陷入深深的沉思,开始让手下联系他在大明的贸易伙伴,希望他们能给予一定通融。
在大明敢做这么大规模香料生意的人,那都是有背景的,一般的官员也不敢上来找麻烦。
不过等到了五更时分,弗朗西斯还是没有联系上贸易伙伴。
“老爷,海港周围都有兵丁把守,小人根本出不去,问了一个兵丁,那人说这是什么关税区,只有缴纳了关税的,才允许人出去贸易。”
弗朗西斯闻言,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从印尼群岛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结果人家不让贸易,这下子赔的有点大了。
冥思苦想了片刻之后,弗朗西斯终于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回广州,当初在那里补给的时候,也没见到有什么劳什子的海关,自己不再这里交易了还不行吗?
于是趁着天黑,弗朗西斯赶紧命令船只起锚跑路,不过当他解开缆绳的时候,一队队明军士兵当时就冲了上来,顶在最前面的竟然是三门六磅炮。
“娘的,少卿说的真对,这家伙果然想跑路,兄弟们,先给他来上一炮压压惊。”
带兵的正是张茂泽等几个勋贵,他们守了一晚上,就等着开炮轰人了。
随后三门六磅炮开火,对着桅杆就打了过去,一发命中,桅杆直接断了,这艘船想跑也跑不了了。
弗朗西斯的船上其实也有火炮,而且口径更大,如今的海商皆是亦商亦盗,遇上便宜的无本买卖也会干上一票。
不过事发突然,因为距离的太近,那些火炮还没来得及调整好仰角,明军便已经涌向了甲板。
这些明军都装备了新式火枪,射速很快,海盗遇上成建制的军队,根本毫无还手之力,一刻钟的时间,甲板便被清除干净,随后明军结成十人小队开始逐仓清理。
“小心点打,这艘船平辽伯要了,可别打坏了。”
随着一声手雷爆响,领兵的一个千户大声嚷嚷道。
又过了一刻钟,喊杀声消失,明军押着几个俘虏下了岸。
“让你交两成的关税你不交,这下好了,连船也赔掉了,拉下去砍了。”
张茂泽笑嘻嘻的看着弗朗西斯说道。
弗朗西斯这时肠子都悔青了,连忙跪倒在地磕头,大声叫着说愿意缴纳关税。
不过这时候说什么也晚了,明军出动一趟岂能白白干活,张茂泽看也不看,挥挥手示意拉下去。
“你们这群强盗,天主会降祸给你们的。”
弗朗西斯见求饶不成,开始气急败坏的骂娘,全然忘记了,自己在菲律宾外海抢劫大明商船的事了。
明军士兵手起刀落,弗朗西斯的叫骂声瞬间戛然而止。
随后,张茂泽命人仔细检查了这艘船,竟然还有意外发现,在船上的底仓中,竟然藏着二十万两白银,而且那白银上还印着汉字,正是弗朗西斯抢劫大明船只的所得。
“哈哈,砍头真是便宜这小子了,早知道这小子还抢劫过大明船只,直接当海贼押到京师,还能跟朝廷换些银子的。”
不过这时候也不晚,那个千户说着,便命人将这些海盗的首级收敛好了,准备送到巡抚衙门报功。
一艘船、二十万两银子,还有满船的香料,卢飏闻言很是高兴,这下至少还能建造装备三艘盖伦船了。
卢飏现在手里已经有了两艘装备三十门火炮的大船,若是再来四艘船,那他明年就能组成舰队去广州设立海关了。
想到这里,卢飏巴不得那些前来贸易的西洋人多多反抗,好快速的完成海军的原始积累。
第二百零四章 炮轰刘香
随着银子的不断增加,杭州附近的造船厂灯火辉煌,卢飏在杭州建立了江南造船厂,通过大明的驿站向全天下招募工匠,而且国籍不限,银子给的很足,吸引了不少西洋工匠前来。
半年多的时间,江南造船厂改建造了五艘大船,全是新式的盖伦船,最大的一艘旗舰有三层甲板,装备了八十门火炮,最小的一艘也有三十门火炮,再加上缴获的那三艘大船,卢飏现在共有八艘船了,再配上大明水师原有的一些福船,完全可以编队巡航了。
在杭州设立海关,半年的时间,卢飏便给朱翊钧收了五十万两银子的关税,至于罚没和缴获的那些,卢飏直接用来发展海军事业了。
不过这五十万两银子也让朱翊钧非常高兴,半年五十万,一年就是一百万,这可比之前全大明市舶司的年收入加起来还多。
但是卢飏却没有朱翊钧那么开心,随着杭州海关征税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前来贸易的海商越来越少,海商们也都学精了,全都转移到其他港口进行贸易了。
杭州、宁波这边的港口还好,再往南,便是海盗们的势力范围了,为了将来方便征税,大明海军的建设必须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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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趁着朱翊钧高兴,卢飏上书要建立大明海军,朱翊钧看在银子的份上,直接同意了,卢飏趁机又招募了三千水军,组建了大明海军。
自从嘉靖末年,严厉打击海盗之后,大明沿海的海盗多年来一直也没有回复元气,直到近二十年西洋人占领了印尼菲律宾一带之后,为了自保,大明的海盗们才又慢慢发展起来。
此时大明沿海有李旦、刘香、诸彩佬等海盗势力,其中最大的一股就是李旦。
李旦是福建人,如今在日本居住,基本控制了福建、倭国、台湾和菲律宾一带的沿海贸易。
过往船只都要给李旦交保护费,连西班牙人、荷兰人也不例外。
刘香则控制着广东沿海的贸易,诸彩佬跟葡萄牙人勾结在一起,靠着澳门那边过活。
卢飏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实力,决定先从广东那边开刀,先断了海商们去广州港贸易的念想,壮大以后再收拾李旦。
自从杭州港收税以后,广州那边的贸易额与日剧增,这让刘香很是高兴,保护费收入直接翻了一番。
不过他还没有高兴太久便接到一个噩耗,广州也要设立海关了。
这直接关系到自己的切身利益,刘香怎么能忍,在卢飏刚到了广州之后,刘香便开始集结兵马,准备干票大的。
到了广州之后,卢飏对刘香还算客气,专门派人给刘香送了书信,说要在广州设立海关,让他不要干预。
不过刘香可不听这个,你在这里设立海关,前来贸易的船只自然少了,这直接影响了他的保护费生意,如何能忍。
于是在卢飏到达广州的一个月后,刘香便率领水军抵达了珠江口。
“真是给脸不要脸。”
卢飏站在虎门炮台之上,用望远镜里看着刘香浩浩荡荡的海盗船队,嘴里鄙夷了一句。
来到广州之后,卢飏便开始抓紧修缮广州港的防御,并将广东水师调到麾下使用。
卢飏现在兼任大明海军督师,有权调动大明所有水师。
“步步防御,争取将刘香这个狗东西引到珠江内河中来。”
早在卢飏来广州之前,就定下了关门打狗的计策,就等着刘香上钩了。
广州水师按照卢飏的计划,开始与刘香的海盗船接战,在损失了几艘船之后,便开始往内河撤退。
刘香之前也与广东水师交过手,皆是胜多败少,特别是这几年,基本掌控了广东外海,广东水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们不上岸抢劫百姓,便装作没看见。
刘香知道广东水师的德行,所以有恃无恐,见明军水师败退,便开始乘胜追击,他准备这次好好教训一下大明水师,顺便炮轰虎门炮台,让广州海关胎死腹中。
眼瞅着刘香的舰队全部进了珠江口内,卢飏随后下令大明海军出动,封锁珠江口,然后关门打狗。
一声令下,在珠江口两边隐藏的五艘大明海军主力船只驶进了珠江口,随后一字排开,彻底封锁了进出的水道。
随后广东水师也停止跑路,转头开始轰击刘香的海盗船,岸上的炮台也是火炮齐发,刘香瞬间陷入了日四面包围之中。
刘香自知上当,赶紧掉头准备跑路,但是面对五艘明军主力舰船三百余门火炮的攻击,冲了一个时辰也没有打开缺口,反而因为沉没的船只太多,堵塞了逃跑的通道。
大明海军新式的舰船都是重火炮,不仅射程远,而且威力还大,弄得刘香还招架之力也没有了。
刘香自知这次跑不掉了,最后只得挂出白旗,然后派人上岸跟卢飏和谈。
卢飏想着快速壮大海军实力,也不想将刘香的船队打的太惨,这些船虽然小点、火炮少点,但好歹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关键还有那些熟练的水手,这都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最后经过两天的谈判,卢飏答应放刘香一马,不过船队全部编入大明水师之中,至于刘香,卢飏则许了他一个游击将军,实授海军顾问,保他一生富贵。
形势比人强,刘香知道自己再打下去只能落得个家破人亡,最后也答应了。
卢飏将原来刘香海盗团伙的中层以上头目全部转到了教习大队,只管教授海战,剔除了他们的领兵权,小头目和底层人员则全部留下编入大明海军。
三个月之后,卢飏解决了广东的海关问题,随后便挥师北上,又在苏州、登州和天津设立海关。
至此,大明共在天津、登州、苏州、杭州、广州等五处设立了海关,并允许海外贸易,至于其他地方则暂时将市舶司关闭,待设立海关后再进行对外贸易。
这五处对外贸易港口从南到北,辐射范围基本涵盖了大明的大部分海疆,无论是东洋的贸易,还是南洋的贸易,基本都能满足。
目前除了福建泉州等地因为是郑芝龙的势力范围而暂时没法设立海关外,大明的海关建设算是初步完成了,每年的海关收入可以达到三百万两白银,待全面征税以后,预计海关收入还可以翻一番。
卢飏回京后又跟朱翊钧商议,朝廷决定每年拿出三分之一的海关收入来发展大明海军事业,有了强大的海军,才可以保证征税的完全和可持续性。
同时,卢飏计划在三年内彻底解决郑芝龙的问题,然后建立皇明四海公司,彻底走出大明沿海,在大航海时代分一杯羹。
第二百零五章 兄弟相争
海关设立的第一年,大明国库便收入了三百余万两的白银,扣除海军和海关的经费,纯收入还有二百多万两,不仅朱翊钧觉得日子好过了,户部也是整日喜气洋洋,户部尚书见了卢飏每次都是以礼相待。
朝廷有了银子,便加快了新军的建设,一年的时间,卢飏将新军扩充到了两万人,京营也扩充到了三万人。
就在卢飏忙着开海的这一年里,后金高层打成了一锅粥,自努尔哈赤被俘、抚顺失守以后,皇太极鸡贼的立即宣布监国。
此时,努尔哈赤的大儿子褚英已死,老二代善还在朝鲜抢粮未归,老五莽古尔泰战死,阿济格多尔衮之流太过年少,根本无力跟皇太极抗衡。
再加上皇太极纵横捭阖的本事,后金政权勉强稳固了下来。
但一个月之后,这个平衡很快便被打破了,代善和阿敏从朝鲜回来了,还带着三万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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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金八旗军一共六万人,其中一万多人被老奴酋带到抚顺战场被明军全歼了,代善和阿敏带着三万人,皇太极手中的实际人马其实才有一万多人,此外还有一些余丁,加起来四万多人。
此时代善携大军归来,立时又在后金掀起腥风血雨。
代善排行老二,虽然鞑子不讲究嫡长子即位什么的,但是也知道个长幼有序,特别是这个兄长还有很强的实力。
所以在代善渡过鸭绿江之后,后金的有些高层已经开始跟代善互通款曲了。
皇太极虽然对此早有防备,但是也是慌得不行,毕竟代善的实力,目前是最强的。
皇太极没有办法,只能拉拢多尔衮、阿济格和多铎三兄弟的两白旗,鞑子有疼爱幼子的传统,所以多尔衮三兄弟虽然今岁年幼,但是却掌握了两白旗的人马,实力却不容小觑。
多尔衮虽然年少,但心机颇为深沉,他自知自己太过年少,根本无力争夺汗位,于是便开始从皇太极和代善之中选择站队。
皇太极实力弱,代善实力强,多尔衮自知若是选择代善,自己这两白旗根本无力对抗代善的三万人马,早晚会被吃掉,最后还是选择了皇太极。
虽然皇太极即位后也一定会蚕食自己的两白旗,但是他实力弱小,几年后,多尔衮还有翻转的余地。
其实其他后金高层的想法其实跟多尔衮想的差不多,大多想扶持皇太极抱团对抗实力强的代善,再加上皇太极姿态放的很低,又搞出了一个八王议政,一下子就收拢了不少人心。
但是代善和阿敏可不管这一套,直接携大军向赫图阿拉城进发。
大军来势汹汹,赫图阿拉又是个小城,防守不易,皇太极没办法,只得以监国的名义向代善下旨,命令其在铁山一带驻扎,防备明军从登莱海上来袭。
同时,皇太极将一万八旗军调往连山关,扼守代善回军的通道,并征调后金六十岁以下、十四岁以上的男丁向赫图阿拉集结,防守都城。
皇太极这一番操作下来,堪堪稳住了局势,双方在连山关下试探打了几次,暂时形成对峙。
代善虽然实力强大,但是这些出征朝鲜的八旗军将士的家眷还都在皇太极手里扣着呢,所以士气并不是很高,连着进攻了好几次,双方互有损伤,不过代善也没有拿下连山关。
而且皇太极还不断的派人开始策反阿敏,在八王议政的基础上,又搞出了一个三大贝勒轮流监国,言之凿凿的说会给阿敏留一个大贝勒的位置。
相比皇太极的政治手腕,代善就差了一些,为了自己以后的地位,阿敏旁敲侧击了好几次,代善也没个准话,只说自己当了大汗以后,肯定少不了阿敏的好处,这让阿敏有些不悦。
代善这人不仅打仗不咋地,政治上也比较幼稚,仗着自己老奴酋次子的地位和目前的实力,觉得阿敏并不太过重要,特别是阿敏又不是老奴酋的儿子,想抢汗位也没法抢,自己以后给他个旗主的位置就很好了。
但代善忘记了阿敏也是个野心家,他虽然不是老奴酋的儿子,但是也想着尝尝大权在握感觉,他本想着跟着代善混,最后弄个两元制,最不济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是他观察了代善好久,这死心眼也没有跟自己分权的意思,而此时皇太极的三大贝勒轮流执政的提议便非常对他的胃口了。
于是,在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里,阿敏叛变了,直接带自己的兵马退到了铁山,开始坐山观虎斗,将代善晾在了连山关前。
这下代善坐蜡了,心中大骂阿敏不是东西,但却无可奈何,最后只能在连山关前跟皇太极大眼瞪小眼。
虽然代善直接少了一半的人马,但仍旧有一万五的可战之兵,皇太极也不敢硬上,特别是还有阿敏这个老油子在旁边虎视眈眈,万一自己和代善拼的两败俱伤,阿敏绝对会跳出来抢夺胜利果实。
皇太极没有办法,又开始磨代善,给他分析利弊,好说歹说,最后代善也只能认了这个三大贝勒议政。
三个月后,后金一场政斗最终被皇太极以最小的代价化解了。
消息传到卢飏那里,着实让卢飏对皇太极更加刮目相看,心道:这鸡贼的手腕还真是强悍。
不过大明手中还握有一张王牌呢,卢飏跟朱翊钧合计了一下,便让努尔哈赤写了一封含糊不清的书信。
信上大骂皇太极不是东西,欺负自家兄弟,另外还着重说了自己在大明过的很好,想让代善代自己监国。
一石激起千层浪,刚刚安定下来的后金顿时又是一片腥风血雨,皇太极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势顿时又变得诡异莫测。
此时后金的高层都已经聚在了赫图阿拉,空气中充斥着诡异的气氛,虽然皇太极多次劝慰众人,说这不是老汗的书信,这是明国的计策,但是局势还是越来越紧张,终于在一场大火中彻底爆发。
第二百零六章 持续折腾后金
这一日夜晚,代善府邸突起大火,火势甚为凶猛,烧死了代善的一个儿子,若不是代善跑得快,后果难以预料。
于是代善终于忍不住了,想也没想,当夜便点齐人马杀向了皇太极的府邸,并开始控制赫图阿拉城。
当夜,代善和皇太极双方人马不断厮杀,后来杀狠了,后金高层也都卷了进来,一直杀到第二日早上,最终代善胜出,皇太极带着残兵逃出了赫图阿拉。
“千防万防,就是没有防备代善竟然真敢鱼死网破。”
赫图阿拉郊外的正黄旗大营之中,皇太极仍然一脸惊惧。
昨天晚上,代善的正蓝旗出其不意,跟不要命似的,将皇太极的人往死里砍,谁也顶不住。
“大汗,奴才听说昨夜代善的府邸失火了,烧死了他最喜爱的一个贝子,代善也险些被烧死,兴许跟这事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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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完我在一旁帮皇太极分析。
皇太极闻言,半响没动,最后一拍案几恍然大悟道:“这定是明狗的奸细干的,然后嫁祸到本汗的头上,二哥这个棒槌,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
到了清晨,赫图阿拉城内一片狼藉,昨夜那场混战,有不少后金贵族参与,此时一个个都在查点各自家中的损失,有几个贝勒贝子都被当场格杀,城中气氛依然紧张。
议事殿中,代善坐在大堂之上,下面是阿敏、济尔哈朗和阿济格等一众后金军事贵族,一个个全都面带血迹,杀气冲冲。
“老八这个混蛋,不顾兄弟亲情,竟然想放火烧死我,如此奸诈之徒,断是不能留了。”
代善坐在上首,仍旧气愤不已。
此时众人已经听说了事情的原委,自然对皇太极有些愤愤。
“大贝勒说的对,老八这人看着人模狗样的,满肚子都是花花肠子,之前说的挺好,让咱一起辅政,可谁承想他竟然是先稳住咱们,然后再下杀手,如今大贝勒有老汗书信为凭,监国理所当然。”
阿敏见此时代善已经占了上风,赶紧改旗易帜,转而支持代善。
如今赫图阿拉已经被代善控制,其他人也只能上前附和。
在众人之间,只有多尔衮觉得火烧代善这事蹊跷,以他对那个八哥的了解,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定然会准备妥当,不会让代善有翻盘的机会。
如今皇太极被赶出了赫图阿拉,不像是事先谋划过的,
等到多尔衮回到府里,也想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应该是明国的细作干的,但是他也不会点明的,代善和皇太极斗得越狠,他越得利。
想到这里,多尔衮决定以后多跟阿敏亲近亲近。
得知后金内斗的消息,卢飏大笑不止,如今皇太极和代善已然撕破脸了,以后少不了各种争斗,后金基本是没有功夫来大明转悠了。
趁这个时机,卢飏决定大练新军,一年后彻底解决辽东之事。
目前卢飏有两万新军,一年的时间,卢飏准备将新军翻倍,这可是个大工程。
大明不缺人,但是新军的武器装备却是不好凑齐,特别是火铳和火炮的生产,还需要进一步扩大规模。
在跟朱翊钧商议了以后,朝廷决定成立京师军工厂,京师的王恭厂和匠作坊全部归到京师军工厂名下,第一任京师军工厂的厂长是朱由校。
大明正在如火如荼的搞军队建设,而后金的内斗基本也快分出了胜负。
皇太极被赶出了赫图阿拉以后,跑到了开原这个地方,然后从蒙古借兵,在赫图阿拉城下与代善大战一场,最后夺回了赫图阿拉城,将代善圈禁。
多尔衮想的渔翁得利之术还没有实施就已经结束了,待皇太极带兵回到赫图阿拉之后,多尔衮只能接着当孙子。
不过因为他和阿敏勾搭到了一起,手下兵丁已经两万多人,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皇太极如今也是没有办法。
特别是皇太极上面还有老奴酋在,尽管被大明俘虏,但是还时不时的添乱。
得知皇太极再度掌权之后,卢飏暗道这胖子手腕还真是不错,又娶了几个蒙古格格之后,实力又恢复了。
皇太极能拉拢科尔沁蒙古,大明自然也会拉拢虎墩兔蒙古,大明以开放蓟镇茶马互市的条件,撺掇林丹汗攻打科尔沁。
林丹汗自诩为黄金家族的唯一传人,一直致力于统一蒙古各部,但由于后金在蒙古的介入,让他的梦想困难重重。
林丹汗早就看科尔沁蒙古不顺眼了,如今大明开出了科尔沁的蒙古人换盐铁的市场之后,林丹汗便时常去骚扰科尔沁蒙古。
另外,眼瞅着代善已经没法再利用,卢飏又让老奴酋开始扶持多尔衮跟皇太极斗。
反正老奴酋的儿子足够多,而且每个人都野心勃勃,不愁没有斗争的对象。
在后金高层争斗的时候,卢飏和朱翊钧却在谋划一场大战,来彻底解决辽东的战事。
目前军队有了,新军四万、京营三万,再加上辽东的三万人马,这些都是足额的可战之兵,加起来可以出动十万人马了。
而且新军已经全员装备了燧发枪,虎蹲炮和各种火炮也尽数齐全,另外还有各种手榴弹、投石机等开花炸弹,装备可谓是目前全世界最先进的了。
另外京营和辽东军也基本换装了,京营和辽东军的火器部队尽数装备上了燧发枪,长矛兵、刀盾兵也都是崭新的兵器。
卢飏改良了钢的生产模式,大明目前的钢材产量,足以让明军所有的冷兵器全都采用钢刀,就是弓箭的箭头,也都换上了穿透力更强的钢头。
而且和虎墩兔的边境贸易,让京营和辽东军各有了一万的骑兵。
虽然军队已经装备妥当,但是因为粮饷问题,却迟迟没法出兵。
卢飏不想再重蹈萨尔浒的覆辙,所以极其重视军队的后勤保障。
要想彻底解决后金,卢飏认为起码得一年的时间,打仗就是打后勤,十万大军一年的消耗差不多得千万两银子。
但是朱翊钧不想出钱,虽然这几年卢飏帮他赚了不少银子,但是这老抠还是不想往外吐。
至于户部,那更是没钱了,特别是如今大明已进入了小冰河期,各地灾害不断,户部还经常跟朱翊钧借钱赈灾呢。
大明的财政真是一塌糊涂,卢飏决定在灭了后金之后,一定要改革大明的财政制度,什么商税之类的一定要尽快收起来。
卢飏苦思冥想之后,终于想出了一个来钱的渠道,抄八大晋商的家。
第二百零七章 伐金
万历五十年冬,在征得朱翊钧的同意后,卢飏亲率四万新军前往山西,准备给八大晋商来个瓮中捉鳖,顺便给四万新军来个战前练兵。
这些新军都是卢飏从各地流民中选出来的,皆是能吃苦耐劳的人,全副武装下,一日行军可达六十里,而且无人掉队。
急行军情况下,一日可达八十里,还能保证队形不散。
从西山大营出发之后,半个月之内,新军便到了太原城下。
如此出其不意,让驻守太原的明军有些不知所措,不清楚朝廷这么多的军队来干什么。
不过卢飏在将太原围了之后,才派出前锋进城宣读圣旨,顺便接管了太原的城防。
随后便是对八大家的抄家行动,历时一个月的时间,将八大晋商翻了个底朝天,光是现银就抄出来近三百万两。
饭团探书
从万历四十四年,老奴酋起兵以来,这八大晋商就跟后金勾搭上了,开始给后金运送粮食布匹铁器等,几年的时间每家就积累了近百万两的资产。
原本历史上的八大晋商到大明灭亡时,家资累计在五千万两左右,真正的富可敌国。
随后卢飏又将那些金银玉器拿到京师变卖,又得银二百多万两。
当然这还不算八大晋商的宅子和田地,那些没法变卖,若是变卖了之后,估计也差不多有个四五百万两的样子。在朱翊钧的授意下,锦衣卫和东厂早就对八大晋商进行了调查,通奴证据确凿,别人也无话可说。
即使朝堂上有些大臣想要搞事情,朱翊钧拿出通敌卖国的证据来,一个个也都不敢再说话。
万历不是天启和崇祯,朱翊钧是一个在位五十年的老皇帝,通过几次国本之争,朱翊钧早就将各个党派折腾的半死不活了,大多数时候,内阁和六部都不满编,大臣们想吵架都找不到人。
经过卢飏劝谏,万历才堪堪将六部的尚书填满,内阁依然是方从哲,外加一个韩爌。
八大晋商被抄家之后,朝堂上也没有掀起多么大的风浪,倒是朱翊钧有些意外,没想到这几个晋商竟然比他还有钱。
有了军费,卢飏迅速开始装备新军和京营,半年后,万历五十一年四月,明军从京师出发,誓师讨伐后金。
另外,虎墩兔也出兵两万,从草原逼近后金。
虎墩兔的心思,卢飏研究的很明白,其实就是坐山观虎斗,若是后金败了,他便北上统一科尔沁蒙古,若是大明败了,他便南下劫掠大明。
虽然虎墩兔不老实,但是他能在明军出兵时保持中立,对于大明来说已经够了。
行军二十余日,到四月底,京营和新军抵达沈阳城下,又与辽东军合并一处,共计十万人马,休整过后,定下五月一日出兵。
明军出兵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后金,如此大规模的军队调动肯定也瞒不过后金。
早在大明准备出兵的时候,后金便因为这个消息而乱作一团,特备是皇太极这个搅屎棍,趁机给代善修书和好。
皇太极的姿态很低,说要共推代善为新汗,共同来对抗大明的这次进攻。
大军压境,皇太极看出这次大明想毕其功于一役了,于是也只能先屈身与代善。
代善也知道这次不好抗,只能先放下内斗,与皇太极合并一处,准备再次坑一下明军。
如今,除了开原之外,铁岭和抚顺都回到了大明的治下,情形似乎又到了萨尔浒之战开始的时候,当时明军还是二十万大军的。
如此比较,后金高层瞬间觉得自己赢面很大,没准还能借这次机会来一举攻下沈阳。
只是他们不清楚的是,这次明军虽然出动了十万大军,但却是实打实的精兵,无论是军队士气还是武器装备都与之前那次不可同日而语了。
如今这十万大军,光是新式火炮便有三百多门,最大的二十四磅,最小的也有六磅,其他还有二百多门大小佛郎机,虎蹲炮更是无算,光是炮兵就有一万余人。
此外还有四万**兵,皆是接受过一年以上排枪设计训练的,平均一分钟皆在三发以上,射程都在一百五十步以上。
另外还有一万五千长枪兵、五千弓箭兵,两万刀盾兵和一万骑兵。
而经过这几年的内斗,后金的八旗兵已经被打垮了两旗,其他各旗也并不满员,整个八旗其实满打满算也就六旗左右,总兵力在五万人左右,蒙古诸部也凑了三万人马。
另外后金又招募了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余丁,大约在三万人左右,合计兵力在十一万。
除此之外,后金还将十二岁以上的男丁全部动员,充作预备队和后勤队,大约有五万人,又在朝鲜征召两万人。
十八万人,这已经是后金的动员极限了,若是这一仗输了,后金妥妥的灭国了。
以小国伐大国,每一仗都是灭国之战。
卢飏虽然是穿越人士,但是对于打仗却并没有什么天赋,结合上次萨尔浒之战的教训,卢飏制定了谨慎的作战思路:接硬寨,打呆仗。
此次明军出兵粮饷充足,卢飏估算撑到年底一点问题也没有,甚至吃的紧巴一些,可以撑到明年开春。
一年的时间,足够卢飏来跟后金拼消耗了,而且这次作战还是在后金境内,后金又搞了一个全国动员,只要明军不自己瞎打,耗也能把后金耗死。
此次伐金共有三个阶段,一是收复开原,截断后金和蒙古诸部的联系,第二阶段便是攻占赫图阿拉,若是一切顺利,那边进行第***,犁庭扫穴。
五月初,明军出兵三万围攻开原,仅仅两日,便收复开原。
明军大兵压境,后金这次采用收缩战略,开原只有两千人,没有多少抵抗,等于后金自己将开原放弃了。
明军留一万人守城,另两万人则沿着开原城外的辽河沿线驻扎,堵截后金往草原的退路。
此三万人马为辽东军,由熊廷弼和曹文诏率领。
卢飏自己则亲率七万人马出抚顺,往赫图阿拉进发。
这一次卢飏没有再分兵,七万人马同进同退,每日只行军二十里,天亮出发,天不黑便扎营,并广派哨骑侦察敌情。
此时乃五月份,正是辽东地区一年最好的光景,非常利于行军,如此行军速度,连明军的炮营也能跟得上。
抚顺到赫图阿拉直线距离一百五十里,但因为沿途多是山路,路程差不多就要翻倍,但即使如此,十日也可抵达赫图阿拉城下。
所以卢飏一点也不着急。
明军不急,但是后金军却急的很,因为他们原定的计划是再用老奴酋的计策,等着明军分兵,然后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
不过明军行进了五日,却一直龟缩在一起,而且每日只行军二十里,不急不缓,队伍严整的很,即使中途袭击都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这一日,明军已经到达距赫图阿拉直线距离五十里的地方,后金方面终于坐不住了。
第二百零八章 收复赫图阿拉
赫图阿拉的一座建筑中,以阿敏为首的后金二代们正在商议出击明军之事。
“二哥,南蛮子就快打到家门口了,赶紧拿个主意啊。”
阿济格有些沉不住气,上来就道。这几日他一直负责监视明军动向,好找出什么破绽,但明军跟乌龟一般,一点也没有破绽。
于是在明军进军过程中,后金便分成了两派,有人主张在途中袭击明军,有人主张在赫图阿拉打防御战,双方争执不下,到现在也没有什么结果,于是明军便快要打到赫图阿拉了。
代善虽然现在是名义上的后金大汗,但实际能力却是有限,威望也是不行,到了后金的关键时刻,也没是个没主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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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代善一直不说话,岳托有些坐不住了,提醒老爹道:“阿玛,无论是主动进攻还是防御都要早作打算。”
岳托是个明白人,在战争中,比错误的决策更要命的是不做决策。
代善自然也知道这点,但是还是下不了决心,只能转而看向一旁的老八皇太极:“老八鬼点子多,你先说说吧。”
皇太极闻言翻了翻白眼,他自然看不上代善优柔寡断的性格,但是大敌当前,也只能先放下争议,共同对敌人。
“二哥,你觉得赫图阿拉这样的小城能抵住明军的火炮吗?”
赫图阿拉不比之前的抚顺,是一座后金独立修建的小城,城高不足五米,宽不足四米,连瓮城也没有,用来防御根本不够看的。
代善闻言,心里有些不痛快,皇太极的反问句说的他好像是个傻子似的。
“你的意思是要主动出击了?”
代善语气有些不善。
“非也,非也。”
众人闻言不解,不防御也不出击,那是什么策略,于是都看向皇太极。
皇太极这人喜欢跟汉人秀才交往,说话也有些文绉绉的,众人都很烦他这点。
“八阿哥你就别卖关子了,快点说说你是个什么章程?”
这次阿敏也有些沉不住气了,他很看不惯皇太极这装逼的劲头,便出言问道。
见众人面色不善,皇太极知道装逼有些过了,便赶紧说道:“赫图阿拉没法守,但是明军又不漏破绽,所以主动出击也要不得,如今之计也只能是放弃赫图阿拉,往山里转移,然后看明军的动向,再寻机出击。”
众人闻言,都陷入沉思。
皇太极这个计策其实算是保存实力的最优解了,但是缺点也很明显,等于是放弃了老奴酋万历四十七年以来的战果,又回到了之前钻山林子打猎的境地,这也让好多后金军事贵族接受不了。
特别是连战都没有战,这不符合后金的一贯作风。
自老奴酋起兵以来,后金基本上连战连捷,这让后金的士气非常之盛,但自从高尔山一战之后,后金元气大伤,特别是老奴酋被俘,对后金的士气打击很大。
以小国伐大国,便犹如走钢丝,经不起一次失败,一旦战争失败,很可能有灭国之灾。
而原本历史上,后金却能每次都胜,确实非常诡异。
但如今,后金已经经历了一次失败,所以皇太极也不敢再去冒险,只能提出了一个权宜之计,静待明军自己出现破绽。
后金诸人思来想去,确实也没有什么好主意,便都看向代善,等他拍板。
但代善迟迟不说话,这时候多尔衮有些坐不住了,便起身说道。
“八哥,你这计策不错,但是今时不比往日了,咱这十万大军都钻了山林子,到时候吃啥,明军自抚顺以来,沿途毁坏庄稼,今年的收成肯定是绝了,咱要是再钻了山林子,这个冬天肯定不好过。”
“而且,若是明军占了赫图阿拉不走了咋办,咱这些人不说吃食,这么多人都钻了山林子,一个月两个月还行,若是半年,肯定是要打散的,到时候人一散,心就散了,再聚起来就难了,老汗辛苦创立的八旗制度肯定就要毁于一旦了。”
多尔衮说完,众人都捻着鼠尾须点头称是,一时间皇太极有些下不来台。
“十四弟,你既然觉得钻山林子不好,那你说个章程出来。”
比起代善,皇太极最烦的就是多尔衮这个大阴比,每次他见多尔衮,就老觉得头上发凉,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
多尔衮闻言,阴测测的看了这个胖八哥一眼,接着又道:“依我只见,咱们可以钻山林子,但是不能分兵,要不咱们继续往硕里阿拉进发,在那里集结,静观明军动向。”
硕里阿拉是后金的第一个都城,也是老奴酋最早的根据地。
众人闻言,便都点了点头,先回老城也可以接受,到时候再看看明军有什么动向再做打算,万一要是明军粮草不济,那就有机会了。
而且硕里阿拉在赫图阿拉的正南面,进可以迂回截断明军的粮道,退也可以拒守。
后金定下计策之后,便是鸡飞狗跳的逃跑之路,毕竟明军距离赫图阿拉还有两日的路程,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太多,后金也只能带着旗丁及其家眷转移,至于底层百姓什么的,只能自己跑路,跑不了的,就钻山林子算了。
卢飏远远的撒出了五百多夜不收,新军的侦察兵也都撒了出去,所以后金军的动向,卢飏第一时间也知道了。
“转移到硕里阿拉?”
卢飏看着地图,喃喃自语。
按照事先制定的计划,卢飏本想着在进兵赫图阿拉的途中跟后金军干一架,要是能歼灭鞑子主力就最好不过了,所以明军进兵非常谨慎,宁可慢,也不敢冒进。
但千算万算,却没想到鞑子会一枪不放就放弃都城直接跑路,这让卢飏有些措手不及。
按理说,鞑子搞全民备战,至少还能拉出十万人马,可以和明军一战的,不知为什么吓破了胆。
其实卢飏最担心的便是鞑子化整为零钻山林子,到时候自己想打也没得打,歼灭战打成剿匪战,那就麻烦了。
不过目前来看,鞑子还是成建制的撤退,还没有进化出游击战的思想,这算是一个好消息。
思虑片刻,卢飏决定继续按原计划进兵,先收复了赫图阿拉再说。
两日后,明军顺利进兵赫图阿拉,这座被后金窃据的都城,终于又回到了大明的怀抱,塘报发回大明,举国欢腾。
虽然收复的是座空城,但万历皇帝依然非常高兴,大笔一挥,写了平掳城三个大字,作为赫图阿拉的新名字。
第二百零九章 又是萨尔浒
占据了赫图阿拉之后,卢飏没有再继续向硕里阿拉进军,他怕逼得太紧,鞑子一哄而散钻了山林子那就麻烦了。
卢飏不进军不代表后金的压力就小了,十万大军在硕里阿拉呆了十日之后,便坐不住了。
硕里阿拉是座小城,甚至连明朝的县城都算不上,充其量一个大点的乡镇,十万大军加上那些从赫图阿拉逃出来的家眷,几十万人直接把硕里阿拉给撑爆了。
如今又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鞑子的粮食本来就不够吃,眼瞅着夏粮也基本被毁了,鞑子目前的处境可是危险的紧,即使明军不进攻,鞑子这十万大军撑一个月也是难,早晚会迫于粮食的压力而分崩离析,各自入林子找吃的。
而在硕里阿拉城中的后金权贵们自然也知道这一点,讨论了几天之后,终于拿出了一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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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主意还是皇太极提出来的,要去截明军的粮道,最毒莫过断粮,只要粮道一断,赫图阿拉的明军可就是孤军了。
而且明军从抚顺来,一路二百多里,多是山地丘陵, 粮草运输并不是很方便,劫粮草什么的应该不难。
阿敏虽然与皇太极有仇, 但如今是后金的灭国之战, 他也不得不放下成见, 听从了皇太极的建议,去劫粮。
赫图阿拉距离抚顺也就二百里路的距离, 明军为了保证粮草转运安全,沿途还设置了五个转运点,每个转运点之间四十里的距离便是辎重队一日的行程, 确保辎重队不在转运点外过夜。
每个转运点都是堑壕堡垒,有两千兵士把守,鞑子就算是攻打,兵少了不可能,兵多了也不容易短时间攻下。
就算是中途遇上劫粮的, 顶多也就损失一趟行程的粮草, 而且还有附近转运点的兵士救援, 所以鞑子想要劫明军的粮草其实并不容易。
当然, 卢飏也防备了鞑子劫粮道,于是在行军之时, 便随军携带了一个月的粮草,这些都是储备粮。
有一个月的粮草在,即使被鞑子断了粮道,也能靠这些粮食杀回抚顺去。
三日后,一万鞑子出兵萨尔浒, 然后便埋伏了一支辎重队。
明军的这个辎重队也够光棍,见鞑子人马众多,也不恋战,直接将粮草烧了, 然后便退到了最近的转运点了。
转运点有两千兵士, 还有堑壕堡垒, 鞑子一时半会攻不下来。
运气好的话没准还能拖住鞑子, 给明军主力合围的时间。
当鞑子围攻萨尔浒转运点的消息传到卢飏这里的时候,卢飏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将鞑子一网打尽的计划。
很快, 明军派了三万人马直接将攻打萨尔浒的鞑子给围了,然后就等剩余的鞑子前来救援。
按照卢飏的设想,是要以这一万鞑子为诱饵,引诱鞑子主力在萨尔浒决战。
但至于鞑子上不上钩,卢飏心里没底。
不过卢飏里外不亏,若是鞑子主力来了,那就一战而定,若是不来,全歼了这一万鞑子也不错,苍蝇腿也是肉啊。
很快,消息传到硕里阿拉,代善当时就怒了,因为这一万人有一半是他自己的人马。
代善本来想着这次多弄点粮食,顺便树立自己的威信,没成想不仅粮食没捞着,连人马都搭进去了。
紧急召集各旗旗主、贝勒什么的开会商议,经过一番讨论之后,因为后金粮食不多,也经不起明军在后金腹地长期的搞破坏,鞑子终于决定和明军决战。
六月初,鞑子携八旗兵四万,并余丁五万,号称三十万人马出硕里阿拉,三日后在萨尔浒东麓山地扎营。
而明军三万人亦于当日抵达萨尔浒,与先前围困鞑子的三万明军汇合。
因为鞑子一万人马已经被明军包围,并被不断蚕食,双方大军刚到萨尔浒便是一场激战。
除去沿途看护粮草的一万人马,此时明军总兵力在六万人左右,由新军和京营组成,算是大明最强的军队。
而鞑子的总兵力在九万左右,其中主力八旗军四万,余丁五万。
明军六万对鞑子九万,虽然明军兵力不占优势, 但是鞑子的那五万余丁属于二线军队,战斗力肯定比不上八旗军。
不过明军这六万人, 其中有三万人没有上过战场,只是在山西剿过土匪打过八大晋商的乡勇,战斗力如何,也没有经过检验。
见鞑子主力终于被调了出来,卢飏也不再那一万劫粮的鞑子做饵,当即宣布吃掉这支鞑子,另外自己则亲率大军抵挡后金军的救援。
得到全歼的命令之后,之前围困鞑子的三万新军新兵终于漏出的獠牙,火炮、手雷和投石机齐齐上阵,双方激战半个时辰,还没等到鞑子主力撕开明军的口子,被围困的一万鞑子直接就被吃的干干净净。
等到代善等人发现内圈的战斗停止以后,都被惊住了,一万人马半个时辰就被吃的渣都不剩,这战斗力,他们都觉得自己后悔来决战了。
当时皇太极和代善等人定的计划是,让内圈的鞑子拼死拖住明军,然后自己在外圈对明军进行合围,到时候来个里外开花。
可如今,鞑子的外圈的合围还没完成,内圈的饵料就被明军吃的干干净净了。
而且吃干摸净的明军面对鞑子的合围,不仅不反击,反而依据之前的萨尔浒补给点开始好整以暇的修建阵地了。
明军如此做派,让代善有些看不懂了,顾不得成见,代善便问皇太极:“八弟,这群明军怎么不怕被围呢。”
皇太极等人也没有跟现在的明军交战过,之前跟这支明军交战的八旗军几乎都嗝屁了,连带着大汗都被抓到北京跳舞去了,是以皇太极也不清楚明军的反常举动。
“这有啥可看不懂的,明军野战不行,只能据险而守呗,之前不也是这样。”
阿济格觉得自己懂了,便说道。
“十一哥,你懂什么?这支明军跟之前不一样的,你没看见刚才他们吃掉咱们八旗军的时候多么迅猛,怎么可能是野战不行。”
多尔衮和阿济格虽然是一母同胞,但是这智商方面差距着实有些大。
“唉,这些南蛮子是想跟咱们堂堂正正打一场大的,是以先布置好营寨,咱们也别围了,回去布置营寨,择机与明狗决战吧。”
皇太极看的清楚,便命令鸣金收兵,于是双方各自休整营寨,准备决战。
随后几日,双方游骑狗斗,互有伤亡,但因为明军在外围布置了很多新军的侦察兵,鞑子最终也没有探得明军的实力。
眼见粮食不多,后金没有办法,率先发动进攻,一万余丁对明军营寨发起攻击。
这一日,明军没有动。
后金攻击半日,付出了一千多人伤亡的代价后,撤了回去。
下午,后金又派出一万八旗军进攻试探,同样在付出近千人伤亡的代价后,撤了回去。
“这支明军不好打,火铳和火炮非常猛,难怪老汗会失利,唉,这次咱们后金是碰上硬骨头了。”
晚上代善的大帐中,岳托神色有些萎靡。
下午是岳托带队进攻的,虽然费了不少劲,但在接近明军阵地时,还是被一阵密集的排枪给打蒙,留下五百余具尸体,随即便撤了下来。
“以往明军打火铳,距离很远才开枪,这次咱都杀到弓箭的射程内了,这支明军的火铳手还是不动,只是明军的火炮在还击,等到咱们就要接近的时候,才给咱们致命一击。”
舒尔哈朗全程目睹了这次进攻,脸上写满了恐惧,排枪过后,五百八旗勇士就像割麦子一样被收割,而且无关勇气和武力,即使强如巴牙喇也一样被一枚小小的铅弹带走了生命,这让舒尔哈朗很是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