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影尘梦》 第一回 第一部蝶恋花罗带同心 仰飞猱落鹰咻雕弓在手白羽在心弦。(.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玉人勒缰至军戍箭袖难敛醉颜红。 花为解语人因羞素翎入梦假意促君走。怎耐山雨吹不去襟袖偏又惹啼柔。 明。天启二年。京城…… 街道上人影攒动扶老携幼行人匆匆人人脸上都显出特有的恐惧到处弥漫着临战的硝烟味。一群人聚在街道的一角不时出一阵阵惊呼。 “辫子军已经打到山海关了京城恐怕保不住了!”” “咱们不是有大军抵抗吗?” “俺们大军顶不住了打一仗败一仗……” “听说了吗?前方打了个大败仗十四万大军全军覆没。” “哎哟!你听哪个说的?这话可不是开玩笑的……” “那还有假?从辽东传来的消息。我是从一个辽东逃难的人那里听说的……”一时间鸦雀无声。 “那怎么办?赶快逃啊!”一个人出第一声惊问。 “说的轻巧!往哪块逃啊?到哪块儿还不是一样兵荒马乱的!”一个人反驳。 “到南京去!你不是说那里安全吗?” 众人都在七嘴八舌地商议对策有些人已经抬腿要付与实施了。这时一队北镇抚司马队冲过来一句“惑乱人心”的罪名将众人冲得七零八落。于是街道上乱成一团哭叫声成片喧闹声惊天。 一双敏锐而深邃的眸子无声的洞察着这一切峻瘦的脸上显出了一缕莫名的悲哀和无奈拳头也握得红。良久他看着门外渐渐散去的人群听着远去的哭声叹了一口气掩上屋门又重新坐回了桌前。 自万历四十五年辽东的努尔哈赤自立金国汗以十三副铠甲起兵七大恨告天伐明以来明军一路上屡战屡败而又屡败屡战。几十万大军阵亡沙场多少总兵将官有去无回.多少次出兵抵抗时充满着大军凯旋的期望而现实却一次次以失望相告。大军的全军覆没似乎送回来的永远是失败的消息;而留下的却是燕山几十万的亡魂.这国殇未免唱的太凄绝了。 他虽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是面对金国努尔哈赤一次又一次地入侵和百姓遭受的创伤他的心里难免热血沸腾身上也多了几分征战的豪气。他恨不能在此时插上大鹏的翅膀飞到渴望已久的沙场与传闻中“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努尔哈赤大战几百个回合为大明的百姓争回一个安宁的天下。 可是现在他一次又一次地失望。原以为考上了进士就可以为此多贡献自己的毕生才华。然而朝廷却不识时务似的让他去做小小的县令。三载县令的日子虽说政绩优秀可心中却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盼着巴望着三年的结束如今回京述职若非御使侯恂荐他做兵部职方司主事惟恐又没了下文。可即使做了兵部主事依旧让他去办理边疆事务的愿望落了空不由令他忿愤地拍了一下桌子。 这么一捶桌子不想竟把仆人给惊来了迭声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听到仆人叫他他方觉得手火辣辣的生疼于是沉吟了一下:“你去把辽东的地形图取来。” 仆人应了一声退了出去屋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静静地环视了一下屋子又抬头看了看屋梁。那粗粗的屋梁甚是不爽眼不觉让他感到压抑和烦躁:“该死的辫子军!”他轻骂道可语气却十二分的强硬和忿愤。 “大人地形图取来了。”仆人将一轴图放在了桌上转而又说“大人前方又有军情文书上报。” 他虎得站了起来没待仆人反应过来手中的文书已经到了他的手中。 “加急!”他看着火票烫红的封口上赫然在目的羽毛心中一惊撕信的手略略颤抖在没有证实前方胜败之前他的心一直悬在在成败的边缘。这感觉就犹如一边是百丈崖壁一边是万丈深渊。 信被撕开了迅展开雪白的信纸后他一目十行地飞快扫视着一行行黑字…… 随着信纸的落地他也跟着麻木而沉重地坐在了椅上一时半晌竟无语可言。 十四万大军全军覆没金军攻占广宁仅有败兵十万和一些难民退入了山海关其余不明。十四万的有生力量就此在一次战役中灰飞湮灭。又有多少总兵.副将参将阵亡疆场夜如孤魂野鬼无依游荡。而打了败仗的指挥统帅们定然是难逃一死。他们中多有庸才但其中的英才熊廷弼也要难逃一死未免太可惜了。 也许是英雄惜英雄在朝中他最佩服的人非熊廷弼莫属。熊廷弼虽与他仅是照面的交情可为人的一言一行都深深让他折服。正直刚烈的秉性两人如出一辙;雷厉风行狂飙不羁的作风两人如出一辙。不同的是而今一个前线死战一个京城闲居;一个即将获罪一个为此伤怀。 现在的境况已不容许他为知己伤痛。金军势若破竹锐不可当抚顺、开原、铁岭、沈阳辽阳已经相继沦陷而今山海关岌岌可危。刚刚打完一个惨烈的败仗军心浮动士气低落山海关能不能守住不仅是京城的百姓恐怕连他自己的心里也没底儿。 “你立刻快马把信送到兵部尚书府上要快!十万火急!”他迅地将信笺重新塞入信封不由分说地塞到仆人手里催促道。 “大人!您不去……”仆人道。 “让你去就去!哪儿来那么多废话!”他不耐烦地叫道而后呵斥了一声“快去!” 仆人似乎从他不耐烦的神情中看到一丝紧张于是转过身一溜烟得出了门。 他打开了桌上的地形图手指顺着金军入侵的线路一路划过去最终停在了山海关上。他的心颤了一下莫名地祈祷起来:“苍天保佑山海关能无恙。” 祈祷终是无用的他的心依旧平静不了。沉吟了半晌他猛得一敲桌子带着一丝严肃却又欣喜的表情:“好!就这么办!” “大人!大人!”仆人从门外一路喊进来“兵部来人请您去商议军机!大人!” 来到书房前门依旧不动屋里也静寂无声。仆人犹豫了一下抬手用力地拍门“大人!兵部来人了!大人!” 房中依旧没有动静反倒把夫人给惊来了:“出什么事了?” “夫人!兵部来人了要请大人过去议事。”仆人施了一礼。 “大人不是在房里吗?没必要这么大动静……”夫人以为仆人小题大做。 “可……可是小的叫了半天门大人也没开门呐!”仆人委屈道。 “是不是乏了趴在桌上睡了?”夫人问道。 “小的不知也不方便进去。还是夫人……”仆人为难。 夫人微然一笑点点头:“既是军机大事不可耽误。”于是走到门前用手轻扣门板:“相公!相公!”无人答话夫人不解推开了门紧走几步:“你在吗?”依旧无人答应。 “来人!大人哪儿去了?”夫人急了。 “小的们没看见大人!”侍卫们一起低头。 “袁夫人兵部还等着袁大人议事如今找不到人这……”兵部派来的人为难。 夫人咬了咬嘴唇略加思索当机立断:“大人先请回待妾身找到袁主事一定立刻让他去兵部。” “也好!”派来的人无奈地施了一礼退出了门…… 人依旧没有找到兵部大为恼火。怎奈军机为先国事为重。于是几位辅大臣立刻行动起来。这次没有了几派之争也没有了几个月的无休止争吵不到半天工夫就拟出了奏疏几条方案立刻得以实行:第一指挥将领王化贞和熊廷弼立刻革职查办原兵部尚书张鹤鸣革职下狱听候落;第二北京宣布戒严进入紧急备战状态向各地羽檄命各地军马入京勤王;第三…… 临战之时新任的兵部主事的无端失踪令朝野议论纷纷。有人说他胆小怕事有人说他临阵脱逃更有人说御使侯恂眼力不佳不会用人。这一切对于侯恂来说可谓有苦说不出。但侯恂依旧不放弃他的信任和直觉判断:袁崇焕不会临阵脱逃的他会回来的而他回来时定会有一个天大的惊叹。尽管这样侯恂心里依旧默默呼唤:“袁崇焕你究竟去哪儿了?你会弃大明百姓的身家性命于不顾临阵脱逃而去吗?老夫难道真得看错你了? 朝野里的议论侯恂的呼唤袁崇焕自然是听不见的他正在通往关外的路上心里放着他的计划——考察辽东地形。 萧瑟的风卷起无际平原的枯叶沙土随着风有力的臂膀纷纷扬扬时不时躲入他的眼睛和衣褶。他本能地用手去挡半眯起眼睛透过沙尘注视着远处隐约连绵的燕山。前方的路还很遥远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苦笑了一下整了整行李又牵着马向前艰难地行进。 不知觉中身后的痕迹已被劲风扫得踪迹全无此时若想回头退缩已经成了妄想。路在脚下在前头。他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瞭望前面渺茫的路咬了咬牙:“人要知其不可而为路是人走出来的。” 回望高高耸立在蓝天下的远古烽燧他依稀感觉到了一种苍凉和淡淡的忧郁。眼前的残垣被风沙反复的掩埋了也许在这其中还有着什么别的东西。守关的攻关的还有在撕杀中滚落的千万头颅。而此时却已没有了痕迹因为年复一年的风沙因为匆匆流走的无情岁月。 他突然感觉到鼻底湿乎乎的用手去拭竟是血。回身去摸瘪落落的水囊才记起已经空了许久了。他渴得厉害奢望能看见一户人家或是遇上什么路人。人家真是一种奢望而路人嘛倒是隐约看见了。 不远处一骑近前却是一个一身蒙古猎装的小女孩。马过来的度很快几乎让他躲闪不及。也许是看见面前有人小女孩放慢了马。 他正要开口招呼却见小女孩嘴角轻扬抬手弯弓上箭瞄准了他。 他差点“啊!”得叫出来难道自己竟无端成了猎物? 小女孩调皮地一笑准心在一瞬间往上一扬弓弦只“嗡”得一响身后便有东西落地的声音。紧接着小女孩勒住马缰熟练地将大拇指和食指放到嘴边长长地吹了一个嘹亮的口哨。 他连忙回头恰好看见了一团俯冲的敏捷黑影是一只猎鹰。更让他叹为观止的是小女孩只将稚嫩的手臂一举猎鹰便稳稳的停在了她的肩头上。 “绎妹!”远远的四蹄翻飞又一个矫健的骑手飞马到来。 “祺哥哥!你看!”小女孩回身一扬手中的猎物——一只野雁。 后面马背上的少年却不理会她的炫耀勒缰下马径自向他一揖:“先生受惊了!” “哦!不妨!不妨!”袁崇焕心有余悸地拱手还礼。 “绎妹还不下来给先生赔罪!你刚才那么风风火火的差点撞到人家。”少年回头责怪。 小女孩将手臂轻轻一振猎鹰腾空而去。她却撒娇似的不肯下马绽出八九岁孩子特有的甜甜:“哪里是我的玄鹰撞了他明明是他惊了我的玄鹰嘛!鹰儿都是在天上飞的跟地上的人可不相干。天底下哪有鹰儿给人让路的道理?再说我也没撞着先生嘛!” 少年不及她的伶牙俐齿立时被反将一军:“你……太不象话了!快下来赔罪!” 袁崇焕倒是喜欢小女孩的古灵精怪释怀道:“好了!没伤着在下!不必啦!” “真是对不起!”少年尴尬不已狠狠瞪了小女孩一眼。 “先生是外乡人?”小女孩目不转睛地打量了片刻于是开口。 “恩。两位是……”袁崇焕点点头。 “晚辈祖籍不在辽东却是在辽东长大的。她嘛……” 未待少年说完小女孩插了一句:“我是地道的辽东人氏如假包换童叟无欺!” 袁崇焕被小女孩的天真劲给逗笑了:“哦?我可没看出来!” “不相信么?”小女孩却是认真隐藏在厚厚白狐裘领子里的脖颈因为激动而伸了老长大有争辩一番的意味“那你随便问!” “那好!”袁崇焕顺水推舟“我要去宁远和锦州你告诉我怎么走?” “从这里沿辽西走廊向前过了前屯卫便是宁远再往前就是关外的咽喉锦州了。”小女孩不假思索徐徐道来。 “江山代有人才出!小姑娘果然了得!”袁崇焕赞叹。 “这算什么!我家的叔伯兄弟都是辽东一顶一的好汉!对了还有赵叔叔满叔叔……我的猎鹰就是满叔叔送我的他是……”小女孩得意起来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手中的马鞭也随着她的手舞足蹈画着弧线。 “绎妹!”少年抢先截住小女孩的话头他也就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却谨慎中带着沉稳“先生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了!绎妹!” “祺哥哥!”小女孩撅起嘴以示不满。 “告辞!”少年在马上一施礼拨马回头。 小女孩轻哼了一声抽手摘下马上的水袋扔给袁崇焕“我走了!用完不用还了!驾!”说罢拨马扬鞭紧追着少年扬尘而去:“喂!等等我!你等等我……” 纤细却又强韧的草叶儿随着马蹄飞驰带来的疾风而摆动不息一串串孩子无忧无虑的笑声撒落了一地快乐的种子只在这马蹄的穿梭往来间不声不响地萌着。 “你为什么不让我把话说完?”小女孩牵着马跟在少年身后嘟着小嘴。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少年回过头看她。 “不知道。” “那你还什么都跟他说!如果他是辫子军的细作怎么办?”少年斥道“跟你讲过多少次了不要轻信别人!你就是不听……” “哪儿来那么多细作……多到一个招牌能砸到仨?”小女孩小声嘟囔在背后冲他一个鬼脸。 “现在外面兵荒马乱人心险恶你知道吗?”他依稀看到了她的鬼脸却没作声反倒将语气缓了下来“其实也无所谓明天我就跟爹上战场了也不会有机会带你出来了。” “不能不去吗?”小女孩眼睛里隐约泛起了水雾。 “绎妹如果有贼人打到家里了你还会坐视不理吗?”他松了手里的缰绳转过身。 “我不让你去!你去了就没人陪我玩了!”小女孩扑到他怀里呜咽起来。 少年兀自淡淡一笑喃喃自语:“还好!还不知道什么是战场?只晓得玩……” “你说什么?”小女孩听见了他的喃喃于是抬起头瞠大眸子看他。 少年伸手擦掉她的泪花:“我说再唱一遍花儿吧……” “再唱一遍花儿就不去吗?”她天真的以为。 “恩。”少年回答的全无底气。 小女孩清了清嗓子亮开了喉咙一蒙古长调顿时荡彻天地:“风中是赛璐珞的味道还有那小黄花瓣的矢车菊啊呵啊呵哟我等候你的消息啊让雁儿把知心的话儿说……院里栽满的海棠花儿呵啊呵哟全是对你的等候……” “等候花儿开了送你我的想念……”少年也随着亮开了喉咙“你就是我思念的花儿啊……” 正如最灿烂的霞光灿烂不过唱歌的姑娘最高傲的飞鹰高傲不过不屈的英雄。 这清亮的亢音与低沉的婉转揉和在一起将这悠扬的蒙古长调在那天地之间的广阔和心绪的飞扬间远远地播撒开了去没有丝毫的阻挡。一对不谙世事的小儿女敞开胸怀如那山鹰的矫健自由翱翔在万里无云的碧空…… 第二回 “夫人大人回来了!夫人!”仆人一路从门厅奔到后厅。 “是嘛!”袁夫人头也没抬依旧穿针引线。 “你不去看看?”袁老夫人催促道。 袁夫人没有说话也不置可否。 “娘夫人我回来了!”袁崇焕精神抖擞地跨进大厅丝毫没有长途颠簸的疲惫之色反倒是一脸难以名状的兴奋。 “焕儿什么事这么开心?”袁老夫人不解道“这些天你去哪儿了?兵部派来寻你的人一拨一拨的都快把咱家的门槛踏平了。” “娘你有所不知。”袁崇焕一边脱外衣一边道“兵部升我为兵备佥事可以效力辽东助守山海关。烦劳娘和夫人晚上帮我准备好行李明天一早就走!” 袁夫人一听将针线绣绷往桌上一丢一脸不快。 袁老夫人看了一眼媳妇又丢了个眼神给袁崇焕:“看你!做起事来说是风就是雨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连句寒暄的话都不会说。” “你出门给我和娘连半句话也没留下突然就失踪了让人好生着急。娘几天几夜睡不着食不安的你总得为我们考虑一下。”袁夫人一脸怪罪的口气“外人不知道还以为我把丈夫都看丢了呢?” “这些天你去哪儿了?”袁老夫人也替媳妇责备他。 “回母亲孩儿去了趟关外考察辽东地形。一时情急无暇报知母亲劳母亲费神望母亲宽恕。”袁崇焕连忙请罪。 “原来是为了公事。你不说为娘还以为你临阵脱逃正要为有你这个‘败家子’羞于见祖宗呢!”老夫人脸上的神情舒展开“关外辽东地形如何?” “辽东的地形相对而言易守难攻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如果在山海关外再设几个险要关口比如……”袁崇焕说起这些口若悬河。 “好了!喝口水吧!”袁夫人体己的递上一杯水打断道“就你知道的多!” “我上报时说只要给我兵马粮饷我一个人足以守得住山海关!”袁崇焕喝了一口水又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夜晚一缕月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照进来映在尚未入眠的袁崇焕的脸上。他的脸上充满兴奋和快感他的心潮在澎湃他自内心按捺不住的喜悦让他几乎要为之疯狂:“山海关!等着我!我将在你那里建立盖世的奇功!努尔哈赤!等着我!我将让你饱尝战败的痛苦!大明!我要让你听到凯旋的嘹亮歌声…… “大人后面有一队人马来了!“随从扬鞭一指身后袁崇焕勒马回身放眼望去。 不远处的一队人马飞驰而来扬起一阵烟尘。径至眼前两三步来人勒马跳下行礼:“袁大人兵部有公文请大人暂时回京城……” 袁崇焕没有接公文也没有下马。他皱了皱眉挥了一下手中的马鞭:“走!回去!”于是拨马回身飞驰而去将来人远远甩在后面。 一进京城马不停蹄直捣兵部。才及府门他跳下马甩掉了手中的马鞭几乎是一路冲进了内厅恰与迎面而来的兵部职方司郎中余大成撞了个满怀。余大成惊道:“袁大人你这是……” “不是让袁某助守山海关吗?怎么?天子和尚书大人反悔了?”袁崇焕一失往常的稳重着急的好似有人要从他手里抢走这个机会一样。 “袁大人忘了?你不是上书要求招募人马吗?天子刚刚下旨同意要你先招募新军而后北行。”余大成解释道“你看如何?” “原来如此。”袁崇焕一展眉头。 “你的性子急得很听到要回京城还能耐着性子听下去?”余大成一笑“这个性子要改一改了。” “几十年养成的性子哪是一朝一夕可以改掉的。更何况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袁崇焕并不在意。 “你以为哪里的兵员最好?”余大成闲话之余又将话题引回了正题。 “袁某以为两广兵员最耐苦战而且广东的水军用来守海上防线要比江浙一带的水军要好。”袁崇焕未加思索脱口而出看早已成竹在胸。 “袁大人莫非因为自己是广东人氏所以对广东兵员特别垂青?”余大成笑道。 “余大人以为袁某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袁崇焕并不介意余大成的不避嫌爽朗的一笑“其实袁某不是没考虑到朝里会有人这么说但是袁某还决定不避这个大嫌疑。两广的兵员勇捷善战质朴淳良没有江浙一带兵员娇奢之气最容易砺练出一个强大的军队。不管朝里怎么议论这是军机上的大事袁某不能为避一己之嫌而拿国家的藩篱开玩笑。” “从哪儿调兵?调多少?”余大成很是欣赏于是不再加以怀疑。 “从广西田州、泗城州和龙英州各调两千我在亲自去趟广东招募三千人……差不多了!”袁崇焕略加思索立刻答道。 余大成点点头:“好!我这就去禀明尚书大人签取公文。你先回去等我消息。” “不大事不可耽误我立刻动身去广东。余大人就辛苦您派人把文书送给我。”袁崇焕拱手行礼转身大步而去。 余大成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感叹:“真是个急性子!” 袁崇焕带着两个随从一路从大街上而过。将至自家门前随从道:“大人要不要回家去看看?” “看什么看?又不是没看过!早上刚出家门午晌就回去正事还办不办了?”袁崇焕猛抽一鞭飞马径自出了城门…… 八千怜客路三十尚儒冠。 与家乡相别数年而今重新踏足那熟悉的地方令袁崇焕多少有些沉醉。这条道他曾经为了赶考而往返多次已经是那么的熟悉了可是从来没有过今天的亲切感觉。今天的感觉是那么的意气奋往昔的忿忿和抑郁全都不见了踪影。(.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转过前面的小茶馆走不了多远便可以见到熟悉的村庄了。他似乎在冥冥间又嗅到了海风的咸味一切还像他离开时的那般。他想起了前面小茶馆的凉茶味道不知有了什么样的变化还像儿时一般吗? 这么个心血来潮的想法使他吩咐手下在小茶馆暂做歇息反正离家近在咫尺。 看着淡淡的枣红色的凉茶注入粗糙却质朴的陶碗中他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呷上一口顿时感到满嘴云绕着清香。 他只在陶醉却没觉身旁的另一张桌子边多了五六个年轻人正在高谈阔论。 他们围坐在一起面前的几个碗无绪地胡乱放着可激烈的讨论间却不见了半分的混乱反见条理。 “今年的春试依我看咱们几个人中王兄定然能获进士及第的佳绩。” “我看未必!李贤弟的文才也不逊!” “嗨!依我说啊现在中进士还不如去辽东从军中文状元还不如中武状元。现在是非常时期光会舞文弄墨管什么用!” “我说呢!我算是找到你不长进的原因了!”一个调笑“就你那些三脚猫的花拳绣腿还敢在这里现眼?你也不看看谁在这儿!” “是啊!有凌焯在论文论武都没你说话的份儿!凌焯你说是不是?” “过誉了!诸位各有千秋又何必妄自菲薄呢!何况桑兄的书法岂是谢某可及呢!” 袁崇焕听见这句话呷了口凉茶暗自绽出一笑。 “凌焯这话便是谦虚过头了!过度的谦虚就是自负!诸位说是不是?” “几位兄长如何这般调侃。常言道:满招损谦受益。”少年笑道“况且讨论个人得失又有什么意义呢?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方是将才用在了刀刃上。否则除了吟风弄月又与国何益?” 袁崇焕一笑回头把所有的目光投在那个英姿勃的少年身上。 少年并未觉他的目光依旧谈笑风生:“说实话想为国建功我以为并不只有科举一条路。我无意功名倒是深为现在的局面担忧。外有辽东的女真人为患时时骚扰边关;内有佞臣当道迫害忠良。依我愚见即便能入金鸾殿为官却要时时提防身后的祸起萧墙;即使能往边关为将跃马之余不得不时时反顾身后的冷箭。如今的世道能创下千古功业的人必定要有出一般人的决心和毅力忍天下人所不能忍为天下人所不能为。” “谢贤弟果然有见识!所以倘若我有幸能入朝为官一定要肃清吏治整顿朝纲外抗夷人内修中兴!”一个一拍桌子挥斥方遒。 “王大哥能有此志向小弟佩服!”少年一拱手“但问大哥倘能入朝为官是先推行政令还是先肃清吏治?” “不肃清吏治政令如何推行?” “如此王大哥则危在旦夕!”少年淡淡一笑。 “何以见得?” “先整顿吏治必然要得罪权贵。既然威胁到他们的利益他们怎会坐视不理。因此必将视大哥为眼中钉不惜代价地除掉大哥。试想大哥身处捉襟见肘之地又如何推行政令?”少年分析的头头是道。 “倘若依阁下之言”袁崇焕放下了茶碗将眉微微一横终于开口打断道“难道还要向权贵低头不成?” 几个年轻人闻言转头继而又将焦点放在了少年身上。 “不然!做‘强项令’容易但是政令不但无法推行自身也难保岂非两失?兵法云:‘避实而击虚’。在政令照行不误的情况下以违抗政令的人为要杀鸡儆猴同样在不误政令不授权贵以口实的情况下借刀杀人地轻松除去强悍者又可使其同党畏而不前有所收敛。岂不是以迂回之策一举两得一箭双雕。”少年起身向袁崇焕一施礼“晚辈这样回答前辈是否满意?” “好!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弘儿!”袁崇焕抚掌大笑。 “方才言语之间并未提及名姓”少年大惊“前辈如何知道晚辈的名讳?” “那就要问令尊了!”袁崇焕笑着起身“我此行正是来拜见令尊的。是否可去府上一叙啊?” 少年粲然一笑翩翩起身一礼:“请!” “爹!有位前辈要见您!”少年刚进门就叫道。 “弘儿你又闯什么祸了?”屋里的人应声而出。 “弘儿没闯祸。是我……”袁崇焕迈进院子“允仁!” “元……元素……”那人惊愕“你怎么回来了?” “爹!”少年有些诧异。 “弘儿这就是为父常跟你提起的袁伯伯!快叫袁伯伯!”谢尚政兴奋不已。 “袁伯伯谢弘有礼了!”少年一揖。 “就是说我看弘儿长得与你那么像只是这眼睛像他娘。我走的时候他还在海边跟村里的小子们抓海蟹呢!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转了年就该十五了吧!” “袁伯伯您请进屋歇息弘儿去冲茶。”谢弘说完转身去了厨房。 谢尚政一路将袁崇焕让进屋待袁崇焕坐定下来他便开口道:“元素兄最近可好?” “我们之间何必客套我一向好得很你怎么样?前年收到你的信说弘儿的娘病逝了我娘她们还伤心了好些天……”袁崇焕谈起这些心里自然是沉痛的。 谢弘提了热水进来冲茶动作麻利:“袁伯伯爹你们慢慢聊!” 袁崇焕看着他恭敬退下的身影突然想起了在关外遇见的那个人小鬼大的小姑娘。同样是看出了他的口渴却不动声色地给予一个旅人的最大帮助和鼓励。“我走了!用完不用还了!”的短短一句话却概括了所有的体己关心。眼前这个挚友的儿子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竟然与那个小姑娘有一曲同工之妙的言语。 “这次怎么有空回乡?”谢尚政的一句话引回了袁崇焕的思路。 “兵部升我为兵备佥事命我出关助守山海关让我先回乡招募新军……所以我回乡招募新军来了”袁崇焕喝了口茶“顺道来看看你听听你的意见。你是否和我一起去辽东啊?” “弘儿也大了可终究是个孩子我……” “没事让他跟咱们一起进京留在京城读书也能见得大世面。”袁崇焕笑道“你可不知道这小子刚才的一番慷慨陈词把同龄的甚至比他年长的孩子都比下去了了不起啊!有你当年的风范我别提多喜欢了!你如果没意见就这么定了!” “你连我的后路都给断了我还能说什么?”谢尚政淡然一笑“弘儿还不谢过你袁伯伯?” “弘儿谢过袁伯伯!弘儿一定不负袁伯伯的厚望!”谢弘大喜过望…… 等到一切的事务办完回到京城田州、泗城州和龙英州的六千兵员已经到齐了加上从广东刚刚招募的三千兵员一共是九千兵员。袁崇焕十分高兴他下令广东的三千水军先留驻京城田州、泗城州和龙英州的合兵由林翔凤带领自己则携众将前往山海关助守。 经过一段行军颠簸之后到达了山海关见到了出迎的辽东经略王在晋。王在晋是万历二年进士江苏太仓的文弱书生平时也只敢缩在关内至于出击金军更是不敢说的。再者金军刚刚南下过一次京城才解除戒严王在晋尚且心有余悸加上熊廷弼被凌迟处死原兵部尚书张鹤鸣革职在押这更使王在晋恐惧不已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哪一天努尔哈赤心血来潮再南下一次。这一次听说兵部新任的兵备佥事要来山海关助守多一个人承担心里自然要安定一些。于是他大喜出迎倒让袁崇焕有些受宠若惊。 “王大人太折杀袁某了劳您出城迎接袁某真是受宠若惊!”袁崇焕拜见过王在晋并同时呈上兵部文书。 王在晋接过文书匆匆扫视了一下随即合上文书细眉细眼的漾开了寒暄的笑。那笑容僵硬在脸上石刻一般透着寞落:“袁大人请入城吧!以后共同为大明天子效力都是一家人!” 袁崇焕微微一皱眉勉强展开笑颜:“王大人说得是大人先请!” 王在晋并没有觉袁崇焕神情的细微变化依旧笑容满面:“袁大人这带来的部属……” “传我将令……”袁崇焕看了王在晋一眼旁若无人样的回头对身边的谢尚政吩咐道。 王在晋脸上的表情僵在了一边眼睛盯着一脸严肃认真分拨部属人马的袁崇焕眼神中闪过了一道犀利的光…… “大人刚才袁崇焕根本没有把大人放在眼里实在太过放肆。”一个偏将待袁崇焕退出内厅后对王在晋说道。 “何以见得啊?”王在晋似乎有些满不在乎他瞥眼看了偏将一下又兀自去弄手中的茶碗。 “大人是辽东经略他袁崇焕不过是个小小的兵部的兵备佥事大人怎么说也是他的上司。这山海关里里外外的军务调动都是大人您说了算他袁崇焕凭什么自说自话不经大人点头就擅自动兵?太不把大人放在眼里了!”偏将看起来大为不满。 王在晋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接着冷笑道:“早在福建邵武当县令时他袁崇焕的蛮劲就已是出了名的。虽说在邵武那种穷乡僻壤他袁崇焕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功绩卓卓骗得朝廷那班酒囊饭袋。不过到了这里也就由不得他了。你想那辫子军可比得那些个村野愚民这般好唬弄?” “大人……”偏将有些不安地叫道。 “你呀还是沉不住气道行欠火候。在这辽东的地面儿上本官焉能将他慢待了?”王在晋的眯着眼睛笑着诡异中带着几缕轻蔑合上茶碗的碗盖随手置放在几上“现在本官还是要倚重他的嘛!” 谢尚政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无法入眠结果反倒把身边的袁崇焕吵醒了。于是袁崇焕坐起身点亮了油灯拍拍谢尚政的肩:“允仁怎么……又睡不着了?” 谢尚政无奈地抱以苦笑:“大概是水土不服吧!” 袁崇焕摇摇头:“我们已经到这里三个月了你好象还不能适应这里的生活。是不是不放心弘儿?” 谢尚政叹了口气没说话只是盯着油灯兀自呆。 袁崇焕注视着谢尚政的侧影良久也叹了口气:“也许我不该喊你来……” “话怎么能这么讲?我是在叹成天呆在关内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和金军交手?更何况你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若是真打起来只怕……”谢尚政解释道语气中充满忧虑。 袁崇焕笑道:“原来是在担心我啊!你的四肢可以自如活动那是依靠什么?” “当然是靠头脑。”谢尚政有些不解“这和现在的状况有什么相关?” “在这个边防重地猛将如云忠勇的士卒多不胜数他们就像人的四肢一样关键还在于有一个好的头脑一个真正的统帅。凭杀敌对阵的功夫我们定然是比不得这些久经沙场的战士的但是从现在开始我们可以努力去做一个真正能统帅将士们打胜仗的统帅。”袁崇焕说到这里本来已是炯炯有神的眼睛中放射出信心十足的光芒“所以允仁天生我才必有用你要相信自己相信我们的能力。” 谢尚政的心里涌起一阵暖流激动地点点头:“我信你元素……” “前次努尔哈赤南下侵犯如今退却之后尚有一些难民流离关外。他们怎么说也是大明的子民战事既然已经平复也该将他们收抚入关才是。”王在晋若有所思于是抬头偷偷去看袁崇焕的神情“先前老夫已经让诸位将军和大人们去准备出关收抚难民的事宜了大家都做得如何了?” 一众人都埋着头并不说话。 袁崇焕知道王在晋正盯着自己的举动却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一脸的平静而他身畔的谢尚政却掩饰不住的着急起来。 “袁大人!”王在晋见他没有动静忍不住叫道“你对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啊?不妨……说说看。” “下官全凭经略大人吩咐。”袁崇焕一拱手。 “你们看先从什么地方做起啊?总得有个人先走出第一步来大家才好跟上嘛。”王在晋故作聆听状。 副将倾身而出微一拱手:“大人袁大人是宁前兵备佥事本是关外的守将如今关外的城池尚未收回但是关外流离的难民也还是袁大人的管辖户籍出关收抚难民的事情应该算是袁大人的份内公务吧。再者前屯卫和宁远也是关外要塞先收抚那里的难民应该是重中之重了。依末将看袁大人恐怕得先行一步方好。” “不错!基于这点所以属下们不敢越权谋政。属下们以为这件事情还是袁大人先去做比较合适旁人插手就未免不合时宜了。” “属下附议。” “下官附议。” 王在晋的嘴角噙着冷笑却不动声色道:“唉——怎能这么讲?都是自家人何分彼此呢?说这样的话莫不是推卸责任。袁大人新到关外的情况不甚了解贸然出关甚是不妥。再者若是一定要去也得有个帮手同往老夫才好放心呐。” 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半天没有响动。 “长鹄这段时间你不是没什么要紧的公务么?不如陪袁大人走一趟如何?”旁边一个偏将轻笑着去打量末座的一个年轻将军。 “我……谁说我没有要紧的公务……我……”那个年轻将军红了脸支吾着。 “你是怕死吧!哈哈哈……” “就是!他是一听到红夷大炮响就他妈直哆嗦的人哇!” “哈哈哈……何止是哆嗦上次调试红夷大炮他一次就跑了八趟茅坑!回来还不让我说呢……” “长鹄原来你小子就这点出息啊……” “我……” 大厅里立时爆出一阵哄笑。 这笑却着实让站在袁崇焕身后的谢尚政觉得分外刺耳一双拳头攥了老紧的也不敢吭气只是埋着头不做声。 袁崇焕扫视了一下周围众将也抚手一笑:“经略大人无须过虑出关收抚难民之事诚如众位将军所说的那样本是袁某的份内之事。不及大人说起袁某也早有这个想法只是未及与大人商议。袁某先前已经对辽东的地形了若指掌了无须陈将军相陪也可以出关任事。大人尽管放心就是。” “好!袁大人果然是名副其实的爽快!”王在晋与众将会心一笑心中甚是得意“虽然袁大人这么痛快但是出关之事还是不能大意毕竟是跟瓦剌军和辫子军交手。这样吧长鹄反正也没什么要紧事情老夫还是吩咐他跟袁大人走一遭吧。” “啊……大人……”长鹄一阵“头晕目眩”战战兢兢的讨饶“大人属下手上还有……” “你手上的事情就交给力生去做吧。”王在晋不容置喙道一句话绝了长鹄的念想。 “那袁某便出关收抚难民回来复命!”袁崇焕冲已经呆若木鸡的李长鹄一笑十分自信地站起身“今夜就出关!” “啊!……”李长鹄彻底要昏死过去只在边缘飘荡一般差点绝了气。 “袁大人不必着急明日一早再走也不迟!”王在晋窃喜着却又不改声色起身叫住袁崇焕。 袁崇焕转头一笑:“王大人袁某生来就是急性子我迟去一日百姓们就要多受一天的苦。与其如此不如早去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至于袁某的一条贱命何足挂齿呢?再者有李将军傍身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碍。” 王在晋被袁崇焕的话说得有些难堪于是喏喏道:“这个……倒是不错……” “允仁!”袁崇焕回头丢了个眼神给谢尚政轻扬嘴角道“我们先行准备去吧!” “好。”谢尚政刚从云里雾里回过神来迷迷瞪瞪的跟了上去。 “元素夜里出关荆棘虎豹你不要命了么?”走出了大厅谢尚政方才有些觉悟紧赶了疾步一把拽住了袁崇焕的衣袖。 袁崇焕反身爽朗一笑:“允仁你难道没有看出来?王在晋有意让我们出关。这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若是我们不领情岂非让人家难堪?人家一片待客好心如何不领?” “这是去送死!宁愿违背了他所谓的好心也万万不可出关!你若不好说我去说!该示弱的时候何必逞强?他只要你低个头你便是低个头又有什么难为的?”谢尚政死拉活扯的硬是不放手“姑且不说这个!你这个蛮子脾气一上来争强好胜明明可以白天去你却偏要夜里去你……莫不是放着妻儿老小的不对付了要丢给我对付不成……” “哎——”袁崇焕反手一把扯住了他轻巧的呵呵一笑道“着急什么!” “死到临头了你笑个什么劲?”谢尚政摸不着头脑。 “王在晋正要以荆棘虎豹之惧使我贻笑天下我偏就知难而进和阎罗王斗斗法。这是树立威信展示胆量的机会。如果总在关内缩着什么时候才能完成收复大业。”袁崇焕正色道凛然一副不可更改的坚定“你若是不敢去我可不勉强啊!” “元素我有的时候真是不懂你的心。”谢尚政叹了口气“不过若是与什么豺狼虎豹狭路相逢冲你这份精神我拼了三脚猫的功夫也要保你平安到达前屯卫。” “允仁你真是我的好兄弟!”袁崇焕很是欣慰用力的拍拍挚友的宽厚的肩膀“走吧!” “袁大人呐……”两人正说着忽得身后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硿嗵一声就跪了下去“您就看在同僚之谊放我一马吧……我上有小下有老……呸呸!不是!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我要是两腿一登去了阎王殿留下这一家老小可怎么得了哇……” “李将军你这是做什么……”谢尚政赶紧回身去扶李长鹄“有什么要紧的起来再说哇。” “袁大人你虽是出过关的但毕竟没有遇上过辫子军和瓦剌军留着命回来也是万幸。”李长鹄胡乱抹了鼻涕眼泪抽噎了一下道“我从前跟着杜大人在萨尔浒跟辫子军接过仗辫子军杀起人来简直就是砍树烧草哇!手里的刀子一晃你不是没了脑袋就是没了胳膊手……最可怕的就是那箭阵……那箭一排排的跟风一样的射到人身上就跟刺猬样的啊……你是没见过杜总兵当时被辫子军万箭穿心那血跟崩了似的流得整个草坡都红了……我能有今天活着一口气在真是祖上积了阴德死里逃生啊……” 谢尚政听得心有余悸略略斜眼去看一场平静的袁崇焕。 “因为这个就不去管关外百姓的死活?”袁崇焕淡淡道。 “守得着这个山海关就已经不容易了那些关外的贱民少几个又不会碍着你我什么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大家都是有妻儿老小的何必出这个头?若是真有个好歹一家老小可全都完了。” “那关外的百姓的死活一家老小是不是没了生活就不需要考虑么?”袁崇焕隐隐有些怒气“不管他们他们就不在大明户部的户籍上了么?” “户部的户籍是真是假您还不清楚?那都是做给万岁爷看的。您知道这辽东一年生多少人死多少人么?自从开战乱了整个关外天天都在死人哪个敢把头往外伸一下的?你伸一下怕就缩不回来了。谁都清楚所以大家都不动只欺负您初来乍到让您出这个头。您又何必着他们的算计冒这份险?” “我不管冒多大的险只要是在我管辖户籍上百姓我就有权力和义务保护他们的安全。至于其他的人怎么做袁某没有这份闲心情搭理。若是李将军有为难之处袁某也不勉强您自己去王大人那里解释。袁某事多恕不奉陪!允仁我们走!” “哎!哎——”李长鹄眼看着他拂袖而去再回头看不远的大厅里一众人望向这里嘲讽般的目光宿命样的又提步追上去“袁大人我去!我陪你去就是了——袁大人——” 不闻车辚辚不闻马萧萧也看不见横扫匈奴的几十万雄兵。只见到清冷的月光映像在沙地戈壁上泛起一片白光铺开一条银白的窄路一直延伸到看不清的黑暗里方才消失了。黑暗的穹隆上偶尔有一颗寒星咻得陨落在冷月身畔留下一道银亮的划痕。 空月夜风相对无言。 袁崇焕和谢尚政只带着六七个随从在这吉凶不卜的夜道上走着。谢尚政握剑柄的手已经攥出了汗额前也是紧张的汗珠。他的眼睛努力睁得大大的尽力洞察着周围的风吹草动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如弓弦一般绷得紧紧的。 袁崇焕似乎并不在意一脸无拘无束的轻松表情:“大家怎么都不说话?来!说点什么?” “袁大人这一路上随时都可能遇到狼群什么的谁还敢说话谈笑?”一个随从紧张不已。 “元素你没有武功反而不怕是不是因为天生有人给你当挡箭牌?”谢尚政半带开玩笑的口气。 “允仁你怎么这么说我?我以为大家谈笑一下可以缓解紧张气氛你们却当我是歹意吗?”袁崇焕带着一丝委屈清了清喉咙而后压低声音“你们以为我不怕吗?你们好歹还可以抵挡一下我可是手无缚鸡之力坐等狼吃的。” “哈哈……”众人一阵笑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袁崇焕还能如此镇定自若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李将军你怎么还是死白了一张脸啊?”一个随从回头望着李长鹄笑道。 “我……我哪有……”李长鹄狡辩道手里的缰绳握得更紧“夜风冷吹的……” 袁崇焕看在眼里只是笑他的大人孩子气:“你们呐就不要拿李将军取笑了。人家冒着风险跟咱们出关来跟整天缩在屋子里的其他将军已经是天壤之别了。人家那可是跟辫子军接过仗你们几个毛头小子还嫩着呢。你看现在要是冲出个辫子军来怕是吓得尿裤子的人是你们人家李将军一刀一个利索得很呢!李将军你说是吧?” “那是!那是……”李长鹄这才满有面子的绽出一丝笑来尽是感激。 “我看大家不如唱唱歌也好壮壮胆。”一个随从提议道。 “好主意!”众人异口同声。 “唱什么?”另一个随从问。 “唔……唱贺铸的《六州歌头》怎么样?尚政你起个头!”袁崇焕想了一下。 “不行!不行!”谢尚政推脱“我唱歌软绵绵的没劲!” “那这次就来个有劲的!”袁崇焕死活不松口“就你起头!” “唱吧!唱吧!别推脱了!”众人七嘴八舌的起哄。 “那我唱了……”谢尚政有些羞赧而后正了正嗓子“少……少年侠气结交五都雄……” “肝胆洞毛耸立谈间死生……”歌声渐渐远去忽然不知谁尖着嗓子大声唱道“……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而后一阵爽朗的笑就被湮没在了茫茫天地月色之间…… 第三回 “允仁我就和你说过宁远可是个驻兵设防的绝好地方。你看这个地势依山临海……”袁崇焕指着山海相映之景颇为感慨地说。 “你不用感叹啦!现在你是宁前兵备佥事宁远和前屯卫这第一道防线都归你管想怎么搞还不是听你的。”谢尚政兴奋中带着自信。他甚至深深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清新与活力觉得这宁远的一切都开始欣欣向荣起来。 “可惜啊!”袁崇焕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这么一句。 “可惜什么?”谢尚政扭过脸一脸诧异。 “可惜宁远无城可依我们还得回前屯卫驻守……上马吧!”袁崇焕翻身上马。 “为什么不在宁远重新筑城呢?”谢尚政问道。 “此言正合我意!走!现在就回去写公文上达王在晋看他怎么说……驾!”袁崇焕顿时间充满了斗志扬起一鞭中重重地打在马上马蹄扬起一阵烟尘飞驰而去。 然而一切似乎都在与两个胸怀大志意气奋的人作对袁崇焕连夜赶写的公文居然仅仅在事隔两天之后就被批了回来上面只有两个字“待议”。 “元素事情怎么样?”谢尚政几乎伸长脖子去看他急切地盼望着答案。 袁崇焕无奈地合上公文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却没说话。 “大人究竟怎么样了?”林翔凤也急切的想知道。他也是刚到不几天对一切都感到无比的新鲜尤其是加筑宁远城的事。 袁崇焕略略一低头又抬起头带着苦笑:“就两个字。” “准了?”林翔凤猜道。 “不准?”谢尚政看看袁崇焕的神情揣摩道。 “你们俩中间的答案。”袁崇焕答道。 “中间答案?”谢尚政有些摸不找头脑“什么?” “待议——”袁崇焕有意拖长“议”字的音一脸暗败的神情…… 相隔数日之后谢尚政依旧是苦笑着进了门:“元素公文又退回来了。” “今天已经是第三次上书了又……”林翔凤问道“那怎么办?放弃?” “在我的心里没有‘放弃’这个词儿!允仁取纸笔来!我再写直到他答应为止。”袁崇焕坚决地说。 “用不着这样不行就算了别太认真这样恐怕不太好!”谢尚政一边去取笔墨一边劝道。 “允仁这话你可就说错了!这件事关系到山海关的安危。我军的一切守御工事都聚集在山海关而山海关外并无外围阵地。倘若金军来攻山海关当其冲。若再战败这个大要塞一失守接下来又是京城丧失保护没有了退路。前屯卫算什么到时候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儿。”袁崇焕反驳谢尚政“金军虽不曾来可是我们不能放松。” “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上书王大人是会恼的到时候翻了脸可不好。”谢尚政解劝道“我也知道你是一番为国为民的好心可是别人不一定能理解。” “世上不被理解的事太多了如果每件事都强求别人的理解那任何事也不用干了。允仁其实得罪人我并不在意为了保护大明的疆土不被掠取得罪再多的人我也不在乎。”袁崇焕的眼神坚定不容怀疑“你明白吗?” 谢尚政一时语塞看着他坚毅的模样心里满不是滋味。 然而又是三日…… “大人上书的公文被王经略退回来了。”送公文的人气喘吁吁地冲进门。 “什么?”袁崇焕猛得站起身。 “这次王经略连府门都没让属下进去。王经略说宁远筑城根本守不住根本是浪费银饷。如果大人真的要筑城就请筑在距山海关八里处的八里铺。如果如此筑城他立刻批准。”送公文的人略一定神一口气奏报。 “迂腐!可笑!”袁崇焕一拍桌案震得书稿几乎飞起来“备马!我亲自去和他理论!”送公文的人喏喏而退:“是!” 袁崇焕抓起被退回的公文一个箭步冲向院门却被闻讯赶来的谢尚政和自己的叔父袁玉佩拦住了去路。 “元素!”袁玉佩叫道“你冷静一点不要太冲动了!” “元素你不要忘了王在晋怎么说也是你的上司。”谢尚政也劝道。 “误国误民!就是大明天子我也要问上一问!”袁崇焕从侍从手中夺过马鞭“我就不信!这天下就没有说理的地方了!闪开!我今天非要讨个说法!”言讫翻身上马避开二人飞驰而去。 袁玉佩叹了口气颇为担忧地对谢尚政说:“允仁元素的脾气犟得很认准的理绝不回头。你要好好说说他。你快马追上他和他一起去也免得他使起蛮劲来弄得不可收拾。” 谢尚政应了一声上马飞奔门外而去。袁玉佩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深为感叹:“都是不惑之年的人了怎么有时还跟孩子似的……” “经略大人门外宁前兵备佥事袁崇焕求见!”门卫飞报进内堂。 王在晋抬起眼皮扫了一眼懒懒地说:“不见!让他走!好好给我防守宁远、前屯卫去若有闪失唯他示问!” 门卫应命而去不一会儿又愁眉苦脸地回到了内堂:“大人他说今天不见到大人死也不走!” “那就让他去死!”王在晋不屑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就是修筑宁远城那点破事他倒没完没了起来了!他三番四次上书搅扰本官的公务本官还没治他的罪他反倒来质问于我!让他进来我看到底谁是上司!” 话音刚落袁崇焕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进了屋身后跟着有些失魂无措的谢尚政。 王在晋立刻换了副笑颜:“袁大人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今日到此有何贵干?莫非金军来攻?” “王大人为什么袁某三番四次上书请求修筑宁远城都被否决了?今日请大人给袁某一个理由!”袁崇焕顾不得了行礼拜见忍着怒气将公文往王在晋的书桌上一扔虽说力道不大可却明显没有给他半个好脸。 “我说袁大人怎么一脸火气原来是这样……原因本官已经说过了:宁远筑城根本没有意义也是定然守不住的何必去耗费无意义的银饷。”王在晋答道语气软中带硬“现在朝廷里的银子周转的也不那么顺当袁大人也该体谅皇上和户部的难处才是。” “大人只见过地图并没去过宁远没看过那里的地形大人怎么知道宁远筑城守不住也不用守呢?宁远是入关的咽喉我们只要死死的把握住辫子军是无论如何插翅也飞不过来的。如果说朝廷认为宁远要与不要都无伤大雅那还设我这个宁前兵备佥事做什么?”袁崇焕并不松口一路追问。他知道王在晋根本就没出过关看地形也没有这个胆子出关。他就连山海关附近的实际地形都弄不清楚。伤在软肋王在晋可谓哑口无言。 王在晋在这里从来没有人敢这样顶撞他更何况是用这种质问的语气。他早已是恼火万分可是碍于颜面和尊严他强压住怒火说道:“宁远小城连半个广宁城都不如广宁尚且不守何况芝麻大的宁远?本官已经向朝廷上书修建八里铺卫城朝廷也认为把所有的力量全部聚集在山海关比较保险那种关外小城丢出去一两个有什么要紧!” “难道宁远就不是大明的国土?若照这样说我袁某还做什么宁前兵备佥事?原来不过是个空官虚衔!”袁崇焕的火腾得起来了。 “袁崇焕!”王在晋正欲作却又极力压住怒火“宁远自然是大明的国土但是筑不筑城不劳你过问!这是本官的事你少在这里越权谋政!辽东巡抚是我王在晋不是你袁崇焕!我说筑在哪里就筑在哪里!你少操心!” “辽东巡抚又如何……筑城八里铺那种地方根本不适合驻军。只要金军一到一片平坦大道无险可依只怕比宁远还要早送命!我明白八里铺距山海关仅有八里路若是战败大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逃回山海关保住一条小命!”袁崇焕一语尖刻直道破王在晋的心思丝毫不留半点情面。 “你……袁崇焕!你不要欺人太甚!”王在晋气得浑身抖“放肆……” “不错!我袁崇焕是欺人太甚!可是大人欺天下苍生太甚欺大明天子太甚大人怎么不说了?”袁崇焕丝毫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步步进逼。谢尚政伸手去拽他却被他挣脱了“大人从八里铺撤军退回山海关容易倘若山海关再破袁某请问大人您再怎么退?您让大明天子往哪儿退?” “你……放肆!”王在晋几乎给袁崇焕气昏过去浑身筛糠样的颤抖的厉害于是尖着嗓子咆哮道“来人!把他给我轰出去!轰出去!永远不许他进这个门!……” “袁某多谢大人盛情!允仁我们走!跟这种连关门都不敢出的鼠辈说人话简直是对牛弹琴!”袁崇焕一甩手大步而出。 关外的风瑟瑟的吹得人通体冰凉。 袁崇焕心里沉重而烦闷于是执着马鞭在地上无绪地乱抽着犹如泄一般。谢尚政远远在后面牵着马跟着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夜已深沉隐约可以听到几声狼嚎。 昏暗的油灯下袁崇焕奋笔疾书表情严峻而冷冽。夜的清寒仿佛已经将孤立了。 将近天亮时谢尚政进了书房迎面正见到袁崇焕伏在桌案上呼呼而眠很是疲惫的样子。谢尚政知道他又熬夜了于是脱下长衣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后给他披上不经意现桌上铺开的一纸奏疏。谢尚政好奇地凑近一看这一看让他大为吃惊居然是直接上书辅叶向高的并且其中尽数王在晋不懂军事胡乱指挥不听谏言。谢尚政心中暗暗吸了口凉气:“元素你这是在玩命啊!王在晋已经同你鱼撕网破了顶头的上司已经被你一路蛮劲给得罪了。如今上书京城天子身边的辅还想和辅闹翻了不成?”谢尚政想到这里生怕再出点什么差错于是轻轻从袁崇焕身前抽出奏疏刚刚走出几步却被一声叫喊惊了一跳:“允仁把奏疏拿来!” 谢尚政颇为紧张地回头看见的正是袁崇焕正视不斜的目光。他尴尬一笑:“元素我也是为你好……” “我当然知道。可是这件事关系守辽全局不是你我的命运好坏可以负责的。所谓在其位谋其政我所负责的东西就要以我的身家性命去担保这就是我肩上所承担的责任。这份责任有多重元素你应当最清楚是兄弟就把奏疏给我。”袁崇焕的神情出奇的严肃和认真。 话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容谢尚政不将奏疏交还。谢尚政缓步走向袁崇焕将手中的奏疏递还给袁崇焕转身欲走却又不甘心地回头疾步走到袁崇焕身边:“元素你这份奏疏到了京城进了皇宫你知道意味着什么么?若你再一意孤行蛮劲下去终有一天朝中的大臣辅会被你得罪光了。你以后怎样立足?又在何处立足?” “至少我现在立足于此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而不自知何况于我?将来的事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是眼前的责任我必须承担。大丈夫顶天立地如果连这点责任我都不敢去担风险我此生有何意义?那我立志报国的热忱岂非虚话?”袁崇焕的表情凝重中带着一丝狂飙的气味让谢尚政不敢相视“要报国我就不怕流血!” “元素我是怕你树敌太多会招惹祸事。这官场的黑暗你难道不明白吗?”谢尚政苦劝“你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妻儿老小的身家性命着想啊。” “我生来就是这个性子眼里容不得沙子。若想让我改掉简直比登天还难。从我入官场以来我就没打算改变。允仁啊人的有些本性是很容易失去的可它失去了就永远回不来了。你懂吗?”袁崇焕感慨良深“我只是想努力保持这份清醒至于代价……我不计较……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谢尚政的眼睛出神地看着袁崇焕可眼神中尽是迷茫。他不明白也许永远也不会明白袁崇焕那深藏于心底的含义。他忽然觉得他们俩之间的那种距离忽远忽近竟有些飘渺不定让他费尽琢磨也参不透。他不禁仰问天:“究竟是我太幼稚还是元素太天真?” 递上京城辅叶向高的奏疏如人所料般地批了下来一同转来的还有王在晋的《八里铺筑城议》奏疏种种一切也就几个字“维持原状”。 袁崇焕翻开了《八里铺筑城议》急扫几行:“……贼如凭高击下何能站立?左山右海之间中辟为关乃欢喜岭蜿蜒绵邈紧抱关门领高于城张孤决拾矢达城楼。登岭下目阔一城尽在目中。若架大炮楼堞何能遮蔽?……” 他只觉得血气翻涌再也看不下去了一把将奏疏扯了稀烂狠狠地摔在地上一气踩趿临了不解气大声吼道:“来人!把这给我弄出去!有多远给我弄多远!别让我看见!给我烧了!烧了……” 这样还不能解气于是连着桌上的叶向高的批复一同撕了丢了一地:“一丘之貉!鼠目寸光!大明非要毁在他们手上他们才会甘心的!这是什么世道?什么世道——” 众将都不敢作声因为他们知道来人说袁崇焕的一纸奏疏在京城惹出了一大串乱子朝廷里沸沸扬扬害得御使侯恂再次托病闭门免争是非。朝中的群臣几乎全部反对修筑宁远城的请求。他们认为宁远城根本守不住袁崇焕根本是小题大做借此邀功。这一切将袁崇焕再次陷入被动境地一时疲于挣扎。 然后天无绝人之路。 几天后情况似乎有了一些转机真正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转机——大学士孙承宗亲自出关巡视。 孙承宗是万历三十二年进士榜眼领兵多年对于军事甚有见地。他是天子的座师倍受尊重。前几日袁崇焕的一纸奏疏在朝中炸开了锅那纸奏疏在引起众臣激烈的反对之余也引起了孙承宗的注意力。“袁崇焕”的名字自此在他的心中划上了问号使他有一种迫切想解开这个谜团的冲动。因此他主动请求出巡辽东希望能借此一睹袁崇焕这个蛮劲将才的风采。 袁崇焕听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消息当然不会放过他立刻不顾众人的苦劝纵马飞驰在孙承宗所来的路上。他的心中充满了热忱充满了期望因为他知道孙承宗一定会理解他并且同意他的看法。而此时孙承宗正如袁崇焕所盼的那样冲着前屯卫而来。 当地平线上出现一队人马之时袁崇焕欣喜若狂一路驾马急驰迎上前去将孙承宗一行拦在了面前。袁崇焕翻身下马行礼道:“属下宁前兵备佥事袁崇焕参见学士大人!” 这样的一礼让孙承宗着实吃了一惊心中却暗喜:“好个性急的人!”可表面上却依旧庄重:“你就是上书叶大人的袁崇焕?” “正是卑职!”袁崇焕答道。 “你的胆子可真不小!”孙承宗的语气中显然带着弦外之音这让袁崇焕有些不解。 袁崇焕定了定神即而答道:“这是卑职分内的事!“ “越级呈报也是你的分内事?京城的辅也是你可以随便上书的?”孙承宗显然有些责备之意。 “卑职对天子负责叶大人也是对天子负责有什么差别?卑职只是将应负的责任上书叶大人!”袁崇焕的语气十二分的强硬昂起头正视孙承宗不卑不亢。 “好!我们进城再谈!”孙承宗表面上一副要与袁崇焕理论一番的神情可心里却暗暗赞赏袁崇焕不畏权势的硬气。 不想袁崇焕将手臂一伸拦住了孙承宗的马头义正言辞:“学士大人此来好象不是巡视边关倒像是向袁某兴师问罪而来。如果大人真要问罪于袁某就请大人不必进城在此问罪即可!” “哈哈哈……”孙承宗仰天大笑“袁大人果然蛮劲得很!倘若不试老夫还真是不敢相信啊!” “大人试我?”袁崇焕反倒意外的有些失措了。 “你们都进城吧!老夫跟袁大人往宁远一巡!”孙承宗对随从道随从们应命而去。 片刻之后原地只剩下他们俩人。看着袁崇焕失措的样子孙承宗一笑:“怎么?袁大人不愿领老夫宁远一巡?若是这样那老夫还怎么替袁大人说话啊?” “学士大人宁远离这里尚有些路程您……您不带几个侍卫?”袁崇焕十分激动顷刻间深为刚才冲动的无礼歉疚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话。 “袁大人可以月夜在荆棘虎豹中夜行前屯卫老夫久经沙场还有何惧?”孙承宗一笑中带着温和。 “学士大人请!”孙承宗的一笑轻巧的化解了袁崇焕的尴尬让他不由得肃然起敬。 宁远的山径上两个身影一前一后透过树枝的间隙依稀有几缕和煦的阳光射在孙承宗的背影上同时也在袁崇焕冷峻的脸上笼罩了一层柔和的光。 “知道刚才老夫为何如此试你吗?”孙承宗忽然回头问。 “卑职不知!”袁崇焕答道。 “老夫将出京之时你的业师韩爌韩大人曾来对老夫说到你的蛮劲说你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硬脾气。现在老夫可算是见识到了!”孙承宗停了停又说“现在朝廷里这样正直的人太少了即便是有正直之心为了保住自己和家人的性命也是缄口不言哪!不怕你笑话老夫就是这样!” “学士大人不必感叹大人是国之栋梁保全自己留得有用之身也是应该的。”袁崇焕劝慰。 “那你为什么不知保全自己?你也是个难得的将才啊!”孙承宗很怜惜执手按在了他瘦削的肩膀上微微用力“真希望你不要像‘拼命三郎’似的不要命的硬到底。当官为民做事也要讲个策略方法。你说叶大人鼠目寸光可你知道吗?这次我出关巡视都是他的保荐而且他特地嘱我一巡宁远见见你这个蛮将。他表面上对筑宁远城的事持中立态度却对此事十分重视暗地里让我助你一臂之力。这就是策略。太过清直水至清则无鱼熊廷弼大人的覆辙老夫不希望由你来重演。” “可是熊大人一生谨慎不是也一样……依卑职看来反倒不如直来直去轰轰烈烈来得痛快!”袁崇焕答道言语间充满了对现实愤慨的叛逆。 “轰轰烈烈固然痛快但袁大人有没有考虑到大明像你这样的人才已经不多了大明还有多少机会让他们乃至袁大人你轰轰烈烈呢?而今的忍辱负重是为了以后大明的社稷和百姓啊!”孙承宗语重心长“老夫时日已经不多了大明的天地以后还得由你们这样的脊梁撑住啊!” “元素明白了。大人您放心!”袁崇焕感激地一笑心中却似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难以言语。 “好了!不说这么沉重的话题了!你不是要求修筑宁远城吗?说说你的理由。”孙承宗席地而坐袁崇焕亦席地而坐。 “我军的一切守御设备全部聚集在山海关。山海关外并无外围阵地金军若来攻立刻就冲到山海关关门之前。若山海关再有失则京城危矣!”袁崇焕认真地分析全没有和王在晋说话时的浮躁之气“单守山海关未免太过危险胜算太小没有丝毫退步的余地。所以卑职以为战略上应将防线向北推越向北京师就越安全。如果能将防线一路推到锦州那么锦州、宁远、前屯卫山海关就成了四道防线从而步步为营既消耗了金军的力量又争取了集结重兵防守山海关的时间。” “果然精妙!你分析的很有道理。可以告诉老夫为什么王经略要在八里铺筑城你不同意呢?”孙承宗在夸奖之余又问道。 “八里铺地势平坦且外围阵地狭窄根本不适合守御也根本起不了屏障作用。如果筑城八里铺只会把压力转向京城山海关一破就如同千里之堤一夕而溃后果不堪设想。王大人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敷衍我同时也在拿守城将士的生命开玩笑。”袁崇焕答道语气中显然在指责王在晋的目光短浅“这样视他人性命为草芥的人怎么能当此大任?” “想不到你如此关爱士卒真是难得!”孙承宗很是感动。 “将士们都是有家小有生命的。‘好铁不做钉好男不当兵。’当官的是人难道当兵的就不是人吗?城砖垒砌成的长城可以征服或摧毁而将士们精神的长城才是最坚固最不容易摧毁的长城。”袁崇焕有些激动“大人我要对得起他们的家人要对得起辽东父老要对得起几十万的沙场亡魂啊!” 第四回 天启二年九月。[.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元素有好消息了!”谢尚政一路兴高采烈地进了书房。 “什么事?”袁崇焕懒得抬头依旧埋头弄着手里的地形图。 “孙承宗大人代替王在晋出任辽东经略已经到山海关了来人下了公文让你立刻前去山海关述职。”谢尚政的语气激动万分“我们终于熬到头了!” 袁崇焕把手中的地图一丢扯住了谢尚政的袖子掩不住心中的喜悦:“果然?” “果然!” “当真?” “自然是真的!” “哈哈哈哈……大明有救矣!快快!咱们现在就去山海关!” 连续几天不知疲倦的纵马急奔他的脑海里因为充满了理想抱负得以实现的兴奋而忘乎所以直到胯下的坐骑累到没了力气再跑他才意识到自己孩子气的冲动连累了无辜的马儿。好在已经将近山海关了远远的可以看见互市的繁华听见那里夹杂着各种腔调的吆喝声于是和谢尚政下了马一路闲适的逛过去。 立秋后的太阳似乎并不见得削减了几分热辣稍稍多晒了一会儿便也出了一身的汗。 人也乏了懒得再走下去反正目的地近在眼前也就不用这么上赶着着急了。 随从们拴好了马缰也一并挤到了茶棚里聚在一张桌子上喝起茶来。 他呷了一口黄褐色的茶水粗茶的沫子也顺着水流进了嘴里苦苦涩涩的让他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只得皱了眉全当是解暑的强咽下去把眼神落在了临桌几个粗壮蒙古汉子的身上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们的异族装束用来分担嘴里茶沫子的苦涩。 “他们喝的不像是茶酸酸的一股奶味儿的样子。”谢尚政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大热的天气喝这个不腻么?” “这位客官少见了”茶棚的小二过来添水随口笑道“这是酸奶子比凉茶还解渴呢!蒙古人都爱喝这个!” “比凉茶还解渴?有这么神?”谢尚政不信“你给我来一碗!” “允仁……”袁崇焕知道他一向对家乡的凉茶尤为挚爱这下子定是跟酸奶子铆上了劲儿“你凑什么热闹!这东西咱们喝不惯的!” “不喝怎么知道!” “来啦――”小二端了一碗酸奶子送了来“您慢用!” 一股酸酸的奶味扑面而来把几个随从熏得慌忙捂了鼻子一径盯着他。 谢尚政捏了鼻子又抬头看看袁崇焕不觉笑出来:“元素你怎么不怕闻这个?别撑着了……” 袁崇焕“噗呵”吐出了口气迅的掩上了鼻子:“你快喝吧!” 谢尚政深吸了口气把嘴凑到碗边上尝试着抿了一小口没咂摸出什么味道于是又猛得喝了一口一下子僵住了脸。 “允仁?”袁崇焕试探着用手碰碰他“你怎么了?” “谢大人……”一个随从也小心翼翼地倾身看他。 “噗――”谢尚政虎得回过头哇得一口喷在了地上“咳咳咳……” 几个人松了口气袁崇焕从袖子里掏了手巾塞给他:“跟你说你喝不惯你偏不信!给!” “我哪儿知道这么难喝啊!”谢尚政悔青了肠子一脸委屈“这玩意像馊稀饭样的……咳咳……还说解渴呢!我是越喝越干得厉害……” “哈哈哈哈……”临桌红脸的蒙古汉子忍不住大声笑起来那笑声爽朗而洪亮引得几个人一起侧目“酸奶子是上天的赏赐既然喝不惯何必要浪费去喝呢?” 谢尚政有些看不惯他的多管闲事想要争辩却被袁崇焕扯住了:“本来就是你不对!人家说的是你喝不惯还赌气要喝白白浪费了不是!” 谢尚政端起了碗起身往茶棚外面走:“浪费不了!我不喝给马喝总不是浪费吧!” 他手中的碗还没伸到自己的坐骑嘴边只见得红脸汉子“啪”得拍案站了起来:“你住手!” 谢尚政不耐烦地回头:“我花钱买的我喝不下去喂我的马碍你事了么?拍什么桌子?” 红脸汉子硬撅撅的络腮胡子气得蹦起老高来:“你不喝就喂马!你不想喝马就想喝吗?你把马当什么了?” “哎!有没有搞错啊!”谢尚政好笑“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就是一畜生我难不成还得请它上座给它点菜不行么?剩一口给它就不错了!它一个畜生它知道什么!” “我看你才是畜生!”红脸汉子气乎乎得疾步跑到面前一把打翻了他手里的碗。 “你骂谁你!我招你了!”谢尚政一时火大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你脑子有毛病啊!” “我骂得就是你!”红脸汉子显然是被触怒了神经额头的青筋都暴了出来“谁把马当畜生谁就是畜生!” “不可理喻!”谢尚政冲他大声嚷嚷“疯子!我的马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你不把它当人也就不配做它的主子!”红脸汉子一把搡了谢尚政一个跟头抽手解开了马缰用力一拍马的背脊“去吧!你自由了!” “喂――”谢尚政慌忙爬起来去拉马缰却被他孔武有力的胳膊又搡在了地上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坐骑跑远了“你想干什么!来人还不帮我把马追回来!” “是!”两个随从应命起身去追。[.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布日格德!必勒格!”红脸汉子也不甘示弱大声命令随从“拦住他!” 谢尚政怒不可遏一把抽出了佩剑:“岂有此理!你这个蛮子!光天化日的有王法没有了!” “如果你真的对你的马好它就不会头也不回的离开你!”红脸汉子毫不畏惧的针锋相对“王法不是为你这样的畜生准备的!” “你!”谢尚政扬剑便刺了过去。 “住手!”袁崇焕连忙上前攥住了谢尚政的手厉声呵斥“你想干什么?想出人命么?” “哼!我借他十个胆子怕他也不敢!”红脸汉子冷哼一声甩下一个轻蔑的白眼。 “这位壮士在下的朋友并没有得罪的地方为什么要无端挑起争端?”袁崇焕不得已挺身为朋友说理讨说法“这是何道理?” 红脸汉子解开缰绳翻身上了自己的坐骑:“我一向跟你们这些书生不对付最看不惯你们自以为是!连对自己的马儿都这么薄情寡意的还指望什么为国效力!虚伪!” 不待袁崇焕再开口他低头亲了亲马儿颀长的脸颊扬手轻轻一鞭促了马儿扬蹄:“巴尔斯咱们走喽!” 谢尚政不服气地要冲上去却被袁崇焕一展手臂拦住了:“算了!他说的也未必没有道理!只是误会何必呢!” “可是……” “走吧!孙大人还等着咱们去述职呢!”袁崇焕翻身上马伸手拉他“来!咱们凑合挤挤吧!” “哼……”谢尚政冲着那人的背影泄愤的空甩了一下马鞭。 到了辽东经略府门前两人下了马整了整衣冠。 袁崇焕回头见谢尚政仍旧黑着张脸顺手揽了揽他的肩:“行啦!别跟个姑娘家似的!黑着脸给谁看呐?就这么见孙大人你想挨板子啊!” 谢尚政被他说的一笑摆摆头:“唉――算我倒霉!走吧!” 两人由差役领着穿过外院到了前厅外正欲进门却听见大厅里孙承宗与王在晋正在长谈于是站定了脚侧耳静听。 “依你看新城筑就原来的四万边军移入进去应该够了吧?”依稀是孙承宗的声音。 “王某以为应当另外招兵马入驻。” “如此八里内的守兵就有八万之众那西北方向就不用守了么?驻关在八里铺新城之背即是旧城的遗址那里的旧址工事你是打算留给辫子军用?还是留给新兵驻扎?若是新城能够守御则安用旧城?要是不可守御新兵四万战败是让他们退到旧城还是在大敌压境之时开关让他们退兵?还是为了保护山海关的安全把他们扔在关外交由辫子军处治?” 面对孙承宗一气反诘的问题王在晋显得有些慌乱勉强道:“关外有三道关进可以守御败可以退兵这个应该不是问题。” “若是这样敌人攻至我军不敌就退兵用重关岂不是凭添麻烦?”孙承宗进逼不放。 “如果是这样……可以事先建好三个营寨用来收拢我军溃败的兵卒。”王在晋的声音已经没有了什么气势如此的言语也不过是敷衍。 “兵未溃而筑寨以待之是教之溃也!还要重关岂不是画蛇添足!你以为我军可以从三道关口退兵就万无一失了?敌人就不会尾随追击掩杀吗?军心一旦溃散难保不会重蹈萨尔浒之败的覆辙!” “孙大人我也是……”王在晋想要争辩什么反倒让孙承宗肝火大动。 “萨尔浒之败丧我军十四万之众关外百姓流离失所血可漂橹你不是没有看见。让你当辽东经略你不好好思图平辽大业只会窝在关内划关而守终日躲在自己的行署里蝇营狗苟你以为这样辽东的大局就可以平定了?以为这样努尔哈赤就会自己凭空消失吗?”孙承宗洪亮的声音震得王在晋微微有些哆嗦屏着呼吸喏喏的不敢作声“亏你也是不惑之年的人了想事情简直就是不经脑子。你做一天辽东经略老夫看非但平辽大业成了黄粱一梦怕是有一天连京城都要毁在你手上!” “……”王在晋彻底没了声音耷拉了脑袋埋着脸霜打了一般。 “老夫说你是为你好既然卸任去了以后换了任上不可这般潦倒度日。多说无意筑城的事情老夫会接手处理你收拾东西尽早离开吧。”孙承宗沉吟了半晌叹了口气道“这兵戎征战的事情也是难为了你一介只会风花雪月的书生……你去吧!” “谢孙大人!孙大人一席茅塞顿开之言下官一定牢牢记在心上不敢忘怀。” “你不记恨老夫就是老夫的福分了。一路小心。” “是!下官告退……” 听着脚步往这边过来袁崇焕和谢尚政赶忙整理了一下衣冠正色向前。(.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王在晋迎面出门看见两人立在门外只得尴尬一笑低了一下头从袁崇焕的面前走了过去。 袁崇焕不禁回头却看见王在晋轻松的脚步虽是挨了训斥却并不颓丧相反正仿佛卸去了千斤重担似的。袁崇焕不禁感叹道:“看来他并不适合当统帅这种重责对他而言根本就是虐待。现在他可以一身轻松地走了而我们还有更重的使命。” “袁大人孙大人有请!”一个侍卫来到袁崇焕面前。 “谢谢!”袁崇焕道了声谢疾步就进了厅门迎面正与孙承宗的目光相视。 孙承宗笑吟吟道:“袁大人别来无恙?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言讫转而偏过头对身边一个高大魁梧的结实汉子道:“满桂将军你和老夫打的赌你输了!袁大人即唤即到!” 袁崇焕由着孙承宗的视线看过去禁不住脱口惊怔道:“是你?” “怎么?你们认识?”孙承宗倒是意外得很。 “不错!路上刚认识的!”满桂也有几分惊愕心上一时平静不了“只是不知道名讳!” “哦?这是我的副将满桂骁勇善战可是三军闻名的。这次我带他一起来正是为了宁远筑城的事。”孙承宗呵呵一笑“你们能认识真是让我出乎意料啊!” 谢尚政闷着声一口气堵在胸口却碍于孙承宗当面不敢作。 “在下宁前兵备佥事袁……”袁崇焕硬着头皮有些尴尬的一揖。 未及袁崇焕将姓名报完满桂朗声插了一句:“袁蛮子……我知道京里人都这么叫你!” “满桂将军怎么能这么叫?”孙承宗连忙制止唯恐袁崇焕不快慌忙解释“满桂将军是个直性子说话也直。元素不要介意啊!” “刚才在街上袁某已然领教了!”袁崇焕倒是松下心来。 “率教安达叫我‘酒坛子’我都不在乎!袁大人是个痛快人这个我素有耳闻如今这么叫也显得亲近。想必袁大人是不会介意的是不是?”满桂爽快地笑道一边说还一边看袁崇焕的神色。 “那是自然!不过私下里满桂将军可以这么叫可是上了台面办公事时满桂将军可要给我这个南蛮之人一点面子。若是把公事办砸了袁某可是从不徇私情的满桂将军可要小心我这个蛮子。”袁崇焕一笑中带着威严不卑不亢算是代谢尚政将了他一军。 谢尚政这才觉得自己的脊梁终于挺直了一点心中的火气也消了一些。 袁崇焕做好了满桂再次难的准备却不想满桂豪爽地一笑:“好!我们一言为定!击掌为誓!” “等等!袁某冒昧一问方才的事情固然有我朋友的不是但是我们实在不明白满桂兄何以那么大的火?”袁崇焕见他是爽快人也就不跟他绕圈子单刀直入。 “哦?方才生什么事了?”孙承宗生怕两方生出罅隙不利于今后相处倾身一问“满桂将军倒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满桂只寥寥三个字随即挥手冲门外叫道“必勒格!把刚才走失的马牵来!” “满桂将军……”袁崇焕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心下惴惴不安。 “这位安达你的马我完璧归赵!”满桂一抻手“请!” 谢尚政有些摸不着头脑回头去看袁崇焕:“元素……” “让你牵回去你就去嘛!”袁崇焕依稀读懂了满桂的意思暗下里心生意气相许的快意随后抱拳一笑“多谢!满桂将军果然是豪爽的人!” “老夫知道了一定是满桂将军的痼疾惹的祸吧?”孙承宗猜出了一二捋着花白的胡子朗声笑起来。 “大人……”满桂竟然脸一红虽然不甚明显“是属下冲动了……” “孙大人您不需责怪满桂将军……”袁崇焕担心孙承宗要加以惩处连连帮他说情。 “他是不是又跟谢将军脾气了?而且是为了马的事情吧?”孙承宗笑眯眯的并没有火的意思“谢将军对马做了什么?” “是!是因为谢某把喝不下去的酸奶子喂给自己的坐骑所以……”谢尚政窘红了脸。 “难怪啊!”孙承宗扶着太师椅的扶手站起来习以为常的解释道“满桂将军是蒙古人蒙古人最重和马的感情。加之他手下砺练的都是骑兵上战场冲锋陷阵的离不开马生死与共啊!在他们的眼里马就像人一样。看着别人对马有一点不好火也是常事啊!你们多多担待些吧!他并没有恶意!” “属下明白!”谢尚政听到孙承宗的一席话由衷地被感动了向着满桂一抱拳“谢某错怪满桂将军了!” “满桂也有不好的地方!”满桂憨憨地一笑有些不好意思伸手当胸拍拍他“我是个粗人脾气不好多担待!” “哪里话!”袁崇焕松爽的一笑“大家都是兄弟!” “对!往后都是安达兄弟!”满桂一伸手。 “好兄弟!”袁崇焕亦伸出一只手。 两只手击出一声响虽然没有惊天动地振聋聩可是却从此将两个人的命运永远结合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大人我们明天就去宁远吧!”满桂回身一笑意气奋。 “不忙等他们把宁远勘察后的图本报上来你们再出不迟。”孙承宗摆摆手“远道赶来的你总得让人家袁大人喘口气啊!” “没关系元素也想早点去宁远!”袁崇焕应合满桂的提议。 “再等等吧!老夫已经让大寿他们去了现在应该到宁远了吧!”孙承宗安抚两个急性子“对了!元素你还没见过大寿吧?” “是祖大寿祖将军吧!”袁崇焕一笑“他和满桂将军是孙大人身边的两个股肱大将我怎会不晓得只是无缘一见罢了!” “对!大寿的脾气你还不是太清楚不过他也是骑兵出身跟满桂在这点上是相通的。所以两人挺对脾气兄弟情深啊!”孙承宗说到自己的两个爱将不觉得有几分骄傲“知道吗?他们俩手下的骑兵可谓横扫一时是辫子军的劲敌啊!前两天还有人上书皇上给他们送上了一个铁铮铮的名号……” “什么名号?我怎么不知道?”满桂性急的插嘴。 “大明天朝的‘关宁铁骑’!”孙承宗少见的异常开心忍不住的一阵阵大笑“哈哈哈!好啊!关宁铁骑!大明天朝的关宁铁骑啊!” “关宁铁骑!果然是个好名字!响亮的名字!”袁崇焕不禁赞叹兴奋不已“咱们就要用这关宁铁骑扫平辽东打得辫子军闻风丧胆!” “好!” “咱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谢尚政也热血沸腾地大声叫了起来…… “宁远距山海关二百余里地滨连海湾与葫芦岛相距甚近。那样我们不但可以在那里驻步兵还可以驻水军。这样不仅陆上防线可以加固海上防线也可以挥很大的作用。等再过几个月宁远城完工老夫立刻派你和满桂将军一起驻守。”孙承宗指着地形图对袁崇焕说。 “元素在前屯卫驻军已与一年了如今又逢金秋九月元素不想再虚度时光了。请大人立刻派元素前往驻守!”袁崇焕请求道。 “袁大人你太性急了!”孙承宗叹道。 “金军已有多日未进犯了宁远是防线的第一道坎儿……”袁崇焕求道“大人城若未造完元素愿去与工匠们同筑城。希望这份心大人能够明白。” “是啊!孙大人蛮子没说错我酒坛子也这么认为!”满桂也求道。 “今天可真新鲜啊!你们俩争争吵吵一年多今儿怎么达成共识了?”孙承宗很是奇怪。 “在关键的时候是要‘将相和’的是不是蛮子?”满桂揽了袁崇焕的肩意气奋地笑道。 “满桂将军没说错我们以往吵是因为政见不同。可是关键的时候政见是需要统一的等关键的坎儿一过该吵还是得吵!”袁崇焕挑眉冲满桂默契地一笑。 “冲你们这份儿心老夫可以答应你们的请求。可是到了宁远不许再吵了否则谁先挑起的事老夫就先治谁的罪。这是公文你们去吧!”孙承宗一笑回身将桌上的公文递给袁崇焕。俩人刚要走却被孙承宗又叫住:“元素你在去宁远之前先去趟永平你的家眷老夫让人接来了。” “多谢孙大人!”袁崇焕的心里感激难以形容“一切国事为重等完成平辽大业元素再见家眷!告辞!” 看着袁崇焕和满桂远去的身影孙承宗感叹道:“真是个血性汉子大明不可多得社稷之幸啊……” 宁远的外城墙地基刚刚起好工地上似乎并没有热火朝天的景象工匠们也有些懒洋洋的看来整个的城只筑了十分之一。负责督工的游击祖大寿正在内城荫凉的角落里晒太阳他的长子祖泽润则在一旁打着瞌睡忽而问道:“爹你说宁远筑城能不能守得住?” “你说呢?”祖大寿连眼皮也不抬。 “我看没准守不住……不过也难说兴许……”祖泽润有些犹豫。 “没有兴许。我看是真的守不住。这么小个城连粮草都储藏不了多少。”祖泽洪提了壶水过来“天天练兵却不去和金军交战猫在这里筑城真是……” “泽洪你闭嘴!小孩子懂什么!好象就你知道的多你不讲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祖大寿训斥道。 “要是满叔叔在就好了或者赵叔叔也行啊!他可能开玩笑了!”祖泽洪叹道“真没劲儿!三妹也不在……” “我满桂还挺不经念叨的啊!哈哈哈――”两个少年听到身后一声洪亮的话语吓了一跳。回头看去人高马大的满桂正站在他们身后黑红的脸上满是憨态可掬的笑容。 “满叔叔!”两个少年异口同声“爹满叔叔来了!” “我看见了!这两个臭小子……”祖大寿见到满桂十分兴奋起身伸手揽他“满兄弟今天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走!到我那儿好好喝两盅!” “等等这个先放一边!”满桂一把拽住祖大寿“你先跟我去见一个人!”言讫不由分说拽着祖大寿就走。 “见谁啊?”祖大寿被他拖拽着有些踉跄地问道“这么急?火上房了?” “见了你就知道了!”满桂卖了个关子。 “是不是孙大人来了?”祖大寿估摸着又问。 满桂却不理他径自往前走。 眼看到了内城的城楼垛口一大群人正围在那里看热闹似的祖大寿愣了一下神于是大叫道:“喂!干你们的事去别误了工时!”众人听到这洪亮如钟的叫声立刻散开了。 这时满桂方才松了手冲着前面高叫道:“哎――蛮子你要见的人我给你带来了!” “蛮子?”祖大寿伸长脖子看去众多高大的壮汉中依稀出现了一个身量相对而言矮小又单薄的背影。祖大寿的心里奇怪:“这身量绝不是孙承宗大人孙大人高大健壮即使年迈也不至于如此吧!更何况数月未见莫非……” 他正想着来人却已迎面向他走来带着一脸笑意:“足下就是祖大寿将军吧!” 祖大寿这才看清来人的确不是孙承宗:“在下正是!不知先生是……” 午后的阳光映照在来人的笑脸上他一身儒装打扮不知为什么在温和的目光中有着一种特别的犀利和冷峻。来人笑盈盈地一拱手:“在下宁前兵备佥事袁崇焕奉孙承宗大人之命驻守宁远城。幸会祖将军!” “原来是袁大人来了属下失礼!请大人恕罪!”祖大寿吓了一跳连忙下拜行礼。 “免礼了!袁某这儿不兴这个!”袁崇焕一把扶住他很是温和看着祖大寿不由称赞“祖将军果然是大明的虎将!” “袁大人过讲了!请入城到寒舍一叙!”祖大寿连忙招呼。 “那倒不急!正好我这儿有份筑城的图纸你来看看!”袁崇焕展开手中的图纸招呼祖大寿“宁远的地形我已经考察过三次了拟了个规格:城墙高三丈二尺……你看刚才你尚未到时我已经让人量过了城雉要加高加高六尺……对了!内城可以了外城的城墙墙址宽度不够最好能再加宽三丈。现有的城基推了重来……” “推了重来?”祖大寿脱口而出“大人……”话刚出口一半却又咽了回去。 袁崇焕和满桂交换了一个眼神袁崇焕笑道:“将军有疑问?” “我……”祖大寿有些犹豫抬眼去看满桂。 满桂见状知道祖大寿一时开不了口于是打圆场:“我看时候不早了该用午饭了!走大寿咱们到你那里蹭顿饭边吃边说……” “也好!祖将军如果不介意咱们吃饭时再谈?”袁崇焕也会意一笑。 “好!”祖大寿也不迟疑“大人满兄请!” “袁大人末将敬您一杯!”祖大寿斟了一杯酒“算是为大人接风洗尘!” “那就多谢祖将军盛情了!”袁崇焕仰脖痛饮。 祖大寿颇为惊讶他见过的文官多如牛毛还从来没见过一个像袁崇焕这样豪爽痛快的人:“袁大人好痛快!” “袁某虽然生在南方可是性情却一向豪爽不喜欢拐弯抹角。刚才城上祖将军似有疑虑不知是何?” “这……”祖大寿有些支吾还是不太放得开又去看满桂。 “你说吧!看我做什么!袁大人都说了他不喜欢拐弯抹角你还支吾什么?”满桂埋怨。 祖大寿看看满桂又看看袁崇焕真诚的目光狠狠心:“大人末将思来想去总觉得筑宁远城不妥!”言讫他闭上了嘴连大气都不敢喘等着袁崇焕的责骂。 不想袁崇焕一笑并无丝毫地责怪:“有何不妥?请祖将军直言!” “末将以为宁远城小粮草难以大量储备根本守不住。”祖大寿一古脑儿道了个痛快。 “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工期已经怎这么长了可城才筑了十分之一原来是祖将军和袁某消极怠工啊!”袁崇焕笑道。 “请大人治罪!”祖大寿一听这话立刻起身跪下请罪。 “将军快请起!袁某也没说要治将军的罪所谓‘不知者不为过’嘛!”袁崇焕扶起祖大寿“其实朝里很多人都不明白筑宁远城的用意。这些我都知道。但你是大将又在宁远筑城多日难道没有看出宁远的地势依山连海易守难攻吗?粮草可能储备量不是很大可只要保障后方的粮道不被扼断前屯卫以及山海关都是可以支持的。再者说一个领兵的统领会轻易让敌人扼断自己的粮道吗?” “大人真的能守住?”祖大寿仍抱着怀疑。 “只要不是自己放弃袁某可以向你保证一定守得住!”袁崇焕的目光坚定握着祖大寿的手臂格外有劲儿。 祖大寿的眼中闪动起了泪花似乎从袁崇焕的眼神中找到了一丝安慰和期望:“大人我不是怕筑城辛苦只要守得住就是要我的命我也没有二话说我……我是再也看不得国土沦丧了……那都是弟兄们拿身板儿性命一寸寸量出来的啊……” “你放心!只要我袁崇焕在一天努尔哈赤就休想从宁远过去要过去除非我袁崇焕死了从我身上踩过去!”袁崇焕的眼中也闪动起了泪光。不同的是那是彼此信赖而坚定的泪光…… 第五回 朔月时节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他们的面前屋外的院子里银装素裹的天上的雪花还在纷纷飘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一径远去的脚印不到一柱香的工夫便被湮没寻不见了。 虽然已经度过了辽东最冷的月份但是宁远因为靠近海边猛烈的海风还是让人一时间享受不到大地回春的温暖。 谢尚政裹着厚厚的棉衣和狍子皮大袄偎在炭炉边呵着手嘴里还在埋怨着:“今年真是有史以来最冷的天气了都二月份了怎么还那么冷啊!” “你在屋子里围着炉子还不知足你看看外面无家可归的老百姓他们又该怎么办呢?”袁崇焕合上手里刚刚批复的公文呵着冻手又翻开另一本。 “依我说啊你忧国忧民的也是白搭!”谢尚政呷了口茶“你看看这宁远东门外的那些个惨景真是不忍去看。这些什么拱兔、宰赛还有那什么炒米……” “是炒花!”袁崇焕好笑“怎么连炒米都出来了!” “谁让他们把名字起那么拗口的!”谢尚政找理由为自己辩解“这些个蛮子部落可比咱们吃的饱过得逍遥没有了就去抢弄得民怨四起的。朝廷的大人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整天不知在忙什么。反正不抢他们的他们眼不见心不烦!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孙大人前些天来了信说是已经派尤世禄尤总兵前来宁远跟咱们合兵一处准备把这个家门口的祸患给彻底解决了。”袁崇焕抻了抻手臂起身踱到了炉子边去暖手“这两天应该就到了吧!” “谁到了?”门帘一打满桂掸着刚从头上拿下来的狍子皮的帽子大步流星地进了屋。 “耳朵还不错嘛!”袁崇焕笑道“今天东门外怎么样?可安分啊?” “目前为止还没什么乱子。”满桂搬了个小札凳坐到了炉子边一边扒拉着火堆里烤得香气四溢的白薯一边应道“我让大寿盯着呢!哎你刚才说谁要到了?” “尤总兵要跟咱们合兵一处准备把门外的麻烦给彻底解决一下。” “那敢情好!再不解决我就要去找孙大人理论去了!”满桂大喜过望地笑起来一时忘了白薯的诱惑“说实在的好久没上战场了手都痒痒了!你不知道我的巴尔斯光吃草吃的都长膘了!” 谢尚政闷着头笑他讲话的拙朴不敢让满桂看到。 “你怎么了?呛着了?”满桂倒是大大咧咧地满是关切。 “没没……我是高兴的!”谢尚政忙忍住笑解释。 袁崇焕使了个眼色给谢尚政嘴上却说着:“等尤总兵一到咱们立刻商议作战计划。” “还要什么作战计划冲出去杀他个五十里一百里的人仰马翻不就结了!”满桂直爽地想到什么说什么。 袁崇焕摇摇头:“所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我们是要止戈为武不是杀人就解决问题的。” “什么叫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什么又叫止戈为武?”满桂摸不着头脑“都止戈不打了还怎么‘为武’?止了戈那就不叫武了!” “哈哈哈哈……”谢尚政再也憋不住放声笑出来。 满桂皱了眉看他:“你笑什么?我不耻下问错了么?” “没错没错!不耻下问你用的很对!”谢尚政怕他多心连忙抽身要走“我走了!还有些事要做!大哥你在这里慢慢‘不耻下问’吧!元素一向很有耐心让他给你慢慢解释吧!” 满桂看着他笑着出门有些隐约的不快嘟囔道:“我最讨厌他这样有话闷着不说真不痛快!” “他就这个德性不过也没恶意。[.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袁崇焕圆场道“我刚才的意思是说要收服那些人的心而不是杀了他们就算完事的。如果能让他们为我们效力那对咱们平辽是有大用处的。” 满桂闻言饶有兴趣:“这话怎么说?” “他们都是蒙古的勇士就是你们说的‘巴特尔’。善于骑射精于奔袭。如果能收编到你的部下训练成精良的骑兵你说咱们平辽是不是指日可待?”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满桂恍然大悟地拍拍自己的脑袋“读书人的见识果然比咱们粗人高许多!” “大人!”门外一个校尉打个报告进了门“尤世禄总兵已经到西门外了是不是开城门迎接?” “这么快?”满桂喜出望外一把勾了袁崇焕瘦削的肩背“走!咱们快去看看!最好今天就能把这事办了!” 袁崇焕欣然一笑:“走吧!” 一行人迎到城门口城门洞开旌旗招展中满桂孩子气地撇开在后面“行动缓慢”的一众人飞奔到前面老远的抱住了一个挺拔精干的人影人来疯一样爽朗的大笑:“率教啊!咱们安达好久不见啦!哈哈哈……” “哈哈哈……”那个人影也动情的用力抱着他还加上几分力道用力拍了拍他的宽阔的背脊“你还那么结实啊……” “满叔叔!”旁边的少年将军也兴奋不已地叫了一声。 “哎呀――”满桂闻声眼睛一亮腾出手去搂那个少年“祺儿也来啦!好小子!不愧是我的好徒弟啊!哈哈哈……最近老实练功了没有?可偷懒了?” “有爹监督着祺儿哪里敢偷懒。”少年将军漾着灿烂的笑“满叔叔可好?” “我自然是好的!睡得着吃得香嘛!”满桂忽得话锋一转呵呵笑起来“倒是那个小祸头子许久没见了这次小别的怕是又冲你哭鼻子了吧?” “绎妹还好只是说想满叔叔。”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呀除了你能想起谁来啊!赶明儿嫁给你了怕是连她自己姓什么都能给忘了。忘了也不打紧反正跟着你姓了也无妨!怕是还乐意得很呢!” “满叔叔……”少年将军腼腆的红了脸支吾。 “率教你看看你宝贝儿子的脸哇……又被我说中了心思不是?” “哈哈哈……这个臭小子……” 说话的工夫一众人已经迎了上来。 一同来此的总兵尤世禄呵呵一笑口气里无不是埋怨:“哎!我说满桂将军我这么大个人杵在这儿你没瞧见呐?” “瞧见啦!早就瞧见了!”满桂松开赵家父子回头一笑“不过你这个规格的人物我够不上寒暄啊!你现在是总兵了!蛮子都还没跟你说话我怎么好多嘴!” “哎――这个满桂啊!”尤世禄指着他哭笑不得“什么时候被率教调教了也这么滑头了?” “什么话这是?”赵率教见机辩驳“我什么时候滑头了?我可没你滑头到现在也没混到个总兵当当!” “哈哈哈哈……”满桂看着尤世禄吃憋的样子开怀大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这两个家伙!狼狈为奸!”尤世禄自知不是对手咬咬牙冲赵率教笑道“明儿就让袁大人把你弄去打先锋省得在这里胳膊肘向外拆我的台!” “哎!率教的胳膊肘是向我这里的!”满桂横拦在赵率教面前“哪个说向外了?我们俩安达情深不要你支使我们一起去打先锋!” 尤世禄解嘲的笑了笑向着袁崇焕一拱手:“袁大人尤世禄奉孙大人之命挟副将赵率教前来宁远效力!” “快免礼!免礼!”袁崇焕还礼一抻手“请!” “袁大人!”赵率教也拉了赵祺上前来行礼“末将赵率教!这是末将的犬子赵祺!” “袁伯伯!”赵祺谦恭的一礼“祺儿有礼了!” “哦是……”袁崇焕瞧得眼熟仔细一打量蓦得恍然惊觉正要问却被身后祖泽润匆匆跑来大叫的声音打断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袁伯伯!”祖泽润气喘吁吁地跑到近前“城东……城东的敌人退走了……” “退走了?”尤世禄正在和满桂寒暄听到了两人一怔。 “刚退走……像是往大凌河的方向……”祖泽润用力咽了几口唾沫稳定下来。 “走!咱们赶紧回去商量一下最好赶在他们渡过大凌河到达金军地盘之前把他们拿下!”袁崇焕深吸了口气。 “事不宜迟!走!”尤世禄也点头称是。 一个时辰之后宁远的东门洞开之际袁崇焕站在城头上远远的目送满桂和尤世禄的彪悍铁骑纵队而出消失在茫荡荡的一抹夕阳的余霞中。 海天之间只留下一道裂开的血口子渐渐化清浅的橘红为深灰的赭红湮没在了海底。 当这抹赭红再次出现在天穹的时候祖泽润大步流星地闯进了大厅兴奋的叫声里有些嘶哑:“袁伯伯!袁伯伯!咱们打了大胜仗了!满叔叔他们降服了那些蒙古蛮子了!哈哈哈哈……” 袁崇焕有些出乎意料:“真的?” “真的!千真万确!”祖泽润的脸因为激动而充血胀得通红的。 “有这么快?”谢尚政在一旁也张大了嘴巴“才一天而已啊?” “要不怎么配得上‘关宁铁骑’的称号呢!”祖泽润满是自豪的陶醉感。 “他们现在到哪里了?”袁崇焕站起身“什么时候能回来?” 祖泽润一指门外:“已经回来了!在校兵场呢!” “在校兵场做什么?”谢尚政大惑不解。 “当然是校练新收编的这些部落骑兵啦!” “还真是急性子啊!”袁崇焕哈哈一笑。 谢尚政也笑起来:“可不是!要不然怎么跟你这么对脾气!” “袁伯伯!快去看看吧!”祖泽润等不及了一把拉了袁崇焕的手“去迟了就见不到那股子威风劲儿了!” 这一边的校兵场上满桂正威风八面的站在台上黑红的脸上微微沁着细密的汗珠呼出一口白气:“如果没有什么问题了以后就按照现在的样子编队。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许随意调换。谁要是擅自更改军法从事!” “将……将军……”几个新降的士卒怯怯的在杂编的队伍里叫出来。 “什么事?”满桂也没有什么将军的架子。 “我们……我们想换个分队……”一个瘦长脸的蒙古兵舔舔嘴唇“我……我想跟我安达分在一起……” “为什么?”满桂甩着手里的马鞭叉腰站着。 “我们怕……怕……”另一个蒙古兵怯生生地环顾四周不相识的陌生面孔。 “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可怕的!”满桂朗声说道“我告诉你们!不论是新兵还是老兵本将军统统一视同仁!谁要敢恃强凌弱仗着自己是老弟兄欺负新来的本将军严惩不怠!” 下面一下子鸦雀无声的寂静了下来所有的眼睛都看向台上的满桂聆听他的训示。 “下面由我代为宣布军法纪律军法无情都给我竖起耳朵好好听着。”赵率教和满桂交换了一个眼神站到了台前清了清喉咙“你们是每十个人为一队如果十人中有一个人或者两个人三个人甚至更多的人临阵脱逃那么这十个人全体都将被处死。如果有一个十人队抱着侥幸的心理全体出逃那么百夫长之下的其余的人全部都要处死。” 台下有了一丁点的骚动不敢弄大了慢慢的又低了下去。 “上了战场如果十人队中有一个人或者更多的人奋勇前进勇敢战斗而其余的人不跟着前进所有的人都要死。” 台下又是一片哗然甚至有些沉闷的死寂。 “如果被迫退下来后不再组织起来重新冲上去同样是全体处死。”赵率教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怜悯之情严峻的有些让人害怕“战场上难免有死伤十人队中如果有人受伤或者被敌人俘虏哪怕是一个人也得去救。否则无视战友生命的人他也没有权利活着!回来一个杀一个回来两个杀一双!至于什么鸡鸣狗盗霸市扰民的也不要存什么侥幸就一个字――‘死’!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下面的声音里虽然有些怯怯的但是也算齐整洪亮。 “好!”满桂扯着嗓门大叫了一声“本将军给你们五天时间适应五天之后再自由散漫目无军法立斩不赦!” “是!” “好了!现在都回各自的大帐休整让你们的十夫长给你们再把军法掰碎了讲就是吃饭睡觉的零碎也都给本将军嚼巴透了!后天本将军亲自检查!”满桂一挥手“各队带下去吧!” “是!” 满满当当的人群缓缓的退了出去满桂抻了抻手臂一搭赵率教的肩膀:“都折腾完了怪累的!咱们喝两盅去?” “咱们还没去袁大人那里复命呢!复过命再喝不迟!”赵率教提醒他。 “哎――哪儿那么些规矩?我跟蛮子铁着呢!迟点去他不会计较的!”满桂酒瘾上来了酒虫直痒痒。 “满叔叔爹袁伯伯刚才来过了”赵祺适时地开口道“袁伯伯让你们回府衙去说是给你们备了庆功酒!” “那敢情好!还是蛮子晓得我哪儿痒痒!”满桂眼睛一亮“走走走!不醉不归!” 酒过三旬满桂的脸更加的黑红了刚刚喝到兴奋之时手中的大酒碗也紧攥着不放只差抱着酒缸了:“来来来!喝啊!别客气啊!喝――” “来来!”袁崇焕端起了酒杯倾身递去“蛮子敬你一杯!” “是一碗!”满桂夺了赵率教的酒碗递了过去“敬我得用碗喝!” “哎哎哎!”赵率教知道他有些迷糊醉了忙去拦他“袁大人哪能这么喝啊?你醉了!” “不行不行!”满桂执拗地挣开赵率教的手直晃大脑袋“要喝就要痛快的!” “好好好……”袁崇焕倒也不推脱伸手接了过来咕咚咕咚地一气灌了下去将碗向下一倒缓了口气“我喝完了啊!” “好!好酒量!”满桂哈哈地大笑起来浓浓的虎眉高高地扬了起来一抹硬撅撅的胡须上淋漓的酒水“再来一碗!”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酒坛子啊!”祖大寿看见袁崇焕的脸色很快的红了起来知道酒劲儿上来了忙帮着挡酒“行了行了!袁大人不能喝了!开什么玩笑啊!” “要我喝也行啊!但是我有句话要说一下!”袁崇焕的酒劲儿一上来也有点恍惚的冲动。 “说!”满桂先自顾自地到满了一碗酒闷头灌了下去。 袁崇焕晃悠着站起来一指满桂:“我不跟你绕弯子!我听说你许诺那些个头领说早迟让朝廷给他们封个总兵什么的不太妥当吧!” “有什么不妥当?”满桂根本没往心上放嘟囔了一句。 “封官是朝廷的事不是你我说了算!你这样万一以后不能兑现你要怎么办?” “怎么办?”满桂憨憨地咧着嘴大笑“凉拌……” “大人他醉了!”赵率教连忙去捂他的嘴却被他一把搡开了。 “你干嘛!你干嘛!”满桂孩子样火大的大声叫道“你才醉了!” “你真的醉了!”祖大寿也拉扯他“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 “不就是答应阿拉坦和猛和保他们做总兵嘛!”满桂一张手眼睛瞪得大大的顺手用力拍拍自己的胸口“我我说的!怎么着了?” “你说这话是要负责任的!”袁崇焕已经是一脸通红得怕人一股子酒气冲了上来“你自己都还不是总兵呢!你凭什么许诺他们?” 满桂脱口嘲笑:“书呆子!这年头没个高官厚禄的谁跟着你卖命!” “你说谁书呆子!”酒劲儿一下子冲上了脑门莫名的火气也大袁崇焕“啪”得把手里的酒碗重重砸在了桌上“难道你就是为了高官厚禄才来平辽的吗?我这里不需要这种庸俗之流!” “老子要是为了高官厚禄就不在这里受你的窝囊气了!”满桂撒起酒风来也不示弱地扯着嗓子喊“不就是卖你比老子多读了几张破纸头!有什么了不起!老子用它擦屁股都嫌酸气重呢!” “你……你敢侮辱斯文……”袁崇焕连着几下猛捶桌子红了眼睛一把抓起筷子掷向了满桂怒气冲冲“来人!把满桂给我拖出去重重地打……” “元素!你醉了!”谢尚政这才现他也不对劲慌忙叫道“快!两人都醉了!赶紧拉开!” 祖大寿和赵率教两个人勉强拖着张牙舞爪着酒风的满桂往门外去了满桂还在大声嚷嚷:“你打呀!你们放开!我看他是不是敢打!打一个我看看!” “你以为我不敢……我……来人啊!来人……人人全死哪儿去了?啊?”赖得袁崇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谢尚政才勉强把他摁住。 “啊呀!行了!元素……”谢尚政一头汗跟个酒劲儿上头的人实在说不清楚于是像哄小孩一样“这不是已经拖出去打了嘛!你歇歇……” 好好一顿庆功酒居然喝成了这般模样也真是让一众人汗颜。 怏怏的散去了各人心里都暗暗捏把汗:但愿等他们醒过酒来把这些都给抛到脑后别再纠缠不清了。 然而事情好像并不是这么如众人愿望的那样这一天早上中厅议事袁崇焕还是倔犟的揪着不放:“满桂将军你允诺帮阿拉坦和猛和求封总兵的事情你自己做的自己当。上书孙大人的时候我们各写各的奏本。那些人阴怀反测的不是一天了用高官厚禄养他们等于养一群狼!” 在蒙古人面前说“狼”这个字眼已是忌讳更何况是用狼比喻他们? 在座的全都脸色一变齐刷刷去看虎眉倒挑的满桂暗叫糟糕。 “你骂谁是‘阿布该’?”满桂虎得站了起来额上的青筋暴了起来。 “我骂人了吗?你不要无中生有!”袁崇焕莫名其妙却当他是无理取闹冷眉相对。 祖大寿连忙抓起茶碗一口把茶水灌了下去连忙反过来扣在桌上:“满兄好啦好啦!解了解了!” “蛮子我告诉你阿拉坦和猛和现在是我安达你骂他们等于骂我!”满桂抬手一指上座的他“我们蒙古人待人要么是安达要么就是敌人。是安达就要荣辱与共说他们阴怀反测就是说我满桂心有不鬼!我满桂既然敢答应他们就一定可以做到用不着你操那份闲心!” “你……”袁崇焕一时被他的蛮不讲理咽得语嫣。 “哼!”满桂不顾众目睽睽一甩袖子摔门而出。 “岂有此理!”袁崇焕重重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不可理喻!” 第六回 “嗵!”得一声一支雕翎箭强劲十足地定插在了红红的靶心上引得箭靶一阵微颤。(.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好呕!射中咯!”一双小手凌空高举着兴奋地欢呼“爷爷好厉害——” 孙承宗一捋美髯朗声笑起来将手中的角弓递给了一旁的家仆伸手抱起了一旁欢呼雀跃的孙儿:“想不想跟爷爷一样啊?” “想!”孙儿奶声奶气地一本正经。 “等你再长高一点爷爷呀手把手地教霂儿好不好?”孙承宗慈爱地亲亲孙儿粉嘟嘟的小脸。 “好——”孙儿心血来潮伸出小手去抓爷爷的胡子。 “哎哎——”孙承宗孩子样地叫起来“霂儿不能这么扯啊……爷爷很疼哟……” 孙儿“咯咯”地笑起来顽皮地轻轻用劲儿。 “哦哦……”孙承宗沉浸在含饴弄孙的幸福里全然忘却了还有一堆烦人的军务要忙。 “大人!”一个家将匆匆近前。 “什么事啊?”孙承宗依旧逗着怀里的小孙儿。 “满桂将军来了!”家将应声道。 “哪儿呢?”孙承宗这才把脸调转了过来。 “门外。” “让他回去吧!”孙承宗竟又将脸转了回去继续跟孙子玩耍。 “什么?让他回去?”家将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嗯。”孙承宗点点头“他一定又是跟元素吵架了找我搬救兵来了。你去问问若是为了搬我这个后台出气你就让他回去。” “那他要是不听呢?大人我怎么回复他?” “问问他我的牙齿要是不小心咬到了舌头是该把牙齿都拔了还是把舌头给割了?”孙承宗笑颜可掬似乎胸有成竹。 “是!”家将懵懵懂懂地转身迎到了门口。 “爷爷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啊?”孙儿疑惑不解好奇道。 “知道什么叫做唇寒齿亡啊?先生教过没有啊?” “没有!爷爷你告诉我嘛!” “呵呵爷爷给你讲啊唇寒齿亡的故事是这样的……” 却说家将出了大门满桂一眼望见便迎了上去:“大人有空么?” “大人很忙让我问将军是为何事而来?” “我来还能为什么事还不是那个蛮子……哼!”满桂想起来就气恼。 “将军如果是为了这事儿来大人只有一句话问将军。” “什么话?” “大人说他的牙齿要是不小心咬到了舌头是该把牙齿都拔了还是把舌头给割了?” “什么?”满桂莫名其妙地无从下手“这是什么意思?” “恕我愚钝。”家将摇摇头一脸无奈。 “哎呀!甭废话了我进去问问就知道了。”满桂懒得费这个脑子拨开他往里走。 “满桂将军”门里又出来一个侍从向着满桂一礼“大人说了他公务繁忙无暇处理满桂将军所为之事满桂将军请回!” “哎——”满桂头一次吃到来自孙承宗的“闭门羹”方要力争。 “满桂将军请回吧!”家将在一旁也一礼“抱歉!” “嗨!”满桂狠狠地出了口气翻身上马回头吩咐随从“布日格德!必勒格!咱们走!” 一路沉默待到回到宁远尚未进城便远远望见城外原先一望无际的丘墟之上人头攒动好一派热闹的耕作景象。 “将军这是怎么回事啊?”布日格德侧过脸问满桂。 “你问我我问谁去!”满桂心下也一气犯疑。 “我去问问。”必勒格催马上前倾身拉住一个正热火朝天喊着号子的老头子“大爷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哟!是必勒格将军啊!”老头子慌忙要行礼。 “老人家不必多礼。”必勒格跳下马扶住他“我只想问问这是干什么呢?” “哎!将军是满桂将军的那可儿(侍卫)怎么能不知道呢?”老头子呵呵一笑“都是托满桂将军的福啊!咱们才能分上田地种庄稼啊!” “种庄稼?”必勒格一头雾水。 “对啊我早就说这里年年征战好好的地都给荒废了怪可惜的。”老头子喜上眉梢“那城里的地儿都让有钱有势的给划剌精光了哪里还有咱们庄稼人的地儿哦!这下可好咯!” “哦!呵呵!您忙吧!”必勒格寒暄了一下翻身上马拨马回头。 老头子还在后面充满感激道:“必勒格将军代乡亲们谢谢满桂将军啊!” “哎!”必勒格催马奔回满桂身边“将军属下都打听清楚了他们说是您的主意把城外的荒地分给他们耕种。” “我?”满桂的虎眉拧了个问号“走!咱们先回去问问看看怎么回事!” “是!” 行署之内袁崇焕正召集众人议事听得门外的一阵吵吵示意门口末座的祖泽润去看看究竟。 “大人是满桂叔叔回来了。”祖泽润老远跑了回来气喘吁吁道。 话音未落满桂一脚已经踏进了门洪亮的声音带着质问的语气:“城外是怎么回事?” 众将一径往袁崇焕那边看去等着他开口。 袁崇焕没说话甚至连说话的意思都没有。 “都哑巴了?说话啊?”满桂把马鞭往腰里一捌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祖泽润空出来的椅子上气乎乎地叫道“谁干得?背着我还用我的名号招摇?诚心损我是怎么着?” 厅里静谧得能听见银针落地的声音一众人大气也不敢喘。 谢尚政暗下借着整头巾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冲袁崇焕挤挤眼睛无声地动动嘴示意他说话。 袁崇焕看见了却也视若无睹。 “蛮子是不是你干得?你可真够阴损的!”满桂见一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袁崇焕的脸上立刻明白了什么火气也愈地大了。 “今天就议到这里吧!”袁崇焕一桌案站了起来不紧不慢的宣布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是!”下面的人相互看了看三三两两地稀落应道。 “允仁昨天你说的事我看还得商量一下你跟我来一趟。”袁崇焕理了理桌上的公文去叫和众人一样傻坐着的谢尚政。 “哦。”谢尚政缓过神起身提步跟了上去。 “蛮子你别走!有种咱们单独理论!”满桂虎得火大一下子蹦起老高的。 “哎——”赵率教和祖大寿连忙拽住他“满兄——” “这个蛮子忒可气了!简直是欺人太甚了!”满桂扯着嗓门大叫“从今儿开始老子不伺候了!老子不干了!” “满兄!”祖大寿的声量也提高了三倍。 满桂一怔算是暂时安静了下来一歪头甩开两人的手气鼓鼓地坐在椅子上不吭声了。 其余人三两个结伴识相地先走了只留下三个人干坐着。 “满兄这次真的是你不对了。”祖大寿试探着解劝道。 “我哪儿错了!你说!我哪儿错了?”满桂一下子像被点燃的炮仗又叫起来。 赵率教冲祖大寿使了个眼色和颜悦色道:“对对!是袁大人不对在先不是你挑起来的自然不是你的错。” “哼!”满桂复又闷头下去。 “可是你就没想想自己的原因么?”赵率教见他暂时安稳了些停了片刻又说“想想袁大人为什么要跟你作对呢?” “你问蛮子去我哪儿知道!”满桂顶了一句小孩子样的负气道。 “嗨!不跟你绕弯子了!累死了!”祖大寿顾不得许多直来直往“他是为你好!” “他为我好?”满桂又要争辩。 “哎——”赵率教忙安抚他“你听大寿兄弟说完再脾气好不好?” “哼!有话快说!”满桂甩下一句将脸又转了过去。 “你允诺你的安达这没错。但你是朝廷的人做事得按着朝廷的规矩做擅自允诺封赏到那些个别有用心的人嘴里可就是谋反之嫌。”祖大寿实话实说也不管他的脸色的变化“你闯这么大的祸他能不为你着急吗?你们俩都是蛮子脾气蛮劲一上来拧一起了我们谁拉得开啊!倒是人家不跟你计较这些了还为你上书辩白堵住那些小人的嘴。人家辛辛苦苦弄得屯粮开荒计划也灌上你的名义防止有人陷害你时给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你还口口声声说人家‘欺人太甚’!真是……” “少帮他说好话唬弄我!”满桂还是不大相信。 “不信?你问率教!”祖大寿把话头撂给了赵率教。 “大寿没骗你是真的。”赵率教肯定地看着他“是你太莽撞了还没弄清楚就大呼小叫的。” 满桂一时闷了声不言语了。 “以后凡事先退一步看看自己有错没有别听风就是雨的。”赵率教拍拍他的肩膀“得了!别黑着张脸给谁看呐?” “就是!牙齿还有咬到舌头的时候呢都是一家人难不成为了争一口气把牙都拔了把舌头割了?” 满桂听到祖大寿无心一言方才惊觉孙承宗说这话的用意所在却又挨着面子下不了台:“人活着就为一口气牙齿咬了舌头就算不能把它怎么样……也得先跟舌头道个歉吧!哼!” “嘿!你……”祖大寿简直找不到词儿形容他的不讲理。 正待僵持着门外一声高叫:“将军——” “怎么了?”赵率教抬头应道。 “不好了!大营里打起来了!”前来报告的卫兵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怎么回事?”祖大寿惊诧道“是何人闹事?” “是徐副将军领着人跟杨大人的人打起来了。” 赵率教颇为关切事情的起因:“为什么事情?” “说是杨大人侵剋了军粮短了徐副将军所部两个月的军粮。” “混帐东西!”满桂虎得拍案起来“为什么不早报?” “没人敢说都忌惮着杨大人京里的后台。”卫兵支吾道。 “快!咱们俩赶紧先过去吧!”赵率教一拉祖大寿“快!” 此刻的大营里一片混乱一派人马厮打在一起你争我夺两方都不示弱。 “啊——”一个士兵被对方推撞在固定军帐的毛竹杆上因为惯性穿腹而过鲜血“呼哧”一下子喷了几尺高红了地上一片。 “二弟!”另一个士兵看见了一下子奋身扑了过去“二弟啊——” 副将徐涟见自己的手下无端惨死不由得怒从心起恶从胆生一把拔出了佩剑:“弟兄们他们不把咱们当人草菅人命咱们跟他们拼了——” “为二牛报仇啊——”接连着几个人拔刀出鞘奋臂砍将下去顿时血溅了一地。 外围的士兵见出了人命一个个怒火中烧操枪动戟高叫着冲了上去。 “反了反了!”督饷郎中杨呈秀连声惊呼“来人啊——造反啦——” “杀了杨呈秀——”一个人杀红了眼高呼。 “杀了他——”一群愤怒的士兵齐声附应喊杀声震天。 杨呈秀哪里见过这般场景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抽身疾步要溜走被一个士兵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了衣领摔在了地上:“***!短了老子的军粮还想溜!” “打——”一声号召一众人一起扑了上去。 “反了——救命啊——” “杀了他——” “你们胆敢造反朝廷饶不了你们……”杨呈秀满脸是血含糊着大叫。 “少拿朝廷吓唬我们!” “老子不干了!去***狗屁朝廷!” “宰了这个兔崽子——” “去死吧——” 长枪长矛裹挟着刀剑一起捅了下去没等杨呈秀出声叫喊已是满身的窟窿绝了气鲜血直飙了士兵们一脸一身。 “将军怎么办?”激愤的士兵被鲜血迎头一浇顿时清醒了几分一气慌了神去看同样是一脸鲜红的徐涟。 “反也造了人也杀了怎么样都是死了!姓杨的敢这样做一定是背后有人支使他!一不做二不休!”徐涟已经失去了理智看着一地士兵的尸体将手中的佩剑一举“都跟我走!咱们跟这些当官的兔崽子们拼了——” “好——” 一众人齐声应合挥着刀枪如潮水一般冲出营门塞满了大街掀翻了一切阻挡自己的货摊打翻了逆着人潮的行人如同遏制不住的破堤洪水疯狂地奔向宁远兵备佥事行署。 祖大寿和赵率教正迎着兵变的潮水而来身边的区区两队侍从已然不是弹压这些激愤到疯狂的士兵的力量根本还没来及抵抗一连节节败退被迫逼进了行署。 兵变的人潮“轰”得一下拥到了行署门口大军压境地直逼门口的侍卫队。 侍卫队纷纷拔剑出鞘自卫一时间剑拔弩张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双方都敏感的不敢动弹僵持着只待一个小的动作便要冲杀在了一起。 随着行署大门“咣”得一声关了个结实更为严重地激起士兵的愤恨不待徐涟下令一拥而上挥剑与行署的侍卫队砍杀在了一起。 祖大寿和赵率教飞步进入了议事厅:“大人!出事了——” “怎么了?”袁崇焕和谢尚政一边商量着军务一边急匆匆从屏风后转出来“坐下说!大寿你的脸……” 祖大寿一抹脸上的擦伤火急火燎地大叫:“徐涟和杨呈秀生冲突杀了杨呈秀引兵造反了!” “什么?”袁崇焕惊得一怔“怎么回事?” “说是杨呈秀侵剋了军粮……”赵率教也挂了彩气喘吁吁“先别问这么多了!叛军已经到行署门外了再不走来不及了!我和大寿掩护大人你还是快回避一下!” “大人——”门口的侍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叛军把行署给包围了正在冲门呢!” “他们有多少人?”袁崇焕强自冷静下来。 “不下……不下一百多人……” “我和大寿的人马都在外城现在我们出不去行署也没有人马如何是好?”赵率教也抑止不住开始犯急。 “出什么事了?”何可纲闻讯从侧院跑了过来喘息未定。 “徐涟带人杀了杨呈秀造反了!”谢尚政答道。 “什么?”何可纲也大为震惊“赶紧调人马来弹压……” “他们已经包围了行署咱们出不去!”祖大寿急得坐立不安“眼看就要……” “府里有响箭吗?”何可纲急中生智。 “对!派人向城外放响箭信号让他们领兵弹压!”谢尚政立刻明白了何可纲的用心“我这就去!”言讫扭身飞奔而去。 “不知道来不来的及!”赵率教有些担忧。 正说间一声划破长空的“嘘”声响了起来。 “好了!响箭放出去应该……”何可纲心下微微一松。 “大寿咱们先到门口顶一会儿拖住叛军!”赵率教一把拉起祖大寿。 两人刚要出门一个影子迎面撞个正着。 祖大寿却要火定睛一看:“满桂!你怎么还没走?” “出什么事了?”满桂平了下呼吸。 “徐涟带人杀了杨呈秀包围了行署!”赵率教应道回身去看一脸严峻至今一言不的袁崇焕。 “率教别说了!咱们快走!”祖大寿不由分说。 “等等!”满桂叫住他们“你们有伤我带人上就行了!” “哎——” 不及赵率教喊住他满桂已经亮开嗓门大叫起来:“布日格德!必勒格!” “将军!”两个人应声跑了出来。 “去操家伙跟我上!”满桂挽起袖子一副拼死的样子。 布日格德一拦满桂:“将军不用你去属下带些个弟兄去就行了!” “安达们!”必勒格高喊一声“该咱们露两手了!” “走——”一众彪悍的蒙古汉子操起蒙古弯刀随着他喊杀着冲去了大门口。 满桂拉过祖大寿顺势一推赵率教:“我和大寿顶着你和可纲先保护蛮子到后面躲着去!” “可是……”何可纲忧心忡忡。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别跟个娘们儿一样婆婆妈妈的!”满桂一搡他们“走!快走!” “满桂……”袁崇焕执拗地不想转身眼睛里隐隐的闪出感激的晶莹。 “蛮子你别添乱好不好!快走!别拖我们后腿!”满桂一副没好气的样子自己的眼睛也禁不住有点湿润“哎——走——” 说话间大门已经被冲破了倒在地上门外抵抗的侍卫也早已成了冰凉的尸体。 “冲啊——”徐涟挥剑一声令下却在半道上呛住了。 眼前一列魁梧的蒙古汉子操着寒光逼眼的弯刀紧盯着他们眼神中凛然不可侵犯的杀气以最大的势头压向叛军。 “这儿都是满桂将军最勇猛的那可儿跟我们较量只有死路一条!识相的现在放下屠刀将军既往不咎!”布日格德厉声高喝“若仍胆敢忤逆就地格杀勿论!” 后排一些胆小的士兵纷纷丢下了手里的刀枪但誓死追随徐涟的人依旧不更初衷:“将军朝廷不给活路属下不管什么朝廷只与将军共进退!” “哼!横竖都是死!谁死还不一定!”徐涟因为他们的誓言而热血沸腾“弟兄们杀啊——” “上!”布日格德将手一挥寒光烁烁的弯刀一起挥向了叛军。 短兵相接叛军一开始就落了下风面对锋利无比的蒙古弯刀的砍杀鲜血扑洒了一地一列列的血肉之躯就此倒了下去一颗颗的头颅也从弯刀的锋华之间滚落在了地上。 “杀啊——”徐涟身先士卒地奋力砍杀向必勒格两人的刀剑撞在一起迸出阵阵耀眼的火花。 此时忽闻得一声长长的号角声响起不及徐涟分身去看身后的叛军已经乱作了一团。 “将军城外救援的人马冲进来了——”一个士兵冲着徐涟大叫。 “他们人多势众咱们不能硬拼!走——” “哪里走!”必勒格回手一刀正劈向徐涟的头颅。 徐涟身手敏捷地虚晃一下躲过了这一刀抽身往门外杀去:“弟兄们咱们走——” “拦住他们!”满桂和祖大寿打门厅疾步而出大声吩咐“布日格德!” “是——”布日格德应声带着人冲了上去。 徐涟带人死战而出一百多人的叛军此时死的死降的降只剩下了五十多人夺了一个过路马帮的马拼死命向东城门冲去。 “快!都上马跟我追!”满桂顾不得穿上甲胄翻身上马率领着家将扬鞭呼啸而出。 “大寿!”袁崇焕和赵率教从内厅拔步追出来不见了满桂“满桂呢?” “他带人去追叛军了!”祖大寿也翻身上马。 “叛军去往哪里?”赵率教一把攥住了马缰。 “往城东去了!” “去备马!我跟大寿一起去追!无论如何不能让叛军离开宁远半步!”袁崇焕吩咐随侍。 “来不及了!骑我的马去吧!”赵率教牵过自己的坐骑扶他上马。 “好!走——” 第七回 “让开!快让开——”徐涟在马背上扯着喉咙大声叫喊。 惊惶失措的马队在并不宽敞的街道上横冲直撞行人百姓惊得四下躲闪尚未明白生了什么事情身边早已七零八落的散乱狼藉了一地几个躲闪慢了也挂了彩。 “快关城门——”布日格德奋力大喊“关上城门——” 徐涟扬手一鞭重重地抽在马上马嘶啼一声奋蹄急奔乘着城门掩闭的一瞬间带着马队冲出了城门只零星留下了几个落在后面的叛军。 “必勒格把他们押回府里听候落!”满桂放慢马的同时回身命令必勒格复又一挥手“其余人跟我追!追到叛军格杀勿论!” “是——” 城门缓缓洞开满桂等不及率先纵马冲了出去。 再说徐涟飞马直驱大凌河方向眼见着快要出宁远城地界旷野之间一彪人马迎面而来度极快滚滚的烟尘飞卷而来。 徐涟的马未经训练已然受了惊吓一个趔趄将他摔下马背。 “将军!”几个人慌忙勒马驱扶他。 才及他灰头土脸地站起身那队人马已经到了近前领头的青骢马上赵祺抱枪一礼:“徐叔叔何往?” “去大凌河。”徐涟见他一脸风尘仆仆和颜悦色寻思着大约尚不知兵变之事于是含糊着翻身上马“有急事要去通报!” “方才我远远听见了宁远城里有响箭的声音莫非出了什么事情?”赵祺委实也不知宁远的变故仍旧以同僚之谊相待。 “我有急事!你自己去看吧!”徐涟拨开马缰避开他要走。 赵祺的侍卫突然一指前面灰土中急奔而来的人马:“将军你看前面是……” 赵祺凝神地一瞬徐涟虚晃一下手中的佩刀闪着寒光呼啸着重重地砍向赵祺:“闪开……” 赵祺一个激灵仰身去躲却也防备不及地被他伤了执枪的右胳膊手上一软枪落在地上血一下子溢了出来。 与此同时徐涟的一票人马已经冲了过去。 “祺儿拦住他们——”满桂挥舞着弯刀向着赵祺吼道。 赵部的人马一起拨马回缰扬鞭追了上去。 “祺儿!”满桂到了近前勒马回看赵祺“你没事吧?” “没事!”赵祺重新接过侍卫拾起的银枪撕了条中衣的衣襟裹在伤口上挥鞭直追“走!” 双方的马都近于疲惫了距离忽远忽近前面的人马依稀可以辨清了满桂拈弓上箭展开手臂拉了个满弓瞄准了急奔在最前面的徐涟。 “箭下留人——”身后袁崇焕的声音嘶哑地大叫。 “满叔叔!等等——”赵祺听见了回头于是大声阻止满桂。 袁崇焕狠狠抽了几鞭胯下的坐骑也更加疯狂地飞奔几乎要腾空了:“满桂!满桂——别射——” 满桂闻声收了手放慢了度待他追上来:“你来干什么?” “他们犯了军法自然军法处置!事情还没弄清楚不能擅自处置!”袁崇焕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布日格德!”满桂扭头大叫。 “将军!”布日格德应声。 “上绳索!抓活的!”满桂吩咐。 “是!” 一条条绳索直飞而去准确无误地套上了十来个叛军拖拉下马顿时一阵人仰马翻的混乱。 徐涟一头一连的灰土被三条绳索死死地掀翻在地上半点动弹不得越挣扎绳子收得愈紧:“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你们杀我好了!跟弟兄们没关系……” “杀你自然是要杀的!”袁崇焕驻马在他的面前执鞭在手微微平复了呼吸“身为中军副将居然领兵谋逆犯了军法自然有军法处治!” “冤枉啊——如果不是杨呈秀那个狗娘养的克扣军粮弟兄们也不会造反!这事跟徐将军没关系要杀杀我们!”一个士卒大声叫屈。 “徐将军都是为了我们!” “求大人开恩啊!”被俘的士兵们一齐跪了下来苦苦哀求。 “徐将军在一切没有查明之前任何人都无权裁处你但是你想就这么一走了之那是万万不可能!把他们押回宁远听候落!”袁崇焕厉声呵斥“其他的人有什么冤屈大堂上再说!” “大人——” 徐涟死赖在原地声泪俱下:“大人!不用过堂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末将的错是生是死末将都任由大人落只求大人法外施恩放过众家弟兄——” “蛮子……”满桂生怕袁崇焕心软放他们东去。 袁崇焕沉吟着并不话径自拨马扬鞭绝尘而去落下一个空硬瘦削的背影。 “大人——”徐涟甩开押住他的侍卫绝望地一头撞向一旁赵祺的坐骑伸手拔出了赵祺坐骑旁配的刀狠狠地扎进了自己的胸膛鲜红立时铺绽了开来陨在风里“徐涟愿意一死……为众家兄弟……恕……罪……” “将军——”一旁的兵变的士卒哀嚎垂泪。 眼看着徐涟气绝满桂惊怔不已大声叫道:“蛮子——” 抬眼望去袁崇焕回马立在风里默默注视着这一幕悲剧将这一切深深地印在记忆里却也只是沉默着良久无言……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天启五年的金秋九月辽东一改往昔的肃杀忽然间变得生机勃勃起来。早在这一年的夏季孙承宗就根据袁崇焕的策划派遣各将分屯锦州、松山、杏山、右屯、大凌河小凌河等诸要塞防线向北推移了而二百里辽河以西的旧地尽在眼底。宁远也不再是金军进攻的第一防线而是成了防线的腹地压力减轻了不少。 虽然城防的压力相对减轻了但是袁崇焕和众将的心理压力却并未减轻半点。努尔哈赤现明军在短短几年之间从守势转为攻势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他将京城由太子河右岸的东京城移到沈阳以便南下攻明西取蒙古充分保持随时出击的姿态。这么一来在气势上给明军以压力使明军不敢冒进以便静观其变。 就在明军一切准备就绪袁崇焕和孙承宗的共同计划正在一步一步的实现之际孙承宗却因为属将马世龙的耀州之败而被阉党弹劾在东林党日益处于劣势的状态下被迫辞职。代替孙承宗的是魏忠贤的信臣高第。高第刚刚到任便要求立刻撤去关外各城的守御将部队全线撤入山海关。这意味着几年来辛苦经营的辽东防线功亏一篑。因此第一个站出来极力反对的自然是袁崇焕。 “大人袁崇焕又上书了!”一个侍卫将公文递给高第。 高第一脸不耐烦眨眨小眼没好气地说:“拿走!怎么送来的就怎么给我送回去!我懒得跟他啰嗦!” “可……可是……”侍卫拿着公文表情十分难办手中的公文就如同一个烫手的山芋让他恨不能马上扔掉。 “可是什么?”高第摆起官威“让你去就去!” “可是……这次是袁大人亲自送来的他还在门外……”侍卫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因为他看见高第的表情生了变化。 “去!让他进来!”高第沉默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五个字。 不一会儿袁崇焕大步进了大厅一进门就指责:“大人兵法有进无退诸城既然已经收复怎么可以随便撤退?” “袁大人你的蛮劲可是朝廷里出了名儿的本官无心和你蛮也蛮不过你。撤退的事本官自有主张犯不着你操心。(.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高第慢条斯理毫不介意的样子。 “不错是犯不着袁某操心……可是大人也应该问问这辛苦经营辽东防线的将士们答不答应?锦州、右屯兵一动摇宁前就会覆惊山海关也没了保障这些外卫城池只要派良将守御是根本不用担心有失的。大人……”袁崇焕耐下性子据理力争。 “问他们?我是主帅还是他们是主帅?他们懂什么?这辽东军事谁说了算?”高第有些恼怒走下位子来回在屋里踱步子轻笑一声瞥了他一眼“你以为你是谁?你也来管我?我告诉你我吵是吵不过你也懒得跟你吵可是辽东的一切都是我说了算!我就是命令!就是朝廷!” “高大人你可真是高!高得狂妄自大!高得鼠目寸光!”袁崇焕冷笑。 “你……好我不但要其它城池都撤退你的宁远和前屯卫也全都给我撤回山海关!”高第叫道“你敢违令我就军法处治!现在就砍你脑袋你信不信!” “我做得是宁前道的官守土有责与城共存亡决计不撤退!你要杀要剐就冲我来好了!我就站在这里今天你不给我个交待我决不离开!”袁崇焕被他彻底激怒了一时针锋相对起来。 “你以为我不敢!”高第一拍桌子“来人!把他给我推出去!砍了!马上就砍!” 几个侍卫应声冲了进来押住了袁崇焕就往门外拖。 “高第!今日你可以杀了我挽回你失落的颜面他日宁锦防线守不住大明天子不会放过你大明百姓也不会放过你!到时候要你死的人千千万万只怕连全尸都难以得到……聪明的你现在就买好了棺材等着收尸吧……可怜泱泱大明最后竟败在一个酒囊饭袋的手上!悲哀!天下最大的悲哀——” “慢着!推回来!”高第尖着嗓子又喝道。 “要杀就杀我不想跟一个贪生怕死的窝囊废废话!”袁崇焕梗着脖子冲他咬牙冷笑道。 “哼哼哼哼……”高第突然嘿然笑起来那表情诡异的让人毛骨悚然他贴近了袁崇焕的脸歪着嘴角从牙缝里挤出几个音儿来“我才不会让你死的这么舒坦呢……你不是想留在关外吗?我成全你!我倒要看看还有什么比死在努尔哈赤的乱箭下更惨的?看在你曾经叫我一声大人的份上我会试试看派人给你收尸的……哈哈哈……” “哼!”袁崇焕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院中一片肃杀之景。 袁崇焕上了马走了几步之后他不禁回过头眼神中透出凄楚却沉默无言。良久他长叹一声拨马远去。 院子里薄薄的铺了一层雪疏落的桃枝间零落的印着几行浅浅的小脚印。白色的雪点缀在纤细的枝头上一阵风吹过粉末样的飘飞开来引得树下的小影子开心的大叫起来。 “郁儿啊快回屋里来雪掉进脖子里会着凉的。” “奶奶快来嘛!这个就是雪啊飘起来好好漂亮啊!”小影子蹦蹦跳跳地往那个声音那里跑去。 “莫跑!会摔着的!”苍老的声音慌忙叮咛。 “……哎哟……”郁儿正得意忘形突然间只见得脑后的小辫子一闪扑通滑在了地上滑了老远。 佝偻的身影慌忙从屋子里迎出来颤颤巍巍地上前拉起小丫头:“你看你……” “呜……”郁儿懵懵懂懂的先是呜咽了一下而后眼眶微微湿了撅起了小嘴“好疼……” “娘!”院子口一个声音紧张道“您慢点!别摔了!” “摔不着……”老太太自顾自笑道并不在意忽然间愣了一下缓缓回头惊怔道“焕儿你……你怎么回来了?” “孩儿……正好回山海关述职就顺路回来一趟。”袁崇焕解下斗篷裹到老太太身上“娘你们还好吧?” “还好。”袁老夫人牵过郁儿弯下腰来凑着郁儿的小脸慈爱的责备“郁儿怎么不叫爹啊?” 郁儿有点怕生的样子撇了小嘴巴闪身缩到了老夫人身后紧紧攥着斗篷的一角小心地探了半个脑袋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袁崇焕并不作声。 “郁儿来!”袁崇焕倾身张开手臂。 不料郁儿却更怕似的缩得更厉害整个都埋到了斗篷的褶子里说什么也不肯露出半个笑脸来。 “这孩子……”老夫人有些尴尬又好气又好笑的打圆场“许久不见你了连爹都不会叫了。” 袁崇焕站起身来藏住眼神中的黯然淡淡一笑:“儿子不肖这么些年总是忙于公务疏于照看妻儿娘亲受累了。” “都是一家人何必说这个话。”老夫人拉了儿子的手打量不够的样子“外头冰进屋里再说吧。” 郁儿抱着小手炉窝在炕上听母亲怀里的金蛉子细细的叫唤眯愣着小眼睛一副陶醉的样子。 “郁儿睡了?”老夫人扭过头轻声问儿媳妇。 “没有呢。”袁夫人捋了捋手中的针线低头摸摸郁儿的小额头“在玩金蛉子。总闹着要自己养媳妇怕给弄死了不敢给她。只让她看看。” “你爹病的时候说金蛉子是有灵性的物件怕给染了恙没了就把金蛉子给了郁儿她娘收着。唉这人都走了可我听着金蛉子叫哇就觉着你爹怎么还在呢?”老夫人听着细细的叫声隐隐伤感着“我就想着啊我也老了指不定晚上脱了鞋子早上还能不能穿上……说走啊可就走了。崇煜平日里也还知道抽空回来问问家里的冷暖。你呀像个野鹰一样撒出去就不知道回来了。我可也没指望你什么。眼下里辽东的情势你别以为老百姓不说话就什么都不知晓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你娘我也知道你是什么处境以你的性子使起拧来谁挡得住呢?这回回来怕是有什么要交代的吧。” “娘你想的多了。儿子只是顺道回来看看的。”袁崇焕犹豫了一下笑着道“就是看看娘和家里可安好。” “崇煜前些天回来过我还让他带了信给你。你去关里了想来也没有遇得上吧。” “嗯。算起来他回去的时候我正往山海关赶呢。”袁崇焕用火钳拨了拨炭盆里烧的黑里透红的火炭盯盯的出神“娘有什么话要跟儿子说的儿子正好回来了就说了儿子好办。” “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想让你回来给你爹上个香。”老夫人说着起了身。 “爹走的时候朝廷夺情孩儿也没有送送他老人家……是该给爹上个香赔个罪了……”袁崇焕的眼眶有点红埋了头忍住泪“眼下没什么事就去吧……” “现在么?”袁夫人听言忙直起身来“我去准备一下。” “不用了别吵醒了郁儿。”老夫人示意她去看怀里睡得正香的郁儿摆摆手“我来吧。” “是。” 在袁崇焕掩上屋门之际隐约听到了郁儿在梦中的呓语:“娘……娘……我要金蛉子……我要爹……” 明火在香头上灭掉的时候腾起了几缕幽幽的青烟。 袁崇焕沉默着将香恭敬地插在了香炉里望着父亲的灵位在蒲团上缓缓拜了下去。 “这里没外人了就咱们一家子心里想着什么都在你爹的灵前说出来吧。”老夫人拄着拐杖立在一边平静地说道。 “孩儿没有想什么娘……你不要担心……” “焕儿你是娘肠子里爬出来的娘还能不知道你的心思。”老夫人笑了笑“从小你就不是个会说谎话的人一说脸就红的人啊。” “娘……” “遇到什么坎儿了?过不去了?”老夫人抚摸儿子的背脊“说出来娘来帮你拿拿主意?” “娘孩儿……孩儿是不是错了?”袁崇焕转过脸来看着母亲神情前所未有的颓废。 “哪里错了?” “满朝的大臣都主张要放弃宁远撤回山海关只有孩儿坚持不撤。宁远城整个辽东到处都是指责孩儿只顾自己的功名罔顾人命的声音说孩儿拉着宁远的百姓当炮灰……说孩儿想用宁远挡住努尔哈赤是痴人说梦……孩儿真的不明白宁远扼守入关的门户这么有利的防御人皆有目共睹为什么全都要放弃呢?连皇上都不把宁远当成坚守的国土……究竟是孩儿太执着了还是根本就是个错误的想法。孩儿现在觉得自己好孤立无援没有人站在孩儿这一边……” “人世间所有的事情错的终究是错的对的也必然是对的。”老夫人沉吟了一下拉着儿子促膝坐了下来“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你看得到这中间的利害只是有的人真糊涂有的人在装糊涂或是保全自己亦或保全他人。你想要保全的是什么就决定了你要走的路。这条路如果你认定了是对的决定了要去走别人的话你就不必放在心上。但这中间所遇到的一切艰难和崎岖你也就没有理由去抱怨只要默默的走到头就好了。” “孩儿选的这条路只怕是形单影只。孩儿只觉得很痛却没有人可以分担。” “从来最多的只有锦上添花客能有多少雪中送炭人呢?你可以为自己保留那一份清醒但是你不能强求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只是最后能被人记住的只是默默做事的人。” “娘……” “想要做事就要忍受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和责难如果你做不到就不要坚守着自己的那份清醒那样只会更痛苦。娘知道你有才华然而才华横溢有的时候是一柄杀死自己利刃。娘不懂什么军国大事但是你记住娘的话一寸山河一寸血用你的信念去做事情成败与否娘都会陪着你。” 袁崇焕注视着母亲平静中透着的坚韧神情自己的眸中隐隐的也湿润了起来。 不到几天的工夫锦州、右屯、大小凌河、松山杏山的守军全部卷旗应命而撤放弃了粮食十余万石。在宁远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都十分震惊正在商议应不应命之时袁崇焕回来了。他走进大厅环视众人期望的眼神略一定神用坚定有力的声音道:“你们想走的人就走吧!我……不拦你们!” 副将左辅忍不住说道:“大人你怎说这样的话?这宁远城有我们大家多少血汗你舍得就此拱手献给金军?” 袁崇焕没有答话依旧一脸平静。 “大人!这宁远城可是咱的心血啊!大人你要三思啊!”朱梅也劝道。 “我何尝不知啊!”袁崇焕仰天长叹心中似有无限伤痛。 “我不甘心!我也决计不撤退!”祖大寿最先表态众将于是也你一言我一语的表示决不撤退。 “对!”赵率教立刻应声道“前屯卫也决计不退!和宁远一起共存亡!同生共死!”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颤巍巍的声音:“我也一样!” “娘!”袁崇焕快步迎到门口众将都惊呆了。 “袁大人你这是……”何可纲问道。 “我之所以回来迟是因为去接来了家眷。袁某与众位将军情同手足与这宁远城也是分离不得。既如此袁某决心宁远在家在宁远破家亡!”袁崇焕言语虽然平静却在众将心中却掀起了波澜一时难以平复。 第八回 天启六年正月。 茫茫雪原上伴着凛冽的风雪一骑飞驰而过扬起阵阵雪尘粉末一般随风飘渺无际…… “大人门外有个小公子求见祖大寿总兵!”一个侍卫报到袁崇焕的面前。 “哦?可曾细细查问过了?”袁崇焕回过头十分严肃警惕道“最近大战在际要注意对闲杂人等的盘问。” “是!属下已经查问过了他身上还有一封家书。”侍卫禀告道。 “你让他到前厅去等着我亲自查问。顺便传我将令所有将领全部聚集前厅议事!”袁崇焕吩咐道“至于守城的将领就暂时先不通知了!” “是!”侍卫应命而去。 袁崇焕估摸时间还早于是整整衣冠一路向前厅走去。刚迈进门只见一个十一、二岁光景的男孩子望着他笑。男孩子生得一脸俊逸却不乏洒脱头系青带。灵动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丝毫没有半点畏惧之色这令他大为吃惊。 “你叫什么名字?”袁崇焕一面扶着椅子坐下来一面将男孩子召到身边。 “也许我们认识可却也不认识。”小男孩抿嘴一笑说出了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你的胆子不小嘛!敢这样跟我说话!”袁崇焕觉得有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祖泽汐祖大寿是我伯父!”小男孩的嘴角泛起一丝离不了的稚气笑容“我们见过面的!” “是吗?”袁崇焕轻松一笑“那你说我是谁?”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是我娘和我说过我伯父最好的朋友除了满叔叔、赵叔叔以外好象也就只有一个人了。”小男孩停了停偏着脑袋打量了袁崇焕一下“可你也不太象吧?你应该不是他。” “我不象谁?”袁崇焕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样子。 “我说你不像袁崇焕大人!你一定不是!”小男孩天真而又肯定。 “不象?那为什么?”袁崇焕忍住笑。 “因为他是个大英雄!他一个文官能带兵而且……”小男孩一边思索着一边支起根小指头做着解释“我觉得他应该是高大、玉树临风的……而你嘛——” “绎儿你又胡扯什么?”门外一声高音呵斥吓了两人一跳。听到“绎儿”这两个字袁崇焕的脑海依稀有那么一点模糊的影像可却想不起来。 “大伯!”小男孩走到祖大寿面前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奶奶让我送信来的。” 祖大寿接过信一副生气的样子叱责:“你太放肆了!怎么能这样和袁大人说话?他不象袁崇焕难道你像?” 男骇子先是有些惊怔继而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我又不知道嘛!再说我跟袁伯伯是旧识了他都不介意……” “旧识?我看你是梦中旧识!还不跟袁大人赔礼去!”祖大寿训道。 “什么梦中旧识?我说的是真的嘛!不信你问袁伯伯!”小男孩强嘴道。 “问你个头!我看你是淘的没边!欠揍!”祖大寿吼道于是扬起巴掌。 “袁伯伯!”小男孩身手极快一下子闪到袁崇焕身后。 “大寿没关系。令侄和我是旧识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袁崇焕护住小男孩。 “旧识?怎么个旧识?”祖大寿有些不解。 袁崇焕一时卡了壳。若说从模糊的记忆里袁崇焕可以肯定小男孩绝对是真的旧识。可是更具体地说他一时记不起来也说不清楚。 这时门外闪过一个人影:“绎妹!你怎么来了?” 一句“绎妹”让袁崇焕记起在天启二年关外有一面之缘的小女孩一切都记起来了。可是眼前的却是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这让他匪夷所思。 “祺哥哥!”小男孩从袁崇焕身后闪出来跑到门口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将军赵祺的身边。奔跑间头上早已松散的的青丝带落了下来长一散活脱脱一个快活的女孩子。 “原来是你啊!”袁崇焕恍然大悟“你就是天启二年山海关外的小女孩。” “唔!”“小男孩”扬起脸点点头“你才记起来啊!” “没想到袁伯伯你还能记起绎妹我都快忘了这事了。”赵祺拉着“小男孩”走向袁崇焕。 “祺儿当日见到你时我就想问这事了后来一忙起来就忘记了。今日若非你喊她我一时还记不起来呢!”袁崇焕笑道“这个小丫头鬼机灵哟!” “伯父你听到了我没骗你吧!”祖绎儿得意道。 “臭丫头!”祖大寿笑着骂道“你怎么来的?” “一个人骑马来的!”绎儿拨弄着马鞭露出洁白的编贝抬脸一笑似乎很轻松的样子转身又扯了赵祺撒娇“祺哥哥青凤好不好啊?我要去看它嘛!我还给它带了它最喜欢的黑豆哦!” “一个人?”袁崇焕大为惊讶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一人一骑来到战争一触即的边疆风餐露宿胆量绝非一般。 “晚上我派人送你回去!”祖大寿说道。 “不!我要留下来和你们一起守宁远!”祖绎儿不情愿道。 “扯淡!”祖大寿呵斥“给我回永平去!” “不!”祖绎儿分外坚定同时紧紧地抱住了赵祺一副誓死不从的样子。 “添什么乱!” “我才没有!我也会武功的嘛!”她忍不住要比划一下的架势。 “你……”祖大寿怒道却又没辙只好向袁崇焕求援。 袁崇焕心生欢喜呵呵笑道:“你的脾气也很蛮嘛!碰上袁伯伯岂不是小蛮子遇到老蛮子了?听话等过几天打完了仗袁伯伯一定派人去接你!以后说话要有礼貌你看你把你伯父气的。这样子不好女孩子要文静一些不然小心长大嫁不出去哦!” “那你说话得算数!”绎儿十分严肃伸出一只手“敢击掌为誓么!” “好!我说话一定算数!”袁崇焕坚定地用手击了一下绎儿的小手“你可以放心了!” “好!我现在就走!”绎儿说是风就是雨扭身便走。 “等等!我让泽洪送你走!”祖大寿叫道绎儿却早已跑出门了。 “大人探马报来说努尔哈赤的大军已经渡过辽河了现正往宁远而来兵十三万号二十万。”一个侍卫飞报入前厅打破了刚才的轻松气氛袁崇焕的眉头皱了起来。 “来得这么快!”祖大寿脱口而出。 与此同时满桂等几个将领一起进了大厅的门。他们一进门似乎就嗅到了厅里的紧张味道。每个人的脸色也变了。 打头的左辅问道:“大人出什么事了?” “努尔哈赤的大军已经渡过辽河了现正往宁远而来兵十三万号二十万。”袁崇焕重复了一遍脸上见不得太多的心理活动。 “什么?十三万?”朱梅皱起眉“我们宁远全城将士总共才一万……” “所以我们不能出战硬拼只能誓死守城。城里的粮草消耗的怎么样了?”袁崇焕转脸问道“山的红夷大炮都移回城上安置好了么?” 谢尚政不假思索:“昨天下半晌安置好了粮草足够支撑一个月但是若是金军长期围城……” “管不了那么多了!”满桂倒是蛮劲十足地叫道“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 “对!头掉了碗大个疤!还能怕了那些蛮夷不成!” “拼了!跟他们拼了!” “我们有红夷大炮还有五眼火神枪!保管让他们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 “不错!人家说:‘一行白鹭上青天’!咱就给辫子军来个‘一群蛮夷上西天!’” “哈哈哈——痛快!” “要痛快不如来个歃血盟誓!” “恩!一人一个字!谁也不许临阵退缩!今天就在宁远誓师共御外辱!” “好!”袁崇焕一改往常的平静率先拔刃毅然割破了手指展开雪白的湖宣书下一枚大字。 一个接一个匕的寒光下不同的血液汇聚出了共同的誓言。 鲜血在指间流淌着在湖宣上流淌着在众人的血管里沸腾着在宁远的天空上回响着出这样的誓言:“血汗筑城血肉守城;人在城在人亡城亡;誓死不屈与城共存!” “大人——”众将的眸子无不闪耀的着激动的泪水。 默念着几行血书他们胸中的热血似在沸腾周身上下似乎增加了无限勇气与力量。 “誓与宁远同进退共存亡!”何可纲振臂高呼。 “好——”众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祺儿你立刻前去前屯卫和山海关传我将令告诉你爹和山海关守将杨麒凡有宁远之兵逃回无论官职大小任何原因一律斩!”袁崇焕断然下令道。 “是!” 刚出了院门赵祺牵过马正欲出府门却听见祖绎儿在与祖泽洪争执。 绎儿道:“现在战情紧急我把玄鹰留下也可以帮帮你!二哥你的马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死了!真要命!” “三妹!听话快点把马带走!不然你怎么回去!”祖泽洪叫道。 “我自己会想办法!”绎儿头也不回就往外走正遇见赵祺“祺哥哥!你要出城啊!” “三妹!”祖泽洪叫道“不带马你怎么回去?” “祖兄!我送绎妹回去!我顺路你放心!”赵祺伸出一只手“绎妹来上马!” 绎儿回头一笑伸手抓住赵祺的手一跃身上了马坐在赵祺前面莺声道:“二哥我走了保重!” 赵祺跟祖泽洪点头道了别扬鞭绝尘。(.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绎儿一路上在马上动个不停:“祺哥哥能不能快一点马跑得好慢!” “太快了我怕你摔下来!你看你一路动个不停小心一点!”赵祺怜爱道。 绎儿仰起脸笑抚摸着青骢马上的长长鬃毛一噘小嘴道:“我才不怕呢!你可别忘了我也是满叔叔的高足跟你一样!” “你这个鬼丫头!”赵祺一笑。 “祺哥哥我是不是很讨厌?”绎儿手上一滞突然侧过脸问道。 “怎么会?绎妹是最美最可爱的姑娘怎么会讨厌呢?”赵祺答道“真不知道你的小脑袋瓜里究竟想着什么?” “我是怕长大了嫁不出去……你看连袁伯伯都这么说我。”绎儿很是担忧的样子皱起了眉心。 “袁伯伯那是吓唬你的……要是没有人娶哥哥娶你!”赵祺笑她的孩子气暗暗抱紧了她的腰。 “哎——真的?还是祺哥哥好!”绎儿高兴地叫道不禁手舞足蹈起来“我还就是嫁定祺哥哥了……” “哎!你这个疯丫头!刚才跟你说过别乱动!你又不听!”赵祺连忙护着绎儿…… 天启六年正月二十三。 “城上的红夷大炮已经试放完毕炮手都已经很熟练了。眼下我们有了红夷大炮金军也讨不到多少好处。”祖大寿匆匆进门。 紧跟着他身后一个侍卫也几乎并肩而入:“大人探马报来努尔哈赤大军离宁远不到六十里了。” “努尔哈赤连日来没有受到任何抵抗行军度也出往常的快。宁远时刻有被突袭的危险啊!”满桂若有所思。 袁崇焕放下手中的公文站起身略做思索道:“走!大家一起上城!” “大人您就不用去了!”朱梅劝道。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袁崇焕是地地道道的书生他上城无疑是送死。 “不行!在城里和城上的效果是不一样的!行了!全部上城!谁也不许落下!”袁崇焕说完毫不犹豫先出了门。 众将相视了一下提步紧跟在他的身后。 上了城楼寒风迎面像利刃一般在人的脸上肆意地割着夹杂着雪花时不时钻入人的衣领中。守城的将士大多已经成了半个雪人可是毫无倦怠之意依旧紧惕地注视着远方。 当值的守将何可纲现了袁崇焕一行于是迎面走来。行礼时甲胄上迸落了许多的碎冰竟出清脆的响声。 “冷不冷?多加几件衣服!”袁崇焕拍拍他的肩问道。 “不冷!习惯了!大人不也就穿了这么点吗?”何可纲坚毅的脸庞露出一笑呵出几许白气。 “情况怎么样?”袁崇焕紧接着问道同时侧目向着大凌河的方向远眺。 “一切还算正常探马报回来的金军行军度我恐怕明天金军就要到城下了。”何可纲认真地汇报“要极早做好防备才是!” “依我看用不了明天今天晚上许就能到了。”满桂估计。 “大人要不要派人去山海关求援?”左辅仍然心里没底问道“毕竟我们是以一万兵对金军十三万我恐怕是螳臂当车啊!” “高第早已经接到军报他若想出兵救宁远还用等到现在?辫子军一来他可是连大门都不敢出的!”袁崇焕根本没有指望过高第摇头笑道“再说努尔哈赤会傻到给我们留条求援的后路?只怕现在已经……” “报——金军于城南五里处切断了通向山海关的大路并放了几个战俘回宁远现正在城下叫门。”一个守将报上。 “如何?被我说中了吧!”袁崇焕嘴角一扬轻松一笑“让那几个战俘上城来我看努尔哈赤定然是有话要捎给我们!” 不一会儿守将领着三个满面烟尘狼狈不堪的士卒上了城。 来到袁崇焕面前一个士卒行礼言道:“金国汗让小的带了封信给大人!” “拿来吧!好了你们下去休息吧!”袁崇焕接过信吩咐旁边的守将“把他们带下去休息吧!” 目送几个人下城后袁崇焕拆开了信迅地浏览了一遍露出一笑旋即将信背到身后:“努尔哈赤要我们投降啊!”言讫将信递给了满桂众将围拢了上去。 “看样子努尔哈赤这次是势在必得了!”祖大寿言道。 “再怎么势在必得我们也不能让他得逞!想用一张破纸头吓倒我们?门儿都没有!” “不错!允仁让人取笔墨来我立刻修书回敬!”袁崇焕自信不已。 “我来执笔!”谢尚政呵开冻手。 “也好我口述你写……大汗突然领兵来攻是何道理?锦州和宁远二城大汗是弃了又占占了又弃反复无常。而今我修好了来住自然要死守投降之言怕是大汗痴人说梦!大汗言有二十万兵未免夸大。大汗真正的兵力只是区区十三万却当我不知。虽然我宁远的人马不及大汗的人多但是古来以少胜多之例也未必鲜少!兵来将挡袁某守土有责寸步不让将于宁远率同仇敌忾之众恭候大汗前来一决雌雄!”袁崇焕的口气不卑不亢对于努尔哈赤而言正如一个挑战书的下达点燃了他的怒火。 晨曦初露议事大厅的门突然被“哐”得撞开了惊天裂地般的将一夜未眠的众将从紧张的战略讨论中惊了回头。 “大人努尔哈赤已经率领辫子军杀到南城下了!”一个侍卫匆匆撞进门来扶着门框喘息未定“就要……” 他的话音未落便听见一声炮响划破天际炸开滚雷样的声音一时传了好远好远。 祖大寿抢步出门抬头往南边的天穹上看去只见黑烟隆隆而起霎时间弥漫开来。 “快!上城!” 城头的炮声就拉开了战争的序幕。 立足未稳便被城下振聋聩的号角声四下里围攻了。 伴着号角和鼓声身披两层铁甲的金铁甲军簇拥着蒙着省牛皮的坚车如惊涛骇浪般扑向宁远城的城基隆隆的冲撞声让脚下整个的城池都为之颤抖。 以往只凭坚车铁甲面对守城的明军金军一向是所向披靡的根本不用大费周章就足以在一两个时辰之内踏平城池。 努尔哈赤被黄罗伞拥簇着信心满满地坐在马上眯起眼睛远眺着自己的勇士们潮水一样拍打着宁远的城池出巨大的轰鸣山崩玉裂的仿佛欣赏人世间最壮美的图画。他微微笑着撩了嘴角:“宁远小城不过是弹丸之地区区一万人怕是不要一个时辰都要做了炮灰。袁崇焕啊袁崇焕你不过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敢有胆气跟我下战书的确了不起。但是书生到底是书生你所谓的胆气也不过是徒添一万多条人命罢了……” “父汗这宁远虽然小但是有十一门红夷大炮自城上往下轰击我军死伤也很惨重。如此强攻只怕不妥。”身边的第八子皇太极端详战况了片刻忍不住说道。 “老八啊纵使他袁崇焕有坚城利炮总有用完的时候。我有十三万大军他七拼八凑也只有区区一万咱们是十三个对一个你说是他亏的大还是咱们亏的多呢?” “儿臣以为他袁崇焕敢凭借一万人给父汗下战书没有实力是断然不敢的。如果用十三万人拼下宁远小城未免是杀鸡用牛刀了。儿臣以为但凡能不打就不打。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兵法上乘。” “你这话莫不是也小觑你父汗久经沙场的实力?”努尔哈赤侧过脸阴阴地看他。 “儿臣不敢儿臣只是担心袁崇焕敢说这样的话绝非那么简单。兵法云:围北必缺。明军如果做困兽之斗吃亏的是咱们。儿臣以为宁远虽然一定要取但是并非只有强攻一种办法。如今关外诸城守军皆已撤入关内粮草供给也已经掐断我们只需要坚兵围城等其自乱就可以了不必损耗自己的力量卷入双方的伤亡。”皇太极并不畏惧父亲的逼视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构想。 努尔哈赤斜睨着眸子看了看儿子冷冷道:“你未免太高看了袁崇焕吧!我看他作作诗文什么的许还凑合。打仗?光有意气是没用的。他不过是只顶着公鹿角的兔子待到把他的书生意气都打没了踏平了宁远城兔子的原形也就出来了。山鹰还要为了到手的兔子费头脑你不觉得很可笑么?” “父汗……” “好了!收起你的‘兵法云’吧!书读多了也未必是好事!这明朝随便抓个屁大的官也能诹出一堆‘圣人云’来顶什么用?平日里斗嘴皮子你死我活到了关键时候一个个又罕得其用。老八你记好了以后咱们金不要这么些绣花枕头鬼用没有还尽跟着添乱!” “……嗻……” 正说着一枚炮弹划了一道弧线飞到近前来顿时腾开一阵烟雾火光。 努尔哈赤看着挡在自己前面的一队亲兵在瞬间变得血肉模糊立时怒从心起大声吼道:“传令下去无论死多少人也要给本汗把宁远给移平了!先登上宁远者无论有无官职一律赏金一千两!” “父汗!” “你闭嘴!不要跟本汗说死了多少人本汗只要一个结果就是踏平宁远城拿袁崇焕的脑袋来请功!” 铁裹车带着呼啸的声音撞向城墙墙身筛动了一下崩裂的砖块碎石下雨一样地坠下万仞深渊一般出巨大的轰鸣天旋地转的仿若末世来临。不待城上的人喘过气来又是一声呼啸迎面袭来带着死神歇斯底里的咆哮让人窒息。 城墙剧烈的抖动了一下骤然停住了。 就在城上的人将要庆幸又抵挡住了又一次劫难之时突然间东北角的拐角处出一声巨石炸裂的声音“轰”得一下整个城垛霎时间化整为零洪水冲破久困的大堤一样破硝烟而出携着几个未站稳的士兵顷刻间倾倒了下去重重的砸在冰冷的雪地上抛撒进冰冷的护城河中。 “快!跟我上!”朱梅高叫了一声带着一队人冲了上去。 正弯腰搬了散碎的墙砖去修工事只听得脑后一阵阴风吼叫着冲来他本能地回头还没等看清楚就被一阵气浪掀到了城头内侧的楼梯上。 “朱梅!”何可纲奋身扑了上去一把扯起了他“你怎样?” “没……没事……”朱梅咬牙支起身子一抹脸上的血“妈的!怎么回事!” “是辫子军用了裹铁高车来撞城墙……”何可纲应道“该死的!城墙角又是大炮射的死角打不到它!” “将军辫子军在铁裹车上蒙了木板咱们城上丢下去的石头根本不起作用!怎么办!”一个校尉大声地叫道。 “为什么不扔天火球?”朱梅吼道。 “扔了!没用!木板烧着了可是伤不了人!” “调手铳手来!快!” 几个手铳手抱着手铳领命冲来:“将军!” “废什么话!快往下打!给我照着下面挖城基的辫子军往死里打!”何可纲叫道。 “将军——”远远的一个身影撞将上来正撞在何可纲身上。 何可纲趔趄了一下回头火大道:“慌什么慌!” “将军……”来人急急喘了几口气“……城南告急!祖……祖总兵请您立刻过去……增……增援……” “可纲你去!袁大人刚离开鼓楼现在应该到城南督战了不能出事!这儿我顶着!”朱梅用手臂强撑着要起来紧皱了眉头咬着牙根站了起来“你们几个快点跟何将军去南城!” “你多小心!我们走!快!跟上!”何可纲点点头带着一队军士向着城南方向奔去。 “将军!”一个亲兵猛然惊呼“你的胳膊!” “嚷嚷什么!不就是折了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朱梅架着骨折的左臂忍痛厉声呵斥“快点加固城墙!快!” 此时的城南祖大寿一脸烟熏火燎的尘色护卫在袁崇焕身边一刻不敢松懈地指挥着城上的战斗早已不知道挂了多少彩。脚下的城墙不时的因为金军的猛烈撞击而战栗抖动着散落的碎石也顺着墙角旮栏簌簌的往下落着擦到脸上就是一道血口子胡乱去摸便是一手的猩红。 “爹!爹——”祖泽润一路带着两个亲兵赶上来被横在炮口旁边的死尸绊了趔趄了一下。 “慌慌张张做什么!站好了回话!”祖大寿回头站定了训斥。 “不行啊!天火球根本伤不了木版下面的金军这样下去宁远城的基石再稳固也经不起这样的强攻折腾啊!下面……下面都给挖了一个大洞了眼看就要穿了!” 正说着只听得“轰隆隆”的一声山响一时间灰土弥漫飞石分崩。 “怎么回事?”祖大寿挥手拨开蒙蒙的烟尘尚未看清楚如蝗的箭雨已经扑面而至。 “爹!”祖泽润抢步操刀奋身去挡大叫道“盾!盾——” 箭雨在锋利的白刃两端纷纷劈落散了一地三两个亲兵慌忙抓了盾牌堵在了前面顿时一阵阵筛响声不绝于耳。 “可纲来了!”一旁的林翔凤指着城上远远跑来一队人影叫道。 何可纲气喘吁吁地冲到近前不及与祖大寿照面便瞠圆了眸子定住了前方惊叫了一声:“大人!” 一众人循着何可纲的惊怔目光望去不由得也脱口惊呼:“大人!” 若隐若现的硝烟中城墙的缺口处一悉瘦小的身量已然脱去了笨重的甲胄冒着疾风样的箭雨奋身于崩塌的碎石瓦砾当中生死一线…… 第九回 宁远城头硝烟与杀气的笼罩下箭雨纷飞中云梯、绳索、坚车……攻的守的能用上的全上了城上城下到处溅放着血花铺洒了一地直奔着两军的尽头。 “报――”一个金军的探马飞马直捣王旗之下“大汗!我军已将宁远城的城垛冲垮了!” “好!”努尔哈赤抽手拔出了佩刀将刀高高举过头顶大声命令“勇士们随本汗……” “父汗!且慢!”皇太极叫道“你看那里――” 努尔哈赤顺着皇太极手指的方向看去十几座西洋大炮黑洞洞的炮口腾起的烟雾和火光迸射中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血腥扼住了本能的呼吸。 “父汗!勇士们是血肉之躯意志再坚强也拼不过那些铁做的大炮!请您三思!”皇太极翻身下马“明军虽做困兽之斗然而于关外已然是茕茕孑立了宁远迟早是父汗的囊中之物何不缓缓图之?兵者大事一时之意气一时之冲动必将为千古之恨事!” “依你说怎样?” “围而不打围点打援静待其自乱。” “混帐!远途奔袭利在战决这个道理你不懂么!” “宁远的明军正是看到了这一点他们不利野战故而采用以逸待劳的战法与我军拖延坚壁清野只凭大炮一策。我军倘若强攻只会损失自己的有生力量。” “炮弹总有用完的时候我有十三万大军他宁远只有区区一万老弱本汗就不信踏不平这弹丸小城!” “父汗!” “来人!” “在!” “传本汗将令调集两白旗人马和镶黄旗人马一起强攻!告诉旗主不管用尽什么办法天黑之前给本汗拿下宁远!如若不然军法从事!” 随着金军传令官的飞马绝尘一阵紧似一阵的号角声幽幽地吹了起来裹胁着北边的疾风刮向摇摇欲坠的宁远城头。 “快把大人拉开!你们这群小兔崽子聋啦!”祖大寿一边挥刀砍杀着冲将上来的金军一边瞪着充血的眼睛大声吼道“快点!” 林翔凤和几个亲兵拖拽着挣扎不休的袁崇焕往箭楼里撤:“大人!大人!”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袁崇焕瘦小的身量一直在执拗地妄图挣脱他们紧攥的手带着伤口的臂膀和双手凌空舞着洒下斑斑点点的血“不去守城!守着我干吗!混帐!快点!给我去守城――” 何可纲挥刀杀了两个刚刚登上宁远城头的金军冲上去一把夺了袁崇焕手里紧攥的半块城砖挟了他的肩就往箭楼后拖。 “可纲!你等一下……” “大人!金军的箭可不等人!得罪了!” “可纲!你还要不要守宁远?” “要!” “那就放开我!我命令你放开我!你听见没有!……你们!你们几个……放开!快点!” “大人!你是咱宁远的主心骨你要是有个好歹宁远咋办?”都司韩润昌也拉着他往箭楼撤“你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宁远考虑吧!” “既然认我是主心骨就要听我将令!” “自然是听的!”韩润昌松口道。 “那……放开!”袁崇焕缓了口气不再挣扎。 何可纲见他不再挣扎也就松了口气:“大人……” “可纲你松手!我有话说!”袁崇焕甩甩何可纲牵着自己袖笼的手。 “是!”何可纲松了手看着他。 “马上给我去守城!谁再跟着我我就地军法处置!”袁崇焕说罢抽身往缺口处又去。 何可纲似乎是早料到了这招迅捷地一抬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大人你说什么我都依!偏是这个我不能从命!” “来人!”袁崇焕厉声呵斥。 “就是军法从事也没商量!” 袁崇焕扬手一个耳光掴了过去正抽在何可纲脸上。 “大人!”何可纲红了的眼睛眨也没眨手上却攥得更紧。 “我袁崇焕贱命一条而宁远虽是区区一隅却关系大明存亡。”袁崇焕搡开他的手大声喝道“宁远要是不守数年之后咱们的父母兄弟都会成为鞑子的奴隶!到时候要留我这条贱命去做亡国奴吗?该用命去拼的时候就要硬顶硬上在这个节骨眼上婆婆妈妈想丢了宁远做千古罪人吗?不想做的马上给我去守城!滚!” 祖大寿眼眶一热大吼了一声:“你们几个留在这儿陪大人堵缺口!其余的!跟我上!跟他娘的辫子军拼了!” “润昌你和翔凤留下!其余人全走!”袁崇焕挥手道“谁给辫子军留了缝隙丢了宁远就不要活着回来!” “是!”众将热泪盈眶地异口同声。 “宁远永不言败――”何可纲振臂高呼。 “宁远永不言败――”的呼号声立刻回旋在了炮火纷飞的宁远回旋在了被硝烟笼罩阴霾了阳光的天地间化作了一道斩劈混沌压抑的紫电剑出了振聋聩的长啸…… 天地玄阳被硝烟熏烤了多时不知何时已经西沉了。 城上累累叠叠的尸体和烧焦的残肢无不在血腥中浸泡着直到浮肿而呼啸的夜风时时出最凄厉的哀嚎盘旋在顶上的秃鹫绽放的狞笑也让人不寒而栗喘不上气来。 红夷大炮的声音越的稀落黑洞洞的炮管上挂着残缺的尸骸和散落的肠子肚子流了一地每一次炮弹迸出去的时候都带着刺鼻的焦味儿抛洒在不远处的金军冲锋的阵列中炸裂的声音让整个宁远城楼都在晃动。 金军就像魔鬼一样不知道疲倦也不知道饥饿仍旧一波一波地冲上来然后把自己带着体温的身躯层层叠叠地丢弃在宁远城下。 袁崇焕已经没有了痛的感觉哪怕是满手的鲜血仍然奋力地搬着城砖往缺口上垒。一块块垒的歪歪斜斜的城砖上渗着暗红的殷红的血有旧的有新的前赴后继地流淌着仿佛这宁远城就是用鲜血来筑造的浇灌的像一个嗜血的魔鬼一样贪婪。 韩润昌和林翔凤也是从上到下挂满了彩伤口不断的迸裂不断的流血纵横在银色的甲胄沟壑里抛洒在让人窒息的空气中。 麻木了脑子里完全的麻木了什么都没有了有的只是拼命的搬散落的城砖拼命的垒起崩塌了一次又一次的缺口。什么箭石如蝗什么刀光剑影已经彻底被宁远城上所有的人遗忘了唯一存在的能够感知的就是自己的呼吸粗重的呼吸满是血腥味的呼吸。 就在这时间恍若停滞了的时候突然一声巨响像炸雷一样在深黑的夜幕中绽开了一朵巨大的火花一阵气浪掀了过来让众人的眼前糊了一片。 “咳咳……出了什么事……”韩润昌大声的叫道。 一个挂着彩的士兵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大人是金通判在放万人敌!” “万人敌?”林翔凤摸不着头脑。 “就是拿被子把火药裹在里面用绳子捆了从城上放下去快到位置再点燃威力很大啊!”士兵虽然是一身伤但是脸上的神情很兴奋“终于不用担心辫子军挖咱们城基了!” “那……咱们城下被挖开的空洞守住没有?”韩润昌追问。 “正在想办法把下面的金军解决掉呢!” 士兵的话音未落只听见又一声巨响下面一阵金军的惨叫整个城基也跟着一阵巨大的抖动。 “大人――”那边的城楼拐角上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声透过风传了过来。 “怎么了?”那个士兵回身大叫。 “通判大人……通判大人他……”一个士兵哭叫着冲过来一下子趴在了地上。 “金通判怎么了?”林翔凤一把揪起了他。 “刚才咱们想办法用大炮对着城墙死角的辫子军放炮一直……一直打不到……金大人说要调整一下大炮的角度他亲自托着大炮让我们点火结果……结果……” “你快说!快说啊――” “大炮炸镗了……” “那金大人呢……” “呜――”士兵顿时痛哭流涕地嚎啕起来“金大人的身子都跟着炸飞了我们……我们……只有刘三手里当时怕大人掉下城去紧紧攥着的一只……一只脚……呜……” 韩润昌手里的半块城砖直直地掉了下去好像一下子掉到谷底的心情。 “闪开!快闪开――”不远处祖大寿高声大吼的声音穿透了夜风传了过来。 “大人――”何可纲也惊叫着从侧面扑了过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在他将袁崇焕扑倒的同时如蝗的箭流星一般密密麻麻地冲杀了过来带着一道道的肃杀的劲风从他们的头顶飞过。 韩润昌和林翔凤也被两个侍卫扑在了地上两个侍卫的血立刻热乎乎地从他们的甲胄上流了他们一身浸透了他们潮湿的心。 “给我照死里打!打――”祖大寿气极败坏挥刀大叫“干他娘的辫子军――老子跟你们拼了――” 袁崇焕也一把甩开了护着自己的何可纲冲回了城墙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叫道:“成败在此一举跟辫子军拼了――” “拼了――” “为金通判报仇啊――” “让辫子军血债血偿――” “杀啊――” 顷刻间城上的檑石滚木纷纷而下裹夹着密不透风的火器射火星所至无不糜烂喊杀声震天动地。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城下金军一阵号角喧天。 “怎么回事?”韩润昌咬牙拔下了大腿上的箭杆摁住汩汩流血的伤口。 “好像是……” “大人!大人!辫子军撤了!” “什么?”林翔凤不敢相信。 “辫子军撤了!辫子军撤了――” “大人!”林翔凤一把抓住了袁崇焕的肩兴奋的大声叫道“辫子军……辫子军撤了!撤了!” “撤了?”袁崇焕一时间愣住了抱着块城砖竟放松不下来。 “是真的!大人!”韩润昌清楚的大声确定。 “好啊!好……”袁崇焕的表情舒展开了满是血污的脸上晃过一丝兴奋而后踉跄着迈出一小步沙哑着喉咙道“不能放松啊!小心有……有诈……” “大人!大人――”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摇晃了一下韩润昌和林翔凤的声音也簌得消失了。 醒来时看着床边里里外外围了一大群人袁崇焕惊得一下子弹了起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满桂呵呵一笑:“蛮子别紧张没事!今天跟金军打了一整天你可是累坏了没等下城就倒下了!” 众将一阵笑可是眼神里却满是关切和敬服。 “有没有人受伤?满桂大寿可纲你们受伤没有?伤亡严重吗?把伤亡人数赶快报上来……对了城上的缺口补好了没有?金通判的遗体有没有及时殓葬?金军有没有偷袭?”袁崇焕一张嘴便如同连珠炮弹似的一问接一问。 “大人你问这么多又问这么快让末将们怎么答?”祖大寿不由得笑起来“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 “我睡了几个时辰?误了多少公事?快拿来!”袁崇焕紧张道。 “大人你有点紧张过分了!”何可纲冷不丁冒出一句众将又乐了。 “是啊!”袁崇焕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自嘲道“我可不如你们久经沙场虽说是领军的可我以前可是从未面对面和敌人较量。其实我也并不是怕死而是怕失了宁远有愧苍生啊!” “蛮子瞧你这是什么话!你有这份心咱就有这份力还怕保不住宁远?回头咱告诉努尔哈赤让他乘早卷铺盖回家待着去!想要宁远?别做梦了!”满桂当当的拍着胸脯说道众将都点头赞成。 “有你们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大家打了一天的仗都累了。回去休息吧!留几个人去守城防止努尔哈赤趁夜偷袭不能放松啊!”袁崇焕叮嘱再三。 “这好象是大人昏倒前的最后一句话现在又说可见多么重要!”朱梅摸摸自己吊着的胳膊一扬眉半开玩笑“大家务必都要记住啊!你们看咱大人连昏倒都还念念不忘呢!谁忘了谁讨打哇!” “哈哈哈哈……”众将又是一阵笑大家当然明白这句话的重要。 “好了!小心防范我恐怕明天又要大战一天了大家好好休息才是。”袁崇焕止住笑强调“快去吧!一有情况我会立刻派人通知你们的……” 看着众将离去袁夫人才进了屋袁崇焕一看到夫人便叫道:“夫人!有没有公文赶快拿来给我!军情紧急刻不容缓!” “你都累成这样了还批什么公文。”袁夫人懒得理他。 “夫人!现在情况不同十万火急的我哪里有心思休息!快!去拿来别让我犯急了。”袁崇焕求道“夫人――” “好好!真是个不要命的!”袁夫人瞪了他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清晨一阵炮声惊醒了伏在书桌上入眠的袁崇焕他缓过神大梦初醒般惊得一下子站起来顾不上穿甲胄战袍一路冲出了府门。他的心里暗暗叫苦:“糟了!怎么会睡着的?真是贻误军机罪无可恕!” 当他一路冲上城楼眼前的现状将他惊呆了。满桂、祖大寿他们都已经全身心的投入了新一轮的战斗看起来比昨天还要激烈。他似乎明白了满桂他们昨天一夜未眠全部都上城防守换下了白天守城的守军让他们充分地休息了一夜。看到这里袁崇焕不禁落泪他为有这样同甘共苦、生死与共的好战友而激动。 何可纲眼尖看见了他于是叫道:“袁大人上城督战来了!” “不!我不是督战!”袁崇焕的声音激动的有些颤“是来和大家并肩作战和大家共创一次宁远大捷!” “好啊!安达们咱们就来创一次宁远大捷!”满桂高声疾呼赢得了浴血奋战的将士们的响应。 随着城上红夷大炮出的轰鸣金军的尸体漫山遍野鲜血交汇成了一条河流金军似乎再也跃不过炮火交织构成的防线。明军将士们真正做到了将金军歼灭在城下前所未有的快感占据了每个人的心灵。他们越战越勇直到夕阳的最后一抹红艳挂上了天穹。 一个炮弹从城头上射入了金军的阵内引起金军一阵骚动。而后只听金军鸣号收兵丢下层层叠叠的尸体兵退如潮。 难道是诈败? 直到上灯时分也没见金军有什么动静。 这个谜题越来越大了。 天黑了下来祖大寿按剑立在城头上警惕地盯着金军大营萤萤的灯光一点不敢放松心里惴惴的总是放不下。 祖泽润窝在楼梯拐角里抱着剑带着一脸黑糊糊的烟火色出不大不小的鼾声。 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他虎得跳了起来刷得抽了剑大叫:“什么人?” “是我――”满桂乐呵呵地抱着个酒坛子故意拉长了音儿应道。 “酒?”泽润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使劲咽咽口水“哪儿整来的?” “哈哈哈就知道你小子馋了!来!整点!暖暖身子!” “可是……大战在即的……”泽润看了看祖大寿的侧影有点犹豫又缩回了伸出的手。 “恩稍微喝一点不打紧。”满桂自己先捧着酒坛子喝了一大口一抹嘴边淋漓的酒水“我在酒里加了点砒霜可以……” “啊?叔你别想不开啊!”泽润一下子激动了起来慌忙夺他的酒坛子。 “臭小子!谁想不开?”祖大寿不知何时到了两人身边抬手照着泽润的后脑勺上就是一个凿栗“说话不经脑子!懂什么!” “哈哈哈这个傻小子!”满桂哈哈大笑起来将酒坛子递给了祖大寿“你不知道在酒里加一丁点的砒霜可以御寒么?” “这样……”泽润自顾自的揉揉脑袋“早说嘛……” 祖大寿灌了两口背着手捶捶腰:“唉……累死了……他娘的辫子军要使什么花招就赶紧使吧老子腰都站疼了。” 泽润见机地忙上去拍马屁弯着腰去捶:“爹辛苦了去睡会孩儿来盯着。” “你呀?省省吧!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指望你盐都能馊了。”祖大寿舒服的哼了两声“什么时候翅膀上的毛硬了再说这个话。” “什么时候才算翅膀硬了?”泽润嬉皮笑脸的“总得给个准信儿啊!爹!” “哈哈哈等讨了媳妇儿你爹就该放手啦。”满桂将酒坛子往亲兵手上一扔顺手一捋胸甲上的花穗“你得赶紧的不然有人怕要着急了。” “哦?”泽润忙凑了过去“怎说?” “我那个徒弟啊!”满桂呵呵一笑“你不见他听了小祸头子就脸红啊!小祸头子见了他也快活的跟老鼠一样。哈哈哈……” “这个倒也是……”泽润支肘偷笑话未说完只听见一旁的亲兵大叫。 “将军!辫子军有动静了!你看!” 三人忙停止了战争间隙的玩笑一齐往城下星星点点的灯光处望去。 只见得点点灯火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宛若满漫天的繁星一下子都聚拢在了一处。 “这是……辫子军什么意图?” “难道是要集结队伍夜战了?” “不妙!赶紧报给蛮子去!”满桂连忙指派泽润“泽润啊你快去!” “我看莫不是辫子军要逃?” “狗屁!你什么时候看过辫子军临阵逃跑的?”祖大寿吼他“少他妈跟你老子扯淡!快去!” 泽润拗不过颠颠地冲下城去了。 满桂盯着城下密集成一片的灯火手心里不觉捏了把汗:“大寿辫子军跟寻常的反应真的不太一样我琢磨着怕是要有变故了。” “我寻思着还是要打!知道我们夜间会疲惫就挑夜战来拼命!***!”祖大寿赶紧回头下令“嗨!把红夷大炮的炮弹给我赶紧上膛不然怕要晚了赶不上趟!” “是!”几个人应命去了。 “快看!过来了!”哨探指着前方灯火窜动的地方大叫。 “弓箭手准备!”祖大寿立刻拔剑进入了战斗状态。 “快!抄家伙!准备跟我上!”满桂也一把抽出了弯刀“必勒格!火铳的子弹还有多少?” “不是太多应该还够!5oo左右吧!” “扯淡!什么时候了还跟老子左右!”满桂回头骂了一句“快下去检查!” “是!” “泽润这个小兔崽子!怎么还不回来!”祖大寿有点火大。 “爹――爹――”泽润气喘吁吁地手脚并用爬上城来连咽了几口口水“袁伯伯说先防备着静……静观其变只怕……有诈!他……马上和众位将军过来……” “将军辫子军又不动了。” 满桂伏在城垛上瞄了一眼:“娘的!搞什么?布日格德你带两个人下去看看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是!” 没等满桂转身便听见了袁崇焕一众人的声音从楼梯那边传了来。 “回大人话将军让属下带几个兄弟去前方哨探。” “敌我情况还不分明你且站着待我们看了再说。”依稀是何可纲的声音。 “是!” “情况怎么样?”袁崇焕几步到了满桂跟前抬头往城下看去。 “挪到那里就不动了不知道搞什么花活儿!”祖大寿答道顺手指过去“你看!” “靠近红夷大炮的射程么?差多少?”何可纲侧脸问泽润。 “恩差点力强弩之末。” “大人不如开炮”何可纲提议“不管怎样先试探一下!” “城里的炮弹储备本来就紧张这样浪费……”韩润昌咕哝了一下。 “试探一下也未尝不可。”袁崇焕当机立断“泽润!” “是!”泽润应声去了。 炮弹带着耀眼的火花划了道弧线飞了过去砰啪一阵作响后除了灯火熄了一半儿以外静悄悄的倒是炮弹炸开的回声响了半天。 “不对!”朱梅高声叫了起来“辫子军怕是撤了!我们中计了!” “大人下令属下这就带人去追!”布日格德请命。 “不可!黑夜之中敌情不甚清楚不可贸然追击。就算是辫子军撤军了这么做也一定有伏兵殿后我们只凭坚城一策不可犯险。”袁崇焕决断道“一切等天明再说。” “辫子军真撤了怎办?咱们可不能纵虎归山啊!”左辅有些不甘心。 “辫子军有十三万我们只有区区一万能守住宁远已经是奇迹了。实力悬殊太大不能轻易冒险进攻追击。随他去以静治动对我们而言才是最有利的。” “但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朱梅也叹惋。 “两军对垒只有先保住自己才能战胜敌人。我们保住了自己的实力保住宁远就可以背靠大树好乘凉。反之一万人还不够努尔哈赤塞牙缝的。”袁崇焕沉吟了一下“就这样吧!以不变应万变做好防备就行了!” “是!” 第十回 天蒙蒙亮的时候一封书信放在了袁崇焕的案头一众人盯着他所有的目光炽热的都快把他点燃了。 “约期再战……”袁崇焕蠕喏了一下嘴唇道。 “约期再战?”满桂声音大一下子叫了起来。 议事厅里的声音顿时骚动开来。 “努尔哈赤搞什么鬼?” “辫子军也有认输的时候哇!哈哈哈……看来努尔哈赤也不是天生神力嘛!” “大人到底怎说?”何可纲忍不住道。 “只说约期再战其他的倒也没说什么。”袁崇焕将信笺放了下来淡淡道“言词上颇有些焦躁气势还是夺人的样子。” “嗨!不就那么回事!让他们认输这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能好意思张口说么?还不得找个自以为过得去的理由啊!”朱梅齿冷道“这些个鞑子什么没学会咱们朝廷上那些个腐儒的脸面话倒是学去了精髓啊!哈哈哈哈哈……” “朱梅这话说的要得!这可真是大明朝开天辟地头一遭哇!” “看以后谁还敢说咱大明打不过一个落后的蛮子!” “对!谁说宁远守不住!***!老子不是给守住了!”左辅重重地一捶桌子“以后朝中哪个狗崽子再说宁远守不住的丧气话老子第一个灭了他!” “哈哈哈哈!好安达!算上我满桂咱们一起灭他!”满桂朗声大笑“今天咱得喝一口!不是!要喝十坛子!蛮子你喝不喝?” “庆功酒当然要喝!”袁崇焕展开眉头一振手臂“弄个流水席咱们吃他个三天三夜!” “好!不醉不归!” “谁他娘的软腿怕醉就不是大老爷们儿!” “哈哈哈哈……” 泽润一时激动起来跳起来叫道:“我这就吩咐火房去做!” “快去快去!我满桂的酒虫可等不了了哇!”满桂抬手推了泽润一把。 泽润兴奋地张着双手冲出厅门去大声地奋力大叫:“宁远大捷了!宁远大捷了!呕――宁远大捷了――” 这个声音是多年压抑之后终于迸出来的声音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声音。这个声音不仅是在宁远它也化作了一片晴朗的天空驱散了乌云在大明的上空笼罩了一层浓密的久违了的幸福…… “娘院子里的梅花开了开得好茂盛。您看见了吗?”绎儿犹如小精灵一般闪进房门。她的手背在身后一脸调皮的笑意。 “娘看见了!”祖夫人理了理额上的乱走到房门口似乎在期望看到什么。 “娘您看!”绎儿从身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出一支白梅。 “你又摘梅花了!梅花都快让你给折腾死了看你爹回来不责骂你。”祖夫人叹了口气无奈地笑笑。 “爹来信了吗?他们打赢了吗?”绎儿睁着大眼睛注视着祖夫人。 “绎儿你说你伯父他们会打赢吗?”祖夫人说道平静的眼神中隐隐泛起一层忧郁的涟漪。 “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绎儿义正严辞地认真道。 “娘真希望如你所说!”祖夫人长叹道神情十分凝重。 “娘您不用担心!绎儿近日刚学会陆剑南的《卜算子》绎儿背给娘听?”绎儿一副安慰的目光注视着祖夫人。 “好!”祖夫人笑道目光停留在绎儿及肩的长上。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绎儿很认真的背完“娘绎儿背得好吗?” “好只是这词中的意味你尚不能明白而已等长大了……”祖夫人答道。 这时一个仆人匆匆跑进来:“夫人赵祺公子来了说是……” 不待祖夫人问绎儿插嘴笑道:“怎么?祺哥哥来了?” “绎儿……” 祖夫人刚要说话却见绎儿一拎裙角一路跑了出去一路跑一路叫道:“祺哥哥!祺哥哥!是不是宁远大捷了?” 赵祺冷不丁被她扑了个满怀爱怜道:“是!宁远大捷了!” “太好了!宁远大捷了!”绎儿欢呼之余猴在了他身上兴奋地在赵祺的脸颊上吻了一下“祺哥哥!我好高兴!嘻……” “绎妹!”赵祺被她的一吻吓傻了“你……” “绎儿!你下来!”祖夫人嗔怒道看着女儿依旧亲密地揽着赵祺的肩不放让她十分尴尬“都十二了过几年就要嫁人了还这么没规没矩!” “人家喜欢!”绎儿似在赌气依旧不放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喜欢?小心……”祖夫人刚开口却被绎儿打断。 “小心嫁不出去对不对?” “你这孩子!”祖夫人哭笑不得。 “放心您的女儿不会嫁不出去!”绎儿得意地一笑绞着小辫梢对着赵祺撒娇道“我要祺哥哥娶我!”说罢这才松手。 “祺儿你别介意!这孩子从小就口无遮拦!”祖夫人有些无奈。 “没关系!习惯了!”赵祺的窘态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甜蜜。 “娘我要去宁远!”绎儿扯着母亲的袖子叫道。 “外头兵荒马乱的不许去!”祖夫人反对。 “为什么?袁伯伯都答应了。他说打了胜仗就让我去。再说有祺哥哥在兵荒马乱算什么。”绎儿嘟起嘴不依不饶“娘――” “我是来报信的不回宁远要去山海关!”赵祺急忙对绎儿解释。 “你……哼!”绎儿瞪了赵祺一眼将手中的梅花掷在了地上用脚踩了过去大步拂袖进了后厅。 “绎妹……”赵祺想要跟进去却不方便也只能看着这清高美丽的梅花在一个小女孩幼稚的盛怒下“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了。 “什么?赵率教派人来救援?”满桂虎得站起来好似窝了一肚子火“走!去看看!” “满桂!”祖大寿正欲叫住可满桂却径自一路冲出了门于是他只好扭头去看袁崇焕。 袁崇焕不急不慢地问道:“来了多少人?” “一名都司四名守备约带军五百人。”祖大寿答道。 “赵将军没来?”左辅似乎知道满桂火的根本于是惊问。 “没来!”祖大寿倒是奇怪喏喏应道“大人我看……” “报――大人满桂将军和援军吵起来了死活也不让援军入城。还说大敌当前赵将军自己不来援军又迟到太不够义气。”一个守军飞报“让……让援军滚回前屯卫!” “大人!”左辅等很是为难却又好笑满桂怎么动起了小孩子脾气。 “传我将令放援军入城!去吧!”袁崇焕苦笑。 “要是满桂将军他……”守军为难。 “这是将令军令如山倒。他安敢不遵?”袁崇焕道。 “是……”守军将信将疑地退了出去…… “现在辫子军驻军在觉华岛附近听说努尔哈赤是因为受了重伤才临时撤军的。我想让人备了礼物前去一探明是问候暗是探探金军的口气。你们意下如何?”袁崇焕为了缓解气氛转了个话题。 “大人欲效当年‘诸葛孔明三气周瑜’?”祖大寿问道。 “正是。如今努尔哈赤战败虽约期再战实际上定然气愤不已一时半会儿火是熄不了的。我只不过是派人让他熄了火从头再来嘛!”袁崇焕一笑。 众将一听都笑了屋子里一堂和气。 这时一个侍卫飞报入门:“大人有圣旨到在院子里等您接旨呢!” 众人一笑拥着袁崇焕出了门。 “……升右检都御使正四品。钦此――”来人宣读完圣旨一脸喜气“袁大人恭喜您啦!” “公公请!”袁崇焕起身行礼道。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咱家就不进屋了。还有几份圣旨要去传达。袁大人您可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京城里接到捷报那可真是炸开锅了上上下下没一个不说大人好的!”来人夸奖道。 “公公不知高经略……”祖大寿一边问道一边递上银子孝敬。 “什么高经略?早就免职啦!现在可是王之臣王经略啦!好啦!咱家该走了!”来人说完收了银两道了别转身而去。 目送来人远去何可纲笑道:“如今这经略换得跟走马灯似的一个接一个像排好了队等着一样!” “高第见死不救免他的职!该!”朱梅像是出了口恶气一般。 众将你一言我一语说说笑笑好不开心。可是袁崇焕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安的神情显出了越的郁闷和担忧与大捷的气氛产生了一种不和谐。对于众将的开心他丝毫不曾放在心上独自背过身在前头走着心头越来越重。 朝廷的边畔大员总督辽东整个战争局势的经略居然说换就换朝廷里的大人们都在想着什么?边疆大事关系整个的战略全局牵一则动全身的国之大事孙子口中的“社稷存亡之道”为什么到了这些庙堂之上的人眼里竟成了儿戏? 自己的利益是身家也许在他们的眼中重要的是身家而不是天下吧。一层一层一级又一级想要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荣华富贵除了仰着头向上去看别人的后脚跟别无办法。冰敬炭敬一年又一年曾经的少年意气渐渐的也就被这般的生活麻痹了断了念想将就着过吧墙倒众人推总是没有错的。身家是自己的天下么反正是皇帝的费尽心机耗尽心血又得不偿失。本朝已然废黜了宰相一职那种为帝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能成为一种梦想。不若安安分分的做个混世的臣子别人受得便受得惹不到自己的头上做个老好人也没什么不妥当。 可是百姓呢?百姓怎么办? 百姓辛苦的活在这种夹缝中耗尽了血汗供养的大人们却是这样的玩世不恭草菅人命他们的指望又是什么呢?就算早已经没有了指望但是拖家带口四处漂流背井离乡卖子鬻女也是他们应该承受的痛么? 他的手紧紧的攥着越的用力。 眼前生灵涂炭的景象一幕幕的挥之不去。 繁华的京城他曾经熟悉的地方一边是歌舞笙箫风月无边一边却是流落街头老来无依的破落人家哼着乞讨的断断续续的小曲。那满目空洞的迷惘眼神凭谁一个有良心的人都无法忘记。他起初也出于不忍而施舍过银钱然而放眼望去这样的人家越来越多迷惘的眼神也越来越集中他救得了一个人救得了一家人他救得了整个天下穷苦挣扎的百姓么? 守辽的粮饷不断的在增加可是真正到士兵手里的却只有三三两两的几个子儿。户部拖欠粮饷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三两个月没有粮饷倒成了一种正常的反应。哪一次不是跟大姑娘上花轿一样要三催四请的。说是为了“公办”其实跟“不办”没什么差别。一会儿是手续不全一会儿是誊写有误一会儿又是等待核实裁决打回来重做更是稀松平常了。来来回回的一拖就是一年半载再不递点银子打通关节恐怕辽东防线都要全线崩溃了。 百姓总是恨辽东不平静恨努尔哈赤无故兴兵恨辽东防线的将帅士兵们都是无能之辈几十万的兵力早就应该把小小的金国踏平了才是存心就是白吃不做事。错总是在边防线上浴血搏杀拿命守护他们的将帅士兵们而真正左右全局使将士们变得“无能”的罪魁祸却逍遥法外。动不动的“剿敌不力”、“不思进取”、“轻敌冒进”将矛头全部指向了被短了粮饷还要卖命的将士们身上仿佛真的全是他们的错全是他们的不尽心造成的。 辽东一日不平这种冤屈就要在将士们的身上停留一日。多停留一日他的心就要多揪心的痛苦一日。 没有一个人生来就是土匪就愿意当土匪。然而理想不能当饭吃养不活一家老小没有足够的粮饷让他们为理想驰骋。谁不知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谁不知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但是不解决任何实际问题的道德只能束之高阁。朝廷的俸禄既然是不能指望的能指望的便只有手中的权力。 权力是可以换钱的。 十年寒窗一举成名天下知而善能终是寡者身家诛戮者多。 如今宁远大捷使他名贯天下青史彪炳然而是做个以国之生死相许的寡者还是随波逐流明哲保身何去何从本不该犹豫但是树大招风…… 他回过头看着在一起勾肩搭背朗声说笑沉浸在兴奋中的战友们不知道这次的名贯天下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喜悦亦或是招来无法预料的暴风雨将来他们还能和自己同甘共苦矢志不渝么?不管怎么样自己既然已经选择了一条孤独的路对于不对有没有人风雨同舟也许都不重要了自己知其不可而为或者才是真实的吧…… 转眼到了桃花盛放的三月明廷重新设立了辽东巡抚的职位并将此任命给了袁崇焕而后又派了太监刘应坤和纪用前去宁远监军。时隔不几日又加袁崇焕以兵部右侍郎之职看似青云直上却在袁崇焕的肩上无形中又重了几分责任。就在他感到压力日益加剧身心疲惫的情况下因为宁远大捷分功一事他与多日不说话的满桂之间又生了激烈的冲突这是他始料不及的也是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事情。 “你凭什么分功?你有什么功劳可言?大敌当前你不亲自来救援也就罢了弄得那几个笨蛋又迟到。你分明是诈取功劳!”满桂大脾气瞪着眼前远从前屯卫赶来的赵率教分明一副蔑视的语气。 “前屯卫多么重要我能擅自离开吗?要是前屯卫有个闪失宁远大捷你也休想!我何尝没有出力?若非我在前屯卫守着努尔哈赤若不是忌惮我在他背后伏击他定然围了宁远!”赵率教委屈不已气不过吼道。 “围了又怎么样?宁远一万兵力对辫子军十三万都打赢了少你一个前屯卫有什么了不起?就你那几个兵还不够努尔哈赤塞牙缝的!”满桂不服输。 “那几个兵也是我赵某亲自历练挑选出来的可以以一当十。若非是救援来迟宁远大捷的功劳也不会让你一个人荣耀!宁远大捷的功劳是大家的不是你满桂一个人的!来迟了怎么样?来迟了也是来了!努尔哈赤突然退兵又不会事先跟我打招呼来迟了怨得着我吗?”赵率教也不甘示弱拍案而起。 “不怨你怨谁?你分明是胆小怕死故意等辫子军退了再假惺惺来救援。打死老虎谁不会逞什么英雄!”满桂冷笑着揭他的旧疮疤道“哼!谁不知道你当年可没少当逃兵!” “你……”赵率教拼命压着怒火“你少含血喷人!” “你敢说你没有!敢说你没有吗?” “你……” “谁不知道!你看在座的有谁不知道!大寿可纲哪个不晓得!看见辫子军你就跑!跑的比狗撵的都快!” “好了!都给我闭嘴!”袁崇焕再也忍无可忍站起身。 “闭嘴?那不是便宜了他!别人出生入死他什么都没干白白捞了个战功凭什么!”满桂不满地一指对方道“我答应死了的将士们能答应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咱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我是这种人吗?”赵率教气得脸红脖子粗一打开满桂的手“说话也要摸摸良心!” “良心?你是不是这种人又没写在脸上!人心隔肚皮谁知道谁啊?”满桂瞥了赵率教一眼。 “你……枉我们兄弟一场你居然……”赵率教气得几乎说不出话猛得拔出佩剑“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没有良心!” “你以为你会我就不会!”满桂也针锋相对“唰”得拔出刀。 “满桂将军别……”左辅眼见控制不住了劝道。 “闭嘴!这儿没你们的事不相干的闪到一边去!”满桂吼道。 “满兄有什么话好好说……”祖大寿也解劝。 “他要打要杀我赵某奉陪到底!闲人少在这里掺和!”赵率教也叫道。 “你神气个什么劲!”满桂说着挥刀就要去砍却被何可纲从后面抱住。 “他娘的!这是我们两之间的事谁也管不着!”满桂一把甩开何可纲。 “够了!”随着一声清脆的瓷碗破碎声袁崇焕拍案而起“别人管不着我也管不着是不是?这是在什么地方!什么地方!我算什么?算什么?……” 众将从未见过袁崇焕如此大的火全都愣住了满桂和赵率教擎剑的手都僵在了半空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气氛压抑得人不敢喘气。 “你们吵啊!吵啊!”袁崇焕放大声音脸色铁青的让人害怕“你们要打要杀我是管不着!有种拿了剑你们往我身上捅!你们杀了我横竖在宁远永远不会有人管你们半分!要打要杀翻了天我也管不着!” “大人!”赵率教很委屈“是我太冲动了!” “你们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袁崇焕吼道“把剑都给我放下!” 赵率教手中的剑“当啷”一声扔在了地上满桂却没动静。 “大人……”祖大寿等人异口同声却又都把话咽了回去。 “满桂将军分功的事袁某自有定夺。赵将军是我请来的我请他来是要按功行赏的不是让你火撒野的。你要是不满就给我滚出去!”袁崇焕训斥着一时口不择言。 “我撒野?你袁蛮子偏袒他分功不均。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训我?”满桂火气更盛又把矛头指向了袁崇焕手中的剑也指向了袁崇焕。 袁崇焕不动声色但眼神犀利起来冷酷道:“把你的剑拿开!” 满桂蛮劲地对视着他丝毫没有撤剑的意思。 袁崇焕伸手攥住了剑刃用力拨到一边鲜血顺着剑刃流下来。 满桂一惊撒了手剑也铿然落地。 “凭什么?凭我是辽东巡抚凭我是你上司凭我的话就是军令!”袁崇焕的火腾得上来了也开始和满桂针尖对麦芒“你不遵我令就是藐视军中法度!” “你还能斩了我不成?”满桂一昂头冷笑着甩出一句“我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还怕死吗!袁蛮子!你要是不怕天下人耻笑你无能你就杀了我!有种你杀啊!” “来人!把满桂给我推出去斩了!”袁崇焕忍无可忍厉声喝道。 “大人息怒!满兄一时冲动口不择言请大人饶恕!”祖大寿连忙跪下求情。 “大人!请大人开恩饶恕满桂将军!”众将跟着一起跪了一排。 袁崇焕转过身不愿理睬。他只觉得心头无名之火越烧越旺:“你以为我不敢杀你!给我推出去!推出去!” “大人!”赵率教也跪了下来“率教愿放弃军功请大人饶恕满兄之错!大人――” “你们都给我起来!”袁崇焕猛一回身“起来!” 众将都没有反应只是低着头不吭声。 满桂倒是看得开冷笑道:“你们犯不着求他!我向来与他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平素我们就不对付何况今日我惹恼了他!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满桂要是眨下眼睛就不是娘养的!” “你……你真是誓死不悔改!好!有骨气……我袁崇焕的池子浅养不起你这条大鱼你走!你上别处高就去吧!永远别让我再看见你!走!”袁崇焕咆哮着一指门口手上的血迹未干。 “走就走!袁蛮子你蛮我也蛮看到最后谁蛮得过谁!哼!”满桂挣脱了刀斧手拂袖而去…… 第十一回 烟雨四月整个宁远都浸泡正在雨水中。(.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宁远城虽是新建不久可是被雨水这般浸泡也让人很是担心。袁崇焕独自在院中的屋檐下盯着院中树枝上滴落的水滴眼神中满是忧郁伴着几分莫名的烦闷禁不住长叹了一声。 “元素!”谢尚政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见他在长叹于是轻声唤道。 “这雨下了多少天了?”袁崇焕垂下了头沉吟道似在问谢尚政又像在自语。 “断断续续的有三十天了吧……”谢尚政深吸了一口气“怎么了?” “……回头让满桂带几个人去城下看看城基吧泡了这么多天水恐怕会有点疏漏……” “满……”谢尚政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着痕迹“好的!一会儿我跟大寿去看看。” “你跟大寿?”袁崇焕回头看他有些诧异“满桂呢?” “满桂将军不是……”谢尚政看见了他眼中滑过一丝黯然的失落见机地噤了声。 “对不起我给忘了习惯了一下子……”袁崇焕撇过脸依旧看着天空“允仁我记得满桂将军走得那天好象也下雨了……” “怎么?你……”谢尚政听到这句话露出了一丝紧张。要知道这一次两个人的争吵是前所未见的厉害两人一直吵到了经略王之臣那里就差一点上金銮殿了。 “满桂将军走了多久了?”袁崇焕转过身问道表情似乎很是关心。 “怎么说也有两个多月了吧!”谢尚政沉吟了一下“怎么了元素?” “该回来了啊!”袁崇焕颇有些感叹的意味。 “你……你说什么?”谢尚政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满桂将军该回来了!人在身边吵吵闹闹的不觉得不在了总是念着心里慌啊……”袁崇焕叹道。 “元素你……你没病吧?”谢尚政傻住了。 “我们吵得太过分了。在这个时候怎么能闹内讧呢?都是我的错我太冲动了有责任啊!”袁崇焕有些自责“人也真是奇怪在的时候不觉得怎样但一旦失去了反而会觉得不自在说不出来的自责自己的无知。” “你不怄气了?”谢尚政探试道。 “这两天我一直在自责……允仁我想上书请满桂将军回来我不能失去他平辽大业不能失去他。你以为呢?”袁崇焕征求谢尚政的意见。 “这太好了!元素我就去帮你拟奏疏……”谢尚政高兴道“你不知道大家最近都在为这事烦心。” “不!我亲自拟这本奏疏以示诚意!”袁崇焕的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笑容。 “好!”谢尚政也吁了一口气“看来宁远这两个月来的阴雨就要结束了!” “你啊!”两个挚友相视而笑。 等待有时是枯燥的但在宁远的诸将看来却有着太多的期望和喜悦。这样的等待似乎给了诸将更大的动力他们做起事来更见效率。包括袁崇焕在内所有的人都翘观望满桂的归来。 橘红的烛光下袁崇焕秉笔而思。他的眉头略略拧起神情中充满郑重整个人沉浸在思考中全未注意到谢尚政进门的熟悉脚步。直到谢尚政开口叫他他才反应过来连忙应对。 “元素弘儿已经从四川回京城了!”谢尚政递过一封信。 “哦?”袁崇焕放下笔欣喜地接过信“游学了些日子这字也大有长进啊!不见了以前的太过拘谨笔笔有劲道字形又颇有气势好啊!” “元素你别夸他了。”谢尚政谦虚道。 “他今年该十五岁了吧!怎么?你想让他考状元?”袁崇焕问道。 “一切由他自己抉择吧!你在写什么?”谢尚政说道。 “你看呐!”袁崇焕将写的奏疏递给谢尚政。 谢尚政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用眼睛瞥了一下奏疏的题目不由惊呼:“守辽的基本战略……元素……” “不错。自从高第尽弃锦州诸城宁远便没了外卫也没了粮源。靠朝廷的接济是不行的朝廷对与拖欠粮饷向来兴趣浓厚。要想修复锦州、大凌河的守备就不能受到敌人干扰那么和金国就不能处于战时状态我们只能选择‘和’。”袁崇焕很是认真。 “好!”门外一声洪亮的叫喊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袁崇焕抬眸一看不禁失声叫道:“满桂!” 满桂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依旧是一脸憨厚的笑:“袁蛮子看样子我没蛮过你。你的一纸奏疏就把我这个‘酒坛子’给拎回来咯!” “我……我真不知该怎么说了……”袁崇焕欣喜若狂几步跑到他的面前张开的了手臂却迟迟犹豫着没敢抱上去“我……” “不知该怎么说的时候最好就是沉默!”满桂呵呵一笑伸出有力的臂膀用力地与他拥在一起耳语道“怎么?不欢迎? “哈哈哈哈……我怎么能不欢迎我是已经欣喜若狂了!”袁崇焕开怀大笑使劲拍拍满桂魁梧的肩膀“允仁去找坛酒来我要和满桂将军大喝个够!” “我不急着喝酒倒是对你的守辽战略大有兴趣。来大家说说!”满桂也异常兴奋。 “你不生我的气了?”袁崇焕探试。 “你呢?大家不是都一样吗?”满桂不置可否却又满带可爱的笑容“舌头接受牙齿的道歉舌头也有错啊!” “好!痛快!”袁崇焕畅怀又笑了…… 转眼时间飞逝金风肃杀的八月很快悄然来到了宁远。随着肃杀的金风而来的还有一则对于大明而言的幸事――金国汗努尔哈赤病逝。 “什么时候?”袁崇焕问回来报告的人。 “八月十一。” 袁崇焕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背过了身仰起脸。众将看着他的背影竟也是无言相对。前厅里一片寂静无声丝毫没有半点兴奋的气氛。最后还是满桂打破了寂静:“这事应该高兴这对我们而言对大明而言都是好事啊!大家别这么沉闷嘛!” “英雄惜英雄啊!”祖大寿长叹了一句。 袁崇焕转过身脸上在几分叹息之余终于一展颜有了笑容:“努尔哈赤是个英雄可惜……约期再战看来成了千古遗恨了!” “努尔哈赤死了下面是谁继承了汗位?”何可纲迫不及待地问道。(.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是他的第八子皇太极即位!” “又是一个强手!听说上次宁远退兵的疑兵之策就是他的主意。”朱梅叹道“不能掉以轻心。” “大人你看……”祖大寿问道。 “我意欲亲自前去金国议和也好借此探一探皇太极的反应如何!”袁崇焕若有所思“你们谁愿意随我同去?” “大人怎么能身入险境?”朱梅反对“如果皇太极因为恨而对大人起杀心那可是大明的损失!” “皇太极不会杀我。”袁崇焕很是自信“除非他想亡国!” “哦?”满桂不经意疑。 “皇太极现在有何举动?”袁崇焕转脸问道。 “现正计划入侵朝鲜但尚未有所行动。” “今年一场罕见天灾辽东生了饥荒这是人所共知的。我所知皇太极刚刚即位金国内部人心动荡他的权位很不巩固。再者我们两国连年征战两国之间的互市无法正常进行这对他而言的损失是不可估量的。然而今年金军大加扩充已经达到十五万人之多军需补给的问题并不亚于我们。若想向关内侵略却又过不了宁远这一关。”袁崇焕解释道“因而侵略朝鲜剪除大明的羽翼在军事上孤立大明才是最佳选择。” “这与宁远……莫非皇太极是担心我们乘机在背后袭其虚所以迟迟没有兵入朝?”祖大寿猜道。 “大寿说得一点没错。皇太极现在正是担心这点。他之所以计划侵朝却又迟迟不兵正是暗示我们他有议和之意他需要一个稳定的后方。”袁崇焕反翦双手走下座位答道“我们何乐而不为?” “皇太极这么做无非是乘朝鲜生内乱对朝用兵。自努尔哈赤兴起以来多次要切断朝鲜与我大明的往来以及朝对我军毛文龙部的支持以除后顾之忧。这次我们若是成全了皇太极那朝鲜与我大明战略上所成的犄角之势何存?”满桂忧虑道。 “何不先骗取皇太极的信任在其兵朝鲜国中空虚之时我们再行进攻给他来个声东击西!”左辅提出看法。 “左将军以为我们有这个实力吗?”袁崇焕沉吟了一声见众将都没了下文于是又颇为惋惜地说“我军的战斗力远不如金军野战不利只有用己之长。而我军所长不过只有凭坚城用大炮一策除此而外呢?袁某以为恐怕一时之间也不到什么长处。我们现在最迫切地是要训练一支既能守又能战的精锐野战军这需要相当时间。现在和皇太极议和也就是为了争取时间。” “如果皇太极不肯呢?”朱梅问。 “皇太极现在的近况也不比我们好多少。他要进攻朝鲜巩固统治恢复农耕也需要相当的时间。议和对于他而言有白利而无一害。大家都要有喘息的机会”袁崇焕一笑“不同的是我们是以议和为攻势他们是以议和为喘息之机扫除后方的威胁。” “那我们助不助朝鲜一臂之力呢?”祖大寿问道。 “自顾不暇啊!不过有毛文龙驻扎铁山想来皇太极也不会这么快得逞我们静观其变。”袁崇焕略加思索。 “若是朝廷催逼呢?”满桂问道。 “那就是一句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袁崇焕正色而答“就这么定了!” “元素背着朝廷私下与敌议和是杀头之罪请三思而行!”谢尚政提醒“再者想要在短暂时间内与皇太极达成共识只怕……” 面对生平挚友的忠告袁崇焕不禁有些犹豫:“这……” “蛮子我们还是寻个好的妥当理由从长计议为上。”满桂也劝道。 袁崇焕看了众将一眼陷入无言的沉默中…… 两个月的傍晚议事厅中辽东地形图铺在桌上袁崇焕伏在地形图边目不转睛嘴里小声的嘀咕着什么一副很为难的样子丝毫没有注意到身畔多了一个人。 “袁施主看起来似乎公务甚为繁忙啊!”一个红衣喇嘛不知何时立在了袁崇焕身后。 “失敬!失敬!原来是镏南木坐上师到来袁某有失远迎!”袁崇焕见状将单手竖掌于胸前行礼道。 镏南木坐还了一礼笑道:“袁施主公务繁忙老衲怎能打扰。” “上师这话便折杀袁某了上师快请坐!”袁崇焕点头示意“上师不在馆驿好好休息来到此处有何相教之言?” “老衲是来辞行的。”镏南木坐的言语甚是平静“在宁远打扰了袁施主两个月也该走了。刚才见袁施主面露愁态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上师袁某本不该当着上师的面说起两军之间战与和之事。而今上师屈尊下问袁某又心有难解之结只得实言相告。”袁崇焕无奈只得向镏南木坐求援“两国自宁远一战之后双方各有所损伤。今年又逢大灾之年辽东无论金国还是大明都是生灵涂炭。至今两国之间虽未有大战可小战也有个十几宗双方死伤也不算少。我在八月之时就已有了议和之意只是思来想去终不得可派之人。故而为此忧虑还请上师垂赐元素。” “袁施主原来是为了议和之事烦忧啊!”镏南木坐笑了笑“以老衲愚见袁施主还是放弃为上策不要再白费心机了。” “上师此话怎讲?”袁崇焕有些不解。 “袁施主这是背主议和是要冒风险丢性命的此是一;其二这两国交战各为其主不是议和就可以简单解决的议和只能求得一时之安岂能长久?其三袁施主是禀性刚烈之人力排朝廷众议只怕于自身不利到时候英雄寂寞壮士悲歌和平也就只能是纸上谈兵起不了效用。老衲以为还是务实一些好啊!”镏南木坐很是认真。 “元素以为议和才是当务之急也是最务实的。纵然可能只能得一夕安寝但有这一夕予百姓也可免掉一次生灵劫难。”袁崇焕颇为激动“元素是个刚烈冲动的人对于名声自然也十分爱惜。可是面对生灵涂炭元素实在难以将自己置身事外。元素也明白这么做也许会被人贯以‘罪人’的骂名可是面对大局面对平辽大业元素甘愿承担这一切。只要能救国救民元素万死不辞又何在乎区区名节?此言出自肺腑也只有上师可以明白元素的心意和一腔保家卫国的热血。” 镏南木坐喇嘛缓缓站起身略带些不平静的语调道:“袁施主的心意老衲自然明白。可是将来一切的骂名由你一个人承担你受得了吗?” “受得了!就是受不了也得受!我知道我这么做不会有人明白我的苦心可是百年之后历史会给我一个公正一个清白。”袁崇焕十分坚决“所以我决定亲自去一趟盛京会晤皇太极。” “依老衲看大可不必老衲有一个最好的人选。”镏南木坐喇嘛露出笑颜。 “哦?何人?”袁崇焕急忙追问。 “老衲镏南木坐!”镏南木坐喇嘛一笑。 “不可!上师是贵客怎能入此虎穴?都是元素之罪不该提及杀戮议和之类的凡事打扰上师。”袁崇焕连忙阻止“我……” “袁施主小觑了老衲。袁施主可以为了天下苍生背负‘莫须有’的骂名老衲难道就不该舍生取义拯救苍生于苦海吗?”镏南木坐爽朗一笑“好歹老衲也在宁远白白蹭了施主两个月的饭该付出点什么报答一下吧!” “这怎么使得!”袁崇焕依旧坚持。 “施主这便不通情理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每个人都是为了做一件事而来。施主为了平辽老衲为了渡苍生今日同道共行一程又何妨?”镏南木坐喇嘛很认真“老衲也是被施主的真情打动了啊!” “上师!”袁崇焕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请受元素一拜!受天下苍生一拜!” “快起来!袁施主你也是仁者之心啊!”镏南木坐扶起袁崇焕激动地说“老衲好久没有被人这般打动了是你的真情无价啊!” “来人!传我将令令傅有爵率两名都司随从二十三人随镏南木坐上师前往盛京为努尔哈赤吊丧!”袁崇焕顿时意气奋…… “元素你疯啦!这事儿若让朝廷知道你还要不要命了?”谢尚政一路急匆匆进了书房门。 “什么事让你这么着急?”袁崇焕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是装傻还是有意捉弄我?元素你派人去盛京为努尔哈赤吊丧这……这是用性命做赌注你知不知道?”谢尚政急道。 “允仁你稍安毋躁。”袁崇焕一脸笑颜“像你这样还不等朝廷杀我我就已经被你唠叨死了……” “你还说我唠叨!现在是人命关天你的玩笑开过头了吧!如果朝廷知道了你怎么应付?”谢尚政急得几乎失措。 “朝廷知道?我这不正想让朝廷知道么!”袁崇焕一笑。 “你找死吗?”谢尚政急得猛得站起来却冷不丁被袁崇焕按回座位上。 “我找死也得看他们能不能找茬儿杀我不是吗?我又不是傻子当然不会直接说是‘议和’了!字是死的人是活的。就不兴我说是派人窥探虚实以决定是对之征讨还是招安?”袁崇焕轻松一笑“这点满足朝中那帮人虚荣心的小计量我还是会的!” 谢尚政听到这话才长舒了一口气叹道:“你也不说清楚吓了我一身冷汗……” “是你事先没问清楚才对啊!”袁崇焕开怀一笑“我们就等着好消息吧!” 第十二回 不出袁崇焕所料一个月后的午后皇太极派来的使臣就护送镏南木坐喇嘛一行来到了宁远。[.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议事厅中众将将所有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来使方吉纳身上厅中的气氛由此变得并不活跃。 “方吉纳见过袁将军!”方吉纳以金国的礼节参见了袁崇焕。 “金国汗派阁下前来看来议和有望了!”袁崇焕舒怀一笑。 “袁将军所言不差我们大汗此次命我将一封书信面呈袁将军。”方吉纳从怀里取出书信递了上去“大汗说要说的话都在信里。” 袁崇焕微微一笑接过信道:“你们大汗可好?” “大汗一向安泰。大汗同时让鄙人致谢于袁将军感谢袁将军为我们的老汗王致哀。”方吉纳不卑不亢。 “对你们的老汗王袁某一向是很敬重的他是个英雄一个了不起的英雄!”袁崇焕一笑扫了一眼信封的文字刚看到第一行不由眉头一皱既而又舒展开了。 这细微的神态变化让众将都心头一紧不禁按住了腰间的佩刀。同样的方吉纳也看到了这一变化他没有急于问只是静静等待袁崇焕看完了信才启齿道:“袁将军刚才眉头一紧莫非……” “使者所言正是。这书信信封上将尔国和大明平头相列我朝对文书的体例十分看重如将此信转呈朝廷必定要碰钉子。这实在是有违议和的诚意恐怕难以上奏。”袁崇焕很严肃地说“就烦劳使者将原信带回请你们大汗修改一二再来议和不迟!” “这……”方吉纳对此始料未及。 “如果原信不将此二处修改袁某断不敢将此上呈大明天子。到时候议和不成对我们双方而言都很扫兴。”袁崇焕十分认真丝毫不肯松口。 “那好鄙人就此告别!”方吉纳接过书信行了一礼。 “来人!送使者。” “是……” “大人何必如此苛刻。如果皇太极一怒不再和我们议和我们……”左辅问道。 “朝廷有体制纲常不可违。如果皇太极因一时之怒而不议和受损失的是他。毕竟对于金国而言议和之利大于弊。如果他真是个明主他就会再次派人来。”袁崇焕自信地说“要么我们就又要兵戎相见了!” “如果皇太极一意孤行呢?”左辅追问。 “那就准备好一切在宁远等着他!”袁崇焕转过脸一脸坚毅的笑…… “什么?又不行?”方吉纳于三日后又一次前来宁远面对袁崇焕的再次退信他几乎要跳起来。 “信上的格式是改了可是信的语气咄咄逼人气焰嚣张。不过是信的外框变了一下内容语气自处地位依旧未降半分。请恕袁某无法上呈天子。”袁崇焕尽量和颜悦色“希望使者转告大汗请他拿出点议和的诚意来。” “好!”方吉纳似乎是压着火气…… 目送方吉纳出了厅门众将面面相觑最后满桂开了口:“蛮子你这样太认真逼得太紧只怕皇太极没了耐心……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换了我也是难以忍受的更何况是一国之君。” “问题是你毕竟不是皇太极。”袁崇焕也略显无奈“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朝廷的规矩众位将军都是清楚的。好事多磨希望皇太极有点气度和耐心。” 飘飘洒洒纷纷扬扬辽东的十一月末似乎总是笼罩在寒风裹着的大雪中。宁远的四周茫茫平原都铺上了一层银妆素白的雪压在屋檐上白皑皑的一大片。太阳似乎总躲着藏着羞于见人一般。天色阴沉沉的就如同两国议和的艰难连跨一步都显得如此费力。 “金国使者离开多少天了?”袁崇焕裹着厚厚的棉衣呵着双手问满桂眼神中满是焦虑和无奈。 “估计有十来天了。蛮子看来议和的希望渺茫。皇太极可能真的恼了。”满桂失望道“其实换了谁都会恼的。” “你说还有必要等下去吗?”袁崇焕叹了一句。 “我看希望渺茫。”满桂答道。 “再等等吧!我看皇太极不会这么气量狭窄吧!”袁崇焕信心也不是太足了“我们上城看看去吧!” “也好。无论是战是和防务一刻都不能松懈。”满桂重新鼓起信心。 两人刚挪出几步一个侍卫匆匆而来身后跟着祖大寿。袁崇焕心头一紧:“大寿出什么事了?” 祖大寿站定脚步略略有些气喘:“大人金国使臣来了!” “哦!在哪儿?”袁崇焕与满桂相视一笑。 “现在馆驿等待大人召见。”祖大寿答道。 “好!你传令下去立即升帐召见金国来使!”袁崇焕得意一笑。 “看来我们等得还比较上算。”满桂呵呵一笑“蛮子请升帐吧!” 众将陆陆续续进了议事厅袁崇焕正色坐在正中的椅子上目光凝聚在大厅门口等待着金使方吉纳的身影。金使方吉纳一如既往迈着矫健的步子进了厅门抬眼正视了一下袁崇焕露出一丝平和的笑:“金国使臣方吉纳见过袁将军!” “使者这次前来带来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袁崇焕问道。 “我们大汗遣在下再次致书袁将军议和。”方吉纳从怀里取出书信呈到袁崇焕桌上“大汗诚心为两国议和祈福临行时曾吩咐在下如果书信仍有不妥尽请袁将军明示。” 袁崇焕的神色中出现赞叹之情:皇太极果然是能为了大局忍辱负重的英主。为了能实现入侵朝鲜切断明朝同盟皇太极做到了能屈能伸不惜自降身份遣人前往宁远议和可谓煞费苦心。方吉纳的话正暗示了皇太极拥有的耐心乎寻常金国有足够的时间同大明周旋。袁崇焕暗自自谓:“不能让金国拖延太多的时间只有促使他的入朝计划早日实施才能利用皇太极注意力的转移来抢时间屯田、练兵修筑防御工事。也只有这样才能推动大局从而实现平辽大业平定辽东的混乱局面。” 看完了书信袁崇焕暗自庆幸。皇太极这次不但自降了身份而且语气恳切委婉信的格式也比较合适。袁崇焕长吁了一口气:“好了!使者请回复你们大汗这封信袁某收下了不日定当早日呈报朝廷使议和之事早有回复。(.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袁某一定据理力争议和指日可待!” 方吉纳的脸上绽出宽心一笑:“那鄙人就恭候袁将军的好消息。希望这可以为我两国的百姓带来福荫。鄙人就先行回国了告辞!” “大人!下一步怎么办?”满桂看着方吉纳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大寿”袁崇焕吩咐祖大寿“命你带人即刻进京将此书信与我的奏疏一同上呈兵部。” “是!……可是大人这样的话兵部或朝中生异议定然于大人不利。大人是否再考虑一下……” “没关系有什么事袁某一人承担!”袁崇焕打断祖大寿的话坚决道。 “大人如果议和成功那大人将置朝鲜于何地?”左辅不解。 “没办法而今的局势只好暂时牺牲朝鲜了。希望大局能稳固这样将来才有反攻的一天!”袁崇焕叹了一口气一脸无奈“同时传令下去锦州和大凌河一带加紧防务不能因为议和而疏忽大意给敌人可乘之机。” “大人放心!有率教兄弟和我等驻守金军绝不会得逞!”朱梅和左辅相视一笑同时站起身“我们现在就即刻返回锦州!” “好!”袁崇焕很放心地一笑“锦州就托付你们了!” 华灯初上看着满城的灯光袁崇焕的眉头已经拧在了一起。说起来也许已经成了他不自觉的一种习惯。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而今年关将至可朝廷依旧没有答复。上呈的书信和奏疏如同黄鹤一去杳无音讯可觅。祖大寿已经回来许久了带回来的也只是一脸的无奈和惋惜。 “朝廷到底要怎么样?”袁崇焕忿忿地自谓。 “蛮子你又为议和的事烦心啦?”满桂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身畔。 “我上呈的书信和奏疏已有两个月之久朝廷至今没有回复。到底是允还是不允我心里没底。皇太极是个厉害角色只怕时机一成熟将对我大明不利。”袁崇焕担忧不已。 “皇太极无论有多厉害想必与其父努尔哈赤相比要差得远。努尔哈赤尚能击败一个皇太极又算得了什么?”满桂很是自信。 “不!如果说努尔哈赤是出山的猛虎那皇太极则是半闭着眼睛装小憩的雄狮。”袁崇焕反驳道。 “皇太极有那么厉害?”满桂有点不相信。 “若论军事才能行军打仗皇太极远不如他的父汗;但若论政治才能安邦定国皇太极则是个地道的行家。”袁崇焕认定道“从这几次接触而见虽未见其人可其声威和外交的权腕我大明天子远远不如啊!若干年后他必成为大明之大患。大明从此不得安宁我们也是夜夜难安枕啊!” “那怎么办?”满桂有些心焦。 “希望能在你我尚在之年除掉辽东这个祸患否则这个毒瘤一旦难辽东生灵涂炭大明一木难支。”袁崇焕隐隐有些不甘“而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可是这第一步我们却迈得如此的艰难。” 满桂看着袁崇焕痛惜山河沦丧的神情陷入一种从未有过的沉思和无助…… 新年的气息尚未完全消逝去宁远的众将心中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迎头来了个打击。 “报大人!皇太极已于正月二十三对朝鲜不宣而战!”一个探马飞报入议事厅打断了众人的话题。 袁崇焕猛然站了起来叫道:“来人!将地形图铺开!”话音一落立刻有四个士卒利索地铺开了地形图众将围拢了上去。 袁崇焕略一定神:“兵势如何?兵力多少?现正往何处行军?” “这次皇太极没有亲征指派阿敏、济尔哈朗阿济格等人统帅三万多八旗兵入朝。二十八日金军突然渡过鸭绿江围攻义州不久攻克。”探马答道。 “驻扎在铁山的毛文龙如何?”袁崇焕又问。 “现败退东江。阿敏现已挥军南进连克定州、宣州郭山等地。”探马应道。 “好快的度!”祖大寿不由惊叹。 “再探!”袁崇焕镇定下来同时命令“传我将令赵率教、朱梅左辅各率本部人马进兵三忿河牵制金军为声援。同时调水军立即救援东江。其余众将原地待命!” “是!”众将异口同声声音甚是坚决。 “同时传令锦州、中左大凌河三城的防御工事加紧修筑不得怠慢违令者斩!”袁崇焕决心愈坚定“好!散帐!” 众将陆续退出了议事厅满桂和祖大寿依旧没有移动半点脚步谢尚政也在不远处凝视着袁崇焕伏在地图上的身影。 “蛮子!”满桂叫了一声。 “唉――没想到皇太极这么快动手没想到啊――”袁崇焕长叹了一声。 “大人金军会攻破朝鲜都城吗?”祖大寿问道“只怕朝鲜会遭亡国之难!” “皇太极并不是想攻克朝鲜灭了朝鲜。这次入侵不过是个手法目的是为了恫吓朝鲜切断朝鲜与大明的关联索要土地、财物为他以后与我们长期对峙募集饷银粮草罢了。”袁崇焕答道“灭了朝鲜倒不至于只怕他切断朝明联系断了我军东江的粮道毛文龙会陷入孤立无援缺饷少银的地步。这样便不妙了!” “能用水军打通粮道吗?”谢尚政远远地问了一句。 “我不敢说啊!这一仗我没把握!”袁崇焕深深叹了一口气“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几日后自有定论!” 也许真的被袁崇焕说中了不到十日探马飞报回营带回的消息喜忧参半:“大人金军攻占平山城后停止了进军一面放兵四掠一面等待议和’。” “朝鲜国君呢?”袁崇焕急问。 “朝鲜国君逃往江华岛遣使与阿敏议和。阿敏派刘兴祚随使同去江华岛商议和约条款。朝鲜国君已被迫签定和约派其弟李觉赴金为人质约定年年进贡金国同时断绝与我大明关系。”探马回答。 “那东江的粮道是否打通?” “勉强打通可水军阵亡人数甚多。”探马答道。 “是时候了皇太极的议和书就要到了……”袁崇焕仰面长叹…… 可能是“人有千虑必有一失”这一次等来的不是议和书而是战火和硝烟的序幕。时值麦子青黄不接的五月人们在盼望着丰收之余也许还将承受一场战争的蹂躏。周围的一切都紧张起来气氛开始让人窒息。 这一天终于不如人愿的到来了带着几缕血腥夹杂着马蹄扬起的烟尘给宁远带来求援的微弱信号。 “大人赵祺将军来了!”门卫一路跌跌撞撞着冲进门。 众将在一瞬间失神的同时伴着急促的脚步赵祺一脸风尘和焦急扎进了门还没站稳便单膝跪了下来:“袁伯伯锦州告急!” “皇太极动手了?”袁崇焕脱口而出。 “皇太极亲自率大军进攻锦州四面合围锦州存亡只在旦夕。请袁伯伯救兵晚了惟恐锦州不保!”赵祺的神情十分焦虑能够清晰地说出话来不过是勉强镇定而已。 “目前的情况怎样?”袁崇焕并不着急反而用语气力图使赵祺也平静下来。 “锦州在此之前完全没有准备好防务贸然开战只怕有失动摇平辽大局的根本所以父亲已经用讲款的方法来拖时间了。辫子军也放了四百多我军的降卒到锦州城下父亲鉴于浑河和沈阳的前车之鉴没有放降卒进来。”赵祺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深喘了几口气定了神道“辫子军这次是用的马步轮番进攻的方式日夜不息搞得整个锦州的守军很疲惫长此以往恐怕难以久撑。锦州各营并力射打能用的火器弓弩都用上了辫子军现在败退后往西南扎营绵延锦州城一周好像要长期驻扎困死锦州。” “辫子军一向是利在野战战决的打法这次怎么会如此有耐心?”满桂费解道。 “如果真的如祺儿所言皇太极围城驻扎兼以攻城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围点打援。”袁崇焕沉吟了一下神情很肃穆“如果我们贸然派去援军只会成全了辫子军急于野战的心思也等于把我们的短处跟辫子军的长处去拼。” “如此难道见死不救?”祖大寿犯难。 “祖大寿尤世禄你二人带四千精兵即刻出绕道金军后路包抄。”袁崇焕强作镇定“同时传令水军从东路进攻作为牵制。” “那锦州怎么办?”赵祺急问。 “宁远现在自保不暇我能调出的这点兵力其实还满足不了皇太极的胃口。”袁崇焕安抚“我会尽力想办法救援锦州。这次皇太极不仅是要攻锦州只怕宁远也难保。祺儿你告诉你爹无论如何要顶住这一劫我一定想办法解救。” “可是……”赵祺有些不甘。 “我愿请命出援锦州!”满桂请战道。 “不可!宁远需要你!”袁崇焕回绝。 “大人……”满桂叫道。 “必要的时候我会让你去锦州的但是现在不行。” “袁伯伯……” “告诉你爹记住一条坚守守到最后一刻也不要放弃我们在城上辫子军骑兵的优势挥不了就没有胜算。一旦出城硬拼纵使我们的武器再精良士卒再训练有素也不是骑兵的对手。” “蛮子……”满桂还是有些不甘心。 “不必说了!咱们不能自乱阵脚。先散帐吧!”袁崇焕忍住心中的痛苦坚决道说完率先步出议事厅。 众将面面相觑一时竟相对无言。赵祺仍跪在地上此时他忍无可忍一拳重重地砸在结实的地上:“唉――” 第十三回 锦州城初遭了一天的战火地洗礼浓重的硝烟味自从弥散开了就再没有消失过。(.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随着时间的迫近锦州的惶惶人心开始骚动。 已经是深夜了黑暗的天穹上只有一两点孤星夜的寒气仍然盘踞在这春夏交际的夜晚。赵率教站在城头正视远方从脸上的神情中分辨不出他此刻的心境。左辅和朱梅的脸上满是紧张额角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他们是跟着赵率教一起上的城此刻又一轮大战前夕的紧张已将他们抛入了无休止的备战中。左辅凝视赵率教的眼神心中不觉得有些不安却又不好明言。 “率教再过三个时辰天就亮了祺儿去宁远怎么还没回来?会不会……”朱梅沉不住气问道。 “如果救援不得能留在宁远也能保住一条命。”赵率教若有所思。 “袁大人的为人应该不会见死不救的。”朱梅沉吟道。 这时城下不远处依稀有一骑飞驰近前赵率教一激灵脱口而出:“弓弩手准备!” “爹——”城下赵祺勒马而叫“是我祺儿!” “别放箭!”左辅急忙制止弓弩手“开城门!” 赵祺跳下马一路奔上城楼喘着气道:“爹别等了!宁远的救兵来……来……不了了……” “什么?”朱梅一惊“袁大人见死不救?” “不……不是……是宁远兵力不足”赵祺解释道“但袁伯伯已经派祖伯伯和尤世禄总兵带四千精兵绕道金军后路包抄又派水军做为牵制。锦州也只能靠我们自己守了!” “率教!”左辅忍不住叫出一声这一声中充满担忧语气中显然没有多少自信。 “硬顶硬上!皇太极你想过这锦州城先过我这一关!”赵率教从嘴里坚定地说出来“守!人城共存有当逃兵者斩!” “爹!”赵祺简直不敢相信此时赵率教的言行。这时的赵率教和平日里幽默且谨慎任事小心的形象判若两人居然充满了无比的斗志和决心不可比拟的勇气和壮举。他的言语有些狂飙他的举动有些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冲动他的心中掀起了狂澜与飓风。 时间给予人的空闲也许永远是最少的这简单的对话刚刚开场不远处已经扬起了沙尘不久金军的铁骑出现在了赵率教和众将的视野里。 “弓弩手准备!”左辅急令。 说话间金军阵中三两骑飞马近前马上的人勒缰冲上面喊道:“赵总兵我家汗王已经答应议和还请你尽快献城纳降!” “哈哈哈哈……”赵率教仰天大笑用不容置喙地口气对城下的使者喊话道“回去禀报你家汗王我的这个锦州城可攻不可说!” “你们汉人都是如此的没有信义吗?说出来的话还能再咽回去不成?”使者有一种被愚弄的愤怒。 “那你们汗王既与我们巡抚大人约定了议和又带如此众多的人马来此作甚?” 几个使者不再多言拨马回头直奔身后的军阵而去。 “传令下去准备开战有妄动者立斩不赦!”赵率教冷静了一下道。(.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是!” 话音刚落金军军阵的铁骑便喊杀着如同潮水一般蜂拥而来。 “上红夷大炮!快!”左辅冲着身后的士兵大喊。 一枚枚炮弹带着火星的耀眼从城头黑洞洞的炮筒里划了一个个漂亮的弧线往城下急缀而去腾起一阵阵因为爆炸而掀起的灰土中间还夹杂着金军被炸得粉碎的尸骨以及刺鼻的焦臭味。 在不长的时间里城下已经层层叠叠的堆积了许多的尸体然而金军的军阵里冲锋的号角声依然不停息的不断吹起一波又一波的金军骑兵从军阵中冲杀出来好像飞蛾扑火一般的不顾一切直到殒命身异处。 云梯楯车火箭……这一切像没完没了的激浪冲刷着锦州饱经战火的城墙出亢奋的呐喊动摇着整个本该平静却异常疯狂的夜晚。 无数的生命无数的欲望在这一刻凝聚在了久攻不下的锦州城像一阵飓风让人不由的战栗。 三个时辰之后金军的攻势明显不如刚才的猛烈了不多时收兵的鸣金声响了起来。 朱梅擦了把额头的汗水喘了口气道:“这么快就退兵了?这么不扛打!还敢叫嚣什么‘欲降则降欲战则战!’皇太极也不嫌丢了他爹的脸!” “人怎么能跟炮比呢?”赵率教忍不住戏虐了一句“你会拿血肉之躯去跟铁炮拼?” “我看皇太极未必这么想啊。”左辅哈哈一笑一指城下被金军遗弃的众多尸体“你看城下我们战果颇为丰盛啊!皇太极也不小气这个礼物送的还真是贵重啊!” 左辅话未说完只听见“嗖”的一声响一支雕翎箭擦着他的鬓角飞过钉在柱子上。 未等朱梅开口询问紧跟着又是一阵箭雨袭来好在侍卫及时地竖起了手中的盾牌这才相安无事。 “爹你看!”赵祺伸手拔下了一支雕翎箭将上面绑着的一个纸包打开来递了过去。 赵率教接了来展开一看竟是一份劝降的书信冷笑了一声:“跟我玩这套?皇太极也够天真的!烧了吧!” “别看了!都烧了!”朱梅立刻吩咐下属。 “锦州战势如何?”袁崇焕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 “从五月十一至今已有三天其中已打过一个大仗四个小仗每仗皆胜。赵率教将军亲自与金军在城上作战奋勇当先横扫千军之势真是平生第一次见。”探马啧啧赞叹。 “伤亡如何?城防如何?”袁崇焕手心里暗自捏了一把汗。 “伤亡比金军要少。城上城防主要是前锋总兵左辅和副总兵朱梅两位将军负责防得甚是严密坚固一时之间金军尚无懈可击。”探马答道。 “好!”袁崇焕喝彩道“率教这仗打得漂亮!” “报——”打门外又是一个声音嘶哑着高叫。 袁崇焕挥手让锦州的探马退下一面示意新到的探马:“报上来。” “祖将军和尤总兵不幸中了辫子军的埋伏已被困笊篱山达三个时辰。” “什么?”满桂一惊虎得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皇太极命人在笊篱山设了埋伏在我军奔袭经过之时突然难祖将军和尤总兵防备不及被辫子军重兵围困。” “蛮子……”满桂摩拳擦掌地冲着袁崇焕大声叫道。 “满桂将军你立刻带人奔赴救援一定要保大寿和尤总兵脱困!”袁崇焕站起身下令“如果有可能大破敌军之后立刻分兵救援锦州!” “是!”满桂应了一声疾步奔到门口“快!点兵上马!跟我走!” “满桂!”袁崇焕忍不住大叫了一声。 “什么事?”满桂回头道。 “多加小心!解了笊篱山之围你要立刻回来!否则宁远有失!” “放心吧!”满桂自信满满地一笑接了马鞭消失在了门口。 周围还弥漫着硝烟味紧张地让人窒息的气氛依旧笼罩着锦州城。赵率教一脸烟火尘色地靠在城楼的石梯上睡着了。赵祺也是一脸倦怠可脑中的神经还绷得紧紧的这使本来疲惫的身心更加疲惫。赵祺不敢远离静静地守着赵率教强忍住不显困态罢了。 城上的风很大风中夹杂着些沙尘。已是黄昏夕阳的余辉映在父子俩疲惫的身影上反衬出了他们的高大。面对茫茫大漠平原夜晚不知将带给他们的是安宁还是无尽的长长伤痛。无论是身是心他们现在所处的是亢奋后的疲敝而且是严重的疲敝。 左辅和朱梅拖着一串疲倦的步子上了城楼不禁有些蹒跚。走到赵率教父子面前不由站定了脚。赵祺冲他们露出苍白一笑继而又低头去看小憩的父亲。 城下一队金军正大声的骂阵言辞之间全是嘲讽的意味。 “你们这些獾狗只会躲在窝里装死!有种的出来跟爷爷大战几个回合!” “就是!也配说自己是大老爷们儿我看你们都是娘们儿才是!” “哈哈哈……他们连女人都不如!我们汗王说了大明朝尽是些无能的鼠辈!” “都是孬种!就会缩在窝里连头都不敢出!都跟我一起骂:大明鼠辈!” “大明鼠辈!大明鼠辈!……” 赵率教全然不搭理只当他们卖力的叫骂是催眠曲一般。 “祺儿你爹累了扶他回去休息吧!”左辅看了看城下的一种金兵烦躁不已又看了看疲惫的赵率教有些不忍。 “我看还是不要惊动的好让他好好睡一会儿毕竟已经熬了三天三夜没合眼了。”朱梅阻止正欲去扶赵率教的赵祺。 “只怕今晚皇太极不会让我们安宁。”赵祺叹了口气“要是有救兵便好得许多这锦州所受的压力也不会那么大了。” “祺儿所谓求人不如求己。断了自己的后路人才会越战越勇。”左辅揉了揉熬红的眼睛说道“宁远的危机只怕不会太远!” “你是说金军不会久攻锦州可能还会攻宁远?”朱梅问道。 “攻宁远不过是避开锦州的防守从后面打锦州。宁远和锦州互为犄角之势而宁远更是锦州与关内联系的咽喉。扼住了宁远就等于扼住了锦州的脖子兵饷粮饷一旦失去供给锦州不攻自破。”左辅答道。 “如今皇太极攻锦州从五月十一直到今天已有二十四天了。二十四天中。无日不战战况愈演愈烈只怕皇太极不会这么容易放弃这久攻二十几天的成果。”赵祺担心“只怕他会增兵围城……” “而今大凌河、小凌河已被毁城攻克皇太极已经等于包围了锦州。若再行增兵那锦州真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了。”朱梅皱皱眉头颇为不解“他难道不怕后部空虚咱们其它守将给他背后一击?” “皇太极当然算得精明。我军向来有‘一闻辫子军散去全逃命’的说法。这偌大的辽东除了宁远还有谁敢出这个头冒这份险。”赵率教不知何时醒了“如果宁远有失那……” “我想不该会有这天袁伯伯他们绝不会放弃的……”赵祺认真而坚决。 赵祺话头在突然间被一个士卒的“报——”声打断了:“大人皇太极又增兵五千进攻锦州来势甚猛!” “又来了!果然被祺儿识破了我看这次皇太极志在必得这次若是击败皇太极只怕皇太极会怒而攻宁远宁远不知能否抵挡。”左辅忧心忡忡。 “依我看不及攻破锦州皇太极现在应该就分兵两头进攻了。宁远和锦州互不能相顾要硬生生拖死锦州。”赵率教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出城迎战!” “不可爹!您已经疲乏无力了再战吃亏的定然是我们。金军远来来势又猛急于攻城定然行军极为迅。劳军远至一定也疲惫不堪。”赵祺阻止“我军现正以逸待劳城上有红夷大炮不如以炮火驱散金军寻好的机会再行进攻。今日断不可再出战了。” “我看祺儿说得未尝不是个好办法。率教为了保存实力积聚力量就以大炮对金军吧!”朱梅也进言他对赵祺的建议十分赞同。 赵率教犹豫了一下下令道:“好!我们一起督战没有打退金军之前谁也不许下城半步。传令红夷大炮立刻准备金军一到射程内立刻射使金军不能近前。” 顷刻之间金军如潮水一般涌向锦州城下。炮声隆隆中硝烟和硫磺的特有气味弥漫了整个疆场火光和炸开的炮弹在金军四周腾起一阵阵烟雾其中夹杂着痛苦的哭喊和血肉横飞的惨状…… “报大人金军如今增兵五千猛袭锦州。”一人飞报入帐。 袁崇焕和众将不禁回头:“情况如何?” “城上用炮火逼迫金军退兵战势甚烈一时难分胜负。” “要不要再派兵出援?满桂将军他们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何可纲抑止不住有些慌神了“锦州只恐有失!” “不!皇太极就要来了!”袁崇焕莫名地冒出一句“打锦州今晚是最后一战无论胜负皇太极必来宁远!” “这……” “传我将令:今夜全城戒备有妄动者斩!”袁崇焕对探马以及众将道“过了这一夜明天便是烽火又举之期。” 启明星升起之时锦州城下一片狼籍。尚未远去的硝烟味伴着血肉炸焦的糊味十分的刺鼻。城下的金军似乎依旧毫无退意可却也渐渐不振喊杀声开始稀疏零落。 城头的炮声依旧不曾停息团起一阵阵风沙尘雾。那振聋聩的炮声和巨大的作用力竟使城头的砖石有些松动这让赵率教、左辅他们十分不安。他们的眼中充满血丝极度的困倦使他们濒临精神崩溃的边缘如果不是“死守锦州”的誓言支撑着他们也许……不是没有也许可言了。 “爹又是一股金军!”赵祺扬手一指远处。 赵率教虚起眼睛想看个清楚可惜开不清他犹豫了一下下令道:“放!” 话音一落城头的大炮在极短暂的停息之后又负荷运转起来…… “大人宁远东城外三十里现小股金军。” “出城迎战吧!争取主动!” “慢!稍安毋躁!这只是来哨探的金军不必进攻。我们要等的是皇太极!”袁崇焕安抚众将的激昂情绪。 “我担心等到金军进攻宁远就会陷于被动。”何可纲不无担心。 “我想快了!也许就是一两个时辰的样子!”袁崇焕望了一眼窗外的夜幕喃喃道“要打也要等满桂他们平安回来……” “蛮子——”满桂的声音老远的就传了进来众人不觉心里大喜过望。 袁崇焕更是激动:“你们回来的太好了!” “尤总兵已经带兵救援锦州去了我和大寿听说辫子军攻来了就先赶回来了!”满桂甩了甩头上的大汗用满是血污的袖子抹了把脸。 “有你们在宁远无恙了!等辫子军一到咱们就出战!”袁崇焕一直忐忑的心也落了地。 “我看还是先出战争取主动得好!”祖大寿风尘仆仆的一身硝烟弥漫脸上还绽着几道小伤口透着鲜红。 “你们累了要休整一下!还是等明天以逸待劳吧!” “嗯!也对!就听蛮子一次!” 一个炮弹划出一条明亮的弧线准确地落在成群结队的金军中紧接着是一声巨响后的惨叫。 “爹!”赵祺有些兴奋起来他用沾满血和汗的手背胡乱抹了一下额角的汗“你听!” “好象是金军鸣金的声音!”左辅侧耳细听。 “好象是!金军退兵了!”朱梅也说道“追不追?” “皇太极怎么突然退兵了?”赵率教沉吟了一下“只怕后有埋伏不可出击放他们走!” “不能就这么容易放他们走!”左辅有些不甘。 “对!就算不出击也得吓唬吓唬他们假装整顿旗鼓放些炮火为金军饯行!”朱梅爽朗一笑声音有些嘶哑“再在城头高呼一阵气煞金军。” 于是城楼上一阵高声欢呼回荡在了锦州上空伴着炮火声在每个将士的脑海中刻下了深深的记忆。这是九死一生的庆幸是打退来敌的自豪是久经压抑之后喷的歇斯底里的愤怒……此时的心情是复杂而难以用言语表达的也许那种声音冲破喉咙的快感才是表达心情的最直接方式。 就在这胜利女神眷顾的时刻一个老仆一路跌撞着爬上了城楼刚刚看见赵率教等将领的身影立刻从胸腔中喷出一股悲凉之气:“老爷夫人她……她不行了……” 赵祺脱口而出:“你说什么?我娘她……她怎么了?” 第十四回 “娘――”赵祺几乎是一路冲进了内室跪在了母亲的床头泪水再也忍不住挂上了原本坚强的脸庞。(.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赵夫人竭力想抬手去握赵祺的手可是已经力竭了于是垂泪哭道:“祺儿……” 赵祺红着眼睛失措地握着母亲因为久病而苍白无力的手呜咽道:“娘……祺儿回来了……娘祺儿在您身边……” “你哭……哭了?男儿有泪不轻……轻弹……你要好好听你爹的话做个顶天立地的男……男子汉……”赵夫人心痛不已无论如何在这生死一线之间她割舍不下这个爱子。 “我听您的娘您不会有事的……您不能抛下祺儿和父亲……”赵祺已经哭得几乎不能出声。 “夫人!”赵率教强忍住心痛和哀伤走到床边坐下攥紧了妻子枯瘦的手。 “率教……我以后不能再照顾……你了……你要珍……”赵夫人剧烈地喘息起来“珍……珍重……天冷了要记得……记得加衣服……” “夫人!”赵率教有些难以自抑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祺儿你你也要振作……振作才行啊……” 赵夫人惨白的脸上露出微然一笑带着几分留恋的泪和放心的慰籍她含糊中叫道:“祺儿……” “娘我在这儿……”赵祺满脸泪水和即将失去母亲的无助恐慌。 赵夫人慈爱地一笑用尽力气想伸手去够赵祺的脸为心爱的儿子拭去泪水。谁知正因为这致命的举动使她丧失了最后的力气她的声音渐渐含糊而听不清:“不要……哭……” 她的手在她的话音刚落之时也随之落下来从此僵住了冷却了。 “娘――娘――”赵祺扑到母亲的身上痛哭不已可是再大的呼唤也叫不醒已经沉睡的母亲而且是永远的叫不醒。(.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失去了母亲温暖的手赵祺感到了无助和孤独他透过泪眼去看父亲令他惊讶地是一向坚强而忍耐的父亲居然当着母亲的遗容泪若泉涌失魂落魄…… 赵氏父子沉浸在两个极端的矛盾和碰撞中仅仅在这不足一个时辰里他们饱受了胜利的喜悦与亲人逝去的痛楚这是怎样一种撕心裂肺的悲痛他们又将怎样面对胜利的喜悦和以后的艰辛。 风卷起沙在天穹中沸沸扬扬给人的感觉不是夏的炎热而是秋的肃杀。这样的心境同样也带给了奉命率军迎战的满桂。此时他的心中少了几许烦躁多了几分镇定。他暗暗自谓:“皇太极你休想靠近宁远城南半寸。” 列阵等待与其说是焦急不如说是艰巨;与其说是场当面的对峙不如说是场不测的赌博。谁能知道等来的是好运还是梦噩是胜利还是颓败是生还是死是忠诚还是背叛。一切的一切都无从说清楚众人的心中除了一个“等”字已别无可想别无可说。 终于在满桂他们忍耐了一个时辰的风沙后金军的旌旗和人马出现在了天地交织的一线。他们带着杀气又怀着必胜的信心逼近了明军。 满桂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不禁回头向城墙下环列的大炮望去心中暗自坚定地说:“皇太极有种你就来试试大炮的威力!” 金军越靠越近却惊讶于明军的稳如泰山有些人的脚步迟疑了下来。这时城头一声炮响满桂拔出了腰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闪着银光的弧线放开洪亮的喉咙叫道:“弟兄们冲啊!” 明军的后阵一阵炮声大股的人马冲向了金军这让金军不由地惊愕于是急忙迎战。短兵相接刀光剑影一时间两军混战在了一起。 满桂有些惊讶于金军今天的战斗力之觉得尚未费什么力气金军已有些溃退的迹象于是暗地里多了个心眼。[.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金军抵挡了一阵纷纷溃退接着便是金军鸣金收兵的信号。 满桂一皱眉:“皇太极搞什么鬼?” 一个副将道:“大人要不要挥军掩杀追击金军?” “金军一反常态纷纷溃退只怕另有埋伏按兵不动静待其变。”满桂冷静地说道。 “只怕失去了追击的好机会!”副将说道。 满桂有些犹豫于是回头向城头望去。袁崇焕立在炮火硝烟中亲自督战身形依旧安然地立着。虽然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但却可以肯定他一定是冷静而凝重的。看着袁崇焕镇定依旧满桂的心也定了定:“不!静待其变我们现在是要守城不要进攻!” 正说着一个小将叫道:“大人你看!金军又回身来战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准备迎战!”满桂说道。 “大人我军左右两翼有金军靠拢。”探马飞报。 “皇太极想把我们装进口袋里一网打尽休想!”满桂策马而出“弟兄们给金军来点颜色瞧瞧!” “冲啊!”满桂狠狠抽了坐骑一鞭带着一腔豪情和英勇的斗士们冲向金军…… 城头上袁崇焕虚起眼嘴角露出自信地一笑:“放炮!擂鼓为满桂将军助威!” 随着城头激昂的鼓点响起点燃了所有明军将士的斗志。 满桂义无返顾跃马冲锋陷阵丝毫没有半点畏惧之色。战马在沙场上驰骋敌人在锋刃下饮血。一种义士豪情涌上心头满桂手起刀落更加自如。 这时金军的后阵一下骚动起来而后开始混乱。满桂抬起头在金军的后阵隐约闪过明军的旗号。原来是祖大寿和尤世禄引军回师攻击金军后路造成了金军的混乱。他的心头一喜大声叫道:“弟兄们咱们给金军来个前后夹攻!” 正在大叫之时疏于防备飞来一箭正中胸口。几个亲兵立刻慌了神:“大人!” “闪开!大丈夫马革裹尸而还以为荣这伤算什么!”满桂忍着痛毫不在意一把拔出了羽箭“还不跟我冲上去……” 袁崇焕站在院子里盯着面前的树杈呆。透过树杈的空白仆人们奔忙的身影让他不禁沉吟。 “元素!”谢尚政从院门口走进院子步子迈得很轻稳以致一直走到袁崇焕身后都不曾被他察觉。 “允仁啊!”袁崇焕转过身笑了笑“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都没觉!” “你刚才正不知在神游什么哪里会注意到我。”谢尚政一笑“满桂将军他们都在等你开席呢!” “是饯行酒吧我险些忘了!”袁崇焕应了一声“走吧!” “十年寒窗就这么功亏一篑了元素你冤不冤?”谢尚政抱不平道。 “冤又怎么样?朝廷一个‘暮气’之罪再加上几个小人的谗言逼得我不得不退身回乡!”袁崇焕有些沮丧“我也不甘心啊!有什么办法?” 谢尚政报以苦笑算是对挚友的无奈回答。 进了前厅大门众将都站起身:“大人……” “大人这个称呼我可不敢再担当了。”袁崇焕淡然一笑“大家都坐吧!皇上一纸圣谕我就不再是大人了而是一介草民。” “此话差异!在我们心目中能够带领弟兄们出生入死英勇无畏的英雄才是我们的大人。无论他身份的尊卑都是一样的。”满桂激动道。 “宁远大捷和宁锦大捷让努尔哈赤和他的儿子尝到了起兵以来的两次重创和失败这应是我大明对金的最辉煌战绩!”祖大寿也极为感慨。 “诸位兄弟这次能够取得宁锦大捷多亏了诸位兄弟不顾生死奋力向前我只是尽了一点应尽职责。而今天子将我贬为庶民以后的战事就全部仰仗诸位兄弟将士们。镇守边关保我大明边尘百姓生活安泰的重责就交给诸位了。在此我以酒谢过大家了!”袁崇焕端起酒杯缓缓的却又强有力地说。 “大人的话我们都记下了!有我们在大明的辽东防线永远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祖大寿随着举杯众人也同样怀揣着漏*点举杯。 袁崇焕激动万分举起酒杯仰脖痛饮下:“诸位兄弟的情谊我领了在这里所经历的一切与诸位共度的时光将成为我此生最美丽的回忆。而今我身为草民不宜在此多做停留就此一别各自珍重!” “大人将士们一定好好守边您就放心吧!我们等着有朝一日您再回到这里和我们并肩作战!”何可纲说道。 袁崇焕听了这席话欣然点头道:“只要我此生有幸苍天不负我的远志我一定回来!”言讫转身掀开门帘出得门去。走了两步继而又站定脚步不禁环视了一下熟悉的院子。那地上的一寸草屋上的一片瓦将士们的一颗颗真挚而热烈的心都让他难以割舍却又带不走。 突然他转过身叫道:“大寿你来!” 祖大寿依言到他身边:“大人……” “把这个给绎儿告诉她这是我没有兑现诺言的赔礼。毕竟我答应过她打了胜仗一定接她来可惜……”袁崇焕长叹一声再也说不下去了。他将贴身的一把匕放到祖大寿手中转身离去脚步竟是那样的从容…… “伯父是这个吗?”绎儿握着匕不解地问祖大寿“皇上为什么要贬袁伯伯?他不是打胜仗了吗?打胜仗也要贬官吗?” “真真假假……你袁伯伯得罪了魏忠贤唉――”祖大寿握紧了拳头不甘心地说。 “魏忠贤是谁?”绎儿追问“袁伯伯为什么会得罪他?” “因为正直因为公正不阿!” “正直也有错?” “不!正直没错是这个世道有错!”祖大寿答道“这个世道是非不分善恶颠倒……” “为什么?”绎儿依旧追问可是却没有回答得到的只是无尽的沉默…… 第十五回 崇祯元年。 “小姐这……这不会吃死人吧?”黄衣少女一双紧张不安的眸子紧定着那双往酒壶里放着粉末的手。 “你买的是天仙子?”伊人头也没抬。 “是啊!不是你说没有曼佗罗花就买天仙子吗?” “那就错不了了!”两弯月眉儿一扬其下的一双水灵的凤眸一转绽出诡秘的笑“哼!不怕他不倒!” “可要是倒了再也站不起来怎么办?”黄衣少女嘟囔了一句。 一个凿栗敲在黄衣少女的娇额上伊人噘起嘴红颜恼怒:“乌鸦嘴!怎么可能?这是蒙*汗*药又不是毒药!” “喝了这个跟毒药有什么分别!”黄衣少女低声自言自语。 “你个死丫头!你再嘀咕我马上就先灌你一口!”伊人威胁做出一副提壶要灌的架势。 “啊!不要!不要!我不说了!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黄衣少女立刻识相地捂上了嘴。 “识相得话呢!一会儿给我闭嘴!就是表哥问起来你什么也别说!”伊人得逞地一撩嘴角“记住没有?” “表少爷……表少爷要知道了还不打断我的腿!我……小姐我跟你去兵部吧!” “雁奴!我的话你也不听?”伊人轻咳了一声娇俏的下巴往前一递瞠大眼睛瞪她。 “是……小姐……”黄衣少女像泄了气的皮球恨恨泄愤样的拉长了声音“好了啦――” “那!你听话得话呢我回来的时候一定带好吃的给你。”伊人像哄一个天真的小孩子“记得把这壶酒给陆大哥送去等他倒下之后再来通知我。” “晓得了!”雁奴嘟了个嘴苦着脸。 伊人把酒壶往她手里一塞大功告成似的伸了个懒腰:“啊呵――记得帮我把鹰儿带出去放放!我先回房间换衣服去了!”于是一步三摇地出了门。 雁奴端起酒壶冲着青花瓷的光亮“哼”了一声:“好玩的事总是不带我倒霉的事总让我去……” “雁奴吃的弄好了没?”门外一声大嗓门叫唤。 “来啦!来啦!”雁奴一横心端着托盘跨出了门…… 一只手轻轻扣了扣房门:“陆赫!你好了没有?咱们该走了!” 房内半晌无动静。 他眉头一皱:“陆赫!” 猛得推开门却看见自己的随从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呼呼得睡得香他不觉得挑眉不悦。(.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你……起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睡!”他伸手拍打陆赫的脸“喂――” 正在这时一个蹑手蹑脚的身影闪过房门他一个飞身抓个正着:“雁奴?” “啊!表少爷饶命!雁奴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雁奴乱舞着两只手。 “此地无银三百两!我还没问你你就不打自招了!说!谁干的?”他揪住雁奴的后衣领“哈!还换了男装!去哪儿啊?说!” “我……我不能说!”雁奴昂着头充英雄。 “不说啊?”他抬起另外一只手在她面前握成拳头“我打断你的腿!” “啊――”雁奴挣扎道“小姐!小姐救我――” “哈招了不是?我就知道是你们两个丫头片子干得事!”他撒开手。 “我喊小姐救我就是我们干得吗?”雁奴往前踉跄了一下勉强站定“不是啦!” “哦?看来你是不打不招了!” 看见他抬起手雁奴一指身后伊人的房间脱口而出:“是……是小姐!” “好啊!你敢出卖我!”伊人一身男装跃出房门“看我怎么收拾你!” “啊――表少爷救命!”雁奴临阵倒戈缩到他的身后。 “哎!算了!”他一把扼住伊人向雁奴挥去的拳头爱怜道“行啦祖三小姐!把解药给我!” “陆大哥是醉酒哪有解药!”祖绎儿挣脱不得嘴却硬道。 “醉酒?你当我是傻子啊!”他在绎儿的脑门上狠狠戳了一下“陆赫酒量惊人岂是区区一壶酒就放得倒的?说!放了多少蒙*汗*药?” “哪有啊!”绎儿一副委屈的样子。 “还敢狡辩!”他的手上加了力道。 绎儿疼得直咬牙嗔怒的跺脚:“表哥又欺负人!好疼啊……” “怕疼就老实把解药给我!”他威胁。 “要我交也行你得答应我带我去会武宴!”绎儿讨价还价。 “不行!” “那解药你也休想!就算我现在帮他解了一时半会儿的他也醒不了。” “你……”他松了手顺势在绎儿的额头上敲了个凿栗“你个死丫头!” “三桂表哥――你就带我去吧!”绎儿软磨硬泡“我换了男装不会出岔子的。” “未必吧!”他斜着眼睛打量着。 “看我这身打扮翩翩浊世佳公子哎!”绎儿原地转了个圈信心十足的笑“哪点比你差!我去不是帮你撑门面嘛!” “你啊!”他甩脱了她扭身就走。 “哼!”绎儿气鼓鼓的嘟着嘴。 “还不走!一会儿误了卯!”他头也没回。 “来啦!”绎儿的表情立刻阴转晴灿烂的笑堆了一脸拎着裙角奔了过去。 “小姐!解药!”雁奴叫道。 “弄碗绿豆汤就成了!”绎儿远远应了一声“别忘了放鹰!” “知道了!” 团花似锦秋后的花园里丝毫不见凋零的暮气。新科的武进士们三三两两进进出出好不热闹。觥筹交错之际酒酐耳热之时整个会武宴上立刻充斥纵横起阳刚之气。 “这么喝酒也太没劲儿了!得找个陪酒的可心下酒菜才……是嘛!”探花郎已是醉了五分东摇西晃的站不稳了。 “这儿可都是清一色的爷们儿哪儿……找漂亮妞儿……去?”另一个已经有三分醉意的武进士笑道“我倒是听说军中陪酒的都是俊美的男子不妨……一试啊!” “说实话!我们这么多人里最俊美的莫过状元公了!是吧?”榜眼呵呵笑道伸手一拍吴三桂的肩“状元公你说呢?” 吴三桂笑了笑端起酒杯:“恭敬不如从命!来来!我敬诸位一杯!” “哎――不妥不妥!状元公是朝廷的脸面怎么能自降身份!刚才的话只当玩笑!”榜眼连忙按住他的手。 “玩笑?怎么能当玩笑?这杯酒我……喝!”探花郎打开榜眼的手碰了一下吴三桂的酒杯“痛快!” “三桂表哥!”冷不防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硬是撞翻了探花郎手了的酒。 “喂!你……”探花郎借着酒劲刚要作却被眼前这个“翩翩贵公子”的惊艳给吓呆了。 众人也目不转睛地全僵住了。 “三……三弟!”他差点叫漏了嘴于是把她拽到一边压低声音“你跑哪儿去了?” 绎儿全然不顾周围人的反应把手里的菊花凑到吴三桂的鼻子下:“你闻!香吧!” “你先回去吧!”吴三桂怕她生出乱子女扮男装进兵部会武宴是要治欺君罪的他可担不起这个干系。 “为什么?”绎儿似是气他一撇嘴。 “哎――”探花郎醉醺醺地晃到绎儿身边一把搂住了她的肩“别急着让他走嘛!这么俊美的公子怎么也得喝两杯介绍咱们认识一下啊!” 绎儿避之不及地挣脱他的手“你谁呀?干嘛!” “三弟!”吴三桂的脸黑青了半边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你连我是谁都……都不知道?”探花郎说着手又死不改悔地缘着她的纤腰勾住了她的肩“我是新科的探……探花郎啊……” “哎呀!你放开!放开!”绎儿抬手用力去甩却甩不脱“你再不撒手我可不客气了!” “不客气?”探花郎醉眼朦胧继而喷着酒气咧开嘴傻笑“哎――客气什么?跟我甭客气!” “这可是你说的!”绎儿翻了个白眼。 “三弟!”吴三桂伸手去拦却迟了一步。 绎儿闪身抓住探花郎搭在自己肩上的胳膊一个转身翻腕将他押在了地上。探花郎胳膊一疼陡然清醒了本能地回身一拳打向绎儿绎儿忙松手敏捷地躲了去。 “好小子!”探花郎笑得暧昧“跟我玩功夫怕是嫩……了点吧!” “你试试就知道了!”绎儿冷笑一声抬手就晾好了开打的架势。 “三弟!”吴三桂一把扯住她“他醉了你也醉了么?在这里打架是要军法处置的!” “军法管得了他可管不了我!”绎儿甩开吴三桂的手冲着对面的探花郎一勾手指“来啊!醉猫!” “看打!”探花郎嚎了一声撒开缰地挥拳冲了过去。 “且慢!”一个白衣身影横空杀出一抬手架住了探花郎的拳头。 探花郎冲那身影道:“凌焯!你干什么?” “状元公所言非虚在此开打大闹会武宴无疑是藐视军法。一点小事不必弄得太过火了!” “喂!关你什么事!”绎儿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跑这儿来充和事佬!莫不是看着醉猫要吃亏丢不起这个人吧!你若二打一我也不会干吃亏!三桂表哥!” 他轻松一笑转身斟了一盏酒递向绎儿:“我的朋友多有得罪在下替他向公子赔罪了!这一战就不必了吧!” “打不过就想用区区一杯酒打我!”绎儿一抱双臂也不去接只嗤笑一声“连我都打不过却不知他这个探花郎是怎么糊里糊涂混得的!我倒是奇怪殿试时怎么没被淘汰下去啊?” “你……”探花郎被她噎得直翻白眼抬手要打。 “公子胡搅蛮缠的我们可以不计较。可是公子说这样的话未免是轻狂过了吧!”他拦住探花郎放下了酒盏自己气定神闲地一抱拳“柴兄是探花郎是朝廷命官在这里和公子过招未免有失身份!不如由在下代劳了!” 绎儿调皮着强作正经对她来说只要有架打打谁都一样:“我倒要领教一下你的能耐!放马过来吧!” “得罪了!” “哎――”还没等吴三桂阻止两人已经打成了一团难分难解。 虽是将门虎女但绎儿终究是个女儿身对拆数十招已经有些体力不支。在旁观者眼中这场“男人”和男人的较量这一方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败迹。 俯仰之间他的进攻越不依不饶一拳紧似一拳雪恨一样不含糊。 绎儿避之惟恐不及干脆一个飞身上了假山顶:“有种你上来!” 他轻蔑一笑纵身轻巧一跃也上了对面的假山顶与她对恃着咫尺相望。 “过来呀!”绎儿不服输地挑衅。 他一笑骤然一拳抬起奔这里就要来。 绎儿见机要躲却不料他是虚晃一招自己想收住脚已经来不及了本能一退之下踏了个空:“啊――” “三弟!”吴三桂纵身一跃伸手接住了她落下地来。 绎儿脚刚着地就忿忿不平的冲他得逞的莞尔气急败坏:“混蛋!你使诈!不算!不算!” “输了就输了!大家都是男人别跟丫头一样耍赖皮!事先又没说不许使诈!”他突然变方才的谦谦有礼为寡廉鲜耻插着手站在假山顶上洋洋得意。 “你……”绎儿被击中了软肋说不出来――她是女扮男装啊! “认罚吧!”探花郎志得意满地递上酒盏。 “罚你个头!”绎儿回身一拳打在探花郎的眼睛上气乎乎地拂袖而去。 “吴公子!”他跃下假山向吴三桂一抱拳“刚才得罪了!” “不妨!我这个三弟一向这样四处生事!”吴三桂哭笑不得尽是尴尬回身去看探花郎“你怎么样?不妨吧?” 探花郎捂着乌紫的眼圈酒也醒了一多半忍痛干笑道:“不妨不妨!吴兄这位三弟可是了得寻常人怕是更惹不起!他叫什么名字?以后也好听着名号识相得躲远些!” “她是我二舅家的小幺儿叫祖泽汐。”吴三桂也的确有着同感看来以后还是少带这个小幺儿出来的好。 第十六回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本以为小幺儿一气之下回了广宁却不料待到晚霞微露酒宴散了吴三桂回到京城家宅中又看到了那个小祸头子的背影。 “你还没走啊?”吴三桂叫了她一声。 她回过头一偏脑袋一撇小嘴似笑非笑:“干吗?你还要赶我走不成?” “你今天的祸可闯得够大!”吴三桂背着手踱到她身后拍拍她的肩“我看你还是回广宁的好!别再给我闯祸!” “是我闯祸么?是他无礼在先!”绎儿狡辩。 “不是告诉你他醉了嘛!” “酒后吐真言!他根本就是一个淫贼!难道不该打么?”绎儿忽有理直气壮一副大义凛然的架势“这种人也配当探花?祺哥哥当探花郎的时候也没像他这样无礼!” “他跟瑞蓂本就不是一类人嘛!更何况瑞蓂除了你眼睛从来不看外人的!”吴三桂半开玩笑“要不然你也不会说他好了!” “哼!”绎儿被他说得脸红一时语鄢负气地冲他丢了一个白眼。 “公子!公子!”陆赫一路跑上前“柴公子来了!” “他还敢来!”绎儿咬牙切齿不共戴天“他还来讨打吗?” “行了!三妹!”吴三桂头皮麻“人家是来找我的你跟着起什么劲儿!去!回房去!” “表哥就会偏袒外人!”绎儿狠狠地捶了他一拳才转了身便跟刚刚上前的探花郎撞个正着火大的又举起拳头。 “哎哟!算了!算了!”陆赫忙扯住她往旁边拽“有什么气拿奴才出!走!走吧!” “算你命好!”绎儿一甩手拂袖而去。 “柴兄来此有何赐教?” “哦!”探花郎乌紫着熊猫眼盯着祖绎儿不远处的身影半天才缓过神“特地代凌焯来向令表弟致歉!” “凌焯没来么?”吴三桂问道。 “他去了宁远。”探花郎解释继而又问道“令表弟他……” “表弟?柴公子错了!那是我家公子的表妹!”陆赫笑道。 “原来是个妹子?”探花郎心里一喜“莫不是亲上加亲许给状元公的?” “那倒没有!这个小祸头子我可不敢要!” “那恕柴某冒昧状元公不如做个人情认了柴某做个妹婿啊!柴某实在对令表妹一见倾心啊!”习武的人大多直来直去所以加上这么个粗性子的探花郎也不能免俗。 “柴探花怕是降不住我家这位表小姐更何况便是降得住也迟了。”陆赫为他的异想天开而暗自笑嘴上却客气着卖关子“有人捷足先登了!” “哦?”探花郎心头一紧“何人下手这么快?” “赵率教总兵的公子上一科的武探花!赵公子和我家表小姐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旁人又怎插得进去?” 吴三桂见探花郎顿时哭丧的脸于是开解:“柴兄不必如此挂怀!天涯何处无芳草!待以后吴某为你留心便是!” “表……表少爷!”雁奴一路气喘吁吁地跑了来。 “又怎么了?”陆赫先开了口。 “小姐她……她撇下我一个人回广宁了……”雁奴用力吞吞口水。 “回广宁了?”陆赫皱皱眉又转脸看吴三桂“公子不会出什么事吧?” “她若真是回广宁反倒无事了我只怕她真要去的是宁远。看来她不扳回败局是不会死心的了!”吴三桂若有所指。 “状元公是说……”探花郎似乎猜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确定“凌焯……” 吴三桂默认地转头对陆赫道:“你先一步去宁远让赵公子接应她别出乱子才好!” 祈祷着不出乱子可是乱子已经拉开了序幕酝酿在了驿道边的小客栈里。 客栈的大堂里食客芸芸绎儿一身潇洒的劲装坐在窗口一边嚼着点心一边死死地盯着对面桌子上饕餮一样的贪吃身影。 他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要把自己点燃的仇恨但却坦然自若地喝着自己的酒时不时气她一般投来灿烂的笑。 绎儿气不过抓起手边的筷子飞了过去。 他不慌不忙懒懒地伸手之际接个正着。 绎儿伸手抓过自己的雁翎刀愤懑地起身以极快的身手掠过他桌上的钱袋飞身出了客栈翻身跃上马背扬鞭而去。 他并没有立即追出去反是悠哉游哉地放下筷子取过了行李纵马追了出去。 快马加鞭之下前面的身影已经依稀可辨了。 绎儿在前面也听见了身后急促的马蹄声不动声色地放慢了马。 待到两马并辔他方欲启唇之时绎儿将手指放到唇边鼓足气吹了一声长长的刺耳口哨。 他的马凌空立起将他生生地摔在了沙地上。 未待他爬起身绎儿眼疾手快飞身下马反手抽出雁翎刀划了个漂亮的弧线架上了他的脖子:“哼!讨个饶吧!” “没想到关宁铁骑的少主也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法暗箭伤人!”他一头一脸的灰却宁死不屈的调侃。 “下三滥?哼哼!事先又没说不许用!”绎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心中爽利到极点。 “要杀就杀!少废话!”他故意贴紧绎儿的刀口“动手啊!不死在牡丹花下死在刀下也不枉此生!不知道算不算马革裹尸的英雄?” “姓凌的死到临头你还敢油嘴滑舌!”绎儿用雁翎刀的刀面轻轻拍拍他的脸“认个输就这么难么?” “原来你要找姓凌的呀?”他调皮的一扬浓浓的英武剑眉伸手捏着刀脊缓缓站起来“那你找错人了!” “化成灰我也看不走眼!少装蒜!”绎儿一翘嘴角刀尖直指他的咽喉。 “我又不姓凌啊!”他慢条斯理的委屈似的含糊了一句。 “什么?”绎儿没有听清楚不由往前凑近了一点。 “我说……”他故意拉长音却暗暗往绎儿的腰间出手趁她注意力分散的间隙一把把她擒在了怀里顺势把她手上的雁翎刀的刀刃架上了她的脖子耳语道“我不姓凌!” “你……混蛋!”绎儿被他扼着动弹不得“姓凌的你别撒手撒了手我让你死得难看!” “凌焯是我的字不是名字!祖泽汐祖公子你可别再乱给我改祖宗了!”他嬉皮笑脸全然把她当个小孩子。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绎儿气道。 “你臭名昭著嘛!呵呵!”他笑道“你一路跟着我到底居心何在?而且我的钱袋是不是可以还我了?” “谁跟着你了?”绎儿强辩“不过是顺道!” “钱袋呢?” “扔了!” “是嘛?你不给我我可要搜身了!” “你敢!”绎儿如生芒刺一把甩开了他抽手取出了钱袋晃了晃“来拿啊!” “给我!”他并不抢只一伸手。 “接着!” “扑通!”一声钱袋在他的头顶划了个弧线掉进了身后的河里。 “你……”他火大。 “你什么你?我给你啦!是你自己没本事拿到!”绎儿笑得得逞翻身上马扬手一鞭“少陪了!后会无期!” 宁远的城楼上一将侧目远望神色凝重而忧郁。这时一个小将兴冲冲地跑上了城楼:“祖总兵袁大人他……他回来了啦!” “真的?你再说一遍!”祖大寿几乎不敢相信。 “元素回来了!”不远处谢尚政兴奋地叫道。 “他在哪儿?”祖大寿十分激动几乎难以自制。 “在城中的馆驿!今年四月天子升他为兵部尚书兼右副督御史督师蓟辽兼督登莱天津军务忙得不可开交。”谢尚政一笑。 “只怕是忙得不亦乐乎吧!”祖大寿笑道“走!看看去!” 祖大寿和谢尚政尚未进馆驿已经听见了院子里的欢声笑语。整个院子因为袁崇焕的重新归来又焕出了新的生机…… 女儿河畔的大营里军帐中祖泽润和赵祺正在下棋闲聊。祖泽润的神情比原先稳重了不少他是前年成的家算是个成熟的大人了。赵祺的神情宁静中尚且有些年轻人的不稳重不时露出青年人特有的笑容。半年来他已将丧母之痛深深埋入心底只遵从母亲临终的教诲做一个坚强的人。 “瑞蓂今年你该二十有二了吧?”祖泽润随口说道。 “恩。祖兄的脑子好使记这么清楚。”赵祺低着头研究下一个子该放在哪儿。 “你比我小一岁所以记得清楚。”祖泽润笑了笑话锋一转道“赵伯父没给你说亲吧?” 赵祺不敢抬头羞赧道:“祖兄你又胡说。国家危亡何谈儿女私情!” “这么说是在指责我喽!”祖泽润打趣地当胸捶了他一拳“你少装蒜我会不知道你的心思?” 赵祺低头一笑并没有说话。 “绎儿怎么样?”祖泽润开门见山。 “呃……你说什么?”赵祺故意打岔“不行!不许悔棋啊……” “你小子又装糊涂!”祖泽润又拍了赵祺一下“哎!我问你绎儿如何?” “绎妹又聪慧又漂亮武功又好才貌双全……当然没得挑了!”赵祺说道脸上露出一丝特有的幸福笑意。 祖泽润本就在观察他的反应见到这样便了解了一二。于是他哂笑着一挑眉毛:“我给你说说?扯条红线?” “祖兄又开玩笑!月老的差事什么时候归了你?”赵祺站起身回避背过手去理桌案上的书不愿再搭理他。 祖泽润一旁得意的笑起来。 “将军吴公子派人送来一封信!”一个侍卫匆匆进帐呈上一封信。 “哦!你去吧!”祖泽润接过来挥了挥手低头拆信。 “什么事?”赵祺回头问道。 祖泽润的嘴角扬起一丝难以名状的暧昧笑意一本正经地将双手反翦身后凑到赵祺身畔压低声音:“表弟托我们办件事我寻思着是你去还是我去呢?” “什么事?”赵祺煞是认真偏过脸看他。 “接应一个人。”祖泽润强忍着笑。 “那无所谓你去我去不都一样嘛!”赵祺复又回神去翻书“随便吧!” “你随便人家可不一定随便啊!”祖泽润轻咳一声似笑非笑“我可提醒你这要是人家不高兴了可别赖我头上啊!” “你这人真奇怪!”赵祺烦他说话说一半儿于是郑重其事的放下书“要我去就直说!费劲!在哪儿啊?接谁?” “城南吧!至于接谁我刚才不是说了嘛!”祖泽润卖关子。 “你什么时候说了?”赵祺一边穿着外衣一边纳闷的回头。 “就刚刚下棋的时候啊!是谁说人家:‘又聪慧又漂亮武功又好才貌双全没得挑’啊?”祖泽润拐弯抹角的嘲笑他“人家来了还不去接!你这么了解人家当然你去更合适嘛!” “我……我懒得跟你废话!”赵祺脸一红抓过马鞭就出了大帐。 “还说不去!现在晓得急了!”祖泽润在后面大笑。 黎黑的龙驹在驿路上散开四蹄飞起飞落。 祖绎儿俯身于马上英姿飒飒脚踝上的铃儿响了一片在这山间倒添了几分热闹。 迎面一骑飞驰近前马背上矫健的骑手只一勒缰绳青骢马的脖铃声便渐渐没了。 绎儿“吁”了一声勒住缰绳跳下马:“祺哥哥!” “绎妹!”赵祺也跳下马顺手甩开了缰绳。 “祺哥哥!”绎儿不管什么礼法约束一头扎进了他怀里“祺哥哥我好想你!” 赵祺的脸刹时红了想轻轻推开她却又不由自主:“傻丫头!又乱说话真没规矩!” “我也就是对你没规矩而已嘛!”绎儿的脸埋得更深“谁让你是我的祺哥哥!” “什么你的我的!”赵祺抚抚她的望着她的笑颜“口无遮拦!” “为什么要有遮拦?我从小就没有遮拦你也从来没说过我这会子又要遮拦了!”绎儿调皮地踮起脚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我偏就不听!” “你个疯丫头!”赵祺被她一亲吓了一跳忙把她推开。 绎儿咯咯的娇笑起来偏着头打量他。 “又怎么了?”赵祺望着她看不够似的。 “没什么看看你两年没见变了没有。”绎儿掩口一笑这小儿女的憨娇恰与自己的一身男装相映成趣更见风致了。 “变了吗?”赵祺展开手臂。 “才没有呢!”绎儿扯着他的手仰脸望着他绽出一抹笑“我变了吗?” “变了!”赵祺理了理她鬓角的碎。 “变了?哪儿?”绎儿学着他一展双臂。 “变得更漂亮了。”赵祺温存中带着幸福的笑。 “真的吗?”绎儿的月眉儿一弯一伸手揽住了赵祺的颈半开玩笑地凑到他面前“那——我可不可以嫁给你了?” “疯丫头!”赵祺的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好不好嘛?”绎儿不依不饶一副小女孩的天真烂漫全然没有半点官宦女儿家的矜持扭捏。 “好!”赵祺有点冲动的抱紧了她。 又是一阵马蹄声近前赵祺连忙松开了手脸更是烧得烫。 “呵!卿卿我我的!”马上的骑手冷嘲热讽的抬杠。 “泽润哥哥你也来啦!”绎儿冲着马上的骑手明媚一笑丝毫没有半点羞赧之意“怎么了?你说话好酸啊!” “祖兄!”赵祺忙把绎儿搂着自己的手移开。 祖泽润忍俊不禁故意捂住眼睛:“好了好了!我什么也没看见!你们小两口继续吧!” “泽润哥哥!”绎儿一噘嘴“你真讨厌!” 赵祺一时傻在了那里不知该做什么那样子看起来甚是好笑。 祖泽润忍不住又笑起来清了清喉咙决定放他一马于是打岔道:“哎你回过家了?” “没有我刚从京城看完武举考试反正也不想这么早回去受约束所以就来啦!”绎儿回身摸摸青骢马的脖铃“今年真是强手如云啊!你们没去看真是冤死了!”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点了状元!”祖泽润跳下马。 “哦?祖兄这么自信?你就不怕有个出入?”赵祺笑道。 “出入?”祖泽润嗤之以鼻“你也不看看我那个表弟一出手天下谁与争锋啊!你?还是我?充其量你大约够得上好歹你也是个探花郎啊!” “你就不要揭人家祺哥哥的伤疤了损不损啊!”绎儿白了祖泽润一眼“那人家还不是为了给你留面子多义气的陪你啊!要是我才不会给你面子呢!像三桂表哥那样让皇上钦点个武状元打你个落花流水!” “哎哟!状元公你是没指望了!算了算了将就一下就嫁个探花郎吧!”祖泽润打趣。 “祖兄……”赵祺忙向祖泽润使眼色。 “哎我就乐意嫁个探花郎你嫉妒啊!有本事你去再找个武状元的嫂子来!”绎儿冲他吐舌头“是不是啊?祺哥哥!”说着气他一样把脸埋到赵祺怀里。 “这个疯丫头!”祖泽润被她抢白的没话说却又被赵祺的窘态给弄得一阵大笑“瑞蓂咱们该走了!” “哦!”赵祺不忍地轻轻推开绎儿。 “你们去哪儿?”绎儿扯住赵祺不放。 “去中军行辕。对了绎妹袁伯伯回来了!”赵祺答道。 “真的?”绎儿冲着赵祺笑道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那你带我一起去!” “不行!”祖泽润叫道。 “我又没问你!”绎儿瞪了祖泽润一眼又转而以笑颜对着赵祺“祺哥哥最好了!祺哥哥一定会带我去的!祺哥哥——” 赵祺拗不过她也不忍心拗过她于是无奈道:“那好!可你不可去添乱!” “我知道了!”绎儿快活的似一只小蹦雀。 “瑞蓂你要惹祸了!”祖泽润翻身上马。 赵祺无奈一笑正欲上马却被绎儿拽住撒娇道:“祺哥哥我要你带我!” “你自己不是有马吗?”祖泽润不耐烦。 “我喜欢你管我呢?青凤都答应我了!”绎儿亲亲赵祺的青骢马翻身上马同时伸出手“祺哥哥我拉你!” 赵祺的脸已经红到耳朵根了他怯生生地伸出手刚触到绎儿的手便酥麻了一下继而抓住了她的手跃上马背。 “走吧!”绎儿仰脸一笑。 “好!”赵祺的脑子有点不听使唤。 绎儿靠在赵祺怀里开心不已地笑:“跟祺哥哥骑马最好了不像跟泽润哥哥那么颠!” “是吗?”祖泽润看着两个人一笑“瑞蓂看来我要改口了!” “改什么口?”绎儿仰面问道。 赵祺微然一笑并没有说话…… 较武场上绎儿东窜西窜的看热闹。祖泽润和赵祺因为要赶去中军帐自然无力管她只是叮嘱她她不可惹事。绎儿看着他们匆匆而去连唯一的节制也没有了于是更加肆无忌惮地在人群里乱跑。 一通鼓后校尉宣布“谢弘胜甚”。一会儿二通鼓后还是“谢弘胜甚”。三通鼓、四通鼓总是一样。绎儿有点不服气了那么多将士就没有一个能赢他的太丢人了。于是…… 绎儿挤到台前燕子点水样轻捷的飞身上了擂台引得台下众人一阵喝彩。 “在下谢弘请问公子名姓?”台上的那人微微一笑拱手一礼引得绎儿不觉正目抬头。 这一抬头不打紧把她气得不轻。上次自己春风得意的离去自以为报了“仇”却现自己的钱袋被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摸了去害她睡了两天野地她想得火大:“祖泽汐!你不知道吗?” 他英武的剑眉下神气活现充满灵气的双眸此时的独有眼神却似施了魔法让绎儿无力再移开自己的视线似乎天下最灿烂的阳光都笼罩在了他的身上。 真正冤家路窄! 第十七回 “我们比三样取个三局两胜。[.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谢弘甚是得意地看着她气得通红的俏脸笑着伸出三根手指。 “哪三样?” “依照规矩是骑射、阵法还有对阵。哪个先哪个后由公子来选吧!”谢弘谦和一笑。 “骑射对阵同属武艺当然先比阵法了。”绎儿看起来游刃有余。 “校尉请吧!”谢弘示意校尉去抽签题。 校尉抽出一题:“哪位公子先请?” “谢公子先请吧!”绎儿礼让。 “恭敬不如从命!” “何为‘三令五申’?” “所谓‘三令五申’其典出于《史记孙子吴起列传》至宋代曾公亮撰的《武经总要》中记载了三令五申的具体所指。‘三令’者:一令观敌人之谋视道路之便知生死之地;二令听金鼓、视旌旗以齐其耳目;三令举斧钺以宣其刑赏。‘五申’者:一申赏罚以一其心;二申视分合以一其途;三申画战阵旌旗;四申夜战听火鼓;五申听令不法视之以斧钺。”谢弘一口气说罢转脸看绎儿“该祖公子了!” 校尉又抽出一支签题:“何谓‘百战’?” “这个简单信手拈来!”绎儿反翦双手自信地一笑“听好了!我朝已故开国元勋诚意伯曾著《百战奇略》一书中对‘百战’作了如下注释:计战、谋战、间战、选战、步战、骑战、舟战、车战、信战、教战、众战、寡战、爱战、威战、赏战、罚战、主战、客战、强战、弱战、骄战、交战、形战、势战、昼战、夜战、备战、粮战、导战、知战、斥战、泽战、争战、山战、地战、谷战、攻战、守战、先战、后战、正战、奇战、虚战、实战、轻战、重战、利战、害战、安战、危战、生战、死战、饥战、饱战、劳战、佚战、胜战、败战、进战、退战、挑战、致战、远战、近战、水战、火战、缓战、战、整战、乱战、分战、合战、怒战、气战、归战、逐战、不战、必战、避战、围战、声战、和战、受战、降战、天战、人战、难战、易战、饵战、离战、疑战、穷战、风战、雪战、养战、书战、变战、畏战、好战、忘战……哎哟!累死我了!” “好!祖公子果然非等闲之辈!谢某佩服!”谢弘拱手一笑。 “何谓‘八阵法’?”校尉不容喘息地问。 “‘八阵法’典出于《孙膑兵法》其各阵之名是:方阵用于截断敌人;圆阵用于聚结队伍;疏阵用于扩大阵地;数阵密集队伍不被分割;锥行之阵如利锥用以突破敌阵;雁行之阵如雁翼展开用于挥弩箭的威力;钩行之阵左右翼弯曲如钩准备改变队型迂回包抄;玄襄之阵多置旌旗是疑敌之阵。此上即为八阵是也!” “祖公子何谓‘十大阵图’?” “十大阵图便是:一字长蛇阵、二龙汲水阵、三方天地人阵、四门斗底阵、五虎撵羊阵、六子连芳阵、七星斩将阵、八卦金锁阵、九曜星宫阵、十面埋伏阵。” “何谓‘五花八门’?” “‘五花’是五行阵‘八门’即是八卦阵原是按照八卦的次第列为阵势的八八六十四卦的变量可以让敌人迷离莫辨。(.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谢弘终于皱了一下眉头。 “五行阵呢?” “五行系指金、木、水、火、土至于……”他努力在记忆里寻找却卡壳了。 “哈!答不上来了!你输了!输了啊!”绎儿正逮着个扳回败局机会于是忙截住他的支吾拍手笑道“喂!校尉!第一场他可输了呀!” 中军帐这边袁崇焕笑谓祖大寿:“看不出来小丫头还有些本事不学女儿经倒是对兵书阵法了如指掌!不愧是将门虎女啊!” “督师就有所不知了”祖泽润忍住笑“从小跟着探花郎探花郎还不是有问必答倾尽所学啊!” “祖兄!”赵祺红了脸瞪了泽润一眼“说什么呢?” “还不承认!不承认脸干嘛红啊?”祖泽润得寸进尺。 “泽润!”祖大寿低沉着声音斥责了一句。 “哦!”泽润立马住了嘴将目光重新投向了校场。 绎儿已经挎着弓背着箭跃上了马背侧过脸去看谢弘。 谢弘执着弓向她一礼:“祖公子这次是你先还是我先?” “我先来!”绎儿从小弓马娴熟骑射不过是小菜一碟于是双腿一夹马镫“驾!” 胯下的马儿在场上飞驰了一圈将近离靶百步之处绎儿拉弓上弦用尽了力气却拉不了满弓:“该死!这个弓是几石的?怎么拉不开啊?” 眼见着就要错过最佳角度了绎儿全力拉开了半弓放箭出手。 白翎箭直指靶上的红心一瞬间射穿靶心却卡在靶上不掉下来。 “白矢!”远处查看靶子的士卒高叫。 “见鬼!”绎儿嘟囔了一声。 “祖公子只开半弓便可以达白矢大显武艺不凡啊!”谢弘调侃着笑道“‘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用在这里不为过!” “少废话了!”绎儿气不过委屈得紧她哪里是要显自己的本事是弓太硬拉不开。 “献丑了!”谢弘一扯缰绳。 “等等!用我这张弓!”绎儿不由分说夺了他的弓硬将自己的扔给他于是洋洋得意的眯嬉起眼睛在心里暗骂:哼!我拉不开!你也休想! “多谢!”谢弘也不计较纵马而出。 飞驰一圈几乎是在与绎儿同一角度的地方谢弘屏住呼吸扬手拉开了弓弦如同满月般瞄准了靶心很轻松地撒了手。 白翎箭几乎是咻得一闪而过射穿靶心落到地上箭靶同时倒在地上全场一片哗然。 “啊!”绎儿本能地掩住了双唇“天啊!” “剡注!”远远的声音贯耳而入。 “剡注!”赵祺和祖泽润几乎同时叫出声。 “祖总兵这阵法我倒是耳熟能详可是骑射我就是个外行了。何谓‘剡注’?”袁崇焕问道。 祖大寿这才缓过神:“剡注要求射出的箭羽头高镞低而去。箭出手之后能够做到羽头高而镞低才能射出剡注。但如果做到羽头高而镞低则往往又射不远箭易落地不易命中难度极大。这就要求射手拉弓满弦弹出力大箭飞快。射中目标冲力也大中一个也定会死伤一个。这样的箭不是人人可以射得出来的。即便是末将也很少能射出如此的好箭!” “不错!”何可纲点头言道“末将恐怕也没有谢公子的好身手!南宋华岳的《翠微北征录》中说:‘军器三十有六而弓称。武艺一十有八而弓为第一’。谢公子有如此身手想必武艺也非泛泛之辈。” “几位过奖了!侥幸侥幸!”谢尚政谦虚一笑。 “当仁不让!”袁崇焕开怀一笑“弘儿果然没让我失望!允仁啊你就不用太过谦虚了。” 两战逼平。 绎儿骑在马背上死死地盯着他一脸严峻仿若要冲将上去乱刀砍死他泄愤。 “祖公子请指教!”谢弘抱枪一礼挺枪刺了过来。 绎儿闪身用枪格开动作迅捷地反手刺出一枪正对他心口。 谢弘仰身躲开手中的枪横在身前架住了绎儿的枪。 绎儿越的使劲想把他压制住臂力却怎及一个男子汉。 谢弘轻蔑一笑只一用力便将绎儿手里的枪撞了开去绎儿跟着踉跄了一下人也顺着惯性往马下栽。 避之不及眼见着谢弘的枪尖已经迫近绎儿灵机一动竟绕着马侧直溜溜地滑下去躲过了这一枪后复又环过马腹从另一侧翻上马背引来一阵叫好。 “好一招‘飞燕绕鼎’!”谢弘夸赞之余枪尖在绎儿的浑身上下闪着碎乱的银光若非绎儿敏捷机灵早就是窟窿满身了。 “还不认输吗?你现在可只有招架之功无有还手之力了。”谢弘笑道手上却紧逼不放。 绎儿并不搭理瞅准了时机翻身溜下了马背仰身反抱于马下长枪一挺竟从马颈斜刺上了谢弘的坐骑:“未必吧!” 谢弘亏得反应灵敏一枪架住了绎儿刺来的枪:“苍龙出渊?好胆量!” 绎儿的脸是露了可是臂力孱弱手吃力酸得连再翻上马背的力气都没有了。 两马本是并肩飞驰的此时落马无疑是重伤危及性命。 “来!”谢弘见“他”的败局定了于是点到为止的伸手去拉。 却不料绎儿一不做二不休变客气做福气冒险一个纵身跃到他的马背上抬拳打去:“你……给我下去!” “喂!你讲不讲理啊!”谢弘冷不防先挨了一拳。 “我只用拳头讲理!”绎儿气不过女儿家的胡搅蛮缠也显了出来。 “你欺人太甚了!”谢弘招架了一下“你再这样在下不客气了!” “谁要你客气!”绎儿拳脚并用。 “这可是你说的!”谢弘较起真来一招一式也不似先前的忍让了。 “我说的怎么着!就我说的……”绎儿嘴硬一掌打了过去。 谢弘闪身一躲绎儿一个惯性摔下马去:“啊――” “绎妹!”赵祺几乎是从座位上弹起来冲出了中军帐。 “小心!”谢弘跟着跳马护着她滚落在地上。 绎儿摔得头昏沉沉的只觉得被人压在身下迷糊中地睁开眼睛竟是谢弘压在自己身上。男女授受不清她忘了自己在女扮男装于是如受惊了小鹿一般用力推开谢弘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打在谢弘的脸上。而后气呼呼地起身转身正与赵祺撞个正着。 “你没事吧!”赵祺担心不已“小心一点啊!疼吗?” 绎儿满腹委屈又瞪了谢弘一眼一拽赵祺:“我们走!” 赵祺关心谢弘:“凌焯你没事吧!” “你不走我走!”绎儿赌气甩手而去。 “凌焯督师中军帐有请!”赵祺回头看了绎儿一眼转脸对谢弘笑道。 谢弘由赵祺引领进了中军帐一抬头祖绎儿一身男装已然坐在中军帐中如鱼得水的调侃正欢。 “袁伯伯我们好久不见了!”绎儿很是高兴。 “看看又来了!”袁崇焕怜爱道“都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刚才又给我闯祸!” “才不是我闯祸呢!是马!”绎儿狡辩一边还做了个鬼脸。 “弘儿你没事吧!”袁崇焕转脸关切的问谢弘“刚才多亏了你不然绎儿可就惨了!” “没事!”谢弘不计过往地一笑“只是少将军不领情!” “少将军?哈哈哈……”一旁的满桂捋着黑红脸庞上硬撅撅的虬髯爽朗的大笑起来。 “满叔叔!”绎儿忙起身去摇扯满桂的衣袖“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 “你可了不得把我们这位新任的水军游击蒙得厉害!”满桂强忍住笑“他连雌雄都没分清楚难道不好笑吗?” 满桂一言率真引得中军帐里一阵哄笑。 祖泽润更是“落井下石”伸手扯下了绎儿的飘飘巾:“得了!别装了!” “哥――”绎儿散落了一头乌亮的青丝直跺脚俨然是女儿家的憨娇“你干什么!” “你以后可要让着绎妹一点否则难缠得很啊!”赵祺一笑金玉良言道。 “祺哥哥你也帮他!我难缠?好!我就难缠!而且就缠你了!”绎儿一把扯了赵祺“走!” “说走就走啊!去哪儿缠啊?”祖泽洪故意咳嗽了一声。 一音落地又是一阵善意的哄笑爆在中军帐里。 “二哥――”绎儿羞红了脸进退维谷甩手不依了。 “我的两个徒儿一个是祺儿一个是这个小祸头子。照我说他们的性子倒该换换!”满桂笑道“弘儿这小祸头子可是辣得很浑身都是刺儿啊!你小心别扎了手啊!” “不用把人家说成这样可怕吧!好歹小祸头子也是您的徒儿啊!”绎儿磨着满桂的衣角撒娇调皮的扯他的虬髯在指尖上打着卷儿软硬兼施道“您这是自毁名声啊!” “这岂是毁得了的?有你这个祸头子应该名声大振才是啊!”何可纲紧跟着打趣。 “何叔叔!”绎儿嗔怒“您怎么没完了?我得罪你们了么?” “小祸头子在弘儿面前倒是害羞了!奇怪啊!”何可纲看看谢弘又去瞧绎儿绯红的脸。 “哪有啊!”绎儿一嘟嘴“我走了!不在这里给你们当笑料让人家瞧热闹!” 她方转身之际却正看到谢弘望向她的出神眸子心里一慌忙不迭闪出了大帐。 “弘儿你去准备一下明天就跟汪翥将军上岛吧!”袁崇焕吩咐道。 “是!”谢弘回过神一礼“明天一早我就动身!” 夜幕降临下来天穹上零星地撒着许多星星皎洁的月光静静地泻在绎儿的身上。绎儿双手支颐仰望着天空愣出神。不知因为什么她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眠。 一只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赵祺的身影出现在她身后:“绎妹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去睡?” “唔我睡不着。今天的月光这么好……祺哥哥你陪我一起说会儿话好不好?”绎儿拽着赵祺的衣袖。 “我……”赵祺有些难堪。 “祺哥哥――”绎儿使出惯用的招式“你坐下!坐下嘛!” 赵祺拗不过于是挨着绎儿坐下来:“你要说什么?” “说……说什么都行!”绎儿甜甜一笑“从小就你对我最好我还要你像小时侯那样陪我说话。” “毕竟你现在已经长大了不一样了。”赵祺实话实说“不能再像小时侯那样了!” “为什么?绎儿没有变啊!”绎儿笑道“我还是你的绎儿啊!” 赵祺脸一红支吾着:“这话不可乱说的!什么你的我的!” 绎儿仰脸看看月亮似乎并没有听见赵祺的话。她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对赵祺说:“月亮多圆啊!” “今天是中秋你忘了?”赵祺只好顺着她。 “中秋?”绎儿瞪大眼睛而后羞赧一笑“我忘了!可惜今年吃不到月饼了……不过有祺哥哥陪着赏月也是一件乐事!只是有点冷!” 赵祺忙去解自己的外衣要去裹她她却先一步钻进了赵祺的怀里。 “绎妹……”赵祺脑子里一片空白“这……” “什么这呀那的!”绎儿在他怀里枕了枕他的胸膛揽紧了他的颈“这样挺好!我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 赵祺心安了一些伸出手揽住了绎儿的柔荑轻抚她的:“你呀!从小就不上规矩!” “才不是呢!是因为我喜欢祺哥哥祺哥哥待我最好!”绎儿在他的脸颊上轻轻一吻。 “你这个疯丫头!”赵祺被她弄得心绪纷乱却出自一种本能的冲动抱紧了她在她的耳边喃喃“我也喜欢绎妹!” “我不想回广宁了想在这里跟祺哥哥在一起。”绎儿仰起笑脸“你帮我跟爹说嘛!” “我……我明天就回山海关了跟满叔叔一起走!”赵祺有些伤感“外面兵荒马乱的你还是早点回广宁别让伯父他们担心。” “两年没见着了才见到又要分开么?你不想我么?我是想哥哥的……我不要离开祺哥哥……”霎时间她倔强的眸子里满是莫名的晶莹。 “我也想绎妹好想……我也不想离开绎妹……”赵祺鼻子也有些酸他强忍住安慰绎儿“听话!等打完仗我就回来!” “那你答应我不许反悔!”绎儿认真地伸出小指头“拉勾!” “好!”赵祺也伸出小手指勾了勾她的手指“一言为定!” “哦!对了!我在京城的白云观为你求了一个护身符。”绎儿低头从怀里取出来递给他“你带在身边一定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 赵祺小心地放进怀里:“我一定会好好带着的!” “你陪着我……到天明……好吗?”绎儿有些困了侧身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嘴角挂着一丝满足的笑意不一会儿便入了梦乡。 赵祺拥着怀里这个心仪已久的可爱女孩突然有种抑制不住的莫名冲动可他不敢他怕冒犯了绎儿玷污了他认为的最纯洁的心灵。可他又不甘于是只能在凝视之中不惊动绎儿的情况下轻轻吻了一下绎儿的香颊他对自己说:“这足够了……” 第十八回 晨雾初散宁远城东的大海之滨两艘并不大的沧海船旌旗招展地泊在海边海浪一叠又一叠地拍打在礁石上出巨大的轰鸣。 “弘儿你初来乍道许多军务还不是很熟悉千万不要逞能冲动。”谢尚政语重心长地叮嘱“水师之重不亚于骑兵所以你不要轻视怠慢。” “孩儿记住了!”谢弘点点头“父亲放心吧!” “嗯。上了岛要好好听汪翥将军的安排做事情要三思而后行……”谢尚政惟恐不够似的又是一大套儿。 “父亲孩儿记住了您就不用再说了!”谢弘打断道“船要开了!孩儿先走了!” “好好照顾自己听见没有?”谢尚政冲着儿子跑上沧海船的背影大声叫道。 “知道了!”谢弘跃上甲板转身冲他摆摆手“父亲您回去吧!” 父子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相互都化为了一个小黑点渐渐消失在了彼此的视野里。谢弘回过身走到船头迎着海风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淡淡咸味沉浸在幼年南海岸边的生活回忆里想着挖小贝壳想着堆沙堡和小伙伴“打仗”。想到这里内心为之一震那时的无有生死的假打此时却已经是真的生死考验了。正当他要振臂亢奋地为他的未来高呼时却现身侧的船舷边一个呕吐不止的身影于是疾步走了过去。 “哎!你晕船怎么还能当水军啊?”他从袖中掏出手巾递去“给!” “谢……谢谢……”那人一脸苍白地回过身看见他却也吓了一跳。 “你……怎么是你?”他宛若见了鬼一般。 “叫……叫什么……”绎儿强撑着船舷站定“我……我要不是不想回……回广宁……才不会上……上船……呕——” “哈哈哈……”谢弘看着她的狼狈大笑不止。 “笑笑……笑什么……”绎儿恨不能在他幸灾乐祸的可恶笑脸上扎上一百个窟窿可是现实是她连抬手揍他的力气都没有至多是狠狠地以眼杀人。 “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倒想问你一句”谢弘变本加厉地嘲讽“大嫂啊您有几个月身孕啦?船上风浪大小心别动了胎气!” “你……”绎儿七窍生烟欲要作胃里却不识时务的一阵翻腾“呕……” “哈哈!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谢弘好容易逮到个绝好的机会以牙还牙怎么会错过“报应啊!报应……” “混蛋!”绎儿忍无可忍挣扎着挥拳打去却脚一软栽倒下去。 “哎……”谢弘忙去扶她“不用多礼啊!” “谁要你猫哭耗子!”绎儿甩脱他的手。 一个大浪迎头打来船身禁不住颠簸得厉害绎儿强充的英雄就此成了狗熊晕头转向地仿若稀泥烂醉。 谢弘一笑伸出手:“来!抓着我!” 绎儿不服气地死不示弱瞠视着他。 “快点!站都站不稳怎么报仇啊?”谢弘笑得灿烂“快点!过时不候啊!” 绎儿将信将疑地伸手抓住了他有力的臂膀勉强站定却又视一浪打来脚下一踉跄倒在谢弘身上。 “原来你这么不济啊!”谢弘耳语笑道。 “你少笑我!等上了岸!我让你死得难看!”绎儿此时除了落个嘴狠却不得不依附着他方能站定“你个死南蛮!” “我是南蛮你是北夷……唔!看起来正好一对儿啊?”谢弘不正经地调侃。 “你……气死我了……”绎儿面对这种“寡廉鲜耻”的人真是欲哭无泪。 好容易船终于靠了岸刚刚下了跳板便迎上来一大群人前呼后拥的好不热闹。 “汪将军你可回来了!”几位将领迎上前来。 “大家都还好吧?”汪翥寒暄。 “好得很!督师呢?他老人家好么?” “好!” “这位是……”一个将领指着谢弘道。 “哦!差点忘了这位是宁远派来的新任水军游击谢弘将军。”汪翥拉过谢弘一一为他介绍“这位是林将军……王将军……” 绎儿站在不远处一脸未恢复的惨白。 谢弘一番寒暄后回头叫她:“傻站着干吗?过来啊!” “这位是……”人群里一阵骚动。 “这位是祖大寿总兵的侄千金祖泽汐。”谢弘拉过懵懵懂懂的绎儿介绍。 “原来是关宁铁骑的少主啊!” “果然是气宇轩昂啊!” “这一身男装却也不乏英气啊!” 绎儿哪里听得清那么些周围七嘴八舌的议论脑子里嗡嗡的模糊。 “谢弘初来还望诸位前辈多加教导。至于祖姑娘她不过是来看热闹的待几天就走。”谢弘解释道。 “谁说的?”绎儿大声叫道“他成心赶我走!怕我抢他的风头!我才不走呢!” 一语震八方所有人全都瞠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看着她和谢弘。 “你……存心跟我铆上了是吧?”谢弘压低声音。 绎儿得意洋洋的瞟了他一眼心中暗爽之极。 汪翥到底是老将连忙应变:“大家都别愣着了先回水寨再说吧!” “对啊!对啊!”这才有人附和。 “来!走啊!” “走吧!”谢弘暗里推了绎儿一把。 绎儿踉跄了一下竟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待到眼睛再次睁开时面前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渔家少女见到绎儿醒了绽出一笑:“祖姑娘你好点没有?还晕么?” “你是谁?我……我在哪儿?”绎儿强撑着爬起来。 “你叫我林湘吧!林翔凤将军是我哥哥。你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刚上了海船晕得厉害是正常的时间一长就好了。”渔家少女舀了一勺粥递了来“喝点粥吧!你的胃里空空的难受得很。” “谢谢你姐姐。”绎儿感激的一笑抿了一口粥“水军平时不操练么?怎么这么安静?” “哪里啊!我们这是在村里水寨在海边呢!”林湘一笑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 绎儿一骨碌爬了起来:“我得去水寨……” “你一上船就晕怎么能去水寨?” “我不去水寨就会被送回广宁我才不要呢!”绎儿一边穿衣服一边道“我就是不想在广宁被管束才溜出来的!” “啊!你是溜出来的?”林湘瞪大了眼睛。 “是啊!我可不喜欢天天被锁在楼上做女红!”绎儿穿好靴子闪身出了门。 已是深秋时节了海风吹到身上不觉得便又了几分淡淡的寒意绎儿裹紧了秋衣三步并两步地来到了水寨门口。 “站住!什么人?”寨门口的卫兵横枪挡住了她。 “我是宁远来的!”绎儿通告。 “有军文吗?” “我是跟谢弘将军一起来的!” “我们只认军文不认人。”一个卫兵道“军机重地姑娘还是离远点好!” “那好!你帮我请谢弘将军出来我有事!”绎儿退了一步求其次。 “请稍候!” 绎儿脱了靴子光了脚在沙滩上踢腾着浪花顽皮的像个孩子。 谢弘远远地拎着靴子也光着脚跑了来气喘吁吁:“怎么了?我们正在开会呢!” “我没军文进不了水寨你带我进去吧!”绎儿第一次向他示弱。 “水寨里到处都是男人你一个姑娘家混在里面在外的名声也不好听。况且军法不容女子入营连歌妓都不可以有。你回宁远还能借着关宁铁骑的声威赖着不走可这水师中你可就没理由了。”谢弘此时的冷静全然又是另外一种味道“没有军文我也无法带你进去。” “你的意思是……让我回宁远?”绎儿不甘心地咬着下嘴唇。 “回宁远找个正当的理由。要么就回你的绣楼做闺阁千金。”谢弘轻蔑一笑“你终究是个女人适应不了男人的活法纵是你再努力也不过是个柔弱的女儿家。”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女人不比男人差!”绎儿似是被他的言词惹恼了“我这就回宁远!” “我派人送你!”谢弘再后面叫道。 “不用了!我自己跟渔船走!”绎儿头也不回的跑远了。 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呕吐之后已经清楚地看见了宁远的海岸了船却迟迟没有靠岸。绎儿强撑着回头问船家:“船家为什么还不靠岸?” “姑娘没看见么?”船家一伸手指向不远的近海处海雾中的庞然黑影“听说新造的船舰正要往桃花岛演练。所以为了防止金的细作探察过往的渔船都不让靠近!” “水师不是在觉华岛嘛!为什么不到觉华岛演练啊?”绎儿盱着眼睛看着不远处徐徐移动的舰队。 “这个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哪里闹得清啊!听说这些舰很厉害每艘上面都有大炮呢!”船家应道。 “大炮?红夷大炮也搬得上去?”绎儿的舌头打了结吃吃啊啊“那……那么重放一门上去不把舰压垮了?” “这个谁晓得……啊!可以靠岸了!”船家兀自忙去了。 绎儿从搭着的跳板跳到岸上脚踩着厚实的地面顿时舒了口气看起来没有比大地更安全的处所了。她整了整衣裳刚一抬眼便看见祖泽润领了一队人马匆匆而过忙不迭手舞足蹈的大叫:“泽润哥哥!哥——” 祖泽润勒缰驻马应声回头目光扫过拥挤下船的人群却迟迟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哥——这里啊!”绎儿一个纵身跳到祖泽润面前“是我!” “你个祸头子!死哪儿去了?”祖泽润抬手照着绎儿的后脑勺上轻轻一巴掌。 “我去了趟觉华岛嘛!”绎儿摸摸后脑勺一副受了重击似的委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我就猜你不会回广宁!你哪有那么乖!”祖泽润拿她没辙。 绎儿无辜的一笑将手伸了去:“那!” “干吗?” “带我回营啊!”绎儿一仰头理所当然的架势。 “忙着呢!自个儿回去领罚吧!”祖泽润一策马飞驰而去。 “哼!”绎儿冲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径自往城中去了。 前脚方进得督师府还没进议事厅便听见袁崇焕火冒三丈的呵斥:“你以为本部院拖了些日子没解决就是放过你了!你好大的胆子!欠饷四个月逼得巡抚上吊自杀你们好本事啊!” “兵部、户部不拨饷银这让末将也没有办法啊!”一个中军抖抖嗦嗦。 “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就闹兵变逼巡抚上吊?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朝廷!有没有军法!”袁崇焕喝道“你别以为本部院不晓得你的底细!你贪没了多少军饷难道还要等本部院告诉你么?” “督师末将冤枉啊!冤枉!”中军痛哭流涕的大呼冤枉。 “冤枉?”袁崇焕虎得站了起来抄手将案上的一摞证词砸到他的脸上“你自己看!看本部院是不是无中生有的平白冤枉你!” “元素……”谢尚政在一旁做着笔录见他怒火中烧的怕他的蛮子脾气又上来忙示意他冷静。 “你以为你隔着州府置地存银子就神鬼莫知了!天真!幼稚!”袁崇焕缓了口气坐下来“本部院送你句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如果还不明白就去问问阎王爷!来人!推出去!斩!” “督师——督师饶命啊!饶命啊——” 绎儿生生地看着一个活人就这么被拖了出去吓得绎儿闭了好一会儿眼睛不敢睁开才将要睁开却又被袁崇焕的一声高喝吓了一哆嗦:“左良玉你怎么说!” “卑职知罪……当时缺粮断饷已经四个月了造反的人又多。卑职实在不敢以身犯众怒所以只好领着弟兄们……” “不敢?一个‘不敢’就可以推卸责任吗?” “卑职不识得几个字只能将欠饷之事口头上报给巡抚大人可是巡抚大人上了报也未见回音。”左良玉解释道“若论失职之罪卑职和巡抚大人都脱不了干系!督师若要处治干脆也让卑职上吊算了!”言讫低下头等着袁崇焕一通责骂。 出人意料的是议事厅里竟寂静异常。 袁崇焕的神情陡然间复杂了好多沉吟了一下语气也缓和了:“既已上报给了巡抚你也不算失职了。可是兵变之时你未能制止毕巡抚自杀一事你的罪责也不小。若论军法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故此免去一死贬庶为民革职不用。” “谢督师不杀之恩!谢督师不杀之恩!……”左良玉喜出望外。 “行了!你下去吧!”袁崇焕挥手示意。 “是!”左良玉行了一礼起身退了出去。 “袁伯伯……”绎儿怯怯地贴着门边进了议事厅看见祖大寿火大的眼神声音也变了调儿“大……大伯……” “你还知道回来!”祖大寿吼道“家法是不是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跪下!” 绎儿当真跪了下来:“好了啦!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真后悔当时答应你满叔叔教你武功结果弄出这么个祸头子!”祖大寿数落道“早知道这样就该让你奶奶把你的脚狠狠的缠上让你寸步难移!” “现在缠也不迟啊!不就是大了点嘛!”绎儿晓得在袁崇焕面前祖大寿投鼠忌器动不了手所以欲放肆的嬉皮笑脸。 “你……”祖大寿语噎。 “大伯!好了!别生气了!”绎儿见好就收忙爬起来又是捶背又是端茶“您消消火!绎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真是被你气死了!”祖大寿接过茶碗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绎儿得了逞调皮的笑得甜甜于是又转过身冲袁崇焕笑道:“袁伯伯您不会也打我板子吧?” “怎么不打?犯了错误就该打!”袁崇焕抓起案上的戒尺故作严肃“来!手拿来!” “好唻!”绎儿一本正经地伸出手歪着头笑道“打几下呀?” “你说呢?” “打一下!就一下好不好?”绎儿眼巴巴的讨价还价。 “那就——先打一下!” 绎儿眼疾手快在戒尺落下来的一瞬倏得收回了手戒尺打在了桌案上:“咱们说好的只打一下不论打到没有!” “这个小祸头子!”袁崇焕爱怜的骂道。 正在这里游击曹文诏匆匆进了议事厅:“督师刚从锦州来的加急件!”说罢递上来一封烙了红漆的信笺。 袁崇焕忙接了来一边拆一边问道:“什么事?辫子军偷袭?” “不是!听说是锦州兵变!”曹文诏答道。 第十九回 “什么?”袁崇焕一惊忙低头飞快地扫视了一眼信笺立刻吩咐“立刻点一百人跟本部院去锦州!” “那宁远欠饷的事怎么办?”祖大寿问道。 “宁远的局势暂时无碍但是锦州只怕有失!”袁崇焕一边收拾桌案上的公文一边吩咐“对了!曹将军你立刻让人快马去山海关把率教调到锦州他来或许管用!” “好!我这就去办!”曹文诏应命匆匆而去。 “大寿你就不用跟我去了!宁远这边兹事体大还得由你镇着别出乱子才好!让泽润跟我去就成了!”袁崇焕走到门口忽然又站住。 “可泽润刚让我派去桃花岛演看新来的军舰了!”祖大寿急道。 “泽洪呢?” “让我派去京城催户部粮饷了还有泽清一并跟去了!” “我去吧!不是还有我嘛!”绎儿插嘴。 “你别添乱!”祖大寿叱喝。 “没有啊!我的武功可不比泽润哥哥差!保护袁伯伯不在话下!”绎儿信心十足。 “行了!就这么着!绎儿跟我去锦州你坐镇宁远。”袁崇焕当机立断“不管出什么乱子都先给我顶着等我回来再说!” “是!” “等等!”远远的一声高叫副将张弘谟气喘吁吁地跑了来。 “怎么了?” “督师不……不好了!蓟镇……蓟镇兵变!”张弘谟上气不接下气。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袁崇焕焦头烂额的火道“真是……尚政你立刻带张存仁将军和于永绶将军前去蓟镇先压住阵脚别把娄子捅大了就行!我处理完锦州的事回头再说!绎儿咱们走!” “是!”绎儿少有的一本正经提了短刀一路跟了上去。 此时的锦州兵变之势已至白热化总兵府前前后后被叛军围了个水泄不通总兵府门前的侍卫刀出鞘箭上弦只待叛军稍有向前迈出一步的异动立刻便会动手。 这一边叛军中的几个代表也列为一排直迎着总兵侍卫的刀剑大有进逼之势地高叫:“我们要见总兵大人!” “要见也可以!你们选一个代表进去谈!”总兵府的参将挡在门口。 “少把我们兄弟当傻瓜!我们派人一进去便被押为人质了!”一个人高叫“叫总兵大人出来!” “对!叫他出来!” “就是!心里没鬼缩在里面干什么?” “就是!弟兄们断粮断饷四个月了他管是不管?” “皇上还不差饿兵呢!他在府里吃香的喝辣的哪管我们死活!” “少跟他们废话!今儿就一个字给是不给?” “放肆!这是总兵府衙岂容尔等鼓噪!” “那就是不给了!”一个人高骂道“弟兄们!当官的只顾自己享受不把咱们当人看!咱们冲进去!把他们碎尸万段!走――” “弟兄们!冲啊――” “跟他们拼了――” 一时间丧失了理智的叛军潮一般向总兵府门里涌去前呼后拥相互践踏血溅府门。(.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这一刻听着门外的躁动喧嚣总兵府大厅里身为总兵的何可纲终于按捺不住虎得站了起来。 “总兵!”几个副将、参将也一并站了起来一个个焦躁不安的恐慌“您不能出去!您一出去可就没命了!” “没命了也强过在这儿等死!”何可纲高喝一声一脸玉石俱焚的决然“都跟我出去!” “总兵……” “都跟我出去!违令者斩!”何可纲硬生生扔下一句不容置喙紧走几步冲到门厅前“哐”得一声打开了厅门。 大厅里豁然一亮的同时厅门外叛军的刀枪剑戟也一齐指向了众将的胸膛。 “你们这是干什么?造反吗?”何可纲不畏不惧紧贴着顶住自己的枪尖一步一步迎着叛军往前走。 他走一步叛军退一步。 “把东西都给我放下!”何可纲暴喝一声。 几个胆小的士卒手不禁一颤。 领头的一个叛军叫道:“弟兄们!别怕他!他现在在我们手里!他要是不军饷和粮草咱们就宰了他!” “对!宰了他!”后面不乏附和者。 “你们以为宰了我就有军饷了?”何可纲为他们的天真不齿“那好!动手吧!不过我有言在先你们杀了我可以不许再为难其他人!” “少废话!你给是不给?” “根本没有拿什么给?”一个参将气不过吼道。 “那就是不给了?” “杀了他!” “对!杀了他!一定是他私吞了军饷!” “把军饷交出来!” “何总兵弟兄们只问你一句话你到底给不给?”领头的拔出剑抵住了何可纲的喉咙“说!” “总兵!”几个副将参将忙拔剑出鞘。 何可纲一横手:“都把剑给我收起来!朝廷欠饷数月我未能为弟兄们求来军饷是我的过失!一切后果我一个人承担!” “好!你既然要充硬汉子我就成全你!”领头的抬手狠狠地刺了下去。 “总兵――” 说时迟那时快一柄宝剑横空打出正撞在那人执剑的手臂上那人虎口一麻手中的剑“当啷”一声落了下来。 未待众人反应过来一袭白衣身影从天而降一般轻巧地落地一个转身衣裾飘飞中伸手稳稳的接住了那柄横空飞来的坠着明黄色剑穗的宝剑扬手擎在众人面前:“天子御赐尚方宝剑在此有谁胆敢忤逆就地格杀勿论!” 众人一惊一下子变沸腾为寂寥。 霎时间安静的能听到心跳的砰然。 过了几秒钟陆陆续续地跪倒了一片人领头的几个叛军也迫于压力跪了下来。 何可纲看清了来人脸上竟陡然多了几分欣喜之色刚待要开口却被刚才要杀自己的叛军头领抢了个先。 “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你不必知道!你只需问我手上的剑是何物!”执剑的人微然一笑“你们有什么话且待片刻自有分晓!” 叛军头领刚要开口却听得身后一声高叫:“袁督师到!” 一时间人群里炸开了锅。 “什么?督师来了?” “是袁督师来了么?” “督师来了就好办了……” 袁崇焕由几个亲兵护卫着拨开人群走到了何可纲的面前伸手扶起何可纲:“可纲你受委屈了!来!快起来!” “谢督师!”何可纲的眼中竟隐约多了几分晶莹。 “你们都起来吧!”袁崇焕转身吩咐跪了一大片的人。 “谢督师!”人们陆陆续续又爬了起来。 “行了!绎儿把剑收起来吧!” “是!”绎儿一笑放下了举了半天的剑。 “本部院知道朝廷欠了你们四个月的饷银本部院此来也正是为了此事。现在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本部院希望弟兄们暂且冷静一下有什么话坐下来谈。本部院在此任何一方有错都决不偏袒。”袁崇焕大声说道“但是像你们这样闹未免太出格了!若按军法论处那是一个也活不了的!你们自己选择是坐下来谈还是继续闹出人命来!” “我们当然愿意坐下来谈但是我们跟何总兵没法谈!” “为什么?” “若非他贪没了军饷弟兄们何至于断饷四个月!” “督师……”何可纲急于辩白。 袁崇焕却一抬手制止了他又对叛军道:“那好你们要怎么样才肯谈?” “杀了他!”一下子群情激愤起来叫杀声此起彼伏。 “没有确凿的证据就是皇上在也不能杀他。但既然弟兄们怀疑何总兵有私吞军饷之嫌本部院就得秉公办理!”袁崇焕深吸了一口气“来人!把何可纲予本部院拿下!” “督师……”众将震惊。 “都闭嘴!本部院自有分寸!”袁崇焕一挥手让他们噤声。 看着侍卫把何可纲押下去叛军竟一下子没了下文原先激愤的情绪也变得安静了下来偶尔只有隐约的几声窃窃私语。 “督师弟兄们也不是有心要和朝廷为敌只是一家子上有老下有小都指着弟兄们的月银养活如今断饷四个月家里早已是揭不开锅了。弟兄们也是没有办法才……”一个老兵呜咽着跪呈。 一语既出立时有大半的叛军都触景伤情的流下泪来。 “督师前些日子有几个老弟兄实在熬不住了抢了民宅被……被正了法抛下了一家老小孤儿寡母去上吊啊……” “大家是没了活路啊……” “督师您老人家要为弟兄们作主啊……” 一时间哭声四起哀哀于心揪得生疼。 绎儿心里也一阵酸得紧不自觉得红了眼眶。 “军饷的事本部院业已向皇上上书并且派了人前往京城催请拨饷这期间也不可能这么快运到。”袁崇焕上前扶起了几个老兵“本部院来时考虑到锦州的困难从军费中周转了少许饷银带来暂且先应半个月的急吧!你们看如何?” “督师您老人家的大恩大德弟兄们没齿难忘……” “督师以后弟兄们作牛作马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督师……” 稀里哗啦又是跪了一地。 “都起来吧!起来吧!”袁崇焕示意他们起身继而又吩咐道“郑一麟、王承胤!” “末将在!”两个参将应声行礼。 “两位将军带着众位兄弟下去领饷银吧!”袁崇焕长叹了一声。 “是!” 看着众人稀稀落落地离去偌大的院子一下子空荡荡了下来。 绎儿早已被刚才的一幕惹红了眼睛于是转眼去看袁崇焕。 袁崇焕的眼睛一直盯着门口稀落散去的人影脸上看不出太多的心理活动有的只是一脸的沉峻大约唯恐泄露了“天机”的只是那微微皱起又松开的眉头。 “督师……”剩下的几位将领愁眉未展几乎同时又开了口。 “你们都回去休息吧!”袁崇焕沉吟了半晌终于开了口轻轻挥了挥手“散了吧!” “是……”几个人都了解袁崇焕内心有触动了数年前的隐痛不便再说什么喏喏而退。 “袁伯伯……”绎儿上前一步轻声唤道。 袁崇焕咬了咬牙眉头又紧了紧故作轻松地笑道:“绎儿你去看看你何叔叔好好安慰安慰他。” “袁伯伯……”绎儿眼里泛起一阵水雾。 “去吧!”袁崇焕背过身落下她疾步出了院子。 绎儿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径自抽身往禁室走去。 已是掌灯时分何可纲背对着房门趴在桌上从背后看不出他太多的反应禁室里一片寂静无声静得甚至有些可怕。 “何叔叔!”绎儿怯怯地叫了一声。 何可纲应声回了头仍是一脸什么事也没有生的乐观笑容:“绎儿啊!来!进来吧!” “袁伯伯让我来看看您安慰您一下我想……”绎儿刚要往下说却被何可纲止住了。 “没事!何叔叔硬朗得很撑得住!”何可纲舒了一口气绽开轻松的一笑“绎儿什么时候看过何叔叔烦心啊?” “那倒是……”绎儿破涕一笑“我相信叔叔是清白的督师也相信叔叔是清白的……” “督师处理的怎样了?军心安定了么?” 绎儿摇摇头沮丧道:“才没有只是暂时平定了。袁伯伯好像也不是那么舒心的样子也不说话也不爱搭理人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何可纲叹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大家都还是放不下呢……” “什么?什么放不下?”绎儿好奇道。 “多年前也曾有过一次兵变死了几十号的弟兄……” “好好的为什么总是要兵变?” “你还小不明白……但等你明白了痛苦也就来了。”何可纲宿命地笑了笑“有的时候兵变都是出于不得已兵变的人都很无辜只是为了一口饭吃却要兵戎相见同室操戈。说起来是叛将是逆贼其实他们若是能活到现在也未必不是沙场猛将国家的藩篱。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有是非啊……” “绎儿都听不懂但是叔叔你放下了么?” “……叔叔怕是到死也都是放不下的……” “真的那么痛苦么?为什么?” “你呀!”何可纲抬手爱怜地擦了擦绎儿的眼角余留的眼泪转移话题道“都这么大了还哭鼻子!那天叔叔走时听说你失踪了是不是去觉华岛水师大营了?” “啊?你怎么知道?”绎儿诧异的瞠大了眼睛。 “我们的小祸头子什么时候认过输啊?”何可纲若有所指“是不是追着弘儿报仇去了?” “哪有啊!”绎儿犟嘴她的确有这么想过。 “口是心非!”何可纲也不说破“刚才那么些人真刀真枪的你怕不怕?” “何叔叔怕不怕?”绎儿调皮的反问。 “你看叔叔怕不怕?”何可纲也反问道。 “我看叔叔才不怕呢!叔叔不怕绎儿也不怕!”绎儿笑得自若。 “其实叔叔心里刚才真的很害怕。”何可纲长叹了一声。 第二十回 “啊?” “叔叔不是怕死是怕锦州大乱辫子军乘机偷袭啊!”何可纲心有余悸的闭着眼睛沉默了半晌复又趴了下来“到时候大明危矣!” “叔叔……”绎儿刚干了的泪痕又湿润了“你别这样你这样绎儿会难过督师也会难过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祖姑娘督师叫你呢!”门外的侍卫叫道。 “哦就来!”绎儿忙抬手迅擦干了颊边的泪花站起身“何叔叔我先去了!” “去吧!”何可纲笑道“把眼泪擦干了!小祸头子可不能在别人面前流眼泪啊!” “嗯!”绎儿也报以一笑“何叔叔!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好!去吧!” 才进大厅便看见了赵率教父子一身风尘仆仆地坐在那里呼吸似乎还没平息下来。 “赵叔叔!祺哥哥!”绎儿疾步上前一礼。 “绎儿来了!坐吧!”赵率教慈祥的一笑而眉头的忧愁之态似乎仍旧没放下转脸又向袁崇焕“如今的情势依我看似乎不仅仅是断饷的问题决不像表面上看得那么简单督师以为呢?” “我也在琢磨这件事”袁崇焕此刻不再称“本部院”而是换了一副朋友间探讨问题的沉峻与缜密“可纲带兵多年清廉而体恤士卒那是人所共见的。此次无端传出诬他贪墨之名明显不正常。” “依我看许是有辫子军的奸细乘机作祟四散谣言企图引起锦州大乱。”赵祺分析道“我和父亲一路赶来之时沿途也听到不少辫子军奸细散布的关于锦州兵变的各种谣言。祺儿以为锦州兵变一事一定另有玄机。” “我看一定是今天那个叫杀何叔叔叫得最响的那个人他一定是辫子军的奸细!我这就去把他抓来问个清楚!”绎儿说是风就是雨抓起佩刀便要出去。 “绎妹!”赵祺一把拽住她“你不要莽撞!没有证据只会打草惊蛇!” “那怎么办?”绎儿不服气“任由事态展么?” “这正是我找你赵叔叔来的原因。”袁崇焕招呼她坐下又对赵率教道“率教这些年你在锦州待的时间最长对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这里的兄弟大多对你十分感戴。有你出面我想事情应该好办多了!” “今天暂时是平定了可是明天呢?或者再往后可纲兄弟的事怎么个了结法?”赵率教浓黑的眉拧成了川字“不能一直让可纲兄弟就这么背着黑锅啊!这可正中了辫子军的下怀!” “惟今之计只有找到证据才能……”袁崇焕也陷入沉吟。 “我有办法了!”绎儿灵光一现。 “绎妹!”赵祺以为她又要冲动“你别添乱!” “才不是添乱呢!”绎儿笑着站起身“咱们明天一早就升堂召令所有将士都来袁伯伯要当众宣布何叔叔贪墨的罪状!” “绎妹!你胡说什么?”赵祺扯着她。 “我没胡说!”绎儿一笑挣脱赵祺的手跑到袁崇焕身边俯耳一番“袁伯伯可以这么说……” 总兵府门口的校场鼓号齐作将树上的鸟儿惊得四下乱飞。面对着渐渐聚集的将士和看热闹的百姓袁崇焕不动声色地正襟危坐再太师椅上身侧赵率教也在陪坐之列一样的一脸严峻。 参将郑一麟上前一步行礼:“督师人都到齐了可否开始了?” 见袁崇焕点了点头郑一麟转身面向鼓号手一挥手鼓号同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袁崇焕站起身走到台前深吸了一口气高声道:“今天一早上召众位将士前来不为别的事为的是何总兵贪没军饷一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一言既出台下的人群骚动开了窃窃声不断。 “安静!”郑一麟高叫了一声。 “据本部院所查总兵府收入和支出朝廷饷银的帐目经过一一核对笔笔有帐可查有依据可寻但是……”袁崇焕话锋一转“有一笔二十万两的饷银支出很不寻常……” 台下又是一阵骚动变窃窃声为嘈杂了有的人依稀有了愤懑之色。 袁崇焕一扬手:“听本部院把话说完!” 嘈杂声又隐了下去所有人都耸着两只耳朵生怕漏听了一个字一个个神情专注到可以把台上的人点燃的炙热。 “这二十万两饷银到哪里去了呢?”袁崇焕故意拉长了调子把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你们一定以为进了何总兵自己的腰包吧!那就错了!这二十万两一分不多一文不少全在本部院这里。” 台下一片哗然一个个都瞠圆了眼睛:原来他们的总兵私挪了二十万军饷“孝敬”上司去了! “他为什么要私挪二十万军饷给本部院呢?是因为本部院是他的顶头上司么?”袁崇焕在此时停了下来留了一个悬念。 “难道不是么?” “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 “现在想保这头上的乌纱帽作威作福不靠这个行么?” 一下子下面七嘴八舌炸开了锅一个比一个责问的言词更为激烈。 “那你们就错了!大错特错!”赵率教在此时站了起来。 这一句话从赵率教口中说出来带着无可辩驳的威力因为锦州城上上下下的将士与赵率教几年生死与共没有理由怀疑自己最感戴的将军。 “为什么?”下面不知谁高叫了一声。 “你们可知道昨天督师带来的军饷是从何而来的?”赵率教和袁崇焕交换了一个眼神达成默契后袁崇焕退回座位上坐了下来。 “从宁远带来的!” “那我告诉你们也许你们中有些人已经知道了宁远也已经欠饷四个月了甚至连军粮都断了数十天了。”赵率教的语调抑扬顿挫字字句句敲打在众人的心间“宁远兵变毕巡抚被叛军逼得悬梁自尽。你们说宁远若有军饷何至于此?” 见台下的人都不说话了赵率教知道已经达到了震惊他们的效果于是缓缓又道:“督师带来的军饷其实是你们何总兵从总兵府的用度和军制开支中一分一离省出来的就是这说不清支出缘由的二十万军饷啊!如果不这么做朝廷的粮饷像今天一样断绝数月这边防上的用度怎么办?弟兄们吃什么喝什么?那兵变的可就不止是宁远和锦州也许整个辽东防线都要一溃而散。到时候别说是锦州便是这辽东都要属了辫子军的铁蹄之下。众位弟兄大多是辽东子弟辽东一失家之何存?” “督师这是真的吗?”台下有人问道。 “这当然是真的!”绎儿在人群之后一声高叫抬手举起一部账本“所有的帐目都在这里!光锦州一城何总兵一年就可以精打细算为你们省出二十万两饷银!至于他帮督师省下的军饷整个辽东防线一年就可以省出一百二十万两!不相信的人自己过来看!” “果真如此!是我们错怪了何总兵!” “督师!我们要见总兵大人!” “我们要当面请罪!” “弟兄们对不住他!” “众位!”袁崇焕示意他们安静下来“这件事虽然已经澄清但是毕竟惊动了朝廷何总兵虽又节省军饷之功但是因为没能阻止锦州兵变已被朝廷治了渎职之罪。现在已经降为副将将随本部院回宁远效力。你们的心意本部院一定会转达给他。他是个宽厚大度的人一定会原谅你们的。朝廷同时决定将赵率教总兵暂时调回镇守锦州。从现在开始大家要抛开各自的偏见上下一心好好镇守锦州把辽东的门户给守好了!” “请督师放心!”台下的将士一下子热血沸腾了起来士气竟比先前更高涨。 “督师!”参将王承胤匆匆近前一礼“宁远和觉华岛水师前来锦州接应恭请督师回军宁远!” 守得云开月现袁崇焕一展原先的愁眉爽朗的一笑:“祖总兵还真是劳师动众连水军都给惊动了!既如此本部院便却之不恭了。本部院就此别过锦州之事还烦赖仰仗率教和众家兄弟了!” “恭送督师!”赵率教率领众将齐声应道。 “绎儿走!”袁崇焕叫道。 “是……”绎儿的回答全无底气:惨了!又要遭罪了! “绎妹你好好照顾督师不要贪玩。”赵祺依依惜别。 “我晓得了!祺哥哥你也保重啊!”绎儿嫣然一笑转头跟了上去。 在五艘庞然巨大的船舰前下了马绎儿扶着袁崇焕登上了甲板顿时跌撞了起来反倒是被袁崇焕扯住才站稳。 袁崇焕像现了天大的秘密开怀笑道:“绎儿我说你为什么听见从水路回宁远一脸苦状原来是晕船啊!” “哪有……哪有啊……”绎儿犟嘴。 “干吗不承认?要等到吐得一塌糊涂才承认么?”一个熟悉的声音阴魂不散的传来对绎儿来说宛若投来的芒刺。 第二十一回 “喂!你这人怎么这么损啊!揭人家的短处对你有什么好处?”绎儿冲这那个声音的来处吼道。 “那你仗着你炉火纯青的马术让马把我掀下地来揭我的短处你又是得了什么好处?”那一边谢弘毫不相让针锋相对。 “你是不是男人啊?这么点芝麻粒大的事你一直记到现在!”绎儿赌气道“真是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我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晕船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藏着掖着干什么。到时候吐得翻江倒海脸都扭曲得成了拧干的醤黄瓜!”谢弘故意气她“何苦唻!” “你才是醤黄瓜!我要是醤黄瓜你就是……你就是倭瓜、苦瓜、大傻瓜!”绎儿竭尽全力地大声叫道两只手攥得紧紧的。 “哈哈哈哈……”袁崇焕看着这两人幼稚的针尖对麦芒如同看一出精妙的闹剧眼见这吵得不可开交这才解围“行了!行了!你们这是集市吗?又是倭瓜又是苦瓜的……” “傻瓜放在集市上卖吗?你真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你……”绎儿气得眼泪要出来了于是赶紧搬救兵“停船!停船!我要下去!我要找祺哥哥!” “停船?这船可归我管你叫停就停啊!”谢弘看着她歇斯底里的几乎癫狂更加得逞。 “袁伯伯……”绎儿拼命去摇袁崇焕“他欺负我……” “好了!弘儿不要再闹了!”袁崇焕示意谢弘“差不多了!能把小祸头子气成这样的人你真是头一个了!外面风大都进舱里吧!” “是!”众将应了一声陆陆续续跟着袁崇焕进舱里去了甲板上只剩下绎儿和谢弘对峙着不动。 “你不进去?站在这里还想挨骂吗?”谢弘试探着开了口。 “要你管!我喜欢在甲板上吹风!”绎儿扭头就往船头跑扶着船头的栏杆站着气鼓鼓的背对着他。 “我也喜欢在甲板上吹风!”谢弘跟了过去站定在她身畔。 绎儿往外移了移和他保持距离:“你过来干吗?” “怕你想不通跳海啊!”谢弘笑着打趣。 “放心吧!要跳也是你先跳!”绎儿白了他一眼扭过身不看他。 “哎!”谢弘拍拍她的肩。 “别碰我!动手动脚的!”绎儿打开他的手。 “给你东西!” “谁要你的臭东西!”绎儿赌气。 “你真不要?” “说不要就不要!”绎儿硬气到底。 “那好!一会儿再吐可别怨我啊!”谢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船头劈开风浪飞快地前行着颠簸得幅度也越来越大。绎儿的胃里又翻腾开了扶着栏杆都站不稳:“呕……” 谢弘摇摇头伸手抚抚她的背:“好点没有?” “好没好关……关你什么……呕……”绎儿想嘴硬也没用。 谢弘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囊:“喏!” “什么……”绎儿有气无力。 “你吃了就会好一些。”谢弘打开锦囊捡了一枚梅子塞进绎儿嘴里。 “……什么呀……”绎儿问道。 “梅子!晕船的人吃了以后会好一点至少不会吐成这样。”谢弘扶着她“里面有核别忘了吐。” “谢谢你……”绎儿心里一热不再跟他置气了。 “不用谢我!我只是怕你吐脏了甲板又要麻烦弟兄们刷洗。”谢弘贫嘴“我这是体恤下属……” “你……”绎儿刚消的气又被他堵了回来。 他们俩在甲板上唇枪舌战之际座舱里袁崇焕的中军会议也在紧张地讨论着。 “我和泽清去京城催饷时听兵部郎中余大成余大人说天子接到督师的上疏曾经当朝议事。”泽洪禀报道“天子问朝臣:‘关兵动则鼓噪吝边效尤如何得了?’礼部右侍郎周延儒大人道:‘军士要挟不单单是为了少饷一定另有隐情。古人虽罗雀掘鼠而军心不变。现在各处兵卒动辄鼓噪其中必有缘故。’” “哦?那皇上怎么说?”何可纲关切道。 “皇上说:‘正如此说。古人尚有罗雀掘鼠的今虽缺饷哪里又会到这种地步呢?’言下之意分明是对我们不信任!”祖泽清答道。 “那军饷之事呢?”祖泽润问道“其它的都是废话可催到粮饷了?” “甭提了!我们在兵部、户部磨了许久孙大人和钱大人从中帮着周旋方才答应先给两个月的兵饷听说还是从皇上自己的荷包里讨来的。至于粮草的事大约又要等半个月以后了。”祖泽洪说起这些显得义愤填膺“督师眼下宁远、锦州、蓟镇的兵变暂时可以压住但两个月之后呢?” “依我看皇上对督师已经产生了猜忌这后几个月的粮草估计也不能抱太大的希望。”何可纲业已习以为常了“不知年前省下的一百二十万两饷银可还能派得上用场?” “这次的三处兵变就用了七十万两饷银只剩五十万两还得支撑到年末啊!”袁崇焕忧心忡忡地叹道“入了冬马上又要添置越冬的棉衣柴火还要储备粮草翻修大营一下子最少也要用掉三十万两。剩下二十万两是说什么也动不得的。若是万一再和皇太极接仗那可就是砸锅卖铁也不够啊!” “倘若能避开与皇太极接仗是不是可以支撑到明年开春?”祖泽润估摸着。 “大约勉强可以吧!但是我们又如何保证皇太极不打我们?”祖泽洪拧着眉头。 “我倒有个主意却不知督师意下如何?”何可纲似乎是考虑良久的沉峻。 “可纲我心里也早已有了个主意酝酿已久了迟迟难以决断。我调你回宁远一则是为了避开锦州兵变二则正是为了此事。”袁崇焕沉吟了片刻也开了口“我打算借与皇太极议和拖延时间稳定局势。你意下如何?” “可纲不才与督师想到一处去了!”何可纲面露惊诧之色继而又陷入两难境地“如果这样固然最好可是背主议和上一次督师这么做朝廷已有微辞若然这次再提只怕对督师大为不利。” “眼下稳定宁锦局势为要也顾不得那许多了。”袁崇焕权衡利弊后毅然拍板“咱们一回宁远立刻着手办这件事。” “好!”何可纲点点头眼神中充满对袁崇焕崇敬的激动“朝廷有什么罪名咱们一起扛着!” “那东江的事呢?”祖泽洪又把另一件事提上日程。 “毛文龙占着皮岛天高皇帝远扼守东江之险要却从来没有出过助守之力。名济朝鲜实则无事鬻参贩布有事亦罕得其用。既然无用不如除去他免得占了饷银又不办事。”袁崇焕早已经有了决断。 “我看这事还是再缓缓毕竟毛文龙在京城颇有势力和靠山擅自动手杀他恐怕犯了众怒。毛文龙占了皮岛称霸一方不受朝廷节制打了败仗还能加官进爵与京中的势力不无关系。”何可纲表示反对竭力谏阻“何况眼前辽东局势不稳马上又要和皇太极议和。如果没有毛文龙在皮岛的潜在牵制皇太极怕也不会就范。就暂且为了大局留他几天以观后效。” “督师我看何叔叔分析的有道理还是缓一缓等议和之事有了定局辽东态势稳定再除毛文龙不迟。”祖泽润也赞同何可纲的意见。 袁崇焕沉默了半晌长叹了口气:“就暂且留他几天吧!” “我看不如派人前去皮岛探探虚实顺便监视毛文龙的一举一动。”祖泽清提议。 “这也是个好办法督师您看呢?”何可纲觉得可行。 “这个……等回了宁远再做计议吧!”袁崇焕思量再三也觉得可以成立。 “督师!”谢弘一打门帘进了座舱“前面就是笔架山了是否停泊休整?” “还有多远可以到宁远?”袁崇焕问道。 “今天顺风顺水估计过了午晌就能到了。”谢弘答道“督师要是紧赶着回宁远就在船上用饭不作停泊了。” “那就不停了直接回宁远吧!”袁崇焕吩咐。 “是!”谢弘打了门帘便要出去却被何可纲叫住。 “绎儿呢?刚才半晌没见她了去哪儿了?”何可纲笑道。 “她呀!”谢弘笑得得逞“她老实得很在我旁边待着呢!半步不敢离!” “哦?”袁崇焕一舒刚才紧拧的眉头倒是饶有兴趣“小祸头子这么老实倒是少见呐!你用什么法子降住她的?说出来大家以后也都好照着学啊!” “嗨!也没什么!她不是晕船嘛!我带了一样晕船的人离不了的东西……”谢弘正要海侃却听得船头那边绎儿的高叫:“喂!再给我一颗梅子!我这颗吃完了!” “喏!就这样!”谢弘努努嘴。 座舱里顿时爆出一阵朗朗笑声。 绎儿扶着栏杆在船头蹦达扯着嗓子狂喊:“谢弘!你听见没有啊——” 谢弘一打门帘冲她叫道:“过来吧!吃饭了!” 绎儿摇摇晃晃挪到座舱前勉强站定:“现在吃什么饭?算早饭还是午饭呐?” “吃过海里的虾婆没有?”谢弘很神秘的问道。 绎儿摇头:“什么虾婆?还虾公呢!” “你进舱里去我去端来!”谢弘煞有其事地做了个“请进”的动作自己一溜烟跑了。 绎儿懵懵懂懂地挪进座舱扶着桌子坐了下来好奇道:“袁伯伯虾婆是什么东西啊?”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袁崇焕也不透露只是笑。 “三妹那东西很鲜美的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吃到的。”祖泽洪他们相视一笑似乎都吃过的样子。 “真的么?”绎儿感到自己太走运了。 “来啦!”谢弘端着一个大盘子进了座舱身后的侍从帮他捧着碗筷佐料。 绎儿扒着谢弘手里的盘子一看顿时捂住了嘴惊愕不已:“咦——这就是什么虾婆虾公的吗?这哪里是虾子分明是毛毛虫嘛!好恶心啊!” “喂!三妹你自己不吃不要用那么恶心的形容词嘛!”祖泽清嫌她说得倒胃口。 “本来嘛!这种东西会好吃?鬼才信呢!”绎儿一副活见鬼的毛骨悚然。 “这东西不中看但是很好吃的。”袁崇焕率先夹了一只。 “咦——”绎儿闭着眼睛不敢看“袁伯伯你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好恶心啊!” “你忘了?你袁伯伯可是最能吃的广东人呐!”何可纲也抓了一只剥起来。 “广东人最能吃吗?”绎儿壮着胆子睁开一只眼睛从指缝里看着几个吃得津津有味的人皱起了鼻子“这种恶心的东西也吃么?” “我们广东人有句话叫做‘两条腿的除了人不吃;四条腿的除了板凳不吃。’其它的统统可以拿来吃的!”谢弘吃得得劲儿“嗯——味道还不错!只是没有老家的甜……” “嗯!的确是少了一点甜味……”袁崇焕品评道“不过好久没吃了偶尔吃一次还是种享受……” “吃一个吧!”谢弘抓起一只递到绎儿面前“它也就是样子唬人……” “啊——”绎儿拨开他的手落荒而逃地冲出了座舱只留下了座舱里几个美食者的哄笑声…… 第二十二回 月下的宁远城依山傍海站在城楼上不远处的长岭山连绵起伏柔和温婉的曲线仿佛夜的女儿在沉静中小憩一般。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海面上一层白蒙蒙的海雾便仿若她呼吸的轻柔细细用心似是还能感觉到咻咻的生气薄纱样的萦绕不断。 已是秋寒近冬了绎儿穿着单薄的秋衣站在城楼上耸了耸肩膀当胸扯紧了白兔绒的披肩生怕它的不慎滑落让夜风有了可乘之机于是白天的活泼劲儿也全部收了起来不时呵出一团团的白气。明天就要被祖大寿遣回关内的永平了又要在绣楼上天天跟那些纠缠不清的针头线脑打交道恨都恨死了。她真恨自己是女儿家恨自己错生了年代。倘若能先生几百年也许什么花木兰、穆桂英的在她面前都得去见鬼。 可是……然而…… 想到这里她沮丧地长吁了口气往远处望去却不经意的现一骑飞驰出城的熟悉身影立时间忘却了沮丧的冷清一路冲下了城楼翻身上马扬鞭追了去。 前面的背影大约是听出了身后的马蹄疾放慢了度等她追上来。 “我就知道是你!”绎儿猛抽一鞭终于撵上了他。 “你不睡觉跟着我干吗?”谢弘回头笑道。 “你还没回觉华岛?” “怎么了?看不顺眼?”谢弘的嘴角依稀挂着顽皮的笑意。 “我以为你吃完饭就走了呗!”绎儿腾出手紧了紧披肩“既然这么晚了还赶着回去干吗?晚上出海不安全的!” “你是关心我么?我有没有听错啊?”谢弘幽幽的笑起来透过熠熠的鹿眼分外顽皮。 “我只是想知道你赶死似的要做什么?”绎儿被他狎熟的顽皮笑容弄得不自在“你少自作多情!” “军机大事无可奉告!”谢弘狡黠的扮演着深沉。 “你能有什么军机大事?不过是带着一群小喽啰当你的海盗!”绎儿挟着嘲讽没好气的甩出一句——她实不是他的对手斗嘴的对手! “好啊!”他陡然间又成了孩子样的较真儿进而反唇相讥“我是海盗!你是什么?跟着我是想做海盗婆子么?” “混帐!”绎儿抬脚踹了他的火龙驹一脚“去死吧!你!” 谢弘却在他的火龙驹立起来之前飞身到了绎儿的身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得意:“早晓得你会来这招!你以为就你的马术好?我装一次傻你就把我当病猫?” “那你试试看呐!”绎儿不甘示弱暗下里卯足了劲回手去打“你当我关宁铁骑的人是吓大!” 谢弘让开她的拳头伸手拉住了缰绳却也不还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只见放任玄鹰小跑了几步停了下来。 “你干吗?”绎儿两眼睁睁的看着他。 谢弘跳下马背跑回头牵他的火龙煞有其事地摸摸火龙颀长的瘦脸:“看看!踢疼你没有……这个蛮丫头下脚忒重了吧?啊?” “喂!你说谁呢?你敢说我是蛮丫头——”绎儿眯嬉着眼睛一副威胁的口吻里带着几分可爱的酸醋味仿佛见不得他对火龙“嘘寒问暖”。 “我说是你了么?”谢弘翻身上马一纵缰绳有说祖绎“我指你名道你姓了?我说你是蛮丫头——么?” “你——”绎儿的凤眸里晃过一抹流光更确切的说是杀气扬鞭就指他“你这个蛮子!犊子!我不宰了你我不姓祖——” “哈哈哈——”谢弘见这蛮丫头气急败坏笑得愈放肆“好啊!好啊!你改什么姓都随便!就是不要改了跟我姓啊!” “混蛋!你给我站住——”绎儿催马追了上去。 “我上辈子欠你的吗?你干吗老阴魂不散的跟着我?”谢弘蹊跷着屏住笑回头。 “是啊!你欠我——欠我一条命——”绎儿咬牙切齿。 “别找借口了!你是不想回家又要逃跑吧!”谢弘一双鹿眼弯弯的在脸上笑着眼神倒是体己得很“想跟我去觉华岛吧?” “自作多情!谁稀罕跟着你!”绎儿努力吞吞口水有意唏嘘一声以示不屑。 “那敢情好!我去觉华岛你就不用跟着了!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谢弘如释重负的吁了口气。 “我也去!”绎儿竭力收起自己实际上黯败的笑容却显然力不从心。毕竟她除了溜去觉华岛别处都有熟人张网相候的去不得反正祖大寿总不会动用宁远的水师去把她押解回来。 “你去做什么?” “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她也不再顾及什么斗嘴的胜负了她可不想关在家里被闷死。 “哎呀!真是……”谢弘啧啧地摇摇头“你的脸皮真是比城墙拐弯还要厚呐!死皮赖脸的!明明是跟着我还犟嘴说我自作多情……” “少废话!你!”绎儿拨马扬鞭不过这一鞭却是打在他的火龙驹身上火龙驹“嗖”得冲了出去。 “你这个蛮丫头——” 待到下船时已是天明时分了启明星在东方的穹隆上只印着一瞥淡淡的影子也渐渐随着晨曦的显现而迷失了踪迹。 绎儿一脸倦怠只希望好好睡一觉还没等开口就听见谢弘叫道:“你们调拨好两艘草撇船一会儿回头就用!” “是!” 绎儿只感觉到面前哗啦啦刮过一阵疾风隔着眵目糊的朦朦胧胧隐约可辨的除了两个卫兵的咻咻呼吸声有的也不过是一片骇人的空荡潮声。 她揉揉眼睛才醒过味来便被谢弘匆匆带来的一阵风扯住了衣袖:“你匆匆忙忙的要赶死么?” “说梦话呢吧!困了去村子里睡觉吧!我赶时间办军务要出海先走了!”谢弘拨开她要往船上走。 “唔——出海啊?好玩么?我也去!”绎儿一把拽住他。 “玩命!大小姐我看你还没睡醒呢!去睡吧!”谢弘挣脱她要上踏板。 “没关系去了回来再睡!走啦!”绎儿懵懵懂懂地撇开他先爬上了甲板。 “将军一切就绪走不走?”同行船上的副手叫道。 谢弘轻捷地跳上甲板一挥手:“好!出!” 船又徐徐离了岸谢弘回头之际绎儿已经憨态可掬的倒在甲板上呼呼大睡起来。 “唉!真是怕了你!这样也能睡!”谢弘把她抱起来自言自语的慨叹道“真怀疑!你是不是女人呐!” 也不知过了多久绎儿迷迷糊糊醒过来睁开惺忪的眸子立时清醒了起来视野里模模糊糊的只有桌边伏案大睡的背影。她虎得爬了起来忙不迭地再自己身上摸了个遍。 “还好——”她大叹衣冠尚且整齐的幸运同时两颊兀自一阵烫。 她掀开被子跳下吊床蹑手蹑脚地凑到他近前扶着桌案坐了下来双手支颐定定地看着他的白痴睡相。 其实他睡得也不是那么白痴湿濡恬净的脸上沉峻代替了平日的玩世不恭和不羁竟透出了皎皎英气。那挺拔的剑眉浓浓的泛着健康的黧黑轻扬的唇角如膏一般的亮泽。绎儿忍不住神使鬼差地向他的唇伸出手仿若梦幻中孩子的好奇心的驱使。 刚将手伸了去却惊动了他他猛得睁开眼:“你干什么?” “没……没什么啊!”绎儿一阵恐慌急急撤回了手背到身后脸却越红了“啊——你——你流口水了!我帮你擦擦嘛——” “有么?”谢弘刚被她的诡异弄得脊梁骨冒凉气这会儿还没缓过劲来慌手慌脚去擦嘴角“……喂!你存心耍我啊!哪有啊!” “怎么没有?干了呗!”绎儿单点了点眼睫毛一脸好心当成驴肝肺的无辜状。 “看看你这双眼睛要没有事儿我跟你姓!”谢弘站起身直逼她的眼睛像要看穿她的诡计量“还不老实说!” “好啊!好啊!”绎儿眼睛一亮抚掌笑得猖狂“你若姓祖的话不若——做我的侄子吧!反正泽清哥哥还没儿子我替他收了!” “你……”谢弘扬起手。 “你打呀!侄子打姑妈啦!”绎儿夷然笑得肆意“打啊!” “好男不跟女斗!一会儿晕船可别找我!”谢弘收了手却以退为进的来个下马威。 “哎——”绎儿不吃眼前亏赶不及的示弱“好了啦!你都说好男不跟女斗了还挂在心上做什么?我们这是去哪里?” “去东江。”谢弘只简单的吐了三个字。 “去东江做什么?”绎儿打破沙锅问到底。 “军机大事你可不可以不问啊?”谢弘没好气。 绎儿的眼睫毛低了下去。 “胃还难过么?” 绎儿摇头也没抬头看他。 “奇怪了?你怎么不晕船了?”谢弘打量她一个上下擎着指头支着下颚疑。 “你希望我晕船么?我偏就是不晕不晕不晕——”绎儿蓦得抬头带着一腔憋闷的委屈有意尖扭细捏的挤出来。 谢弘听得刺耳忙不及躲了出去。 绎儿却不罢休追到了甲板上与他并肩站着浩浩的海风让她的委屈一溃而散于是受用的展开双臂阖上了眸子:“嗯——真舒服!像飞一样——” “是么?”谢弘懒得搭理她孩子气的神经质。 “哎!不信你试试嘛!”绎儿雨过天晴的格外热情并不避男女之嫌从身后抓着他的胳膊托着展开“是不是飞一样的?嗯?” “阿嚏!”谢弘甚没情趣的打了个喷嚏。 “喂!你有没有搞错啊!这个时候打喷嚏!”绎儿用力一甩他的手鼓起嘴恨死了他的俗无可耐的没情趣。 “你还怨我?要不是你占了床占了被子我至于受凉吗?”谢弘冲她嚷道“真是不讲理!” “好了好了!”绎儿竟一把脱下了自己的兔绒披风扔到他的脸上“给你!咱们扯平了——” 第二十三回 三两天的新鲜劲过去了成天面对望不见边际的浩淼海洋鲜有几艘海船经过绎儿渐渐乏味的无聊起来――她已经到了连觉都睡够了了程度。谢弘倒是忙得不亦乐乎这个宁静的傍晚时分却连人影都寻不见。 绎儿郁闷的叹了声气跳下地来翻箱倒柜地找东西消遣。 工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了一支晶莹剔透的红玉笛来。 绎儿瞠大了眼睛轻轻摩挲了一下光滑温润的笛身:“好漂亮的笛子!还是红玉的呀……” 这下子可有了消遣的好东西绎儿推开窗户爬上吊床吹了起来一时间宛转悠扬的笛声响彻云霄。 伴着绎儿的笛声门帘一挑谢弘疾步进了门:“喂!别吹了!” 绎儿不理他却被他一把将笛子夺了去立时叫了起来:“干嘛那么凶啊?” “我们这是去执行任务不是游山玩水!”谢弘头疼不已这个丫头真是祸害“你……”他正要往下说却被人打断了。 “将军前面有船拦了去路让我们停下!”舱外有侍卫叫道。 “是官是私?”谢弘一边瞪绎儿一边问道。 “是官船而且还是蜈蚣船!”外面应道。 “先抛了碇石我就来!”谢弘翻箱倒柜的找东西转脸又问绎儿“有一个信封看见没有?” “什么信封?”绎儿还在生气闹别扭“情书么?我不晓得!” “行了!别闹了!快下来帮我找!”谢弘急道。 “你又没让我看着!自己找吧!”绎儿索性使起小性子躺下来不理他。 “喂!”谢弘哭笑不得“你给我下来!” 绎儿翻了个身不理他。 “好!你有种!”谢弘疾步走到吊床的绳索边抬手解开了一端的绳子绎儿立时像滑梯一样从上面滑到地上摔坐在地上。 “你……”绎儿揉着摔疼的屁股火大“信封不是在你脚底下!眼大无光找了半天还怨我!” 谢弘正要作这时门帘一挑一个将官模样的人领了一队水兵进了座舱:“哪一位是谢将军哪?” 谢弘恰好捡起了脚边的信封于是抱拳一笑:“在下谢弘有礼了!” “既然是宁远来的当知道此处的规矩。”那将官冷冷一笑“没有督师衙门的传票是过不得这旅顺口的!” “这个是自然。(.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谢弘一笑将手中的信封递了去“督师衙门的传票在此请过目!” 那将官扫视几行复又递了回来:“行!你们可以靠岸上岛过旅顺口往东江也行。请!” “请!”谢弘又是一礼抬眸一笑。 那将官领着手下匆匆下船走了谢弘送至甲板望见那只船走远了方才叫道:“来人!” “在!”几个水兵应命。 “把船上的旗号都收了换衣服直捣东江!”谢弘命令“谁敢走漏风声军法处置!” “遵令!”几个人分头去了。 “为什么要收了旗号换装啊?”绎儿凑到他身边望着那艘大船慢慢消失在视野里。 “我这次的任务是潜入东江监视毛文龙。”谢弘这才道出秘密所在。 “那……”绎儿刚要追问。 “绎儿快去拿弓箭!”谢弘骤然冒出一句。 “干什么?”绎儿费解。 “别问了!快去!”谢弘推了她一把。 绎儿飞跑进座舱取了弓箭又奔回甲板上。 谢弘抽出一支箭拉弓上箭瞄准了一个向这边飞来的小黑点轻轻一松手只听得“嗡”得一声那个小黑点应声而落在不远处溅起一阵水花。 谢弘将弓一扔纵身入海惊得绎儿一声尖叫。 待到绎儿缓过神却看见他顶着一头水珠儿窜出水面敏捷地抓住了那个漂浮在海面上的小黑点游了回来:“绎儿!快放绳子!” 绎儿慌手慌脚把缆绳放了下去谢弘一把抓住了绳子:“行了!拉我上去!” 好容易费尽吃奶的力气把谢弘拉上甲板绎儿瘫坐在甲板上半天爬不起来:“你……你这只猪……重死了……哎哟……” 谢弘就势也“大”字形躺在了甲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不行了……好久不下水了……喘成这样……” “你下水干吗?”绎儿用脚踹踹他。 “喏!”谢弘就手把刚才的那个“小黑点”扔到绎儿怀里“看看有没有信?” 原来那个“小黑点”是一只鸽子被谢弘一箭穿喉死状甚惨。 绎儿不经意的撇撇嘴扯开鸽子脚上的小竹筒小心地抽出了一张油纸顿时像现了奇迹一样:“哎!哎哎!真有信啊!你快看啊!” “就是知道有信才把它射下来的嘛!”谢弘翻身坐起来一把拽过纸条浓浓的剑眉一扬一展“我就知道他有这么一手!” “什么呀?”绎儿饶有兴趣挤到他面前。(.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他向金州的张盘报信让他转告毛文龙宁远派人前往东江不久即到让他们心里有个底儿!”谢弘扔给绎儿“你自己看吧!” 绎儿并没有看只是追问:“这就是说东江那里的确有不可告人的蹊跷?” “大概是吧!我也不确定!只有到了那里才能下定论!”谢弘站起身“哎!别跟着我我去换衣服。” “你以为你是潘安啊!谁要看啊!”绎儿眯嬉了眼睛故意待看不看地损他“去吧去吧!” 不经心一路上的海船的多了起来与旅顺口的那边成了鲜明的对比佛若另一个世界。海面上远远近近的渔船商船遥相呼应甚是热闹。 绎儿一下子也从前些日子的郁闷中被解放了一般顿时兴奋了起来成天站在甲板上指来指去:“哎!你们看!那个船好大啊!” “你不用这么丢人吧!在广东这种船多的是啊!”谢弘白了她一眼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哼!你是南蛮子我又不是!”绎儿带着嘲讽还以颜色。 “是啊!南蛮子见过的北夷未必见过。南蛮子见船的时候北夷还在啃树皮呢!”谢弘轻佻嘴角。 “怕是你自己啃过硬赖在别人头上!”绎儿鼓着小嘴没给他好脸色。 谢弘倒是少有的沉默并没还击只晓得她耐不住寂寞一会儿又会大惊小怪的喋喋不休。 这不才转脸的工夫她又嚷嚷上了:“啊!那是兵船么?好大啊!你看啊――” “那个兵船又什么稀奇?”旁边的一个卫兵道“那不过是朝鲜的破兵船而已哪里赶得上咱们大明的福船和蜈蚣船!他们至多放几根鸟铳咱们的可以放红夷大炮呢!” “啊?红夷大炮也可以放上去么?”绎儿多少有点惊愕“它……它不会沉下去么?” 一时间周遭的水军脸色都青得黑地瞪着她。 “干……干嘛这样看着我?”绎儿心里一阵莫名的怵不自觉得缩到了谢弘身后“他们干嘛这样……” “谁让你犯了水军的忌讳。”谢弘低声笑道。 “我什么时候犯了水军的忌讳?我不过是问了一句‘会不会沉’而已啊!”绎儿一脸委屈。 “你还说!看见了吗?再说他们可就要揍你了!”谢弘抬手一捂她的嘴压低了声音“在船上最忌讳说‘沉’字还有吃鱼的时候一面吃完了要说‘正过来’不可以说‘翻过来’记住没有?”见绎儿点了头这才放了手。 绎儿使劲吸了几口气:“真的可以放红夷大炮吗?” “当然可以等回了宁远你就可以见到了。也许到了东江你也能看到。”谢弘答道“你真是大惊小怪。” “哪有!只不过我见得少而已。若是论起马你可就不如我了!”绎儿一甩鬓角的小辫子扬扬新月眉偏着头望他。 “怕是大言不惭吧!”谢弘低头一笑有点窃窃地嘲讽。 “哼!”绎儿双手一叉腰透着皎皎英气“你随便问呐!” “什么马才算得上好的战马?”谢弘随口挑了一个道。 “这个简单!上好的战马呢必须胸部宽厚背上平实颚骨削瘦眼睛清亮有神;脖子呢要能像‘弯弓’一样昂起来;马蹄边缘要整齐清晰。总的一句话就是壮!”绎儿一边绕着谢弘转圈一边在他的身上比画最后煞有其事地拍拍他的肩“兄弟你不行!太瘦了!” “我是不行啊!你大约够得上!你的颚骨够削瘦”谢弘一把抓下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你的蹄子边缘也够清晰!” “你――”绎儿被他抢白一通一如偷鸡不成蚀把米于是恼火地甩开他的手“你混蛋!” “你指桑骂槐地对我就可以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成了混蛋?你这是什么道理?”谢弘反问。 “我从来就不讲道理!”绎儿理屈词穷的胡搅蛮缠。 “孔夫子教训的是天下的确是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谢弘若有感悟的长叹一声。 “别在我面前说这句话!我平生最恨这句话!”绎儿一副深恶痛绝的仇恨状攥紧了拳头“他说的这句话最没道理!他应该怪他自己没本事连个女人都摆不平还找借口说难养却妄称夫子其实简直是强盗!” “哎呀啧啧――豪杰啊!才女!”谢弘忍着笑却在心里第一次感觉到绎儿刁蛮精灵的可爱“哦!照你这么说天底下的男人都是强盗了?” “在我眼里除了祺哥哥天底下的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绎儿翻了一个白眼呛呛的“都是吃着勺里的看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家伙!” “我也算在内么?”谢弘一本正经的惊诧状。 “你以为你不是?”绎儿轻笑一声瞥了他一眼。 “我可是连勺里都还没吃到呢!”谢弘委屈的像个孩子“平白背上了个骂名划不来啊!” “划不来与我何干?”绎儿嗤嗤的笑起来“你真是莫名其妙!” “跟你商量一下舍近求远划不来干脆吃你这勺如何?”谢弘故意涎着一张脸。 “你――”绎儿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打过去却被他先一步扼住了“寡廉鲜耻!” “哎!你的脸也会红哎!”谢弘逮到机会调侃得可劲儿“我以为你这样大大咧咧的蛮丫头不晓得什么叫脸红呢!” “谁脸红了!”绎儿挣扎着冲他嚷嚷却觉得自己的双颊一阵阵的烫“你……”说罢狠狠踹了他一脚拂袖而去。 就在他们紧赶慢赶直捣东江之时东江这一边东江总兵毛文龙却已经登上了快船扬帆起锚出了海。他的目的地恰恰与谢弘和祖绎儿是个相对他的目的地正是宁远。 早在八月初他便得到了袁崇焕抵达宁远的消息之所以迟迟没有行动是因为他一直处于观望阶段对于素昧平生的袁崇焕他到底是测不出深浅。原先对于袁崇焕“先从东江坐起”的遏制策略他大为不满也给天子上了奏疏倾诉了自己孤撑海外的苦衷又将袁崇焕形容为“诸臣独计除臣不计除奴将江山而快私忿操戈矛于同室。”天子的回复也不过是充当了个和事佬潦草安抚两三句罢了。本以为这一切就再无转机却没料到在天子的批复到达之时袁崇焕的态度也骤然又了个大转弯――居然邀他离开东江赶赴三岔、旅顺间的双岛商议军机并将十万两军饷批了下来。于是他不论是出于礼节还是试探深浅都应当往宁远一偈大约可以算作“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吧! 他这里动身不久谢弘和祖绎儿也登了岸。他们并不是在东江的水军大营上得岸而是折到离东江北岸八十里的鹿岛。之所以这么做为得是不惊动毛文龙顺利潜入东江。然而天不如人愿才上得岸麻烦便接踵而至了。 第二十四回 “老人家我们想去东江能搭个船么?”谢弘找了半晌才找到一艘可以进深海的大渔船。 “去哪儿?”老渔夫似乎有些耳背老态龙钟的迷糊。 “东江!就是皮岛——”绎儿伏在老渔夫耳畔提高了嗓门。 “哦哦——东江啊!”老渔夫嘬了一口旱烟“今天不去了!太晚了!要走明天吧!” “我们赶时间呢!”谢弘说道。 “这附近可有海盗晚上……”老渔夫摇头花白的胡子一撅“不安全——” “没关系!他就是海盗的头儿!”绎儿不忘调侃一拍谢弘的肩。 “什么?”老渔夫这会儿的听力不逊乍然瞠大了溷浊的眸子惶恐不已。 “别听她胡说!”谢弘瞪了绎儿一眼“别添乱!” 绎儿冲谢弘诡秘的一笑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我出高价!一锭银子!足足五两啊!” 老渔夫本是乡野荒僻之地的闲散人哪里见过这么些银子顷刻眼睛都有些不好使了。 “老人家行不行您倒是给句话呀!”绎儿乘热打铁又从怀里掏出一锭“老人家也忒贪心了吧!好好——两锭就两锭吧!我认了!您可不许反悔了哟!” “爷爷!这么多银子咱们去吧!”一旁十二三岁的孙儿眼馋“这么些银子赶得上咱打半年鱼呢!” “你小子光知道银子好可要是遇上了海盗咱们可连命都没了!” “海盗只抢商船咱们打鱼的不抢的!”孙儿眼巴巴的望着绎儿手里的银子“咱去吧!冒点风险值得!” “就是啊!”绎儿又在旁边吹风“老人家您瞧您的孙子多有闯劲儿啊!” “那……上船吧!”老渔夫舍下了犹豫把烟枪捌在腰上“狗儿吩咐开船!” “好咧——”小孙儿乐颠颠接乐绎儿的银子揣在怀里背起了鱼篓跳上了船“公子小姐上船吧!” 谢弘跃上船回头拉绎儿:“你还真有办法!” “那当然!”绎儿得意地一笑扯着他的手跳上船扶着他站定“谁会无利起早啊?你会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这个你都不懂么?” “你还是说点吉利的吧!”谢弘扶着她在船舱里坐定“别碰上海盗是真的!不然麻烦就大了!” “嗨!你不是海盗的头儿么?抢不抢还不是你一句话!”绎儿调笑地得意。 “还说!我是海盗头儿你就是海盗婆儿!”谢弘就着话头反击。 “哼——”绎儿把头扭到了一边不理他了。 静了一会儿只听见船舱外海浪的声音。 “哎!真不理我了?”谢弘捅捅她。 绎儿却窝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 “气性挺大的!这么小心眼啊!”谢弘哄她“行啦!我收回刚才的话还不行么?” 绎儿仍然猫着不动。(.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喂!”谢弘动手拉她。 “别闹……”绎儿打开他的手依旧猫着“我胃里难受……” “又晕船了?”谢弘关切。 “嗯——”绎儿有气无力地甩出一句后突然捂着嘴爬了起来却因为失衡摔了个正着趴在谢弘身上:“呕——” 谢弘后脊梁一阵凉气上涌:“别……你别吐在我身上……我才换的衣服……不要啊……” “呕——”绎儿这时已经是头晕目眩也顾不上许多吐得一塌糊涂。 谢弘只觉得后襟凉飕飕透过来连忙腾出一只手解开了自己的外衣一气地往下脱:“你起来一点!你压住了……哎哟!我的天哪!我的小姑奶奶谁让你吃这么多啊!天啊——”好容易把外衣脱了下来忙团了团扔了老远。 绎儿才管不了他的难受枕着谢弘的肩膀睡得懒蛇一样迷迷糊糊的受用的搂着他生怕跑了这个温暖的“床铺”。 谢弘也不忍心推开她肩头和腿都被她的重量压麻了他也只能报以苦笑由着她:“只要这个蛮丫头醒了不说我占她便宜就万事大吉了!” 这边绎儿方才平静了突然“哐”得一声巨响船身猛的一震谢弘昏昏欲睡的脑袋撞在门板上伴着嗡嗡的耳鸣青红了一大块。 绎儿也被这一震弄醒了不知哪儿来的劲儿一骨碌爬起来:“你——你干什么!” “你问我?我问谁去!”谢弘捂着头上的包委屈不已“我被你压得动不了我能干什么!” 绎儿刚要开口舱门“嘭”得被几个彪形大汉踢开了几口明晃晃的刀刃横到两人面前:“要钱要命?” “抢劫抢到姑奶奶头上来了!你们是不是活腻味了!”绎儿虎得站直身子抽手拔剑却因为船身一晃一个站不稳趔趄一下摔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舱内舱外笑成一片大有成群之势的压迫感。 “绎儿!”谢弘一扯她的后衣领把她拽起来附在她耳边的一瞬道“你先走!下海等我!” “我……我不会水……”绎儿一边退着一边黯败道。 “哎哟!我的老天啊!你怎么不早说啊!”谢弘欲哭无泪。 “你又没过问我……”绎儿嘟囔。 “这个妞儿也一并给了吧!还怪水灵的……哈哈哈……”强盗头儿指着绎儿狂妄的大笑“老子好久没开荤了……” “好说……好说——”谢弘一边佯装笑脸一边护着绎儿往窗口撤“你们得保证不杀我们啊……” “妈的!少罗嗦!快点!”几个喽啰不耐烦了挥舞着刀剑嚷嚷。 “没地儿退了……”绎儿正抵着窗户于是小声道“怎么办啊?” 谢弘还没等强盗反应过来一把攥住绎儿的手大叫了一声:“跟我下水!” 绎儿“啊”了一声还没醒过味儿来谢弘已经带着她破窗而出坠入波澜浩淼的大海消失在夜色的黑影中。 绎儿被黑蓝冰冷的海水一激呼吸一窒猛得倒抽了口气连着呛了好几口水眼睛也涩得睁不开本能的惊惶失措扑腾起来:“救……救命……救命……命啊……” “别叫!不能叫……”谢弘忙伸手捂她的嘴自己也因此呛了好些水“咳咳咳……别……咳咳……咳……” “救……救……救命……咳咳咳……救……”绎儿拼命在水里挣扎死死地抓着谢弘的胳膊不放“咳咳咳……” “你别扯我胳……咳咳咳……胳膊……”谢弘死命想甩开她的束缚却被她缠得更紧情急之下抬手照着绎儿的后脑勺就是一下绎儿眼一黑晕死过去。 好在岸离得不算太远谢弘拖着绎儿连拉带扯费尽了力气总算是爬上了岸一口气松下来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狂咳。他强撑着爬起来喘着气拍拍绎儿青白的脸:“哎……行了……咱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咳咳……喂……” 绎儿的脸在月下分外苍白没有半点血色俨然一块白瓷连一点呼吸的生气都感觉不到。 “不是吧!”谢弘棘手不已“这么容易就死了?喂!喂——” 又是一气狂摇仍不见反应。 谢弘一甩头上的水珠俯身往她嘴里吹气。 绎儿迷迷糊糊只感觉到唇际的温润缓缓睁开眼便看见了谢弘英气逼人的脸顿时一怵惊悸地推开他:“咳咳……咳……” “你醒啦!我还以为你……” 谢弘的话没说完绎儿一抬手一个耳光重重的抽在他的脸上。 “喂!你疯了!”谢弘莫名其妙抚着脸上的五指印冲她叫道“你干吗打我!” “淫贼!你乘人之危……你——”绎儿一副被玷污了的愤怒和耻辱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我乘人之危?我是为了救你!你搞搞清楚!不这样你起得来么!”谢弘火大大有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愤懑。 “你分明是不正经乘机欲行不轨……”绎儿哭得汹涌“你是存心的!你就是存心的——” “你要脸还是要命啊!”谢弘一抹脸上的水气不打一处来“不可理喻!” “你管我!连清白都没了还要命干吗!”绎儿脾气顺手抓了沙子丢他撒了他一脸“死了算了——” “想死是不是?” “我管你三不三四不四!是又怎么样!连个舌头都没捋直也配管我!” “好!我成全你!”谢弘一把扛起她跑到海水里“嘭”得把她摔回水里“去仆街啊!” “啊——”绎儿又开始与海水斗争扑腾出一阵阵的水花“救命啊——咳咳……咳……救命——救……命啊——” “你不是想死嘛!去仆街啊!(去死啊!)要命做什么!”谢弘余怒未消一气之下乡音迭出“还喊什么救命!喊什么!仆街活该(死了活该)——” “咳咳咳……你……”绎儿听着他一气古怪的广东话难脸都绿了但是他仍然无动于衷任由自己在海水里在死神手中挣扎“救命啊……咳咳……你……咳……” 谢弘看着她像个孩子样的无助长出一口气算是把余怒消了一个猛子扎下水从身后把她抱了起来抱上岸顺手扔到柔软的沙滩上:“让你闹——” 绎儿沾了一脸的沙子一个劲儿的哭脸上愣是冲出了两道沟来定定的看着他眼里充满仇恨。 “看什么看?”谢弘懒得搭理她轻嗤一声甩给她一个白眼“自找的!” 绎儿腾得一下子爬了起来扑到他身上又撕又打俨然一个蛮不讲理的世俗女人。 “喂——你……”谢弘一边招架一边叫道“有完没完啦!疯子!你这个疯子!你干什么——” 绎儿不理睬他一气泄似的乱打。 “再闹我不客气了!”谢弘威胁。 “谁要你客气!”绎儿打得更凶变本加厉。 谢弘也不示弱了两人在海滩上厮打滚爬起来互不相让。 “我叫你乘人之危——淫贼——” “你以为你是谁!我才不会乘你之危呢!你这个野丫头!” “你都敢做了!干嘛不承认!” “那是为了救人……” “扯淡!” “闹!你闹够了没有!”谢弘翻身把她摁在地上扼住了她两只挣动不休的胳膊“够了——” “我要找袁伯伯!让他军法处治你!淫贼!混蛋!”绎儿死不低头地虎视眈眈逼视他“放手!你给我放手——” “好!处治就处治!想让我白受处治办不到!”谢弘低头压上去吻上了绎儿的菱唇。 “唔——”绎儿的眸子瞠得老大一双手挣脱了他一气乱打。 谢弘着魔似的难以自拔愈吻愈深贪婪的纠缠着不放。 绎儿一双挣扎的手也渐渐停下了捶打反而忘情的勾住了他的颈迎合着他。 终于快要窒息了谢弘才放开她兀自坐起来:“打啊!接着打!” “你——”绎儿刚才的十分英气去了七分只留下三分的娇羞脸也胀了通红无地自容“你混帐——” 谢弘站起身扭头丢下她就走。 绎儿一骨碌爬起来一把拦在他面前:“别走!” “不走留在这里挨打挨骂么!”谢弘还在赌气。 “你别得了便宜又卖乖!”绎儿一语出口脸却更红了怕他看出来忙把头压得很低“对不起行了吧!……我打疼你了吧……” “疼!当然疼!你不是一般的女人一个巴掌赶得上男人!”谢弘舒了口气心有余悸地抚抚脸“好了!好了!赶紧找地方把衣服弄干了别着凉了!” 绎儿少有的安分只应了一声站了起来。 “走吧!”谢弘看到她少有的安分反而有些不自在了却又不想让她觉于是转身在前面走着头也不回。 两人一前一后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海滩上走着却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儿。 谢弘陡然站住了脚四下里看了一遭。 “怎么了?”绎儿赶上了他见他的异常反应格外奇怪。 “这里好像不是鹿岛鹿岛不应该这么狭长而且……你看!这里有山鹿岛是没有的奇怪了这是哪儿啊?”谢弘左思右想弄得更糊涂了。 “我哪儿知道?”绎儿本来方向感就不好眼下更是一头雾水“会不会到东江了?” “不可能!”谢弘答得干脆“这里绝对不是东江!” “那我们会在哪里?”绎儿有些害怕了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襟“不是在阴间吧!” “在阴间你还有影子么?”谢弘一指地上投下的人影蹲下身在沙滩上画起方位图来“你看!我们是从这儿出的海遇到海盗应该在……这里吧!那——假设我们……” “等等!你看!”绎儿一指前面的几点灯火兴奋起来“那里有人家咱们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走!”谢弘一把拉过绎儿就朝着那几点灯火飞奔去了。 然而他们到了近前却现不是人家而是高大的沿海堡垒。 “这里怎么会有堡垒?”绎儿问道。 “难道是到了獐子岛?”谢弘自言自语努力回忆着海防图上的防御标识“獐子岛上的确有东江的驻军……” “那我们有救了!”绎儿不等他确定便撒开他的手冲着堡垒上大叫“喂——有没有人啊——我们是宁远来的——有没有……” 人倒是有了刀也出了鞘箭也上了弦。 一时间灯火通明了两人才看清楚了堡垒上剑拔弩张的驻军——清一色全是金军。 看清了对方一个个都拖着长长的辫子绎儿吓得倒退好几步还没站定便听见堡垒上一声女真语的高声喝令霎时一道道劲风迎面刮至。 谢弘一把扯过她:“快走!快——” 第二十五回 绎儿已经吓傻了跌跌冲冲地跟着谢弘狂奔身后的羽箭疾风一样擦着自己的耳朵鬓三魂去了六魄。 他们一路逃身后沙滩上留下的脚印横七竖八插了许多羽箭一寸寸逼近他们的步子好几次差点被死神的魔爪拿了命去。 绎儿上气不接下气脚一软一个惯性摔在地上。 “快起来!”谢弘伸手拽她的同时只听得身后一声钻天炮的尖利叫声划破夜空一个激灵“快!他们有追兵——” 这一次却又猜错了金军不但是后有追兵前面也有堵截。 一队黑影横空杀出一般挡住了前路马上的将领叽里哇啦一通狂叫。 “你会不会说人话!我听不懂——”绎儿火大强自挺直了脊梁冲他吼道。 马上的将领也听不懂绎儿的话只当他们要反抗再一抬头寻见前后夹击之势已成抬手一挥大叫一声。 只听见周围一圈金军起刷刷地一声应承:“嗻!” 而后刀光剑影眩得两人头晕。 “你先走!想办法冲出去!”谢弘说道。 “那你怎么办?” “我不拖住他们你怎么走?”谢弘瞪了绎儿一眼“别婆婆妈妈!马上一动手你就走!” “你一个人怎么打——” “少废话!走——别在这儿拖我后腿——”谢弘用力推了绎儿一把。 几乎是与此同时金军也动了手一群人大叫着拔刀冲了上来。 谢弘一边招架一边冲绎儿吼:“走啊——走——” 绎儿三招两式撂倒了三个金军抬眼正看见马上的将领心生一计长长地吹了个口哨。 面前的战马受了惊吓疯一样把那将领甩下马背冲着绎儿这里狂奔过来。 “绎儿——”谢弘吓呆了这要是被撞到还有命么! 战马奋蹄将至近前擦身而过的一瞬绎儿纵身扑了上去死死地抱住了马脖子任由慌不择路的马拖出去数米回忆着幼时满桂教授的拔杆游戏动作奋身屏气放手一搏翻上马背一勒缰绳复又冲了回头。 连冲带撞围着谢弘的金军被撞了个七仰八叉天然地多出了一条道。 绎儿在擦身经过谢弘面前时略略倾身伸出手臂:“谢弘!快——” 谢弘虚晃一招一抬手攥住了绎儿的手借着惯性跃上马背方才坐定身后一道劲风袭来他想也没想一下子扑在绎儿身上这一道劲风便直直的插在了他的背上。 绎儿也感觉到了他不由自主的一震于是侧脸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快走!”他忍着疼痛咬牙道这个伤不致命但是也疼的钻心。 两人飞骑冲出金军的包围算是个兵不血刃的奇迹。 追兵的马蹄声渐远了绎儿驾着马冲进了林子算是可以暂避一时了。可是慌不择路的后果却让两人饥寒交迫。 才住了马谢弘忍痛跳下马背伸手去拉绎儿。 绎儿回之际正看见他流血的伤口:“你受伤了?” “没事……小伤而已……”谢弘暗自痛得唏嘘却强作无所谓“没关系的……” 绎儿已经伸手去拔了:“你忍着点!” “喂!啊——”谢弘大叫一声便也只能顾着咬牙忍痛说不出话了。 绎儿解开外衣并无羞赧之嫌兀自在自己的夹衫上撕扯了几条白布:“把衣服脱了……” “什……什么……”谢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若不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早就痛得要哭了“你……你……你干吗?你要干什么……” “让你脱衣服!不脱衣服我怎么包扎伤口啊!”绎儿少有的体己见他傻站着不动于是学了他的口气“你要脸还是要命啊!” 谢弘的脸倒是经她一说红得什么似的:“只是……只是……不大方便吧……” 绎儿脸也飞红嘟囔着警告样的:“少瞎想——” 谢弘磨磨蹭蹭褪下外衣:“你轻点啊……” “谢谢你帮我挡箭!”绎儿一边小心的为他包扎一边红着脸温言。 “我不是帮你挡谁让我在你后面!”谢弘嘴硬“再者说我怕要是你受了伤我帮你包扎让你脱衣服你还不把我五马分尸咯!我这个人不像你那么小气脱就脱了才不会跟你计较什么清白!” “你——”绎儿没料到他到这时仍然滑的没边狠狠地一拳打在他身上“不正经!” “我可受伤了你还打!想出人命啊!”谢弘咧嘴叫道神情像个被虐的无助婴孩胡乱裹了衣服落个嘴狠“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活该!”绎儿背了身系自己的衣结。 “你去拾些树枝我去找吃的咱们也好填饱肚子啊!我都快饿死了!”谢弘分工倒是明确得很。 “一起去吧!”绎儿打量着周围黑洞洞的林子不时还有狼嚎的凄厉不由战栗缩在他身后“我……我害怕……” “你就这么大胆子啊?”谢弘反倒觉得她不正常这丫头不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么? “走吧!”绎儿扯了他的手宛若一个年幼的小女孩在撒娇。(.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真是外强中干!”谢弘拗不过她“走——” “嗯!”绎儿扯着他的衣角跟在后面往常的英姿飒爽全都去了九霄云外。 两人一路走一路拾柴正在此时一团小黑影擦着绎儿脚边的地面溜过去引得她一声尖叫。谢弘眼疾手快一下子扑了过去把小黑影扑匝在怀里。 绎儿气喘吁吁跟到近前抱着一堆枯树枝:“你在做什么?” “你看!”谢弘从怀里拽出一只胖胖的小野兔“咱们可有口福了!” 绎儿“哗”得把树枝扔在地上忙不迭伸手接了来:“啊——嗯……好可爱啊……” 谢弘拾着树枝仰脸看她:“一会儿我烤给你吃!我烤兔子肉可是个好手!” 绎儿轻轻抚了抚野兔的长耳朵望着兔儿的汪汪的眼睛不忍:“咱们不要吃它吧……” “怎么了?”谢弘倒是意外“你平时打猎是所过之处鸡犬不留什么时候良心现了?” “不是啊……”绎儿撅撅小嘴把俏脸在野兔毛茸茸的身上蹭了蹭忽闪了一下长长的卷睫“我平时打猎要是看什么动物呢!这种小可爱的兔子、小鹿我是不下手的!更何况它是只怀了小崽儿的母兔子一尸两命呢!” “怀了崽儿你也看得出来?它不死咱们可就得饿死了!”谢弘煞有其事的做了个垂死挣扎的饿殍状动作“这个死相太惨了吧……” “反正我不给你吃它!”绎儿被他逗的噗哧一笑却把野兔下意识往怀里一收。 “那我饿死了变成鬼也不放过你!”谢弘威胁道“你不怕?” “那……那你……”绎儿腾出一只手递了去“吃我好了……我警告你饿死了别缠着我啊!” 谢弘爽朗的笑起来:“呵呵佛祖舍身饲虎祖绎儿舍身救野兔!妙哉!” “死没正经!”绎儿瞪了他一眼。 “好!你等着!”谢弘放下了树枝搓了搓手呵了口白气猴上了树。 绎儿抱着野兔仰起脸关切着他的一举一动:“小心一点!别摔了!右边一点……踩实了……” “没事!”谢弘三下两下爬上了树梢吁了口气伸手摘了一个红果子冲绎儿叫道“来!接着!” 绎儿却似愣着了充耳不闻的样子抱着个野兔傻站着死死盯着前面不远的一团漆黑的丛林。 “喂!绎儿!”谢弘叫道“干嘛呢?傻了?” 绎儿竟腿一软“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怀里的野兔撒丫子狂奔而去。 伴着野兔飞奔而去那团漆黑的灌木丛中陡然窜出了一匹狼绿莹莹的一双眼睛狰狞着面孔向绎儿一步一步靠近。 “绎儿!快上来!快!”谢弘一边叫一边忙着下树“听见没有!快点!” 绎儿连滚带爬醒过味儿来狼已经扑了上来好在她还有几分功夫左躲右闪一下可是动作已是出奇的慢了。 谢弘猴在树桠上一伸手:“把手给我!” 绎儿见了救命的稻草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而此时狼的一双锐利的前爪也扯住了绎儿的衣裙:“啊——” 谢弘铆足了劲儿拼命往上拽下面的狼也不甘心把到嘴的美味丢掉死扯着不放。 绎儿就像一根绳子被谢弘和恶狼两头绷直了扯着一点力气也用不上。 狼的拉扯加上绎儿的重量谢弘感到自己也很明显地往下滑一点一点的他只能靠另一只手死命地扒住树杈往前挪。 “啊——救命啊!救我——”绎儿哭道出于求生的欲望死死的攥着谢弘的手“我的脚!我的衣服——你别撒手!别撒手啊——” “别叫了!怕什么!”谢弘吼道“这不是还没掉下去嘛!” “不是你你当然不怕了!”绎儿这个时候还不忘斗嘴。 “你再废话我就撒手了!”谢弘威胁“闭嘴!” “我不行了!你快点拉我上去……”绎儿支持不住了“我求你!你用劲儿啊!好痛啊——快点拉我上去呀……” “知道痛就死不了!抓紧!死也别松!” “我害怕……我害怕……呜呜……”绎儿望着下面恶狼阴森森的脸嗅到它喷出的腥臭的气味吓得魂飞魄散“啊——救命啊——” “别看下面!看我!”谢弘深吸一口气借着左手的支撑力又往回挪了几寸“没事!别松手就成!” 那狼似是觉自己的形单影只于是一仰长长嚎了一声。那嚎声顿时引来了林中别处伙伴的回应本来寂静的山林里立刻回荡开来了狼嚎的凄厉愈来愈近前。 “啊……”绎儿抽抽答答的哭叫道满是颤音“怎么办?怎么办……我要死了……我不想死啊……” “阎王嫌你吵才不会收你!”谢弘扯着她已经因为长时间勒紧而通红的手“你撑着点!乘其它的狼还没来我拉你上来!” “不行了!不行了!我的手都软了……” “少废话!想活命就把另一只手给我!快!”谢弘往前探了探腾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另一只手自己也因此往前滑了许多“抓紧了!” 绎儿已经哭成了泪人只留着喘气的劲儿了。 树下的狼还是紧扯着她不放几匹相继赶来的“同伴”也纵身扑上了绎儿的靴子。 “啊——”绎儿顿时一坠向下急滑谢弘也跟着往下坠。亏得他反应快勾住了一块树桠的突起然而半个身子已然到了树外绎儿在半空中晃了几晃又定住了一般。 “你怎么样?”谢弘问她声音里已经大显疲惫。 “你松手吧……不然你也没命了……”绎儿泪流满面极尽绝望“我不想拖累你……” “不!”谢弘被她一言激得更加不甘心手上攥得更紧“要死一起死!” “你疯了!”绎儿骂道“松手啊!” “你要死了回去我怎么交待!不如一起死了干净!”谢弘用更大的声音叫道。 一只狼的爪子扒上了绎儿的靴口靴子因为不堪几只狼的重量终于一滑落了下去。 谢弘逮着个空隙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奋力一搏猛地往上把绎儿拽上了枝头。 两人喘着粗气像叠罗汉一样叠靠在一处倚在树杈上往下看。 树下的四五匹狼围着树狂嚎不已一双双开始泛出鲜红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树上的“美味”时不时张开血盆大口亮出尖利的牙齿以示愤怒的不满与不甘的怨恨。 谢弘长舒了一口气伸手摘了一个果子照准头狼的脑袋砸了下去引得狼群一阵骚乱的吵扰。他却悠然自得地摘了果子大嚼特嚼起来:“嗯!这顿饭来之不易!” “喂!怎么下去啊?”绎儿根本没有那个胃口抬手胡乱抹着眼泪抽噎了一下“我们不能跟猴子一样总呆在树上啊!” “等天亮再说吧!反正狼又不会上树!”他倒是乐天派想得开啊。 “等天亮?那还得三四个时辰万一不留神掉下去死得更难看!”绎儿心有余悸地望他怡然的深栗色瞳子。 “那就抱紧点别撒手啊!”谢弘低头示意她看自己搂他甚紧的胳膊。 “你……”绎儿忙往外撤手树枝一晃忙又本能地搂得更紧。 “还敢不敢撒手了?”谢弘抬手抹了把汗复又挑挑眉“轻点!你想勒死我啊!” “要不是在树上我才不会搂着你呢!占尽了便宜还卖乖!”绎儿冲他大翻白眼手上却依旧不含糊的勒得紧。 第二十六回 待到晨曦微露树下的狼群散去两人才带着一身疲惫地溜下树来一身衣服也在昨晚的折腾中拉扯得破破烂烂若非有中衣在身怕就要衣不遮体了。 “啊……可恶!我的靴子……”绎儿捡起被狼群用于泄愤而扯烂的靴子差点背过气去“我最喜欢的靴子……这群该死的狼崽子!” “行啦!你知足吧!能有命活着你该谢谢它们才是!”谢弘戏谑着解嘲道“省省吧!” “堂堂关宁铁骑的少主混成这样真是跌份到家了!”绎儿恼火地一把把抓扯着破衣上的烂树叶和枯草欲哭无泪。 “哎呀!完了!”谢弘一摸身上的衣服惊怔的变了脸色。 “怎么了?”绎儿一惊。 “我的外衣扔在船上了银两和官文全在衣服里……惨了!惨了!这怎么弄?”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绎儿埋怨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不小心一点!” “这怨得着我么?要不是你晕船吐了我一身我也不会把它脱下来啊!”谢弘只觉得辩解得头大脑袋里嗡嗡的像有一窝苍蝇“祸水!祸水!你简直就是我的祸水!要不是你我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你看看……我们都成什么样了?你还闹!吵死了!” 绎儿少有的没回嘴径自看着它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玄色的瞳子依稀镀上了一层水雾。 “看着我干嘛!”谢弘继续着他的火扭身就走“烦死了!我怎么这么倒霉!” 绎儿不做声就这么跟在后面默默地走。 “别跟着我!离我远点!”谢弘回身歇斯底里的吼道。 绎儿一怔怯怯的立住的脚看着他一步一步无情的走远。 灌木丛郁郁葱葱的绿很快湮没了他的背影。 绎儿不由的鼻子一酸泪珠儿噼哩叭啦落了下来全然是一个迷途的小女孩胡乱抹着眼泪:“呜――祺哥哥――” 这种时候若是赵祺是绝对不会扔下她自己走的她在心里暗自饮泣可惜现在和她在一起的不是赵祺。 就在她深感绝望的时候一阵马蹄声远远传来绎儿一怔收住了脚回头。 她这一回头不要紧立时被来者的装束吓了个半死――一队全副武装的金军骑兵。 她撒腿慌不择路的狂奔却早已被对方看了个正着。 一声听不懂的女真语高叫之后羽箭带着一道道劲风擦着她的浑身上下飞过要不是她伸手敏捷早就成了一只大刺猬。 人哪里是马的对手眼见这骑兵赶上了自己绎儿豁出命去一个纵身将策马而来的骑手从马背上扑倒在地上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度拔出那人的腰刀猛的刺进了那人的胸口滚烫的血粘乎乎地喷射出来兜头就泼了她一脸。 嘴里顿时肆溢开浓浓的腥味她还没来及害怕脑后一阵冷风袭来她立刻意识到了危险一骨碌翻身躲开了明晃晃的一刀。 这一刀是躲过了可是迎面而来的上上下下只见刀光闪不见对方的身影。 手无寸铁这样打下去非但脱不了身连命都难保。 绎儿虚晃一招就势打了个滚操起了手里的刀砍杀起来。 手起刀落如同砍瓜切菜金军的血流了红红的一片她竟也没觉得害怕只是一味的杀着指望杀出一条路冲出重围。 她这里杀得忘我却没注意到角落里横空射来的暗箭直至劲风将至她才大叫不好却已是躲不过一劫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身影横空杀出一脚扫开了疾箭落在了绎儿身畔。 “你回来干什么!”绎儿气乎乎的吼道。 “谁规定我不能回来?”谢弘冷笑一声三下两下夺了一口刀也冲杀了过去。 眼见着胜利在望却不料林中又是几声鹿哨响起两队人马奔这里合围过来。 绎儿已经有些筋疲力尽了本来就腹中空空又是一夜没睡哪里来的精神。本以为一场恶战就此结束了却不想更恶的还在后面。 鲜血半身衣。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没说话有的只是默契。虽然这默契里夹杂着祖绎儿的怒气。 两列骑兵飞驰近前长长短短的兵器与他们手中的短刀撞击在一起出刺耳的嚣叫声有甚者竟迸出了耀眼的火花。 长枪、长戟出了场他们手中的短刀在马背上堪称英豪离了马背便成了摆设。 眼见者金军摸准了自己的弱势长枪长戟一气捅来绎儿纵身一脚将一个小兵踹下马背自己横刀立马纵缰冲向敌人欠身弯腰挥手之际两侧的骑兵纷纷落马一层又一层的血铺染透了绎儿的衣裳裙角甚至零零落落散开了一片翩然是一只振翅的血蝴蝶。 谢弘也夺了马与她并肩驰骋砍杀金军的鲜血在他们的周围肆溢开了。 一场恶战!不!说得更准确点说是一场血战! 两人此时全然忘记了一切只晓得挥刀挥刀再挥刀。除此之外连自己还有没有命都不知道了受的伤就更不用说一个疼字了。 让他们真正意识到疼字的却是这三队金军的头领弯弓射出的一箭一箭正中绎儿的肩头绎儿一个惯性摔下马背。 没待绎儿醒过神儿那将一枪直奔绎儿的胸口。 临着绎儿的心口只有寸把谢弘抬手将刀飞向那将。 一道寒光投来绎儿已经分不清了是枪尖还是刀锋的冷冽了。 只听得枪杆“喀嚓”一声断为两截枪尖那一截直直插了下去若非绎儿闪得及时便被活生生钉死在了地上。 那将一见满地的尸骨血流了殷红的一地怒从心起扬手抽出了腰刀催马冲向谢弘。 “小心――”绎儿猛地拔掉自己肩头的箭一个纵身赶在他的刀锋将至的前一刻将谢弘扑下了马背。 那将的刀锋在绎儿的髻上只擦了个边绎儿的一缕青丝便被生生削落了头也披散了下来。 “好快的刀!”绎儿倒吸一口凉气。 那将见没砍杀到勒马回头复又冲杀了回来锋利的刀锋闪着夺人魂魄的寒冽青光。 谢弘抱着绎儿滚到一边躲刀的同时挥手一刀砍断了那将胯下坐骑的前蹄。 胯下坐骑惨嘶一声翻身倒地将背上的将领掀翻在地一个惯性摔出去数米远。 这边两人刚刚起身对方的将领已经挥刀冲了上来两人分身闪开不谋而合的一刀砍在他的背脊上。 那将一个趔趄栽倒在地抽搐了一下半晌没了动静。 绎儿闭上眼睛脸上沾染的血尚未风干一径流到了嘴里咸咸的充满腥味。 “绎儿!”谢弘抬手拽她“你怎么样?” “我没事……”绎儿一把捂住了肩头血不住地溢出指缝。 “还在流血!快包扎一下!”谢弘低头去撕夹衣。 却在此时栽倒在地的将领一个翻身冲着两人抬起了手臂一道寒光射入绎儿的眼帘。 绎儿一怔一把推开了谢弘:“小心袖箭――” 那将垂死挣扎之中挣扎着刺来的最后一剑。 这一剑不偏不斜正对着绎儿的心口而来。 谢弘闪身拨开她绝望的闭上眼睛:“绎儿!闪开!” 千分之一秒剑尖在离谢弘心口还有半寸的地方定住了杀气也骤然消失了一般空气在一瞬间凝滞了。 血谢弘听见滴血的声音还有自己粗重的呼吸他猛的睁开眼。 迎面处敌将瞠大着杀气腾腾的血红眼睛一柄长剑正对着自己的胸膛只差半寸整整半寸。而让他定住的原因却是他心口的一柄长枪。枪尖几乎贯胸而过露在他胸前的枪杆还在汩汩的流血噼噼叭叭红了他面前的黑土他仍然没有反应看来是真的绝了气。 谢弘试探着抬手刚碰到对方的剑尖只轻轻一用力那将的尸便重重倒将下去。 一个尸倒下去却倒出了两个声音一个前面一个后面。 谢弘猛回头这才现祖绎儿一脸鲜血地颓坐在地上神情呆若木鸡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滴着血的双手。 “绎儿!”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绎儿这时才觉到血腥把自己的全身裹了个严实血腥味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一双鲜血淋漓的手痉挛着让她全然失去了理智“我杀人了杀人了……杀了好多人……好多血……到处都是红的……我的手……我的手也红了……洗不掉了……” “绎儿!你怎么了?”谢弘回身死命地摇晃她伸手抹去她脸上的鲜血“你别吓我……” 经他一摇绎儿蓦得定住了直直的盯着他端详许久不说话。 “绎儿!你怎么了?我是谢弘啊!你傻了么?”谢弘轻轻拍拍她沾着血的脸“是我啊!说话!说话啊!” 绎儿的胸口剧烈的起伏了几下一个声音冲出了紧憋的喉咙口“哇”得一声哭了出来一头扎到谢弘怀里:“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杀了好多人!我是刽子手!我手上都是血……怎么办……这么多血怎么办……要怎么办才好……” “没事了!都过去了!别怕!”谢弘紧匝着她吻她凌乱的长“我在这儿!没事……别怕……” 绎儿的泪水在一张血污和灰土覆盖的脸上硬是冲出了几道白印她虎得挣开谢弘的怀抱忽得战栗着手去抚他的脸:“你还活着么?告诉我!” “我们还好好的!傻丫头……”谢弘伸出修长有力的手指抚摸她的俏脸指尖在悸动间不觉加了几分力道“没事了……” “我怕我来不及怕救不了你……”绎儿呜咽着“你死了我也不要活了!” “说什么疯话!”谢弘腾出手抿了抿她的乱轻柔的擦着她的泪“我死了与你不相干!能活着干嘛不活着!” “那昨晚上我要死你为什么不放手啊?”绎儿抹了一把眼泪凝望着他的眸子想望穿他此刻的内心。 “绎儿!”谢弘冲动的抱紧了她带着霸道吻上她的唇“我爱你啊……绎儿……” 绎儿落下了长长的卷睫带着欣喜的泪沉醉在了他温柔的鼻息里难以自拔的恋上了他的味道…… 第二十七回 就在他们俩紧紧相拥的同时宁远这一边祖泽润和赵祺也久别重逢的以男子汉的胸襟来了个大拥抱。(.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你可算回来了!”祖泽润拍拍赵祺的肩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嗯!总算是回来个囫囵个儿的没少一根头!” “嗨!这是什么话?”赵祺当胸捶捶泽润“哎!怎么样?大家都还好吧?” “你这个大家是指我们还是单指一个人啊?”祖泽润回手将马鞭扔给亲兵。 “祖兄!”赵祺脸一红颇为窘困地回望身后窃笑的亲兵“行了!别总拿我寻开心!” “不是总拿你寻开心啊!是可以用来寻开心的只剩下你了!”祖泽润朗朗的一笑“边说边走吧!督师等着呢!” “怎么了?绎妹出什么事了?”赵祺立刻敏感道脚步不觉停了下来。 “看你紧张的!那丫头片子能出什么事?不过是老问题又不知出溜到哪儿撒野去了!”祖泽润长叹一声“害得我又为了她被父亲一顿狗血淋头的臭骂!你要是能快点娶她过门就算是我的救命大恩人了!” “那也不是我可以定论的……”赵祺有着大男孩的羞赧。 “这个包在我身上了!前些日子我还跟父亲吹风呢!父亲说不是今年年底就是明年开春一定让你们完婚。”祖泽润笑得春风满面“到时候你就得改口叫我大舅哥了……到时候她再撒野可就不挨我的事了!” “得了得了!”赵祺心里暖暖的表面上却一脸平静“八字还没一撇呢!你着得什么急?若真是还能少得了让你长辈分!” “这可是你所说的!”祖泽润得逞的爽朗大笑起来“好!我从今天起可扳着手指头等着哟!”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的进了督师府远远便听到了大厅里一派热闹的喧嚣。 “谁来了?这么热闹!”赵祺侧脸看泽润。 “啊是东江的毛总兵来了!”泽润见怪不怪。 “毛文龙?”赵祺在心里嘀咕了一下紧走了几步进了大厅行礼“末将赵祺回来复命!” “祺儿回来了!”袁崇焕的笑容没变依旧如常的招呼“免礼了!坐吧!” “这位是……”客座上的一个陌生面孔开了口。 “哦这是赵率教总兵的公子刚从锦州回来复命。”袁崇焕转脸之际丢了个眼神给赵祺。 赵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忙给毛文龙见礼:“晚辈见过毛总兵!” “少将军快免礼!”毛文龙一捋花白的胡子腾出手搀扶“嗯真是英雄自古出少年啊赵公子一表人才……好啊……” “多谢毛总兵夸奖!”赵祺一笑。 “哎――不用多礼!”毛文龙笑道“督师这里人才倍出啊!到底不像我们东江那个小地方横里竖里也挑不出这么些个人物啊!” “毛总兵这话可是见外了。哪里不是大明朝的疆土何分彼此呢!”袁崇焕跟他打哈哈又转脸问赵祺“锦州那边怎么样了?” 袁崇焕一句问话出口毛文龙立刻意识到是下了逐客令于是识相的起身:“既然督师有军务要打理毛某打扰多日也该告辞回东江了就此拜别了。” “毛总兵为何走的那么急再小住几日也无妨啊。”袁崇焕客套的挽留。 “东江那边群龙无怕生出什么乱子心里放不下。”毛文龙自然知道这是客套话“还是回去心里踏实。” “那本部院送你上船。”袁崇焕仁至义尽地站起身。 “不敢有劳督师。”毛文龙抬手一揖“留步!留步!毛某自己去就行了!” “那本部院就不送了!允仁你替我送送毛总兵!”袁崇焕吩咐道“务必把毛总兵周到的送上船再回来复命。” “是!”谢尚政应了一声起身抬手“毛总兵您请!” “告辞!”毛文龙知道谢尚政是袁崇焕的挚友袁崇焕让挚友代替自己送他让他多少心里一暖。 “不送了!慢走!”袁崇焕拱手还礼“一路顺风!” 待到毛文龙的背影消失再院中袁崇焕坐了下来脸色也沉峻了下来:“祺儿议和的事怎么样了?” “我已将皇太极的亲笔信带了回来听他的口气估计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对大明进犯。另外我从他的话里依稀听出了他视东江驻军为心腹大患。看来毛总兵不能轻动。”赵祺一边递上书信一边分析。 “不错!依我看杀了毛文龙得益的只有皇太极。”祖大寿点头称是。 “现在说还为时过早一切还是等弘儿回来再说吧!”袁崇焕不表态隐而不说。 “至于细作一事父亲已经暗下里查明了也没惊动百姓将士将那几个人正法了。”赵祺汇报道“只是我担心皇太极知道了怕不会善罢甘休!” “不会的。他之所以答应短时间内不进犯说明他还没有足够的把握他也在拖延时间。”何可纲分析的一针见血“目前关键的人物是毛文龙毛文龙的取向是局势走向的关键。我以为督师还是先以攻心为上争取毛文龙倾向这边否则无疑是祸起萧墙。” “要不……”祖泽洪到底是少年意气想到什么说什么“督师我赶在毛文龙上船之前把他就地拿下然后……”他横手用力一掣以示斩草除根。 “督师……”赵祺心里一紧。 袁崇焕闭上眼睛疲惫的摆手:“不可!万万不可!” “为什么?放他回了东江等于放虎归山啊!”祖泽洪大惑不解。 “你说的我不是没有想过。”袁崇焕舒了口气扶着太师椅又站了起来反翦着双手紧走了两步仰天叹道“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不错!”何可纲立刻明白了他的语意“督师之所以不在宁远将毛文龙擒杀那是考虑到毛文龙的部下不能亲眼目睹因而在东江激成事变到时候他们负隅顽抗残局反而不好收拾。” “知我者莫若可纲兄弟。”袁崇焕轻揽何可纲的肩“眼下心急不得需得从长计议。一切等弘儿回来也许就会又分晓了。” “元素!”谢尚政匆匆进门喘息未定。 “情况如何?”袁崇焕一改疲惫之色陡然又有了精神。 “毛文龙此来的确防备甚为周密除了他的主舰以外另带的四艘护卫舰都是载有红夷大炮的蜈蚣船。”谢尚政娓娓道出所见言语间有些后怕的意味“幸好咱们没动手!否则单单凭借宁远现在的水军怕是还镇不住呢!” “毛文龙的戒心不小啊!”祖大寿沉吟了一下。 “的确是这样!不过”谢尚政话锋一转“你让我送他上船他的言语之间似乎颇为感戴戒心也少了几分。” “就是要让他放松戒备我们以后才好下手擒他。”袁崇焕的唇际闪过一丝冷冽的笑“他不光是皇太极的威胁也是大明的隐患必须除之而后快!” “可是督师……”何可纲和赵祺几乎异口同声。 “你们不必说了我自有打算!”袁崇焕似乎是早已下定了决心语气格外执拗“只等弘儿回来东江的一切便可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了……” 远在宁远的他们死也不会想到此时的谢弘和绎儿已经沦落到了乞丐的地步身无分文衣衫褴褛而且还饥寒交迫半身血半身伤。 此情此景怎一个“惨”字了得哟! “还有多久才可以到东江啊?我快要饿死了……”绎儿有气无力的翻着白眼挪着步子“我的脚也好痛都起血泡了……” “你先别叫饿了我都快冷死了……”谢弘也比她好不到哪里使劲裹了裹破破烂烂的上衣“真是娇气!这么一点苦都吃不了我被那什么咬成这样也不像你……” “是草爬子啦!”绎儿说着弯腰去捉趴在自己脚踝和小腿上正美美吸血的小虫子“要命!怎么这么多啊……” “冷死了!这些草什么爬子的就欺负外乡人!我可被咬的够惨的!你就不要小题大做的嚷嚷了!有什么了不起!” “你少说我!你还不是一样!赶紧找个地方生个火吧!”绎儿听他这么一说也下意识的裹紧了破烂的衣服不管怎么说已经是九月的秋寒天气了。 “这一路上白山黑水的还可能随时遇到辫子军天啊――我放着宁远好好的日子不过居然逞能到这种地方来受罪我当时脑子一定进水了!”谢弘长长的叹着气悔不当初的样子“光生火有什么用?肚子空空的能不冷么?” “先生个火吧!生了火再找吃的吧!”绎儿的言语间流泪的凄惨已经掩饰不住了“我走不动了!我不要走了……” “瞧你那个出息!要当大小姐就别跟着来!落到这个地步还不都是拜你所赐!难道怨我吗?” “反正好的都是你的!坏事都算在我头上!我就是没出息!我还就不走了!”绎儿索性一屁股坐了下来赖着不走了“好累!我最讨厌在这种要什么没什么的破地方走路了!这么多的草爬子咬得我好痛啊……要走你自己走!” “快起来!少在这里使性子!我不吃这一套!听见没有!”谢弘威胁道。 “我就是不走!你能把我怎么样!”绎儿虎着小脸抬头逼视他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你这个人怎么一点怜香惜玉都不懂!我都这样了你还冲我吵吵!” “我不懂怜香惜玉?是啊!”谢弘冷笑了一声“辫子军懂!你看他们追上你怎么对你怜香惜玉!到时候不要怪我没提醒你!爱走不走!随你便!” “谁稀罕你!你走啊!”绎儿倔犟的不认输冲着他的背影嘴狠道“你这个人狗都嫌!我才不稀罕你跟着!” “你以为我稀罕你!继续自作多情吧你!”谢弘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着一副绝决的架势“你死了我还落个清静!” 绎儿气乎乎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密林间恨恨地抓了块石头丢了过去:“去死吧你!” 谢弘懒得搭理她随时会作的大小姐脾气也不愿意骄纵她任她在背后大叫大嚷的头也不回的一径往前去走。 奇怪的是身后一直没有绎儿赶上来的脚步声甚至一点动静都没有。莫名的他开始慌了犹豫了一番只得回头去寻。 远远的只看见绎儿倒卧在草丛之间一动不动的。 他心里不由得一惊狂奔过去一把抱起了她:“绎儿!绎儿――” 绎儿依旧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没有半点反应。 他有些慌了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只觉得很微弱好像若有若无的就要断了一样。想起这个丫头肩上的箭伤还没好全这几日又着低烧碍于男女有别伤一直是绎儿自己去治疗的他心里不由的失措难道是伤情恶化了么? 第二十八回 虽然瓜田李下的但是再也不及想那么多了他必须确定伤情的严重与否于是腾出手去褪她的上衣。 绎儿虎得弹了起来一把推开了他的手惊魂不定:“你……你要干吗?” “你……”谢弘顶着一头雾水看着她。 绎儿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情急之下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吃吃啊啊起来忍不住一脸诡异的笑。 “你!”谢弘这才反应过来“你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 “你不是说我死了你还落个清静么?那你干吗要回来啊!”绎儿闷头笑起来“现在知道急了啊!那就不要说那种话嘛!” “无理取闹!”谢弘火大地一把甩开她径自起身抬步就走。 “啊——”绎儿被他用力一搡这回真的动了伤口一把捂住了肩上的伤口跄在地上。 “别再装了!你以为我还会上当吗!我告诉你你爱走不走不要用这种下三滥的伎俩!我不吃这套!”他歇斯底里地大叫着走的更急。 “喂——”绎儿强撑着爬起来踉跄着去追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袖却被他奋力推搡在地上肩上的血一下子晕了开来“你……” “你什么你!”他狠狠地瞪着她。 绎儿的眼眶有些湿了咬着嘴唇:“你就没有一点同情心么?” “你拿我的同情心戏耍还指望我再给你同情心么!”他真的挺生气“真是可笑!我没有赵大哥那么好的心性陪你玩!” 绎儿捂着流血的伤口努力站了起来眸子已经完全湿了水汽开始慢慢的溢出来。 “把你的无辜收起来!”他看着她的无辜和委屈稍稍息了些怒火只是嘴硬“以后少跟我来这套!” “既然你嫌弃我拖累你你当初干吗把我从狼群里救出来!”绎儿哭道“谁稀罕你救了!还说什么要死一起死说什么你爱我!爱是什么?是什么?这个就是爱么?我不懂!不懂!” 谢弘一震愣在原地。 “爱就是把一个女孩子独自丢在荒无人烟的树林里面吗?既然你要说祺哥哥那我告诉你祺哥哥从来不会这样对任何人哪怕是跟他有仇的人!他比你大度比你男人得多!” “你……”谢弘心里不禁被刺了一下。 “既然你不愿意再带着我那各走各的好了。”绎儿扭头便走可刚走了一步就摔在了地上。 谢弘本能地伸手去拉却被她甩开了:“别碰我!” “脚受伤了?”看她捂着右脚的脚踝紧簇着眉头谢弘的火气消了大半蹲下身来去扳她的脚。 “走开!你走开!”她还在脾气用力打开他的手。 谢弘不理她依旧固执地抱着她的脚轻轻揉着:“这么大人还崴脚?” 她一心想把脚抽出来却疼得直流眼泪动弹不得于是呜噎道:“……要你管!” “嘴硬!”谢弘白了她一眼冷冷的话里有了几分暖意“还疼么?” 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垂了卷睫不敢看他。 “上来吧!” “嗯?” “咱们还得赶路这里是金军的地盘不宜久留。”谢弘长出了一口气“我就牺牲一下背你走。” “你……你说真的?” “真的。还磨蹭什么?” 绎儿破涕一笑:“刚才的事情对你不起。我……我以后再也不气你了……” “你也知道你自己顽劣呐!真是皮厚啊!”谢弘气不起来了只得背她“哎!拜托你回宁远以后别再跟着我了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你可真是个大宝贝我稀罕不起你!” “你稀罕不起我没关系我稀罕你就好啦!”绎儿伏在他背上用手背抹了把眼泪嘿然一笑“你知道我们这里说稀罕是什么意思吧?” “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法就想收买我!寡廉鲜耻!” “不要脸!跟我学说话!” “谁跟你学了!寡廉鲜耻是你第一个说的么!” “反正我在你之前说的你就是跟我学的嘛!” “你再说一句看看!” “不要脸!臭鹦鹉!跟我学说话!” “我把你扔下来你信不信!” “你敢……啊——”绎儿冷不丁被扔在了地上“喂!你搞什么啊!真扔啊——” “哎!你看!”谢弘并不搭理她说什么径自指着前面不远处兴奋地叫道“你……你看那里——” 顺着他指去的方向绎儿看见一棵异乎寻常的参天大树树干粗到几个人都合抱不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是一棵被雷击中后枯死的胡杨四向展开的树枝树杈上下错落仿佛一件天然的雕塑。 然而对绎儿而言根本无心欣赏天然的“雕塑”而是将目光全部集中在了树下一条八仙桌上——因为桌案上四时的供果已然把绎儿的魂摂了去。 绎儿的眼睛顿时放出异样的光亮虎得站了起来撒开腿飞奔而去尽管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只忘记了脚上的伤纵身就扑了上去。 一个两个三个……贪心不足蛇吞象!她干脆抓起供盘把果子点心一股脑儿倒了满怀还耐不住先塞了两块点心到嘴里:“唔……唔唔——” “你比划什么呢?”谢弘生恐慢了全让她一个人享用了忙不迭探手抓了两块塞了一块到嘴里“树上有什么?” “不是啊……唔唔……枯……枯枝……”绎儿被噎得直翻白眼抱着满怀的果子一气乱跳“噎……噎死我了……” 谢弘立刻会意地猴上了树疯狂的撇折枯枝:“快!别傻愣着!搭把手啊!” “唔唔唔……”绎儿塞了满嘴的直摇头又示意他自己腾不出手——当然腾不出手!她一松手吃的就全掉在地上奉献给土地佬了。 “就晓得吃!小心撑死你!”谢弘泄愤似的冲她虎着脸叫道。 “哼!”绎儿得意洋洋的嘟着满是点心屑的嘴踮着脚尖冲他投去嘲讽的笑而后甩脱一个白眼转了身突然张大了嘴巴“唔唔唔——”的叫起来怀里兜着的果子点心哗啦啦掉了一地。 “你‘唔’什么?”谢弘没有回头看她。 “唔——”绎儿狠狠一咽急急吞了口气“谢弘!你看!你看啊!” 谢弘闻言猛回头吓得一个失足从枯树上掉了下来。 在两人的面前二三十个提溜着锄头鱼叉的乡民凶神恶煞的盯着两个“乞丐”从他们的神情里多多少少透着几分不祥的杀气。 绎儿和谢弘少有的大气也不敢喘两人紧握的手心也被渗出的汗水湿了个透。 “你们是干什么的?”对方的人群里终于有一个人话了。 “路……路过的……这不是饿了嘛……”谢弘忙把绎儿护到身后。 “那上树干什么?”人群里又有一个人高叫。 “看见有枯枝想生个火……天冷啊——”绎儿怯怯的露出半个脑袋“反正这棵树也没用了……” “什么?”乡民们一下子炸开了锅。 “怎……怎么了……”绎儿心里毛“不就是一颗破树嘛……” “她敢说咱的神树是破树!”一个汉子吼道“咋办呐?” “打——”二三十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话音未落便操着扁担斧头锄头鱼叉一气冲将上来。 “啊!”绎儿的眸子瞠得老大老大本能的往谢弘身后一缩。 “慢——”谢弘硬着头皮大叫一声一下子刹住了众人进逼的脚步“有什么话好说!我们是大明的将官不是乞丐也不是辫子军大家都是汉人有话好好说!” “你们是明军的将官?”一个独眼的渔夫问道。 “那当然!”绎儿见状又探出了脑袋“他是宁远水军的游击我是关宁铁骑的少主!” “好啊!”领头的汉子大笑一声。 “当然好……”绎儿以为他们将要讨好着奉自己为上宾笑的灿烂若花看来关宁铁骑的声威真的可以大小通吃的。 却见领头的几个人一挥手:“打——” “哗”得一群人蜂拥而上拳头扁担通通全用上了一阵暴打。 绎儿和谢弘一边抱头躲闪一边叫道:“别打了!我们真是明军的将官……” “打的就是你们!一个个没心没肺把我们扔在这荒山野岭让辫子军欺负……” “叫你们时不时还来烧杀抢掠!一个个天杀的!” “不是吧!”谢弘冒险争辩着梗直了脖子“你们有没有搞错啊!” “化成灰也认得你们!” “你们以为扮了乞丐就可以掩人耳目了?” “哼!坏事干绝了还想赖帐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谁烧杀抢掠了?你们不要诬赖好人!”绎儿大声急道。 “诬赖?哼!我儿子就是被你们抓去杀了冒功的!”一个老太太抡起拐杖重重的砸在绎儿的背上“我跟你们拼了!” “对!” “为二牛报仇!” “打!狠狠的打!” “打死了就扯碎了喂狗!” “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啊!” “……” “谢弘咱们再不走就被打死了……”绎儿抱着头扯着喉咙大叫“快逃啊!” 谢弘一边招架一边腾出手一推:“快!快走!” 绎儿虚晃一招闪身跳出圈外正待要撒腿溜之大吉临了回头:“快走啊!” 谢弘连忙闪身避开了最后一斧子跃出圈外的同时一猫腰顺手从地上捞起个什么东西狂奔到绎儿旁边一把扯了她就跑:“快!进林子——”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宰了他们啊——” 身后一阵锣鼓喧天二三十人的狂嚎声震惊山谷。 两人顾不得许多横冲直撞一头扎进了林子深处直到跑不动了一个跟头栽到在地。 “哎哟……累死了……”绎儿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要……要了命了……吃……吃的没弄……弄到……差点……把命……命给搭上……” “还……还好……不……不算太……太惨……”谢弘气喘吁吁地举起刚才猫腰时顺手“牵”来的东西——一只挣扎着预感到死神召唤而流泪的鸡“看……鸡——” 绎儿忙伸手去抓眼花的恍惚之际一把抓了个空一个错手——鸡飞奔而去! “喂——”谢弘奋力爬起来要追却腿一软摔了个立扑“快!你快追啊!” 绎儿一骨碌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撒丫子狂追:“跑!叫你跑……回来……死鸡……回来……” 她一路狂追眼睛只盯着鸡已经顾不上别的了。 对于这个将成为饿殍的人而言便是死也不会放过这个重生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站住……你给我站住……回来……”绎儿眼见着要唾手可得了突然半路杀出个身影两人迎面撞个正着一下子都四脚朝天的倒在了地上。 第二十九回 逃跑的鸡一阵兴奋地“咯咯咯”叫着振翅出溜去了林子深处的灌木丛中没了影儿。 绎儿半天才爬起来顶着一头金花乱窜一把揪住了那个人的衣领气急败坏:“混蛋!你早不出来晚不出来!这时候死出来干嘛!你长没长眼睛啊!你赔我一只鸡!赔我……不然……我吃了你!我就吃你――” “姑娘……姑娘……”那个人吓个半死“有话好说……” “好说!说你个头!姑奶奶饿了三天挨了顿打才弄到这么只鸡!都让你给搅和了!”绎儿死扑上去掐住了那人的脖子“少废话!你赔不赔?赔不赔――” “我赔……我赔……”那人不敢跟她来硬的强作镇静“你……你先放开我……” 绎儿“唰”得松了手一双因为愤怒而充血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快点!” “鸡我没有……馒头行么?”那人舒了口气从随身的包袱立掏出一个馒头“只有这个了……” 绎儿一把夺了来死命地往嘴里塞一抹乱瞠着眼睛探出手还要:“唔!” 那人反倒不怕了怜悯地又掏了两个递给她:“给!” 绎儿腾得抓了来爬起来就要往回跑刚一起身眼一黑昏死了过去。 “啊?姑娘!姑娘!”那人吓了一跳。 “绎儿!”谢弘踉踉跄跄刚刚赶到看绎儿倒在地上一下子扑到她旁边抱起她急唤“绎儿!你醒醒!绎儿――” “来!快给她灌点水可能是被馒头噎着了!”那人慌手慌脚递来水囊。 谢弘架起绎儿撬开嘴唇将水灌了进去扔了水囊用力摇晃:“绎儿……” 绎儿轻咳了几声吐出了塞在喉咙口的馒头眼泪水哗啦啦流了满脸却挂着得来不易的幸福的笑:“谢弘……馒头……馒头……呜呜呜……” “你们是女真人的阿哈(奴隶)?”那个人收起水囊小心翼翼的问。 谢弘摇摇头:“我们是落难到此的!恩公出手相救在下感激不尽!还请恩公留名!” “不用客气了小事一桩嘛!”那人乐呵呵的拱手一揖“在下程本直是往宁远投军的!” “宁远?”谢弘眼睛一亮“去宁远投军?” “不错!”程本直笑着“怎么了?” “我们就是从宁远来的……”绎儿呜咽着坐起身。 “哦!原来两位是宁远人啊!”程本直似乎格外亲切起来“两位见过袁督师么?” “先生是什么意思?”谢弘警惕起来。 “在下正要往宁远求见袁督师之前已经去过两次都没见到面只是苦于没有人引荐。”程本直舒眉一笑“两位不要误会。” 谢弘冷横的剑眉一松叹了口气斗胆一赌:“我们其实是宁远派来的将领路上出了点意外所以……却不知先生因何要见督师?” “在下久闻督师大名知道督师知贤善用忠君爱国实为大明社稷百姓之福祉实在下心目中大明的第一英雄。在下前去相投不为功名利禄只是想为督师平辽出一份力。”程本直直言不讳“若是两位信得过愿意为在下引荐在下感激不尽!” “谢弘……”绎儿抬眼看他拿捏不定。 “好!既然能相逢就是缘分!先生若是奸细想来也逃不过督师的法眼!只是我们要去东江暂时不回宁远如若先生愿意同行即可。”谢弘倒是不含糊的爽快点头“不过东江之行危险重重如果先生……” “前面不远就是鸭绿江江边有个小镇子咱们先去镇上休整在下陪你们同去东江!”程本直站起身笑容可掬的义无反顾的坚定“随我来!” “绎妹!绎妹!不――”赵祺一个激灵从床上弹坐起来一头一脸的汗流了下来一阵冷风灌进来顿时打了个冷战“绎妹……” “哎!三更半夜的你干什么呢?”那一侧的榻上祖泽润被他的叫声惊醒了揉揉惺忪的眼睛也坐了起来。 “没……没什么……”赵祺嘴上说着心里却在七上八下的镇定不了。 “做恶梦了?”祖泽润跳下床趿着鞋子凑到他的床前臭着一张脸“梦见三妹你应该笑啊?怎么吓成这副德行?” 赵祺一把抓住了泽润的肩:“你说绎妹不会出什么事吧?” “她这只小刺猬要是出了茬子那天下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死于非命呢!”祖泽润轻轻打开他的手“别杞人忧天了!” “刺猬也有遇到黄鼠狼的时候何况……”赵祺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 “行了!”祖泽润笑他的疯魔“谁是黄鼠狼?能降住三妹这只小刺猬的除了你还能有谁啊?省省吧!我看你是想她想疯了!哎!明天我就去跟父亲说趁早把你们的婚事办了免得折腾出病来!” “我没跟你开玩笑!”赵祺强调“我刚才梦到绎妹一身的血受了好多伤……” “梦是反的!你不知道么?”泽润懒得陪他“神经”又拱回自己的床上“你的小刺猬有一百条命!死不了!” “可是……”赵祺还是不安心。 “睡你的觉吧……呵……好困呐……”泽润翻了个身懒得再搭理他了。 赵祺抬手拭了一把汗借着月光取下了绎儿送他的护身符紧紧地攥在手心里贴在胸口上喃喃祈祷:“绎妹……你千万不要有事……” 绎儿当然不会有事她正坐在客栈的房间里梳着自己湿漉漉的。 洗了个澡换上了干净的衣裙告别了“野人”的乞丐生活让她由衷的感动感动的直想流泪。 长头在和金军的血战中被削断了好些参差不齐的垂在肩背上想挽回原来的样子已经是不可能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正好就着身上新买的蒙装衣裙她顽皮的一笑麻利的梳起了两条麻花辫子。 “绎儿你好了没?”谢弘敲门道“快点!” “没呢!”绎儿梳着额前的刘海儿小心地缠着绛红的头巾“等会儿!” “你干嘛呢!折腾那么久!快点!”谢弘叫道“我先下去了!” “来了来了!”绎儿一整衣服拉开门探出身子“催命呢!” “啊……”谢弘看着她一身对自己而言奇异无比的装束“你怎么穿成这样?” “没见过吧!小南蛮子少见多怪!”绎儿轻嗤一声摇晃了一下辫子捏着辫稍在谢弘的脸上扫了扫留下一串银铃样的笑声下楼去了。 “呵!好漂亮啊!”程本直看见他们下楼来冲着绎儿掩人耳目的用蒙古语笑道“我觉得你穿蒙古的装束更漂亮!” “我从四岁起一直到十二岁都只穿蒙古袍配上金丝线绣花的蒙古靴子可是漂亮呢!”绎儿笑盈盈的如沐春风流利的用蒙古语答道“我呀是如假保换的蒙古姑娘!不过这个南蛮子少见多怪的吓得吃吃啊啊的!” “他不是吓得是你太漂亮了他的眼睛不够用了!”程本直斟了一杯茶递过去同时也将会意的笑递给谢弘压低了声音用汉语道“是吧?” “哎――我可是――”谢弘有意气她样的要说什么。 “哎――”绎儿窃笑一声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压低了声音“哑巴是不能讲话的哦!” 谢弘挣脱了她的手顺势在她的辫子上狠狠一扯疼得绎儿直咧嘴。 “要死啊!”绎儿重重的一巴掌打在他的背心上“撒手!再动手动脚的我就给你砍了!” 谢弘一脸故作的正经甩给她一个眼神――砍呐! 绎儿一抬手拔出了桌上用来片羊肉的割肉刀谢弘忙不迭缩回了手引得程本直一阵爽朗的笑。 跑堂的正好端着一只羊腿上来绎儿一扬手割肉刀直直的插在羊腿上寸把深于是翘起嘴角得逞的向谢弘示威:“你再不规矩这只羊腿就是你的下场!” 谢弘忙识相的举手投降一脸的无辜。 “小的来给客官片肉……”小二用手巾揩揩油乎乎的手便去抓插在羊腿上的割肉刀。 “哎――”绎儿先一步抢了来又改回了蒙古语“不用了!你瞧你的手!黑乎乎的……” “刀快不是伤着手……”小二陪着笑。 “我会伤着手?看好了!”绎儿手里的锋利刀刃在香喷喷的羊腿上游刃有余辗转之间羊腿的骨头就被剔了出来。 “哦!姑娘片肉的功夫地道啊!”小二连连夸赞一边续着三人杯子里的茶水“姑娘长得根本不象蒙古人倒是秀气的象个汉家妹子。” “那是啊!生得漂亮是没办法的!”绎儿从来不晓得什么叫“谦虚”手上仍旧驾轻就熟的片着肉“对了!小二哥往东江的船可多啊?” “多是多但是……”小二压低了声音暗下一指靠窗边坐着的一队金军“瞧见没!查的紧呢!昨儿一天杀了二十好几!你们要去东江?” “不错!我们要从东江回老家!”程本直开口道。 “哦……您是朝鲜人吧?”小二这才打量到程本直一身朝鲜人的装束。 “鄙人是从宣川来做买卖的。”程本直呷了口茶。 “这样啊!”小二禁不住又看了绎儿一眼“这位姑娘是……是您女儿?” “这个……”程本直笑而不答。 “哦――”小二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用蹩脚的朝鲜语笑道“您的姬妾?” 绎儿懵懂的瞠大眼睛去看程本直程本直只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的捋了一下飘髯。 “小二――”隔壁桌上的金军叫起来。 “哎!来啦!就来!”小二呵呵一笑“慢用啊!” “等等!”绎儿见疑的一把拽住了他“问你个事来过东江的船在哪儿啊?” “嘘――”小二示意她小声“待会出了门往东走半条码头那里有船……” “小二!你死啦!没听见爷叫你啊――”金军的头领不耐烦的叉腰过来。 “哎哎哎……”小二忙回头点头哈腰的陪笑“来了――” “呵――”金军的头领不经意的扫了三人一眼漫不经心用蹩脚的汉语道“干什么的?” “哦鄙人是从宣川来做买卖的路经此处还望老总行个方便。”程本直故意用蹩脚的口气说着汉语。 “做什么买卖的?怎么没见到货色啊?”金军的头领见疑的瞥了一眼三人空空如也的行囊从鼻子里冷冷的哼了一声。 “鄙人的货跟别人的不一样”程本直说着将眼神飞到了绎儿身上扮着笑“老总以为呢?” “哦――呵呵呵呵……”金军头领油乎乎的手伸向了绎儿的脸“好的很啊……” “咦――”绎儿忙不迭抽身要躲开他的脏手却被他先一步托住了娇俏的下巴动弹不得只得死死的盯着他。 “还是个刺头么?呵呵……”金军的头领狞笑着拍拍她粉嫩的脸颊像卡足了油水一样过瘾“我看你不用把她带到朝鲜了就在这里也能卖个好价钱呐!” 绎儿一怔愣直了眼睛去看程本直。 “这个……这个……”程本直现编着谎话“换了别的女人老总想要鄙人还不拱手奉上只是这个不同已经有了主了。还是等下次吧!” “下次?”金军的头领丝毫没有忌惮伸手抓了桌上的酒壶就仰脖喝了一口“老子管他什么主儿这个女人归我了――你说要多少?” 绎儿火大正要作被谢弘一把在桌子下摁住了手只得恨恨的瞪他。 “鄙人也不瞒老总了!”程本直一副无奈的坦白状“鄙人其实是受鄙国王子所托为了向贵国大汗朝岁特意挑选的美人。这个姑娘若是运气好那就是贵国的王妃;若是不好至少也是个权贵的宠妾。所以……” “哎――”金军的头领顿时没了胆气挥了挥手“算了算了――” “谢谢老总成全!”程本直不失时务地往他手里偷偷塞了几两碎银子。 金军头领掂了掂分量吹了口气:“以后可得记着跟老子留心啊!”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程本直连声道。 见那金军吹着口哨走开了程本直才松了口气。 绎儿抹了一把被他弄的油黑的脸嘟起了嘴轻声咒骂:“可恶!挨千刀的!好容易才洗干净的脸!” “我看你还是脏点的好免得再被人注意!”谢弘轻声笑道伸出油手在她的脸上又抹了一把煞有其事的看着她的脸品味十足的样子。 绎儿恶狠狠的在桌下踹了他一脚疼的他差点叫出来。 “乘他们吃饭的工夫咱们还是先走吧!免得节外生枝!”程本直从怀里掏了碎银子放在了桌上冲两人使个眼色。 “好……”绎儿也起了身刚走出几步却现谢弘还没起身于是回头叫道“走啊!” 谢弘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张油纸把桌上的羊腿一裹抱在怀里溜了出来:“走!” “瞧你那点出息!”绎儿笑他贪吃。 “饿怕了!更何况是你辛辛苦苦片的!”谢弘扬扬眉毛心安理得。 一切还算顺利三人坐上了开往东江的渡船心里这才安定下来。 谢弘迫不及待的打开了油包大吃起来:“饿死我了……” 绎儿捂着嘴闷笑:“喂!你是饿死鬼投胎的么?” “你还笑我!你昨天在树林的吃相简直就是野人!”谢弘如膏的双唇沾满了油亮亮的光泽。 “你才是野人!”绎儿抬手捶他。 “不信你问程先生!”谢弘不服气。 “是么?”绎儿虎着脸看程本直。 “还好啦!就是突然扑出来吓了我一跳……”程本直避重就轻“真没想到你饿成这样……” “哼!听见没有!”绎儿在谢弘的脑袋上敲了个凿栗得意洋洋“谁像你吃的那么丢人!” 程本直默默一笑他已经会意了面前这一对小儿女斗嘴的原因看来这一对小儿女是天生的一双璧人呐! 鸭绿江水滔滔远去对岸的东江愈来愈清晰了。 第三十回 小船拨开浓浓的江雾显现出江面上有一列颇为壮观的明军战舰劈开风浪直奔这里来了。 绎儿立刻兴奋起来他们终于可以摆脱金军和海盗的阴影威胁了。 然而事实却并没有像她想象的方向展。这一列战舰不是为了保护民船商船而来反倒是直冲向看上去比较豪华的商船不多时便是一阵喧闹的嘈杂声传来。 “船家!出什么事了?”绎儿好奇的探出头去问舱外的船家竟没有人回答。 “喂……”绎儿挺身出了船舱惊的大叫“谢弘船家不见了呀!” “怎么了?”谢弘应声赶了出来。 “船家不见了呀!出什么事了?”绎儿大声的惊问。 “怎么回事?”程本直和几个同路的客人一起闻声赶到。 谢弘冲到船舷边上往水中一探究竟:“他们刚跳水不久好像很慌乱的样子连东西都没有拿!一定有什么蹊跷!” “你看!”绎儿一指浓雾中闪亮的隐隐火光。 “完了!完了!全完了!”一个同路的客商样的人欲哭无泪的顿足捶胸。 “什么叫完了?”绎儿见同路的几个人都是一副绝望的晦暗样子心生十二万的疑惑。 “你们是刚来此地吧!”一个人长叹一声“他们每隔一个月半个月就要劫杀一些商船男人都砍了头冒充敌军的级请功漂亮的女人都给掠走蹂躏比辫子军还狠呐!咱们这是又赶上了!” “什么?”绎儿简直不敢相信有些愤慨的争辩“你有没有搞错!他们是大明的水军哎!” “什么水军!简直就是胡子!”另一个人怨气冲天的大骂“谁要是命不好摊上他们劫掠人才两空不说命都保不住啊!这东江水军就是这儿的活土匪!” “这怎么可能!他们好歹是朝廷的水军呐!”谢弘震惊不已中有些怨怒“军纪如此败坏就没人管么?” “管?谁管?谁敢管?”那人越的义愤填膺“听说新来的督师也想管哪可终究还不是天高皇帝远在宁远吃香的喝辣的哪里顾得上我们的死活!” “怎么会是这样?看来我们被打时那些乡民的话都是真的了!”谢弘攥紧了拳头拳头上的青筋蹦的老高“可恶!这怎么得了!” “才这样便不得了了?”程本直淡淡的一笑丝毫没有半点慌乱的震惊“等进了东江城你们还有更不得了的事看呢!” “进东江城?命都快没了还进个屁!”一个商贾抹了把眼泪哭道“可怜我老婆孩子还等着我回去……” 绎儿的眉头拧在了一起执眼去看谢弘:“是啊!现在船家丢下我们一船人也逃命去了!咱们不能这么等死啊!何况……” “现在什么风向?”谢弘抬头去看船头的尖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都什么时候!问风向有个鸟用!”那个呜咽着的商贾火大。 “想活命就听他的!”绎儿似乎明白了谢弘的用意“好像是西北风!” “咱们分个工力气小的去帮着划船力气大点的去帮着拉帆!”谢弘利落的分拨着“这种时候想活命的就通力合作听我的指挥不要置气了!” “我去掌舵!”程本直先站出来支持他。 “等等!大家记住船上的风声大每一个号令大家都要齐声大声喊一遍免得听岔了!” “我去拉帆!” “我也去!” 几个人三三两两的分头各司其职去了。 “我干什么?”绎儿犯急。 “你就待在我身边帮我传令!”谢弘扭头坚毅的一笑“要躲过这群小喽啰凭我的本事绰绰有余!” “真的么?”绎儿半信半疑。 “你瞧好吧!”谢弘自信百倍的笑着“告诉程先生转舵西南向!” “哦!”绎儿努力点点头用手拢着嘴大声叫道“转舵西南向!” “转舵西南!”船上齐齐的叫起来颇有气势。 直逼这边而来的东江水军远没料到这个不扎眼的小船上还有位精通水战要领的行家面对小船的娴熟转舵不得不拿出水战的架势。 “你看!他们那里摇晃渔火干什么?”正在此时一阵号角声远远传来绎儿指着那里乱闪的灯光问道。 “那不是渔火是信号!”谢弘眯起眼睛瞧的真切嘴里念念有词“左右包抄……分截两边封锁……江面……” “你在说什么?”绎儿一头雾水。 “他们想包抄我们怕我们漏网了!”谢弘冷哼了一声“想的美!” “哎!要撞船了!你们在干什么呢?”一个人眼尖叫起来。 “没关系!让它撞!”谢弘稳如泰山的轻佻一笑。 “你疯啦!”绎儿瞠大眼睛。 “等它再靠近一点我们再行动不迟!” “可是……” “哎!真要撞啦!就差十来丈远了——” “转向正北!”谢弘漫不经心。 “转向正北啊!”绎儿卖力的大喊“你玩什么把戏?” 谢弘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将要冲撞上来的船舰得意洋洋地伸出手臂:“抓着我!刺激的要来了!” “什么?啊——”绎儿尚待要问个究竟船身猛烈一倾禁不住一个趔趄摔在他身上“喂喂喂……你搞什么?想翻船么?” “没事!翻不了!”谢弘架着她稳稳当当的站着“你看不是又好了!” “嗨!”绎儿一把甩开他的手“想吓死我啊!” “不好啦!”拉帆的一个惊恐的大叫起来“那边又有船过来了!” “什么方向?”谢弘大声问道。 “西北……不是西南……” “到底哪个方向?”谢弘指挥着一群外行颇为头疼。 “它那个……我们的西南方他们的西北方……”那个结结巴巴的叫道“怎么办呐?” “什么乱七八糟的?要命!”谢弘奋身攀上了舱顶海风的猛烈吹的他站不稳直踉跄。 “你看!”那个人一指西南方向劈荆斩浪冲来的船舰惊惶失措“倒是快想办法啊!” “怎么?你也跟我学着转向西南了?”谢弘分毫不乱的笑着“再近点就收拾你!来吧!” “你在嘀咕什么呢?”绎儿跌跌爬爬地猴上了舱顶吃力的叫道。 “立刻转向东北!”谢弘吩咐完回头大叫“你上来干什么?不想活啦!下去!” “什么跟什么嘛?”绎儿嘟囔着。 “快下去!”谢弘用力腾出手一推她。 绎儿一个站不稳摔下了舱顶跌在甲板上:“喂!你要死啊!” “你……”谢弘刚要说什么两船近身擦过带来的风旋把他卷下了舱顶一个惯性挂在了船舷上。 “啊——”绎儿大惊失色慌手慌脚地扑到船舷边死死的攥紧了他的手“你怎么样?” “快拉我上去啊!”谢弘吃力的挣扎在海浪掀卷贪婪吞噬的嘴边。 “我……我用不上劲啊……”绎儿急得眼泪要下来了努力狰红了脸也使不上劲。“怎么办啊……” “那就松手啊!”谢弘火大。 “我不!死也不——”绎儿倔犟的不放陡然间力气也大了许多。 一阵大浪打来浇了两人一身透心凉咸涩的海水浸到绎儿的眼睛里刺激得睁不开她却强撑着盱开一条缝气喘吁吁:“你怎么样?” “再加把手……”谢弘努力往船舷上猴了猴“差一点了……” “好……”绎儿振作了一下奋力往后一扯谢弘“哎呀”一声摔趴在了甲板上浑身的水铺了一地。 “你……你怎么样……”绎儿扑到他身边一把抱住了他摇搡着。 “没事!还死不了!”他喘了口气居然过瘾的笑了起来。 “你……”绎儿的眼泪水刷的下来了狠狠的捶了他两拳埋在他怀里哭起来“吓死我了……呜呜呜……你这个混蛋……” “呵呵呵呵……”船上的人都笑了起来。 “别笑了!赶紧转向西北!”谢弘大声叫道。 绎儿羞赧的抬头却已看见了江面上越来越远的“追兵”破涕一笑。 “你看!那就是东江了!”谢弘抬手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顺手一指前面渐渐清晰的城市身影。 绎儿偎在的他的怀里挂着一脸惊悸的眼泪去听那江面上逐渐远去的惊呼声、刀剑声、坠水声这声音不知怎的竟比江涛声还要的清晰仿佛近在耳畔烙在心底。 就这样缄默着直到登上东江城的码头三个人仍然不忍心回头去看身后的一片狼藉。 “你和宁远水军约好了什么时候接应么?”绎儿问他。 “再过四五天吧!怎么了?”谢弘紧紧她的衣领。 “我想回宁远了这里太可怕了!”绎儿打心眼里真的有些颤。 “这里还算是安分的!你到川陕两省去看看大白天的都能被人抢啊!”程本直叹了一句世态炎凉“走吧!进城吧!” 三人正要走迎面以对人马飞驰而来大声高叫:“闪开!都给老子闪开!” 闪的慢的路人都挨了鞭子闪的快的小贩刚摆的摊子也被冲得七零八落。 绎儿看不惯抬手就要教训却被谢弘拽住了:“我们是来暗访的不能暴露身份!不要节外生枝!” “可是……”绎儿气不过。 “谢将军说的不错冷眼看着就行了!”程本直也暗下低声劝道“你们现在没有军文便是有军文在这里怕也是一纸空文。” “哼!”绎儿甩开谢弘的手气乎乎地冷哼一声。 却听得此时江面上一阵号角喧阗接着鸣炮擂鼓好不振聋聩的隆重。 第三十一回 “出什么事了?”绎儿自言自语地回头。 “能出什么事!”一个乡民敢怒不敢言的收拾着刚才被打翻的菜摊“毛总兵回来了呗!” “毛文龙?”绎儿脱口而出却被谢弘一把捂住了嘴。 “你轻点!找死啊!”谢弘狠狠瞪了她一眼这才撒了手。 “走!去看看!”绎儿不死心一把拉过谢弘直奔码头。 巨大的福船靠了岸毛文龙在两队甲兵的护卫下虎虎生威地走下了船。 再看从甲板直到码头的驻马处铺着火红的地毯两侧五步一人十步一岗径直排到他的坐骑白鬃马前。 前前后后看热闹的乡民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一个个努力挣长了脖子唯恐错过这对于东江小城而言难得的盛事。 毛文龙一捋油亮的胡须笑吟吟地踏上了红地毯冲着乡民来回拱手:“有劳众位乡亲来迎接了……有劳!有劳啊!” 绎儿倒是在心里犯起了嘀咕:“看上去他似乎爱民如子啊怎么会纵容手下的军队四下鱼肉乡民草菅人命呢?” “他就是毛文龙么?”谢弘也在心里琢磨不透“怎么跟我想象的横征暴敛的样子判若两人啊?难道他演戏的功夫深不可测?” 两人正想着毛文龙已然上了马由亲兵护卫着一路风光无限好的往这里过来了。 有意无意之间他的一瞥似乎已经投到了绎儿和谢弘的脸上谢弘心里一紧忙抬手摁下了绎儿的脑袋:“低头……” 毛文龙溷浊的笑就这样从他们的跟前滑了过去虽是不经意的却着实让两人不踏实的毛。 “他认出咱们来了?”绎儿惴惴不安。 “他见过你么?”谢弘问道。 “不知道……好像没有……”绎儿用力抿了抿嘴唇确定道。 “我还担心他见过你怕他认出你来呢……”谢弘揉了揉刚才因为突然用力而扭了筋的手。 “难怪你下手那么重!”绎儿委屈地捏了捏还有些疼痛的脖子“痛死了!” “行了!看完热闹就走吧!”程本直一拍两人的肩膀从人群里挤到了这里。 “程先生……”绎儿刚启唇便被程本直示意噤声。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走吧!”程本直递了个眼神让他们去看混在人群里的耳目率先闪身出了嘈杂的人群。 谢弘一拽绎儿:“走吧!” 镇安客栈的大堂里顾客盈门座无虚席。(.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眼见着天色将晚店小二点着了红纱灯笼爬了梯子便往门口的招牌旁挂跌跌爬爬的一个站不稳失手将灯笼掉了下来正掉在前来投宿的绎儿脚前的地上“硿嗵”一声吓了三人一跳。 “喂!你要死啊!”绎儿直按着惊吓过度扑通狂跳的心口不由得火大“手上没长箩么?” “哎哟!对不起您呐!”店小二慌手慌脚的忙跳下梯子陪笑“您没事吧!” “差点就有事了!还是人命关天的事!”绎儿气乎乎的冲他叫道。 “对不起啊!对不起啊!”店小二一个劲儿的赔不是。 “算了算了!”谢弘打圆场“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失手的嘛!” “哼!”绎儿一噘嘴“哪天我也失个手把刀戳他脑门子上我也不是故意的啊!” 店小二被她的气话逗得“噗嗤”笑了出来:“姑娘真会说笑!” “谁跟你说笑!”绎儿瞟了他一眼背了手往店里走“你这儿有上房么?” “有!”店小二哈腰点头不亦乐乎“您要几间呐?” “三间!”绎儿派头十足的伸出三根手指“听清楚了么?” “听清楚了!三间上房……”店小二重复了一边又一伸手指向柜台“您三位请先到柜上交个定金。” “什么?还要交定金?”绎儿从小饭来张口的被宠惯了哪里知道这些规矩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这是规矩嘛!”店小二暗笑她的无知。 “我来吧!”程本直伸手往怀里掏钱袋蓦得一下怔住了脸上的表情也不对了。 “程先生您怎么了?”谢弘看的真切。 程本直有些尴尬的青白了脸:“我的钱袋不见了……” “什么?钱袋不见了?”绎儿诈唬地叫起来“不是开玩笑吧?” “大概是刚才在人群里挤的时候被贼摸去了。”程本直拧起来眉僵在原地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刚才叫了上房夸了海口现在怎么收场。 “早上买东西好像还剩了点”谢弘被店小二盯得不自在本能的摸了摸腰间“叮叮当当”掉下了几枚铜钱绎儿忙抽身去拣:“一、二、三……四个、五个……六个……七个……还有没有了?” 谢弘偷眼看着已经变了幸灾乐祸表情的店小二和大堂里一群投来鄙夷目光的食客无奈地摇头脸红了个透。 绎儿硬着头皮强充自若攥着七枚铜钱来到店小二面前陪了笑脸:“小二哥你看这么几个子儿可以将就住店么?” “上房估计是住不起来了……”店小二佯乎着漠不在意地瞥了一眼“住大通铺嘛……勉强啦……” “那就大通铺吧!”绎儿慌忙应道“一个人几个子儿?” “两个子儿吧!看你们可怜剩下那个就当饭钱吧!”店小二一把抓了七个子儿却又像良心现似的放回了一个子儿冷冷的笑着“跟我来吧!” 堂上的食客世故的哄笑起来几个粗鄙的男人甚至恬不知耻地调笑:“小娘子要不然跟我们睡吧!我们的是上房呐!” 绎儿忍住气漾着笑反唇相讥:“要睡跟你老婆睡去!跟姑奶奶睡你也配!” “大通铺上那么多男人你睡得过来吗?”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 又是一阵哄笑。 “你……”绎儿被抢白一通臊了一脸通红顺手操起桌上的茶壶就要掷过去却被店小二叫住了。 店小二皮笑肉不笑地晃了晃尖脑袋:“姑娘这摔坏了可是要赔钱的!” “哼!”绎儿只得一把把茶壶塞还到店小二手里又不甘心忍气吞声“丢你?还怕脏了姑***手呢!” 店小二引着三个人转了几个圈来到了一个破烂的散着霉味的院子里执手推开了一扇木板门掩着鼻子怪声怪气道:“这儿只能住一个你们谁住?” 绎儿差点没被屋子里扑面而来的臭脚丫子味熏得昏死过去忙捏了鼻子缩到了谢弘身后:“我不去……” “看来只好我去了……”程本直不得已苦笑着掂了掂行李包苦着脸蒙着包袱进了门。 店小二又打开了旁边的另一扇门:“你们俩就住这儿吧!” “哦!”绎儿紧跟着谢弘进了屋便被两排炕铺上的十来双眼睛盯上了小腿都有点止不住要打颤了。 都是些什么人呐!卖菜的贩布的挖参的卖狗皮膏药的……鱼龙混杂的睡在一张长铺上墙角还捆扎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到处弥散着一股说不出的难闻味道。 绎儿胃里一个翻滚捂着嘴就反身冲了出去蹲在院子里大吐特吐。 谢弘放好了行李抽身出了房门来到她身边:“怎么样了?没事吧?” “呕……这是人住的地方吗?这简直是猪圈呐!”绎儿呕得两眼黑“这……就这还要两文钱?还……还大通铺……呕……” “不然你以为大通铺什么样?跟你的绣房一样啊?”谢弘掏出手巾递给她“忍忍吧……” “我一闻这个味儿就反胃……怎么忍啊……”绎儿眼泪都要出来了。 “习惯了不就好了嘛!一会儿就没感觉了!”谢弘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对自己说“出门在外难免的嘛!” “真是倒了血霉了!”绎儿泄愤的狠狠一跺脚连带着哭腔“走啦!” 绎儿“哐”得一声踢开了门气呼呼地坐在了炕头上一抬头正见了十来双陌生的眼睛盯得她毛没好气的吼起来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睡你们的觉!” 胆小的被她竖眉立目的架势唬得不轻识相的掩了被头躺下了。 绎儿心里毛毛的感觉还是没消失刚一偏头便看见紧挨着旁边的一个黝黑瘦小的男人“不知死活”的还看着她。 “你还看你!”绎儿猛得一抽被他压住的散着霉湿味道的被子扯了他一个趔趄“起开!别压着姑***被子!” “绎儿……”谢弘拉开她息事宁人道“得了得了!人家又没招你!” “哼!”绎儿想得委屈眼泪水又盈动开来负气地一裹被子挨着那个瘦小的男人旁边的空当躺下了。 谢弘解了外衣挨着她躺了下来侧脸笑道:“哎!既然那么讨厌那个人不如咱俩换换?” 绎儿偷偷一抹快要溢出眼眶的眼泪翻身坐起来抬手推搡他:“起来换啊!” 谢弘懒得起身拖着几近破烂的枕头往绎儿空起的地方挪了去:“好了!睡吧!折腾一天了怪累的!” 绎儿往他让开的空档旁边一瞥火大的重重地将手中的被子枕头摔在了炕上立刻扇乎起了一阵棉絮浮灰更浓重的霉味呛的两人直咳嗽。 谢弘捂着口鼻一个劲儿的咳嗽:“喂……你……你干什么你……存心是吧……” “去!滚回你那边去!”绎儿不由分说哗得掀了他的被子“你怕那个胖猪挤兑我就不怕吗?你当我缺心眼儿!” “好好好……咳咳……”谢弘又爬起来挪回原地躺下“好心当成驴肝肺!” “谁要你好心!”绎儿只落了个后脑勺给他看埋着脸呜咽“跟你出来真是倒霉!而且倒霉事全撞一块儿了!从小到大跟祺哥哥出去怎么也没受过这种罪……这地方哪是人睡的地方……你闻闻!这都什么味儿……明儿我睡野地也不睡这个破地方……” “呼——”一阵鼾声自绎儿面前的瘦小男人的鼻腔里出来声音打雷一样的惊人“呼——噜——” 绎儿烦乱不已蒙了被头到头顶却又被被子里的霉味给熏了出来无奈地腾出手去搡那个人:“喂!喂——醒醒!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那人睡得全然一副雷打不动的死沉样子任绎儿连搡带掐都没有反应还有模有样的咂摸着嘴出刺耳的“啧啧”声。 “喂——”绎儿没辙了只得回身去弄谢弘却现他也睡着了“起来——喂——” “干嘛呀——”谢弘半梦半醒的梦游状含糊着“又怎么了……” “这个死人呼噜打的震天响怎么睡啊!”绎儿楞是把谢弘从枕头上拖了起来“反正你跟他一样睡得死两人待一块儿睡去吧!” 谢弘糊里糊涂地嚷嚷:“你烦死了!怎么那么多事……” “少废话!”绎儿费尽力气把谢弘挤到那边填满了空档自己整了被子复又躺了下来拱拱眼皮斜睨着去看那个鼾声震天的瘦子嘀咕道“人长的蚱蜢似的呼声还挺大!新鲜……” 正嘀咕着呢身侧的胖子一个翻身半个身子不偏不倚的正压在绎儿的右胳膊上痛得她差点没叫出声来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的一脚踹在他的小腿肚上。胖子一痛又翻了回去。 绎儿刚要歇口气才合上眼眸胖子竟又翻了回来长满粗黑汗毛的胳膊连着黑乎乎的手重重地攀在了绎儿的肩头上。 绎儿厌恶得紧又不好动手打他只得忍气吞声小心翼翼地拎起他一根手指头将他的整个胳膊甩了过去。 谁料想胖子肚子上的油水多一个反弹那孔武有力的胳膊又回来了。亏得绎儿让得快否则正落在胸口上让他平白占了便宜。 这一让再想收复“失地”成了奢望。 胖子“大”字型四仰八叉地睡着安逸苦了绎儿像个刺猬样蜗蜷到了谢弘的怀里几乎可以贴到谢弘胸膛上的近。 不知怎的绎儿也没了赖以埋怨的委屈听着谢弘湿漉漉的带着微弱咻咻声的柔软鼻息和隐约的心跳反倒是踏实安定了许多。她沉下心来合上了眸子没及再多想什么便敌不过白天的疲惫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夜的确还算安然太平然而早上醒来绎儿可就不是这么认为了。 第三十二回 蜗蜷了一夜她的背脊有些展不开的酸痛于是一早上便佝偻着个背霜打的一样没了精神双手抱着膝头坐在院里的井台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谢弘和程本直就着井水洗脸一言不。 “哎!一早上成哑巴了?”谢弘因为井水的冰凉还倒抽了口凉气继而侧脸望着她笑。 “睡了一夜浑身哪都疼!腰都直不起来了!”绎儿闷闷地说着。 “你还说呢!昨儿晚上你枕着我胳膊压了一宿现在还麻着呢!”谢弘拧干了手巾上的水用力擦了擦脸吁了口气。 “谁让你害我睡这种破地方!活该!”绎儿翻了个白眼恨恨泄愤道。 “别抱怨了!今儿晚上怕是连这种地方咱都没得睡咯!”程本直感概着言语尽是凄凉“你说这贼也忒可气了!偷谁不好偏偷咱们的!” “可不是!”谢弘附合促狭地眯着眼睛笑她“这秦琼落难尚有马可卖!咱们卖什么?卖这个蛮丫头怕还没人敢买呢!” “你!”绎儿一急猛一直身子腰上一拧“哎哟”一声又苦下脸来“你贫吧你!就剩一文钱连口包子都买不上!等饿你个前胸贴后背的让你再贫!” “放心吧!只要有一文钱我就饿不死!”谢弘狡黠地笑笑向她伸出手来“来!给我吧!我就让它一文变十两!” “少耍把戏骗人!”绎儿甩手站起来“咝儿”了一声嘲笑“就你?得了!说话也不打个草稿!” “你不把钱给我怎么知道我没有这个能耐?”谢弘反倒不生气抱了双臂冲她莞尔。 “哼!”绎儿亮出了最后的一枚铜钱在他面前晃了两晃塞到他的手里挑衅样的扬着新月眉“来!变给我看呐!一文变十两!变呐!” “现在还不行!不过——”谢弘掂了掂手里的铜钱话锋急转“要是你们信得过午晌之前变十两银子绰绰有余!” “吹吧你!”绎儿嘘声付之一笑不避嫌的刮刮他的脸皮“不害臊!” “你若不信一起去?”谢弘煞有其事的欣然接受挑战“不过你得先去扮了男装那样方便点!” “好!”绎儿倒要一觑究竟抬手在他英挺的鼻尖上一点“我马上就去扮了男装等着揭穿你的猫腻!” 两人望着绎儿赶出了房间里所有的人折腾的鸡飞狗跳暗暗无奈的叹了口气心有灵犀的相视一笑。 程本直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你不是开玩笑吧?一文钱变十两银子?” “程先生您是埋头读书做学问的人有些江湖上的杂碎事情您可能就不大精通了。”谢弘宽慰他似的“放心吧!我一不偷二不抢!保证从正道上得来!” “你……”程本直饶有兴趣“你不说是要保密么?” “不是!”谢弘答得爽快“是好久不练了!不知道还能不能上手!” “哦——”程本直将信将疑反正横竖是一文钱死马当活马医。 “好了!”绎儿麻利地扮好了干练的男装疾步出得屋来“走吧!” “不用着急!咱们吃完了昨天剩下的干粮再走不迟!”谢弘拆开了包袱递过来两个馒头“得有了精神才有赢头嘛!” “古怪!”绎儿接了过来咬了一口嚼开了“什么赢头?”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谢弘大口大口地嚼着馒头卖关子地冲两个人挤挤眼睛。 街道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随着太阳露出的灿烂笑颜两旁形形色色的店铺货摊堆满了琳琅满目的货品让人目不暇接叫卖声此起彼伏。 然而这其中有一家店坊却是不用叫卖也一样生意兴隆到了没有插足的地儿。 谢弘手指间把玩着那枚已经被他磨得逞亮的铜钱漫不经心地抬头一看店坊上高悬的招牌眯嬉着眸子轻轻提了提唇角:“哎!就这儿吧!” 绎儿顺着他的眼神看去不由得皱了眉头不自在的反翦了双手在身后绞缠着:“这种下九流的地方我才不要进去呢!” “你要是不愿意进去咱们就打道回府吧!”谢弘欲扬先抑地扭身要走嘴上却一百八十度地转了个弯“不过一文钱变十两银子的奇迹你可就没眼福了!而且流落街头是一定的了!” “你省省吧!”绎儿冷嘲热讽“免得没把十两银子赢回来先把命搭进去了!” “哼哼……”谢弘笑得得意甚至有几分狂妄的嫌疑“你是说你自己吧!你不要以你的能耐猜度我嘛!” “嘴狠!”绎儿一抱双臂屏住火气冲他旁若无事的做了个鬼脸“赌钱且不论了!咱俩就先赌赌我赌你是说大话!” “我奉陪!”谢弘一挑手指头一双眸子笑的弯弯的诡异“我赌你输!输的落花流水!” “我也送你一句话!”绎儿凑到他的耳畔忽然大声嚷嚷道“赌我输?你白日做梦!”言讫潇洒的一甩袖子进了门却也忘了刚才自己一番不与“下九流”同流合污的“慷慨陈辞”。 谢弘揉了揉被她喊叫引起气闷的耳朵长吁了一声打了帘子跟进去:“喂!你那是两句好不好!” 赌坊里乌烟瘴气的夹带着一股刺鼻的难闻味道因为空气的不流通而让人憋闷的厉害。尽管这样梦想着“一而十十而百”的赌徒们根本不屑理会一门心思地瞠圆了求财心切布满血丝的眼睛等着赌坊师傅手中摇晃的骰子筒听着“哔啵哔啵”清脆作响的骰子声整个神经都处于极度的亢奋癫狂中。 师傅手中的骰子筒在空中旋了几个圈复又在师傅的左右手间过了个“山”最后重重地砸在了案板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一气聚在了骰子筒上俨然要把它生吞了的迫不及待。 “下注了!下注了!快快!”师傅招呼一声。 “我押大!” “我也押大!” “老子不信这个邪!老子还押小!” “俺押大!” “我也是……” “……” 绎儿回头向谢弘看去却现他的脸在烟雾缭绕中只是一味的沉峻不紧不慢地静观着争先恐后押钱的赌徒们。 “哎!”绎儿挤回他身边趴在他耳边道“你怎么不押啊?” “先看看今天的赌运好不好啊!”谢弘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静静竖着的骰子筒压低了声音“你猜是大还是小?” “我估摸着是大吧!”绎儿随口道“你呢?” “我看也是大!”谢弘沉吟了一声。 “嗨!我以为你多大的本事原来也是蒙啊!”绎儿恍然大悟的叫起来。 “赌钱可不就是蒙嘛!要不然怎么会有赌运一说!”谢弘诡辩着转移话题“哎!你蒙这大的有多大?几个点儿?”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神仙!”绎儿懒得理他伸长了脖子往赌桌边围的密不透风的人堆里挤去。 谢弘跟着她挤到近前咬着牙缝把声音放到最低:“我赌是个大豹子!” “什么叫大豹子?”绎儿好奇道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次接触这些“下九流”的把式名堂。 “连大豹子都不懂!就是三个都是六点儿的!”旁边一个赌棍鄙睨了一眼没好气道。 “开啦——”师傅大声吆喝。 绎儿直觉得人群“轰”得一窝蜂似的往里圈一拥差点没把她的心肝肺给挤出来:“别挤呀……哎哎……” “大豹子——”师傅亮开嗓门宣布“大咧!” 绎儿“啊”得张大了嘴又唯恐谢弘看见了炫耀得意忙背了脸轻哼一声:“给你蒙对了!” 谢弘没有搭腔只是笑并不谦逊的笑。 师傅又在一群悲喜各异的赌徒们的叫骂欢呼中摇晃起骰子筒嘴里还在招呼:“哎!各位看好了!准备下注了啊——” 绎儿竭力想看清楚师傅摇骰子的花式动作却讨了个没趣。非但看不清楚还看花了眼。一双眸子疲累的直流眼泪水又酸又胀的痛。 “硿”得一声骰子筒又砸在了桌案上:“下注了!” “押大的!押大的!” “押小!” “***!老子也押大!” “老子押个杠上开花!” “押小!” “……” 绎儿不自主地扭头又去看谢弘:“哎!这次是什么?” “我赌是板凳!”谢弘咬耳告诉她。 “板凳又是什么?” “都是两点儿!”谢弘轻轻吹了口气不着痕迹地兴奋着“快看!要开了!” “都押好了吧!买定离手啊!”师傅一面张罗着下注一面揭开了骰子筒“开啦!板凳啊!” 绎儿瞠大了眼睛死死地看着谢弘:“你……你你……” “好说!”谢弘故作正经地拍拍她的肩“别这么大惊小怪的!” “***!”旁边那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气急败坏望见绎儿挡住了他的视线伸手一巴掌拍在绎儿的背心上“让开!难怪老子今天走败运都是你这个小犊子挡了老子的财路!你他妈不赌挤在前面看你娘洗澡呢!啊?” “喂!你嘴给我放干净点儿!”绎儿回手要打被谢弘扯住了恨恨地骂道“找打怎么着?本姑……本少爷也不是吃素的!” “癞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那男人腆着肥的流油的肚子单手叉腰的冷哼“就你这身板骨儿?老子在这东江地面上跺一脚不摔折你的骨头怕是都成粉了!” “哈哈哈……”绎儿遇强则强仰天大笑“你当本少爷是吓大的啊!” “妈的!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他妈就不知姓什么了!”男人气得五脏六腑都要炸了撸了袖子抡拳就打。 第三十三回 谢弘只手凌空一拦:“慢着!有话好好说!大哥想赢几个钱也不难!跟着在下下注包您只赚不赔!” “下注了!”师傅见机地一声吆喝。 满脸横肉的男人住了手豹眼一瞪谢弘:“你小子敢蒙老子老子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你先下!” 谢弘松爽一笑手中的铜钱轻巧地放在了画着“小”的圈子里:“我押小!而且是个小豹子!” 那男人将信将疑只放了两三个子儿:“***!你他妈就放一文钱呐!” “别看只有一文钱这可是在下的全部家当了!”谢弘实言以告“要赢就赢要输那可是连命都要搭进去的!” “开啦!”师傅一抬手中的骰子筒亮出三个骰子。 “嚯――”人群里一阵惊叫失色“真的是小豹子呀!” 三个骰子上通红的一点儿赫然在目毫厘不差的正是小豹子无疑! 绎儿忍不住抚掌大笑:“好哎!赢钱了哎!” “来来来!把进帐的钱收好您嘞!”师傅招呼着。 绎儿迫不及待地把一大把零碎的银子铜钱揽了一怀用前襟兜着眼睛喜笑颜开的眯成了一条缝:“嘿嘿嘿!好多钱啊!财了――” “你小子运气不赖啊!”另一个烧饼脸的大汉一把掏出了五两银子“咄”得放在了桌上“敢不敢跟老子赌个大头的?” “好啊!”谢弘从容应战回头从绎儿怀里拣了一把碎银子仍旧轻巧一放。 烧饼脸一挥手师傅会意地起了骰子筒“哔啵哔啵”得又响起来。 谢弘一脸恬静的样子看不出在想什么漫不经心地回头看绎儿热火朝天地数钱。 烧饼脸得意洋洋稳操胜券地叉了手站着嘴角上撩着轻蔑的笑压根没把两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放在眼里。 “砰”得一声骰子筒落下来了:“下注吧!” “我押大!押个五花豹子!”烧饼脸盯着谢弘咧开一口黄黑的牙笑得自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我也押大!押个杠上开花!”谢弘轻轻扣了扣案板将碎银子推到了“大”字的圈子里。 立马有一群人声势浩大地攥了钱往“大”里押。 “都押好了么?”师傅问道。 谢弘转脸一笑炯炯的眼睛带着笑望向烧饼脸微微一掸修长有力的手指淡淡地说道:“开吧!” “开啦!”师傅诈唬了一声抬了手。 众人又是一气往前猛挤立时爆出一阵炸了锅的惊叫:“哇!神了!真是杠上开花!” “什么?”烧饼脸不敢相信急急转头去看。 可不是!桌案上两个六点和着一个五点的静静地躺着咧开嘴肆意的嘲笑他一般。 “好哎!” “好厉害啊!” 人群里窃窃私语的议论开来一下子波及了老远。 “收钱!”谢弘派头十足地勾了勾手指。 绎儿眼睛都亮的绿了兴奋地一头汗意犹未尽的:“好哎!要来再赌个大头的!” 谢弘擎着大拇指蹭了蹭眉棱上细密的汗珠出了口气怡然自得的笑着:“美得你!哪儿来那么多大头给你赚?” “眼下有个大头可赚不知小兄弟可有兴趣?”一个声音分开人群走了出来。 谢弘循声抬眼一看拱手一礼:“阁下是……” “小兄弟的功夫了得!”那人一撩鹦哥绿的大氅来到近前抱拳还礼“不知可愿和在下切磋一下?” “要斗也不能白斗啊!”绎儿贪心不足地插嘴。 “自然是不能白斗的!”那人一招手上来两个仆人样的放上了两锭银子“这是五十两足色银子只要赢了在下就归你们!” “在下也是个痛快人!”谢弘伸手向师傅要骰子筒。 “慢着!你怎么不问问要是你输了是什么代价?”那个人摁住了他的手眯了深藏不露的三角眼轻笑“怎么说?” “依照规矩该怎么着就怎么着!”谢弘并未露出半点畏惧之色。 “依照规矩你用哪只手摇得骰子就剁哪只手!”一个仆人答道。 “什么混帐规矩?”绎儿忿忿不平拉了谢弘就走“咱们不玩了!” “走?”那人阴恻的一笑递了个眼神两个健仆横截了两人的去路“在这里冲了场子说了大话还想一走了之?天下有这么便宜的事么?” “你简直是痞子无赖!”绎儿冲动地攥紧了拳头。 “好!”谢弘张手把她拦在了身后“赌就赌!覆水难收何况大丈夫说话一言九鼎?” “谢……”绎儿失色于他看来少有的莽撞话吐了一半被他的眼神狠狠地噎了回去。 “好!痛快!”那人仰天大笑一擎手“请到里间吧!” “我……”绎儿忧心忡忡“我们还是……” “没事!”谢弘依旧笑得灿烂丝毫不见忧虑之色“好戏刚上场!让你看看我的真本事!” 身后两扇房门重重的关上了对于绎儿忐忑的心里而言莫若说是关上了阳间的道路敞开了阴间阎罗殿的大门。环顾四周房间的两侧条桌上大大小小的好多个密封的罐子散出奇怪的味道让人不觉的一阵阵犯恶心。绎儿下意识地抬手遮挡了一下鼻子引得那人一阵莫名的大笑:“哈哈哈哈……味道很难闻是吧?你一定很奇怪这些罐子里都放了些什么吧?” 绎儿拧了眉头并不作声只是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往谢弘身后缩了缩。 “给这位小兄弟见识见识!”那人示意一旁的健仆。 “是!”一个健仆走到桌边抱了个罐子端到绎儿面前往出一递“嗯!” 绎儿看看谢弘踟躇着不敢动手反正她的直觉告诉她这里面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弘似乎是早有准备旁若无事地轻轻一揭密封的盖子顿时一阵更大的酸腐腥臭的味道一拥而出却并不去看。 绎儿捏着鼻子半盱眯着眼睛靠近一瞥失声尖叫了一声以最快的度抽身到了谢弘身后埋头在他的后背上强自控制着瑟瑟的战栗心惊肉跳的汗流浃背。 “这只手是个惯赌的高手的但是一朝马失前蹄就把手落在了这里……”那人自若的噙着得意的笑坐了下来“但愿这位小兄弟不要重倒覆辙啊!” “好说!”谢弘不卑不亢泰然地坐定下来“天数无常!这种事也不一定的!” 那人的眉头不自主得皱了一下暗吸了口冷气“啧啧”称奇:“小兄弟话还是不要说的太满的好!” “咱们要怎么赌?”谢弘倚着椅背悠然的跷了脚十拿九稳的派头。 “咱们要赌的骰子加一倍六个骰子一起!”那人伸手拿过了骰子筒向着谢弘一示空洞洞的内壁“所以要赢也就是双份儿的!我再加五十两凑个整数!” “照阁下的意思是不是我也要来个双份儿的?”谢弘会意地举起了双手英挺的剑眉下一双眸子紧紧的逼视了过去。 “不错!”那人身后的健仆应道。 “什么?”绎儿心头的无名之火又撞了上来“你们言而无信!” “小兄弟的本事不一般刚才的话放在那里不加难度怕是拼不出胜负的!”那人恰是料准了谢弘的反应“小兄弟你说呢?” “泽汐!”势成骑虎谢弘回头甩了个眼色给她让她噤声“不要多说了!” “我不管!”绎儿置若罔闻径自大叫“剁了双手让人怎么活!我替他担一只手好了一人一只总可以了吧!” “你别乱说!”谢弘来不及去捂她的嘴惊怔的呆住了。 “大话是我说的祸是我闯的一切当然由我来扛!”绎儿一巴掌拍在桌上掷地有声的冷笑“我就不信你会输给这个无赖!” “好得很!”那人抚掌大笑“这话说的有血性!我在这里混了快十五年了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在这种时候还这么张狂!” 谢弘眼见事情因为绎儿一时的意气用事成了定局无奈的转了脸:“既然这样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验骰子!”那人示意手下人查验谢弘面前的骰子。 “回掌柜的可以开始了!” “好!咱们就正式开始吧!”那人脱掉了鹦哥绿的大氅一挽袖子。 “开局赌什么?”谢弘将六个骰子悉数放进了骰子筒里慢条斯理的问道。 “赌大!” “多大?” “最大的!” “请吧!”谢弘与那人同时举起了骰子筒一时间骰子声混响成一片扎耳的厉害。 绎儿的手心里汗湿了一片目不暇接地来回看着两个人的一举一动洞察着由他们各自神情里透出的心境。 谢弘并不去看手中摇晃不停的骰子筒哪怕是“鲤跃龙门”时的脱手而去也没有失手落在地上一切只听凭直觉的安排没有任何神情仅仅是恬静和不经意露出的自信的笑。 骰子筒在那人的手中也旋了半天抛上抛下让人眼花缭乱地看不清楚只看见那人始终洋溢在嘴角的浑浊笑意有些阴森森的让人后脊梁冒冷气。 “砰!” “叭!” 两声闷闷的声音相继落在了桌子上两人也相视会意的一笑。 “阁下先开吧!”谢弘倾身一笑。 “恭敬不如从命!”那人手上的骰子筒一撤露出了六个六点儿“大豹子!” 绎儿心里一凉差点控制不住坐在地上有些提不上气的晕眩:难道还有比六个六点儿更大的骰子么? 第三十四回 “得罪了!”谢弘十拿九稳地漾着快意的笑轻轻撤手移开了骰子筒“一二三四五六!一条龙上下通吃!” 那人本来眯缝的三角眼睛腾得睁了老大忙又掩饰了过去只留安详:“好功夫!” “喂!收银子!咱们走人!” “慢!”那人一抬手“有没有胆子再赌一把?” “那要看赌多大一把了!”谢弘来了精神热衷起这种刺激。(.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五百两!赌不赌?”那人一把将一张银票亮再了桌面上。 “赌什么?”谢弘一偏脑袋若无其事地靠再太师椅上翘起脚。 “赌小!” “多小?” “最小!” “见好就收吧!别赌了!”绎儿忍不住凑身上前劝道。 “五百两银子触手可得谁不要那是傻瓜!”谢弘背着手搡开她“旁边看着!别废话!” “好!”那人一扬手手中的骰子筒里又出了哗啦啦的声响。 谢弘笑了一声道了一句“得罪”手中的骰子筒也不绝于耳地重又响起来动静还不算小花式也越缭眼。 “喂!”绎儿心惊肉跳不甘心地又去劝“你诚心铆上了是吧!我们赌的是人命啊!” “哎呀!”谢弘反手又是一推她“别废话!吵死了!” “你……”绎儿急得直要哭却又不能当着那么些人的面流眼泪她现在可是个“大男人”啊! 正待她为了眼泪进退维谷的挣扎之际谢弘和那人的骰子筒相继落了下来。 “这次一起开吧!”那人提议。 “好啊!”谢弘应着与他同时启开了骰子筒。 骰子筒的阴影相继撤开露出了两摞“一柱擎天”的骰子不确切地说再定睛去看一摞是齐整的六个骰子而另一个只有三个。 “这次阁下又输了!”谢弘一倒骰子筒洒出一层密密的白色粉末。 “什么?”那人坐不住了“这不可能!他一定是玩了猫腻!搜他的身!” “是!”两个健仆应命上前一把将他按在了桌上从上到下细细地摸索起来很快地两人的额头上也沁出了汗珠“回掌柜的他身上什么也没有!” “这……”那人简直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硬着头皮道“小兄弟技高一筹我甘拜下风!江湖上讲得就是个信誉来人给他五百两!” “是!” “多谢!承让了!”谢弘拱手一笑“告辞!” “慢着!”那人暗下里握紧了拳头气恼之极嘴上却也算是礼貌“还没请教小兄弟的名字!” “在下凌焯!”谢弘并没有回头伸手一拉已经看傻了眼的绎儿“告辞了!” “凌兄弟好走!后会有期!” 面前摊了一桌子好菜三个人的筷子几乎不肯停歇半刻一直在夹着菜惟恐慢了被抢光了似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程本直呷了口酒半带醉意的红脸上扬眉吐气地笑着:“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一手儿!厉害!程某自愧不如!” “程先生过奖了!您要是练两三日的也不比我差!”谢弘叼着块酱牛肉笑得开心“这东西就是比耳力!” “耳力?”绎儿咬着流油的鸡腿忽闪着眼睛。 “摇骰子全靠耳朵听!傻子!”谢弘压低了声音说道调子颇有诙谐的调侃意思“所以当时叫你别吵嘛!” “那!那三个骰子去哪儿了?真的被你弄碎了?”绎儿大惑不解“摇骰子不也要靠腕力吗?” “摸摸你的腰里看看。”谢弘斟了杯酒一饮而尽的洒脱。 “唔。”绎儿依言伸手去摸腰间触到了一块硬梆梆的小疙瘩扒开一看正是三个骰子“咦?怎么到我身上来了?” “哈哈哈哈……”程本直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奥妙和着谢弘一起笑起来。 “哪位是凌焯公子?”忽得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 谢弘应声回头三人一径看去。 来人锦衣华服一看便知不是等闲之辈。虽然神情间满是谦逊却掩饰不了半身傲慢骄横的习性。 “在下便是。”谢弘起身回礼。 那人掏出一封信函递上:“我家主人听说了凌公子的大名特地着小人来敬礼邀约凌公子明日午晌在鸳鸯彩凤楼一会还望公子不弃赏光啊!” “你家主人是谁?”绎儿亦起身相问。 “公子去了自然知道。”来人抱拳相辞“在下就不打扰了!请!” “请!”谢弘还礼目送那人离去方才坐了下来。 “哎!快拆开看看!”绎儿迫不及待地夺了信函就拆“呀!是张银票哎!” “哦?”程本直也一惊。 “足足五百两!”绎儿惊怔起来“这么些钱……出手也太阔绰了吧!会是什么人呢?”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程本直依稀觉得不同寻常于是招来店小二“小二!结帐!” “来啦!”店小二又恢复了乐颠颠的点头哈腰状双手迎了白灿灿的银子笑得合不拢嘴“多谢!多谢啊!三间上房已经准备好了三位请便!” “哼!”绎儿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从他身边拂袖而去“德性!” 掩上房门三人坐定下来倒了三杯茶对坐着琢磨起来。 “我估计是东江总兵府的人或者是跟总兵府有什么牵涉的人。”谢弘大胆放言。 “不会是得罪了赌坊里的人他们存心害我们吧?”绎儿心理颇为不安“我们又没有跟总兵府的人接触过他们……难道咱们被毛文龙识穿了?” “现在还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肯定赌坊里的人一定跟总兵府有着莫大的关系。” “哦?何以见得?”程本直沉吟道。 “绎儿你注意到他们穿的靴子了么?”谢弘侧脸问道。 绎儿摇头:“人那么多我哪会盯着人家脚看。” “本朝的法典规定不应服者服之罪之。寻常人家是不许着官靴的否则是杀头之罪。但是你现没有那些人虽是一副江湖地痞的衣着但是脚上却是地道的官靴。” “对了!刚才来的那个人穿的也是官靴。”程本直忽然明白了“既然敢明目张胆的穿官靴就不会是寻常的人。” “不错。”谢弘轻轻一击桌子“不光是这样就连他们的银子都是官银的锭子。” 绎儿低头揭开绢包里的四锭银子去看底下:“没有官府的印记啊!” “不在完整的银锭上是在碎银子里!”谢弘拣了一块碎银子递给程本直“程先生你仔细看看。” “不错虽然不甚清楚但是”程本直仔细地擦拭了一下银子点头加以肯定“可以看出来还有残缺的官府印记。” “如果是这样那明天的约会怕是鸿门宴了。”绎儿有着不良的预感“要不然还是不去冒险的好。” “督师派我来就是为了彻查东江的问题这会是个突破口。管它是不是鸿门宴我就从这里下手了。”谢弘顶上了真儿坚毅地不容更改主意“刀山火海我也得走一遭。” “我陪你去吧!”绎儿不假思索“两个人多个照应。” “你还是老实在客栈里待着吧。一旦有什么变故你和程先生就立即回宁远。”谢弘站起身“就这么定了!” “这里三个人凭什么你一个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行!要么一起去要么一个也别去!”绎儿执拗地反对“你要是有个好歹的我一个人回去有什么意思?” 程本直自然知道绎儿的心思于是打圆场道:“行了行了!要吵你们出去吵吧!我昨晚上被那些臭脚丫子味儿熏了一宿现在要好好补一觉了。” “正好!你出来!”绎儿借着程本直的“东风”把谢弘推出了门“咱们好好说清楚!” “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谢弘懒得跟她纠缠不清“你别不知好歹啊!有完没完!” “谁不知好歹!”绎儿越较真儿“明知是鸿门宴还要不自量力我看你才是不知好歹呢!” “你跟我去我死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谢弘有点火大了黧黑的剑眉微微立了起来“你除了胡搅蛮缠的就不会用脑子想想我为什么把你留在客栈。” “我不用想我知道你就是看不起我怕我拖你后腿嫌弃我是个女人。”绎儿恨恨道。 “对!我就是嫌你拖后腿!就是看不起你!”谢弘半侧了脸斜睨了她一眼不耐烦地叫道“我懒得跟一个头长见识短的女人废话!你自便吧!” “你!混蛋!”绎儿气冲冲地甩下一句话“哐”得一脚踹开了自己的房门反身重重地摔上了。 谢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待要转身便听见身后的门又睚开了一条缝以为是绎儿于是没好气道:“甭躲着藏着的……” “是我。”应声的却是程本直语气中带着几分尴尬。 “哦!”谢弘回身道门口连忙道歉“我不知道是先生言语唐突了。” “不妨事。来。”程本直招呼他进得门来轻轻掩上房门坐了下来“把那个丫头摆平了?” “也许吧!”谢弘自斟自饮呷了一大口茶咽了下去长出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不带她是怕连累她就像――”程本直倒是体己得很了然于心地笑道“她死乞白赖地要跟你去一样。你们真是生来的冤家对头!够折腾的一天不吵就浑身难受。” “我也不单是怕连累她更重要的是我此来东江就是为了探出总兵府的内幕。本来我领命而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谢弘娓娓道来言词间满是慨然赴死的平静。 “你明知有亡命之险又为什么要带这个丫头来?” “经历这么些考验也不瞒先生了。一来我死了有个人收尸;二来我死了东江的内幕得有人带回宁远。她虽说有时胡搅蛮缠的扯不清但是大局上的问题她一点也不比男人含糊。”谢弘停了停不自觉得透出几许无奈的惆怅“只是这个丫头好像还不大明白我的苦心。我若有不测还请先生给她泼点凉水让她别因小失大。” “你的话严重了。”程本直笑着宽慰着他“她真的如你说的那样特别相信也就不需要我苦口婆心了。” “但愿吧。”谢弘隐隐的竟有些不自信了“我只是觉得这个丫头脾气犟恐怕明天还是死拧着添乱。” “明日你背着她早些出门便是。余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程本直支招儿“论打架我不敌她劝人的功夫还有那么一点。” “那就仰仗先生了。”谢弘感激地一笑不知觉的已然红了眼眶。 “只是你也要安然无恙才好啊!”程本直用轻柔却也有着几分力道的手拍了拍谢弘的肩“明天也要多加小心啊!” “我会的。”谢弘只是微微颔红着的眼睛里淡淡地现出一抹自信的笑。 第三十五回 “音音音。音音你负心。你真负心。辜负我到如今。记的年时低低唱、浅浅斟。一曲值千金。如今寂寞古墙阴。秋风荒草白云深。断桥流水何处寻……” “小姐……” 她头也没抬手指仍旧在伽倻琴的弦上拨撩着断断续续的音儿嘴角绽着不可名状的笑意喃喃地哼道:“凄凄切切冷冷清清凄凄切切冷冷清清……” “宝寅小姐。”门外隔着纸拉门的投影依旧站着没动。 “什么事?”她沉吟了一下放好了伽倻琴理了理衣襟淡淡的说“进来吧。” “是。” 拉门缓缓地被拉开了一个而立年纪的男子轻缓着步子进了来。 “把门关上。”她示意来人。 “是。” 拉门又被缓缓地拉上了屋子里静了下来。 而立男子上前施了礼:“小姐……” “是。起来吧。”她心安理得地坐着顺手斟了杯茶递了过去。 “宁远已经有人过来了。”而立男子欠身低头道。 “是么?”她微微一笑“什么时候到的?” “前天傍晚到的丢了钱袋在客栈里受了不少气。昨天一早上就到咱们的赌坊寻绊子了。” “呵呵倒是挺有胆量的。能在东江最大的赌坊里寻绊子看来手段不一般。”她侧脸笑道优雅地抿了一口茶整了一下髻上的簪子“来了几个人?” “来了三个。确切的说现身的只有三个男人一个老的两个年轻的。来赌坊的只是两个年轻的老的没见着。” “李羲夷这个就是你查来的结果么?”她抬起眼睛看过去擒着冷笑盯着他目光犀利的让他不能正视。 “为了防止被他们现属下只能让下面的人远远盯着不敢靠近。所以只能……” “是他们不敢靠近还是你不敢靠近!”她腾得火大了一般瞠大了眼睛瞪着他。 “是……是我……”他颤抖了一下嘴唇抬头说道“我想我们不宜暴露……” 她扬手一个耳光掴了过去整个手都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你想?你想什么?这么好的机会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你知道的吧!” “是。我知道……小姐是为了能功成身退回到……” “你知道就好……出去吧……”她闭上了眼睛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是……” 她听见了拉门响过后又沉寂了心里却沉寂不下来于是起身来到了窗口推开了窗户看着街市上川流的人群又把目光定在了烫金的匾额上。(.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鸳鸯彩凤楼……”她喃喃地念出来倚在窗框上微微湿了眼眶叹了一声“鸳鸯不成对儿又何苦弄个凤凰自寻烦恼呢?” 她是凤凰么? 不是她甚至违背了自己的血统也从来没承认过自己是凤凰。 因为凤凰可以涅磐再生是不死鸟而自己不过是个茕茕孑立的死了心的游魂。 铜镜里是自己模糊的影子她用指尖轻轻捻了一下玲珑的耳垂浅浅的三个孔儿述说了一种心情烙上了她祖先的印记。 她应该属于这里么?她扭头看着窗口不大的天空往北方看去。 南去的侯鸟应该都走了吧? 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故乡呢? 她也好想回去回到那个属于自己的地方去。 脖子上的红绳子勒得她生疼的莫名的那种痛。 她将手伸进怀里拉出了溢着自己体温的玉佩。 纯净洁白的不含一点杂质晶莹剔透的水草上雕着振翅的海东青。那一双犀利的眸子看的她心里慌。 就好像是记忆里的昨天浑河边的围场上黄昏下的那双眸子看得她如此的慌乱。 也是在慌乱中他在凌乱的衣服上落下了这只“海东青”然后销声匿迹了。 从那时起海东青就成了她的宿命。 “小姐……”门外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低低的道。 “恩?”她理了一下鬓扭过脸闷闷的说“什么事情?” “东江总兵府那边来人请您过去。” “我……不大舒服没有要紧事的话就替我打了吧。” “是……”女人起身挪动了步子垂地的衣料擦着地板出细碎的声音。 “等等。”她忽得又叫住了女人“算了告诉他们我过半个时辰就过去。” “是……” “另外让水灵过来帮我梳洗。去吧……” 马车缓缓地在一家珠宝店铺前停了下来车夫搭了矮凳扶水灵下了车又转身搀过宝寅:“姑娘慢点。” “小姐就是这家铺子了。”水灵挽着宝寅抬手指了指店招牌“朴玉行的珠宝是全东江最好的了朝鲜八道的上等货色都集中在这里。听说都是从南洋的海上来的正货大明国也没有的稀罕宝贝。” “有那么悬乎?”宝寅抿嘴笑了笑。 “怎么没有?”水灵一嘬小嘴“我听说大明国是寸板不许下海的满剌加、锡兰的玳瑁和猫儿眼可都是宝贝还有忽鲁谟斯的黑珀水晶祖母绿什么的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啊。大明国里可都是见不着的单咱们东江可以大饱眼福。” “你听说的都可以开铺子了。”宝寅一边说一边由车夫打帘子进了门。 水灵随着她在店里站定吆喝了一声:“掌柜的!” “哟!水灵姑娘来啦!”掌柜的听见了召唤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上来“怠慢怠慢啊!今儿来小店想要点什么?” “今儿想要什么可不由我!”水灵扶着宝寅坐下来“是我们家宝寅小姐要选礼物你把店里的上等货色都拿上来吧。” 掌柜的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一个小学徒捧了两个大托盘近前来:“小姐看看有没有中意的?” 宝寅放下了手中的茶碗微挑眼皮轻抬手在两个托盘里游移了一下捡起了一块蟠螭环佩:“这是什么物件?” “哦这是琉璃制的蟠螭环佩。”掌柜的笑道“海上来的货听说是矿石炼制出来的。小姐请看这琉璃变化无常像流水其中一样。一般都是误打误撞炼得的所以稀罕而能成型像这样漂亮的实在不多。” “真挺漂亮的。”水灵的眼睛睁了老大。 “你开个价吧。”宝寅将环佩放回盘子里端起了茶碗。 “小姐是老主顾了小人也不敢蒙您。这琉璃取自古法整个江东只小人店中一枚所以价钱……您就给个六百两吧。” “这么贵!”水灵张大了嘴“掌柜的你抢钱啊!” “水灵姑娘瞧您说的。小人这都不敢开高价了。可这海上的生意您还不知道么?干这个那都是要玩命的。您总得让我的兄弟们有口饭吃吧。”掌柜的陪笑“小人还敢坑您不成?小人要是坑了您回头您带人来砸我铺子小人绝对不敢拦……” “那是你拦不住!谁不知道我家小姐跟东江总兵府的关系?这东江地面儿上跟我家宝寅小姐作对那就是跟总兵大人过不去……” “好了!把帐簿拿来我先签了单据回头你派人去我那里拿银子去。”宝寅打断了水灵的调侃。 两人捧了装着琉璃的锦匣刚要出门门帘一动一个人影撞进来正撞在宝寅身上。宝寅一下子没站稳摔在了地上赖是水灵护着才没将手里的琉璃匣子摔出去。 “你长没长眼睛啊?”水灵护主心切怒目吼道“找死啊!” “失礼失礼了!”唐突的人连连致歉“一时情急小姐勿怪!” 宝寅抬头逆着光线端详那人那人身量并不高是个汉人儒生打扮唇红齿白瘦削且细腻的面庞弯弯的浓眉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清秀看着他像是一块天生的美玉一时移不开视线。 “小姐……”他伸出手去想要拉她起来。 水灵眼疾手快一把打了开去:“登徒子还敢无礼!” 他听了这话脸有些红。 “哼!”水灵扶起宝寅“分明是个色中饿鬼!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走吧。”宝寅冲他淡淡一笑抿了一下鬓。 “算你走运!”水灵凶巴巴地白了他一眼扶着宝寅出了门。 门外马车的轱辘声去远了他在店里长出了一口气微微挑起珠帘往外看去咬着唇嘀咕:“走了没有……” “喂!”身后一个巨掌袭来冷不丁吓了他一跳。 他恶狠狠地回头现是店主于是没好奇道:“干吗?” “这话该是我问你的。”掌柜的眼神里满是蔑视“你也不买东西进来干吗?” “我……我看看不行啊……”他支吾了一句。 “看看?”掌柜冷笑“别做梦了!宝寅小姐是东江的头号人物凭你一个穷酸秀才还想癞蛤蟆吃天鹅肉?你也不怕闪了舌头!” “你才是癞蛤蟆呢!”他恨恨道“我招惹你了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要是癞蛤蟆你就是乌龟王八!” “你!”掌柜的操拳就要打他。 他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大银袋子在手上掂了掂。 掌柜的一眼过去那份量少说也得四五百两立马换了副嘴脸:“大爷……” “看着银子才叫大爷是吧?”他浓眉一挑“想要是吧?” “我这店里都是好东西您随便拿。” “好啊!我倒要瞧瞧你这里有什么破烂……” “不必了!”他身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呃……”掌柜的一惊“这个……” 他回过头去被来人一把揽住了肩:“拿我的银子充阔绰!你真大方啊!” “我一向很大方!” “那也要看跟谁!”来人一把把他挟出了门那架势跟拎小兔子差不多。 “喂——”掌柜的一头雾水。 “放开我!你个禽兽!”他咬牙道。 “我禽兽?好啊!你等着我禽兽给你看看!” “你敢碰我……你就禽兽不如!”他有些怯怯。 “那还是做禽兽比较好!” “你敢!” “为什么偷我钱袋?” “谁让你不带我去鸳鸯彩凤楼!”他满是理由。 “那你就出此下策?” “什么叫下策?” “陈先生呢?为什么不拦着你?” “打晕了!自然拦不住!” “你……天!” “叫天?叫地也没有用!我就是不给你钱!看你怎么进门!” “你这个蛮丫头有没有脑子!” “你才是蛮丫头!我有名字!叫我祖泽汐!” “你给我过来!” 连拖带拽地来到了街角的胡同口。 “你放开!”绎儿甩开他的手紧紧抱着怀里的钱袋一副誓死不从的样子。 “你他娘有完没完!”谢弘火大。 “带我去就算完!”绎儿斩钉截铁没商量。 “你到底想怎样?” “我不是说了么。” “有你什么事?” “一起来的当然有我的事。” “你当真要去?” “果然要去。咋样?” “你不要后悔……”他声色俱厉点着她的鼻子尖警告道。 “后悔是小狗!”绎儿理直气壮。 他突然腾出手来捧住了她的脸颊挑着眉逼近。 “你干吗……”她有些毛骨悚然本能的往后退。 他忽得将唇贴上来狠狠地熨在她的唇上烫得她晕双手一脱手里的银袋子咣当落了下去。 没等她反应过来他以极快的度抄走了银袋子转身飞奔而去。 绎儿这才傻了眼回过神来大叫道:“你又阴我!你给我站住!” 鸳鸯彩凤楼近在咫尺他一猛子扎了进去。 绎儿后脚差了一步正要往里闯被门口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一把挡在的门外:“你们干什么?” 几个女人缠住了她嘿嘿调笑:“哟!公子着的什么急啊!有我们姐儿几个还不够你消遣的么?” “你们……都给我闪开!”绎儿一把甩开她们。 “你是想冲场子么?来人啊!”为的红衣女子柳眉高挑尖声叫道。 几个龟奴应声操家伙冲了出来横在绎儿面前亮开了一排:“小子!找死么?” 第三十六回 绎儿紧退一步横掌冷笑:“到底谁找死好像不是你们说了算的!” “他娘的!”领头的龟奴骂了一声操起手里胳膊粗的棍子就抡了过来“敬酒不吃吃罚酒!” 绎儿敏捷地闪身避了开来反手一拳打在他的后背心上:“蠢猪!看准了再打!” 领头的龟奴气得哇哇大叫了一通七八个龟奴一起抡棍奔着绎儿打来。绎儿见势不妙抬头正寻见头顶上鸳鸯彩凤楼的匾额招牌于是灵机一动一纵身攀着旁边的彩绸滑了上去吊在屋檐上轻笑:“我从来不跟蠢猪过招!罗罗罗!上来啊!” “大胆狂徒!胆敢在我鸳鸯彩凤楼的门前撒野!”突听得不远处一声暴喝未等绎儿回过神来一拳已经奔至眼前。 绎儿一让正好架住了他的手臂:“好大的火气!” “少废话!”他不由分说一把揪住了绎儿的衣领“你给我下去!别逼老子动手!” “你不是已经动手了么?”绎儿也一把揪住了他的前襟“是你别逼本公子动手砸你家的店招牌才是!” “你他娘的敢!”他虎眉倒竖“老子先灭了你!” “住手!” 两人正在上面争执不下忽听下面莺声婉转。 “别打了!李行宝寅小姐让你下来说话!”水灵冲着上面的两个人大叫“李羲夷听见没有!” 绎儿嘿然笑道:“喂!你家美女姐姐叫你呢!” 他冷不防双手一用劲一把将绎儿推了下去。 “啊……”绎儿惨叫一声。 眼见着将要落地打门里跃出一人稳稳接她下地来:“你找死啊!爬那么高!” 脚刚站稳周围的刀剑全都架上了两人的脖子中间夹杂了不少总兵府的兵刃一阵慑人的寒气让绎儿清醒了不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凌公子!这个人你认识?”李羲夷冷哼一声大量绎儿的装束。 “哦”谢弘歉意的笑道“这是凌某的朋友初出江湖不懂规矩还望李行见谅!” “不懂规矩?”李羲夷盯得绎儿毛“我看他狂的可以!小兄弟江湖有江湖的道别那么不知深浅仗着点皮毛功夫就敢出来到处撒野?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怕你啊!不行再打啊!”绎儿嘴硬。 谢弘暗下里踩了她一脚让她闭嘴。 “哎!你脚往哪里放啊?”绎儿狠狠白了他一眼“很痛啊!” “哈哈哈……”一阵爽朗大笑吸引了三个人目光。 李羲夷见状回身向笑的人施礼:“毛公子见笑了。” “小子!你有种!”那被呼作毛公子的人眉眼依稀有些毛文龙的痕迹他几步踱到了近前摆手让人撤开了兵刃冲着绎儿一竖大拇指“在别人刀下还敢这么狂的我毛某人在这东江还真是没见过几个!不知怎么称呼?” “我……” 绎儿刚要开口被谢弘抢了话头:“我兄弟他……” “不要你说我自己说!”绎儿把他挡到一边一抱拳“在下龙子奚!” “……”谢弘傻眼看着她的轻狂样心里暗叫倒霉:这小妮子搞什么?乱七八糟的…… 绎儿心里却另有算盘。她扫了一眼含情脉脉的宝寅又看了一眼杀气腾腾的李羲夷心里咕哝:你叫宝寅寅是老虎你以为你叫老虎就通吃了?我娘姓龙咱们龙虎斗好不好玩?至于你李羲夷就让你做我的儿子看你再横!吃定你们! 不想绎儿斗气的一个假名字居然让毛公子愣住了在场的人也都窃窃私语起来好像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动静。 谢弘一头雾水去看绎儿悄声道:“你搞什么?” 绎儿满不在乎:“我哪儿知道?” 宴客厅里分宾主坐下看茶之后宝寅身边一个富贾样的男人起身端茶踱到了绎儿面前呵然一笑:“龙公子在下陈宗叶有礼了。” “呵呵有礼有礼!”绎儿敷衍地拱手对于这个自称“棕叶”的男人有何意图她一头雾水“幸会幸会!” “想不到能在东江遇到‘白狐’的后人实属三生有幸啊!”陈宗叶将茶碗往前一凑“陈某以茶代酒先敬为上了。” “陈先生所言的‘白狐’是何许人也?”宝寅忍不住先开口道“宝寅孤陋寡闻还请为我们道来才是啊。” “嘉靖年东南海寇以徽王汪直马是瞻海外三十六岛不知有天子而只认徽王的名号这个在座的应该都有所耳闻吧?”陈宗叶放下茶碗娓娓道来。 “这是自然!本朝为此围剿了多年后来还是总督胡宗宪诱杀了汪直才渐渐平息下来了。怎么?难道龙公子的身世与此有关?”毛公子将疑问转向绎儿。 “哦呵呵。”绎儿笑得虚万没料到冒用了母亲的姓氏居然弄的如此复杂于是顺水推舟“陈先生是老江湖许多事情子奚年幼许还不如老先生讲得好就烦劳老先生一气呵成吧。” 陈宗叶听得受用美滋滋地捋了捋几绺飘髯“呵呵既然龙公子信得过陈某人自当为大家解惑。” “水灵给陈先生添茶。”宝寅适时提醒。 “这汪直称王建制自他而下级级分封俨然是一个小朝廷。在朝上除了正宫元妃之外还封了一个龙姓的女子为镇海公主。这龙姓女子往来陆海官寇两道刺探军机深得徽王信赖被认为义妹赐号白狐。” “哦!我明白了!”水灵提壶一笑“这白狐姓龙龙公子也姓龙所以是一家子。但是天下姓龙的应该不止白狐一家吧?” “白狐家有一样东西叫做胭脂金丝扣乃是女子代代相传之宝。不知龙公子可曾见到?”陈宗叶一语带着机锋。 绎儿一愣本能地往脖子上摸去却傻住了。 “哈哈哈哈!”陈宗叶仰天大笑变戏法似的从袖笼里摸出一条金链子下面如钟摆样晃着精巧绝伦的胭脂金丝扣“龙公子可是在找这个?它没丢!刚才你与李行拉扯时从身上掉了下来被陈某捡了起来。来来!完璧归赵!” 绎儿伸手接了来拱手大拜:“多谢陈先生!” “这么说龙公子应该改口叫龙姑娘才对啦?”宝寅一语双关吟吟笑起来“这东西不是只传女子么?” “哦”绎儿急中生智慌忙掩饰“诸位有所不知家母未及诞下子奚父亲便被奸人所害。家母为了保全子奚的性命便改姓了龙氏。家母在三年前病逝临终将此物交给子奚让子奚妥善保管。子奚思念家母故而将此物佩在身边以解念母之情。诸位见笑了。” 谢弘一直没说话闷头只管喝茶听她此番谎话欺诓不由得冷汗连连。于是挑眉斜视她不改色的脸心里嘀咕:这小妮子谎话一套一套的脸都不红皮看来不是一般的厚。不过这胭脂金丝扣确实坐实了的。祖家的人怎么会有龙家的东西?官寇不两立祖家难道窝藏了海寇余孽不成? 正怕冷场之际宝寅适时地开口招呼道:“说了半晌话了眼下近晌午了。宝寅照顾不周就请诸位贵客看在小女子的薄面上留下来小酌几杯。美人佳酿已然备下了。诸位请吧……” “宝寅姑娘真是体贴周到啊!” “是啊!鄙人还真是觉得饿了。” “快请!快请!” 一众人拥簇着相携往内厅包厢走去绎儿故意谦让了一番落在了最后与谢弘比肩而行:“喂!” 谢弘懒得看她:“干嘛?” “怎么半天跟哑巴似的?” 谢弘没作声只一径往前走。 “哎!你不是嫉妒我比你贵气抢了你的风头吧?”绎儿一抱双肩拽了起来见他还不作声便挑衅道“南蛮子就是南蛮子一身土气穿得再好也成不了贵公子!” 谢弘咄得停下了脚步也抱肩盯着她半天:“你……” “你什么你!”绎儿被他盯得起疙瘩。 “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啊?”绎儿找不着北“什么哪一边的?” “你属大家贼的?不说话能把你憋死?”谢弘弯弯嘴角甩下一句话“叽叽喳喳的……” “哎!喂!你!”绎儿反被羞辱一番气鼓鼓地冲他背影叫道一边疾步追了上去。 第三十七回 转过一层楠木楼梯一扇雕得精致的大门被一双小雏妓拉了开来。不等绎儿反应过来两个妙龄美人左右包夹过来一人挽一个胳膊嗲声嗲气道:“公子让奴家好好伺候你……” “哎哎……你们……”绎儿何曾见过如此架势脚软了一半“这是……” “哈哈哈哈……”放眼望去摆满七碟九碟黄铜碗的大圆桌畔一群男人各自左拥右抱着绝色女子都看着懵懂的她大笑。 “龙公子你是初涉此道吧?” “是啊男女之事怕是还不曾开蒙吧。” “来来!不用不好意思!一会儿让李行给你挑两个可心美人儿来服侍你一点就通啊。哈哈哈……” “你这位义兄可是深谙此道啊!”陈宗叶一指正在左拥右抱两个美姬的谢弘哈哈大笑“没有教你可是没有义气哇!” 谢弘朗朗一笑构着两个美姬的香肩甚是舒坦:“这男女之事是天生的岂是教得会的?这得悟!哈哈……这是男人的天赋嘛!男人只有在两个地方称得上男人那才是英雄!” “哦?有何高见?”毛公子倾身相问。 “这一是在马背上二嘛……”谢弘一招手让陈宗叶过来轻声耳语了几句又轻佻的大笑起来。 陈宗叶跟着也大笑起来抚掌道:“有理有理!高见呐!” “什么高见?说来大家分享嘛!”毛公子随从的武将好生好奇。 “哈哈!二当然是在床上嘛!” “哦?哈哈哈哈……”众人会意的大笑。 “床上?”绎儿想不到谢弘会说出如此轻佻的淫语吓得瞪大了眼睛。 “哎呀――”挽着她左手的美姬掩口一笑“公子你是真正经还是装正经啊?‘床上’那是文雅的不文雅的话实际就是‘在女人身上’嘛――凌公子奴家说的可是原话?” “不错不错!绿苹你冰雪聪明啊!凌公子的原话就是这个!哈哈……来来!”陈宗叶斟了一杯酒递给绿苹又谓众人道“凌公子这谜底太浅了一个小丫头就猜对了要不要罚啊?” “罚酒罚酒!”宝寅适时地给谢弘杯子里斟酒。 毛公子手一挡:“不能这么便宜他!” “哦?毛公子要怎生罚他?”宝寅放下了酒壶笑道。 “当然是罚绿苹嘴对嘴的喂下去咯!” “哈哈哈……” “好好!妙极!” “要得!” “凌公子是红绸的人要喂也是红绸喂嘛!”谢弘怀里的红衣美姬轻轻拈起酒杯脉脉秋波一转“哦?凌公子……” “哈哈哈……”谢弘抬手在红绸鼻子上刮了一下放浪笑道“你这小妖精还吃起醋来了嘛!” “公子――”红绸嗲起来让绎儿掉了一地鸡皮疙瘩不待绎儿身上的寒意稍退红绸小嘬了一口清酒勾住了谢弘的脖子红唇紧贴上了谢弘如膏的唇。 绎儿盯着谢弘美滋滋受用的模样恨得直想脱了靴子劈头盖脸拍死他。闹了半天不让她来不是怕什么龙潭虎穴保护不住她的性命而是想背着她在女人怀里逍遥快活甚至到女人的床上去做些龌龊不堪的勾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公子――”绿苹将酒递道绎儿唇边“奴家喂你可好?” 绎儿一把夺过酒杯:“谁要你喂!” 李羲夷的目光冷冷地扫过来。 绎儿转念一笑还是故意禽兽样的笑:“美人儿!该是本公子喂你吧!” “公子――你好坏哦――”绿苹顿时像没了骨头一样贴着绎儿的身子。 看来是骑虎难下绎儿呷了一口清酒硬着头皮凑近了绿苹涂得通红的小嘴住注想笑的冲动一狠心贴了上去。 这一贴上去顿时变得想笑为想吐了。绿苹多情的小舌头自顾自探了进来贪婪的让绎儿想一头撞死当场。绎儿脸上强装着陶醉心里早悔到肠子都青了:“早知道真不来了!来了东江先被那个淫贼非礼又被这个女人非礼!真是没有比这个更惨的了……” 绿苹自己还在陶醉紧闭着一双眸子故作迷恋状贴紧了绎儿的身体。绎儿偷眼去看对面的谢弘他的脸上唇上已经被胭脂唇脂染红了好几块斑驳怀里两个美姬也是衣衫半褪眼见着他迷醉的连自己的外衣都要不保了。她立时火往上窜一把搡开了还抱着自己迷迷登登弄不清状况的女人。 “龙公子喝酒啊……”陈宗叶不识相地又给她斟了一杯酒。 她实际气得快疯了面上却只得装安逸:“多谢老前辈!来来!龙某敬您老一杯酒!” “好好好!”陈宗叶好像对白狐的后人甚是崇敬满是得意样的一饮而尽。 “好酒量!再来一杯!”绎儿只好灌这老头子出气。 “龙公子你也喝啊!”陈宗叶客套。 绎儿暗下苦笑再次一饮而尽。 “哈哈哈哈……你又输了!快予本公子脱了吧!”谢弘似有三分醉意一把揪住红绸的中衣哗啦啦扯了开来。 “公子!你耍赖!你得先喝了这杯红绸才脱嘛!”红绸故意矫情又递上一杯酒。 谢弘连接也不接就着红绸递上的杯子一口灌了下去:“哈哈哈!本公子喝完了你快点脱了!” “哎哎――公子――”不等红绸动手谢弘一头扎进了红绸酥胸半露的怀里。 绎儿一惊手里的杯子被衣袖带倒了泼了一身:“哎呀!”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红绸大叫:“公子!公子你不能在这儿吐啊……” 谢弘一把捂住嘴跌跌撞撞地起来要去吐却又摔在地上。 “红绸你还傻着干吗!还不快扶凌公子去更衣间啊!”陈宗叶提醒道“他醉了!别吐这里……” 红绸应声去架谢弘谢弘却像烂泥一样赖在地上根本架不动。 “两个人嘛!快点!”毛公子催促。 另一个美姬应了一声也起身帮忙。 “我来吧!”绎儿适时起身帮着将谢弘架起来对红绸道“我衣裳被酒泼脏了正好一起过去擦擦。你前面带路。” 三个人东晃西摇地在过道里挪了许久红绸在一个拐角的门前停住了吃力道:“龙公子帮忙推下门!” 绎儿抬脚踹开来心生一计:“你先进去打帘子我来背他进去。” “哎!”红绸毫无防备转身进门打了帘子正要回身“龙公子!” 绎儿眼疾手快一掌劈在她后颈上她还没来及出声两眼一翻就昏死在了地上。 绎儿舒了口气轻声骂道:“你他娘还不起来!装什么死!重死了!” 第三十八回 谢弘一笑挺身起来反手倒插上门笑道:“哈哈哈!咱们真是心有灵犀啊!” “灵犀你个头!”绎儿挥拳打去。 谢弘慌忙架住:“你干吗?” “打你个淫贼!”绎儿咬牙切齿正要难谢弘一把将她摁在了地上。 “你!” “嘘――”谢弘示意她仔细听门外的细碎动静。 “有人?” “嗯。” “怎么办?” “继续演……” “怎么演?” “还要我教你!你属猪?”谢弘眼见情况紧急就手在绎儿胳膊上掐了一下。 “哎――”绎儿一痛禁不住叫了一声立时也明白了他的用意嗲着嗓子道“哎呀――公子――讨厌啦――” 谢弘细听门外动静未去只好接着装又怕不像于是不由分说在绎儿耳根吻下去。 “啊――”绎儿傻了眼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都快被蒸熟了“你……你做什么……你你……” 谢弘上瘾了一般一副假戏真做的样子居然伸手去抽她的衣结。 “喂……”绎儿被他压的动弹不得羞了一脸通红又不能大声叫骂只得咬牙“你个淫贼!” “我还没淫你呢!”他说的也是实话手上倒是不含糊“快点换上红绸的衣服咱们得赶紧出去夜长梦多……” “那也不用你动手!”绎儿一把打开他的手扒下红绸的衣服“你转过去!看什么看!” 谢弘冲她挤挤眼睛满不在乎继续哼哼唧唧装相:“嗯――这里不爽!地方太小了……老子铺不开阵势……你这妖精……”一边说一边一把将红绸塞到柜子里从怀里掏了蚀香散熏了熏她怕她醒来坏事。 “哎――”绎儿背着身手忙脚乱的换衣服弄得里外一团糟“这个……” “来不及了……”谢弘管不了那么多把绎儿的头扯散了干脆胡乱抓了衣服一把裹了起来抱在怀里哐得一脚踹开了门正与李羲夷派来的小龟奴打了个正面忙装出欲火焚身的样子“红绸的屋在哪儿……啊?本公子要公干……哈哈哈……” 小龟奴看这架势被唬得乖乖的顺手一指:“前面左拐第三个屋……” “哈哈哈……”谢弘故意颠三倒四地往相反方向走。 “哎――公子反了!”小龟奴拉住他。 “啊?反了?”谢弘装着醉酒的迷瞪。 “得了!小的送您过去……”小龟奴自告奋勇当起了向导一路引到门里掩了门仍未离开。 谢弘将裹的乱七八糟的绎儿丢到床上疯撕起衣服来:“你这个小妖精啊……看我怎么收拾你……哈哈哈……” 绎儿裹在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被扯烂了快到自己的衣服了忙摁住了他的手:“喂!听外面!” “走了?” “不知道!”绎儿摇头他一横心又要撕“喂!那是我的衣服!” 谢弘只得抓了块扯下来的布料猛扯。 门外终于没有动静了两人仔细聆听了一会儿这才放松下来。 谢弘一仰身倒在了绎儿旁边绎儿一阵紧张本能地攥紧了自己的衣结恰被谢弘瞧见:“你干吗?” “没……没什么……”绎儿红了脸支吾着。 “嘿嘿……你是怕我……”谢弘涎着脸笑起来往绎儿那边凑凑。 绎儿往床里不经意地缩了缩吞吞口水:“哪有……” “真的没有?”他突然恶趣味起来翻身用手去揽绎儿的肩。 “喂!你敢无礼!”绎儿一把打开他的手顺势抓了被子挡在身上“淫贼!你想干什么?” “淫贼当然做淫贼的勾当!床上嘛……”他调侃她觉着她又傻又羞的样子万分可爱倾身将她压在身下凑近了她的脸狞笑“喂!你知道什么叫淫么?” 绎儿用力搡他不动:“知道怎样!不知道又怎样?” “你不知道的话我来教你啊!”他嘿嘿一笑一把抱起她指着床框床板道“你看看这个不就知道了!” 绎儿刚望去便见是一副男女裸戏的春宫画吓了个半死慌忙闭起眼睛:“你……你你……你个衣冠禽兽!让我一个女儿家看这种下流东西还敢说你不是淫贼!” “哈哈哈……”谢弘又熟捻地一转她的腰将她压在身下“为了名副其实要不要试下?” “你敢!”绎儿分明已经红了脸一阵燥热。 “你以为我不敢?”谢弘低头吻下来。 绎儿瞠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本能地屏住了呼吸想要用手去挡却不知怎么动不了了。那双鹿眼熠熠的盯着她让她浑身都酥掉了根本动弹不得。 谢弘如膏的唇若即若离地在离她脸上咫尺的地方游弋耍弄她一番的就是不凑过来。 她突然有一种羞耻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他的鼻息和唇引诱着有这种冲动的浪荡想法。 谢弘暗自一笑蓦地往后退去。 她神使鬼差地一把勾住了他的脖子自顾自地凑了过去将要贴上他的唇的时候谢弘笑起来:“你的胆子比我大嘛!” 绎儿的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赶紧松了手不自然地回避过了他的眼神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呸呸!中邪了……谁说我胆子大!你轻薄过了那些脏女人谁稀罕我才不要!” “你又挑衅我!别怪我没警告你男人都是禽兽哦!”谢弘低头又凑过来将手缠上了她的纤腰“活该!” 绎儿一时悔恨不敢看他拼命扭过头:“不许过来!放开啦……” 谢弘一笑松开了她用手指在她的鼻尖一点:“傻样!我现在才不会要你呢!要等你乖乖的做了我的海盗婆子!我虽然浪荡些可也舍不得这么受用啊!” 绎儿又羞又恼搡了他一下:“你少恶心!就你那点出息我才不稀罕你呢!” “不稀罕?你说真的?”他少有的一本正经起来凝望着她的眸子。 “真的怎样?”绎儿掩口偷笑“假的又怎样?” “不知道。我是认真的。”他分外认真的看着她望进她心底“回宁远嫁给我好不好?” 绎儿一下子被他的眼神灼了一般有些冲动地偎在了他怀里:“死不正经!不许消遣我!” 他深深吻她的脸紧紧将她匝在怀里在她耳边低语笑道:“其实我刚才真的好想……好想当个淫贼……” 她一把捶了他又舍不得地偎得更深脸也好烫“喂!下一步怎么办?” “你指什么?”他故意装作想歪了的模样暗自偷笑。 绎儿狠狠戳了他一下:“去死!想什么你!我说的是下一步的行动。” “你怕死么?”谢弘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绎儿仰脸看他心安理得:“有你在我不怕!”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她柔软的手理了理她的:“好!我们分头行动。你到前厅去和毛公子、陈宗叶套情报我去试探宝寅……” 绎儿挑眉:“我去找宝寅!” “她可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心机不浅东江的内幕她可能知道一多半儿呢!你太单纯我怕你被她诓进去!”谢弘沉吟了一下“还是我去吧。” “哼哼!的确是不简单!”绎儿斜着眼审视他“谁知道美人当前是你试探她还是她投怀送抱试探你呢?” 谢弘戳她脑门子:“说什么你!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么?我可绝对是柳下惠的化身!你少扯淡!” “我可不要再去和姓毛的还有姓陈的喝花酒了太恶心倒胃口。女人对女人兴许更容易。”绎儿若有所思“你说呢?” 谢弘想了想:“也罢!宝寅想来也是个口紧的人估计突破口还是在姓陈的和毛公子身上。我就担心宝寅用一些歪招试探我不小心也怕会走了嘴。你反正也是个女人难得出来反而单纯些不用装反而单纯的让人觉得深沉。你去也好。” “好!我知道了!”绎儿站起身“我这就去!” “嗯对了!你记住在宝寅那里说话什么的三思而行别让她逮着你的把柄露出破绽。”谢弘叮嘱道“事情了结后你就想办法去船码头联络水军的人程先生应该已经应付完客栈盯梢的人了他会在城西的山神庙等我们汇合。” “那你呢?”她有些担心他“要不要等你一起?” “你不用管我。三个时辰之内如果我没有按时到山神庙和你汇合你们千万不要迟疑立刻和水军的人离开东江。不管什么情况都不要回头一定要把这个亲手交到督师手上。” 他说着从靴筒里取出一根小竹管郑重的给她:“这是在东江所有的情况务必保管好万万不能落在东江那帮人手上。” “可你呢?你怎么办?”她心里突然好痛抱紧了他不放。 “傻丫头!不论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保护你的。”他屈指拭去她眼角的泪花舒眉一笑“死与不死有什么干系。” 绎儿捂他的嘴:“呸呸!晦气!不许说死!我不许你死!你死我也死!” 他眼眶有些湿润怕她看见便将她深深拥在怀里好舍不得放不开这令他迷醉疯狂的如兰清香忍不住掬住她柔软的唇深吻下去。 她在他怀里乖顺的像只小猫恋着他的气息和轻薄又贪婪地回应他第一次不由自主地呢喃出他的名字:“弘……” “绎儿……”他也呢喃着将她的呼唤深深埋进去。 第三十九回 “公子!公子!” “哦”赵祺这才从出神的间隙里反应过来“什么事?” “用饭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侍卫将桌子轻轻敲了敲示意他看桌上的菜。 “哦。”赵祺这才抓起筷子划了两口饭。 “瑞蓂你这两天总是魂不守舍的想什么呢?”一个坐在桌子对面吃饭的副将笑道。 赵祺无谓的笑笑:“没什么。” “嘿!这还要问?当然是想咱们少将军夫人了。”另一个副将夹了一筷子菜调侃。 “别扯淡!祖姑娘还没嫁给我家公子什么夫人夫人的!”侍卫喝止他们的玩笑。 “哈哈哈”副将又笑“我说瑞蓂你啥时候整点实事出来?咱们赵家的少夫人可不能被别人横刀夺爱啊!” “老五!你说什么呢!咱少将军是守礼之人哪像你这么莽撞!整啥实事!” “我老五就是他娘一个粗人!我只知道抢女人整了实事那才是王道!其他什么花前月下不能当饭吃。要是依了我的性子十一年的工夫娃娃早他娘生了一堆了!” “哈哈哈……”一桌子人尽竭喷饭。 “你他娘简直是一胡子!” “在女人面前胡子才是男人!懂什么啊你们!” “哈哈敢情嫂子就是这么上钩的吧!” “瑞蓂听我的没错!” 赵祺没有作声只是笑。从小受父亲教诲深知“乎情止乎礼”的道理男女授受不清不到入洞房的那天他断然不会对心爱的女人非礼。虽然早已与绎儿两情相悦两家也早已默认了他们的亲事但是在没有搬上台面之前他不想造次。除了绎儿这个疯丫头时有惊人之举他从来就不会主动动她一下。哪怕那夜拥她而眠偷吻了她的额头都让自己反省了好些天忐忑不安总觉得自己下流轻浮了。 “瑞蓂不过有句话你得听老三哥的。” “三哥你说。”赵祺收回思绪谦恭的一笑。 “现在军里都在传祖姑娘和谢少将军的暧昧不是一两天了。你可得多个心眼。虽说你跟祖姑娘是一对军中上下都心里有数但是谢少将军未必心知肚明。该敲打的时候可不能手软。” “怎会?”赵祺淡淡一笑“绎妹只是与凌焯相投要好而已这个我都知道。” “嘿!你脾气好有容人之量。只怕那姓谢的小子全把你的客气当福气我看他对祖姑娘是上了心的。你小子听你三哥一句别被人忽悠了还当人兄弟。” “是啊!你若是拉不下面子三哥给你敲打他。若不识好歹咱们不能饶他。” “不错!祖姑娘是咱赵家的少夫人谁敢动她的主意弟兄们哪个饶他!” “几位哥哥的心意瑞蓂心领了。”赵祺有些疲惫心里隐约有了几分酸楚“这件事情瑞蓂心里有数自当料理好才是。大家还是先吃饭吧。” 几个人大快朵颐起来赵祺自己却没了胃口随便拨拉了几口饭便借口去了马厩刷马。 青凤看见他快活地叫了几声兴奋地甩着尾巴贴过来蹭他宽厚的肩脖子上的铃儿叮当作响好不悦耳。 他贴着青凤颀长的脸颊喃喃道:“青凤你说绎妹会变心么?” 青凤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一下嘶鸣了一声。 “你也不信是吧?”他像是得到了答案会心地一笑又抚抚它油亮的鬃毛拍拍它可爱的脑袋“你也想她了吧?真希望她快点回来我好担心她……” 赵祺的担心终是无用的绎儿正盘腿坐在茶桌前一动不动地看着宝寅注水沏茶心里琢磨着如何切入要害战决。 “来!龙公子!”宝寅沏好了一杯茶双手奉上漾着浅浅的笑。 “多谢宝寅小姐。”绎儿道了谢接来茶盏半启盖碗嗅到一股清香颇为享受。 “怎样?”宝寅低头又斟自己的茶。 “嗯是上好的白牡丹吧?”绎儿品道“清高且浓烈火功甚是地道。” “龙公子果然是行家。”宝寅自己也呷了一口“正是白牡丹无疑。到底是海商中的翘楚。” 绎儿心里偷笑这一番品茶的能耐偏偏不是海商的嫡传却是少时与赵祺附庸风雅研究《茶经》的心得。 正想着门外一个老妈子的声音道:“小姐有个客人带了批新货来请您过目。” “拿进来吧。”宝寅放下茶盏用水红的汗巾拭了一下柔白的手。 几个小婢女捧了大大小小的盒子进了屋将盒子整齐地在桌上放定便退到了一边垂手立着。 宝寅起身踱过去在盒子前站定于是回头:“龙公子既是海商世家出身自然是见多识广。不如来帮宝寅看看如何?” 绎儿心里多少有些忐忑然而骑虎难下只得踱步过来:“子奚才疏学浅只怕误了小姐的大事。” “无妨。”宝寅回眸妩媚的一笑吩咐婢女“把盒子都打开吧。” “这一批都是什么东西?”绎儿漫不经心地问以确保自己能不能将这出戏演到最后。 “主要是人参香料还有东珠。”老妈子恭恭敬敬地答道。 “东珠?”绎儿的眼神里隐约浮起一丝异样的神情。 宝寅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不着痕迹的插开话题伸手拣起了几支人参丢在了一边:“这次的参看上去品质不是太好。告诉徐行他的眼光真是要好好培养一下了。” “看来宝寅小姐对人参的鉴别颇有心得。”绎儿扫了一眼伸手去拨弄宝寅挑出来的人参“最难辨认的野红豆根也逃不过小姐你的法眼真是了得。” “龙公子过誉了。”宝寅一笑笑中有一种挑衅的意味“公子的眼睛恐怕比宝寅更厉害才对。鱼目混珠的事情想必公子是不能容忍的。” “依我看这一盒人参里只有三支是正宗的山参其他的都是障眼法。”绎儿信手拈来将三支人参拣出来放在了一边“宝寅小姐是要考考子奚的眼力吧?” “龙公子误会宝寅了。”宝寅绽开无辜的笑颜“宝寅哪里敢拿公子消遣。” 绎儿自若的一展袖子拾起一枚人参用手轻轻折断出清脆的声响:“质地虽然坚实却易折断有臭味乃是莨菪根无疑。” “那这个呢?”宝寅递过去另一支。 “这是商陆根它没有臭气也不容易折断但是味淡还有麻舌感。”绎儿并不接来只是投去自信的一笑“剩下的最多的是桔梗根。因为它最能骗倒不懂人参的外行人。但是它并不难辨认。它有臭味脆而易折味道微苦而后甜。用它来骗行家就要用些手段了。无良的商人通常将野山参的头尾截下中间换上桔梗根来充数牟取暴利实在是害了不少铺子的信誉。子奚对此一直深恶痛绝。” “龙公子所言也是宝寅心里所想。现今的海商已然不比嘉靖年的前辈信誉和气度也差了十好几。”宝寅顺手合上了人参盒子“不怕龙公子笑话我手下的行因此损失了许多银两。若能留公子在此宝寅要省心多了。只是公子是名门之后看不上宝寅这一亩三分贫田。相见恨晚啊。” “既然小姐以实言相告子奚也不便隐瞒。子奚此来并非是为了游历。自子奚出道以来因为少有前辈帮衬一直不是很顺利。”绎儿装出一副掏心掏肺的架势长叹了一声道“眼下里来到东江也是不得已。前些时日在旅顺口走一批南洋货的时候遇上了官府的埋伏子奚仅以身免。因为货没能按期交付买主追讨甚迫子奚为了筹得周转钱物不得已东来皮岛。眼下银子尚未有着落而朋友又惹上了东江总兵府的麻烦。子奚有留下帮衬小姐的心也恐拖累了小姐只能作罢了。” 宝寅一笑挥手摈退左右:“当真如此倒也好办了。” “哦?” “刚才与我们一起吃酒的毛公子正是总兵大人的义子想要与总兵府的人和解宝寅为公子周旋还不容易?” “如此这般那子奚要结草相报谢过小姐大恩了。”绎儿忙倒身要拜的架势。 宝寅一把扶住:“哎公子无须多礼。谁还能没有个麻烦缠身呢。” “今后小姐若是有用到子奚的地方子奚在所不辞。” “宝寅只是一个弱质女子落魄在这烟花之地随波逐流已经习惯了。公子有此许诺可见公子不是轻佻之人待宝寅自是认真重情的。宝寅能求到一个真字一生夫复何求!” “小姐心里有心事或者说小姐从来就没有真正信任过任何一个人。” “公子何出此言?” “小姐写在脸上呢。”绎儿故意诈她。 宝寅下意识的抚了一下脸颊:“脸上?公子说笑了。” “没有。小姐出落的国色天香却用寻常的脂粉掩盖国色难道是怕真面目被人瞧见了割舍不得么?”绎儿说着轻翘指尖从宝寅的粉颊边若即若离地划过“小姐还敢说自己信任别人?” 宝寅只觉得一袭暖气袭到颊上痒痒的酥麻:“才说公子不是轻佻之人眼下里就改了性情不成?” “子奚只是觉得这胭脂粗陋小姐用它倒是不合适。” “这是东江最好的胭脂何言粗陋?” “小姐用了子奚的再言好坏如何?”绎儿从怀里取出胭脂金丝扣递了过去在宝寅的面前打开了梅花形的扣盖。 一袭嗜骨销魂的香气扑面而至宝寅不免有些沉醉再见扣中殷红的胭脂美的妖冶心动不已:“果然是好东西。” “是好东西不假但是好胭脂也要配美人才不算是暴殄天物。” 宝寅接了过去把玩了一番又还给绎儿:“公子的传家之宝宝寅不敢亵渎。” “其实女子用的胭脂在子奚身上倒是不合适。小姐身上也有一样东西佩的蹊跷。”绎儿接了来笑道“娇媚的小姐身上佩着海东青的玉佩莫非别有涵义?” 宝寅没料到绎儿会问起这个白痴一样直接去刺探自己的底细一时措手不及:“此是家兄的遗物。宝寅思念家兄故而常佩身边。” “小姐是客乡人?”绎儿单刀直入。 宝寅正要张口忽听门外老妈子大声叫道:“小姐毛公子来了。” 第四十回 不及宝寅应声拉门已经被拉开了脚步声急急上了前来毛公子朗声一笑:“宝寅啊!宝……”他抬头看见了绎儿冷不防语咽了。 “毛公子。”绎儿拱手施礼。 毛公子也还礼一笑:“哦我说龙公子去了哪里逍遥原来是到宝寅小姐这里品茶论道了。” “不敢不敢!宝寅小姐才学品貌俱是一流的子奚甘拜下风。”绎儿不想正面和毛公子较量于是以退为进“既然毛公子有事与宝寅小姐商量子奚是外人就此别过。” “龙公子且到前厅吃酒宝寅这里……”宝寅一边说一边悄悄使了眼色大致是让绎儿不要走远。“与毛公子话后再来招呼。” 绎儿顺势点头:“也好。多谢宝寅小姐盛情。子奚先告退了。” “龙公子可去前厅找你的兄弟他可是已经喝的酩酊大醉了。”毛公子盯着绎儿退出房门这才转脸去看宝寅言语立刻换了一副腔调“宝儿……” 宝寅没有抬头只看着桌上的物件呆。 毛公子回头扫了一眼门口的老妈子老妈子识像的行礼掩门退了出去。 “宝儿……”毛公子轻轻将手搭在了宝寅柔软的肩上“我都让他们出去了……” “有事么?”宝寅这才抬头且不着痕迹地躲开了毛公子暧昧的手。 “没有事情就不能进你的门么?”毛公子仍然不罢手索性大胆地用双臂圈住了宝寅伏在她耳边吹了口气“你不要总是拒人千里之外好不好。” “你要我做的事情我都做过了。”宝寅直直地看着前方“龙公子绝对不是官府的人你大可以放心。” “你试过他了?”毛公子沉吟了一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你不信?”宝寅侧过来扬脸看他“没有一个官府的人能够如此的了解海商的内情。况且我师父说过有胭脂金丝扣的人无可怀疑的一定是徽王的后人。” “呵呵如果是他人冒用徽王后人的信记呢?”毛公子并不十分相信“我总觉得那姓凌的有问题。” “看姓凌的人他的肤质完全是南方人的肤质再怎么用其他的掩盖也是掩盖不了的。”宝寅笑道“我方才在房间里点了广东的女儿香龙公子没有什么反应但是凌公子他分明是现了屋子里的独特味道只是没有说破罢了。” “就凭这一点?你就可以断定姓凌的是广东人?”毛公子觉得有些神奇。 宝寅自若的一笑:“莞香是广东最出名的香料也是广东人最常用的香料。因为它细腻敏感而女儿香又是莞香中的上品。北方人用惯了浓郁的香料对于这种香味不甚敏感但是如果是广东人他一定会察觉到异样。就是这点出卖了他的身份。” “你可以确信姓龙的不是官府的?” “姓龙的……”宝寅微微一笑转过脸来“他只不过是交了一个官府的朋友自己浑然不知罢了。他没有现莞香说明他不是南方人你再看他的长相体格也不是南方人的模样。就算是的也没什么打紧的。” “如此只要防着姓凌的一切都好办了。”毛公子如释重负。 “姓凌的一个人也掀不起大浪来。公子你不必太过担心。”宝寅踱到矮桌边坐了下来理了理裙褶。 “宝儿有了你真是事半功倍啊。(.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毛公子凑了过来伸手搂住了她的纤腰“如今没人打扰我们……” “哎――”宝寅抬手挡住了他凑过来的唇“公子自重。宝寅可不是人尽可夫的女人。” “宝儿你当真还为那老头子守节不成!”毛公子一把扯开她的手有点恼火“众人在的时候我忍着。现下只有我们两人你还要矫情太过火了吧。” “你们是父子俩我怎可以……”宝寅预说还休。 “他与我的父子只是名分我又不是他的种人伦什么的挨不上。”毛公子狠狠抓住了她阻拦自己的手“为了你就是亲父子又怎样!” “公子不可……”宝寅瞠圆了眼睛“就是你父亲也没有对我用过强的。宝寅一向是卖艺不卖身就是你父亲来了也只是听曲品茶不曾有此男女之事。莫非你连你父亲都不放在眼里么?” “两个人在房间里做过什么何人知道!”毛公子冷笑一声“既然老头子舍不得消受不如我来教你成个女人吧……” “公子……”宝寅刚要开口毛公子双手一分攥紧了宝寅的衣服猛得一扯。 只听得“嘶啦”一声宝寅的上衣被撕成了两半露出了雪白的香肩:“你……你敢无礼!” “无礼?”毛公子虎得将她摁在了地板上倾身压住了她“你若是还不识像的顺从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更无礼!” “放开我……”宝寅惊恐的看着他。 毛公子根本不理会她只被刚才的烧酒烧了心肺充斥了满身的欲火疯狂的撕扯宝寅的衣裙:“你从了我我让你知道什么是人间极乐……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他妈想要你谁晓得那个老不死的老头子居然先下手为强……宝儿我不想再因为你而受折磨了你给了我以后……就是那老头子死了在这东江地面上也没有人敢欺负你……” 宝寅挣扎道:“公子!公子!你疯了……放开我!” “我能放开我早就放开了!我没日没夜的想你想的我心肝肺都要炸了……”毛公子拼命的摁住她扭动挣扎的身体“你就是我的生来就是我的人……” “你这个禽兽……放开我……来人……来……”宝寅还要再叫被毛公子甩手一个耳光然后一把捂住了嘴“唔……” “臭婊子!本公子要你那是抬举你!你别在这里装贞节烈女!”毛公子火大地撕开了宝寅的衣裙扯下了她的抹胸“谁不知道你跟多少男人上过床还在这里卖弄风骚装什么黄花闺女……贱货!叫!老子让你叫……” “救命……救……”宝寅拼命地想叫出来却被他生生捂在了嘴里。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嗵”的一声一个人影撞门而入一掌劈在毛公子的背心上毛公子冷不防挨了一击一个跃身跳了起来:“哪个畜生坏老子好事!” “你知道自己是畜生便罢了干什么用你自己的名字骂别人!”来人冷笑一声亮开了开打的架势。 “龙子奚!老子的事用不着你管!”毛公子胡乱一抹嘴边的血迹。 “宝寅姐姐的事情我不能不管!”绎儿恨恨道“难怪姐姐刚才在我出门时候使眼色原来是你这衣冠禽兽进了门了!多亏我留了一个心眼!” “龙公子你快走!这和你没关系……在这东江你可不能得罪了他呀……”宝寅泪眼汪汪地哭道。 “已经得罪了还扯那些没用的干吗!”绎儿抽身打了过去“这种禽兽除之而后快才对!” “找死!”毛公子怪叫着迎面冲了上来。 绎儿闪身架住了他凌空劈来的一掌冷笑一声:“怎么?恼羞成怒了?” 毛公子一个翻腕躲过了扬手摸出腰间的匕奔着绎儿的胸口刺来:“少废话!拿命来!” “子奚!”宝寅顾不得许多奋身一把抱住了毛公子的腿大叫道“你快走啊!不要跟他纠缠了!” “贱人!”毛公子歇斯底里狠狠一脚将宝寅甩在了一边宝寅被重重地摔在矮柜上头闷闷地出一声声响便晕了过去“我先杀了这个臭小子再跟你算帐!” “想杀我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绎儿化掌为拳直奔着打了过去。 两人一经交刃便缠在一处一时难分胜负原本雅致的房间变得一片狼藉字画珠帘也残破散乱地铺了一地。在毛公子匕的寒光中绎儿亏得是身手敏捷不然凭那一口好钢刃只怕已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了。 毛公子眼见着绎儿只有招架之力于是进攻的愈用力狠辣刀刀抱着致命的心思。 绎儿想要避实击虚不料插空扫去了一脚正踢在毛公子扎的坚如磐石的马步上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脑门磕在矮桌上一通金花乱窜。 未及她清醒过来脑后一阵疾风带着金属的寒气顷刻将至她半转了头想要振作却看见了直逼而来的匕寒光。 “受死吧――”毛公子志得意满狠狠地带着十二分的力道刺了下来。 已经来不及了! 绎儿将心一沉闭上了眼睛:生死由命今日我命数如此且随天定吧! 第四十一回 正想着只听“砰”得一声巨响紧接着是瓷片碎裂崩落的清脆声音惊得她一震。[.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不待她张开眼睛毛公子竟倒身砸了过来将她压在了地板上她不由得“啊”了一声。 在她“啊”得一声之后宝寅尖叫了起了来。 张开眼睛的一瞬间绎儿只看见毛公子扭曲的脸血带着扑面而至的腥味从他的际处渗透出来流过他瞠圆突兀的眼睛阴森的吓人。绎儿一个激灵虎得甩开了他坐了起来。 面前的宝寅半裸着上身一双纤细的玉臂在慑人的恐惧中瑟瑟抖嫩葱似的十指紧紧攥着一只青花梅瓶破裂的瓶颈殷红的血糊了一手也溅染了半幅裙衫。 “宝寅……”绎儿倒抽了一口气勉强定了一下神。 宝寅手一滑破裂的梅瓶应着她的哭腔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她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绎儿:“子奚!子奚……我好怕……好怕……” “没事了!没事了!别怕!”绎儿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晓得抱紧了她用力地抚她的背“有我在呢……” 宝寅紧紧地抱着绎儿的肩伏在绎儿的怀里大恸的哭着抽噎道:“这个东江是非太多周旋的太累我真的不想再待下去了。眼下里人人垂涎还有要受他们父子的非礼。我虽是娼门中人人尽可夫但也想要找个好的托付有个归宿。如今这般还叫我怎样待下去……” “不想在此再做停留走人便是何必这么伤心呢。”绎儿一边应付心里却不踏实慌里慌张试探着腾出手去探一旁倒着的毛公子的鼻息不由得一惊僵住了。 毛公子哪里还有什么气息只此片刻的功夫已经完全不是一个活物了。 “眼下里什么内情都还没有眉目却惹上了人命官司叫我如何脱身……”绎儿的眉头不禁拧在一处暗叫糟糕。 宝寅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绎儿的脸色变化竟仰着海棠带露一般邪媚的脸望着绎儿:“遇到公子宝寅总算是前世修来的福分还望公子不弃宝寅这残花败柳救了宝寅出这苦海吧。宝寅现下便做了公子的人就是妈妈那里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这个……”绎儿焦头烂额赶忙招架。 “公子莫非不愿意?”宝寅的眸子里浮动起一层水汽好不可怜“还是嫌弃宝寅的身子?” “事情……事情总要一步一步来做吧……我也没带那么多银子啊!”绎儿顾左右而言他拼命地想从脑汁里挤兑出一点办法来“我这东江的事情……这个……现在跟东江府……哎呀……就算我们走了总兵府的人也不会放过我们呀!” “现下里得罪了总兵大人的义子再想周旋已经不能够了。要想他们放过我们除非……” “除非什么?” “刚才子奚你也听到了这个畜生这回来全是因为宁远来了什么人彻查东江的事情。听他的口气好像很着急要找出这些人来也很怕这些人在暗处查到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所以让我试探你们。不如公子你假扮做那个彻查的人他们必然不敢招惹我们……” “就是要假扮也得有证据啊!”绎儿想到不慎丢掉的公文凭证肠子都悔青了。 “我记得方才这畜生出门前刚接到一份线报还没有看。这会儿不知还在不在他身上?”宝寅若有所思地想起了什么。 绎儿连忙脱开宝寅起身来到毛公子身上翻找起来翻到夹衣的时候才看到了一个烙了红漆的信封:“是这个?” “对!就是它!”宝寅抽噎了一下点点头。 既然烙了红漆必是了不得的急件绎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屏气凝神努力镇定下来用颤抖的手扯开了信封两张信笺掉了出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宝寅慌忙拾起来递给了绎儿绎儿展了开来只见信笺顶头书着一行字:“大金国汗皇太极致大明朝东江总兵府毛文龙将军麾下……” 绎儿的心一怔本能地用余光扫了一眼宝寅手上一紧信笺立时皱在了一处。 “子奚……”宝寅奇怪地看着绎儿“你怎么了?信上写了什么?” “没什么……”绎儿平了呼吸将信笺收回信封中塞进了自己的怀里“现下我们先把毛公子给处理了。” “要叫郎中来么?”宝寅盯着地上鲜血淋漓不省人事的毛公子心有余悸。 “不……不用!”绎儿壮着胆子将毛公子的尸背了起来“你先帮我一下把他架到榻上去……” 宝寅应声哆哆嗦嗦地架住了毛公子的另半个身子两人连拖带拽地将人弄到了榻上。 “拿被子把他盖上捂死了。”绎儿干净利落地将尸体的一双靴子和袜子扒了下来掖好了被头胡乱用袜子将尸体脸上的血抹掉一边吩咐宝寅“有水么?赶紧把地板上的血迹和碎瓷片收拾干净了。要快……” “他伤得很厉害的样子还是先叫郎中吧。” “不用叫郎中你下手重了脑浆都出来了早没气了。”绎儿扭过脸沉峻的神情让宝寅的脸变得更苍白。 “什……什么……”宝寅双手紧紧地捂住了双唇一径地筛糠样的抖。 “别废话了!还杵在那儿作甚!想活命的话赶紧照我说的做。”绎儿有些恼火这婆婆妈妈胆小如鼠的女人“先把地上收拾了然后借口说毛公子累了在这里休息吩咐你出门办点事情然后带着你的人赶紧离开东江。” “那你呢?”宝寅瞠大了眸子“你怎么办?” “你别管我我自有我的办法。” “他的随从就在楼下这件事情瞒不到晚上就会被现的。他们早就怀疑你了不会轻易放你离开的。还是你先走吧我到底是他们的人他们怎么样也怀疑不到我便是抓了我你身上有了刚才那封信假冒了宁远来的人也能救我出去。” “光凭那封信根本没用的得要凭证身份的凭证!” “什么是凭证?那天毛文龙来我这里我倒是看到了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东西是不是这样大小……”宝寅比划了一下“上面还有半个督师衙门的骑缝章?那个是不是凭证?” “对!就是那个!”绎儿眼睛一亮。 “毛文龙一直随身带着他说是顶重要的东西若是没截到这个差点连命都没了。” “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这是宁远派来暗查他的官员的凭证如果不是这个他都不知道宁远已经来了这样的人只怕许多的事情他们在暗自己在明都被他们记了去那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有那么严重?” “他和金国人有往来和贸易在这东江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整个东江的市货贸易都掌握在他的手里你也看到了海商云集在这里贩的都是可以灭十族的东西为的就是换取白花花的银子。有他东江总兵府在无论是金国人还是朝鲜人甚至是倭人都可以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绎儿的拳头暗下里攥了老紧恨得咬牙:“这个老匹夫!” “你想要凭证只有去找他拿那么重要的东西他绝对不会交予旁人的。” “东江总兵府怕也不是那么容易进得了的。他既然知道了宁远有人来查他防备自然了得我怎么能近得了他的身?” “这……”宝寅微微咬了咬嘴唇忽得解下了颈上的海东青玉佩“给!你带着这个就说是我这里的人来给总兵府递个话说毛公子让你们取件东西门房自然会放你进去。然后你再见机行事吧。” “那你呢?毕竟他死在你屋子里。” “你只管拿着我的玉佩说受我委托出去办事他们自不会拦你。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好了。” “可是你……”绎儿有点不忍。 宝寅往门口推她:“没什么可是了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走吧——” “宝寅!” “快走吧!走啊!”宝寅拉开门将绎儿推了出去。 绎儿狠了心匆匆往楼下奔去。 听着楼梯上硿硿的脚步声远去了宝寅舒了口气拍了拍手:“出来吧。” 李羲夷从昏暗的房梁上轻盈地落了下来抱拳一礼:“小姐!” “好了该做的都做完了。回去的船都准备好了吧?”宝寅泰然自若的一改刚才的慌张。 李羲夷应道:“小姐放心回盛京的船奴才都安排好了。宁古大人已经在船上了只等小姐这边的招呼。” “很好。告诉水灵咱们再也不用在这东江受累了。早点回到盛京去阿玛也好向大汗复旨。” “那封信小姐确信可以以假乱真骗过那两个宁远的差官?”李羲夷不放心。 宝寅将身上残破的衣服裹了裹冷笑一声:“就凭他们两个还不是我的对手。我方才乘她不注意将信放在了姓毛的身上再唬她亲自去翻找亲手找到的焉能不信?” 李羲夷适时解下了外衣披在宝寅身上:“那个姓龙的没非礼小姐吧?” 宝寅扬眉一笑:“她呀?她是公是母的难道你竟分不出来?” “小姐说那姓龙的是女人?”李羲夷大惊失色“那小姐还用色相勾引她作甚?” “我是为了哄住她让她相信自己没被看穿身份。细皮嫩肉十指如葱白纤腰盈盈一握哪里是个男人的模样?”宝寅紧了紧披在身上的衣服眯嬉起细长的眼睛挑了嘴角“不过倒也是个能让男人动心的可人儿……” 第四十二回 清冷冷的月光铺了一地白霜虽已是夜深人静的三更天了东江总兵府毛文龙的书房里依旧灯火通明。 毛文龙在书房里背着手踱着步子一旁的几位副将一言不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大帅您急急招属下们回来是否是宁远之行探出袁蛮子什么意图了?”终于有一个副将忍不住开了口。 毛文龙摇了摇头缓缓说道:“看起来蛮子并没有灭我东江之意只是……他的反应和态度不松不紧不亲也不疏……摸不着边啊……” “我们都还为大帅担心生怕蛮子在宁远把大帅给害了好在大帅平安回来了我们哥几个才放下心来。”又一个副将开了口。 “那蛮子已经将十万两的饷银批复了下来等凑齐了立刻交付。起初老夫对宁远之行也颇为没底气毕竟宁远是他的地盘。老夫去了便是自寻死路就是东江这里到时候也鞭长莫及。”毛文龙长叹一声“却没料到他竟然没下手反倒是上宾宽待。看来他不过是要一个统领的面子老夫向他低头便是给足了他面子他也就不会为难我东江了。” “我看未必!”另一个开口“我朝里的耳目说袁崇焕几次三番的上书对东江的遏制是愈的苛刻大有不灭东江不杀大帅誓不罢休的架势。这些书生诡计多端我看大帅还是防着点好!” “也许他只是做给京里那些朝臣看的!谁不知道朝里那帮腐儒早就对我东江诽谤不断千方百计地对我东江掣肘。欠饷断粮那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也许袁崇焕只是迫于朝中的压力才……” “屁话!”角落里一将粗鲁地骂了一句“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欠饷断粮你以为只有东江有啊!哪里不是一样!依我看跟着朝廷混还不如跟辫子军混!金汗早就拉拢大帅投奔金了还许诺大帅永镇东江世袭罔替呢!” “混帐话!”毛文龙斥了一句。 “我是粗人不会像那些个酸秀才咬文嚼字前怕狼后怕虎的!我想什么就说什么!”那将也不计较“我受不了朝廷那帮混帐老爷的闲气!” “你受不了他们的气那你让老夫受的气还少吗?”毛文龙一拍桌子“最近你是不是又带水军出去劫掠了?啊?” “兄弟们半个月没银子花了不抢咋整?”那将愣头愣脑的嘟囔。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你还有理了!”毛文龙喝道“老夫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你不要做得太过火不要做这么扎眼!众目睽睽之下你怎么就知道这被劫掠的船上有没有朝廷派来的耳目?你就是不听!听说你这次劫掠还抢了一个有夫之妇押在后院理有这回事没有?” “有。”那将的头低了下去。 “要女人你有的是银子随你花钱买就是了。不够我总兵府给!你这样明目张胆地抢传到朝廷耳朵里老夫再为你遮丑又能遮到几时?” “大帅!这话我不服!这大明朝关里关外到处都做得的事偏我们东江就做不得?那登州……一个参将他一个人就霸占了八个女人……” “混帐!越说越不成话了!东江现在是朝臣的众矢之的你还往火里浇油!别的地方老夫不管你先给老夫把人给放了!”毛文龙不容置喙地撂下一句话“立马就放!” “哼!”那将不敢违抗却又负气出了门。 “大帅也许太过谨慎了!东江地处偏僻朝廷历来疲于应付宁锦的金军根本无暇顾及我们这里。大帅太过苛刻了怕会伤了弟兄们的心呐!”另一个稍长的人劝抚“您还是消消气吧!” “你们知道老夫为什么把你们连夜叫来吗?”毛文龙沉吟了片刻从贴身的衣袖里掏出了一本官文扔在几个人面前“你们自己看看吧!” 几个人挤在一起翻看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惊愕道:“大帅!” “宁远已经派人来了我们非但没有察觉还……”毛文龙气恼不已“你们知道这份公文老夫从何而得?” “金州?” “是下头的人带兵劫掠时从一艘渔船上劫得的这渔船上的人正是宁远派来的人眼下不知所踪。要不是仲明心细及时弄到手我们还闷在鼓里呢!”毛文龙狠狠地拍了拍桌案“那人若是死了方好否则他回到宁远上报朝廷我们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既如此我们赶紧照着本上的名字去查挨家挨户的一定要弄清他的下落!” “对!死也不能让他离开东江!” “算了暂时不要声张更不要跟乡民起冲突了劫掠之事更不可为。”毛文龙疲惫不堪“要查也要暗访。唉――老夫就是太纵着你们了纵出了事端啊!” “是!属下们记住了!” “大帅您放心属下马上就带人去查!” 三两个人一起出了厅门一路明晃晃的灯笼火把排了开去俨然是一副临阵的状态。 房顶的屋脊上谢弘和绎儿一身毛府家丁的装束小心翼翼地蛰伏在翘檐的阴影里待到院子里的灯光黯淡了下来这才敢稍作伸展。 “怎么办?”绎儿目不转睛地盯着揭开的瓦片空档里投上来的一束灯光 “那本官文决不能落到他们手里不然咱们可就麻烦了。”谢弘扶了扶烧卖似的帽子有些犯难紧盯着毛文龙桌案上的官文。 “你引开他们我去把官文弄来!”绎儿纵身越过屋脊。 “算了你别冲动!”谢弘一把揪住了她抹布样拖着的袖子“这份公文对毛文龙来说那么重要他怎么会轻易放在别人拿得到的地方。” “那怎么办?明天就要走了如果这个落在他们手里咱们就等于落了个把柄以后他好要挟督师呢!”绎儿不甘心一边卷着袖子一边愁道“而且明天出港要是被他们查到那该怎么办?” “他现在还不知道我们的生死你贸然下去只会暴露我们的行踪。”谢弘想了想“况且我在鸳鸯彩凤楼已经暴露了名字想必他们很快就会追查到我们的下落此地不可久留!咱们今天晚上就得离开东江!” “可是晚上是出不了港的!”绎儿心急如焚“况且没有官文我们过不了旅顺口!” “看来咱们只好铤而走险了!”谢弘深思熟虑一番“得制造一点混乱趁乱盗走官文!” “等等!你看!”绎儿忽得一指厅门处毛文龙的背影“他出来了!” 谢弘定神看去只见毛文龙被几个家仆拥簇着缓步出了院门忙拍了一下绎儿的肩:“我下书房去看看!你先跟上去别暴露自己一路给我留个记号!” “好!”绎儿点点头轻轻一点步子追了上去。 他们走走停停的穿过了三两个院落终于到了一个偏院里房门一开一个女人将毛文龙迎了进去其他人便三三两两的退了下去。 绎儿轻巧地落在了屋檐上一个翻身倒挂在檐脊上偷眼往屋里看竖起耳朵不敢放过他们在屋里的一字一句。 “怎么还带公文过来?”女人道。 “这个官文十分的重要不敢离身啊。”毛文龙呷了口茶。 “怎么?遇到麻烦了?”女人似乎是在倒水水声哗啦啦的有些吵闹。 “宁远派人来了。” “哦?明的还是暗的?” “暗访的吧!”毛文龙点了水烟“吧嗒吧嗒”的抽着“袁蛮子把我调走就是为了把人插到东江来一觑究竟。” “人呢?” “还不知道没找到呢!” “这倒真是个大麻烦呢!” “唉――” “你有官文在手上也算是把着那个蛮子的把柄了不必怕什么。”女人也坐了下来替他捶背。 “女人家头长见识短啊!”毛文龙无奈的摇着头“算了!夫人天也寒了早些睡吧!” 屋里的灯闪了一下熄灭了只剩漆黑一片。 绎儿咬了咬嘴唇寻思着下一步怎么办便听得谢弘叫她:“绎儿!上来!” 绎儿一纵身翻回了屋檐上蹑手蹑脚地挪到谢弘身边:“官文就在这个屋里。” “我知道了在书房扑了个空。不过倒是弄到了些大有用处的文档书信。”谢弘指指鼓鼓囊囊的怀里。 “眼下怎么办?”绎儿指着脚下“官文他随身带着不好下手啊!” “这个好办!调虎离山啊!”谢弘自若的一笑“瞧好吧!” “嗯?”绎儿有些摸不着头脑。 忽问得前院书房那里一阵惊破夜幕的锣鼓点敲了起来:“走水啦!走水啦――” “是你干的?”绎儿勾勾嘴角“够损的!” “他那里放了那么些重要的把柄他一听走水了还不吓死!”谢弘幸灾乐祸地笑着“再说我弄出来这么些东西明儿他一查现少了那还得了!不如让火神爷帮个忙咯!” “吱呀”一声门紧接着咣当开了毛文龙裹着外衣冲出来:“来人啊――” “老爷!” “出什么事了?” “书房走水了!” “什么?快!快!”毛文龙脸色大变三步并两步“快去救火!还杵在这里什么呆!” “是是……” “老爷……”那个女人也披了外衣出了门“出什么事了?” “书房走水了!”毛文龙急着便往院门口走。 “有他们去就行了!你去也不管用啊!”女人拉他。 “你懂什么?”毛文龙一把甩开她“你赶紧回屋去好好守着那份官文!” “哦哦……”女人反身连忙回屋里去了。 “快!都跟我去!”毛文龙挥手叫了一帮家仆直奔着火光四起的书房而去。 绎儿跃身落下地来跑到房门口急惶惶地敲门:“夫人!夫人!” “怎么了?”女人应道。 “老爷被落下来的房梁砸伤了您快去看看啊!” “什么?”女人一下子慌了神“哐”得打开了门“你……啊……” “不许叫!不然杀了你!”绎儿手上的剑刃顶着她粉嫩脖子。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女人吓得瑟瑟抖。 “嘿嘿……劫命劫色你要哪样啊?”绎儿冷笑着眼神一飞谢弘已然将官文拿在了手里。 “大侠饶命啊……”女人小腿一软扑通跪了下来“别杀我……别杀我……” “杀你还怕脏了我的刀!”绎儿一掌拍在她的后脑勺上她两眼一番晕了过去。 “走!”谢弘一拉绎儿反身冲出房门迎面正撞上一个家丁。 “来人啊!有刺客!”家丁“啊”得一声尖叫起来连滚带爬地往前院狂奔。 第四十三回 “快走!”谢弘一挟绎儿飞身上了房梁纵身翻过院墙落在了地上。 脚刚落地绎儿惊得差点叫出来――一群护院带着明晃晃地刀剑奔两人就冲了过来。 “你先走!”谢弘一搡她。 绎儿冷不防趔趄了一下伸手乱捞之时把谢弘怀里的信笺文档扯落了满地。 “你……”谢弘头都大了“你添什么乱啊你!” 绎儿慌忙把东西乱捞一气塞了满怀:“惨了!惨了――” “真是惨了!别拣了!快走!”谢弘眼疾手快一把拉了她就跑。 “喂――你跑什么?”绎儿跌跌爬爬地被他拽了飞奔。 “不跑等死啊!”谢弘气喘吁吁“院墙在哪儿?” “我不知道!” “你白痴!怎么看的地形!” “我转向啊!” “你……” “那边有个柴堆不如去躲一下先避过风头要紧!”绎儿眼尖拖了他就钻进了堆的老高的柴堆。 “行不行啊?”谢弘被柴上的木刺扎得生疼。 “你别动嘛!”绎儿摁住他。 正说着话一帮护院已经冲到了近前灯笼火把的照得通亮。 “快!给我搜!”护院的领班叫道。 “是!” “你们俩去那边!你去这边!”护院的领班挥舞着寒光闪闪的鬼头刀“给我好好搜!不许放过一块地方!” “头儿没有!”一个护院家丁匆匆赶回来。 另一个也气喘吁吁:“……头儿那边也……也没有……” “你们有没有细搜?”护院领班不敢相信两个大活人就这么人间蒸了。 “都搜过了连灶台下面都搜过了。” “那能去哪儿呢?”护院领班琢磨不透目光一下子定在了一人多高的柴堆上。 绎儿倒吸一口凉气:“糟了!” “你们几个把这个柴堆给我全部搬开!”护院领班把目标锁定在了柴堆上“我就不信!刺客有上天入地的本事!” “是!”四个护院家丁应命上前。 柴堆被一摞一摞的搬开了绎儿的心跳的厉害压低了声音担心道:“怎么办?” 谢弘不做声但已然握紧了手中的剑柄随时准备拔剑出鞘。 两人头顶上的柴火都快要被搬空了若不是夜色掩护怕是早就被护院家丁看了个清楚明白。 一双手伸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向着绎儿的头巾绎儿惊得差点叫出来赖得谢弘反应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哗”得一声谢弘肘边的柴火塌了一半唯剩三四根勉强支撑着只要再轻微一动立刻就会全部塌陷下来。 “怎么回事?”护院领班心生疑惑眯嬉了三角眼往塌陷的这边而来。 “不知道好像有什么东西。” “哦?”护院领班回头一伸手“把剑给我!” “是!” 护院领班抽手将剑拔了出来:“你们都往后面闪!” “是!” 绎儿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去看谢弘。 谢弘没有动依旧沉着脸。 护院领班扬手一剑重重地刺向谢弘那边的柴堆。 柴堆轰得一声塌了一片一个黑影猛得冲开了一个口子直扑出来。 未及一众人反应过来那护院领班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黑影急窜而去。 “头儿……”一帮护院围拢上前。(.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夜风一起一阵刺鼻的味道迎面而来。 “什么味儿?臭臭的……”谢弘微微偏头问绎儿。 绎儿倒是误会了小脸一红:“不……不是我啦……” “外面……”谢弘被熏得止不住地流眼泪正要问。 柴堆外一群护院慌慌张张背起领班就跑:“快!快走!咱们冲犯了大仙了!” “得罪得罪啊!” “快走!大仙怒了!” “大仙?”谢弘大惑不解。 “我说了不是我啦……”绎儿傻傻的尴尬一笑“是……是黄鼠狼黄大仙啦……” 院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他们好像走了?”绎儿捏着鼻子。 “出去吧!这里的味道太难闻了!”谢弘也快被熏得窒息了轻轻抻了一下手臂把两人头上的柴火棍子挪开。 “吁――”两个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走!”谢弘把绎儿从半身高的柴火堆里拉出来。 两人摸索着从厨房的小侧门的围墙里翻了出去落在大街上这才敢舒一口气。 “快!咱们立刻回宁远!马上就离开!”谢弘一拉绎儿的胳膊。 “可是晚上出不了港啊!” “笨啊!”谢弘一亮怀里的一封毛文龙的书信“有这个在随便编个慌不就可以出港了!” 绎儿喜上眉梢:“那敢情好!走!” “砰”得一声桌案上摞起的书稿公文被震得散落了一地。 “罪大恶极!简直是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袁崇焕一把把谢弘递上的文本扔了老远暴跳如雷的背着手来回转了几个圈“无法无天了!惊世骇俗!” “督师……”何可纲捡起文本轻轻的放回案上“您还是注意身体!消消气……” “我消得了气吗?”袁崇焕怒气冲天狰红了脸用力拍打着桌案哪怕震得瘦弱的手臂一阵阵的麻嗓门也愈的大的惊人“这就是东江水军?啊?大明天朝的军队?整个一个活土匪!土匪窝!……平日里要饷要粮专横跋扈朝野震惊!这一个文本递到京城怕不光是朝野震惊我看全天下都要震惊!真是旷古未闻……” “督师您脾气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祖大寿劝解道“这种事情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更何况整个大明的军中哪一处多多少少都有这样的情况只不过我们不知道而已。其实知道了又能怎么样。照我说您还是消消火自己个儿的身子骨要紧!” “毛文龙向天子上书说我独计除他不计除奴将江山而快私忿!私忿?这是私忿么?”袁崇焕这次的火是常的大一时半会儿竟收不住了“这东江还能留着么?这东江城就是一块烂肉!一块搁在一处烂全身的烂肉!这个东江城便是移为平地也绝对不能留着!” “元素你也知道这京里受着毛文龙好处的权贵不在少数你贸然杀了毛文龙怕是要惹祸上身的!”谢尚政无不担忧的苦劝“现在不是书生意气的时候!” “国事存亡岂由得你畏畏尾!”袁崇焕虎得一回头直愣愣的盯着谢尚政“当断不断还要你这个参军做什么?这种时候就要以暴制暴还朝野一个清宁。如果你要怕你不去双岛之约就是!” “这……” “不光毛文龙的事要尽快的处理掉在我眼皮子底下居然有人以督师衙门的传票走私谋暴利我倒要看看是谁如此的熊心豹胆敢枉顾国法!在这里当着大家的面我把态度放在这里一定要彻查不论是谁一查到底我袁崇焕绝不姑息!” “元素你能不能冷静点再做决定啊。一定要这样弄得人心惶惶的吗?”谢尚政忍不住说道“事情要一件一件的做杀毛文龙现在并不是最合适的时机你何必要找不自在呢?” “你说这话的用意何在?督师衙门的传票一直是由你来负责的难道你从中得了什么利益看见我这里要彻查了就来为阻止我找借口?”袁崇焕一时敏感了起来“我还没有问你的罪!传票是怎么搞的?下面有什么名堂?是谁活的不耐烦了敢拿我大明朝寸板不许下海的国策谋暴利?你还在这里说什么时机?你现在除了给我反省彻查自己的手底下干不干净别人的事情你少往里掺合!” 谢尚政一时吃憋进退维谷地杵在了那里。 “督师学生以为谢参军的话不无道理您还是三思的好。毕竟毛文龙不是一般的人他在东江打了败仗还能受赏朝中必定有坚实的后盾。贸然动手怕就是天子也不会答应。”程本直慌忙调解两人初露的争端“要不请示了天子再做裁决您看呢?” “这件事若是请示就别指望能办成了!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尚方宝剑足以先斩后奏何用多此一举!”袁崇焕冷冽的笑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督师……” “不杀毛文龙山海关也不用守了!”袁崇焕猛然正视之际双眸射出足以杀人的寒光他此刻的意念就如同两道锋利无比的钢剑直插向毛文龙的心口仿佛已经看到了毛文龙鲜血的四溅不知觉的嗜血样的笑着。 第四十四回 这一刻绎儿面对着眼前摊开的一堆女红眸子里迸出如同袁崇焕一般的杀气恨不能一把扯得碎碎的扔到九霄云外去永远别再让她看见一个零头。 她一心想逃避家法的处治却不料人还未进得宁远城便被祖泽润押回了的家。自此又过上了对于她来说牢笼般的生活。 眼前一团团五颜六色的丝线让她眩晕她玩起刀枪棍戟是个好手可却连一根针都驯服不了未免太丧气。 “雁奴!”绎儿终于忍无可忍的叫出来。 “小姐!”雁奴应声匆匆近前。 绎儿一把把一堆女红推到她面前:“好雁奴!帮帮我!我实在做不了!” “小姐——”雁奴拉长了声音委屈不已“上次把小姐跟丢了太夫人罚我做了一大堆针线活儿手都扎穿了!求求你!省省好!饶了奴婢吧!” “真不够义气!”绎儿叫道一脸愤懑“平时我把你当生死姐妹到了临了你不是出卖我就是逃的没了影儿!” “小姐平时奴婢沾你的光少陪你受罚的时候多啊!你摸摸良心啊!”雁奴并不跟她避讳什么一嘟小嘴“奴婢好无辜啊!” “好了好了!反正什么也不能指望你的!”绎儿一扭头不理恨恨的不去看她的脸手上操起剪子三五下就把一团蓝莹莹的丝线铰了稀烂“烦人!烦人!是哪个犊子折腾出来的女红?别让我找到她!不然我非要把她给碎尸万断挫骨扬灰不可!” “哎哟!这是谁这么不小心得罪了祖三小姐啊?”房门的门帘一挑一个银铃样的声音透了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绎儿循声望了去见了来人立刻起身迎了上去一把抓住了来人的双手仿佛捞到了救命稻草:“二姐!嫂子!你们怎么来了?来的正好!快来帮我!不然我可要疯了!” “是什么事啊?能把我们三小姐逼疯啊?”祖泽润的妻子沅娘嫣然调笑一手拉了绎儿的二姐线娘坐了下来。 “刚进门就听见你嚷嚷着要把人碎尸万断的!谁得罪你了?这么恨他啊!”线娘半开玩笑的认真道。 “我是恨那个折腾出针线的人!她根本就是我的死对头!”绎儿愤愤的甩脱了线娘的手新月眉儿一皱拎起线团扔到两个人面前“是我的冤家!” “哟!冤家怎么用这儿了!”线娘轻轻刮了一下绎儿娇俏的鼻尖“小丫头片子口无遮拦!冤家是乱用的么?” “怎生用错了?”绎儿忽闪了一下眼睛问道。 “这个冤家可不是乱用的要不了多久你就明白了。”线娘笑盈盈的上下打量了一番绎儿伸手捏捏她粉嫩的俏脸绽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小丫头才半年没见出落的更水灵了!” “水灵什么呀!”绎儿心有余悸地下意识的摸摸肩头上的箭伤唏嘘着遗憾“上次受伤落了块疤怪难看的!不能见人了!” 沅娘“噗呵”一声笑出来:“怎么?你要留给谁看啊?难道三妹有主了?” “嫂嫂!”绎儿瞪了她一眼嘟起了嘴“不要乱说啦!” “哎哟!长大了是姑娘了开不得玩笑了……”沅娘竭力掩住想笑的欲望强作正经却将目光投向了线娘。 “二姐你可有半年没来看我了!今天是哪阵风把你吹来了?”绎儿撒娇的抱着线娘的肩头“姐夫呢?我怎么没见着?” “我就是被你这阵风吹来的!”线娘轻抚着绎儿的纤细的手腕侧脸笑着。 “哦?”绎儿摸不着头脑“我?” “我们三妹要出阁了我这个做姐姐的能不回来看看热闹?”线娘笑得如沐春风般的却又俏皮向着沅娘递了个眼色“看看三妹的如意郎君是何方神圣啊!” “二姐又取笑我!”绎儿打开线娘的手一脸嗔怒。 “你二姐怎么会取笑你?”沅娘拾了枚蜜饯放进嘴里“不想知道郎君是谁么?” “嫂嫂——你也笑我——”绎儿急得直跺脚“别闹了!再闹我可恼了啊!” “我哪有笑你!”沅娘轻嗤一声似是被蜜饯酸酸的怔了一下眯嬉了一下眼睛“你这个丫头啊!好话孬话都分不出来!我当然是说真的!你以为你二姐从关内大老远的跑来是好玩啊!” “什么时候定的亲?我怎么不知道?”绎儿半信半疑偷眼去看雁奴。 雁奴见事不妙立刻闪身要溜。 “雁奴!”绎儿一抬手扯住了她“哪儿去?” “我……我去看看芙蓉糕蒸好了没……”雁奴支吾。 “我怎么刚才没听你说蒸着芙蓉糕呐?”绎儿狡黠的笑着。 “我忘了讲……” “少来!你身上一股熏香味明明是在熏衣服还跟我使诈!”绎儿在她的脑门儿上屈指一弹“还不老实说!” “上……上个月老爷回来定的……”雁奴自知拗不过。 “定亲?和谁定亲?”绎儿一下子急了声音也变了调子。 “还能有谁啊?三妹可比我命好!我那是进了洞房才知她姐夫长什么样儿那种提心吊胆的感觉甭提了!”线娘明里向着沅娘说实际却笑她的孩子气“她就走运多了从小被人家护在手心里当个宝贝我呀都羡慕死了!哪像她姐夫没心没肺的!” “哎呀!别卖关子了!快说嘛!想急死我啊!”绎儿像热锅上的蚂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傻丫头!当然是赵公子了!”沅娘笑她迟钝。 “唔……”绎儿顿时双颊飞红下意识一捂烫的脸把头埋的很低“是……是祺哥哥……” “怎么?害臊了?”线娘欠身偷看她脸上的可爱表情“哦——脸红了嘛!” “不……不是……”绎儿一改平日的伶牙俐齿支支吾吾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我……” “怎么?嫌瑞蓂不好?”线娘故意一副惊诧莫名的试探“不想嫁他了?奇怪了!你小时候不是一口一个‘我就嫁探花郎’嘛!怎么说变卦就变卦啊!是不是移情别恋了?” “没……我……二姐——”绎儿说也不是不说也臊的厉害只能红了脸举止失措的用指尖反复缠绕着垂下的小辫子。 “既然不是那你干嘛支吾?”沅娘继续急她“这时候做事怎的就不爽快了?” “哎呀!嫂嫂……”绎儿慌不迭地把沅娘往外推“你走啦!走啦!我不跟你说了……” “对啊对啊!嫂嫂是外人嘛!”沅娘应承着调侃“我走——二妹呀一会儿可要一字不落的学给我听啊!” “啊——”绎儿连忙又拉起若有其事频频点头的线娘“二姐你也走啦!都走啦!” 沅娘和线娘笑成一团连带着一起去看雁奴:“雁奴啊我们就指望你了呀!” “雁奴!你也出去!”绎儿又急又臊“不许笑了!出去!都出去!我谁也不见了!” “好好好!”线娘一扯沅娘“嫂子雁奴咱们都走!不要妨碍人家想她的祺哥哥……” “哎呀!气死我了!”绎儿一个劲儿的跺脚把个楼板跺的咚咚响抓狂似的大叫“走啊!走啊——” 三个人一路笑着下楼去了绎儿转身推开窗想让窗外的寒冷给自己烧的脸降降温却不料远远看见楼下花廊畔赵祺一身冬衣回望楼上的笑颜。 厚厚的毛裘领子衬着他瘦削的面庞浓浓的眉下依旧是熟悉的温柔凝视。 四目相视的一瞬绎儿心里一颤慌不择路地反手关上了窗压抑着砰砰乱跳的心只留给赵祺一袭定在窗格上的剪影。 第四十五回 转眼之间已是一月飞逝。(.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绎儿单手支颐眼神早就不知道飞到了何处对于面前孜孜不倦的教引嫲嫲根本是熟视无睹的自然对她的话更是充耳不闻。 “三小姐!”教引嫲嫲拍拍案子虽然没用多大的气力也没多大声儿却着实把绎儿吓的不轻。 “啊啊……你……你干什么大呼小叫的!”绎儿连忙抚抚自己砰嗵的心跳翻了个白眼。 “又忘了!说话要温文尔雅轻声细语!怎的又那么大声儿?”教引嫲嫲的柳叶眉几乎拧成川字这小妮子怎么死不改悔? 绎儿立刻像一片蔫了的叶子声音也低了八度有气无力的耷拉着脑袋:“知道啦!” “打籽绣做一遍给我看呐!”教引嫲嫲把圆溜溜的绣绷塞到她的手里。 绎儿接过针线盯着圆古咙咚的绣绷上光滑的红缎布无从下手。绣绷在她的手上转了三四圈却连一针也没扎下去。 “三小姐你是不是又走神了?”教引嫲嫲虎起脸“你今天完不成绣工我可要报告给太夫人和夫人了!” “居然威胁我……”绎儿的眼中迸出凶光恶狠狠的瞪了她一言暗下里咕哝了一句咬牙切齿的郁闷着。 “快!绣给我看!”教引嫲嫲敲敲桌子刻薄而残酷。 绎儿一瞥嘴于是带着几分愤懑狠狠的一针扎了下去。 “啊——”才扎下去绎儿就悔青了肠子扔了绣绷叫了起来“好疼啊!扎……扎手了……” “三小姐素闻你从小使诈的本事就强夫人特意关照了的多扎几次就习惯了。”教引嫲嫲冷血的拱拱眼皮“谁开始学不扎手的!” “我哪有装啊!你看呐!”绎儿赌气的一把将手递了去“哪!还流血呢!” 教引嫲嫲却不理她没有一丝同情的怜悯:“像你这样笨手笨脚十个指头不分丫的不流血还是稀奇事呢!” “喂!”绎儿腾得站了起来刚要作。 “哎——”雁奴慌忙上前插了一杠子捧着一盘子热腾腾的点心和茶水分开针锋相对的两人放在了桌子“来来来!歇会儿再做嘛!” “好吧!”教引嫲嫲恨铁不成钢的长吁了口气坐正了身子“那就歇一会儿吧!” 绎儿没好气的应了一声端过一碗茶咕咚咕咚的喝起来:“渴死我了……” “没规矩!放下!”教引嫲嫲大跌眼镜一把抓住了绎儿的手“混帐!刚讲过你你就犯毛病了!这是什么样子?啊?” “咳咳……你不是……说……说休息了嘛!”绎儿火大又因为呛了水连咳带说的结巴。 “我是让你休息这个吗?你把妇言、妇工给我背一遍!好好反省!”教引嫲嫲也瞪着个眼睛。 “不……不是吧……”绎儿顿时感到头痛欲裂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背!背不出来就给我抄!”教引嫲嫲恶狠狠的带着抓狂的愤恨“我带了那么多的小姐怎么就你祖家的三小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啊!真是……我就不信这个邪了!快背!” “妇言……妇言……言……”绎儿拼命朝雁奴使眼色。 “往下背!”教引嫲嫲回头盯着雁奴盱起了本来不大的三角眼。 雁奴憋了一脸通红干着急的看着绎儿无辜的惨笑。 “啊……呃……”绎儿小心的背着教引嫲嫲掳起袖子眯起眼睛看手臂上作弊的小抄“它那个……” 教引嫲嫲冷笑一声一把扯住了绎儿的胳膊一个个娟秀的小楷字在阳光下显得那么苍白可怜:“不错嘛!早知道你有这招儿!这大少奶奶可告诉我了小时候背女儿经时惯用的计量啊!” 雁奴不忍心再看了背了身捂住了眼睛。 “今儿你不把这打籽绣给我学扎实了你休想出这个门儿!”教引嫲嫲下了死命冷横着柳眉不再有商量的余地了“午晌也没觉睡了!学不好晚上还要挨夫人的板子你自己考虑吧!”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绎儿哭丧着脸欲哭无泪。 “还有把妇言妇工妇德通通给我抄二十遍!” “什么——” “我就不信你背不得!” “我只是背不得妇言妇工为什么连妇德也要抄啊!”绎儿愤愤不平的攥紧了双拳。 “妇言妇工都背不得你存心就是不好好学妇德自然要背!让你端正态度!” 绎儿死死地咬了咬嘴唇眸子溜光的一转计上心来:“雁奴!笔墨伺候!” “你干嘛?”教引嫲嫲疑惑的望着她。 “我先端正了态度再学针线呐!态度是关键啊!”绎儿背了手踱到书桌前铺开了雪白的宣纸“雁奴磨墨啊——” 她说着向着雁奴挤了一下眼睛雁奴立刻会意的眨眨眼睛迎到了桌边。 “好好磨啊!别再溅到我身上!”绎儿故意低了头抓起笔认真的写起来还捋开袖子照着手臂上的抄誊拖拉的雪白袖子不经意的铺开在桌上。 “哎!小姐这个字写错了!好像多了一横哎!”雁奴一边磨墨一边探出手指指戳戳。 “哪里啊?”绎儿皱起眉头。 “这里!” “哪里啊!” “这里!哎呀!这里啊!这……啊!” 墨砚打翻了一掊乌黑的墨汁铺洒在了雪白的衣袖上。 “啊!你怎么搞的!我最喜欢这件衣服了!你……”绎儿一把摔了笔气急败坏的大叫“你怎么回事?每次都是的!笨手笨脚的!啊!” “奴婢……奴婢是不小心嘛!”雁奴怯生生的垂而立。 “这是第几次了?啊?每次都不小心每次都这样!”绎儿大声的叫着泄一样。 “行了行了!去换了不就是了!有嚷嚷的时间都洗干净了!”教引嫲嫲被她们吵得头昏。 “是啦!”绎儿忙不迭一副恭顺温良的一欠身“我这就去!” “快去快回!”教引嫲嫲揉着太阳穴有气无力。 “快点!走啦!”绎儿一把拽了雁奴跑下了楼。 穿过花廊进了小花园两人上气不接下气的倚在了假山后面喘着气却又忍不住笑成了一片。 “哎哟!可把我憋死了!”绎儿深深吸了口气“呵呵……还是我聪明……” “是啊!可是这衣服怕洗不出来了呀……”雁奴心疼的扯着染了一大块墨的袖子唏嘘。 “反正马上过年了又要做新的啦!”绎儿无所谓的轻笑着“总比在手上扎洞好啊!” “也是啊!扎的要紧么?我看看!”雁奴倒是护主心切心疼不已的抓过绎儿的手看起来“哎呀!红了哎!扎的好重的样子!” “咝儿——哎!你干嘛动手弄啊!好痛你知不知道?”绎儿疼的直咧嘴抬手给了雁奴一个凿栗。 “小姐你一向不是自吹很厉害嘛!还说跟辫子军血战一场如何如何的英勇无畏!原来连个小伤口都受不了直咧嘴啊!”雁奴摸摸被打疼的脑袋又质疑的笑起来“在奴婢面前就实话实说吧!” “你这个小蹄子!我多会骗你们了!我回来半身伤你又不是没看到!”绎儿抽手又要打雁奴机灵的闪开了“要不是有人跟我一起我早就把自己撂在东江了!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小姐总说有人跟你一起却从来不提名不道姓奴婢当然怀疑啦!”雁奴习以为常的认真道“哪个不知道小姐从小杜撰的本事就高人一筹!” “哪个杜撰了?”绎儿一捞袖子豁出去了似的“他叫谢弘啊!” “谢弘?啊——”雁奴惊怔的像见了鬼样的“小……小姐!就是那个你前天晚上说梦话叫的人么?” “你胡说什么啊?我多会叫他了?”绎儿脸不自主的一红眼神一阵忽闪不定她前天晚上是梦见和谢弘一起血战金军了。 “小姐叫了他好多声呢!我数了!足足……足足有十五六声呢!”雁奴异常的兴奋好似还带着无比的兴趣“他是谁啊?认识姑爷么?” “要死啊!谁是你姑爷!”绎儿一听她喊赵祺的亲切就臊的慌。 “我是说那个姓谢的公子认识赵公子吗?”雁奴不依不饶追问着。 “嗯认识啦!”绎儿慌忙借着整理着装藏着通红的脸不让雁奴现。 “人家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难道小姐白天整天都在想谢公子?”雁奴托着腮帮子若有所思的出神。 “谁想他了!”绎儿抬高嗓门叫道“你无聊啊!没事折腾这个!他那么讨厌狗看见他都要绕着走谁要想他!” “哦!”雁奴虽是应承着可神色显然是不相信。 “走啦!走啦!”绎儿怕她又要问忙扯了她直奔沅娘的屋子兴师问罪谁让沅娘“出卖”她来着。 方才进了院子便被两个孩子围住了:“姑……” “小姨——” “哦!克勇啊!来!姑姑抱!”绎儿弯腰抱起伸出手撒娇的侄子。 “小姨!我也要抱!”线娘的儿子也撒娇。 “好好!等小姨再长两只手再抱荣儿!”绎儿腾出手搀他。 “那小姨什么时候才能再长两只手啊?”荣儿忽闪着澄清的大眼睛望着绎儿。 “哈哈哈……”绎儿笑他的童言无忌“小傻瓜!” “三妹!”线娘和沅娘听见声音迎出了门。 “二姐你们家荣儿真可爱!”绎儿抚着荣儿柔软的黑“怎么样?让我也带两天?” “你呀!省省吧!自己都照顾不好还带孩子呢!”线娘弯腰抱起儿子。 “是啊!想要带孩子还不就是两三年的工夫!”沅娘从绎儿怀里接过克勇“到时候跟赵公子要了孩子看不忙死你!” 绎儿刚刚褪下红润的脸颊又烧了:“嫂嫂你又不正经!” “害什么臊!女人家生孩子天经地义的事!”沅娘心直口快的不含糊。 “我偏不要孩子!气死你们!叫你们总拿我寻开心!”绎儿犟嘴。 “我们不敢取笑你生不生也不关我们的事但瑞蓂可饶不了你!”线娘掩口葫芦“你可不能让他赵家绝后啊!” “哎呀!我跟你们结什么梁子了?饶了我吧!还让不让我活了!”绎儿求饶道。 “哟!祖三小姐会求饶?这倒是新鲜事啊!”身后一人笑道。 “大姐——”绎儿见了救星一路奔了去求援“你看他们!总取笑我!” “现在不取笑你等你嫁出去了取笑谁去?”大姐繗儿笑道合着线娘沅娘气她。 “哎——”绎儿小孩样的扁了嘴不依了“气死我了!本来还指望逃了嫲嫲的地狱结果又遇上你们这些没心没肺的调侃取笑!真是……我走了!” 繗儿冲她一笑拉住了她的衣袖:“别忙走啊!家里来贵客了不去看看!你不是最喜欢热闹?” “谁啊?关我什么事?”绎儿嘴硬的回了一句。 “毛脚女婿上门咯!”繗儿笑起来“怎么?瑞蓂来了你也不去吗?” “他在锦州呢!你少唬我!”绎儿冲她吐吐舌头。 “这次我可没唬你!人家在大厅见奶奶呢!”繗儿眼神一飞“奶奶让你去呢!” “哦?他真来了?”绎儿一惊。 “是啊!赵伯父奉命回镇山海关正好顺路来家里看你这个准儿媳妇啊!可能还要小住几天呢!”繗儿解释着却望见绎儿出溜的飞快没了影子“喂!别心急摔了……” “你们都讨厌!”远远的只听绎儿大声的叫道几人笑作一团。 第四十六回 花厅里赵率教和赵祺都坐在椅上和祖家的夫人太太们说着话气氛俨然没有什么避讳的融洽不已。[.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有半年多没见着祺儿了!看看又长高了人也更稳重了。”祖老夫人赞不绝口“三丫头是几个姐妹里最有福气的能许给祺儿这样的好孩子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奶奶过奖了祺儿还年轻不敢当!”赵祺微赧低头一笑。 “祺儿人好性子也好换了别人恐怕受不得三丫头的脾气!”祖大寿的夫人夸奖。 “是啊!从小就见着他们是一对儿了!”祖大弼的妻子也笑盈盈的。 “就是绎儿这丫头一百个配不上人家野性难收的不像个女儿家!”祖老夫人感叹着“委屈了祺儿了!祺儿娶了她可是浪费了好脾气啊!” “绎妹只是性子活泼了些但是该安静时还是挺安静的。太文文静静的配了祺儿才是浪费了。”赵祺温雅的笑道。 “看看!还没过门可就帮着说话了!”祖大寿的夫人拉着祖大乐夫人的手羡慕道“你们家绎儿真是修来的!” 祖大乐夫人默然一笑并没开口却已然是对赵祺十二分的满意。 “三丫头知道祺儿来了么?”祖老夫人问媳妇“让人去叫了没?” “我让繗儿去叫了有好一会儿了怎么还没见过来?”祖大寿夫人奇怪“香兰要不你去看看……” “哦!不用了!我去见她吧!”赵祺忙叫住丫鬟起身一礼。 “也好!三丫头怕是在大家面前害羞呢!”祖老夫人点头应承“反正也不是外人的!去吧!” “是!”赵祺点点头抽身疾步出了大厅。 一路走过花廊远远的便看见绎儿独自歪在水榭边的秋千上出神赵祺稍稍收敛一下脚步缓缓走了上去生怕吓了她只轻声唤道:“绎妹……” 绎儿闻声抬头刚看了一眼就埋下头去原先的无拘无束也不见了踪影:“嗯……祺哥哥你来啦……” “嗯。(.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赵祺也有几分窘强撑着温柔的说“我跟爹回镇山海关正好顺路来看你。” “我听大姐说了还要住些天吧。”绎儿还是埋着头。 “嗯。三两天就走可能有半年看不见你了。”赵祺说到这些油然的露出伤感痕迹。 “半年?你不回宁远了么?”绎儿松爽了些努力鼓起勇气抬头看他“不过……你就是在宁远我也不能去看你了我现在整天被关在家里学针线快闷死了……” 赵祺不知出于什么慌忙捂住了她的嘴责备:“不要乱说死!” 绎儿瞪大清潋的眼睛望着他并没有移开他的手。 “哦……”赵祺从她的眼睛里现了自己的失态又是慌乱的抽回了手“我……你这些天好么?” “不好。”绎儿想到手指上隐隐作痛的针眼儿就不由自主的撅起了嘴。 “怎么了?”赵祺一下子紧张起来。 “我不要嫁你了!原来嫁人那么惨还要天天被人虐待学针线扎手指头!”绎儿孩子气的委屈着挂起了几粒晶莹的泪珠子“还要……还要被姐姐他们取笑就连雁奴那个死丫头也笑我!我真是前所未有的倒霉……” “你又说傻话了。”赵祺爱怜的抿着她的碎。 “哪有啊!你不要嫁人当然不知道嫁人的苦!”绎儿甩手不依了跳下了秋千架“害得我连出去玩的权利都给剥夺了天天像个鸟儿一样关在笼子里!我都不知道外面现在什么样了!可别把我弄恼了恼了我就不嫁你了!” “你还真是长不大啊!好了好了……”赵祺哄她“哥哥不是跟你一样天天在军里待着哪儿也去不了嘛!” “可你不要扎手指头啊!”绎儿背着身不理他“说的轻松!” “来我看看扎着我们绎妹那根手指头了!”赵祺的唇角泛起温柔的曲线执过她的手将她转过身来“扎哪儿了?” “那!”绎儿故意将手指伸到他的眼睛前惟恐他看不清楚“流了好多血!疼死了!” 赵祺淡淡一笑轻柔的吮着她受伤的手指尖:“还疼么?” 绎儿的心中一团温热的气息直往脸上窜去:“不……不疼了……” 赵祺抬头深情的一笑承诺样的:“行了!以后哥哥不让你再扎手指头了……” “祺哥哥……”绎儿垂了卷睫不经意的笑着却不让他看见。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赵祺有些冲动的扶住了她的肩想去拥她又怕吓了她于是犹豫不决停滞了下来。 “小姐……唔!”雁奴匆匆跑来刚叫了出来就惊得捂住了嘴。 赵祺的手慌不择路的抽了回去抬头看绎儿见她也红着脸于是强作舒松的笑:“雁奴来了。” “什么事?”绎儿清了清嗓子转过头去看雁奴。 “那……那个……哦……嫲嫲走了……”雁奴还没缓过神支支吾吾的。 “我知道了。”绎儿应了一声“你去厨房煮点茶来要煮的煮的入味。” “哦!”雁奴窃笑着反身走了。 “你看你来了比什么都好!连嫲嫲都识相的走了!我算暂时逃离魔爪了!”绎儿看着雁奴耸着双肩微微颤的背影就知道她在偷笑暗下里挑了挑月眉儿反身笑着携了赵祺的手恢复了原先的撒娇调皮“上次你说教我画墨竹的这下有时间了!来!” “哎——”赵祺还没来及说什么就被她一气拉上了楼。 “咱们正好讨论一下明儿去哪儿玩?”绎儿气喘吁吁的笑着不时回头问他“去打猎吧!好久没去了!要不去街上玩我想买好多东西……” “你慢点!别摔了!”赵祺小心的护着她。 “我受够了!”绎儿一把捋开了桌上的针线女红如逢大赦“来!我磨墨你示范给我看吧!哦我忘了刚才墨砚被打翻了墨都洒了还没收拾呢!” 赵祺喘了几口气定了定神:“不打紧用朱砂好了!哎这画的是谁啊?” “朱砂也能画?”绎儿掀开朱砂盒子递过去探头一瞥笑起来“是那个讨厌的嫲嫲啦!我只能借着画画泄不满!” 赵祺重新铺了张宣纸拣了一支顺手的羊毫笔微微打湿了笔头灰白的羊毛醮了鲜艳的朱砂下笔扫甚是漂亮:“画竹子要这么来手指要放松不要太用劲儿……” “我这边看你像在写‘个’字嘛!”绎儿扭着头看着。 “嗯是在写‘个’字但是也不能太密了太密了就不好看了没了章法……”赵祺一边画着一边说着要领。 “这个我知道!让我试试!”绎儿觉着简单伸手就夺了笔画起来“咦——怎么像鸡爪子!好难看!” “你的手还是太用劲握笔了手指不好动弹怎么能轻重有度呢!”赵祺耐心地教道“你就是太急于求成了哪有什么事是立竿见影的。” “我以为竹子最好画的没想到这么难!我们换一个画吧!画……”绎儿有些泄气了急着要转移目标。 “就画这个!天下哪有讨巧的事总是要一步一步的做的。”赵祺轻轻握了她执笔的手“来!带着你画几次你就明白了!就像练剑一样。画画也有轻重缓急啊……像这样……” “哎!你带着我画就好多了呀!”绎儿笑起来“这一笔就漂亮得很呢!” “慢慢来!喏……竹叶要有个方向性不能乱七八糟的……”赵祺竭力控制着她下笔的走势“嗯!这笔不错……” “我觉得那里这么画应该蛮好看跟这边呼应一下啊!”绎儿扫见一处留白手中的笔径直直奔那里。 “哎!那里是飞白!不能在那里画——”赵祺扯着她的手往回拉。 “为什么不能在那里画?我偏要画!”绎儿故意使性子跟他拗着来。 “不行!太难看了……哎——”赵祺想跟她解释不料她是十足的行动派那一笔已经染上了雪白的纸面只得叹惋“你看你……这样好看吗?” “我就是觉得好看!”绎儿得逞的侧过脸本想要狡黠的笑却没笑出来。 两人不知觉的近在咫尺连彼此的鼻息都能清楚的感觉到赵祺的眼神也控制不住变得热烈起来。 绎儿感到赵祺的手握得越紧了有些不着边际的用劲而自己的手却软若无骨没了力气。那慑人的气息让她的手不自主的一颤指尖一滑醮满朱砂的毛笔绰然落在了纸上溅开了鲜红的一片她禁不住“啊”的一声轻叫出来。 赵祺全然没有听到她的轻叫他已然被她红艳的菱唇诱惑了只将她紧紧的囚匝在自己的怀里低头想去掬住这柔软的花萼。 她有些莫名的羞怯在他怀里轻轻战栗着微微向后缩惊恐得紧紧闭上眼睛蹙起了两弯新月眉儿。 他被她娇怯的样子引得一笑不忍轻薄只得在她的眉间轻啄了一下:“吓着你了么?” 她微然一笑间眼眶却湿润了腾出手抱紧了他贴在他的胸口上:“哥哥……” “我好幸福……”赵祺拥她拥到窒息醉心的闭上眼睛去享受她如兰的清香。 绎儿却有几分压在心底里莫名的酸楚隐约泛上来她不明白别人的幸福都是甜蜜的为什么自己的却是酸涩的?难道现在就是幸福吗?是什么滋味?赵祺和她是一样的酸涩幸福么? 这答案直到又一年的四月似乎才隐约有了眉目。 第四十七回 觉华岛的水寨里谢弘靠在甲板的桅杆上吹着玉笛笛声悠扬的响遍了橘红的穹隆萦绕不断的俳徊着去了海的那一边天的边际。(.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谢将军你怎么在这儿啊?”一个温婉的女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谢弘循声回头:“哦!是林姐姐啊!” “难得今天是军民同乐的好日子你怎么不去凑热闹?”林湘笑着扶着桅杆站定在他面前。 “难得有一个人静一静的机会不想放过。”谢弘一笑“而且也没什么胃口。” “我听若木的哥哥说你从宁远回来后热闹也不凑了饭量也见少。怎么?在宁远吃了什么好东西?都不知道饿了!”林湘笑着打趣一双弯弯的眉毛映衬着水灵灵的眸子。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没胃口啊!”谢弘的唇又贴回红笛温润的音孔上似乎隐约还能嗅到绎儿留下的味道。 “是不是病了?”林湘关切道“若木的哥哥有段时间也这样后来不知怎的又好了。我帮你去问问他?” “若直那是想姐姐你想得茶饭不思得了相思病。”谢弘半开玩笑的调侃“他要是天天见得到姐姐你一顿饭不吃五大碗才怪!” “你这小子真是滑得没边!”林湘被他说的俏脸一红“瞧你这张嘴哪个女孩子受得了!” “那要看那个人是不是比我更皮厚啊!”谢弘想到绎儿斗嘴时的娇憨可爱不由在心里甜蜜的一笑“幸许还反击的来劲儿呢!” “你是在说祖姑娘吧?”林湘听的真切。 “那丫头的脸皮的确是够厚了!”谢弘点点头站起身。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你喜欢她……”林湘交叠着的双手紧紧的握着像是在下赌注似的“是么?” 谢弘正要开口却听见身后咚咚跑来的脚步声:“凌焯啊!原来你在这儿啊!害得我好找!” “若直兄啊!”谢弘应声道。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哎……呵呵……湘儿也在啊……”汪若直本是大大咧咧的见了林湘顿时手足无措的只剩憨笑了。 “若直兄找我什么事?”谢弘收好了红玉笛暗下里扯了扯有些失态的汪若直。 “哦!我哥让我喊你去喝酒若木也满场找你呢!”汪若直当胸拍了谢弘一下“我看若木这么急着找你是不是非你不嫁了?” “去你的!喝酒喝糊涂了?若木才多大啊!”谢弘哑然失笑。 “我们家若木平时谁都不粘奇了怪了就粘着你。你干脆等个三两年的做我妹夫吧!”汪若直依旧玩笑不减“咱们俩投缘不是!” “省省吧!合着我跟谁对脾气就得把谁的妹子姐姐娶一遭那我这老婆可海了去了!你答应你妹子能答应么?”谢弘清了清嗓子故意麻流着一口京片子的油滑。 林湘忍不住“噗呵”一声笑了出来:“若直你别白费力气了谢将军心里早就有人了。” “哦?谁敢跟我妹子抢相公?”汪若直倍感兴趣。 “你见过的关宁铁骑的少主祖姑娘。”林湘一笑偏过头去看谢弘的反应。 谢弘只是一笑甜蜜幸福的一笑。 “那只小刺猬啊!”汪若直抚掌大笑“她可是早就有主的禁脔了你还是早点死心吧!” “这是什么话?我可没听人说祖姑娘许了人家!”林湘不信“你又来唬人了!” “嗨!她早迟是赵瑞蓂的人!”汪若直好像对内情了如指掌“你想啊这瑞蓂和祖家小姐是青梅竹马的师兄妹两家又是门当户对关宁铁骑的人对瑞蓂那都是当姑爷样的感戴你们看不出来么?” “那也不一定啊!只要没定上亲那也就是你们瞎说嘛!”林湘一心站在谢弘这边。 “谢将军!”谢弘的一个排刀手匆匆上前行了一礼递上了一封烫红的帖子。 “哦?什么?”汪若直凑上前去。 “是宁远来的请柬听说是赵将军和祖姑娘要成亲了。”排刀手应道。 “凌焯你看我说的……”汪若直为自己刚才的判断得意道。 林湘一把扯住了汪若直的袖子暗下里狠狠掐了他一下:“行了!你懂点眼色好不好!” 谢弘苍白的脸色终于在凝滞了片刻后化解成了黯然的失落复又将烫红的请柬塞回给排刀手竭力抚平了心中的暗流汹涌方才开口:“我知道了!你替我回复来人就说我届时一定道贺!” “是!”排刀手应命去了。 “凌焯……”汪若直体恤地拥拥他的肩“你不必……” “刚才是说着玩呢!走!喝酒去!”谢弘若无其事的解嘲一笑也伸手揽了汪若直“走!” “可是你……”汪若直很是替他难过眼圈比他先红了“要不……” “行了!今儿只喝酒!一醉方休!”谢弘推着他往跳板上走“什么都不说了都在酒里!” “哦哦……”汪若直看着林湘的眼色只好唯唯诺诺的不再说什么了。 两人刚刚跳下跳板便听得远远的黑蓝海雾中一声闷闷的巨响轰轰地传了来。 谢弘蓦得站住了脚回头循声往去英挺的剑眉拧紧了起来。 “怎么了?”汪若直见他站定不走也回头望去。 “好像是桃花岛方向传来的炮声。”谢弘沉吟了一下透出敏感的不安神情。 “大概是演练走了火吧!”汪若直挠挠头自说自话。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谢弘转脸问林湘。 “嗯。大约有二更天了。”林湘估摸着说。 谢弘抚了抚身侧的牙旗杆带着惶恐不定的莫名紧张顺着旗杆向头顶的夜幕望去忽然在看见随风招展的牙旗后惊怔道:“糟了!桃花岛一定是出事了!” “嗯?出事了?”汪若直和林湘齐声惊愕。 “都二更天了不可能事演练走了火!而且现在风向是偏北风是敌军偷袭的好机会!”谢弘坚信自己的判断一把扯了汪若直“若直!快走!找你哥去!” “你不是太敏感了吧?”汪若直仍然报以怀疑。 “不!我相信我的直觉!”谢弘竭力冷静下来转脸又道“林姐姐麻烦你赶紧通知营中的老乡立刻上船撤回宁远!” “可是……”林湘也不敢相信他的直觉。 “没有可是了!若直咱们快走!”谢弘不由分说拉着他直奔中军行辕。 汪翥方才处理完军务和衣躺下房门便被擂得“砰嗵”作响。他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坐起身慢悠悠的穿着鞋:“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大人!西北海面现一队船!” “什么?”汪翥顾不得穿鞋光着另一只脚跳到门口虎得拉开门“你说什么?” “西北海面现了一队船!”面前的侍卫高声报告。 “来了多少船?”汪翥立刻稳定住情绪。 “海雾太浓看不清楚!会不会是辫子军的船?” “先不管了!快!立刻召集升帐!” “是!” “汪大人!” “哥!” 汪翥应声回头:“若直!凌焯!你们来的正好!” “我是来告诉大人桃花岛那边可能出事了!”谢弘定了定神。 “现在看来不是可能而是一定出事了!”汪翥一边穿外衣一边说道“刚才来报西北海面上现敌船。” “有多少船?”谢弘心里一紧。 “海雾太浓一时也看不清楚。现在外面……”汪翥戴正了头盔迈出门槛。 “外面正刮着偏北风!”谢弘先一步答道。 “偏北风?”汪翥一惊收住了脚浓黑的卧蚕眉拧在了一处。 “是!对我们很不利!”谢弘沉下声音却留着坚毅。 “营中的乡民呢?得把他们赶紧撤上船!”汪翥临阵不乱。反而更加的冷静。 “我已经让林湘去办了!”谢弘应道。 “好!做的很好!”汪翥没料到谢弘有如此的果断因而惊讶之余多了几许赞叹“我已经让人传令升帐了我们必须赶紧想出对策时间不多了。” “我只是不明白辫子军怎么会有海船?” “我以为应该是借助海寇的船吧。” “报——大人!敌军已经向我西北岸的码头迫近了还有十里就要靠岸了!” “大人!时间紧迫我先引军抵挡一阵截住敌军拖延时间!”谢弘行礼请命。 “哥!我也去!”汪若直也一并请命。 “大人!我跟他们一起去!”林翔凤匆匆赶到“有我在你大可放心!” “也好!你们千万小心!”汪翥权衡了利弊点头应道。 “走!”林翔凤一挥手引着两人带过一席劲风。 第四十八回 海风不知在什么时候变得猛烈了起来隐约从北边裹带着来自桃花岛的血腥味儿一股脑儿充满了每一个人的胸膛。 重重的海雾一时间散去之后高大的金军船舰横列在了宁远水师的面前。 凛冽的北风吹得宁远水师遍身寒意吹得逆风中的战舰一个劲儿的往后倒退仿佛怯懦于金军倾轧而来的夺魄杀气。 “传令!全体转向西南列阵准备迎战!”林翔凤高声下令。 身侧的传令兵高举火把摇晃着手中的黑布或遮或掩地向两侧的纵队传去忽明忽暗的信号。 船舰停止了畏战的后退然而金军船舰借着偏北风的强劲有力节节逼近已然到了彼此佛郎机炮的射程范围内。 “点火——”汪若直一声令下一行水手齐齐点燃了水底龙王炮的线香引信。 引信一路呲闪着火花燃向水底轰然连续的十几声爆破之后海面上十几丈高的水柱冲天而出俨然成了水做的屏障。 “开炮!”林翔凤振臂大呼。 火炮的轰隆响开了一片海面因为炮弹的坠落而掀起滔天巨浪船甲板上水手们东摇西晃中全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架起了鸟嘴铳向着敌船射去子弹在敌船的船舷上溅起分外炫目的火花。 “炮火太猛了他们又是顺风这样下去吃亏的是我们!”汪若直把着船舷勉强站定扯着喉咙大声地冲林翔凤喊话“得想办法!不能硬拼啊!” “我当然知道!”林翔凤躲开了敌军轰雷炮的铁蒺藜大声应答“可是炮火太猛来不及转向!” “我看不如索性转向偏北这样我们的度就快多了!不然……”汪若直挥手投去火弹在夜幕中炸开一个霹雳“不然怕要全军覆没了!” 一枚枚天火球凌空飞来甲板上顷刻间腾开了一丛丛的火光燎原了一片。 “快!快把火灭了!小心佛郎机炸膛——”汪若直忙的焦头烂额。 “快!传令两侧的纵队分左右两翼转舵正北包抄敌船!”林翔凤大声命令。 “什么?正北?”炮声太大传令兵听不清楚。 “对!正北!”林翔凤再次确定。 传令兵举起火把刚摇晃了几下一支冷箭从前方窜出来正中传令兵的胸口。传令兵喷出一口血一头栽倒在了甲板上手中的火把脱手而去在夜穹中划了一个明亮的弧线堕入了大海。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什么?信号中断了?”这一边第二纵队的船头谢弘瞠大了眼睛大声地问瞭望兵。 “是!只受到左右两翼转舵后面……后面就断了!”瞭望兵扶着瞭望台上倾身答道。 “快看!又有信号了!”一个水手大叫。 “能听清楚海螺的声音吗?到底怎么说?” “是!是……是正北!左右……左右包抄……”瞭望兵努力试图看的更清楚可是双方炮弹激起的水柱不断扰乱这他的视线。 “传令!转向正北!”谢弘回头大声命令。 “是!转向正北——” 天火球铺天盖地地飞来赖着逆风的倒退勉强避开了敌军的锋芒然而甲板上已经焦糊了一片湿淋淋的出黯然的灰黑溢着搅拌着血腥味的海水。 “准备!开炮——”谢弘的手臂用力的挥下的同时两枚炮弹从佛郎机滚烫的炮筒中射出清晰精确地落在敌方的主舰上爆出一声巨响后腾起一片火海。 “打得好!”这一边船上林翔凤兴奋的大叫了一声同时示意自己船上的炮手“快!开炮!狠狠的打!别让辫子军喘息!” “打!”汪若直高声下令。 “砰砰砰”又是几枚炮弹腾空滑向金军已经着火的主舰只见得木片铁皮四飞模糊的血肉迸落到海里在海面上浮成一片鳞白的光影映着亢奋的火红。 “剩下的小喽啰就交给我吧!”汪若直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正当林翔凤开口一声尖利的叫声划破了原来单调的轰鸣。林翔凤刚要回头一探究竟只听得身后一声轰鸣巨响船身猛烈的一震一阵气浪将他掀起到半空中又重重地砸在甲板上。 他支撑着半情形的意识爬起来眼前却已红了一片看不清楚:“怎么回事……” “将军!我们身后有敌船埋伏!” “林大哥!大哥!”汪若直几乎是爬到他身边一把抱起他“你怎么样?” “我……我……”林翔凤忽然感到一阵他的意志几乎抵抗不了的巨痛死死的咬着牙铁青了脸“没……没事……” 他正说着眼前泛起一层白雾向他们迎面包裹而来他本能地一把捂住了汪若直的口鼻:“小心!有毒……” 汪若直被捂的险些窒息带到海风吹散了毒气他睁开眼睛身边已然倒下了层层叠叠的尸体。(.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直到林翔凤的手失力的落了下来汪若直才陡然清醒疯似的狂叫:“林大哥!大哥——” 林翔凤紧闭着眼睛唇际一大滩黑红的残血奄奄一息。 “大哥——” “将军!辫子军上来了!”旁边的伤兵支撑着叫道。 “你照顾林将军!其余的跟我上!”汪若直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拔出了佩刀挺身冲了上去“放马过来吧!老子跟你们拼了——” “谢将军!林将军他们好像出事了!”瞭望兵大声叫道“那边的信号灯全都没了!甲板也着火了!” 谢弘冲到船舷边放目望去:“快!转舵增援!” “可是我们一动战阵就乱了!”身边的校尉提醒。 “废话!都什么时候了!火烧眉毛了!”谢弘吼道“你没看见那边船都要沉了——” “我们的任务是包抄消灭敌军侧翼其余的不干咱们的事啊!” “扯淡!”谢弘气不打一处来恨死了校尉的纸上谈兵“咱们的主力都要被敌人灭了你还抱着这个死命令不放!有什么事我担着!执行命令!” “是!” “向对面的王将军信号让他收拢纵队向主舰集结增援主舰!”谢弘同时下达指令“立刻信号!” “你与王将军是同级没有权力命令他啊!”校尉又开始忠言逆耳。 “主舰被敌军重创现在水师各舰一片混乱我不挑头就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谢弘火大。 “属下是担心……” “闭嘴!在你没有想出有用的话之前你最好别浪费时间!”谢弘大声呵斥“还不去——” “是!”校尉应了一声大声令“转舵正西准备开炮!” “转舵正西准备开炮——” 被敌军偷袭击中的主舰正在重创之下一点点的往下沉破败焦灰的甲板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残缺不全的尸。汪若直被五六个金军合围在中间乱刀在火光中闪着夺命的寒光。 汪若直的浑身上下血流如注尽管他奋力地砍杀着面前的敌人。他从敌人身体的缝隙间看到自己的战友一个又一个的在敌军的合围中倒了下去血泊交汇倒了他的脚脖子旁由滚烫变为了冰冷。自己也像是被冰冷摄走了灵魂越来越不支视线也越来越低很快就要接近船甲板的地面了。 “哐——”得一声一个来自侧面的冲击力重重的撞在了残破的主舰上突如其来的惯性将汪若直身边的敌人甩出了好远。 汪若直透过淋漓的鲜血看到了谢弘身先士卒挥刀跃上主舰的矫健身影他伸出手去:“凌焯——” “若直!快!”谢弘挥刀砍杀了几个金军一把架起他“你先走!我掩护你!” “还有林将军……”汪若直虚脱地踉跄着站稳。 “我知道!你们先走!”谢弘把他交托给身后的排刀手自己跃身迎向蜂拥而至的金军。 方才冲到昏迷的林翔凤身边五六个金军的刀剑也以最快的度到了他的身前身后赖是他将手中的刀上下翻飞的掩护的好才勉强应付得了然而已经腾不出手去救林翔凤。 “将军——”校尉不知何时也上了眼见将沉没的主舰从敌人身后挥杀了几刀“你快带林将军走!” “不!”谢弘挥手翻腕从一个金军的胸膛里抽出鲜血淋漓的刀“你先带他走!我来掩护!” “可是——”校尉不及言语慌忙截住了被谢弘推过来的气若游丝的林翔凤“将军——” “执行命令!”谢弘甩下一句话奋然扭身挥刀向一批刚登上甲板的金军砍杀而去“走啊——” 七八各金军疯狂的叫嚣着扑上来他们已经杀红了眼。 一将纵身一跃将谢弘扑倒在地上厮打在一起刀剑的寒光在谢弘的身前脑后流星样的纷纷落下。 那将套着铁臂的手在厮打的间隙里虚晃一招死死的扼住了谢弘的脖子扼得他一阵窒息闷的恶心。谢弘本能的腾出手去掰对方的铁手却被铁手上的蒺藜扎得满手鲜血根本无法用劲。 一冽寒光闪过他因为窒息而瞠圆的眸子重重地向他的心口刺来。他一激灵爆的求生欲望使得他奋力搡开了对方滚到了一边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刀却也在滚动中被利刃弄得伤痕累累。 他强撑着抓了一把滴血的剑插在甲板上努力踉跄着挺直了脊梁噙着冷笑抹去了脸上的鲜血:“一起上吧!我没空一个一个收拾!” 恼羞成怒的金军怪叫着举刀架剑冲了上来。 “快!快开炮!向辫子军开炮!”汪若直急喘了几口气大叫道。 只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汪若直糊里糊涂的被佛郎机炸膛的起浪掀到了将沉的主舰上。 “若直——”谢弘与他近在咫尺却因为失血过多而叫的苍白疲于应付金军根本无力救他。 “凌焯……”汪若直气一紧昏死了过去。 “若直——”黑暗间战友生死难卜眼见着尸如山血如海谢弘痛心拔脑愤然横剑纵身向迎面的金军杀去。 雪白的剑尖像是暴风雨一样有着不定的节奏和轨迹仿若一股旋风刮过在夜半的空中闪烁着耀眼的白亮漩涡夜风在他的身边出颤抖的声音。 剑是报仇的道具它的落脚处必是一掊鲜红的洒落。 剑锋与剑锋迸溅出火花然后甲板便成了血的湖泊。 报仇的欲望充塞了他的每一个毛孔此刻它比饥饿更让人难耐。他知道真正饥饿的不是他的肚肠而是他手中嗜血的剑锋。 当他最终站住脚的时候分明感到了剑尖在最后一个金军士兵的颈骨上遭遇的阻挡伤口鲜血迸裂利刃亢奋的出龙吟。于是他狠狠地一用力剑锋在敌人的喉结上打了个滑便从颈项的后面穿了出来绽放了血红的奇葩。 力竭了他连拔剑的力气都没有了剑被敌人身体的筋骨肌肉吸住了半点动弹不得。 一个巨大的浪尖横打过来冲刷过他疲惫之极的身体一个站不稳便没在了浪里。 半倾覆的船七段八续一下子“嚯”得一声裂开了他奋力抓住了一块悬空的甲板吊在了生死一线。 海浪带来咸涩的血腥味将汪若直从晕厥中惊醒他振作着向谢弘那里爬去:“凌焯……凌焯……你……坚持一下……” 一寸、两寸、三寸…… 谢弘紧攥的沾满鲜血的双手离他越来越近汪若直陡然燃起了极限的力量绷直了手臂递了过去:“凌焯……抓住我——” 只在他的的手离谢弘的生命只有半寸的一霎那甲板铿然砰然迸落了汪若直的手凌空举了出去却只抓住了呼啸而过的海风…… ※※※※※※※ 很高兴有人抽空看我的文也很希望大家能多和我进行交流毕竟现在我还不知道大家对我写的内容有什么样的感想。我建了一个qq群:3834o939希望大家能多多参与进来告诉我你们看了文以后的感觉以及你们的宝贵意见!在此顿!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四十九回 庭院里的梅花早就零落了现在已是绿叶缀满了枝头依稀在绿葱葱中能寻见不起眼的小青梅儿。 绎儿趴在楼梯的扶手上百无聊赖地盯着天井上方的天空痴神儿都不知飞去了何方却在瞧见枝头的青梅时心里蓦得一颤。 嘴里似乎仍残留着去年海船上吃梅子的酸味眼前也浮现起那一张明媚调皮的笑脸。 “梅子!晕船的人吃了以后会好一些至少不会吐成这样!” 话音仿佛还没散去的萦绕耳畔夹带着心里砰啪的乱跳。 她只觉得脸一热便晓得脸又红了忙不迭用手去捂双颊的绯红耳畔却又是他的声音:“哎!你的脸也会红哎!我以为你这样大大咧咧的人不晓得什么叫脸红呢!” 她努力摇晃着脑袋下意识地捂起耳朵闭上眼睛轻声念叨:“讨厌!怎么回事……想他干什么……” 然而记忆却如柳絮沾在了丝上甩也甩不脱反而被她自己一点一点的逐个拾了起来。她想起了两人在兵部会武宴上的大大出手结下了梁子想起了月夜海滩上厮打后被他强吻的惊怔想起他从狼群里救自己时的坚毅想起血战金军后密不透风的相拥还有那个忘情的长吻后含糊着甜蜜的喃喃:“绎儿……我爱你啊……” 爱是什么?绎儿想不明白却又不好去问人只一个人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梳理一心想理出个头绪。 “小姐!”雁奴的叫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回过身:“什么事?” “吃饭了!”雁奴把托盘里的饭菜往她面前一递“没看见奴婢手里的东西吗?” “没看见又怎么样?”绎儿径直走到床边仰身倒在了床上枕着双臂出神。 “小姐你这两天越的不对劲儿了总是一个人呆一个人冲着屋子傻笑你怎么了?”雁奴关切的放下了托盘凑到床边“是不是病了?” “没有啊!”绎儿烦她翻了个身朝着里面拨弄着床头的布老虎。 “那快起来吃饭呐!”雁奴拉她的手。 “哎呀!我没胃口不想吃!”绎儿挣扎着甩开她的手“你自己吃吧!” “好吧!小姐依我看你多半是病了回头让医士来瞧瞧吧!”雁奴端起碗一个人扒起饭来。 “瞧什么?我好着呢!”绎儿白了她一眼又心血来潮的翻身坐了起来冷不丁咂摸了一下小嘴“哎!我想吃酸梅子了你去厨房看看有没有。” “不吃饭吃梅子?”雁奴张大嘴。 “哎!饭掉出来了!”绎儿好笑“干嘛!吃梅子跟吃饭有什么瓜葛?毛病!去啦!” “哦!”雁奴放下了碗一溜烟出去了。 绎儿复又躺了下来望着帐顶的宝相花木雕傻傻的出神笑着。 “三妹!”人未到声却到线娘一挑帘子进了屋三两步到了床前一把把绎儿扯了起来。 “干嘛啊!”绎儿嘟囔了一句揉揉被吓得砰砰直跳的心口“想吓出人命啊!” “我听雁奴说你不吃饭要吃梅子?”线娘一脸怪异的紧张。 “是啊!怎么了?”绎儿蜷着腿坐着手里颠来倒去的玩着布老虎。 “你从小就不吃梅子的今天好好的怎么想起来吃梅子了?”线娘一把不由分说的抓过她的手搭起脉来“来!我看看!” “我没病!雁奴瞎诈唬啦!”绎儿扭捏着甩脱线娘的手“不过吃个梅子至于么?” “你老实说你和瑞蓂不是做了什么越轨的事吧?”线娘的眼睛里酝酿着担心的和疑惑“这不是闹的玩的!我知道你们要好可也不急在一时嘛!” “我们能做什么越轨的事?二姐!”绎儿提高了嗓门强调“我只是憋闷的想吃梅子!” “真的?”线娘半信半疑。 “喏!你看呐!”绎儿捋起袖子亮出玉臂上鲜亮的守宫砂“行了行了!” “你可吓死我了!”线娘在她的脑门上狠狠一戳“我差点以为……也怪我多想!瑞蓂一向是中规中矩的人想来不会做这种事。都是你平时古灵精怪胆子又大的出奇。我是担心瑞蓂被你……” “是你想的多啦!”绎儿尴尬的无奈顺手理了理上的五彩缨绳“姐你帮我松松!雁奴今儿早上给梳太紧了!” 线娘轻吁了一口气粲然一笑从妆台上取了梳子拆开了绎儿的髻:“时间过的真快啊!我这嫁出去才几年啊你这个丫头片子也许了人家了。奶奶原先还担心你呢!” “担心我什么?”绎儿想回头去问却被线娘摁住了转动的脑袋。 “别动啊!”线娘一边梳理着她光滑黑亮的青丝一边笑道“担心你这辈子都没机会扎上这个缨绳啊怕你的恶名早就远播千里了没人敢娶你!” “呵呵……”绎儿捂着嘴笑起来“我不过就是外表上凶巴巴的吓人罢了!哪里够得上恶名啊?” “你还真是皮厚!知道么?那些教引嫲嫲只要一听说是来教你的给再多的银子都不敢来呢!现在这个还是你姐夫求着来的!”线娘伏在她的耳边笑道“听说还是出了名的厉害呢现在又去奶奶和娘那里哭诉了死活赖着说不再教你了。你也是够厉害的了!” 绎儿洋洋得意的笑起来昂着头扬起月眉儿:“那是!能降住我的人还没出世呢!” “你就是嘴狠吧!拜门的时候我要告诉瑞蓂成了亲好好整治你这些个毛病!”线娘轻佻嘴角威胁样的眯起眼睛。 “哦!你看祺哥哥舍得么?”绎儿胸有成竹。 “你个死丫头!”线娘斗不过她只能借着手劲在她的娇额上一戳。 “二姐——君子动口不不动手!”绎儿撅了嘴拧了眉狠狠的瞪了线娘一眼。 “小姐!大少爷回来了!”雁奴捧着一罐梅子进了屋。 “哦?泽润哥哥回来了?”绎儿跳下床丢下两个人飞奔而去。 祖泽润风尘仆仆刚进得门就被绎儿迎面扑了个正着:“哥!” “你个疯丫头!关了你几个月怎么还是死性难改!”泽润哭笑不得却倒是怜爱着“真怀疑你怎么有脸嫁出去!” “祺哥哥都不嫌我你嫌什么!”绎儿拉着他调皮地笑道“我在家都快闷死了!哥!你求求情带我出去两天吧!” “出去?去哪儿啊?”泽润解了披风坐了下来。 “去宁远好不好?”绎儿搂着他的脖子撒娇。 “怎么?想探花郎了?”泽润调笑着刮刮她的鼻尖。 “没有啦!哥你不要瞎说!”绎儿脸一红背了手不依。 “我看你还是别去添乱了。宁远最近可是战事吃紧啊!瑞蓂可没空陪你!” “啊?出什么事了?”绎儿惊怔着瞠大了眼睛几乎是跃到泽润的面前。 “辫子军偷袭觉华岛折了不少水军将士……”泽润的言语间有些黯黯的闷径自叹了气太师椅背扶上的双手不觉的收紧了。 绎儿只觉得手心里汗湿了一片慢慢的竟然晕染了一身怯怯的试探道:“伤亡大么?” “汪翥将军他们都受了伤林将军更重中了有毒的铁蒺藜性命垂危……” “怎么会……”绎儿腿一软倒退一步不防一个踉跄跌坐在了椅上“那……那……” 她不知道她想问什么但是她又知道在她此时已然混乱的脑中只有“谢弘”两个字还是那么清晰的。 “至于凌焯么听说为了保护汪翥将军的弟弟被掀下了海然后就没消息了。”泽润看着绎儿一脸煞白的痴愣也不知该不该再往下说了犹豫着噤了声。 “他死了么?他会死么?”绎儿已经感到了眼眶的湿润感到了双手的颤抖若不是竭力的控制她怕是早已因为内心里那道不明的窒息的痛晕厥了过去。 “估计是……凶多吉少吧……”泽润含糊的说着。 “这不可能!”绎儿不知怎地被他一句“凶多吉少”激得虎得站了起来努力地张开手臂妄图甩开一切的乱挥“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三妹!你别这样!哥哥知道你跟凌焯是好朋友共过生死。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泽润扶着她的肩竭力试图让她安静下来“你冷静一点!我们总得面对事实的!” “我不要听!我不听!”绎儿用力搡开他有力的手臂“我这就去宁远!我去找他!” “别傻了!宁远派出那么多人都找不到他你上哪儿去找?”泽润拖住她“你冷静点好不好!” “放开我!”绎儿挣扎着哭叫道“我还没去找你怎么就知道我找不到!你怎么就知道我找不到他——” “三妹!”泽润震惊于妹妹的决然与执着一个愣神却让绎儿伺机挣脱了反身而去从来没有的快让他同样震惊的快。 绎儿一口气跑上了阁楼摘了架子上的短刀抽身就往楼下跑。 “小姐!你去哪儿啊?”雁奴在楼梯上撞了个满怀。 “去宁远!”绎儿一把拨开她飞奔下楼。 “雁奴!拦住她!”泽润追到楼下大叫道。 “啊?小姐——”雁奴反应过来绎儿已经冲下了楼梯。 “三妹!”泽润正要上前。 绎儿眼疾手快“噌棱棱”一把拔刀出鞘横到项前:“哥!你不让我去我就死在你面前!” “你不要闹了!”泽润呵斥“你这是威胁谁呢?” “你不信?我马上就死给你看!”绎儿手上的刀刃硬是在颈上压出了一道粉红的印子。 “别——”远远的沅娘闻讯匆匆跑来“三妹你把刀放下!” “你先答应让我去宁远!” “扯淡!”泽润有点恼火“你……” “好好……我答应!”沅娘大声的叫道。 “你疯了!”泽润急道。 “三妹是个烈性子!你真想弄出人命来啊!”沅娘忙扯住泽润低声道旋即又大声的向绎儿允诺“好好!你哥不答应我答应了!有什么事我扛着了……去!去——” “你有多大的胆子?放她出去!” 绎儿乘着他们吵吵闹闹闪身出了门家将们见着泽润没阻拦也没敢劫住她直任她翻身上马扬尘而去。 泽润听见马蹄声远去一把甩开了沅娘的拉扯:“来人!” “大少爷!”几个家将这才出声。 “还傻愣着干吗?快跟我追啊!”泽润吼道。 绎儿心急如焚整个人就像是三伏天被放在烈火上烤一样。此刻她的脑子里除了“谢弘”两字什么都不存在了。她从来没有现自己像这样的坚决过以死威胁更是疯狂到让她自己难以置信。她在不经意间反复念叨着:“你不会死的!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许你死!谢弘!我不许你死……” 她的眼前浮现着那一双给予她无比勇气和信心的眸子他的话还在耳畔萦绕:“不!要死一起死!” 他给自己生的希望和鼓励给了自己一生中最重的承诺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候。 生当复来归死亦长相忆。 骤然只在这一瞬间绎儿读懂了这一句诗这一句诗是什么? 是爱!是她一直读不懂的爱!一直找寻的爱的答案!幸福的答案! 她读懂了!读懂了他的“要死一起死”的信念正是为了他的一句“我爱你”而做的最大的牺牲! 她忘不了!永远忘不了那天的眼神那么执着那么深澈那么炽热! 这一切原来都只是一个简单的“爱”字! 那一刻自己说“你死了我也不要活了”只是那一刻的心情所致自己并没有言外之意。 然而他当真了自己却还蒙昧不知地享受他的温存。 那时的温存真的好甜蜜甜得让她想醉死原来冥冥之间她的幸福甜蜜却是在这里在谢弘这里。 快马穿梭在时辰交错中对于绎儿而言已经没有了什么实在的意义直到她站定在宁远大营辕门前方才意识到自己的疯魔。 147 第八十三回 “皇阿玛!”大帐门口,他的视野里终于出现了他期盼的身影,“皇阿玛神算,天佑我大清!” “情况里真如朕所料,儿臣和十一叔他们奉命伏兵塔山、杏山,还有小凌河口,果然和溃逃的明军遭遇。儿臣所率的镶黄旗人马在杏山与明军大同总兵王朴遭遇,儿臣捷杀了两个时辰,斩获颇多,王朴只剩下三百多人马苟延残喘的逃去了。”豪格兴奋之余,脸涨得通红,一路飞马而回,额头的汗零零落落的也不屑去管。 “其余各部的情况如何?”皇太极关切道。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听探马报来,十五叔那边也是张网相候多时了,估计不消一二个时辰,就有捷报传回了。” 豪格的话音未落,一个侍卫飞报入帐:“豫亲王已在高桥和桑噶塞堡和明军接仗了!” “是明军哪一部?”皇太极追问。 “宁远总兵吴三桂部。” 皇太极深吸了一口气,坐定下来:“再探!” 豪格看着侍卫出了帐去,这才开口:“皇阿玛何故叹惜?” “洪承畴表面上是统率八镇人马,十三万众,可实际上,这八镇分属不同的节制,本来就未必全部肯受他的调度。他能把交椅坐到现在才翻掉,也是万幸了。虽说是八镇人马,可实际上能用的不过只有一半。依朕看,真正能和我们八旗较量的,只有曹变蛟和吴三桂两部而已,其他的不过是蝼蚁,各求自保罢了。”皇太极泰然自若镇定,“只是你十五叔与吴三桂这一战,胜负难说。” 豪格不由自主的“啊”了一声,继而掩饰失态的噤了声。 “怎么了?”皇太极对他的反应倒是了如指掌,轻轻笑道,“有人也说过这样的话?” 豪格点点头:“不甘骗皇阿玛,儿臣曾经听十四叔说过。” “哦?”皇太极心底深处被无形的小手扯了一下,不很自在,“什么时候?” “兵围锦州的时候。”豪格已经隐约感觉到了皇太极的心绪变化,神情之间也多了份谨慎。 皇太极的眉头本能的一蹙,心里伴着豪格的字句“咯噔”了一下。 帐中只剩下父子俩,却又一时间没有了话题,于是沉闷下来,好再一份捷报的传来,重新溅起了死寂中的浪花。 “禀皇上,郑亲王到了。” “快宣!”皇太极一挥手。 济尔哈朗领着几个参将进了大帐,齐刷刷行礼:“奴才恭请皇上圣安。” “快平身。”皇太极点点头,“辛苦了。” 济尔哈朗道了谢,站定道:“皇上,曹变蛟与奴才所辖镶红旗部激战四个时辰,曹部折损人马甚多,而且曹变蛟也是带重伤上阵,如今,已退守松山城等待援兵。奴才的意思,是否乘胜拿下松山城,活捉洪承畴。” “不必。”皇太极一摆手,“洪承畴是个人才,咱们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围而不打,以焦其心。” “围而不打?跟锦州一样?”一个参将不解道,“皇上想等洪承畴自动投降么?” “正是。”皇太极很有把握的笑道。 “皇上,奴才以为,咱们围锦州已经有两年了,期间虽曾中断过几次,可是锦州的状况却未曾有半分起色,祖大寿至今还没有投降的意思,对派去说降的人也是一言不发地打发回来。奴才是担心咱们即使围了松山城,洪承畴怕也会像祖大寿一样。” “是啊!儿臣以为,王叔说的极是。”豪格行礼奏道,“儿臣担心,逼急了洪承畴反而不好收拾。洪承畴到底不比祖大寿,祖大寿至多是个将才,可是洪承畴可是会用兵善谋断的人。兵围松山城之事,还请皇阿玛三思。” “你们的话,朕不是没有考虑过。”皇太极一笑,“不过你们忽略了洪承畴和祖大寿是不一样的。” “哪一点?”豪格并不明白。 “将门之后必有些愚忠,可是洪承畴的出身贫寒,所以和祖大寿这种世受国恩的将门之后相比,血性是不一样的。” “儿臣还是不很明白。”豪格一头雾水。 “你不明白不打紧,你王叔明白就好了。”皇太极将目光转向济尔哈朗。 “奴才明白是明白了,只是如何招降他,还请皇上示下。”济尔哈朗应道。 “一样的道理,不理不睬,但必须让他活着。”皇太极似乎不打算说破。 “嗻!”济尔哈朗也是懵懂而已。 “睿亲王到!”帐外一声高叫。 “奴才多尔衮叩见皇上,恭请皇上圣安。”多尔衮健步入内,举止潇洒之余透着皎皎英气。 “起来吧!”皇太极示意他起身,“十四弟看来也是大功告成了,说说看,情况如何?” “回皇上,奴才没费什么力气已将白广恩,马科还有唐通三路人马尽数歼灭,特此向皇上复命。”多尔衮轻描淡写地奏报道。 “十四弟做事,朕一向放心。”皇太极的笑语中暗暗有意思嚼不烂的苦涩,转而又被飞报入帐的捷报扫了个干净。 “报——豫亲王已经大捷,除了吴三桂一人走脱,宁远三万人马尽皆歼灭!” “十五弟果然了得!”济尔哈朗赞道。 多尔衮的唇际滑过一丝得意的笑,瞬间隐没了。 皇太极却将这笑尽收眼底,心头一紧,假作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豪格。 豪格仍在与几位参将聊着战况,丝毫没有半分敏感。 “三十而立!三十岁的年纪了还是这么没心眼,一点察觉不到身边危机四伏么?”皇太极恨铁不成钢,暗自攥紧了拳头,“你不可能不知道,既然知道平日里却不晓得多留几个心眼,只知道我说一,你不说二……” “皇上!”多尔衮却似察觉了皇太极神情的微妙变化,轻叫了一声。 “哦!十四弟有什么事情要说么?”皇太极回过神。 “奴才有些疲惫想回帐休息一下。”多尔衮顺口应道,没有半分的慌乱。 “那都回去休息吧。”皇太极站起身挥手示意。 “嗻!”几个人应了声,陆续往门口退去。 不料—— “皇上,盛京六百里加急!”一个侍卫托着一个锦盒飞奔入帐,举过头顶跪呈。 众人一下子怔住了,齐刷刷去看皇太极。 皇太极走到近前,取出了加急奏报,展开在手中,顺口问道:“什么事情?” “回皇上,盛京急报,宸妃娘娘病危!” “什么?”皇太极的脑子里一下子炸了一样,顿时头晕目眩。 “宸妃娘娘病危,太医们已经束手无策了,只能用参汤保着原气,等皇上回去见最后一面。” 皇太极眼前一黑,气息一紧,扶着太阳穴径直向后倒下去。 “皇阿玛!”豪格眼疾手快,一把架住了皇太极,同时亮开了喉咙,“快!快!宣太医!宣太医——” 皇太极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嗡了一声,于是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 “皇上这个病是气血攻心所致,加上连日劳累,自然来势凶猛,一时之间想要痊愈是不可能的。依奴才愚见,还是先行回京调养要更妥当。”中军帐中太医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向着豪格禀告病情,“究竟如何处置还请王爷明示。” “皇阿玛的病况你暂时不要对任何人说起,兹事体大,说出去于军心不利。若有人问起,只说是急火攻心,并无大碍。你立刻回去打点行装,本王这就遣人准备护送皇阿玛回京的事宜。”豪格此时的果断和成熟让浑浑噩噩的皇太极精神一震。 他缓缓张开眼睛,用虚弱的声音召唤豪格道:“豪格……” “你先出去吧!”豪格一甩头,示意太医退下,自己招呼帐口的三个侍卫道,“尔等都先退下,守着门口,任何人都不许放进来。违者立斩!” “嗻!”三个人应声而退。 豪格看着他们退出帐外,这才步到榻边,倾身请旨:“皇阿玛有什么吩咐?” “你几位叔王呢?”皇太极闭目养神,只轻轻启阖了一下嘴唇。 “儿臣斗胆替皇阿玛打发他们回去了。”豪格跪在榻边,照看着病倒的父亲。 “朕睡了几个时辰了?” “大约三个时辰。” “大臣和诸王都知道朕昏迷了三个时辰吗?”皇太极突然睁开眼睛,眼神出奇的冷峻。 “儿臣一早就封锁的消息,对外只声称皇阿玛不过是一时急火攻心,正在休息,已经无有大碍。下令让奴才们不许擅离中军帐一步,守护皇阿玛的安全。儿臣亲自守在帐门口三个时辰,寸步未离,不敢疏忽。”豪格一五一十的回话,“如今双方胜负未分,儿臣担心皇阿玛的病情传出去,明军会有反扑的机会,于我军心也会有大变数。”“嗯。很好!”皇太极欣慰中带着慈父的笑望着眼前一向让他恨铁不成钢的儿子,“你做的很好!朕生病的事情,切不可张扬出去,以免影响战局。皇阿玛很欣慰,你成熟多了。” “谢皇阿玛褒奖。”豪格疲惫的一笑,继而又关切地握紧了父亲的手,“皇阿玛现在可好些了?还觉得沉闷么?” 皇太极只手撑着病榻由豪格扶着坐起身:“豪格啊,朕……朕现在昏沉沉的实在不能理事,只能回京再做计议。这里的战局却正是关键的时候,得挑一个合适的人选来坐镇松山……” “儿臣甘愿为皇阿玛分忧。”豪格忠恳的说道。 “不……你还不行。你虽然也砺练了多年,但是本性率真,和洪承畴做对手,恐怕不是他的对手。”皇太极摇头叹了一声。 “那……那儿臣就护送皇阿玛回京好了。”豪格深吸了一口气,退而求其次。 “你不能跟朕回去。”皇太极仍然不应允,“你留下,朕有另外的任务给你。” “是攻打松山城么?”豪格一心想拿下最大的战功。 “不。”皇太极摆了摆手,压低了声音道,“你听着,朕会留你十四叔坐镇松山,统领全军,你要……你要好生替朕盯紧了他,他的一举一动都要派人飞报回京。朕的用意,你可明白?” “儿臣明白。”豪格努力地点点头,“皇阿玛放心。” “记住!不要意气用事,也不要争功。只要安安稳稳的盯牢了他就行。”皇太极温柔地抚着儿子的背脊,“皇阿玛今时今日只能依靠你了,你可千万别让皇阿玛失望。” “儿臣绝不辜负皇阿玛的厚望,一定加倍的谨慎小心。” “这样便好……”皇太极靠着枕头缓了一口气,“你也累了,下去歇着吧。给家里写封信,让何洛会护送朕回去的时候顺便带回去。这仗你也打了三年了,也该惦记一下家里的人。” 豪格有些惊诧于父亲突如其来的儿女情长,心里莫名地涌过一股暖流。难道是心爱的宸妃将要不久于人世,让父亲一向英雄果敢的冷淡骤然融化了么? 豪格行礼告退之时,竟意外的看到了皇太极眼角滑落的晶莹。 皇太极的泪滑落的同时,上天的悲伤却久垂难下,于是在寒风的叹息中凝成了冰雪霜颜。 一针一线在手指尖上流淌穿梭着,并不因为绎儿纷乱的愁绪而凝滞。 一束兰花,葳蕤的纤细正如她已经被岁月磨棱殆尽的坚强,淡蓝的花儿蕊儿也像蹙着眉头,在雪白的缎面上望着她,映着她永远不可启唇的阴郁。 瑞木青趴在她的膝头上,澄清的眸子仰望着她苍白的脸,胖乎乎的小手不时伸出去拉扯着她的绣绷:“额娘,让我看看……” 绎儿抬眼去看窗棂上婆娑的竹影,斑驳得如同她千疮百孔的心,于是松了手,由着女儿拨弄着绣绷。 “额娘,你为什么不绣鸟儿啊?”瑞木青丟了绣绷牵着她的衣角撒娇道。 “绣什么鸟儿?”绎儿心不在焉地在瑞木青的小脑袋上抚了抚。 “就是……就是两只好漂亮的鸟儿……”瑞木青竖起一根小手指,支在粉红的小嘴边,竭力在脑海中搜寻什么,“嗯,会游水的……五颜六色的……叫什么鸳鸯……” “鸳鸯?”绎儿低头亲亲女儿粉嘟嘟的笑脸,“你从哪里看到的?” “我看见姨绣的,好漂亮好漂亮的鸟儿啊!”瑞木青直起身子,蹦达了两下,忽又一本正经,“额娘也绣个嘛!瑞格儿要嘛!” “鸳鸯不是随便绣的。” “为什么嘛?”瑞木青一撅嘴不依了,小手扯着自己的小衣角,“范先生跟姨讨,姨就给他了,姨也沒说不能随便绣嘛!” 绎儿一怔,弯腰扶住瑞木青的小肩膀,认真道:“你说姨把绣的鸳鸯给范先生了?” “嗯!”瑞木青用力点点头,“是个荷包呢!好漂亮!姨都不给我!瑞格儿也要嘛!额娘……” 绎儿的心下不知是喜是忧,看起来袁郁和范仲秋这两个小人儿是动了感情了。可是袁郁并不清楚,当初迫使袁崇焕下狱并惨死的始作俑者就是范仲秋的伯父。自己是该将这个陈年旧事的真相告诉袁郁,还是该为了他们的幸福把一切永远埋葬在自己的心里呢? “额娘——”瑞木青全不理会母亲的心事,只是一味的闹腾。 绎儿被她的一双颇有气力的小手推搡着,打断了思绪,回头神来却道:“乖!瑞格儿不闹!额娘给你做个小荷包,好不好?” “我要两只鸟儿的!” “别闹!鸳鸯是绣给大人的!”绎儿故作恼怒。 “不管不管!我就要两只鸟儿的!”瑞木青似是秉承了她的执拗脾气。 “再闹连小荷包都不给了。”绎儿扭过脸,不搭理小丫头。 瑞木青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一下,眼泪下来了,含糊着呜咽:“额娘赖皮……额娘欺负瑞格儿……” 绎儿狠狠心,就是不扭头搭理小丫头,兀自捡起了绣绷一针一线的重新绣起来,脑子里却乱哄哄的像有一窝苍蝇在吵吵。 剪不断,理还乱。 想到这句话,她不禁一惊,一针狠狠地扎进自己的手指,顿时十指连心,一阵清醒的刺痛让她失声叫了出来。 雪白的缎面上立刻滚落了几滴血珠,红红的晕开了一片。 她眼眶一热,鼻子发酸,泪水绰然而下,止不住地破了堤。 “额娘……”瑞木青被她的叫声怔住了,红着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她。 她丢下了绣绷,一扭身竟伏在椅子扶手上呜咽起来,宣泄一般将衣袖濡湿了一大片。 瑞木青慌了神,跑到她身边去拽她的衣袖:“额娘……额娘!你别哭了!瑞格儿不要漂亮鸟了……” 她却依旧埋头于衣袖中,不想让女儿看见自己脆弱的空虚,头也愈埋愈深。 “额娘,你手疼,我知道!”瑞木青用尽吃奶的力气将她受伤的手指拉出宽大的衣袖,小心地含在嘴里吮吸,“嬷嬷说,这样就不疼了……” 她一下子虚脱了一般,抱住了女儿幼小的柔软放声哭起来:“瑞格儿,额娘不是手疼……额娘是心疼……心里疼得要死了……” “额娘……”小人儿的天真哪里能读懂母亲的压抑难当的痛苦。 望着剑架上早已落满尘埃的佩剑,她不由得含泪呢喃:“绎儿全仰赖各位叔伯的在天之灵保佑……保佑大明……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