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之军权天下》 第1章:花和尚滑脚佛堂 天启元年(1621年),二月初,广宁城中的一间小佛堂里正进行着一场改变这个世界命运的闲扯,这场闲扯发端于一个大发善心的老和尚,他于半年前在城东的荒林里救了个奇装异服的辽东难民。 这难民名叫杜文悍,正是腆着笑脸与大和尚对话的人。只见他光着一双大脚盘坐在蒲团之上,筋肉纵横的大圆脸上尽是讨好的笑容。 杜文悍是个精明人,所以等方丈吞吞吐吐的说着要赶他离开佛堂的时候,他并没有纠缠。虽然他假模假式的剃了个大光头打算赖在这蹭吃蹭喝,但没有酒肉的日子他早就呆腻歪了。 对这个光头老和尚,杜文悍的心里只有感激。要不是老和尚的收留,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光景,凭他这样两眼一抹黑的乱撞,根本没个活路。 但杜文悍其人真是和佛堂文化格格不入,终日在佛堂里‘未来’‘手机’‘穿越’的大呼小叫,真是扰了佛门清净地。 老杜也不客气,他摸着自己的大光头笑道:“色蕴大师傅,我今天就走,劳您施舍我一套衣服,顺带来点活命的盘缠,往后我定是十倍还你!不然我一个破落户,岂不是要饿死在这广宁城里!” 要说这广宁城里,佛堂不止这一处,但要论香火,肯定是此处最好。杜文悍打定主意,临走再占点便宜。 “你这泼皮!”老和尚的眉毛仿佛打了结:“拾掇行囊,快快去寻你的因果吧!” “色蕴师傅,您放心,等咱发达了,定回来报答您老。”杜文悍嘿嘿一笑站起身来,三两下剥光了身上的破衣烂衫。 他脱的只剩一条calvinklein的灰色裤衩,只见雄壮的躯体上满是狰狞的刀疤和风格酷烈的纹身,胸前是一只月白色下山猛虎,体格壮硕无比,獠牙显现,这白虎爪伏青石,腰跨流瀑,青松点缀间杀机流露,旁有一排瘦金体大字飘逸而下: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这一副凶兽图看的老和尚冷汗直冒,待得杜文悍转过身去,老和尚更是差点瞪爆了眼睛。 只见得一幅跃马横刀的关公像就刺在杜文悍那光溜溜的背脊之上,和他胸前那满布的刀疤相比,这块垒盎然的背部并无任何伤痕。就是因为这脊背干净,更让人看清了关二爷那神威内敛的丹凤眼和寒光湛湛的冷艳锯! 也不知是用了何种染料,这纹身竟是色彩鲜明的犹如真人! 老和尚闭目不再看他,宣了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身为超级大无赖的杜文悍,最知世间冷暖,人心叵测。虽然这老和尚对他不假辞色,相处时又多加冷语,但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自然是感激的很。 他抓着脑壳想了想,砰的一下跪在地上朝老和尚猛凿了三个响头。 不再言语,抓起件架子上的棉袍往身上一披,趁着老和尚闭眼的功夫,又伸手在功德箱里狠狠地捞了一把碎银两,这才大步流星的出了佛堂。 大无赖变脸就跟玩似的,出了庙门口脸色就冷了下来。望着行色匆匆的人群,他顺着大流往人多的地方走,眼睛滴溜溜的转也不知道想些什么,大略是在想着如何在这个时代活下去吧。 杜文悍实在是太高大了,他的身高在二十一世纪只能算标准身材,但在明朝天启年间简直配得上壮汉这个形容词,虽然天寒地冻,在佛堂里挑水的日子并没有让杜文悍瘦下来,反倒又涨了几斤肥膘。 厚实的和尚衣袍穿在他身上,还得拢着袖子才能保证不冻手,脚脖子就没办法了。二三月份的广宁还是挺冷的光景。 溜达了一会儿,杜文悍又买了几个热饼子揣在怀里。 远处主道上嘈杂的人群停了下来并开始欢呼,杜文悍扯着脖子往远处望了几眼,觉得看不清,这家伙就抱着膀子朝前挤了老远,一路把好几个爷们儿都撞了个趔趄。 那是一群扛着长枪的军士,为首的将军骑在马上,其后绵延的队伍估计有八九百人。人人都扛着一杆挂环带钩的长枪,花白的木头杆子仿佛能让人闻到木材的馨香。这些健壮的汉子身材没有多高,但是眼神游走间顾盼睥睨,脸上写满了对生命的轻视。 从旁边百姓的议论中杜文悍得知,这些军士是名震天下的川地白杆兵。 杜文悍挺直了腰杆,他眯着眼睛打量着这些川人,那骑在马上的将军似有所觉,远远的回头向杜文悍这投来了目光。 冷风顺着袖口游走全身,少倾,杜文悍转身疾走。 晃晃悠悠的走出老远,杜文悍才觉得手心里满是冷汗,抄在袖口里腻乎乎的有点难受。 辽东这块地界,自努尔哈赤起兵不知葬送了多少华夏儿女,更长眠了多少豪杰。 这些纵横西南的川兵此遭也要埋骨他乡了吧,唉,最迟三月底或四月初,大明中枢就会收到沈阳、辽阳陷落的消息。 杜文悍在心底叹了口气,继而又有些恼怒,如何我泱泱华夏无数仁人志士,生生就葬送了万里江山? 世道纷乱,人如禽兽。这几个月来,uu看书 .uukanshu杜文悍见多了辽东难民倒毙街头,早已心如铁石,但心底更多的是对这个世道的愤恨。 才绕过一个胡同,就看见三个矮壮汉子揪住了一个书生。那书生穿的落魄,身上的袍子尽是些跑了线头的毛边,只见他神色慌急,肩膀有些瑟缩。看样子是寻衅的泼皮正朝书生索要钱财。 杜文悍心头邪火正无处发泄,一双斗大的拳头捏的噼啪直响,他狠狠地一清嗓子骂道:“算你们几个烂仔点子背,今天杜爷我要打抱不平!” 话音刚落,杜文悍跨步上前,提起一脚将离他最近的一个疤脸汉子踹出了一丈远,只见那汉子捂着肚皮吐了一地的粮食渣子,蜷缩着起不来。 另外两个汉子一见倒地之人的惨像,顿时警惕。他俩麻利的从腰间抽出两柄短刃,硬气的说道:“我几人是石山哨所的正丁,你打了我们已是犯了王法!识相的就快快离去……” “犯了王法?恁酿的王法!我看你们两个再多废话!”说着话杜文悍扬起一手沙子,三拳两脚,将二人掀翻在地。 这二人,一个被打的口鼻喷血,另一个趴在地上瞎子似的胡乱摸索,看样子是被打脱了视网膜。 杜文悍出身底层,惯熟的都是市井街头的搏斗路数,虽然当过几年民兵,但他除了营里管饱的大锅饭,其他啥也没记住。 见这几人都已被放倒,那书生在一旁已经吓得面无血色。 “你个怂包,当朝的读书人如果都是你这个熊样,老朱家亡了江山也没什么稀奇!”杜文悍咧开一嘴黄牙哈哈大笑,扯着书生往远处去了。 第2章:穷书生泪洒杯盏 傍晚,酒肆之中。 “杜大哥,今天多谢你了,请满饮此杯。”落魄书生端起酒盏朝杜文悍敬酒。 落魄书生叫沈何,年岁十八,祖籍大同府,虽身在广宁却是大同沈氏的旁支,家中世代行商,父亲因伤寒病逝,此后沈何不善经商,又多被市井之徒欺凌,至此家道中落,唯剩两进家宅一栋,寥寥老仆二人。 “沈老弟,不必客气。”杜文悍抹了一把自己新剃的大光头,爽朗笑道:“我看老弟你是个读书人,我没啥文化,就羡慕你们这些读书人,也见不得你们这样的人被欺负!” 杜文悍一边说着话,一边偷偷观察沈何的表情变化,他低头‘吱’的一声就咂干了那一小碟酒。咂咂嘴,自觉没甚特别滋味,抓了个肘子大口撕咬起来。 “我观杜大哥器宇不凡,料非常人,敢问杜大哥何方人士!”沈何面色平静,起身为杜文悍斟酒。 “沈老弟客气。”杜文悍连忙拦住酒壶,摆摆手示意沈何坐下说话,他道:“我本辽阳左近方士,靠替人相问宅邸风水讨生活,父兄尽死于建奴之手,无甚家学传世,我最近当了半年和尚刚还俗,沈老弟莫要笑话。” 如此二人相互了解后,推杯换盏又过几个回合。 杯箸方停,酒气上涌,只见得沈何双眼又溢出泪水,他泣声道:“沈某内不能守财成家立业,外不能治学为国尽忠。实在是虚度了这十八年光阴!实在是虚度啊……” 杜文悍也不理这酸书生闹情绪,他眯着眼睛细细的又品了几口劣酒,然后快速的往嘴里猛扒拉几大块肉。 “杜大哥,我堂堂男儿,竟终日被市井泼皮欺凌,我!我实在是……”说到极处这书生更是捶胸顿足,将自己那瘦弱的胸脯子锤的‘砰’‘砰’直响。 “我说,沈老弟。你不爽那些烂崽,想辙收拾他们就得了,再不行就拼命。”杜文悍吃也吃撑了,酒也喝饱了,从凳子腿儿上抠出来个木刺捏在手里剔牙。他哼笑道:“在这哭个什么劲,不过话说回来,你这小胳膊小腿也摆弄不过人家,平白丢了性命也不合适,不如你随我去从军吧!” 从出了寺庙之后,杜文悍一直都在想自己怎么在这个乱世活下去,可是想了一通脑仁都疼了,还是没想出来有啥能干的,你要说偏门路数,杜文悍倒是熟练的很。 老杜穿越到明朝这时代,他也知道明朝读书人金贵,还有地位,但他根本没有读书的本领,嘴里能吐顺溜的全都是损人的段子。 至于讲道理,掉书袋,他除了骂人打架,啥都不会,那还扯个什么劲。他只能再作冯妇投身军旅了。 至于对明朝的印象,靠他老爹垫桌脚的那几本演义做启蒙,这段历史也不算两眼一抹黑。 “从军?”一个激灵,沈何醒酒了。还没吐出来的胡言乱语都咽回了肚子里,手指头神经质似的一个劲的抽搐。 “怎么的?你又怕了?”杜文悍从怀里掏出来一堆零碎铜钱拍在桌子上,他哂笑道:“亏你还是个读书人,也不知道忠义气节都在哪了!” 杜文悍老早就知道辽东经略袁应泰在广宁城里广布告示,说是要募兵十万以备建奴。这大半个月听说只凑了几千人,他想着是不是这辽东地界的汉子,都被建奴杀破胆了。再看沈何这个差点呲尿的德行,他心里有点数了。 “男子汉大丈夫,不去建功立业,在这跟个女儿家似的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杜文悍恐吓道:“今儿,我弄废了那几个泼皮,想来不过几日,那伙人就定会纠集人手来报复你,到了那时,谁还救得了你?” 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杜文悍从小到大,太明白拉帮结伙的重要性了,想在这世道活着,他需要帮手。 淡看生死,谈笑杀人的豪杰,哪个朝代都不多,不然你叫杜文悍这种家伙凭什么讨生活? 这沈何对他来说不过是个没阅历的孩子,摆弄起来实在是没甚难度,最重要的是,这家伙读过书是个文化人,毕竟只有知识分子才知晓一个时代的核心游戏规则!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沈何更最了解那些个卫所泼皮的狠劲,吓得清醒了,他看着眼前的救星说道:“杜大哥,你从辽阳来,知晓那建奴的厉害,我听闻那尽是些生啖血肉的蛮夷……” “呵!你这些认怂的废话说起来没完,我不跟你论!我固然是想在刀枪里争富贵,但是……”杜文悍瞪着一双大眼睛逼视着沈何,他沉声说道:“汉贼不两立,古有明训;华夷须严辨,春秋存义。生为明人,死为忠魂。后人视今,亦犹今人之视昔,吾何惴焉!夷无人,汉道昌!” 到底是书生意气,沈何悚然,在这书生眼里,杜文悍已然成了能文能武的豪杰,心中对自己的懦弱倍感愧疚。 “我一个匹夫都知晓的道理……这天下农地产粮多少,畜牧几何,皆有定数,更有蝗祸天灾,我大明如何昌盛?”说道此处,杜文悍神思念转,慨声说道:“杀!杀!杀!” 沈何神色激动,uu看书 .uuknh 双拳紧握说道:“杜大哥所言极是!我欲学你!” 杜文悍见这落魄书生颇有意气,便作态说道:“方今天下,寒暑不定,粮荒已极,我夜观星象,破军星动,料想这三四十年间必将天下大乱,这正是我辈报国之时!” 沈何年少,心思未定,如何经得起杜文悍的言语煽动,只教这大忽悠弄些言词便觉得自己飞黄腾达的时代即将到来。就这样,杜文悍招募到了他在大明朝的第一个忠实拥簇。 事实上,杜文悍也所言非虚。 大明朝上至君臣下至贩夫走卒,根本不可能想到,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人口压力与环境恶劣的双重风险。明帝国经过二百多年的统治,人口从最开始的六千多万人增长到将近两亿,这个数字一直维持到明朝灭亡也没有多大变化。 而驾驭着全世界将近三分之一人口的统治者,根本没有办法进行有效的资源调配。他们的官员大多都在党同伐异更擅牵连无辜,他们的将军大多都在鱼肉军户更兼杀良冒功。 窃居高位者尸位素餐,掌握权势者中饱私囊,这就是大明朝的中枢和边将。 “天气可真冷啊。”酒足饭饱,杜文悍捏着手里冰凉的酒盏叹道:“往后的日子,这百姓只会更难。” 自宣德年起直到南明小朝廷灭亡,大陆总体气候由暖转寒,具体表现是农作物的生长期缩短,江南一带的生长期缩短十天,京畿一带则要缩短十四天左右。黄河流域也出现了连续十几年的大旱。吃饭问题都够朝廷忙的了,更别提镇压西北叛乱,剿灭辽东女真了。 第3章:光头佬壮志戎武 杜文悍说是从军,实际上是应经略府行文告示去做募兵。 要说大明朝的军制,军户、募兵分统早有定例,自嘉靖朝‘俺答封贡’,大明官府知晓卫所败坏不得依靠,到后来戚少保靠募兵纵横东南沿海扫平倭寇以后,募兵制渐渐成为主流。 成为大明军队里的中坚力量,自己就有了进身之阶。 以上都是杜文悍脑袋里预期,实际上当杜文悍带着沈何小兄弟应招募兵以后,看着身边的一众老弱军户差点以为自己也卖身成了大明军户。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杜文悍不知道,到了天启年,募兵制也早就败坏掉了。聪明的边军将领们拿着朝廷为募兵而拨付的粮饷,从卫所招募不要钱的老弱军户充数,这样反倒发了一笔横财。 沈何这时候热血劲儿一早就过去了,正痴痴傻傻的握着二两半银子发呆,这二两半银子是杜文悍和他头一个月的粮饷。 杜文悍也没丧气,他披着一张破鸳鸯袄打量着营场里的一众募兵,这一伙约有三十多人,旁边有三个灰黄色破布支起的帐篷,这邋遢的居所算是营房。 众人的队官是个矮瘦汉子,他腰里别着一口单刀坐在远处的石台上慢声点名。 “杜文悍!”队官哼哼唧唧的点了杜文悍的名字。 “哎!”杜文悍中气十足的高声答应,一时间众人纷纷侧目。 “呦,好一条汉子!”队官打量了一眼杜文悍说道:“倒是能叫唤,往后点卯就你来吧!” 杜文悍挺腰抬头朗声答道:“多谢大人提拔!” “嗯!咱家是你们的队官娄俊臣,都给我记好了!兄弟们都领了军饷,营场操练可都得给我用点劲头,甭想着逃人头,那可是要掉脑袋的!”队官兴许是喊累了,将名册往怀里一掖,跳起来说道:“二月初七开始,卯时点号,午时下操!” 娄俊臣神情倨傲的很,拉着一张驴脸四处看人,没一个汉子敢和他对眼神儿,杜文悍迎上他的眼神讨好的笑着。 老杜心里想:看你狂的,迟早剁了你! 娄俊臣见众人俱是服帖,便得意说道:“今日且休了,众兄弟安歇吧。” 众军户乱哄哄的朝几个破布营房走去,杜文悍掰了掰腕子,朝沈何一甩脑袋。沈何还在发愣,这个落魄书生这会儿还没有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老弟,你知道空手打人有什么技巧吗?”杜文悍拽着沈何的手腕往一间稍小的营房走去,杜文悍见沈何没反应,手上就加了劲儿。 ‘哎呦’ “杜大哥,您这手劲儿也太大了。”沈何哭丧着脸回过神来说道:“小弟文不成,武不就,哪知道什么技击之术。” “甘!你不会学么?你这小子,你要知道军营是最塑造人的地方,从你跟着我开始,你就得不停的改变。”杜文悍相信,人性不是天生的。 多数的杀人犯那都是一时冲动铸成大错,成天到晚只想着作奸犯科的猛人,那是非常少有的。 想要拥有数量庞大的亡命徒,训练和学习则是唯一的途径。 沈何的表情如丧考妣,他点点头没有说话。 “空手对敌,主要有四踢三打,三打是鼻、咽、下阴,四踢是膝盖的内外两侧!”杜文悍看着沈何笑眯眯的说道:“沈老弟,你现在给我仔细听着,一会儿我就给你拿几个不开眼的练练手!” 杜文悍踱着八爷步迈进营房,只见大家都各自寻了相熟的友人低声相聊,唯有角落里三个皂衣汉子正码着一堆小零碎围坐在一起大呼小叫。 杜文悍想来那肯定是类似扑克牌之类的东西,看着这几人的装束估计是同一个卫所应征来的军户。 “哥几个打哪来啊?”杜文悍让沈何站在门口,自己笑呵呵的跑来和几个莽汉搭话。 天底下平白爱耍横的人简直太多了,只瞧另外两个汉子都没抬头,唯有个疤脸汉子回头哂笑道:“现眼的东西,滚远点,别扰了爷爷们!” 甘恁酿,正愁没机会给爷爷立威,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杜文悍脸上肉筋狰狞,心头噌的窜起一股火气,只见他横腰立马,甩肘就是一记猛锤凿在这疤脸汉子面上。 带血的鼻涕沫子当即飚了对面那人一脸。 这还没完,杜文悍拽着疤脸汉子的肩膀,扭腰朝着他两腿之间又来了一记膝撞。 疤脸汉子立刻佝偻成了一只煮熟的大虾,倒在地上直哼哼。 这下捅了马蜂窝,不止那两个汉子,旁边又站出两个高瘦老者怒目而视,营房里另外八个人一下子也向这边看了过来。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眼珠子抠了!”杜文悍拧着眉毛环顾四周,根本不含糊,提腿又踹了一脚疤脸汉子。 他的眼神就像抡过稻草的镰刀,营房里的众人顿时矮了一截。uu看书 ukanh.om 这些老实巴交的军户、流民早就习惯了被人耀武扬威。 “我替孟三儿给杜爷您赔个不是。”三人当中一个毛脸汉子,弓腰塌背的抱着拳给杜文悍鞠躬说道:“咱们几个都是海州卫的乡民,流浪到此,杜爷您别见气。咱们乡野贱民没甚礼数,您别和咱们一般见识。” 毛脸汉子看着像是个机灵人,言语几句之后一个劲赔笑,两个老者则将倒地的孟三扶到了另一张铺上。 “这后生,手脚忒重了。”两个老者嘟嘟囔囔的说着。 杜文悍当两个老者在放屁,瞪着眼跟毛脸汉子道:“本家杜文悍,这人我打就打了,谁叫他嘴臭,你们几个可是不服?” 二人相互看看没有做声,杜文悍嗔目喝道:“没听明白我说啥是不?别七个不平八个不忿,不服咱爷们几个手底下见招!” “杜爷,咱们服您的规矩还不行么,咱们几个一路流落到此也不过是求条贱命苟活,您何必如此拿捏咱们。”毛脸汉子凄苦道:“被您打的叫孟三儿,我叫罗百草,这是王六,往后这营房里咱都听你的。” 王六面上没甚表情,只是朝杜文悍抱了抱拳。 “老子不要你们听话,你想怎么活就怎么活。”杜文悍这个大无赖哪会愧疚,他硬着嘴说道:“你们也别觉着我欺负人,咱就这个秉性,待午时开了营门,我带弟兄几个吃酒。” 这哥几个一听说吃酒,顿时换了一张脸皮,那边疼的直哼哼的孟三儿也不哼哼了,只是叫着说道:“我不疼了,这会儿营门没管事的人,咱们这就去吧。” 第4章:酒肉中豪杰志气 午时过后,杜文悍领众人到了酒肆之中,选了隔间落座。 大盘肉食、大瓮粟米分置桌上。 “我兄长为人直爽,行事没有分寸,今日与诸位多有得罪,还请宽宥。”趁杜文悍没在桌边的功夫,沈何起身挨个为在座的汉子们倒酒。 这都是杜文悍先前嘱咐的,老杜不是什么实在人,但是来的路上听这几人诉说海州卫及辽阳左近乡民惨像,实在是心有戚戚。 虽然时隔几百年,但不可否认的是,大家的都是同宗同源的炎黄子孙。 老杜拉不下面子,打都打了,道歉那是绝不可能的。这一番,沈何算是替他赔罪了。 沈何说他真会邀买人心,他可是亲眼见了杜文悍怎么收拾那几个石山哨所的泼皮。 ‘抢劫和这能是一回事么?’老杜骂沈何是一脑子浆糊。 “兄弟几个慢着点,米肉管饱!”杜文悍摸着大光头笑呵呵地落座,他说道:“都怪努尔哈赤这奴酋犯上作乱,要不然兄弟们也不会流离失所。” 嘴上说着漂亮话,杜文悍肉痛的摸着自己怀里的散碎银子,想着是不是再去找色蕴师傅求索一点,毕竟这些和尚们都是吃素的,功德箱里那么厚的底子他们用不完。 “杜爷,您这是讲笑了。”罗百草含着羊肉用劣酒送下嗓子说道:“辽东这一亩三分地何时太平过,旧时朵颜蒙古在时,我等和蒙古人杂居,也是饱受劫掠之苦,到了万历年间,朵颜蒙古或迁居山海关外或降后金,现下又轮到这后金闹事,活该我等命苦罢了。” “这朵颜蒙古也时常生事?”杜文悍对具体的历史情况不太了解,所以多问一句。 “这些蒙古人不事生产,逐水草而居,对辽东百姓多有残害,官府闻听亦是不管的。”沈何接口道:“家父在时,也多受欺凌,努尔哈赤麾下亦有不少蒙古头人效力。” “对,这些外族蛮子没个好东西,净是些败坏人命,祸害庄稼的坏种。”孟三儿又开始骂,他捧着肿胀的腮帮子骂道:“过去乡里不少迎着贡市做买卖的行商,买卖做完回家的路上都丢了性命,这些腥臊汉子真是该死,该杀千刀,特酿的。” 那王六是个沉闷的个性,只是吃饭食肉,见杜文悍望来又不知说什么,便张口说道:“蒙古、后金与我皆有死仇!” 杜文悍听了这些话,真是气得手脚发胀只想砍人,遂说道:“本家杜文悍孤家寡人,从军谋富贵,更图一展抱负!这跨马擎刀的将军,本家也想当当!” 杯盏稍停,诸人默然半晌。 “诸位可是觉得,杜某与在座诸位交浅言深,难成大事?”杜文悍提起一坛劣酒,撕裂封口顿于桌上。 “不敢!不敢!”罗百草连声说道:“杜爷,我观您行事果决,日后定是成大事之人。” “恭维人的屁话你就省省吧。”杜文悍摸着大光头,满脸橫筋的狰狞笑道:“今后,不论你们是真心服我,还是敷衍本人,且看我行事的手段!” 依杜文悍所知的历史进程,努尔哈赤此时正秣马厉兵剑指辽、沈,袁应泰这个志大才疏的文人主政辽东后,一改前任辽东经略的严苛御下方略,广纳蒙古流民不说,还纵容这些人在沈阳城内淫掠破坏。 不久的将来,天启元年三月十二日,后金军强攻沈阳,城内的蒙古流民和后金细作里应外合致沈阳城陷,总兵尤世功,守将贺世贤战死。城内居民死伤无算,余者沦为后金奴婢。 “罗百草,你三人逃来广宁多久了。”杜文悍想着,现在也不知道辽、沈重镇是个什么情况。 “不过半月。”孟三儿拍着肚子抢着说道:“入冬时,后金侦骑四出,边将自守城池避不出战,海州卫下辖两乡一集市,此时已被建奴扫平了。” “辽阳治下,十室九空,我父母姊妹均被建奴掳掠去了。”王六眉眼充血,狠声道:“恨朝廷无能,恨边将不力,恨我自己孱弱不成事。” “王兄弟,这辽东民众的浩劫才刚刚开始啊。”杜文悍瞪着一双眼睛道:“我有杀奴之心,兄弟须助我!” 沈阳城陷不到一周,后金军又整备全军攻略辽阳,努尔哈赤尽起本部八旗及蒙汉带甲奴兵,计有六万余人。同样是后金细作城内生事,放火夺门,守城不过三日,辽阳又陷。 袁应泰真是好个辽东经略,他这一番经略也不知是为大明守国门,还是为努尔哈赤开疆拓土。至此,辽河东岸辽、沈二城及周遭卫所、堡垒尽落敌手,后金大军隔渤海可窥伺京畿。大明辽东治下民众数十万口沦为奴婢,生死有若牛马。 辽东经略袁应泰悬首自缢,此一死又全了他忠臣之名,可悲、可叹亦可笑也。 “我等心中皆知晓,辽东已不可守,所以冒死涉水三岔河,逃来广宁。”罗百草丧气的说道:“身无长物,只得卖身军伍。” “辽河啊,辽河,大明上下还不知道山海关即将成为守卫京畿的最后一道防线。”杜文悍沉吟哂笑道:“纵有天险,庸人岂可用之?” 杜文悍又能做什么呢?偌大一个广宁城,算上杜文悍这一批新募集的兵员和本镇军户,总计老弱残兵两千余人,再往西就是宁远、觉华、高台堡和山海关。连广宁这种军事重镇都这个德行,想来关宁骑兵也强不了多少。 自萨尔浒之后,又有辽、沈大战,后金几乎将大明朝全国各地能征善战的敢战之士都打了一遍。这其中固然能说明后金将领善于治兵、用兵,但更能体现大明朝君臣无能。 要说后金人比大明人能打仗,杜文悍不信,白山黑水那恶劣的自然环境,是绝对没法和大明治下相比的,同一片土地上成长起来的人更是不存在优劣之分。 大家都是顶盔挂甲拎上把刀子阵前搏命,怎么你就能一个打十个? 问题只会出在三个方面,大明中枢、统兵将领、军事策略。 一边是久历战阵的后金战兵,另一边是纲纪败坏军户和募兵。杜文悍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没胜算。再加上大明朝这边以文御武,大多是些不识兵事的文臣决策。大明朝的结局也就可得而知了。 杜文悍从没觉得自己是什么大英雄,但是,他还是想试试,试试自己能不能为这二百年来的王朝危局做点什么。 把这天下经营成这样,uu看书 ww.uukanshu.om 大名中枢从上到下都该死,辽东人民的苦难,固然起因在努尔哈赤,但是有这样的中枢统治者,就算没有努尔哈赤,也会出来狗尔哈赤、猪尔哈赤来祸患天下。 “我欲取得兵权,你等可有什么好主意教我?”杜文悍就是个混蛋小子,脑袋里净是些偏门想法,想跟这几人相互印证。 “杜爷雄心,小的佩服,甭说别的,就说咱们容身的这一队新募兵丁,唯独你杜爷可叫人信服!”毛脸汉子罗百草笑道:“您莫说什么兵权不兵权,那娄俊臣不过是巡检司的一个管队巡检,久在瓦舍勾栏间买醉。待熬炼一个月后,咱们说不好就要指给哪一镇的正兵了。到时正是您一展本领的时候,所谓斩首一级官升一品,杜爷,这规矩简直就是为您布置的啊。” “特酿的,我孟三儿在乡里也是个横行惯了的,今儿一照杜爷的面儿,我就麻了爪子。”孟三儿舔着嘴嘟囔道:“我看您动手这个熟练劲儿,就晓得您是个狠人,咱不敢炸刺儿。” 杜文悍闻言只是笑笑没说话,端起手边的坛子,昂首就是一通豪饮。 “城外流民人畜皆食,早坏了人性,若图杀生,可招募流亡蓄养兵勇!”王六接口说道:“王某与建奴有深仇大恨,此次投军只为报仇!杜爷,只要您志在杀奴,我便跟随。” “好!王六,唯独你这话我耳旁听着爽利!”杜文悍大笑道:“此计尚可,但成形太慢。这旬月之间必有大事发生,此间就是我成事之时!” 杜文悍打定主意,待辽沈城陷,广宁城全城兵马惊慌溃乱的时候谋略一番! 第5章:闹勾栏文悍逞凶 众人从酒肆里出来,天色渐暗,顿觉寒风阵阵吹的四肢发冷,脖子后面寒毛直竖,唯独喝多了劣酒的杜文悍一脸通红,只见杜文悍捏着下巴一双眼珠滴溜溜直转,一看就知道又有歪门邪道的念头。 杜文悍一脸正气的说道:“百草兄弟,我刚才听你说勾栏瓦舍,这是何等去处啊!” “自然是喝花酒的去处啊。”罗百草伸出舌头舔舔嘴唇,笑眯眯的说道:“我是不清楚的,都听营里兄弟说,娄队官常流连此处。” “这天下兵荒马乱的,不知道多少好人家平白无故家破人亡。”沈何这时候学杜文悍一样拢着袖口道:“广宁城中,不少流民衣食无着卖了女儿,所以这城中喝花酒的地方倒是兴旺。” 沈何父亲在世时,他也是个十五六岁的富家公子,这勾栏瓦舍不曾流连,但也是清楚一二。 “嚯!都是些辛苦人,老弟你前头带路,待我撒些口袋里的银钱周济劳苦。”杜文悍心说早想逛逛这等好地方了,今日花多了银钱,往后吃喝节省些就是了。 罗百草、王六相互看看都有些喜不自胜,这些苦哈哈的何曾有过这般享受。杜文悍出手大方,想来定会包了几人的花费。 “杜爷,那我等这就回营去了。”孟三儿贱兮兮的靠前说道:“平白吃喝了您的,岂能再花费您手头的银子。” 罗百草和王六听了这话,恨不得割掉孟三儿的舌头,这档口孟大臭嘴装什么实在人。 “众兄弟,且走着。”杜文悍哈哈一笑,搂住孟三儿的肩膀哼唱道:“你且看,那前方黑洞洞的是什么,待咱兄弟提枪跨马杀上前去,哇呀呀呀……” 沈何摇头苦笑,捏着腰包里的几两银子(辽东米价昂贵,一两银子值粟米两百斤),心道当兵卖命的饷银今夜都得赔进去。这沈何尚不知道杜文悍口袋里盛着一大把碎银两。 沈何带着众人在城南七扭八拐,终于绕到了一户红漆门前。只见这地方高墙青瓦大门紧闭,看着像是大户人家的门庭。 沈何说,就是这了,和杜文悍想的不太一样,并没有什么燕瘦环肥招摇生意,他狐疑的拍了拍门板。 少倾,大门方开,只见一个青衣小帽的仆役从门缝里探出脑袋,他言语怠慢的说道:“几位军爷,敲咱家的门是做啥呢。” 杜文悍几个相互看看,众人都穿着破旧的鸳鸯袄,一个个看起来像是穷的底儿掉的军户多过像寻花问柳的富家郎。 “去恁酿的。”杜文悍心知被人看扁了,抬起一脚戳在这仆役胸前,当即这仆役就摔了个大跟头。 想让杜文悍这超级滚刀肉受熊气,根本没门儿。 杜文悍带着几人跨步进门,这才见到院廊之中,灯笼满庭,青墙碧瓦。朝前一条小道没走出多远,正有一扇悬了棉布卷帘的厅堂,那厅堂之中正传出吟哦之声,想来定是喝花酒的去处。 “爷们几个是来喝酒寻乐子的,你且前头带路。”杜文悍的手里弹出了一块指尖大小的碎银子,正落在那仆役脸上。 “哎,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诸位爷里面请。”地上的人一骨碌爬了起来,一边走一边唱道:“青瓦堂,贵客五位!” 杜文悍掀开布卷帘走进堂内,只觉忽的一阵热风迎面,周身舒泰。待那迎客的小厮伺候几人坐下以后,杜文悍细细打量起来。 只见这五六丈见方的大堂之中,足足备了六七盆炭火,中间的高台上正有两个脂粉气十足的小丫头抱着琵琶胡琴哼唱着杜文悍听不懂的小调。 “备一壶清茶,四五盘茶点即可。”沈何坐下以后轻车熟路地吩咐道:“再着人点选几个姑娘陪坐。” 堂中共有五张桌子,不算杜文悍这一桌,还有一张桌子空着,生意算是不错的。 “杜爷,杜爷您瞧那边。”罗百草见鬼了一样,怂着胳膊肘一个劲儿地招呼杜文悍。 杜文悍这会儿正贼眉鼠眼地打量着对桌的两个姑娘,大光头流了一嘴的哈喇子,就差吹流氓哨了。那两个姑娘也是奔放,朝着杜文悍一个劲儿的猛抛媚眼儿,只把杜文悍电麻了半边身子。 “哎呦,这真特酿的巧了。”杜文悍抹抹嘴巴子,顺着罗百草指着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不远处,一个黑乎乎的矮瘦汉子,穿着一身发黄的衣袍正摆弄着怀里的胖丫头,旁有两个带着皮草帽子的中年人正平静喝酒。杜文悍乍一看觉得这人眼熟,仔细一想,这不是今天才见过的队官娄俊臣吗。 “那两个应是蒙古人,咱们汉人不兴带皮草帽子。”沈何眯着眼说道:“不过这娄俊臣一个芝麻绿豆的军吏,怎么看也不应该和蒙古人有什么来往啊。” “管特酿的,咱们来喝花酒还得分个长幼尊卑不成。”杜文悍嘻嘻哈哈的朝娄俊臣招了招手继而说道:“我早看这人不顺眼,今儿,惹了老子不高兴,看老子不踹断他脊梁,蒙古人怎么了,说不定娄俊臣这个尖嘴猴腮的就是个后金细作。” 杜文悍随口一说,实际上也相去不远,巡检司军吏虽然是个芝麻大点儿的官,但军吏就是军吏,此人并非军户。 娄俊臣祖籍辽东抚顺,家中于巡检司供职已有两代人,昔年努尔哈赤起大军攻抚顺、清河二地。其父举家而逃,投奔辽西亲戚。其时娄俊臣一家衣食皆仰仗亲戚一家,时常遭人欺凌。 人道是骤然起家必有偏财,也不知那抚顺叛将李永芳如何知晓了这父子二人的境况,此后李永芳便暗中指使蒙古商人频繁联络娄家父子二人,待得李永芳这诡诈汉奸遍洒金银以后,娄俊臣父子也暗中投了后金。 此番,娄俊臣与这两个蒙古人正是在传递广宁军情。 娄俊臣心中有鬼,行事诡诈,和这几个蒙古人交谈的时候一直盯着门口。 杜文悍那扎眼的大光头一进门就被他看见了,正说着要紧事,一见杜文悍几个坐下不走还朝他打招呼,心中更是惊惧。 ‘得寻个由头,让这几人滚出去,别坏了老子的好事。’娄俊臣心头打定主意。 正在这时,一个半老徐娘带着五个姿色尚可的小娘子走了过来,沈何摆摆手示意自己不需要。 杜文悍不跟他客气,挤眉弄眼的搂着两个姑娘坐下,其他三人各有陪酒。 “各位军爷,茶水糕点共四两七钱银子。”半老徐娘变戏法似的摸出一杆小称,笑呵呵的说道:“军爷一会儿若还要楼上厢房过夜,次日再结。” 杜文悍笑呵呵的从怀里摸出一把碎银子随手放在桌上,他道:“你自己数去。” 旁边两个姑娘一见杜文悍手里的银子,顿时眼睛放光,笑的更欢了。半老徐娘翻了翻白眼,心道这莽汉是不是劫了哪家财主。 这半老徐娘刚收了秤杆,娄俊臣朝身边的蒙古汉子隐晦的递了个眼色,那汉子起身便朝杜文悍等人走了过去。 蒙古汉子道:“那汉子,咱看上了你怀里的姑娘,且让出来吧。” 闻声抬头,杜文悍见一个身材高大的蒙古汉子斜披着衣袍走了过来,这人下颚根根胡须炸立,两个鱼泡眼夹着一个酒糟鼻,满嘴的大黄牙还正把牛肉咀嚼的‘吧唧’‘吧唧’响个不停。 人还没到眼前一牛羊的腥臊味先灌满了鼻子。 杜文悍捏着鼻子一打眼,正是和娄俊臣那桌其中一人。心道:从古到今寻花问柳都是这点破事儿,杜文悍自己都数不清楚,这二十来年究竟有多少次因为女人而打破头。 不过,那又怎么的,佛争一柱香,人活一口气。你让老杜认怂,除非剁了他的脑袋。 杜文悍摸着大光头嘿嘿一笑的朝沈何使了个眼色,沈何立即招呼孟三儿起身,两人朝门外走去,留保出路。老杜拿眼睛扫视了一下在座的王六和罗百草,他心道:也是时候考验一下这俩杂碎,看看能不能为老子所用。 说来话多,不过眨眼的功夫。 “甘恁娘的,你算老几!”杜文悍搂紧了怀里的两个娘皮儿,那两个娘们儿也装出一副小鸟依人状,真是可怜的紧。杜文悍吧唧亲了她俩两口,拍拍屁股站起来骂道:“你个蒙古鞑子,太祖爷怎么没杀绝了你们这班杂碎玩应。” 那蒙古汉子闻言气的双手发抖,目露凶光道:“牙尖嘴利的小子,我要剁了你的舌头!” “甘!”杜文悍一脚蹬开桌子,抄起茶壶就窜到那蒙古汉子身侧,抬脚朝着这汉子的右腿膝外侧猛踹一脚,笔直的大腿被踹成了弯儿。u看书 ww.uukanshu.om 这蒙古汉子嗷的一声惨嚎就跪倒在地,杜文悍见机扯住这汉子的肩膀,又把茶壶抡在他脸上,滚烫的茶水和茶叶扑了这人一脸。 要说不愧是蒙古人,就这副惨象,还不忘从怀里摸出一把小刀朝杜文悍小腹刺来。 杜文悍个滚刀肉一早防着这货,闪到一旁,寻了个没人的椅子抄起来劈头盖脸给这个蒙古人又是一通猛抡。 这会儿娄俊臣和那另一个蒙古人都一脸气急败坏的跑了过来,刚待说话。 王六不知从哪拎了个棍子,朝那蒙古人后脑勺当头就是一棒。 ‘啊!’这时候喝花酒的众人顿时开始惊叫,一时间整个环境乱作一团。 娄俊臣见杜文悍如此不好相与,心中唯恐他将今日见到他和蒙古人亲密往来之事泄露出去,此时娄俊臣心中已经有了要除掉杜文悍的念头。娄俊臣用力的挺直了腰板大喝道:“都给老子住手!” 闻言,杜文悍和王六都停了手头的动作,抱着膀子站在一旁。 娄俊臣心中有事,自知眼下不是收拾这几个家伙的时候,他骂道:“你们几个狗东西,赶紧滚回营里去,回头找你们算账。” 罗百草鬼鬼祟祟的一早就溜出门,这会儿正在外头趴着窗户看里头的情况。 “好嘞,娄队官,我等这就走。您开心玩着。”杜文悍搓了搓手转身便走。 实际上,心里早就骂开了:马勒贝,娄俊臣这狗东西,一准儿得在背后给他穿小鞋。 杜文悍猜得没错,二月初七新兵点卯的第一天,这报复就来了。 第6章:奸人计奔走辽东 这一日校场响起了隆隆鼓声,总共两百来人的新募兵丁都被召集起来。兵卒们小心的站在场中一个个精神紧张。不一会儿,几个衣着严整的军吏拥着一个顶盔掼甲的将军走了进来,众人快步登上石台。 杜文悍仔细的看着这一群人,就见着那贼眉鼠眼的娄俊臣正随在那将军耳边说着什么。见到这个情况杜文悍心里更是没底,有一种被贼盯着的感觉。 “咱是广宁参将江朝栋,你们这一营已经指给广宁了。今日,上操之前,本将军有几句话要讲。”只见那将军越众而出说道:“辽事艰难,今上召集天下兵马共赴辽东。几日前,闻名天下的江浙军(戚家军)和四川白杆兵(石砫土兵)已兵发西平堡,旨在拱卫辽阳收复辽东!” 众兵丁大字不识哪懂什么天下事,只听那将军在上面继续说道:“眼下尚有川兵后营千余人待赶赴辽东,引路驿丞人手不够,着我要一路兵马随行。” 语毕,这将军又说道:“众勇士可有人自荐啊!” 石台下的新兵大多都是辽东流民,都知道辽河东岸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指望他们壮着胆子再去那个人间地狱,他们才不去。 杜文悍缩在后排正在溜号,冷不防就听那台上将军说道:“我闻新兵营有个骁勇军士,名叫杜文悍,可有其人啊?” 狗娘养的娄俊臣,在这等着老子呢。杜文悍豁出去了,他晃着膀子出列说道:“正是本人!” “哈哈哈,好一条汉子!”江朝栋朗声大笑道:“你可有胆子涉水辽河,为援辽兵马引路辽阳啊!” 谁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拂了将军的面子,这情况谁敢说害怕?嘴边但凡蹦出半个不字儿,岂不是管杀不管埋?杜文悍也不行,他又没长两个脑袋。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有何不敢!”杜文悍笑的比江朝栋声音还大,只听他豪气万千地说道:“本家从军就是为与那建奴厮杀一番!” 嘴上说的漂亮,杜文悍心里骂开了:你给老子等着,娄俊臣你这条老狗。 “好!本将军升你为步军把总领兵四十,随驿站探马为援辽兵马引路!”江朝栋解下佩刀扔给杜文悍说道:“你拿老子的刀去,且斩几颗建奴的脑袋回来。” “标下,领命!”杜文悍伸手接下钢刀别在腰上,也不跪下施礼,只是随手抱了抱拳。 “好了,去点选随行兵卒吧。”江朝栋也是个粗人他说道:“稍后,有人许你司命文书。” 话不再说,江朝栋领了众军吏自去议事。 下午,一个中年人带着司命文书一起来了。 杜文悍这时候已经让孟三儿在兵营里点了四十个健壮军士,说是健壮,不过吃了几天饱饭的破落户罢了。 “驿丞辖下豢马匠人,王可近,见过军爷。”这中年人躬身施礼道:“驿站几经裁撤,人手已然不多,今次远行,小的就仰仗军爷了。” 这中年身着广袖棉袍,两颊长着清白胡子,眉目清明,不像是个匠户模样,道像是个读书人。杜文悍没有瞧不起人的毛病,更不敢让老人家朝他行礼,他立马上前一步,将老人扶到营房内的铺上说道:“我也是得罪了巡检司的军吏才分得这份苦差事,您老别客气,咱爷们一路还得互相帮助。” “不敢,不敢。”王可近连连抱拳,他说道:“小的还有一事相求,请军爷许我。” “所为何事,你且说来。”杜文悍摆摆手,罗百草、王六两人也都围坐了过来。 “我为驿站匠人,不算正吏,所以,没有俸禄,供职于此不过得两餐一宿,一双儿女随我往来海州卫、沈阳中卫等地唤马驱车私贩些盐米维持生计,今番随军爷走辽、沈还望军爷容许啊。” 杜文悍点点头说道:“这道不算什么事,你且安排去吧。” 辽东不仅米价腾贵、这盐价各地也是不同,一般来说越往北越贵,一袋粗盐转运下来能赚三五钱银子,这对毫无收入的匠户人家已是不菲。 收下文书,杜文悍就打发走了王可近,自去巡视孟三儿点选的人手。 走出营房就见一堆丧气满脸的汉子坐在地上,那边沈何捏着一叠纸正在写人名,写一个人名就让一个人按手印。 “众兄弟听仔细了,老子杜文悍,往后就是你们的顶头上司!”杜文悍站在众兵丁眼前吆五喝六的地说道:“只要是听老子的话,我自带你们吃香喝辣的。” 下面众兵丁没甚反应,只当杜文悍在放屁。 “如果哪个不服老子管,就拿脖子来试试老子手里的刀吧!”杜文悍抽出江朝栋给的钢刀杵在地上,只听他狠声说道:“你们些杂碎别想着阳奉阴违,老子砍人的时候,你们这帮废物还不知道在哪缩卵呢!” 孟三儿和王六等人站在杜文悍身后狐假虎威,一脸的纵横睥睨,绿豆眼飘来荡去的,一看就是在学那天娄俊臣点名时候的样子。 “孟三儿、王六、罗百草,你们三个各选五个人留在身边听用。”杜文悍拧着眉毛看着这几个扮狠的活宝说道:“剩下的人手都留给我,全他妈的给老子收拾服帖,不听话的都打断腿丢城外难民营去。” 辽、沈大战即将开始,杜文悍这时候被逼着往那跑,心里也没底。脑袋都别裤腰带上了,哪还有功夫做思想工作,如果谁敢给老子玩非暴力不合作那套,都给老子往死里收拾。 杜文悍狞笑一声说道:“收拾不了的尽管来找我,别到时出去混生死,给老子丢人。” 没有天生的怂笔,杜文悍相信凭自己的本领,改造这几十口子,还是手到擒来的。 “你!你……你……你!”杜文悍又点了五个人,这几人有个特点都是上肢粗壮,呆头呆脑的样子。 “沈何,你跟我过来。”杜文悍看沈何写完名字了,就招呼他过来。 “带着这几个人去买几把鞭子、大斧回来。”杜文悍准备把这几个人训练成督战队,左手拎着鞭子,右手握着大斧。 斧子这东西挺有意思,根本不用练啥路数,直接朝脖子抡就行,离近了根本反应不过来,飙起来满地是血,看着还挺震撼,有利于督战队的工作。 …… 第二天,部队初步整训完毕,杜文悍带着众人又领到了足额的长枪、盾牌、二十多把单刀、十张步弓和三张弩机,u看书.ukanshu 另箭矢不计,至于火铳这个让杜文悍心心念念的东西是没有的,一来没人会用,二来保养起来费事。 众人都不是什么老于军伍的厮杀汉,在兵营更是什么都没学到,杜文悍只好命众人排成横五纵八的方阵,皆是举盾持枪腰挎刀斧的站好。 军阵初成,他便开始训起众人来。 “小的们,都给我听仔细了!”杜文悍站在众人队前吼道:“正所谓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站在第一排的都是最能打最骁勇的豪杰!” “现在,你们都有自己的伍长,每个人都按甲、乙、丙、丁、戊排好了顺序。”杜文悍拍拍站在前排的孟三儿,咆哮着嗓子说道:“但凡临战,老子带头冲阵,你们都得给我跟紧了,慢了一步,督战队就得砍你们脑袋!老子活着,你们跟老子冲。老子死了,你们就跟着伍长冲!伍长死了,就跟着甲兵冲,甲兵死了就跟着乙兵冲!以此类推,前阵死光,督战队接着上!” 众兵丁面皆肃然。 “在老子手下混日子,你们要记住,同袍的命就是你的命,他死了,你得替他报仇,你死了,他会替你报仇!自己人要是闹起来了,甭管对错,老子把你们脑袋都砍了!老子只有三条规矩!头一条:不负同袍!第二条:不负同袍!第三条:不负同袍!” 杜文悍面目赤红地吼道:“往后,你们哪个要是在战场上活下来,别忘了替兄弟们烧纸!”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杜文悍一点都没有侥幸心理,自然要严厉苛责手下这群喽啰。 第7章:再战!再战!再战! 清晨,朔风击云,轻雪飘荡。 广宁城东门远来一群汉子,当先一人,生的人高马大壮硕非凡,这光头佬戴着顶竹丝斗笠,只见他一脸的筋肉纵横,满眼的嚣张跋扈。崭新的鸳鸯袄尚盖不住这满身的块垒肌肉,棉袄被撑的满满登登,一根大麻绳囫囵的系在腰间权且充作腰带缚住衣襟。 杜文悍拿过一杆红缨枪挑在肩头,摸摸怀里热乎乎的酱牛肉,顿时觉得自己特别林冲,就还欠了一座山神庙,来个把奸佞小人杀杀。 “停!”杜文悍在城门口把有司文书拿给看门的兵丁查看,挥手叫众人停下脚步。 队列,群体,组织,使人变得强大,使人感觉安全,更让人有尊严。连日来的磨合使得众兵丁之间更加熟悉,也更加信任。 “把总爷,今日雪天,您路上小心着。”守城的军头验看了文书说道:“您的事,上头吩咐过,好教您知道,川兵、浙兵驻扎在盘山驿,距此尚需半日路程,这雪天挡路,您兴许得走大半天。” “兄弟费心了。”杜文悍笑笑道:“咱这就启程。” 杜文悍哪晓得怎么走路,那王可近领着一双儿女赶着三头骡子行在队伍旁边,这时候已到近前,这人笑着点点头带着一双儿女牵着骡子朝前走。 这三头骡子挂了十二个粗布包袱,除了有一袋是王可近路上要贩售的粗盐以外,其它十一个包袱都是杜文悍着人炒熟的粟米。 ‘这老王家的姑娘真是俊俏的很啊。’杜文悍悄悄地用眼角打量这位粗布麻衣包裹的小家碧玉。 只见这姑娘穿了一件兔皮兜头的袄子,粉嫩嫩的小脸环着一圈毛茸茸的兔子毛,灵动的眉眼下面是英挺的小鼻子,点了红漆似的嘴唇每每张口总是露出几颗剔透的小白牙,这十六七岁的年纪,真真是可爱的紧。 那弟弟就不讨喜了,十二三的年纪嘴边已经窜起了一丛丛黑毛,脑门上两道风吹日晒的抬头纹,看了让人觉得是个发育不良的小老头。 “小的们!抬眼喽!开路!”杜文悍振臂高呼,带队伍向前开路。 “再战!再战!再战!”众兵丁高举起刀枪,大喝三呼回应。 一时间街头人群侧目,围观者指着众兵丁议论纷纷。 这是杜文悍要求的,连日来多有操练,众兵卒每有困顿,杜文悍便要求众兵卒三呼‘再战’,志在鼓舞士气。 “军爷,治兵有方。”王可近笑呵呵地说道:“若是再经几阵厮杀,便可算是劲卒了。” “劲卒?”杜文悍哂笑道:“喊喊号子,走几个队列,再杀几个人就能算劲卒?熬炼强军岂可如此儿戏?” “哦?军爷有何高见!”王可近捻须笑道:“我久在边塞,可与军爷试论一二。” “气势!力量!决心!”杜文悍瞟见那王可近的女儿瞪着大眼睛也在听他说话,这滚刀肉更是来劲,满嘴开火车道:“论气势,须可先登陷阵,死不旋踵,纵身枕刀斧,亦慨然笑之,此一也!论力量,须心、肝、脾、肺、肾五元具壮,强擎壮猛,精擅刀兵,此其二也!论决心,须有螳臂当车之死志,身陷敌阵,谈笑赴死,此其三也!三者取一可称劲卒。” 杜文悍这边侃侃而谈,沈何在一旁听得双眼炯炯生光,只觉杜文悍口中说来都是至理名言,用力的记在脑子里。 王可近笑笑之后,不置可否,他说道:“军爷,见解独到。” 你这老头子,又不吹捧我,什么见解独到,说不定心里骂我是蠢驴。 “王老先生,咱没从军的时候不过是个和尚,没甚家学传世,您若是有何教我,可速速说来。”杜文悍见这老王头不像个一般人,难道是什么山野遗贤? “军爷,我不过是个落魄人罢了。”王可近叹道:“您不必试探于我,早些年家父曾在李成梁府中参赞军机,因故杖毙堂下,我为避祸便迁居辽左。” “失敬。”杜文悍抱了抱拳头说道:“其它且不论,且说说这练兵一事您有何教我。” “上兵伐谋,掩阵厮杀倒在其次,况且尚有火器、马、卒、分属各类,用兵之事不一而足。”王可近面色平静地说道:“辽事如此败坏,皆因谋失先机以致。” “我倒不这么看。”杜文悍摘了斗笠扔给沈何,脑袋上窜起一缕缕热腾腾的汗气。 “眼下的火器,尚未达到能隳灭步卒的地步。”杜文悍拍了拍腰间的钢刀和手里的长枪,说道:“况且我朝历来就有以步克骑的传统,兵种之论,不提也罢。” 在另外一个时空,杜文悍清楚的记得,同样是这个民族,依旧是在长城外抵御侵略者,国防军序列多支部队,跨马持刀于喜峰口外死战日寇,uu看书 ww.uukanshu 一穷二白的时候,勇士们刀背藏身,死伤何止几万,国士慷慨赴死者难以计数。 那是一个伟大的时代,也是一群伟大的人,是他们用血肉熄灭了钢铁的硝烟,赢得了卫国战争的胜利。 你个小老儿与老子说兵种相克,上兵伐谋?在我们炎黄子孙面前,什么都不克!即使长城倒了,还有我们的胸膛! 杜文悍心潮澎湃,一脸的不以为然。 一路无话,众人砥砺行军。 …… 日头将近午时,杜文悍站在山头远眺,陡然见远处林边掀起一道烟尘,看不清是多少人马,正纵马驰骋着向这边来。 杜文悍猛地拔出战刀,抡起膀子吼道:“小的们!抬眼喽!方阵迎敌!” “再战!再战!再战!”喽啰们大喝回应,一阵慌乱后总算是稳住了阵脚。 旁有一个督战队的汉子慢走两步被石头绊了个趔趄,杜文悍抬手就是一个巴掌。 杜文悍的脸色冷了下来,一脚把跟身边的沈何踹出老远,他骂道:“督战队,后排列队!” 杜文悍一人左手持盾右手扛枪的站在方阵前的路中间,将雄壮的背影留给身后众兵丁。 ‘呸’,一口唾沫扔在雪地里,杜文悍是不信后金骑兵敢孤军深入辽河西岸,不过也说不定是蒙古鞑子。 管他妈的谁,老子一家伙扎过去,任他是块石头都穿个窟窿。 杜文悍淡定的情绪也在影响着众喽啰,大家看着军头这么平静,也就没那么紧张了,看着身边的袍泽弟兄,一时间又觉得信心十足。 第8章:抬眼看佳人骏马(希望大家加) 杜文悍面目冷峻的站在道路中间,只顾着自己摆造型,他不知道,这一副临危不乱,镇定自若的样子已然让一个少女印象深刻,正所谓春心初动为英雄…… 王宁儿身在边塞,正是仰慕英雄的年纪,那一双灵动的眸子紧紧的黏着杜文悍的背影,她随着老爹牵驴已退到队列后面,一双小拳头捏的紧紧的,心里又是紧张又是害怕,远来的骑兵已经到了她都能听见马蹄声的距离。 “小的们!抬眼喽!擎枪!”杜文悍将战刀狠狠的插在地上,举起樱枪嗔目大喝:“听我号令!后退一步者,杀无赦!” “再战!再战!再战!”众喽啰大喝回应,后排督战队斧在手、弩上仓。 一阵马蹄声嘈杂,那头的道路顿时掀起一阵弥漫的雪风。众人视线模糊的时候,从那雪风中窜出一匹昂首嘶鸣的枣红色骏马。 尚未看清马上来人,杜文悍斟酌了距离,倒持樱枪朝前奔走两步,身形犹若狮子摆首,豹子回头,手中樱枪划出一道残影‘嗖’的一下猛飙出去。 ‘兮津津’这长枪落处正好是骏马蹄前,整个枪头没入冻土,黄木杆子犹自颤颤,那骏马受惊人立而起,打出一串响亮的鼻音。 只见马背上的骑客骤然间无处着力,竟‘哎呦’一声摔了下来。 “来人止步!”杜文悍甩甩膀子抽出地上的战刀喝道:“广宁卫正营在此,纵马者何人,报上名来!” 待杜文悍凝神仔细打量来人,心中叫道:好一个妩媚娘们儿。 落坐在雪地上的是个身姿高量的大美人,光洁亮丽的额头上束着一抹七彩护额。黝黑亮丽的青丝挽在脑后,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神态娇憨,只见她贝齿咬着红唇,眉角一抖一抖的,估计是摔疼了屁股,她使性子一般,穿着及膝的鹿皮马靴在雪地上蹬了几下。 但见她峨眉倒竖,美目含嗔道:“那汉子你瞎了么,乱丢什么兵刃。” “你骂谁?老子看你才瞎了。”杜文悍的破锣嗓子嚷了起来,说话的功夫,山路上又奔来十几个同样骑马的健壮汉子,看装束这是同一伙人。 “本人川军千总官袁天野,前方管事的是谁,上前答话。”说话的是个头戴铁盔的白袍将佐。 这白袍客滚落下马,先扶起那坐在地上的骄横姑娘,那姑娘起身以后。杜文悍更看清了这个漂亮姑娘,只见她作男装打扮,约十八九岁的年纪,生的身姿丰腴两腿修长,面貌不见得多美,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甚是勾人。 这女子一袭灰裘罩身,脚上蹬着一双缚着小腿的鹿皮靴子,颐气指使的正抓着袁天野说话,只见她说话间脸上气鼓鼓,眼睛还时不时地瞟一下杜文悍。 “小的们,原地休息。”杜文悍听见这人自报名号后,自是放下心来,说话间,他朝孟三儿使了个眼色,孟大臭嘴心领神会,带了几个汉子走到杜文悍身边。 杜文悍带人走到那白袍客近前,先是打量了一眼那高个子美女,之后对白袍客抱拳道:“咱广宁卫正兵把总杜文悍,此去盘山驿汇合川军后队,去往辽阳。” “本人总领盘山驿川军,前几日驿站传书,今日将有广宁卫指派兵马随行辽东,今日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我便点选人马往来看看,未料想在路上遇到你等。”袁天野点点头说道:“这位是石砫宣抚使秦良玉将军的族妹秦婉娘。” 袁天野一行人落后秦婉娘并没有多远,杜文悍投枪之后的一切尽被众人看在眼底。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袁天野为人沉稳不欲生事。 “哼,哼,你这汉子这时怎么不骂人了?”秦婉娘瞪着一双大眼盯着杜文悍气哼哼的,完全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 “和你爷爷说甚!小娘皮儿……”孟三儿没大没小,张嘴又要骂人,被杜文悍一把拉住。 杜文悍不稀罕和这娘们一般见识,既然是女英雄家里的亲戚,那就卖她一个便宜。 川妹子就是泼辣,闻言抬起马鞭就要抽人,杜文悍快步将孟三儿揽到身后,只听‘啪’的一声,就见那马鞭在杜文悍脖子上留下一道通红的印子。 杜文悍疼的龇牙咧嘴,他抬眼盯着秦婉娘说道:“此事这就算了,你若再找麻烦,休怪我等不客气。” 那孟三儿这时候气的满脸通红,几个随行的汉子也都是面有怒色。 杜文悍敷衍的朝袁天野抱了抱拳,走到秦婉娘身边,握住那根扎在雪地里的樱枪,膀子一用力便抽了出来。他目光戏谑的朝秦婉娘狠狠的剜了几眼,尽是挑些胸脯、大腿的地方猛瞧,直气的秦婉娘又要拿鞭子抽他。 袁天野倒没注意,他看着杜文悍腰马用力的动作目光沉凝,心道好一条汉子。 “四东主,勿要再生事。”袁天野教训秦婉娘道:“军情紧急,眼下要紧的是调兵北上。” 秦婉娘气哼哼的一把将鞭子摔在地上。 众人汇合一起,朝盘山驿赶路,骑兵在前,步卒在后。 午间风雪稍大了,杜文悍又把斗笠顶在了脑袋上。他掏出怀里的牛肉撕咬两口,转手递给沈何,沈何没吃直接就塞到了孟三儿怀里。 孟三儿闷闷的撕了两根肉丝儿又递给身后的兄弟,一个送一个,一包热乎的酱牛肉待递到队伍后头,已是冰凉。 “那汉子,你怎么剃了个光头。”秦婉娘踩着一双鹿皮靴子坐在马上,不知怎的又晃到了杜文悍身边,她拿着马鞭撩拨着杜文悍说道:“你若是个和尚,怎么还吃肉呢?” 杜文悍搓搓手没吱声,他走在路上也就比秦婉娘屁股下的马高不了多少,一动鼻子闻到的都是马粪味。杜文悍最烦这种没礼数的女孩子,动辄寻衅,烦闷的不行。 想来川兵在辽东驻扎这几年,这女孩子是从十六七长到了这十八九岁的年纪,估计还没嫁人。 真想不明白,秦良玉嗜好指挥同胞兄弟上阵打仗就算了,怎么把妹妹也派到了辽东,也就是这些土兵,有一家老小全都上阵的习惯。 那孟三儿见着秦婉娘又要骂人,沈何拉住他摇摇头。 “喂,我和你说话呢!”秦婉娘拿着马鞭一下一下的戳着杜文悍的斗笠说道:“袁天野说你是个勇猛的厮杀汉,我怎么没看出来。” “杜爷勇猛还用别人说!”孟三儿接口道:“你这娘皮儿是不是看上了俺们军头了,净找些好听的说!” 秦婉娘不屑和一个大头兵斗嘴,撇撇嘴没说话。 和孟三儿想的可不一样,秦婉娘才瞧不上杜文悍这个满脸横肉的粗豪汉子,她今天被杜文悍的投枪惊落马背摔的生疼,这会儿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寻衅收拾这粗豪汉子,不把他收拾服帖,秦婉娘可咽不下嘴里这口恶气。 杜文悍人鬼精鬼精的,一看漂亮妞的做派就知道她想的是啥。根本不接招,只是闷头赶路。 王可近的女儿王宁儿这时候牵着毛驴走了过来,手里捏着个水囊,瞪一双大眼睛正瞄着马上的漂亮姑娘。王宁儿心中觉得这姑娘长得真俊俏,衣裳也好看。 她看看秦婉娘胯下的骏马,又瞅瞅自己手边的毛驴,一时有些自卑。 “小娘子,坐驴子上吧。”杜文悍瞧着天色说道:“此处距离盘山驿已是不远,你可歇息一会儿。” “不、不用了军爷,爹告诉我,得爱惜骡马的气力。”王宁儿这小丫头听杜文悍和她说话就跟受惊的鹌鹑一样,缩着脖子声音越来越小道:“我不累。” 旁边王宁儿那个小老头一样弟弟听见杜文悍说话,顿时紧张的犹如一个看家的狗崽子,一脸的戒备。 杜文悍见状善意的朝他笑了笑,殊不知,杜文悍这张满脸筋肉的卖相露出笑脸,简直就像做人肉叉烧的黑店老板,小伙子脑门上立马窜出一层毛儿汗。 “哎!哎!哎!”秦婉娘看杜文悍不搭理她,顿时更是赌气,一个劲的叫他。 “叫什么叫,再叫老子还拿长枪戳你!”杜文悍抬眼打量着这个坐在马上的漂亮妞,端的是惹火妩媚,就是这个刁蛮性子,实在烦人的很。 杜文悍钟情于温柔可人的姑娘,任他摆弄。王宁儿倒是可爱,就是年龄太小了。这秦婉娘确实诱人,但性子实在让人厌烦。杜文悍这种人,从来没有什么耐心。 “大哥,此去辽东路远,须在盘山驿驿站讨要几辆马车,布置行囊。”沈何见杜文悍不耐烦,uu看书.uuknshucm立刻插口解围,他说道:“实在不行使点银子亦可。” 辽东时局艰难,军政衙门嗜财好贪,广宁军库此次能给杜文悍三匹骡马已经是不容易。 “我川军早到盘山驿,驿站车马用度已被我等占下,你若要取用,就求求本姑娘吧。”秦婉娘见缝插针道:“我等为援辽兵马,一应物资用度理应优先。” 秦婉娘胡吹大气,她只不过是随着哥哥秦邦屏、秦民屏两个人出来历练,根本没上过战场。 虽川军雄壮,但一路坎坷,因水土不服患病者甚多,袁天野及秦婉娘驻扎在广宁卫就是为了料理病患。川军出山海关时约计五千人,于广宁卫陈兵经年,病死者数百,不能随军行进的患病者近千人。 年前,辽东经略袁应泰急调川军赶赴前线,不得已着袁天野主事,将病患留下照料。 秦婉娘随着袁天野等一应水土不服的带病兵员在后方修养,所有事务都是袁天野在操持,她哪里说的算。此言语不过是戏弄杜文悍罢了。 “求求你了,秦姑娘,给我等麾下兄弟行个方便。”杜文悍立马吐口,央求着说道:“您大人大量就照顾一下我等吧。” 杜文悍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你让我求你,我就求你,况且行军大事如果这么简单就解决了,反倒是好事。但是,若我告饶,你还不给我解决这些琐事,看我怎么拿捏你。 杜文悍这一求饶,直让秦婉娘有种一拳打空了的感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现在,她又开始烦心,这事儿该怎么和袁天野说和了。 第9章:敛风雪大战将起 杜文悍一行人马进驻盘山驿的时候,已经是未时。鹅毛大雪飘荡漫天,能见度不过二三十米远。 盘山驿,斩木为寨佐以青石灰土,圈地不过一千五百步,其中设箭塔望楼六座,驿站军吏及所属兵马两百余人,此说盘山驿仅仅是堡垒卫兵驻扎的营地,且不算下属乡民聚居之处。 旧时,李成梁曾于此地决战蒙古贼寇,一战而胜斩首五百余。 近日来,川兵七百余人、浙兵二百多人在此修缮营垒,已将这营寨塞的满满当当。 杜文悍等人进寨子的时候,正遇上一个辽东来的哨骑,只见这人面色青紫,挂着满身冰丝雪沫站在门口,一脸的神色焦急。 这汉子见到袁天野便大礼参拜,他用满是冻疮的双手递上一卷麻布,声音嘶哑道:“报千总官,秦帅有紧急军情到。” “且去休息,喝碗热汤!”袁天野拿了军情也不细看,朝杜文悍点点头便带人朝川军驻地去了。 那哨骑力竭,疲惫的扑倒在地,旁边几个手快的兵丁合力将他抬起,快步朝营帐走去。 杜文悍瞥见秦婉娘脸色沉重,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有些发红,他心底叹了口气,不过是个女孩儿罢了,如何要来趟这修罗场。 “沈何老弟,你着人去和驿丞点验文书,且安排众兄弟休息,我出去走走。”杜文悍的心里有点难受,胸口发堵,不知怎么的,脑袋里总是想着那哨骑满是冻疮的双手。 常言道,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杜文悍前世,不曾见过饿殍遍地,伏尸盈野。也不曾见吞土充饥,烹尸果腹。 惨,惨这一个字,不足以使人有恻隐之心,当真见到这世间是如何惨怖,才能让人心生恻隐,胆中生怖。 杜文悍站在门外沿着来路漫步走远,手里的刀柄触手生寒。 ‘为什么独独是我,让我面对这苦难的未来!’ ‘你让我经历这一切,究竟是想教会我什么?’ ‘就为让老子看这民间疾苦……’ ‘贼老天,我看够了,你放了我吧……’ 没有回应,这阴寒的黑夜仿佛在嘲笑杜文悍的懦弱无能。 杜文悍的心底突然有了一种排斥周遭这一切的愤怒,他太孤独了,这夜晚既寒冷又黑暗。 他这人最习惯不顾一切的歇斯底里,无名火一旦窜上来根本没有时间颓丧,强壮的心室疯狂的为这个身体泵起滚烫的热血,直让杜文悍双目赤红,头顶生汗。 他摘了斗笠,仿佛这东西压的他喘过不气。 “老子不想再看我的同族遭难!老子不想!”杜文悍迎着寒风,眼灌热泪,他狠声道:“凭什么这天下忠义尽埋骨,凭什么这世道豺狼虎豹称英雄!贼老天,我不怕!今朝即使我杜文悍埋骨疆场,五百年后,这神州大地终归炎黄!” …… 营帐之内,盘山驿的军头安排人送来了两坛酒和一包粗盐,说是这东西可比酒肆茶寮的劣酒好上很多,收下东西,杜文悍倒了一碗酒放在手边还没喝,他便召集几个心腹在帐下议事。 诸事议定,杜文悍还有话说。 “诸位恨不恨我?咱又要把你们带回那辽东地界了。”杜文悍光着膀子坐在主位,满不在乎的说道:“有不舒心的废话,今日且说了,唯独今日,我不收拾你们。” 营帐下一共坐了十个人,除杜文悍以外便是沈何、孟三儿、王六、罗百草和督战队那五个呆头呆脑的夯货。 杜文悍摸着自己的大光头,一脸凶相,雪亮的钢刀抽出了刀鞘,正放在他手边。 在座的几个哪有胆子乱说话,连孟三儿都只是吞了吞唾沫。 众人都在偷偷地打量杜文悍胸前那密布的刀疤,一个个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沈何眯缝着眼睛仔细地看了看杜文悍胸前‘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抓牙忍受’这几个字。 “众兄弟可都毫无怨言?”杜文悍擎刀起身,慨声说道:“那便罢了,今次走马辽东,若有人再胆敢扰乱军心,我便斩其四肢,抛尸荒野!” 杜文悍也不知道有没有谁说过什么动摇军心的话,但是,该立的规矩不能少了。 “杜爷何出此言,标下与建奴身负血海深仇,此番惟愿报仇,死不足惜!”王六首先发声道:“既随杜爷效命行伍,只管阵前厮杀,何来怨言!如若有人阵前生事,我便第一个砍了他!我王六愿随杜爷阵前效死!” “随杜爷阵前效死!”众人应声。 杜文悍不管这些人说的真假,但老杜是个出来混的,既然出来混自然要讲道义,说了砍谁四肢,那就是要砍谁四肢。 自古以来,大丈夫挟威领军,威势既成,始能阵战。 —— “你们军头呢!”秦婉娘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杜文悍听闻声音,抬手摸了摸脖子上发红的鞭痕,还没说话,只见孟三儿老脸一红的说道:“杜爷,你且坐着,俺出去掀她几个耳刮子。” “就会惹麻烦,在土兵眼皮底下打他们的东主,我看你是嫌命长!”罗百草一把拉住孟三儿。 “哎!哎!”营帐前的兵丁刚走进来,准备向杜文悍言语一声,那秦婉娘也跟着进来了。 “诸位把这些盐、酒拿了分与众兄弟,雪夜风大,也好驱散些寒气。”杜文悍也不起身只是摆摆手,众人便拿了东西走出营帐。 “你这汉子,芝麻大点的官,活的还挺气派。”秦婉娘打量着杜文悍胸前的纹身说道:“大猫画的倒是别致。”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杜文悍奔走了一天早有些疲乏,现在只想喝几口酒早点休息。他耷拉眼皮缓着嗓子说道:“你这娘们生的一副好皮囊,就是缺爷们管教!我求你的事,那袁千总同意没有?” 杜文悍漫不经心的答话自有一番淡定气魄,这懒散的作态既不是怠慢,也不是瞧不起秦婉娘一介女流,不过是平常心罢了。 “袁天野同意拨给你几匹骡马,只是……”秦婉娘红唇轻启,说着话便款款走来,只见这高挑姑娘身姿丰腴,眉眼跳动间无处不透着魅惑。 杜文悍懒散地靠在椅子上,一双眼睛平静的看着秦婉娘,像是有些出神。 秦婉娘瞧见杜文悍这副模样,立刻抽出腰间鞭子就朝他抡了过来,马鞭在帐内带起‘呼呼’的风声,这一下若是打实了,少不得皮开肉绽! 今日,秦婉娘回营后寻了几个亲信将佐,道明缘由便请求他们帮忙收拾杜文悍,u看书ww.uuknshu.om 众人听闻后都不肯帮忙。 她胸中憋闷了一口恶气,此来就是为寻衅报复! 杜文悍心情不好,正有些不耐烦,陡然间这女子动手发难,杜文悍顿时窜火,他身形一矮,闪过鞭子,两腿垫步,铁钳一样的巴掌探出,一把握住了秦婉娘的脖子。 “你这婆娘太过放肆!”杜文悍右手握着秦婉娘的脖子,将她提到眼前,粗糙的手掌渐渐加力,只见他满脸横肉的狞笑:“你真当老子不敢废了你?” 稀薄的空气让秦婉娘感觉肺里热的发烫,胸腹干喘的一阵难受,她双手不停的拍打杜文悍,眼里满是求饶的神色。 杜文悍手上卸力,秦婉娘顿时呼吸舒畅,一双眼睛又变得灵动起来,她狠狠地盯着杜文悍,也不说话,只是大口换气。 此间,已无趣事,二人骤分,尚不知如何对答,帐外又有声音:“杜文悍,杜把总在否!我家千总袁天野有请!” 杜文悍把秦婉娘扶在椅子上坐好,拿起了一旁的鸳鸯袄问道:“袁天野找我所为何事?” 滚刀肉变脸就跟翻书一样快,只见他一脸正气,早没了刚才的轻薄样子。 秦婉娘本不欲回答,奈何嘴好像不听使唤,她娇声道:“本家哥哥秦邦屏接了辽东经略袁大人的调令,整备军伍意图收复清河县。哥哥传讯我等整军出发,顿兵长胜堡再决战守。” “嗯,我去去就来!”杜文悍朝她眨眨眼睛,晃着膀子便出了营房。 “哎!”秦婉娘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杜文悍早就没了影子,气得这妩媚娘子撅起嘴来狠狠跺脚。 第10章:长风起处刀枪寒 这场偶来的大雪稍停之后,川军和杜文悍一行人就在第二天启程辽阳了。浙兵没有收到直属上级的命令,杜文悍就只好和川军一同行进。他随几个将佐、哨骑走在队伍前头,一路行来满目雪白直耀的他眼睛发酸。 “辽北拒诸胡,南扼朝鲜,东控夫余,真番之境,负山阻海,地险而要,中原得之,足以治胡,胡得之,足以抗中原,自古其离合关乎中原民治盛衰焉。”王可近在杜文悍耳边念念叨叨的说道:“军爷,您可知……” 这王可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自从上次杜文悍不理他以后,他自觉老杜是个善待孤老的好脾气,就时常在他耳边掉书袋,让杜文悍听得心烦。 “你身为驿站属下,且为我说说咱们这一路行程吧。”杜文悍抬脚踢了一下驴屁股说道:“今日已是二月十七,我等何时才能到达辽阳。” “好教军爷知道,咱们这一路自广宁起,须经盘山驿、西平驿、沙岭驿,于西宁堡(即西平堡)城郊涉水三岔河,再于牛庄驿歇脚,途经海州卫卫城后往北再走一日半的路程便是辽阳。”王可近捻着嘴边的胡子说道:“言语说来不过四五百里的道路,哨骑纵马兼程不过一昼夜间,但我等军马步卒每过一处尚要点验文书,另备补给。前途若无雨雪,还需七八日的路程。” 杜文悍点点头,自觉双腿有些肿胀,转而抬头看了看队列后的自家兵丁,一个个也都是面带疲惫。反倒是川军虽身负棉甲但都精神百倍,足见差异。 老杜估计并不是这伙川兵不累,只是人家不挂在脸上。 早上出发,到现在已行军三个时辰,以杜文悍的体能小腿已经能感觉到有些肿胀。 “军爷,今日天气好,前面不远便是西平驿了。”王可近见杜文悍面色不好,便说道:“待我卸了盐米,您且骑一头骡马吧。” 杜文悍摆摆手没说话,他打量了一下王可近的一双儿女,只见这两个小东西也是额头汗津津的,便说道:“你空了骡马便载着你这一对儿女吧,还有不要叫我军爷了,你这一把年纪,我耳朵里听来怕折寿。” 杜文悍正说着话,只见袁天野吩咐一个擎枪的哨骑向后队驰去,那哨骑嘴里喊着:“稍停!稍停!袁千总召各队把总上前议事!” 一夜没见秦婉娘了,这漂亮姑娘这会儿又骑着她的小红马来找杜文悍,她一脸的公事公办道“杜文悍,随我上前。” 这可是她第一次叫杜文悍的名字。 “好嘞,四东主。”杜文悍一改和王可近闲扯时那副心烦样子,将肩上的长枪塞到孟三儿手里,脚下小快步跑的欢。 杜文悍学着秦婉娘手下的兵丁一样叫她,她也不搭理,只是坐在马上朝前走。 他也放开了,这会儿没什么不敢说的,他悄声道:“婉娘,婉娘……” 秦婉娘还是不回话,这会儿已经走到袁天野一众将佐近前。 秦婉娘下马站在袁天野身后说道:“袁千总,杜文悍来了。”。 杜文悍也不说话,只是拱了拱手便站在一旁,一双眼睛还是直直的瞧着秦婉娘,只觉这姑娘不撒泼时,端的是身姿款款,美色妖娆。 不一会儿众把总到齐,只听袁天野说道:“昨夜我已经与你等说明白了秦帅的军令。雪天路难,若照常赶路,某怕误了前方军情。” 众兵丁面色清冷都在认真的听着,袁天野又说:“我已派人持有司文书提前赶往各卫堡驿城,适才哨骑回报,西平驿已另行备好马车给养,只待我等到了稍事休息便可直驱沙岭驿。” 好家伙,袁天野倒是精明,如此强行军估计明晚就能抵达三岔河,杜文悍估计兵卒体力不一定跟得上,特别是低温雪天,热量消耗尤其巨大。 “杜把总,你虽不归我麾下统管,但还请约束军士,切莫误了前方战事。”袁天野前半句话稍有敦促,后半句又说道:“度过三岔河以后,就全靠杜把总麾下引路了。” 袁天野为人谨慎,作为援辽的兵马将佐,他如此斟酌着说话已经是大给杜文悍脸面了。 老杜抱着拳头说道:“袁千总只管前行便是,咱麾下定不会有人掉队,不过还请袁千总匀我一架马车,我那队伍里尚有老人孩子。” “可以。”袁天野说完便交代人安排去了。 杜文悍心知这一路急行军,定没机会和秦婉娘说什么了,只待度过三岔河再琢磨机会。那边袁天野还在和麾下交代事情,杜文悍蹲在路边抓了一把积雪揉在脸上。 湿漉漉的,一下子头脸清醒。这时候一副双驾的马车也被派给了杜文悍,他便带着马车回到自己队伍里。 杜文悍招呼众兵丁将兵刃都放上马车,然后吩咐王可近一家三口驾车,又给每个人都分了一捧炒熟的粟米掖在口袋里,用来含在嘴里混着雪水生津止渴。 卸了粟米,如此又多出一头空闲的骡马,杜文悍让体弱的落魄书生沈何骑在骡子上来回巡视队伍,若有患病的就赶快弄上马车,给王可近一家三口照料。 最后,杜文悍又吩咐罗百草领着几个熟悉远近道路的军户,随侍在马车周遭一同走在队伍前列。 杜文悍刚吩咐完,传令的哨骑又开始前后跑动:“启程!启程!” 在西平驿稍事休息后,众人便又启程,过了午后,天气渐寒,又有风起了。沈何踹了半天骡子,还是没明白怎么驾驭这畜生,杜文悍没法只得又派一个人给他牵骡子。 杜文悍把督战队那五个呆头呆脑的憨货带在身边来回巡视队伍。 这第二段行程没走出多远,队列后头一个消瘦的汉子脸色就越来越差,杜文悍刚走过去,这人便双膝一软‘砰’的一下跪倒在雪地里。他快步转身,搭着肩膀就把这人扛了起来,一摸额头烫的吓人。 “这特娘的,肚里没有油水,哪扛得住这天寒地冻的天气。”杜文悍皱着眉头兀自骂道:“待往后日子,得寻些好东西给兄弟们添添肥膘。” “军头,军头,您可别丢下小的。”这瘦弱汉子趴在杜文悍肩膀上迷迷糊糊的求救道:“小的家里就剩我一个了,求您搭救小的一条贱命。” 这军汉瘦的都撑不起破旧的鸳鸯袄,杜文悍伸手一摸,鸳鸯袄里面两排硌手的肋骨空荡荡的,都是顺着袖口灌进去的寒风。 杜文悍扛着这个瘦小子,快奔几步送上马车,他嘱咐道:“王老先生,我那行囊里有几块老姜,你照顾他就着米汤喝了,有劳您老了。” 王可近抱拳道:“把总尽管放心。” 杜文悍点点头回头看着在寒风里瑟瑟前行的众兵丁,心道:此去辽阳的路,才刚刚开始啊。 …… 到达沙岭驿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众兵丁具是冻得五指发麻,面庞青紫。 杜文悍也没好到哪去,十个手指都已经回不过弯了。孟三儿几个更是恶心,袖子上抹的全是鼻涕。 沙岭驿,垒石建城,城墙高三米多,每面长六百多米。城中积聚米粮,下辖三个百户所,有一守备将军镇守于此。 接待杜文悍一行人的并不是此地守备,uu看书 .uukans 来人官职是个百户,名叫陆朝忠。说是守备将军,早已奉命点齐精兵赶赴辽阳了。 这人里外打点,安排众人休息,进退有度不失礼节。 杜文悍手下的四十人共占了三个营房,杜文悍带人挨个营帐巡视,查看病患,又着人配给烈酒、老姜驱寒。 诸事安定,杜文悍自己坐在自己的床铺上看着一屋的兵丁们。 众人有的挤在堂下烤火,有的捧着热乎的米汤正喝着。 沈何裹着破被子靠在杜文悍旁边说道:“大哥,可是今日累了?” “我不累。”杜文悍拍拍沈何的肩膀说:“你才辛苦,一个书生被我坑骗到军营中餐风饮露。” 沈何眯缝着眼说道:“大哥,我欲以忠义事你,你为何要说这些话。” 若说兵卒之中尚有一人可信,除沈何外不做他想,杜文悍叫他投军,他便投军。杜文悍受命奔赴辽东,他第一个起身跟随,弃家宅不顾,亦无二话。 忠义若此,还当如何? 此时,杜文悍铁打的心肠想来,也备受感动。 …… 次日凌晨,丑时刚过,众人已开始起床收拾行装,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冰冷的空气,灌进肺里直让人胸口发紧,杜文悍握着腰间的刀柄回望广宁城方向,心道:老子一定要回来,不管辽沈大战,还是八旗战兵,老子要夺取广宁,再与努尔哈赤、皇太极争雄辽东! 身在局中的杜文悍不知道,因果的轮盘已然开始转动,他的命运他自己也决定不了。 第11章:英雄不知春情渡 二月二十三日傍晚,杜文悍一行人困马乏,在距辽阳城五里外安营,川军一行人伐木取火,垒锅造饭。千总官袁天野和驿站豢马匠人王可近一同进城,杜文悍这边派了沈何持有司文书陪同。 本来,到了辽东都司府应当由各隶属最高职司的将佐前去做一应答问。 但杜文悍如是对沈何说道:“我一个粗人没甚礼数,若是轻慢了上官岂不为我等平添麻烦!我遍观众喽啰,唯有兄弟你可担此大任。” 沈何闻言,一时间只觉重任在肩,立刻抖擞精神的骑着骡子随袁天野等人进城了。 杜文悍这个坏胚哪觉得这算什么事儿,他只是几日没和秦婉娘搭话,已是心里痒痒,现下只想去找秦婉娘。这一行川军目标驻地是浑河西岸的长胜堡,杜文悍这伙人若没意外,休整几日即可打道回广宁了。 早先见川军人马路经广宁,杜文悍力有不逮,满心无奈,这会儿他心心念念的想着怎么才能救下众人。 与秦婉娘直言?告诉她,你们去了长胜堡也不过是跟着几个哥哥血战浑河,最后和后金大军拼的一个不剩? 秦婉娘脑袋坏了,才信杜文悍这个无赖爷们的话。 要说这男人真是贱,初见时烦的不行,稍有亲近便心里惦记的紧。这时候杜文悍也分不清自己心里是大义,还是私心。 ‘啪’的一拍脑门,杜文悍心道:‘想这么多作甚,实在不行寻机会把这娘们儿办了,拐回广宁’ 最少得救下这个漂亮妞…… 经过那天晚上的事,他就知道,秦婉娘不过是铁打的小嘴儿,纸糊的裤裆,先和她好好说和一下试试,不行就趁黑天,摸进她的营帐把她绑了就跑,打定主意以后,他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杜文悍带着王可近一家三口和几个督战队的憨傻汉子独占了一个营帐,那几个汉子趴铺上嚼粟米,王宁儿她弟弟坐在一起。 “小弟,吃,多吃点。”王宁儿捏着一小把粟米往弟弟嘴里送,那小崽子嘴里嚼着东西一双眼睛直往杜文悍这飘。 别看王可近跟杜文悍那一副好说话的样子,但是他打骂大女儿可从没轻过手,真是好一副重男轻女的样子,王宁儿也是乖巧,每遭打骂都红着眼睛不吭声。 “小伙子,你叫啥名。”杜文悍正琢磨怎么去找秦婉娘说话,闲来无事便想逗逗这小东西。 也不知道是怕人还是怎地,杜文悍和这小子打招呼,这小子也不应声。 “你小子,没听见老子和你说话!”杜文悍觉得有意思,虎着一张脸吓唬他,他说:“老子在辽东可是烹杀不少汉子充饥果腹,还没尝过你这小后生的皮肉,小心军爷我吃了你!” “我……我……我叫……”小崽子一见杜文悍满脸横肉,顿时吓得腮帮子哆嗦。 “我叫王宁儿,我弟弟没有大号,我爹喊他二小子。”几日行军以来,王宁儿早已和杜文悍相熟,她自然是不怕这个壮硕汉子,另有一番想亲近的心思,只听他说到:“弟弟口吃,紧张时更说不出话,军爷不要逗他,将军有事便吩咐我吧。”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杜文悍讪讪的摆摆手,有点不好意思,他从怀里摸出一块巴掌大的干肉条掰断了分给两个小东西,说道:“这一路辛苦你们两个小东西了,世道乱,你们快些长大也好替那王老头分担些辛劳。” “谢谢,军爷。”王宁儿低眉顺眼的从杜文悍手边拿了肉条,不小心碰了一下杜文悍粗糙的手掌,这丫头顿时脸颊通红。 ‘亲娘唉,王宁儿这丫头真是可爱的紧。干!想着秦婉娘呢,怎么又逗起小姑娘,我真是个人渣。’杜文悍在心里狠狠的骂了自己几句,又有点恼怒,他起身将那几个督战队的憨傻汉子招呼起来。 “走,老子带你们寻好东西吃去!”杜文悍张嘴就撒谎,他只当这是鼓舞士气。 那几个愣头愣脑的汉子一个轱辘蹿了起来,舔了舔爪子立马凑到杜文悍跟前。杜文悍威风凛凛的甩了甩膀子,根本看不出来是想去找女人。 杜文悍的人马和川军一同扎营,他与那川军的七八个军头厮混的熟稔。 “咱有公事寻你们东主!”营房边上有两个军头凑在一起低头扒饭。 其中一个抬手指了指靠后一个营帐,说道:“门口有人,你通报一声自去吧。” 杜文悍走远了,那两个军头便开始议论:“日死他先人板板,老杜就一个厮杀汉还惦记咱们东主!” “对头,对头!”另一个军头大为同意,只听他说道:“咱们家东主得找个书生!” 秦婉娘有四个牵马坠蹬的女兵在身边听用,都是手脚蒲扇大的高壮,个顶个的一脸横膘,让杜文悍看着亲切,像自家人。 “我找你们家东主!”杜文悍看着营帐门前两个石狮子似的悍妇说道:“咱和你们家东主说好了,你进去通报一声。” “把总爷稍候。”其中一个悍妇像男人一样抱拳,转身就进了营帐。 不一会儿,那悍妇又出来,只听她说道:“把总爷,请。” “你们几个在这候着。”杜文悍闻言心情大好,迈着八爷步便走了进去。 秦婉娘把玩着马鞭,坐在一个行军凳上,地上青石垒着的炉灶里闷着一根羊腿。 秦婉娘和杜文悍初见时一样,还是那件灰裘罩衣,里面穿着男装棉袍,矮凳子不适合她那两条丰腴的大长腿,只见她穿着鹿皮长靴的两腿朝一侧微微蜷着。 杜文悍抬头看了看,另有两个悍妇跪坐在大美人旁边,真碍事,他腆着脸说道:“我那几个身旁的走动,尚未吃东西,营中不剩甚伙食,还请四东主安排这两位侍卫去打理些吃食,咱家谢四东主了。” 杜文悍说到侍卫的时候重重的顿了一下。 “这一天急行军,你们四个带他的人一起去吃点东西吧。”秦婉娘面色平静的指示着两个悍妇说道:“这会儿不用随侍。” 那两个悍妇看了一眼杜文悍,起身就走。 “你不要叫我东主,奴兵才叫东主。”秦婉娘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现在她在杜文悍身边早没有了初见时的那股跋扈劲,她说道:“你来干什么……” “婉娘……婉娘……”杜文悍待秦婉娘说完话,一把抓住了她的小手,说道:“你知道我来干什么。” 杜文悍哪知道自己来干什么,只好顺着说。指望他说什么挑动姑娘的情话,简直比登天还难,要说感情经历,那完全没有。虽然前世不知道睡了多少窑姐和小太妹,直把他那根毛山药都弄秃了毛,但是他根本不会谈情说爱,爱情对他这种落魄人来说,实在是奢求。 秦婉娘被他抓住手,用力的挣扎了一下,另一只手想拿鞭子抽他,狠狠地抬起手却没落下来,慢慢的整个脸倒是红了起来,直把脖子扭到一旁也不看杜文悍。 ‘咕咚’杜文悍看着秦婉娘这副娇羞模样猛地吞了一口唾沫,婉娘的神情让杜文悍冰坨子一样的心立时化了,鬼使神差的,他说道:“婉娘,你真美,我第一眼见你时,就觉得你美极了,我喜欢你……” 秦婉娘‘噗嗤’一声笑了,她拿着马鞭一下一下的戳着杜文悍的胸口道:“鬼才信你,快放开。” 杜文悍嘿嘿一笑,展开大手穿过秦婉娘的腿弯一把将她抱起来,快步转到铺上,压着秦婉娘又是一阵口鼻换息。 众看官切勿乱猜,二人具是守礼之人,此间,已无趣事。 少倾,二人又坐下分食羊腿肉。 “婉娘,现在二位秦帅已经到何处了?”杜文悍揉搓手指,回味了一下指尖方才经历的触感说道:“我有些事情欲和你说。” “下午接到消息,大哥随总兵官陈军门(陈策)驻兵虎皮驿。数日前才解奉集堡之围,我们到之前还和后金兵在虎皮驿城下厮杀了一场。”秦婉娘拿出小刀一边剥肉一边说道:“奉集堡驻军近五千人,生还者不过八九百…… 虎皮驿在辽阳城北四十里处,为辽阳门户。 天启元年二月十一,后金军召集大军约五万余人,分兵八路袭取奉集堡,守将李秉诚率领步、骑四千,辅兵千人于城外六里扎营,派遣哨骑、夜不收、精悍家丁两百人为前驱。 前驱战死,后金大军骑兵冲阵,步卒掩杀,直杀得李秉诚纵马溃逃,守城拒战,后金军围城佯攻,稍有死伤便围城不打。 虎皮驿与奉集堡隔北沙河相望,涉水前驱不过三十里路。总兵陈策统御麾下川、浙战兵九千余人,强渡北沙河解围奉集堡。 后金杀伤众多,已是大胜,与陈策麾下稍一接触便引兵遁走。奉集堡解围。 总兵李秉诚诡言诈骗经略府,称大败后金军,斩首数百余。 “虎皮驿城战如何?”杜文悍不知道奉集堡具体情况,但他更关心陈策这一支强横战兵。 “后金军并未久战,陈军门率兵据城而守,那奴酋见得不着便宜便走了。” 杜文悍伸手将秦婉娘搂在怀里说道:“婉娘,你回广宁城吧,这仗应该由我们男人来打。” “同样是一双手脚,就你们中原人规矩多,我们那的孩儿都会吹铳镖狩猎黄羊。”秦婉娘挥着拳头说道:“我也是杀过人的……” 杜文悍摇摇头心知没办法说服这个姑娘,u看书 .uknshu 但还是说:“我想要你和我在一起,你不要去长胜堡了,和我回广宁,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没办法保护你,我求你和我一起走,这里一直都是袁天野掌兵,和你一个女孩子没什么关系,我杜文悍过去的二十年根本没有求过人,求你和我走。” 我只有我这条命,我不怕死在这里,但是,我怕你和我一起死在这里。 “你怎么了?今日大哥命我等无须北上,且在辽阳休整。”秦婉娘突然有些奇怪,她往手上呵了一口气,然后,双手捧着杜文悍那张因情绪而变得狰狞的面庞,她柔声说道:“我们当然要在一起,你得娶我,待战事稍停,我就要嫁给你,你最近要寻个机会随我去见大哥才行!” 战事稍停?怎么停,这是国运之战,不死不休! 杜文悍在心里叹了口气,后金军此来目的就是辽沈二城,你大哥随陈军门不日便要决死浑河了。 而你呢,你的未来又在哪里?托付终身,我一个一无所有的厮杀汉? 杜文悍看着这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姑娘,一时有些失神,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遇到如此纯粹而又真实的感情,难以描绘。 杜文悍用力的抱紧她,仿佛抱紧自己的命运,闭上眼睛,他的世界一片黑暗,唯独鼻尖能够嗅到秦婉娘的体香。 这种感觉很美妙,值得为她赌上一切,不是吗? —— 正所谓,英雄不知春情渡,纵有天下写孤愁。 —— 当她没有出现的时候,你不相信爱情,当她来了,你却说,这世上除了爱情还有什么? 第12章:朝栋畏战诈点将 沈何回来的时候,还带着一个趾高气昂的中年汉子,俩人走进营帐正看见杜文悍把烤羊腿拿给王宁儿和二小子吃,这是从秦婉娘那拿来的。秦婉娘堂堂一个奴隶主怎么会惦记这点玩意,杜文悍只当是拿自家东西。 杜文悍已经习惯了沈何这张如丧考批的怪脸,他笑呵呵的拍打着落魄书生的肩膀说道:“兄弟,你这是怎么的了,这位又是谁?” 这个中年汉子自打进门那双眼睛就一直在盯着王宁儿猛看,直把那小丫头弄得不敢抬头。 “唉,大哥,此次我等算是遭难了。”沈何这小子未言先叹:“这里有经略府的调令,您且看了吧。” “查千总官杜文悍实心任事,果敢当先,赏银十两,单刀一口。所辖兵马调鞍山驿驻兵听用。”杜文悍念念叨叨的看完文书,揉着下巴摸不着头脑,这莫名其妙的官职和奖赏是怎么来的,文书的右下角还盖着袁应泰的红印,这东西肯定假不了。 “大哥,要不要闲杂人等退出去?”沈何见杜文悍抬头,便侧身介绍道:“这位是江军门(江朝栋)将军麾下马队哨骑孙千魁,此来是为了传江军门口令。” 营帐里,除了王宁儿和二小子,铺上还有五个撑得肚子溜圆儿的督战队军汉。 “你且说吧!”杜文悍‘呲’的一声抽出经略府赏赐的单刀,刀刃灰幽幽的没有反光,杜文悍打量了一下,觉得比不上江朝栋给的刀,随手扔给了床铺上的一个督战队汉子。 “你这军汉,还不跪下听令?还等老子教你?”孙千魁长着一双浓密的眉毛,眉毛下一双眼睛满是挑衅的眼神。他说道:“将军待我等……” “甘!你他妈谁的老子!”杜文悍闻言矮腰就是一个冲天炮锤在孙千魁的下巴上,只见带血的槽牙蹦了一地。 几个督战队的汉子见军头打人,立马都跑了过来,一人一个手脚,立马死死的将孙千魁控制住,杜文悍握起一双铁拳,朝着孙千魁的肚子就是一顿猛掏。 孙千魁大张着嘴巴,疼的根本喊不出声来,眼睛瞪的像个蛤蟆。 “你他吗的,给老子好好说话!”杜文悍打够了人肉沙袋,脑门上窜起一层汗,脱了鸳鸯袄,他大马金刀的坐在铺上说道:“再没个高低,老子让你出不了这个门!” 这会儿孙千魁已经站不稳了,被几个军汉架着,他兀自说道:“有种放开老子……” “放你麻痹!”杜文悍抬脚揣在了孙千魁的裤裆上,这下趾高气昂的汉子彻底说不出话了。“把他拖出去打,留一条命扔到营外,刀、枪马匹全都扣下!狗东西……” 五个喽啰高声应是,拽着孙千魁就走了出去。 “行了,兄弟,这块就咱俩了,有啥话直接说吧。”杜文悍坐在铺上乐呵呵的说道:“不就是当兵打仗这点事,还能怎么的。不过你得说说,这千总官是怎么回事。” “大哥,辽东经略意在收复清河、抚顺,遂广集辽东兵马,眼下江朝栋已升官至副总兵,他的兵马也在征调之内。”沈何搓着手掌说道:“这次他本人声称‘察哈尔部’蒙古人又有异动,大军不得调动只得派一个千总营前来听调,他不打算派嫡系人马,只把您报了上来算是广宁卫的援兵。” “你接着说。”杜文悍把脖子掰的咔咔响:“看来辽东众将军已无战心啊,朝廷怎么就养了这么些只知道犯怂的草包。” “自萨尔浒大败,辽东将无猛将,兵无战兵。”沈何说道:“江朝栋其人看似精忠,实则胸无将胆。他口令派孙千魁告我,为你升至千总,驻军鞍山驿听经略府令随大军调动。” “带兵四十个人的千总?这他妈江朝栋也真敢骗!”杜文悍嘿嘿冷笑道:“咱们手下这群喽啰身上连一件盔甲都没有,穿着棉袄去找后金军对砍吗?” “这孙千魁不是一个人来的,随他一同前来的哨骑共有两个把总队,一百人。”沈何素来见惯杜文悍行事乖戾。他说到:“这一百人共驱赶了十二个把总六百多人的新募兵卒,这两日就能到达鞍山驿。不过这些骑兵把看押的兵卒交到咱们手上以后就要回广宁了。” “看押?这是押犯人还是送兵卒?”辽东的新兵都是些吃不上饭的军户和流民,不过是些骨瘦如柴的难民。 “我见那孙千魁时,他刀刃与枪头俱都血色黑红。想来杀了不少逃兵。”沈何面色有些不好,他说道:“也不知这些兵卒有多少能活着赶到鞍山驿。” 杜文悍私下里和沈何聊过,两人都认定,辽东兵备齐全的战兵也就五万人左右,算上实在的援辽兵马,总计不过十万左右。 穷中原一亿多人口朝夕劳作,加辽饷八百万两,不过蓄养辽东兵丁十万(绝对没有这么多,且算作十万)。也不知这八百万两银子都飘到哪去了。 以杜文悍这一路见闻,众驿站城池一个个破败难堪,辽东百姓军卒个个都是衣食无着,少量甲备齐全的精兵也不过是各个将军搜刮军户、乡民的爪牙。 让如此兵备去和奴隶制的八旗战兵厮杀,几乎等于拿着木棍跳悬崖。u看书 ww. 努尔哈赤麾下并非万历四十六年成军,早在李成梁镇抚辽东之时,努尔哈赤就开始借势整合众女真各部、掳掠边民。 攻略沈阳前,又打败叶赫部,其麾下兵甲齐备,满、蒙、汉三族全据辽北大部。借察哈尔部、喀尔喀部蒙古人贿通晋商,拥兵六万绝非难事。 人人都把八旗军兵吹成了项王在世,吕布重生,再吹下去杜文悍都觉得这八旗军队是日本鬼子带着机关枪穿越回来的了。 “你先点二十人和孟三儿去鞍山驿占下营房,我琢磨个由头把川兵弄走一些带回去练兵。”杜文悍脑袋里转了一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说道:“手下有人了,终究是好事,待的上面的命令来了,打或不打那不全是我说了算?” 江朝栋都派这杜文悍种新兵到袁应泰帐下听调,其他总兵、参将点兵的情况也不会太好,照这个情况看,辽东陷落已成定局。 杜文悍冷笑着心道:辽东将门真是有手段,天下援辽兵马死的死、残的残。最后,吴三桂、祖大寿、孙得功等再直接投敌叛国,端的是赚的盆满钵满。 鞍山驿于辽阳城南四十里处,若辽阳陷落,杜文悍裹挟众人,昼夜不停的快速行军一天就能跑回西宁堡。但鞍山驿驻有两个百户所,最高长官分别是一个巡检司的军吏、两个百户官,麾下老弱兵卒四百余人。 驻军在此就怕这些人不好协调。况且彼此军职都差不多,隶属却是不同,更是麻烦。 杜文悍此番派孟三儿打头阵,便是让这个大臭嘴去招惹是非,借机占下鞍山驿。 第13章:文悍横行占鞍山 朔风环雪地,骄阳燎晴空。 杜文悍拽着大黑马的缰绳朝着秦婉娘傻呵呵的笑,那漂亮妞丰腴的大腿踏着一双马镫,正骑着那匹小红马在远处乱跑。 杜文悍羡慕的紧,他手里的大黑马是从孙千魁那抢来的那匹,杜文悍带出来的那几个坏坯督军汉子,把人家的行头都扒了,只给了孙千魁一条裤子和一领破旧的鸳鸯袄,辽阳有军驿,自然不用担心这家伙能不能回去的问题。 “你的马术真好。”杜文悍见秦婉娘跑过来了,立马上前讨好道:“婉娘,你郎君我遇上麻烦了。” “哦?何处来的麻烦?”秦婉娘闻言立刻挑起了一双眉毛,满脸的骄横劲儿。 杜文悍当下便将江朝栋升他为千总并使诈算计他的事和盘托出,之后他又说道:“这怂包眼下如此算计我,我却没什么办法,今次收拾了这孙千魁,后边那两个把总的马队肯定给我使脸色。” “嗯,军中向来意气相争。”秦婉娘点点头,想了一下她又说道:“你有什么好主意?你可别说什么下黑手杀人!这可都是辽东的战兵,不得乱来。” 杜文悍心道若是动起手来,哪有个轻重,老子管他江朝栋麾下死活,但面上还是一个劲的点头,他说道:“你尽管放心啊,我绝不擅动刀兵,婉娘,我想跟你借三个把总队随我到鞍山驿驻扎,到时候我得了兵马,也好让你麾下这些猛将给我那些新兵训练一番才是。” 杜文悍挑的是个好时机,这几日袁天野已被召到袁应泰帐下听用,每天都是日出进程,日落回营。白天的时候,都是秦婉娘这位四东主在营中掌事。 只要秦婉娘点头,杜文悍白天就带走两三百个士兵,晚上袁天野回来也是没办法的。 “我哪管得住你,不过,日后,你得注意一下言语措辞。眼下你也是个千总官了,不要满嘴的污言秽语,待于上官前对答应事,别轻慢了上官。”秦婉娘又不是个不晓事的女子,他捏着杜文悍的鸳鸯袄又是几句嘱咐。 秦婉娘摸着杜文悍腰便的钢刀说道“良人,你可要万事小心,在这世上,你可还有一个我。” 杜文悍听得心里感动,又开心得很,他也不顾周遭还有一众喽啰,他一把搂住秦婉娘,在她耳边说道:“婉娘放心,刀口舔血的日子,咱不是过了一天两天了,此事过了,我万事都听你的。” 她见杜文悍这副听话的样子更是心里没底,但是又能怎么办呢?杜文悍这一副乖戾行事的做派,反倒让她喜欢。 “我让克恩、克怨两个随你去点兵,”秦婉娘脸红红的招来两个悍妇说道:“此地拒鞍山驿不远,纵马不过一个时辰,良人,你可要早早来辽阳看我。” 杜文悍心说,咱更舍不得你个小美人,这回咱去鞍山驿就是占山头当大王的,你个小娘子且在此地等我的好消息。 午后,杜文悍点了二百个顶盔掼甲的川兵,这一众人都扛着两米八长短的挂环钢枪,腰间又悬刀斧,皆是老于军伍的悍卒。 杜文悍耍了个巧,他没有一个把总、一个把总的整队调兵,而是每个把总挑了十七八个人,这伙川军的八个军头都已经被杜文悍得罪遍了,一切多亏有秦婉娘身边那两个壮硕泼妇压着。 杜文悍又用光了身上所有的银子,宰了几头肥猪,买了几大坛子劣酒。 诸事安定,杜文悍又在秦婉娘的营帐里沉湎了一个时辰才聚众南行,目标鞍山驿。 “罗百草,你家人怎么给你起了这个古怪名字。”杜文悍坐在大黑马上,由罗百草牵着,他闲来无事便和罗百草说话。 “杜爷,这倒没什么说法,爹娘觉得这世道不好,想着我见什么吃什么,便给我起了这个名字。”罗百草这人圆滑,说话总是笑嘻嘻的:“杜爷,您可真是厉害,辽东转了一圈,这会儿又升千总爷了,你看小的几个跟您鞍前马后这段日子,嘿嘿嘿……” “小的们!都给我听好了!”杜文悍闻言朗声大笑,招呼着众喽啰说道:“那鞍山驿有一千人马!老子一个人管不过来!” 闻言,众喽啰皆是兴奋的两眼放光,要说老百姓当官的欲望,那简直是无与伦比的强。 “你们现在是老子的大头兵,明天就都是老子的把总!”杜文悍骑在马上摸着长出毛茬的大光头顾盼自雄,大喝道:“小的们!抬眼喽!擎枪!” 众喽啰刀枪齐举,欢欣鼓舞的大喝应声:“再战!再战!再战!” —— 鞍山驿城,隶属定辽前卫,洪武二十年建驿城,墙高八米,周长一千三百米,两经修葺,城内积聚粮草、兵戈,车马繁多。 此地,跨三岔河而转运东西,接海州而通衔南北,为兵家必争。 有诗谓:驰抵鞍山道,春风送客鞭。 二月二十六日傍晚时,杜文悍一众人马到达鞍山驿。杜文悍让王六持盖着官印的文书前去和守门的军头验看。 少倾,一个脑满肠肥的肥胖百户就晃出了门洞,这人名叫丁四海,与另一个本地百户丁三海是本家分支的堂兄弟,丁四海为人最善两面三刀,更是一把搜刮乡里的好手,他联手丁三海高息做账,已经占掉了盘山驿下八成的地皮,无数乡民军户沦为长工农奴。 人还没走到近前,就听他说道:“杜千总,杜千总,快快里头走,江军门手下的两位把总晌午刚到,这会儿正跟您手下的孟把总核算新兵的人头呢!” 杜文悍跳下大黑马,将王六招到身边吩咐了几声。 转而高声迎着肥胖百户呵呵笑道:“众哨骑辛苦,咱宰了三头大肥猪,带着酒来犒劳一下众兄弟。” “怎地还有川军兄弟?”丁四海打量了一眼队伍后头跟着的川兵说道:“石砫兵眼下不是都驻扎在虎皮驿了么?” “我和袁天野拜了把子,他觉着我这个当大哥的手下没有听使唤的兵,便指了这些人给我。”杜文悍满嘴跑火车,没有一句实话。 众人进了驿城以后,丁四海指着一群佝偻在城墙下的汉子说道,这是你的新兵。 杜文悍看见了一众衣衫褴褛的新兵,天色渐暗,一眼望去也看不清多少人。这些人靠着灰突突的城墙搭起了一个个草棚子,大多都瑟缩着肩膀端着一碗稀薄的黄汤。 杜文悍拽起一个干瘦小子,劈手夺过他手里的黄汤。原来是粟米粥,只见得几个稀罕的黄米粒子正沉在碗底,这根本就是水。 杜文悍觉得这东西漱口还嫌塞牙。他嘿嘿冷笑的一口咂干了这碗稀薄的黄汤,拉着那干瘦小子就往里走“往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咱喝了你的粥,老子带你吃好的。” …… 众人在城西安顿了营帐,杜文悍找来了孟三儿。 孟大臭嘴真没让杜文悍失望,杜文悍见到他的时候,这货嘴角上带着一道血粼粼的鞭痕,伤口直冲到脖子上,眼眶上还有一道利刃挫开的创口。 一看就是被人从高处抡的鞭子,又拿长枪顶住了脑袋,估计就是骑在马上的哨骑,落魄书生在一旁朝杜文悍点了点头。 杜文悍一下就火了脑子,虽然这孟三儿嘴是臭,但弄成这样就太严重了,这时候来个破伤风感染,命就没了。 再看他手下那二十个兵丁,他们倒是好好的,身上没受什么伤,杜文悍拍拍孟三儿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都给我站好了!”杜文悍把一众人都喊起来,让跟着孟三儿来的那二十个汉子排排站好。 川兵们稀奇的看着这个大高个发飙,那边王六招呼人在给孟三儿整理伤口。 “你们这帮杂碎废物!老子怎么和你们说的!”杜文悍气得血灌瞳仁,一身燥热。 他拿着马鞭站在这二十个兵丁面前说道:“老子不管孟三儿因为什么受伤!老子只看到你们没受伤!” “甘!我现在想把你们都砍了!”杜文悍左手抽出了腰间的钢刀,用力一把顿在地上。他咆哮着说道:“打你们跟着老子的第一天起,我就说了,不负同袍!不负同袍!他妈的,你们都当老子是放屁?” “孟三儿伤成这样,你们就在旁边看着?恁酿了隔壁,你们都是死人?” 杜文悍胸腹急促,扯着嗓子咆哮道:“敢动老子的人,就是天王老子在这,老子也剁了他!” 杜文悍抡起鞭子朝着这二十个汉子劈头盖脸一顿乱抽,杜文悍的膀子何其伟力,没抡几下,鞭子就散开了花,直把后来那几个汉子抽的满脸蜘蛛网。 众汉子一个个低头不敢吭声,杜文悍气得浑身是汗,他抽出插在地上的钢刀说道:“欠了忠义的帐!你们拿什么尝!” 杜文悍说完话,这二十个汉子具是心头一震。 …… 事情的起因,uu看书 .ukanshu江朝栋许诺袁应泰调兵两千援助经略大人,但是实际上他根本没安排这么多人来。只有先头杜文悍那四十人和后来安排骑兵押送的六百新兵,诈称一个千总营兵马。 总共六百四十人不到,骑兵把总不认识杜文悍,也没把杜文悍放在心上,只教管事儿的孟三儿在调兵文书上署名,待署名后转辽东经略府上,众人便可以回广宁了。 关键是这文书上出了问题,沈何稍一打量,那文书上写的是正兵两千调援辽阳。但实际上,杜文悍手下不过新兵六百,孟三儿当即破口大骂,拒不按手印。 孟三儿这疤脸汉子有骂人的胆子,也有拼命的胆子,但唯独本领最是不济,两个哨骑把总在这疤脸汉子的脸上又添了两道新创。 …… 当夜子时,杜文悍开始行动。 “王六、罗百草、沈何你三人带兄弟们诈城夺门。”杜文悍手里拿着沈何刻的萝卜章说道:“这有几份假文书,可助你等行事。” 几张宣纸上都盖着百户丁四海的印信,这都是沈何照着原样用萝卜刻的。 杜文悍点齐孟三儿和他带来鞍山驿那二十人,又带川军一部,身怀短匕、刀斧,摸去城东哨骑营帐。 “兵刃上的鲜血是仁义的唯一证明!我不想原谅你们第二次!给我砍了那两个把总的手!”杜文悍满脸的疯狂,一眼的嗜血,他骂道:“如果叫这俩人跑了!就把你们的手赔给我!” “都听清楚了吗!” “是!” 自古华夏夸忠义,耻笑孺子问关公。 第14章:文悍横行占鞍山其2 杜文悍从哨骑把总的营房里出来时,胳膊下面夹着两只断手,他又呼喊着指挥川军的汉子们把哨骑驻扎的另外三个营帐给围了。 川军面色平静,步伐沉稳,他们堵在门口,出来一个人就拿着兵刃扣下一个,没一会儿八十多个哨骑兵卒在地上蹲了一圈。 “呸!”杜文悍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随意的将两只断手扔在地上,身后站着一群浑身是血的喽啰。 他说道:“给他们四天的干粮、一架马车,带上那两个断手的残废赶出城外!” “着人喊医匠、驿丞来!”杜文悍带着众人一边走一边说道:“给那两个残废止血。” 孟三儿瞪着一双虎眼,学着杜文悍的样子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杜文悍一把搂住孟三儿的肩膀哈哈笑道:“兄弟,心头可舒服了?” “舒服!太舒服!”孟三儿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酣畅的说道:“活了二十来年,就今天算是喘了口舒服气儿,杜爷,我这条命,卖给你了!” …… 丁四海醒来的时候门外站着七八个鼻青脸肿的军户,一见这些人,他心里顿叫不好。这都是他派去管理军库、粮库的心腹兵丁,这是出了什么事? “百户大人,今日天刚放亮,就见孟三儿那疤脸汉子来和我等攀谈,尚没说几句话,就叫我等开库放粮周济那些新兵。”皮青脸肿的军头趴在地上不敢抬头,他瑟缩着肩膀说道:“我事先得了您的指示,自然是不同意放粮给那些新兵的,谁知这人一招手,他手下那一群疤脸汉子一拥而上将我等打倒在地。” 丁四海一脸的铁青,他和堂弟丁三海久镇鞍山驿,早已将城中军库、粮库当成了自家的库房,只待春种的时候,再把这些粮食当做粮种放一波高利贷,秋收时便是滚滚财源! “杜文悍这个人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净搞些打混耍痞的路数。”丁四海这时候又不敢和杜文悍来硬的,只看他手下那二百来个川军汉子,就够他喝一壶的。 这可怎么办?丁四海拢着自己肥腻的肚子一阵头痛。 还没等他想出对策,门外‘砰砰’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仆役前去开门,刚露出一个门缝,一只铁钳似的蒲扇大手就伸了近来…… 杜文悍拽着仆役的衣领,膀子用力一甩,那仆役便滚了个跟头。 “丁百户,可起身了吗?”杜文悍腰里掖着一柄狗腿长短的合手刀走进门来,身后跟着五个督战队的汉子和一众川兵。 “杜千总,这么早登临寒舍,可有什么急事?”丁四海一看杜文悍这个混蛋的样子,一个头两个大,直气得脑门青筋直跳,偏巧这人还能笑出来,一脸的伪善德行。 “咱怀疑城里头有后金细作,派两队兵马来保护你。”杜文悍瞄了一眼地上几个鼻青脸肿军户,他吩咐身后的川兵道:“你们自今日起都驻扎在丁百户府内,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出!但凡有人敢擅动,都给我砍了!” “是!”川兵轰然应诺。 “杜文悍,你好大的胆子!”丁四海终于忍不住了,只见他勃然作色,骂道:“你我并无统属关系,如何敢拘禁我!” 杜文悍哂笑一声,满脸的鄙夷,只听他说道:“办事儿咱也不用嘴,我有多大的胆子,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下,杜文悍身后一众兵卒皆抽出了兵刃。 丁四海气得嘴唇直哆嗦,不敢说话,既是怕杜文悍,也对杜文悍手下这群胆大包天的兵卒感到胆寒。 杜文悍哈哈大笑的转出了丁四海的宅子,如此这般,他又摆平了丁三海。 …… 鞍山驿,管事的共有三个人,除了丁家的两个百户以外,就剩一个鞍山驿的驿丞。 要说文人就是有脾气,杜文悍初见他的时候,直接骂杜文悍是拥兵作乱的贼子,嘴里的唾沫差点喷到杜文悍的鼻尖上。 待孟三儿将他带下去一通摆弄,再带到杜文悍眼前时,这家伙吐着满嘴的血沫子说道:“杜爷,往后您只管吩咐,这鞍山驿往后就姓杜了!” 至此,杜文悍用了一晚上的功夫,终于将鞍山驿控制在了手里。 这时候,沈何带着两个会写字的兵丁走上前来,汇报鞍山驿城中所获物资。 铁矿石三千余斤,粟米、小麦、大米四个粮仓共储粮五千余石。 单刀一千一百口,长枪两千五百杆,鸳鸯袄九百余件,铁甲、棉甲、纸甲等总共一千五百领。弓、弩总计两百张,另箭矢不计。 另有各色枪铳三百多柄,枪药若干。 “沈何你去开仓放粮,杀猪造饭,先带着新兵吃一顿饱饭。”杜文悍志得意满的吩咐道:“另派遣我等手下兵卒充任新兵当中的什长,安排住所,换上新衣,午时过后校场擂鼓聚兵!” “你们五个去川军营内点四十人,留在身边作为临阵督军!”杜文悍把跟在自己身边的那五个督战队的汉子叫道身旁,嘱咐道:“临阵厮杀尔等就是阵前督军。校场练兵,尔等就是充作巡检的军吏!你们几个可都明白?” 五个汉子单膝跪倒,憨声答应:“标下,明白!” 两个百户府上,杜文悍每家留了三十个川兵把守,营中还有一百四十川军留守,待五个汉子挑完了临战督军以后,杜文悍便打算把剩下的一百名川军老卒留作教官,专门打熬新兵。 “孟三儿!”待那五个汉子走了,杜文悍把孟三儿叫到堂下,他说道:“升你为把总,领兵一百人,充作鞍山前营!” “谢杜爷提拔!”孟三儿努力的装出正经样子,一个轱辘跪倒在地猛凿了几个响头。 “王六!老子同样升你为把总,领兵一百人,充作鞍山后营”杜文悍把向来话少的王六叫到身前说道:“你下去一定要好好跟着川军老卒打熬兵卒,u看书.uukanshu.co若你有心报仇,老子这就是在给你机会!” “谢杜爷!”王六昂首挺胸跪倒在地,他道:“定叫建奴知道咱的厉害!” 罗百草这时候不笑了,他一看孟三儿、王六两个终日在一起厮混的无赖都当了军头,这会儿正在期待。 “罗百草,我也有一件事要安排给你,若你做的好了,自然有更大的军职等着你!”杜文悍拿捏着罗百草的心思说道:“我知道你等三人都是海州卫下逃逸的正丁军户,我命你挑选五个会骑马的兵卒,带上十日干粮,南下海州卫,为我招募流民丁壮,就说老子肯定让他们吃饱肚子!” 罗百草其人善言谈,可交流乡间,杜文悍心腹几人,此事派他去正好。 “是!杜爷!”罗百草高声回应。 “你给我听好了!”杜文悍表情严肃的说道:“你若招来几十人,老子让你统兵百人,你若招来几百人老子让你统兵千人!但是,无论如何在三月五日前赶回来。” “杜爷,您只管瞧着小的给您带人来吧!”罗百草大礼拜倒,转身便跑出堂去。 …… 这边杜文悍刚刚诸事安定,营门外跑来一个身着棉袍的军士,这人身姿罕见的高大,他背插小旗,唇角干裂,眼底都是通红的血丝。 待见到杜文悍时,他跪倒伏地说道:“见过杜千总,标下伍仁龙,特来传经略府袁经略调令!袁大人令下:着令总兵李秉诚、朱万良、姜弼、江朝栋麾千总杜文悍合兵一万七千北上沈阳,于三月十日前驻军浑河南岸,逾期未至,自千总以上处斩!” 第15章:赴死途,刀枪可埋血肉身 杜文悍将调令放在桌上,着人安排伍仁龙在驿站歇息。 他自在营房里来回踱步,现在,摆在他面前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不管辽沈大战如何,他于鞍山驿蓄养兵勇,只待辽沈陷落,便西渡三岔河,统御兵马裹挟流亡,窃据广宁。之后就绑了时任‘宁前道右参议’分守广宁中卫的王化贞,别管用什么手段了,只要让这未来的辽东巡抚听使唤就行了。 至此算是有了一亩三分地,让杜文悍广募兵勇,以待一年以后的沙岭血战。 所虑者,西宁堡总兵罗一贯,广宁副总兵江朝栋二人。 杜文悍算是没有调令擅离驻地。一旦遇上江朝栋且不论,那是见面就要抽刀子拼命的仇人。但过了三岔河,若是被西宁堡总兵罗一贯逮住可就麻烦了,擅离驻地可是要掉脑袋的,杜文悍又不是游击将军,那罗一贯麾下五千精壮却是个扎手的点子。 努尔哈赤带甲十万尚且在这伙人手下损兵折将,杜文悍摇摇头,自觉摆不平他。 第二个选择,强拉硬拐,召集鞍山驿一切能用的人手,配给兵刃,北上和建州女真的兵马较量一番,杜文悍手头能指挥合手的也就是六百多新兵加上川军那两百老卒。就算一个厮杀汉带五个软脚虾,杜文悍也不能让这两百老卒统御超过一千人。此番若是北上,还需带三成辅兵充作做车马转运。计有一千三百人。 但是,这一千号人扔到沈阳的战场里,连个水花都飘不起来,搞不好也就是让后金大军松松肩膀热个身。 辽沈之战确实是败的不冤枉,因为调兵遣将的战略上存在大问题。 首先兵力上就存在巨大差异,沈阳城年久失修,多处坍塌,不堪守御,尤世功和贺世贤必然是城下列阵决死,城头火枪、箭矢策应。就是把这两个将军算进去,他们一共才一万人不到。 算上总兵陈策、童仲揆的一万出头的兵马也不过两万人,再加上他们是守军战死后渡河而来,没有侧翼,没有援军,没有给养。 等于明朝守军先是一万人迎战后金数万大军,之后陈策等又以一万人迎战后金大军,此等决战焉有胜算。 战局败坏如此,才更显川军善战,努尔哈赤遣正黄旗、正白旗、正红旗三部骁勇冲川军营垒均败下阵来,统兵将领战死被俘者十余人许。 叛徒李永芳在沈阳城陷落以后,利用城头的火炮轰击川兵营垒,川军军阵这才被攻破。 至于袁应泰调令的李秉诚、朱万良、姜弼这几位,根本就都是怂货。史书所载,这几位总兵所统兵马坐观后金大军将川浙兵杀戮殆尽,待友军死尽之后,这几位与后金军稍一接触便溃退逃离,随后纵马逃回了辽阳城。 杜文悍想到这些就是一阵头皮发麻。 相比来说,往西跑最少还能有一条活路,北上的话,实在是九死一生。 权衡来看,必然是向西转进更为妥当。但是,杜文悍性格中的缺点这时候就凸显出来了。 秦婉娘! 这小娘皮也不知道现在在干什么呢,杜文悍想道这个大美妞心里又一阵舒爽。 秦婉娘那柔柔的小手,款款的腰儿,杜文悍哪能让谁伤害了她!老子的女人还在前线!干!老子怎么能这么跑了?早就打定主意赌上一切拼一把的,自己怎么忘了,杜文悍狠狠地鄙视自己。 杜文悍对北上征战的那些犹豫,犹如被烛火照亮的黑暗,一下子都消失不见。 ‘老子这回如果死了,算不算为这娘们儿死的?算了,想这个干啥,她也不知道。’杜文悍回神一想,他摸着大光头耻笑自己是个痴情种。 …… 川军的那一伙人都是大头兵,众人没个高低职司,杜文悍随手点了几个看着顺眼的汉子充作把总、什长。 杜文悍嚎着嗓子说:“你们跟了老子,别想再回袁天野手下了,秦帅老早就把你们四东主许给我了,你们跟老子干和跟他干是一回事!待打完仗,老子许你们一人一个老婆!” “啥?你在老家有婆娘?那不要紧,在辽东给你置一房妾好不?” “你们跟着老子,有钱、有官、有娘们!” 众川军闻言也都没敢放屁,自是听从杜文悍安排。 当日,午时过后,杜文悍将什长以上兵丁都叫来营帐内训话,督战队的汉子们在营帐外站了一排。 杜文悍穿着一领泛着油香的铁甲坐在椅子上,他看着两边按官职大小站着的众人道:“小的们,今天逞足了威风没有?” 众人捧着肚皮哈哈大笑,说来也奇怪,杜文悍的老兄弟都站在左边,川军提拔上来的军官都站在右边。 “兄弟们,且安静了!”杜文悍摆摆手,待众人安静下来说道:“好好统御你们手下的兄弟,川军的汉子们以后就和咱们并肩作战了,这些兄弟老于战阵,大家要精诚团结。” 闻言,站在左边的一众军官朝川军遥遥拱手,川军众军官也是抱拳回应。 杜文悍见众人见礼完了,便大声说道:“在我杜文悍手下混日子,决不能内讧,自己人闹起来,我不管对错,全都砍了!绝不手软,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是!”众人抱拳应声。 “闲话说完了,现在咱们说说正经事。”杜文悍面色一正,他朗声说道:“你们都知道老子升官了!但是没几个人知道老子为什么升官吧!” 杜文悍当下便夹杂着污言秽语,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江朝栋是怎么算计他们,又是怎么把他们这伙六百多人的新兵冒充两千战兵,准备送上辽沈战场的。 杜文悍说完,堂下众兵丁一时间议论纷纷,没一会儿军帐内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杜文悍见势头差不多,便说道:“好了!” 一时间,帐内鸦雀无声。 杜文悍对众兵丁的反应还是比较满意的,他说道:“兄弟们,事情已经这样了。江朝栋这个怂崽子,老子是不会放过他的。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经略袁大人已向我等发出调令,咱们这些新兵不日便要北上沈阳了。” 众人面色平静,没什么反应。 “千总爷,敢问袁大人的调令要我等几时赶到沈阳。”川军之中一个方脸汉子越众而出,只听他说道:“眼下,城中军卒未经训练,怕是难当战阵。” 这人名叫岩山禾,原是个没姓氏的奴兵,只因家住岩石山下,宗主家就给他取了个岩山禾的称呼。 “千总爷,不仅军卒不堪战阵,其中病倒的也不在少数!”一见有人说话,孟三儿身后一个黑脸汉子也挤出众人说道:“我一什当中有三人手脚俱生冻疮,沉疴下去,怕是要断肢啊!” 这人乃是新提拔的什长名叫卓砚昭,黑脸上有一道道血色创口,正是杜文悍拿鞭子抽的,那二十个被杜文悍拿鞭子抽过的大头兵现在最差也都是个什长了。 “练兵一事就要仰仗诸位川军兄弟了。至于军中病患,我已经着人搜罗全城的医匠,此次便将这些人一同带着北上。”杜文悍揉着下巴说道:“城中军驿还有七八辆马车,把那些哨骑留下的一百匹战马挑出三十匹老弱,全都套上车辕,用来运送给养和伤患。” “经略府要求我等于三月十日驻军浑河,王可近你且来说说此去沈阳路程几何啊!”杜文悍瞄着军帐后瑟缩着的王老头,说道:“今次你也要随老子北上,你也别怨我,你啊,还是跟在我身边最安全!” 王老头自从知道杜文悍砍了两个哨骑把总的手以后,就对杜文悍怕的很,终日躲避着他,连带着王宁儿和二小子也都没机会在杜文悍跟前讨好东西吃了。 “此去沈阳须跨越流经辽阳的太子河,行军大半日后经虎皮驿北上再走大半日便到了沈阳。”王老头面无表情,只是说道:“或向西北跨太子河取道长胜堡,再向东过在成驿也能到沈阳,此道路经山林或多半日的路程。” 杜文悍虽然不稀罕和王老头在口头上争长短,但是对这位辽东活地图的脑子还是非常满意的。行军打仗不是拿着个纸就能到处跑的,这活地图必须留下,脑袋一转,uu看书 .ukansh顿时心生一计。 杜文悍待王老头说完,面色一正说道:“国朝养士志在争杀,况且建奴与我等皆不共戴天!老子决意北上与建奴一绝雌雄,众喽啰听令!” “在!”众兵卒抱拳应声。 杜文悍吩咐道:“孟三儿,我命你带一百兵卒查抄丁四海、丁三海家宅!但有所获充作军资!沈何带一队督军随行,若有人敢夹带私藏,当场砍了!” “是!”孟三儿和沈何出列抱拳应声。 杜文悍挥着胳膊说道:“卓砚昭,现擢你为把总,领四十人,令你带本部人马于城中强募壮丁充盈军伍!若有反抗的带上镣铐关入铁牢!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天下兵马尚援助辽东,辽人安敢怯首!” “是!”卓砚昭人高声领命。 杜文悍大喝一声:“岩山禾!” “标下在!” “命你总领川军,督训新兵!”杜文悍拧着眉毛说道:“五日内,我要这些新卒进退有度,令行禁止!新兵之中但有扰乱军心者,斩其四肢,抛尸校场!” “领命!” “三月六日,卯时点兵!辰时起营,如此,诸君努力!” “是!” 一应诸事议定,杜文悍欲为众人立心壮气。 “众将士!我等迎朔风饮冰雪奔赴此地,无所图!”杜文悍起身抱拳道:“盖因披坚执锐理当争杀疆场,国朝两百年,我朝男子未有如此溃败!丧地三千里,伏尸数十万级。我欲以仁义示苍天,愿众兄弟与我共赴国难!” 众人朗声大喝:“我等愿随杜爷效死!” 第16章:聚豪勇,辽东宏图今日起 春风乍暖,积雪尚在。 天启元年,三月初五。 沈何捧着一本名册站在铁匠铺里,他缓声说道:“大哥,这几日,我等整备军伍,统计人数如下:新兵六百四十七人,先前随军弟兄四十人,川军两百人,驿城之中强募壮丁四百三十五人,另强募厨匠三十七人、医匠二十六人、铁匠五十四人、力夫两百六十人。查抄百户家宅,得现银三千七百两、金四百二十两,另大小额银票两千余两。” 顿了一下,沈何说道:“计有战兵一千三百二十二人,辅兵三百七十七人,车辕五十七架。战兵均带甲,兵刃尚有多余。罗百草带回来的二百多流民以及本地卫所的三百多军户没算进去。得银共计:九千余两。” “三百军户打散了充盈战兵。派三十个军卒管着那二百流民,将他们混与力夫一队,算作辅兵!”杜文悍踩着铁毡,将手里的铁胚凿的火星湛湛,他说道:“鞍山驿本地入伍男丁,若有家小,每家派粮两石,再令本地长老带着,重新勘定田亩分给众男丁家小,把丁百户家的田契都烧了,重新撰写分田的交割文书,盖上百户所的铁印,剁了那俩人的手指头,加盖指印,如此可安其家小。” 如此,杜文悍得战兵一千六百二十二人,辅兵五百七十七人。 两人出了铁匠铺走在街上,一路行人渺渺,街道旁生气寥落。 “大哥!这驿城之中,现在街上连个壮年人都见不到。我等如此怕是要大受责罚!”沈何是个书生,心中自有揣度,随着杜文悍下令抄了丁百户的家,沈何知道这两人在杜文悍手里绝无生路,再加上到手如此巨额的金银,让他更是心中没底。 鞍山驿方寸之地,造籍在册不过两千多户,如今强拉硬拽,几乎每一家都有男丁被杜文悍的手下拉进部队,这也不合法纪。 “兄弟,我告诉你,今次若沈阳陷落、辽阳必不可守。”杜文悍见身边没什么人了,他拍着手上的浮灰说道:“到时候,鞍山驿岂不是要望风而降?待得八旗征兵,这些男丁还不是要举起刀剑与我等拼命?” “大哥,你如何断定沈阳必然城陷。”沈何收起名册说道:“我见你近来言语之间多是悲观啊。” “和你说不明白啊!”杜文悍拍拍沈何的脑门说道:“你这一脑浆糊,就替我好好整备后勤便是了,这些事哪用得着你来想。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能够多一线生机……” 两人正说着话,远处快步疾行来了一个人,杜文悍仔细一看,就是当初他在盘山驿门外,遇上的那个双手满是冻疮的哨骑。他走到杜文悍近前跪下说道:“标下见过杜千总,此来特为四东主递信。” 说罢只见这汉子伸手探入胸口,摸出一个由薄皮缝就的信夹。杜文悍自其中取出一张白纸,只见上头一行小字走下: 良人亲启,我闻袁经略着令你北上沈阳,心下担忧,若良人到了辽北,浑河水畔尚有虎皮驿站、奉集堡可驻兵休整,且去联络自家哥哥(秦邦屏、秦民屏)。我已着人向哥哥处递了书信,良人安危,我心切切。落款:可韵代书。 沈何见杜文悍激动的手都发抖,便用眼角偷瞄那纸上文字,一看之下,心中对杜文悍更是佩服,只觉杜文悍无所不精,让那只见了几面的秦婉娘都如此痴缠。 他是不知杜文悍这无赖汉子手上都占了那美貌女子哪些便宜,那婉娘不念着他,难道教秦婉娘抹脖子一全名节? “婉娘现在何处?”杜文悍小心的把信收起掖在裤裆里,抬头问那汉子道:“你打何处来?” 那哨骑躬身回道:“回千总爷,标下出城时,四东主随袁千总调防辽阳,四东主终日往来经略府上,这书信便是托经略府上的人代写的。不过袁千总与四东主几次都和经略申请去陈军门麾下听用,标下也不知现在许了没有。” “兄弟辛苦了,且去驿站休息。”杜文悍抱拳说道:“咱明日要点兵去奉集堡,你回去见了四东主,就说且在后日到奉集堡寻我。” 没错,杜文悍就是要去奉集堡,按照历史进程的发展,袁应泰调令诸将整备军马,准备收复清河、抚远的战略目标根本没有实现。大军尚未发动,后金军便攻到沈阳城下,杜文悍如果赶到浑河岸边,正是必败的死局。不论他驻兵浑河南岸不参战,还是渡过浑河进驻沈阳,都没有好结果。 唯有他赶到奉集堡以后,于三月十一日前,提前去虎皮驿找陈军门(川浙总兵陈策),诈称他侦察到后金军大军向沈阳行军的紧急军情。进而促使川浙兵提早起营,援助沈阳,因奉集堡在虎皮驿东北侧隔北沙河相望,更靠近后金大军驻地,此信息应当可以取信陈策。 尤世功、贺世贤、陈策、童仲揆四部兵马驻军沈阳,合兵三万余人。 后金军战兵六万、辅兵不计,号十万大军。 此时依旧实力悬殊,但明军背城决死,应该有几分胜算。要说胜算比原本历史增加多少,杜文悍心里盘算一下,大概提高一成有余,杜文悍绞尽脑汁的设计猜想,此战也不过是从必败而扭转为有一成胜算。 历史啊,历史,这不是一和二的加减游戏,当你没有足够的砝码时,只能顺势而为,这已经是杜文悍脑子里最好的方案了。 连日来深深地无力感包裹着他,直叫他精神疲乏,却又无能为力。 战争不可避免,这是一场苍生死劫。 …… 天启元年,uu看书wwuukanu.co 三月初六。 鞍山驿城北的青石高台上,竖起一杆精铁熔铸旗杆的丈六大旗,月白色的旗面上是一个血红的‘杜’字。 一千六百人的战兵结成十六个百人方阵,自鞍山驿城门向北依次排列,其时,枪戟如林,寒光耀眼,一众营官身着铁甲,手扶兵刃站立于各自军卒阵前。 丁三海、丁四海两个百户官只穿了一条白色亵裤跪在冰冷的石台之上,两人嘴里塞着一团破布,这时都发不出声音,孟三儿和王六两人各擎着一柄斩首大刀站在一旁。 杜文悍身着铁甲,昂首阔步的站在石台之上高声喝道:“众将士!今日拔营,兵发奉集堡!杀此二人祭旗!” 杜文悍话声落地,孟三儿、王六抡圆了膀子起手一刀,两颗神色惊惶地脑袋便滚落台下,腔子里的鲜血直喷出一米多远! 百户官人头落地,众军卒皆悚然,特别是鞍山驿本地入伍的军户,对这丁家兄弟两个更是愤恨,杜文悍查抄两个百户的家宅后,又另派人勘定田亩,又分派米粮,已甚得人心。 杜文悍拔出腰间钢刀扯着嗓子高声问道:“小的们!你们的家人可都吃饱了吗?” 众兵丁朗声回应:“是的!将军!” 一时间声震四野,城楼上百姓侧目。这其中固然有杜文悍事先安排的兵卒,但更多的是发自肺腑。朴实的汉子们对能给他们带来温饱的人,从来都发自内心的拥护。 杜文悍满意的哈哈大笑:“小的们!抬眼喽!方阵行军!” 众兵丁高举兵刃三呼大喝:“再战!再战!再战!” 第17章:驻前沿,土城寥落有枪戟 三月初九,清晨。 枯草伴着冰雪的辽北荒原,凄冷、空旷。 灰土色的积云蒙蒙的笼罩在天穹之上,鸟雀嘶鸣着从屯城上方飞过,苍凉的鸟叫在下方这个人烟萧索的土城里回荡着,坟茔一样的土城里佝偻着一群半死之人。 城墙的角楼里,两个衣衫褴褛的兵卒煮着一锅米糠混着草根的吃食充作今日的第一餐,城中已无粮可吃,两个兵卒一脸的颓丧,灰土满布的脸上有些肿胀的创口。 这里是王大人屯,归属奉集堡治下。嘉靖年间,此地临山建垒,绿草盈野,乃是一处颇好的养马地。李成梁治下那些年,谷草满天的王大人屯是那些手持长枪,腰跨三眼铳的大明骑兵在此驻防,鞑子和建奴绝不敢来此寻死。 但近年来辽东大乱,王大人屯几经战乱已经不复往年昌盛。就在今年二月,建奴大军攻奉集堡不下,又转而劫掠王大人屯,村民有的上山避难,有的来不及逃走都死在了建奴手中,此时城外五里尚有一口埋死尸的万人坑。 急促的钟声和慌乱的呼喊一同响起,此地的军户最高长官,小旗官虞建城指挥着城头的老弱们各自寻土城的城垛趴好。 一队身着铁甲的骑士从寒冷的山口古道现身,虞建城看着这队骑兵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寒颤,即使在角楼上,他也能看清那光头骑客的脸上满是杀戮与横行的渴望。 虞建城紧了紧腰刀,看着这些人纵马驰来方向,他心道:这些是建奴吗?难道奉集堡陷落了? 大队骑兵中分出一骑,纵马朝王大人屯土城跑来,待行到城边不远处,众人都看清了这人手持的牙旗,才知晓这是大明的军队。 “我等鞍山驿驻军,奉经略大人命北上沈阳,城头管事何人,上前答话!” 这骑兵说话的功夫,杜文悍麾下兵马此时正缓缓走出山口古道,一个个身着棉袄手持长枪的身影小心的把持着队形,川军的教官骑在马上提着鞭子来回敦促,哪个行差踏错,举手就是一鞭子。 待众兵丁步入荒野后,杜文悍下令原地休息,传令哨骑立刻喊着号子告知各把总、什长。 列阵严整的步卒身后是力夫驱赶着的几十辆马车,其上装着的都是鞍山驿搬出来的粮食。 虞建城久未见明朝官军,此刻看着军容严整的大队人马,喉咙间竟有一股拥堵哽咽的感觉。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道:“哨骑稍待,我上前点验你等的文书!” 虞建城说完话,转身便拽着一根绳子爬下城头,这土墙不过三米高矮,说来也不费几分力气,但是虞建城腹中无粮双腿无力,落地时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骑在马上的哨骑,立刻下马将虞建城扶了起来。 杜文悍等纵马前驱,看那虞建城点验过了文书后说道:“叫你的人开门,我等从鞍山驿出发,连日赶路,麾下兵卒需要休息。” “小的遵命。”虞建城抱拳应是,又说道:“眼下城南已是空城,正可驻兵休整。” “好,你前头引路。”杜文悍转而又吩咐身边的督军汉子道:“督军随辅兵、力夫及孟三儿的第一营先行进城,拆了城南的民居,取用木料土坯修葺屯城四边墙。” 一千六百战兵说来挺多,但摘出督战川军、教官和各级军官,也不过分做十二个百人营,二十四个把总各领五十人,总计一千二百人的一线兵员。除孟三儿、王六各领一营居前锋、后卫以外,杜文悍身边随侍着二十二个把总和一应川军督军、教官等将佐。 除选拔了四个懂得火器、弓弩的鞍山驿军户充作把总,组成了两个远火力攻击营,其他十个营皆是身披棉衣外罩甲胄的近身战兵。 至于罗百草这个擅交流的,杜文悍把他派去和沈何一起总管辅兵。 杜文悍带众把总官及一应督军将佐先行入城,待军帐支起,杜文悍便把众人叫来议事。 众人方坐下喘了一口气,杜文悍便着人将虞建城叫了过来。 沈何端着一本名册,左手捏着个毛笔问道:“你姓甚名谁,官居何职,城中男丁多少,户口多少,积粮几何,你且一一说来。” “小人虞建城,为王大人屯百户所小旗,二月间罗百户战死后,小的便是此地军职最高之人。”虞建城没见过这等阵势,他紧张的斟酌着说道:“城中眼下男丁不过二三百人,户一百多籍,积粮是一点都没有了,前日小的曾遣人去告奉集堡此地遭遇劫掠,那边也是没有什么回馈,我等眼下不过是孤城待死罢了。” 说完话,这汉子想到苦难之处,又看看周遭官军,一时又红了眼睛。 沈何记录完成,朝杜文悍点点头,杜文悍说道:“虞建城,你别特酿的在那憋闷,老子既然来了,自然不教这城中再有人饿死!你且着令安排,聚集城中一切男丁及户口,男丁单独管理,女人孩子另寻妥帖住处。晚些时候,老子营中埋锅造反,你便带人到辅兵营中吃饭,盐粮米肉管饱。” 虞建城闻言立刻伏地拜首:“多谢将军。” 杜文悍沉吟一声又说道“不过有一条说好了,都别给我生事,进去了都服从安排,但有滋事喧嚣,别怪老子砍他脑袋。” 杜文悍固然可怜这些人,但是,吃饭就得干活,从来就没有白来的东西。 沈何打开名册,在一旁辅兵处又填上一笔,辅兵加二百人。 至午间时候,杜文悍全军两千余人已经全部入城,全营辅兵带着一城男子拆房修城,一派生机景象。 …… 午后,众兵丁将佐及辅兵人马均吃了饭以后,杜文悍又召集把总以上军官议事。 一张由王可近手绘的辽东地图被挂在了营帐幕墙之上。 杜文悍摸摸自己的鼻子,他想着怎么撒谎才不会被人看破。 杜文悍拿着一根树枝戳着墙上的地图说道:“小的们,你等且听仔细了!今日起,你们便要跟着老子学行军打仗!本家与前些年战死萨尔浒的总兵杜松乃是同堂祭祖的同宗!所以这行军打仗,老子也是自小就明白的。” 杜文悍满嘴扯谎,下面众兵卒不疑有他,闻言立时抖擞仪容聚精会神的听着,对自家大人更是心怀崇敬,把过往诸事想来,心道不愧是将门之后。 沈何在一旁拉着脸,心说不愧是个看风水的,真是天生会扯谎。 “废话不说了,老子且说,这次后金军行军战略以及老子的推测。” “这建州匪兵从界凡城、叶赫老寨兵分八路,先攻奉集堡又掠王大人屯,也就是老子脚下这地方。” “适才老子又仔细的问了虞建城,他对老子说,那后金大军人马满山遍野,怕是有七八万人许。” 杜文悍说完话,下面把总们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 “小的们可是怕了?”杜文悍哂笑着抖了抖手里树枝说道:“后金军尽起全族兵马,岂是来杀我等这千把个杂碎的?” 众兵卒一个个没人敢和杜文悍对眼神儿,唯有孟三儿、王六、川军几个军头满不在乎的朝杜文悍点点头,一眼望去勇怯皆明。 “老子断定,此次努尔哈赤谋略颇大,其野心志在沈阳城,待沈阳城陷,这伙贼子挟大胜之危再南下辽阳,如此辽东尽落贼手矣!” “今晚老子便要单枪匹马前去侦查敌情!观其行止,uu看书ww.uukanshu.co 推测其大军进攻时间。”杜文悍丢下手里的树枝说道:“尔等且替老子守好城池!” 堂下众兵卒闻言,俱是悚然折服。一时间都觉得杜文悍真是何等英雄好汉! 川军之中新提拔的哨骑督军程柏青愤然起身,他道:“千总爷尚需统帅兵马,侦骑这等小事,何须您去,标下自带两人便可驰驱抚顺、浑河为将军探明军情。” 川军汉子这边有人站出来,杜文悍麾下的老军卒自然不甘人后,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人挺身说道:“标下张凯忠,少时曾于主人家中养马,纵马扬刀标下亦可!” 这二人话语落地,堂下众人皆起身请命率兵前去侦查敌情。 “老子的话,尔等此时便不听了吗!”杜文悍心底欣赏众人踊跃,但面上却嗔目喝道:“军情大事,老子须亲眼看清那建奴的兵马调动,旗帜多少。尔等吵闹着争先,莫说你等替我,就算是随行都不可以,且说隐匿攀爬的拳脚身手,你等于我便如同累赘!” 杜文悍这一说,直让众人红了脸,无地自容,都暗暗下决心磨练拳脚。 “此事保密,你等且回去安顿兵卒,今日后半夜我便回来!” 杜文悍才不打算真跑去浑河畔侦察军情,他打算找个没人地方转一圈,明日凌晨便赶回来。再赶去虎皮驿找陈策等人报告军情,带着众人岂不是露馅了。 沈何这时候也是满怀崇敬,只听他提出了一个正当的理由:“您得带上王可近,这天色渐暗不辨东西,您可别迷了路……” 第18章:王宁儿,纵马出城追文悍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不论是军队离开鞍山驿以后的行军速度,还是杜文悍诈称一个人去侦查敌情。 杜文悍的新兵从鞍山驿出发,两日间赶路八十里,一般来说这已经算是不错,但这和杜文悍的预估还是差的太多了,不得已他只好驻兵王大人屯,不再去奉集堡,王大人屯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离主战场更远,众人也更安全。 不过只要杜文悍能够撒好敌军情报这个谎,他就能说动总兵陈策去驻防沈阳,这一样能够为辽沈大战出一份力,但是…… 营房边,杜文悍,沈何,孟三儿等几个心腹正在为杜文悍整顿行装。 “难道非要他跟着?”杜文悍背上一副强弩,腿上绑了一袋装有二十五枚弩矢的箭袋。又抽出钢刀,把刀刃放在火把下燎的乌黑,这都是亡命徒阴人的习惯。 他还刀入鞘说道:“我虽不熟悉什么地形,但走过的地方可都记得。” 王可近面无表情的带着大女儿王宁儿站在马边说道:“千总爷,您说笑了,这一望没边的林海雪原,您真记得住?” 杜文悍不搭理王可近,只是对沈何吩咐道:“派两个人去辽阳,告诉袁天野和秦婉娘,咱们在这里。” 沈何点点头,朝身边的川军督军耳语几句,转而对杜文悍说道:“大哥,你若不让王可近跟着,那您一定要带几个熟悉路途的兵丁随身。” 杜文悍脸色平静的很,根本看不出是要去做九死一生的哨骑探马,他说道:“你们就老实待着吧,你这老人家,我怕你马背都坐不稳当。” 杜文悍最近学会了骑马,正和自己的坐骑是蜜月期,终日喂料理毛,心情热络的很。 王可近左右看看没有接话,他本来就不想去和杜文悍侦查什么军情,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赶紧带着一双儿女回广宁城,杜文悍的军营他待着腻的很,这个军头动辄砍人手脚,实在是不复最开始相见的模样。 王宁儿壮着胆子朝自己父亲提出建议:“爹爹,我随千总爷去吧,您且在营中歇着,若只是骑马引路,我和爹爹一样熟悉这辽北的路径。” 王可近吹胡子瞪眼道:“胡闹!此地大乱刚过,说不定就有贼兵在此,你掺和什么!” 穷困小吏家的儿女自然是要当劳动力的,再加上王可近是驿站马夫,王宁儿也是惯熟骑马驾车。 “对,骑马引路即可,若大哥遇险,你便回来报信。”这时候沈何点点头道:“此去料河畔尚有二十五里路,东向虎皮驿三十里路,你这丫头可都记得?” 沈何这时候想,杜文悍不让人跟着肯定是另有用意,所以也不强加阻拦,王宁儿这小东西跟在身边应是可以。 “不行!”杜文悍渐渐没了耐心,一大堆事儿压在他心头,他老早就不想和众人废话了,他说道:“真他妈的屁事多,老子说怎么做,就得怎么做!” 杜文悍一发脾气满脸筋肉横现,一双大眼睛灌着满满的血丝,像两个塞在眼眶里的火炭球,众人一见杜文悍这副样子顿时不再废话。 杜文悍收拾停当,鸳鸯袄上盖了一件鱼鳞铁甲,牵着大黑马,手里又提着一杆钢枪,王宁儿偏着眼偷偷的打量着杜文悍这一副英武身姿,胸口怦怦直跳。 杜文悍打量了一下自己浑身的行头,朗声道:“小的们,派眼睛明亮的兵丁蹲守东门,老子今晚或者最迟明天从东门回来!我不在,众兵丁听沈何命令行事!” 沈何抱拳道:“好,大哥放心。” 语毕,一众人马便送杜文悍出城了。 杜文悍从北门出去,发现这破落土城的北城门也没个门板,应该是后金军攻城时拆掉了,待老子回来给你按个门儿! 杜文悍朝众人点点头,身手利落的翻身上马,只见他轻夹马腹,这大黑马便踹出一阵带着冰渣子的冻土负着杜文悍朝远去了。 杜文悍此行出来也没什么目标,他只是纵马向北一路狂奔,耳边尽是狂啸而过的风声,待跑了一盏茶的功夫,杜文悍轻勒缰绳,大黑马便缓缓的降速,停在了一处树木横枝的山坳。 杜文悍回头再看,已经不见了王大人屯的土城,他牵着大黑马蹲坐在山林稀疏的缓坡处,大黑马喘着喷薄的白气打了两个响鼻。杜文悍解下腰间的水囊,怼在嘴上灌了几口,又给大黑马灌了两口解渴。 之后,这一人一马就蹲在石头边发呆。因为杜文悍也不知道这里距离浑河有多远,更不知道干什么。u看书 ww.uuknu 真要去了浑河万一碰上后金探路的哨骑,杜文悍还真怕自己回不来。 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杜文悍来的方向传来,听声音不像是很多。杜文悍将背上的强弩端在手中,粗壮的胳膊一曲肘便上好了弦。 把马拴在林里以后,杜文悍悄悄地蹲在一颗树后,天生的警觉性,让他在任何情况下都不放松警惕。 没一会儿,一个消瘦的身影和一匹花白色军马便冲出了山坳,杜文悍看清了马上的骑客以后,差点手一哆嗦射了她。 王宁儿,怎么是她? 杜文悍太熟悉那张包着兔子毛的稚嫩小脸了,他卸下弩机站起身来,朝着她叫道:“小东西!你怎么跑出来了!” “啊!千总爷!”杜文悍一声呼喝,她立刻惊喜的勒住了胯下马匹,游目四顾的寻着声音来处。 杜文悍这鬼灵精,眼珠子一转便猜出了三四种原因。但是,这一次他却都没猜对。 杜文悍用力的朝王宁儿招了招手,王宁儿翻身下马,牵着小花马快步的走上了缓坡的林子。 杜文悍虎着脸说道:“你怎么跑出来!是沈何,还是孟三儿!难道是王六、罗百草?这些人真是越来越不听话,竟然会在我背后指使人。待我回去收拾他们!” “不是,不是,都不是!”王宁儿焦急的摆摆手,脸色通红的不敢看人,只听她说道:“没有人指使我,我就是想来,想跟在你身边,这马也是奴家偷的……” 杜文悍目瞪口呆,心道:真是意外叠出啊…… 第19章:浑河畔,血肉淋冰敌逞凶 杜文悍一个头两个大,他看着王宁儿红着脸的样子,怎么能不知道这个小丫头心里想的是什么。 但是,现在杜文悍只想赶紧放放风然后跑去虎皮驿和陈策、童仲揆等吹牛皮,这小丫头的出现不是横生枝节么。 杜文悍撑了一天的英雄气概,也没法子在小丫头跟前软下来,他只得拉着一张脸说道:“来都来了,你说说这路该怎么走吧,你这小丫头真是好一颗灵动的脑花子。” 杜文悍根本没力气去责备这个小丫头,他想着不行就绕着前头的山坡跑两圈,然后回营后以军情不得泄露的名义把这小丫头看管起来,也不影响自己的计划。 “千总爷,辽河在长安堡的河谷一分为三,最南的是太子河,向北的是浑河,流经前头的柳条寨以后,又向东流出分为北沙河和太子河,北沙河两岸分别是虎皮驿和奉集堡。”小丫头俏生生的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画,她抿着小嘴甜声说道:“咱们现在在柳条坡,往西是柳条寨,往北一个半时辰就到武靖营驻守的浑河口了,这里有一个大渡口常年有十几艘大舟渡人。” 杜文悍左耳朵听右耳朵冒,啥也没记住,只是盯着王宁儿细看,越看越觉着这丫头乖巧可爱,再看她爬马翻身那个灵活劲儿,也是个活泼的丫头。 “千总爷,千总爷……”王宁儿偷偷抬头瞟了一眼杜文悍,见杜文悍直直的看着自己,便低低的出声提醒。 “啊!那就按你说的办!就这么走吧!浑河口。”杜文悍回过神儿来好一阵尴尬,使劲的吸了几口冷空气降下胸中的燥热感,他说道:“待往前寻个山坡,你便牵着两匹马,上山躲起来。我自前去探路……” “奴家听千总爷的吩咐。”王宁儿窃窃的笑着,笑的有些意思,有些欢喜。意思是‘奴家喜欢杜千总你’,欢喜是‘千总爷您也是喜欢奴家的吧’。 杜文悍在一旁干巴巴的陪笑,继而又咂咂嘴,不知道自己在笑啥。 在这个世界活了大半年了,除了蹭了几把秦婉娘的便宜,杜文悍还没真刀真枪的和哪家娘们较量过。 一想到这些,这大滚刀肉又有些丧气。谁叫老子是个心怀家国天下的大英雄呢?不过这小丫头真仗义,就敢这么偷了匹马来找老子,这外头兵荒马乱的也不怕丢了性命。这小丫头对咱使得是真情意。 老杜抹了一把自己的大圆脸,又开始骂自己伪君子。特娘的,人活着真是矛盾的很。 “走!小东西,你且指路!”杜文悍说着话从后腰里摸出一把匕首,递给王宁儿说道:“拿着防身,老子要是死了,你也好拿着捅人或者捅自己。” 杜文悍这话一出口,王宁儿脸都白了,嘴唇嗫喏了几下,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将匕首揣进怀里。 再无闲言,两人纵马北去。 …… 杜文悍猜测武靖营已经没了,并不是人死光了,或许人还有跑掉的,但是营寨大约是没人守了。 杜文悍和王宁儿站在山坡上,只是远远的看见一个残垣破败的营寨,既没看见那有炊烟,也没见有营火亮光,这时已是晚上,驻兵营地,应当有炊烟营火才对。 杜文悍二人下马,来到背阴处将两匹马拴起。两人又走出七八米远,杜文悍在一个大石头旁用腰刀掘出一个雪窝,他叫王宁儿爬进去。 “宁儿,你在此处能看见咱们的马匹,我要下去看看武靖营的情况,然后顺着浑河向东,如果我所猜不错,此时浑河两岸应当有后金的兵马哨骑。” 都到这时候了,杜文悍即使不去侦查也得去侦查了,辽阳和沈阳中间一共有四个大型驻兵点,分别是:白塔铺、武靖营、虎皮驿、奉集堡。 自杜文悍北上以来,根本没有和其他各路兵马交换过什么战略信息,他也不清楚其他将军手里的情况。 但现在,他需要一些信息。 因为现实情况远比他想的要糟糕的多,算上刚经过的柳条寨,这浑河南岸的所有堡垒几乎都已经被努尔哈赤拔掉了,王大人屯、柳条寨、武靖营、相信白塔铺的情况也差不多,甚至连奉集堡此时也不过只剩下李秉诚那八九百的残兵。 现在的情况是,沈阳城向南六十里之内再无友军了。 六十里,刚好是标准的步卒行军一天的路程。这努尔哈赤真不愧是个老谋深算的家伙,似是掠夺诸城寨,实则谋略沈阳。 沈阳距辽阳一百七十里路,即使沈阳告急,辽阳的援兵也是无力在两日之内到达。况且强行军之后,士卒焉有气力与后金战兵决死? 能救沈阳的,只有驻扎在虎皮驿的陈策,但即使一切都和杜文悍预想的一样,川浙总兵依旧需要在沈阳血战三日,才能有机会等来辽阳的救援。 三天,三十六个时辰,七十二个小时。 杜文悍承认川浙男儿不负天下的家国豪勇,但他同样了解,老于战阵的八旗兵丁也不是软柿子,而且他们的数量更多!更别说还有城内那五六千人的蒙古流民加后金细作! 结果依然不乐观。但究竟如何,只有试过才知道! 杜文悍努力的压抑着自己想要投身这场血肉拼杀的渴望,深深的吸了口气。他甩空脑子里的想法,猫着身子,右手持刀,左手持枪的向武靖营方向摸去。 …… 营门口一根冰水浇筑的木头桩引起了杜文悍的注意,待他走近才看清,这是一具双手被钉在木头上的死尸,胸前已被开膛破肚,只见这汉子作嗔目状,被冰水冻结的瞳孔里尽是仇恨,他口中满是血水结成的坚冰,地上是花绿的脏腑。 杜文悍深深的看了一眼冻结在木头上的尸体,u看书.uukansu 他面上多结血泡,胸口的刀斧痕迹错杂,应是先被泼了热水,热水结冰以后,又遭刀斧开胸。 最英勇杀敌的战士才会被最残忍的虐待,这应该不是胆怯之人。 杜文悍的脸上冷冷的,但是胸口却滚烫的不行。敌人的残暴并不会激起他心中哪怕一丝的胆怯,反倒让他更决绝。 同胞正在被残杀,没有可以商量、谈判的余地!任何阻拦我杀敌,企图阻拦我报复的人,都是我的敌人。 他们的每一个男人,女人,都是敌人,披上战衣,拿起武器的、还有即将成长起来的孩子,都是敌人。 为他们织就战甲,耕田畜牧的人,也是敌人! 那些不分忠、奸,妄据高位的人也是敌人! 未经许可而踏上这片土地的人,都是敌人。 都要杀光! 我有什么资格替长眠于此的同胞们原谅敌人! 凭什么去容忍那些怯战、叛国的人与我在同一片天下活着! 血债该由血来偿,欠下了忠义的债,那就要千百年后天下人依旧唾弃你的名字! 你们既然想要一场全面战争,那就来吧。 杜文悍血脉蒸腾,他现在只想砍人,或者被砍。 —— 杜文悍从武靖营的破败墙壁里走出来时,手里握着一块尚有余温的黑炭,他知道这伙敌军是在伏尸满地的营寨里吃过了下午饭才走的。 “好嚣张的哨骑,好胆魄的汉子!”杜文悍的目光犹如是浑河冰水洗练过的钢刀,幽深而冷厉。 第20章:且厮杀,步骑迎刀狠夺锋 杜文悍在浑河口找到了一艘独舟,他跳上去顺着河流往下游漂,拿着长枪当撑杆,每使几下力道都能飘出去老远。 大约过了两个多时辰,杜文悍看见了远处滩涂的缓坡上,有两堆通红的篝火。他不敢大意连忙抡着长枪朝岸边靠去。 待他跳上滩涂后,也没仔细打量四周,因为黑乎乎的啥也看不见,只是朝那有亮光的地方猫着腰小步跑了过去。 两堆篝火旁坐了七个穿着棉甲的光头汉子,他们脖子后头有半米长短的辫子绕着,那棉甲上都点着巴掌大的铜铁铆钉,看着结实的很。 杜文悍觉得这定是后金洒在浑河两岸的哨骑,后金军要用水路转运攻城器材,这些哨骑每队距离都不会太远,一方面巡视水路,另一方面也监视着浑河南岸的明军。 杜文悍小心的围着这一伙后金哨骑的营地打转,终于在上风口一里外的地方找到了个放哨的高壮汉子。 “有放哨的!”杜文悍将长枪放在一旁,缓缓地抽出了黝黑的腰刀。 杜文悍抬起下巴,嘴里咬着钢刀,从下风口匍匐着朝那个汉子背后靠近。待还有三步远的时候,他趴在地上长长的换了一口气。 然后将这口气压进肚子里,练武的管这叫气沉丹田。 慢慢的站起身,杜文悍捉刀在手。猛然间,双腿并腰,骤然发力,三步的距离并作两步,手中钢刀划出一道阴冷的黑弧,狠狠的从这哨骑的肩颈中间砍进了他的胸腔。 喷薄的血沫子溅了杜文悍一头一脸,这哨骑刚张开嘴要呼喊。杜文悍见机立刻松了单刀,两手相并,六个指头塞进了这壮汉的嘴里,胡萝卜粗的拇指狠狠的扣住了这人的下颚,雄壮肩膀猝然发力,生生把这哨骑的下巴给撕了下来。 杜文悍拿着带舌头的下巴东张西望了一会儿,见周围没人,便坐在这重伤的汉子旁边,从怀里拿出了一包酱牛肉。 人的生命力很旺盛,即使胸腔砍进一把钢刀,撕掉了下巴依然不会立刻死掉。 杜文悍奔跑了一路,腹中空空如也,他打算在这吃点东西再去杀人。 杜文悍直视着这个插着把刀的躯体,那双眼睛正因为巨大的痛苦而充满泪水,双手因为疼痛而痉挛的抽搐着。 杜文悍心中没有怜悯,只想继续…… 愤怒到一定程度,哪怕是你杀掉仇人也无法熄灭怒火,只是想平静的继续杀人。 他吃完东西,也没有赏这人一刀痛快,杜文悍觉得速死太过仁慈,他只是缓缓地抽出了嵌在他体内的钢刀说道:“我叫杜文悍,是杀你的人。” 当杜文悍端着弩机和长枪走过来的时候,这七个后金精兵还以为是放哨的兄弟回来了,并未如何在意。 在杜文悍将长枪插在地上,用弩机从远处干翻了其中一人时,另外六个才惊怒交加的窜起身。 此时,杜文悍离众人尚有二十多步远。 杜文悍是个纯粹的亡命徒,当血灌大脑的时候,他根本不会冷静,脑袋里想的都是怎么爽利杀人的办法。 放哨的已经死了,现在正是拼命的时候! 还剩六个人,其中有两个快步的朝自己的坐骑跑了过去,杜文悍见到这个情况顿时皱起了眉头。 他一脚踹断两米多长的骑枪,倒持在手,迈步横冲,只见夜空之中有豪光乍现,待众人寻目,只见那先上马的哨骑已被钉死在了马背上! 另外几人心下震撼,相互看了看,皆利落的手持兵刃缓步上前,成包围之势,那上马的骑兵也不打算走了,他取了一张雕花长弓,正打二十步外看住了杜文悍。 “瞪你爹干啥!”杜文悍也没工夫再用弩机了,他将弩机丢在一旁,解下了腿上的箭袋。 待看定那马上哨骑将要射箭的功夫,杜文悍双手持刀,甩开大腿就朝靠左的一人冲了过来。 杜文悍一动,那边三个也快步围了上来。 和杜文悍对眼的汉子看准机会,腰腿发力挺着一杆齐眉枪就刺了过来。 杜文悍哪有什么临阵的本领,看钢枪刺来,他就地一滚,躲开钢枪,转手砍在了这持枪人的膝盖上,杜文悍多粗豪的气力,只见他拖刀用力,血肉喷薄间,那汉子的一条小腿便落了地,这汉子受伤立时扔了长枪,只顾倒地痛嚎。 正搏杀时,杜文悍心觉危机乍起,没甚功夫,他只得转身低头,眨眼间,一股大力灌上了他的膀子,抬头看,只见一根筷子粗细满布着倒刺儿的狼牙箭已经嵌入肩膀。 杜文悍不及多想,立刻跳开两步。指尖一弹便折断了箭杆,那边三个人已提了斩马重刀和单刀围了上来。 肩头的剧痛烧的杜文悍满心烦躁,但也让他更兴奋。 不及换口气的功夫,那打头一人是个络腮胡子,只见他抡起重刀甩出匹练似的刀光,刀光湛湛,甚是骇人,杜文悍哪管那些,他抬起膀子跳进刀影里,朝着那壮汉当胸就是一刀,通红的鲜血带着黝黑的刀刃从那汉子后背透了出来。 因为杜文悍抬着手肘,所以这汉子的重刀也不过砍在了他的肩头,便被架住了膀子再也下不去,这都是街头拼命惯熟的把式。 但即便如此,那锋利的重刀依旧让杜文悍左肩鲜血淋漓。u看书 ww.uukanh 杜文悍也不拔刀,劈手夺过这壮汉手里的重刀,转身又迎上了后边一人。 那瘦弱汉子见杜文悍又杀一人已是胆寒,杜文悍快步窜来,他只是后退。 杜文悍哪叫他走,这夺过来的重刀,在他手里轮起来好像根轻飘飘的树枝。快刀乘猛力,只见火花乍现,一颗带着辫子的脑袋已迎着喷薄的血幕甩了出去。 最后剩那个提着一口单刀汉子,见只剩自己,一时间已麻了爪子,再仔细一瞧,杜文悍满脸的鲜血,露着两排惨白的牙齿正朝自己笑。 他受惊了似的扯着嗓子吼了几句满洲话,便自杀一样的朝杜文悍冲了过来。杜文悍得了趁手的刀,正是快意,他横让跳开,借势一刀砍在这人小腹,只见这汉子横腰分成两段,飞起的腔子带出了一地的杂碎。 那骑马的哨骑一见场中惨状,哪里想走,只想着为兄弟几个报仇,他赤着眼睛扬起马刀便冲了过来…… …… 杜文悍赶着两匹快马跑回山头的时候,已经是三个时辰以后了。迷迷糊糊的王宁儿一见这个满身是血的家伙靠近雪窝,立马抽出了怀里的匕首。 “是我!”杜文悍一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的不行,不待王宁儿答话,杜文悍一把拉起她,托着她的小屁股将她送到马背上。 王宁儿一看杜文悍满身鲜血的惨像,又瞧见旁边的马上拴着的一串人头,便知道杜文悍遭遇了敌人,她点点头也不问话,只是咬紧了嘴唇。 这会儿天边已经泛起了青白,正好赶路。 今日是天启元年,三月初十。 第21章:回程路,宁儿垂泪捏银针 杜文悍高估了自己的耐受力,两人刚刚骑马跑了没多远的距离,他就开始腿发软踩不住马镫了。 身体里的箭簇和肩膀上的伤口,因为一路颠簸而形成了更大的出血量,杜文悍开始浑身无力。不得已,他只能勒马停下。 在心里掐算了一下时间,估计浑河畔的骑兵们应该已经发现同伴出事了,若是追逐蹄印,一个时辰的时差便能追上他们,说不定现在敌人就已经在路上了。 “宁儿!”杜文悍精神恍惚的翻下马背,一个没站稳,跪倒了地上,僵硬的冻土戳的膝盖生疼,杜文悍皱着眉毛。 王宁儿闻声,立刻跑了过来扶起杜文悍。她看见杜文悍的嘴唇是青白色,这情况吓得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得处理一下伤口,不然坚持不了多久,老子的命就被马背颠没了。”杜文悍说着话,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环目四顾,这会儿刚好下了山道的南坡,这坡下光溜溜的,土路两旁都是抛荒的庄稼田。有庄稼田,自然就有民居。 两人循着田垄从正东方向下了土路,没走多远,就在背阴处看到了一间青石混着土坯的建筑。 杜文悍朝王宁儿点点头,两人牵着马匹朝这建筑后走去,将马匹拴好后,杜文悍手里操着短刀,先一步踹门闯了进去,待巡视后就朝王宁儿摆了摆手。 王宁儿进去一看,堂中没人,只有一座面目不清的神像,前头是散乱的香案。 “宁儿,我双手不便利,你拿着生火。”杜文悍说着话递过来一个包裹。 王宁儿打开一看,只见当中有银针、棉布卷、短刀、火石和一小挫细纸碎。 “火石和纸碎是用来引火的。”杜文悍在角落捡拾了几根树枝,又几脚把香案踹了个稀巴烂,他说道:“引火,快。” 杜文悍说话的时候声音已经有些发抖,他一摸自己的脑门,感觉到已经有些发热的症状。 少倾,这不知名的小庙里燃起了火苗。 杜文悍把门关上以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烤着火想把衣服脱下来,但是左臂无力,杜文悍只好叫王宁儿帮忙:“宁儿,拿着刀把我肩膀处的铁甲割开。” 王宁儿适应的也快,她轻手轻脚的接过刀子开始帮忙。 “啊!千总爷……”待看清了杜文悍肩头那血肉翻卷的创口时,王宁儿惊叫一声。 “嘿嘿,你家杜千总,又不是头一遭挨刀子!”杜文悍见肩膀处铠甲已经卸下,便自己解开了鸳鸯袄,一身块垒森然的肌肉直愣愣的暴露在清冷的空气当中,彪悍的纹身和密布的刀疤直教王宁儿瞪大了眼。 杜文悍拽过王宁儿,手掌拂过她的脖颈,他捏着两根王宁儿的头发说道:“宁儿,借你一缕青丝!” 王宁儿紧张的不行,她哆嗦着嘴唇说道:“什么青丝?头发?干什么用。” 杜文悍捏着两根银针在火焰里燎着,又听他说道:“用这针系上你的头发,把我的伤口缝上。就跟你平时补被子缝衣服一样。” 说着,杜文悍一口咬掉了水囊的盖子,冰冷的清水接连不断的将肩上的创口淋了个通透,边缘位置已经有些发白。受冷水刺激,肩膀上又泛起鲜红的血液。 杜文悍自己转头瞄了几眼,没看见发白的骨茬,自觉没伤到骨头,心里倒有些高兴。 “千总爷,我……”王宁儿捏着两根银针,手指哆嗦的像发了羊癫疯。 杜文悍一把抓住宁儿的小手,只觉入手冰凉,他瞪着一双牛眼看住王宁儿:“宁儿,平静下来。” 感受到杜文悍粗糙的手掌,王宁儿一时间竟然不再紧张了,她用力的点点头。 杜文悍见状便松开了她的手,随手拿了一根树枝咬在嘴里朝王宁儿点了点头。 王宁儿小心的动起手来。 甘!真特酿的疼啊!杜文悍的脑门上立马窜出了一层毛汗,偏偏脸上还不能露出什么表情,杜文悍发现小东西每扎一针就要偏过头看他一眼。杜文悍只能死撑着一脸的钢铁硬汉,这样子让王宁儿看着黛眉颦蹙,心口砰砰直跳。 说来长,实则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王宁儿用自己的头发在杜文悍的肩头打了个死结,蜈蚣一样的简陋针脚趴在杜文悍健壮的肩膀上更显彪悍。 至于膀子尖儿上的箭簇,杜文悍狠狠一咬牙,使劲一拽,顿时就出现了一个直冒血的血窟窿。 王宁儿的眼泪真又开始一个劲的流,杜文悍觉得他流的血都没有王宁儿的眼泪多,只见王宁儿抹的两个袖子上都是污浊的痕迹。 ‘呸’杜文悍吐掉了嘴里的树枝,他拿着水袋咕咚咕咚的开始灌水。 喝完水,u看书wukashu 还朝王宁儿一阵挤眉弄眼,又把王宁儿逗的破涕为笑。 才历生死的大无赖顿时又起了别样的心思,他见这王宁儿并没有反感她的情绪,便一把将她拽到了怀里,在杜文悍心里,王宁儿这样的乖巧女子对他最是有吸引力。 王宁儿怕触动他的伤口,僵硬着身子不敢乱动。 “自己跑出城来,你心里怕不怕?” 王宁儿的眼睛亮晶晶的,杜文悍觉得她像后世那些追星的小迷妹,她说:“奴家不怕死,千总爷是真英雄,跟着千总爷死了也心甘情愿。” 一时间杜文悍只觉自己的形象无比高大,不知不觉间,王宁儿这小丫头满足了杜文悍心底那种逞英雄的快意。 他戏谑的笑着道:“哪个要你死,有我在谁都没法让你死!咱只要你……” …… 杜文悍再一次坐在自己的军帐里时,太阳已经爬出了地平线。 一身是伤的他,自然没办法给虎皮驿的陈军门传讯了,只听他点将道:“张凯忠、岩山禾、程柏青!” 三人应声答道:“标下在!” 杜文悍冷着脸说道:“你三人分别向虎皮驿、奉集堡、辽阳传讯,就说后金大军已驻兵沈阳城外五里处,明日便要攻城,请诸位将军引兵来援!” “是!” 杜文悍指着地上的几个人头说道:“你等三人每个人拿两个头颅去,就说你们三人随我一同侦查了浑河两岸的敌军,此乃证据!” 三人互相看看便点头称是。 杜文悍摆摆手,这三人便出营帐点选哨骑上路了。 第22章:沈阳火旺血蒸腾(1) 杜文悍派出的三路人马分别将军情告知各地长官以后,辽阳、虎皮驿、奉集堡均不约而同的向浑河沿岸派出探马,待探马死伤归来,辽东经略袁应泰终于下达了和原本历史上一样的指令,内容虽稍有差异,但大体相同。 时间,却比原本历史早了整整两天。 据书所载,袁应泰为官清廉,擅稽查,历任工部、兵部要职,修缮水道、核查顶名假冒的世袭军职。其人素有大志,受命辽东经略时曾上疏道:臣愿与辽相终始,更愿文武诸臣无怀二心,与臣相终始。有托故谢事者,罪无赦。 大致意思就是,希望大家同心协力,就是办不好事,罪不可赦。但是,按原本的历史进程,他就是没把事办好,然后自杀了。 杜文悍觉得,就生死这件事而言,辽东每时每刻都在死人,袁应泰应该不是最有发言权的那一位。虽然,他有可能是个清官,能吏。甚至走上辽东经略的位置也非其本意,但是前内阁首辅方从哲举荐这样的人来经略辽东,就算袁应泰不是辽东丧土的主犯,定个从犯也不为过了。 杜文悍不觉得一个搞工程的技术员,能干好本职工作就同样能谋略战阵,但现实情况是大明朝就派这样的人来干这件事。 所以,你死了又怎样,你自杀也不能将自己做下的祸事一笔勾销。杜文悍从来不是个以偏概全的人。 综上,所以杜文悍拿着袁经略的文书时嗤之以鼻,因为袁应泰根本不清楚他麾下的兵马究竟有多少人。只见其上书道:“查广宁千总官杜文悍勇略果敢,于国有功,率部下死战浑河,大胜后金,擢为鞍山驿守备,赏银二十两。” 其后又有调令道:“着令总兵童仲揆、陈策、李秉诚、朱万良、姜弼,守备杜文悍统麾下兵马北上援守沈阳。” 杜文悍捏着这份调令嘿嘿冷笑,他随手将这调令塞给站在一旁的沈何说道:“老子先前是六百人的千总,现在是六百人的守备。往后若是不死,还能升为统管六百人的都司、游击、参将?哈哈哈哈……” 沈何摇摇头,他早就对辽东边将失去信心,但没有接口对杜文悍的话题进行延续,只是说道:“既接军令,大哥你当如何?” 杜文悍在营帐里来回走了几步,看了看沈何说道:“如何?召集众把总官议事!” 少倾,二十来个满面血疤的汉子和一众川军把总都聚在了杜文悍的营帐里,众人都是相熟的面孔。唯有两个生人,一个是王大人屯卫所小旗官虞建城,另一个是杜文悍在鞍山驿城门口抢了他一碗稀粥的瘦弱兵丁陆天阳。 杜文悍也不和众喽啰废话,只是招了招手,众人便各自寻了两旁空余的铺位坐下。 杜文悍的营帐简陋的很,除了几个火红的炭盆,只有两旁横放的几张床铺,用来在众人议事的时候充作座椅。 “今天召集兄弟们来,有个事儿说一下!”杜文悍横着满脸的筋肉钢浇铁铸一般,他说道:“老子升官了,鞍山驿守备!袁应泰还赏了老子二十两银子。” 众人相互看看,没人吱声接话,都在等着杜文悍接着说。 杜文悍瞪着一双骇人的眼睛环顾四周说道:“老子不缺他二十两银子,咱们杀人拼命不过是为了守土一方,翼避父老。” 杜文悍逞凶日久,在麾下心中的威信一日高过一日。待杜文悍单枪匹马提着一串人头回城时,众兵丁一个时辰就将他的事迹传遍了军营,就连那二十多个被杜文悍迎面抽鞭子的军汉,眼下都成了他的死忠。 “这一路我见多了后金人造的孽!老子左思右想,这就要带着你们去和后金的杂碎们较量一番!”杜文悍嗓子发干,他看着一众沉默的喽啰说道:“你们是吓呆住了,还是成哑巴了?不会说话了!”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杜文悍麾下一众心腹终日被他潜移默化,不知从何时起,都有一种漫不经心的坦然。 这种情绪源自畏惧和崇拜,他们既畏惧杜文悍行事狠辣的手段,也崇拜杜文悍淡看生死的豪迈。 孟三儿、王六等人,甚至是杜文悍带了一路的那四十个大头兵,他们都在被这种情绪所左右着,被影响着,私下里甚至刻意模仿杜文悍的言谈举止。uu看书 ww.kahu “杜爷勇略,咱们就是您手下的厮杀汉!”孟三儿坐在左手起打头的铺上,他说道:“杜爷您叫俺砍哪个,俺就砍哪个!” ‘啪’,王六一把将手里的木头掰成两半丢进了火盆里,他说道:“啥狗比后金人!脖子铁打的,脑袋砍不掉?” 孟三儿、王六二人乃杜文悍座下头马,这二人说完话,众将佐顿时气势昂然。一个个都用手掌磨砂着腰间的兵刃,脸上跃跃欲试。 “后金人全据奴儿干都司,治地千里,子民百万,努尔哈赤麾下的八旗猛士纵横辽东未尝一败!”杜文悍觉得自己的浑身热血都在燃烧,愤而起身道:“他们的箭矢遮天蔽日,俊马的铁蹄能撼动大地!” “他们的箭矢遮天蔽日?”岩山禾搓着自己那双粗糙的双手,哑着嗓子吼道:“那我们就在阴凉下厮杀!” “撼动大地?”张凯忠嘿嘿冷笑,满是血疤的怪脸上扯出一丝冷笑:“那我们就踩着松软的土地发起冲锋!” 虞建城从没见过这样的勇士,没有见过如此豪勇的军卒。一时间只觉浑身上下气血奔涌,他激动的握紧双拳,一旁的陆天阳更是满脸通红。 “从现在开始!认真吃饱你们的每一顿饭!”杜文悍审视着一张张激动的面庞,用力的记下每一个人的脸,他咆哮着说道:“未来我们会在地府用餐!” “小的们!” 众人呼喝回应:“标下在!” “召集军队!” 自杜文悍会说话起,汉语第一次在他口中如此铿锵有力! 第23章:沈阳火旺血蒸腾(2) 沈何带着五十人的督战队、两百辅兵留守在王大人屯,在此驻守后路顺带修葺城墙。 当杜文悍率领兵马于三月十日午夜赶到武靖营后,他清理营垒的同时派遣了一只由孟三儿、张凯忠等人组成先锋部队。 这二人带领四个步战把总队、一个装备弓弩的加强步战队和两百辅兵,共计四百七十余人于武靖营外五里处的丘陵河口扎营。 武靖营营堡周围十五里内地势平坦,向南是通往王大人屯的大路,向东有通往白塔铺的小路,小路沿浑河堤岸尚有缓坡丘陵,就是孟三儿等人驻兵之处。 此地乃河岸高点处,北有浑河,南有缓坡丘陵,丘陵上多生野草矮树骑兵难行,据守此处,东来敌军只得用步骑沿路冲锋。 杜文悍又派骑兵带刀斧于丘陵高处搭建望台,据此可巡视浑河五里河道。 诸事安顿完毕,杜文悍又去巡视了剩下的三个装备弓弩、火器的把总队,还拿着古老的火器朝远处放了几枪。 最终他得出结论,这种玩意除非由训练有素的步兵装备,稍微军纪涣散的部队都不一定玩得转,眼看着敌军扑过来,还能气定神闲的装填弹药,实在是太考验心理素质,杜文悍自觉做不到。 杜文悍的部队里,大多是擀面杖一样的拐子铳和大鸟铳,常规尺寸的鸟铳没见着。 他端着一把棒槌似的拐子铳连射三枪之后,就感觉枪膛的温度有点不安全了,这东西当成标准装备发放部队也太扯了。 除了守城,谁会等你慢慢吞吞的清膛上药压子弹,准头就更是听天由命了。 至于大鸟铳,这玩意都快有王宁儿高了,威力虽然不错,但是用起来也太不方便了,枪身还得支个木架子,上个子弹都够弓箭手响好几次弦了,射程远有什么用,后金骑兵屁股底下还有马。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火器?杜文悍实在是有点不满意,比较来说,还是拉弓射箭更稳妥不少。 兴许是看见杜文悍神色中的轻蔑,火器把总队的队官廖承忠立刻躬身说道:“有一事教将军知晓,咱们鞍山驿的枪炮匠人在嘉靖朝的时候可是跟着戚少保打过蒙古人的,但是年岁久了,这手艺便荒废了,手枪铳虽然一般,但这狼机铳咱们鞍山驿却是造的最好的。” 杜文悍听了这话大为好奇,便带着一群把总跟着他走到了一个火枪队的专属营房边,廖承忠弓着身子扯开了一张麻面毡布,待廖把总让开了身位,杜文悍才看清了这稀罕东西的模样。 这是一杆由两根三脚架支起来的大型铳炮,长约两米左右,杜文悍把手指头伸进他的炮膛里摸了摸,估计有五厘米口径,没有膛线,他在心里核算了一下装药量加上弹丸总重,估计最多不会超过一公斤。 “这玩意能打多远?”杜文悍觉得这东西还像那么回事,起码是后装炮,他说道:“咱们还有会造这玩意的匠人吗?” “回将军,这东西咱们有五口,射程一里有余,百步之内挡者皆碎。况且此物尚有子铳可换,一盏茶的功夫可听十响!”廖承忠得意的呵呵笑道:“咱们鞍山驿拜了陈师傅入匠籍的五十四个匠人都会造。” 杜文悍叫人拿来一个一斤多重的炮子儿,他捏在手里呵呵笑道:“这玩意好,架上几个轮子,三个力夫就能推着到处跑。” 杜文悍不知道这狼机铳就是佛郎机炮,也是俞龙戚虎两位车营将军的核心主力火器,是大明官军在广东地区与葡萄牙舰船战斗时缴获的大炮仿制而成。 他对这种后装炮啧啧称奇,这会儿他又开始觉得大明火器是可以一用的。 杜文悍又开始在心里美滋滋的想着自己振臂一挥,帅旗之下万炮齐发的景象。摸摸看看,那股新鲜劲没一会儿就过去了,他在营地里带着随身的将佐巡视过一圈以后,已经是深夜了。 杜文悍晃着膀子回到营帐时,王可近带着一双儿女正在等着他,现在跟杜文悍在一个营帐睡觉的,还是那五个督战队的汉子以及王可近一家。 ‘噗通’,杜文悍刚一进门,王可近便一下子跪倒在地,他抱着杜文悍的大腿抹着眼泪说道:“将军,您可怜我一家老小,这就放了咱们三口人吧,您建功立业也好,升官发财也罢,可和小老儿一个养马匠人没甚关系,您就放过我等回广宁吧。” 上天作证,杜文悍心里真的想过让王可近一家离开,但是当他在浑河畔走了一遭以后,他的整个心思和人都变了。他需要王可近为他效力,因为他身边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如此熟悉辽东地理的人了。更何况还有王宁儿这个小宝贝。 不可否认,有一部分人,在家国遭难的时候只想着明哲保身,躲起来缩卵。 但是,也有一部分人看见同胞遭难,便想要红着眼睛拼命。杜文悍是后者,不论他之前想过多少次要回到辽河西岸安享太平,但是当真的要做选择时,他还是义无反顾的上了前线。 没有那么多情怀、理由、大义做热血赴死的借口,uu看书 .uukanhuco他只是选择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并赌上了自己的一切为之努力。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用对错可以衡量的矛盾,在危机来临的时候,我们唯一能做的仅仅是选择。 怕死并不是懦夫,因为生命可贵。但是,一定要尊重那些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替这个国家和民族拼命的人,因为他们真的是英雄…… 杜文悍用力的扭了扭脖子,将乱七八糟的念头都压下,随即弯腰将王可近扶了起来,因为,他可受不起自己老丈人的跪拜。 “王老先生,之前多有对不住了。”杜文悍说话的时候用眼角偷偷的瞄着王宁儿,只见这小丫头满脸通红的不敢看他。杜文悍说道:“不是我不想让你走,实在是最近这一段日子军情紧急,不得不带着您老一路辗转。” 王可近从来也没有见杜文悍这粗坯和谁用这种口气说话,老头子听着这话心里发毛,直有一种身上将少一块肉的感觉。他抱着膀子躬身道:“不敢,不敢,将军言重了。只是,我至辽阳城外职司已尽,您又拐了我家小去鞍山,眼下这……” 杜文悍最不愿和人闲扯论道理,更何况是和王可近这种老人家,他笑呵呵的一把抱起王二小子大步走到椅子上坐下说道:“二小子,快,快叫姐夫。” 王可近听了这话,顿时如遭电击,他又不是个蠢人,顿时将近来眼见的事情,一连串的都联系起来,包括王宁儿和杜文悍回城以后的一系列变化。 他慢慢的转过身,哆嗦着手看着眼前这个砍了不知多少新兵手脚的暴虐军汉说道:“你!你……” 第24章:沈阳火旺血蒸腾(3) 北风是带着呼啸吹来的,二三月份的辽东根本感受不到什么春季将来的温暖,荒草下埋着的冰冷坚土也说明垦荒还不是时候,但依旧有不少军户已经走到田间。 冷,依旧是冷。 三月十一日,沈阳城头,总兵贺世贤在几个亲兵的簇拥下见到了来自虎皮驿的川、浙援兵,看到这些坚毅的军汉,贺军门心头算是松了一口气。和书上记载的不一样,贺军门并不爱喝酒,也不是个冒失鬼,沈阳城陷,责任并不在这些军人身上。 因为大明中枢几次调度失当的决战,使得大明军队在辽东地区总体兵力与后金持平,但局部兵力不占优势,到了天启元年,沈阳的战略态势已经差到了不能再差的地步。 万历四十五年努尔哈赤派遣麾下大将,钮钴禄-额亦都与安费扬古夺取马根单、花豹冲、三岔儿等堡垒,沈阳东部卫所皆沦陷,至此界藩城、抚顺连垒成阵兵临沈阳东部。 要说钮钴禄-额亦都也是个强人,他既是努尔哈赤的妹夫也是努尔哈赤的女婿,但是你问这人究竟强在哪?强在他没人性,他因为努尔哈赤看他儿子不顺眼,脑子一热就把自己儿子给宰了讨努尔哈赤欢心。 待到万历四十七年六月,后金步军三万、骑兵一万,从静安堡潜入,夺取开原,一战而下,明总兵马林战死,麾下五千余战兵,辅兵不计,悉数战死。城中人畜牛马都归了后金,后金搬运了三天三夜都没有搬完。至此辽东极北卫城尽失,后金得开原城可勾连西部蒙古各部贿买晋商。 七月,努尔哈赤亲自领兵又占铁岭,继而领兵攻打蒲河所、懿路所,为总兵贺世贤所阻。 天启元年,沈阳的战略情况就是东部、北部都有敌军枕戈待旦。而努尔哈赤又逐个拔除沈阳南部六十里内卫所营垒,使得沈阳已经成为了一座孤城。 如此劣势孤城,总兵贺世贤、尤世功等近万官兵死战殉国,后人如何能说官军怯战? …… 待大军背城下营后,众总兵官带随身将佐升帐议事。 军帐内,总兵尤世功、贺世贤与陈策、童仲揆、戚金、秦邦屏等一众将佐见礼后便开始商量城防事宜。 “敢问陈军门今次来此统兵几何?”尤世功待众人坐下后便迫不及待的问道:“朱万良、李秉诚和姜弼各部现在行军到何处了?” “我与陈军门麾下战兵、辅兵合计一万二千余,皆可临战杀敌。”童仲揆说道:“其余事,我等不知。” “我闻此次向辽阳送报军情的,是江朝栋麾下的一个年轻千户?”贺世贤摸着胡子笑道:“这杜小子倒是个好胆魄的机敏人。” “江朝栋这个脚底抹油的草包手下也有这等豪杰?”戚金久在广宁左近驻扎,与江朝栋相熟,他道:“其麾下将佐,以我观之不过虚有其表。” “江朝栋确实是草包,这杜文悍想来也没甚了不起。”秦邦屏出言道:“列位将军可听闻过领兵不过五百的守备将军?我看江朝栋不过是派他出来搪塞经略的调令罢了。” 秦邦屏出言为杜文悍遮掩,不想让杜文悍进入众将军视野,说完便给总兵官陈策递了个眼色。 陈策见了,不动声色的点点头,继而张口说道:“列位将军,眼下战况汹汹,且先定下战守之策吧。” 总兵陈策万历年间两中武举,杀敌积功,历任镇抚、守备、游击将军、参将,可谓英雄起于微末。 “依我看,此次临战,不可据城,要城下拒敌。”贺世贤对众人说道:“沈阳城大,周长一千四百二十余丈(约四点五公里),累经战事,年久失修,箭塔碉楼不堪一用,地基塌陷十余处。我与尤军门麾下共有战、辅兵马一万一千人许,若据城而守,恐为后金军一战而下。” “城内军械、火药可还充足?”戚金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他说道:“我等轻装急行,未带太多铳药。” “足抵使用。”尤世功跟身边司掌后勤的将佐耳语几句后,说道:“稍后我便给浙兵配给铳药。” 戚金抱拳道谢:“如此多谢。” 尤世功点点头:“分内事。” 秦邦屏所统川军皆豪勇之士,惯用三米长短的钩镰枪,军士内着棉甲外罩铁衣,一手持刀一手持枪,战阵严整,悍勇难当。 秦邦屏遍观辽东诸军多用火器,自觉白刃厮杀无人能胜过其麾下,于是开口道:“选两面砖垒尚可的城墙抢力修葺,点验军士带辅兵城上御敌。余者两处破败城墙,点选勇士城下列阵。敌军数倍于我,久困孤城我等必败,城下拒敌者仰承背后火器志在杀伤!” 贺世贤附议道:“秦军门与某家不谋而合,我昨日还想,若辽阳再无援军,老子就点起骑兵,先出去杀他娘一番!能拖一时算一时吧,哈哈哈。” 历史上,沈阳城城大兵寡,贺世贤就率兵主动出击,千八百人的骑兵就敢冲阵后金数万大军,你道他胆略如何?辽东岂无英雄? 但是,现在的情况已然不同。 贺世贤语毕,秦邦屏起身朝陈策请命道:“陈军门,标下请率川军列阵城外守御一门。” 陈策闻言皱起眉头,他与童仲揆的兵马实为客军,岂有客军调援,守军不临战的? 戚金车营、炮营须得平地列阵,必须驻扎城外,这秦邦屏与秦民屏若也统领川军驻扎城外,他和童仲揆的所有战兵岂不是全都在一线临战了? 陈策没有说话只是抬眼看了看尤世功。 能坐上总兵位置的岂有庸人,尤世功见陈策望来,当即说道:“秦将军泼天的豪勇,我等佩服,但贵部此来乃是客军,若尽让诸位客来军卒临阵厮杀,我等麾下辽人如何自处?” 贺世贤是个擅争杀的,他听了老战友尤世功这一番话,立刻接口道:“不如,主客双方各领两面城墙如何!一战一守,如此也好教我麾下那些草包见识一番川浙英雄的勇略武备!” “如此,甚好。”陈策适度的表达了一下满意,他微笑着说道:“某心中尚有一事担忧,某在辽阳时见城中满蒙流民甚多,沈阳城中也是如此吗?” “三千余蒙古流民祸乱城中,但奈何经略大人下令给这些蒙古流民周济吃食。”尤世功听闻此言,便苦笑着答道:“上月,经略大人在此还斩了几个擅杀蒙古流民的兵卒,我等亦无可奈何。” 此时,秦邦屏摸了摸自己的袖口,那里塞着两封密信,一封来自身在辽阳的妹妹秦婉娘,另一封来自鞍山驿守备杜文悍。 杜文悍信中曾言之凿凿的说道,若以川、浙强兵尚守不住沈阳城,定是后金细作策动城内蒙古流民放火夺门。将军若思虑守备城垣,必除这些蒙古流民为先! 杜文悍这番话不论有没有作用,都在秦邦屏心中留了个心思缜密的印象。 但秦邦屏想到妹妹的来信内容便是一阵头额发紧,他心道:不思虑哥哥等人安危也就罢了,反倒要求他照拂杜文悍,真是女大向外。 “列位将军,眼下建奴大军将至,城中留着这些人确实不安全。”秦邦屏起身朝众人说道:“不如我等将之驱赶出去,叫那统御五百人的守备将军看管如何?此时他正从武靖营赶来白塔铺河口,这三千来人都赶到浑河南岸去,若是作乱,五百军卒即可镇压,如若无事,这些人就给他充作辅兵!” 众将军相互看了看,都没把杜文悍那五六百的兵马放在心上。但陈策却是个用兵老练的,他开口道:“不知,两位军门意下如何?” 陈策这样说,就等于支持秦邦屏的意见了。尤世功与贺世贤不愿意在这种小事上拂了陈策的面子,最后便点了点头。 ...... 冰冷的浑河水裹着滚滚泥沙从杜文悍脚下流过,他看着对岸远在四五里外的沈阳城,影影绰绰的有点累眼睛。 杜文悍等人经过一夜休整后,全军沿着浑河畔赶路大半天,下午在所属白塔铺的一个渡口兵站安营,刚刚还收到秦邦屏的消息说城内的蒙古人都派来给杜文悍做辅兵。 什么辅兵,不过是让杜文悍看着这些人罢了,杜文悍只管出主意,哪有什么管人的功夫,他想着实在不行就把这些人的两个大拇指都剁了,八个手指头刀都拿不稳还能作什么幺蛾子。 杜文悍带着一众心腹喽啰在河边望风溜号,身后众力夫斩木建垒,用铁钉钢索搭建瞭望塔。 营门外堆着一堆碎胳膊乱腿儿,那都是巡夜时抓到的逃兵,杜文悍叫出入巡守的士兵朝那使劲行注目礼,哪个不看就挨鞭子。 “岩山禾,程柏青,王渡支,你们三个把川军的老卒都散下去充作督战队。”杜文悍招呼着几个川军的军头说道:“带几个憨厚汉子在身边走动,待得临战,怯首作乱的都砍了!” 几个军头应声称是,转身就去安排了。 杜文悍又把那五个督战队头领招来说道:“今日夜里,你们带合手的兄弟分批巡营!每人盯两个时辰,一夜也就过去了,有出营房的就地砍杀!跑出营寨的让哨骑去追!” “标下知道。” 待意众人安排完以后,杜文悍又叫来孟三儿和张凯忠道:“一会儿有一伙蒙古流民上岸,待这些人全都上岸以后,你带人把船收了。然后把人往上游赶,就跟他们说往武靖营去,那边有辅兵照顾他们吃食。” 武靖营早就没人了,杜文悍哪管这些人吃土还是喝风。 杜文悍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两千个忙忙碌碌的身影,一栋临河营垒即将成形, 因为把鞍山驿的铁矿熔出了很多钉子带着,他麾下众人协力,扎营建垒的速度很快。营墙为木质,上浇湿泥,中间搭起了三座两人高的箭垒炮台。 待杜文悍见到一个灰袍铁甲的英武将军走下快舟时,他摆了摆手带着众人进了营寨。 …… 太阳下山的时候,孟三儿回来复命。那伙蒙古人已经被打散了。 营帐里,杜文悍正和秦邦屏闲扯。 “秦帅,我估计明早后金大军就要到了,你怎么还有时间在这跟我闲扯。”杜文悍吊着膀子懒散的坐在椅子上,身后站着一众心腹,他道:“少说点话,多留点气力和人拼命!” “杜文悍,我听说你从军才一个月?”秦邦屏挑着一双眼皮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横肉的年轻人说道:“你是怎么聚起这一只兵马的?” 秦邦屏手下直属战兵也不过三千余人,而杜文悍竟然有战、辅兵勇两千二百余,秦邦屏可是个副总兵,而杜文悍一个月前还是个跟着驿站丁卒引路的大头兵。秦婉娘在书信中,也不过是说杜文悍带了五百新兵。 “说来没什么特别的,无非强拉壮丁罢了。还要多谢秦帅手下的精兵强将助我熬练新兵。”杜文悍这时候笑起来了,他摆摆手,王渡支、程柏青、岩山禾几个逐一上前和秦邦屏见礼。 秦邦屏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杜文悍说道:“你不能去沈阳!” “婉娘和你说什么了?虽然你官职比我高,但是你我互不统属。”杜文悍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没有权力指挥我,况且,我就是来这里杀敌的。” “我见你驱散了流民,又修缮营垒,是不是打算待沈阳鏖战,引兵渡河充作奇兵?”秦邦屏摇摇头说道:“你和你麾下的兵卒都太年轻了,不能打这种必死的仗。” “别在老子面前充大尾巴狼!”杜文悍的火气噌地一下就窜了上来,他说道:“最烦你们这些死充英雄然后转身就掉了脑袋的人。uu看书 ww.uuknshu” 杜文悍刚说完话,秦邦屏身后的几个川兵立刻勃然作色。杜文悍一脸散漫地用眼神挑衅着那几个汉子,他说道:“我见过秦帅你,而你早就不记得我了,我那时候刚从庙里还俗,一出庙门就看见你带着一群兵丁耀武扬威的从广宁城出去了。” 杜文悍说起这话的语调恍如昨天,他说道:“我也没想过,没隔多久咱们又见面了,现在我也有马骑了。” 秦邦屏闻言也笑了,他说道:“我也记得你,大和尚。但是,你还是不能去沈阳,因为如果我们这一仗输了,辽东就真的完了。” 杜文悍沉默的看着秦邦屏,这时候他突然明白,或许陈策、秦帅等早就看清了辽东时局和大明的时局,国事至此,他们已经没有机会活着离开辽东,救援沈阳也不过是甘愿赴死罢了。 是啊,李秉诚手下不过是残兵败将,朱万良、江朝栋之辈已然丧胆。 再加上官员贪墨成风。 真的是兵甲不济,上将无功。 秦邦屏看着沉默的杜文悍,他站起身拍拍杜文悍的肩膀说道:“守在河口,我等若是兵败,你便收拢残军南去辽阳吧。不必过河,因为即使守在渡口,对你和你麾下也是不小的考验。努尔哈赤老贼必然派偏师劫我后路,需不需要我给你调拨一些人手?” 杜文悍呼呼的喘着粗气没有应声,秦邦屏点点头转身要走,待走出营帐前道:“替我们照顾好婉娘,若我兄弟几个战死,良玉也不至没了姊妹。” 杜文悍的嗓子不知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第25章:沈阳火旺血蒸腾(4)、 天启元年三月十三日,辽东沈阳中卫。 天气干冷无风,举头处,只见漫天铁云垂城。 后金发水路大军十万,于沈阳城东七里外的浑河水畔顿兵扎营,八旗战兵连营缜密,一时间旌旗满目,毡帐盈野,耳闻间具是牛马嘶鸣。 舟楫、大船载运攻城器械沉浮河上,又有猛将哨骑持大明百姓首级纵马沈阳城郊放肆讥笑。 大明守军这边,围城一里深掘战壕。戚金率车营火炮四千余人列阵城东南角,石砫土兵取勇士两千布兵其右。 贺世贤率家丁勇士列营北门,总计战辅兵勇四千五百余人,众官军临壕垒石背城决死。 沈阳中卫全城兵将为此战共聚战兵、辅兵及民壮计三万人,点选豪勇一万余出城列阵,余下人手或登城据守,或留作援兵。 陈策竖旗东门,尤世功竖旗北门,待得二总兵闻知哨骑传讯,得知后金军中军起营,两杆三丈多高的总兵旗按照各军惯熟的旗语开始摆动,旗下还有各色令旗辅助指挥。 大明军队各千总官、把总纷纷点旗回应,掌旗官直至看到全部最基层作战单位的旗语回应后,便大幅摇旗。 一时间沈阳城下,旌旗如海,刀枪涌动,面目勃然的兵丁们都在遥遥地望着城头上自己的将军。 总兵陈策起身,朗声高喝:“我军……” “万胜!万胜!万胜!” 沈阳卫城上下万人嘶吼,声震四野。兵卒有节奏的击打兵刃,声势铿锵,久久不息。 杜文悍在远处将这煊赫兵势尽收眼底,他带着三十多个心腹将佐站在浑河北岸远远的看着沈阳城,心中激动不能平静。待压下胸中热血,杜文悍回头看了看自己随行人马,众人这时也是血脉昂扬不能自已。 杜文悍细细的打量着他们每一个人,然后呼喝道:“小的们,随老子渡河回营!” 杜文悍临转身远远的忘了一眼步伐严整,军阵森森的八旗军丁。 ‘努尔哈赤,这次你虽然重兵围城,但川浙兵马火药充盈,米粮饱腹,更背靠大城,你如何再像历史上一样击杀饿肚子的川军和火药用尽的江浙兵?’ …… 天启元年三月十三,辰时,八旗战兵见诱敌不出,就推楼车、墙梯攻城。 待骄阳自重云间洒下第一抹光彩,两军骤接,列阵开战。 车营的壕沟外,尚有铁筋栅栏,前后密布铁蒺藜,作为外围公事,戚金乃戚少保族人,其麾下车营是承袭戚少保的老营建制,有战车一百三十余辆,装备精工鸟铳的火铳手有一千一百余人,余下御炮,持长柄刀兵的临战厮杀者两千余。 麾下车营,战、辅兵卒计有四千余人。 所用火器彼此交错指挥,又相互配合,旦夕之间,火器轮番倾泻,铳炮、枪弹的投射量高达一千三百余枚,铅、铁弹药重量近四百斤,燃尽铳药两百多公斤。 再加上城头弩矢、枪弹,沈阳城东南角真可谓血肉磨盘。 戚金迎面也绝非庸人,此二人乃是后金正蓝旗旗主莽古尔泰与正白旗旗主皇太极。 莽古尔泰麾下二十一个满编牛录,计有带甲悍卒六千余人,统御蒙汉奴兵三千余人,重甲骑军一千二百人。 莽古尔泰的弟弟皇太极麾下正白旗,十八个牛录,计有带甲战兵五千余人,蒙汉奴兵两千余人,重甲骑军五百余人。 众看官且看仔细了,后金军仅此一路人马,便足抵沈阳城全军战兵。 二位贝勒临阵督军,奴兵为前驱,遣猛将格朗、希尔泰阵前领兵,带甲战兵迎后掩杀,另有强弓手列阵高台抛箭掩护,重甲骑兵两旁列阵,待战壕填平后两翼冲阵。 两方具是天下豪勇之辈,兵卒皆久负威名,两军相遇,正是一决雌雄的好时候! 只见车阵之中硝烟升腾,壕沟之外血肉炸翻。硝烟氤氲,兵戈生寒,霎时间天地晦冥,咫尺间不辨人影。 第一阵奴兵尚未跨过壕沟便伏尸无数,但奴兵畏惧身后带甲兵斩杀,只得快步向前。百步以内,狼机铳那五厘米口径的可怕囊穿力,打出了一地的穿胸死尸,直吓的众奴兵彳亍不前。 其后赶上来的带甲悍卒却是不管不顾,手起刀落间,砍倒了几十个挡路的奴兵。 又有扛着长梯的后金战兵涌上前来,企图用梯子越过壕沟。 戚金临阵指挥,朝身边的裨将吼道:“你带人出阵迎敌!” 那参将沉着领命,转身投入阵中,少倾,一群手持耥耙、夹棍刀的矮壮汉子便蹿出车阵躬身前进于阵前御敌。 此时正是第一轮火器投射的空档,仅有城头弩弓看顾,那后金如雨一般的抛箭也甚是骇人,须臾之间,戚金麾下头、颈中箭不下五十人。幸赖陈策麾下甲胄齐全,不然死伤还要更多。 那格朗不愧是猛将,待得后路甲兵铺平路途,这格朗率领二十几个亲卫重甲罩身跨马驰骋,近两丈宽(约五米左右)的壕沟被这二十几个骑兵一跃而过杀入阵中。 其后战兵立时振奋,各个擎刀奔驰,奋勇争先,那阵前待命的裨将正在此时领兵迎敌。耥耙手猛戳马腿,待重甲骑兵落马,立时便有两三根夹刀棍递到眼前。 任你甲胄如何厚实,夹刀棍拖住你一时,便有后方的鸟铳手取了你的性命。 但这二十几个重甲骑兵的确为后进步卒取得了足够的时间,待格朗翻身落马时,两军步卒已经在这一千多米长的战场上厮杀起来了,后金战兵源源不断的涌上战场。 皇太极远远的望着沈阳城东南的战场,uu看书 uukanshu只见奴兵与披甲战兵伏尸满地,死伤无数,即使是两相簇拥的一线战场,后金军的阵线也是越来越薄,浙兵阵线却少有撼动。 这位心思细腻的四贝勒对自己的五哥莽古尔泰说道:“此处守军,为何火器如此精炼,首阵兵卒怕是活不下来几个。” 那莽古尔泰也关注着战场,他此时正气愤的不行,据闻莽古尔泰性格暴戾,爱吃人心。他也不答话,只是一甩猪尾辫子,抽出钢刀就直奔强弓手高台。 没一会儿,那边就传出了莽古尔泰的怒喝:“不要停止拉弓,除非弓弦崩掉你们的指头!” 皇太极眼神深邃的凝视着掀起一阵腥风血雨的莽古尔泰,他摇了摇头,又把视线放在了远处的战场。 和他粗放的哥哥不同,皇太极是个智将,他伸手招来身后一个随侍的参领将军,那将军先是跪地行礼,然后抬头听命。 参领西佛先抬头,他看见了皇太极那双灌着血丝的明亮双眼,那其中逸散着令人折服的智慧光芒,这种目光只存在于最残暴、最伪善的君主眼中。 皇太极先是将自己的水囊抛给西佛先,西佛先也不问话,昂首便喝,辛辣的酒液滋润着他的喉咙,也让这汉子的心底更加拥护自己的旗主。 皇太极的声音不急不缓道:“你带着四个牛录的兵马渡河,去联络被赶到南岸的喀尔喀部蒙古人,他们首领曾在我的帐下饮酒,答应为我打开沈阳的城门,现在你去给他们兵刃,杀掉驻兵南岸的大明军队,阻断沈阳守军的退路!” “是,旗主。”西佛先躬身退下。 第26章:沈阳火旺血蒸腾(5) 西佛先的人马一登陆浑河南岸就被杜文悍的哨骑侦查到了,消息传回大营,杜文悍立刻落下营门枕戈以待。 秦邦屏说的没错,后金军确实是想全歼沈阳守军。但他不觉得仅凭登陆南岸的一千多轻骑兵就能打下他的营垒,这些人一定是有后续手段。 杜文悍的营垒周长约七百步,于两丈外掘壕沟、置铁刺拒马、铁蒺藜为屏障,墙高一丈,木桩入地五尺佐以细沙、糯米浆等。 营垒内建炮台箭塔三座,以等距方式分布成三角形,箭塔外包铁皮由钢钉固定,营内不设毡布营帐,皆伐木建屋上浇泥土以防火攻。 杜文悍裁剪了所有的营帐毡布,将之分发下去充作披风、铺盖,营垒内建营房三十二个,每营房轮番休息五十人,常有五百人列墙巡逻。 杜文悍走出营房时,见到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他,有谨慎巡逻的营兵,也有面目沉凝的将佐,更有神色惊慌的民夫。 杜文悍面色平静的招来孟三儿,对他吩咐道:“升你为千总官,总领先锋营部两百人,职司镇守营垒正门,若放进来一个敌人,老子砍你脑袋!” 孟三儿屈膝跪地,朗声抱拳道:“标下领命!” 孟三儿一介褴褛军户,朝不保夕,与人涉水辽西意在苟全性命,至遇上杜文悍起,日益坚强,时时砥砺。每逢军令,果敢争先,虽拳脚功夫不济,但有争杀之心可称强人。 “王六!你点选勇悍之辈二百人,持刀盾长枪列阵暗门。”杜文悍待孟三儿带人去了,便招来王六道:“待营墙接敌,随我侧翼杀出!” 杜文悍修营时留了两道暗门,营寨正门朝东,暗门南北各一,距离正门各有两百步,约两百四十米的距离。杜文悍麾下远程攻击能力远比不了戚金的车炮营,所以他打算待敌人攀附营墙,便率军从侧翼冲杀。 待安排完座下心腹以后,便开始带着一众将佐巡视营墙,一边走一边看,他听到不少把总官、什长、伍长正在呵斥手下。嘴里念叨的都是杜文悍过去呵斥他们的话。 看到这些,杜文悍又觉得轻松。这些底层头目才是杜文悍的麾下战斗力的保证。 沈阳城方向依旧是硝烟缭绕,具体情况是看不清了,他现在也操心不了那边的事。 杜文悍想了想还是放心不下,招来程柏青吩咐道:“程柏青,你带十个哨骑去北岸观察战情,记住不可接敌,传递军情是第一位的。” …… 快到午间时,营寨东方的地平线上冒出来了一群骑兵,他们装扮和杜文悍交手的那几个人一样,身着打着铜铁铆钉的棉甲,手中是长枪马刀。 杜文悍站在营墙上笑呵呵的看着这群骑兵,前几日营帐里死了几匹马给杜文悍心疼的不行,他自觉这下子估计能缴获不少。 骑兵在火铳和弓箭的射程外停住脚步,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没过多久,杜文悍看见武靖营方向的小路上走来了一伙人,正是被孟三儿赶去上游的蒙古人,他们不论男女都拿着长枪,刀斧,穿着简陋的衣甲。 “真该剁了这些蒙古杂碎的爪子。”杜文悍看着这些蒙古人,气的牙痒痒,为自己的心慈手软感到后悔。 这两伙人缓缓的移动军阵,慢慢的凑到一起。 杜文悍招呼身边的陆朝阳把上好铳药的火铳拿了过来,现在他左手不利索正好在墙头打几枪。 那边步、骑军马凑到一起以后,就见几个军头在阵前呼喝了一阵,立刻有三个披甲汉子纵马前驱,三人在壕沟前勒住战马,只听其中一个昂扬汉子张口大喊道:“大金国主,承天诏命,此来惩戒不公。对阵将军何人,若开营卸马,必有高位待之。” 杜文悍听着对方文绉绉的说话,一时间有点迷糊,啥时候土匪都这么有文化了。 杜文悍扭着大屁股把一个站在前面的大头兵挤到了一边,然后搜肠刮肚的开始想说点啥撑场面的话,憋了一会儿,啥也没想到的老杜有点恼羞成怒,他一把操起手里的火铳大骂道:“火铳烧兮,干恁酿!” 语毕,一颗滚烫的铅弹飚出枪膛,带着杜文悍的脏话塞进了后金大汉的脖子里。那大汉应声落马倒在地上。 杜文悍看墙头的两个弓箭手还在发愣,u看书 w.uuasu 抬手就是一个耳光,他吼道:“看啥!给老子干他啊!” 众兵丁闻言立刻挽弓,二十多根羽箭稀稀拉拉的射向了剩下那两个骑兵。 浑河厮杀,拉开血幕。 号角声大震,后金哨骑驱赶着蒙古流民结成了两个圆滚滚的阵型缓缓前进,站在前排的都是些面相凶野的高大汉子,这些人呼喝着身后的喽啰跟上步伐。 杜文悍目测了一下,算上后金骑兵,这伙对手约有四千人左右,看他们行路的方向应该是打算攀附正门的营墙。 他拔出腰间的钢刀缓缓地巡视着身边的一众将佐说道:“取义成仁就在今日,你等散去自领兵阵前杀敌!” “张凯忠!” 披头散发的张凯忠跪地道:“在!” 杜文悍道:“点出中军四百兵丁,营中列阵留作援兵!余者都靠墙列阵,死战墙头!” 众将佐应声散去,罗百草一脸紧张的看着杜文悍道:“杜爷,要不要给辅兵也配发兵刃?” “给他们刀子干什么?添乱吗?把闲下的辅兵都派给医匠做帮手!”杜文悍哂笑道:“这些蒙古流民伺机作乱还行,临阵搏杀,再来一倍也不是我们的对手。那后金战兵才算得上威胁。” 杜文悍沉着冷静的样子就是一颗定心丸,罗百草点点头没再说话,指挥着民夫将金汁、滚油抬上墙头。 “居然没留预备队,真是瞧不起我!”杜文悍抬手遮住阳光往远处看,那后金骑兵应然一个个都下了马,赶着流民兵朝前走。 天空中黑云卷集,有风来了...... 第27章:文悍督战浑河口 沈阳城战的恶劣战况让皇太极非常焦虑,沈阳城下,正蓝旗和正白旗已经向川浙兵把守的阵地相继投入共四个牛录以及两千奴兵了,就是这样,依旧伤亡惨重不见战果。他几次催促西佛先速速进兵,杀溃明军后他这一路也好有战果向父汗交代。 西佛先收了好几道皇太极催促他进攻的命令,他担心蒙古人不竭力攻打,只好带兵于阵前督战,他想着若有机会便点起麾下精兵一鼓破城。甚至在后方安排人掘土装袋,由蒙古人背负着前行,既能填平壕沟,又能平地成垒用土包堆上杜文悍的营墙。 杜文悍安营扎寨的本领只能算作一般,但好在对面敌人也缺乏攻城器械。杜文悍远程攻击手段不足,麾下弓手、火铳手又都是新兵,对这些来回奔跑的流民伤害寥寥。 半个时辰后,蒙古人在壕沟边扔下了一百六十多具尸体,外围的壕沟终于被填出了两条通畅的路,这其中大半还是火铳与弩机齐射建功,没办法,拉硬弓实在是太耗费气力,寻常军户开弓十二三次已是两膀酸软。 杜文悍想着这次大战后便要多造火铳和郎机炮,毕竟这东西不用考验腰马力气,干掉一个敌人只需要几颗铅丸。 他看看天色,只需要坚持到傍晚就可以了,这个年代没有人会在夜间打仗,营养匮乏使得众人在夜间都难以看见东西。 短兵相接,即将开始。 杜文悍站在墙头用自己的双眼巡视着每一个能够看到他的士兵,他麾下的士兵们也都瞪起眼睛认真的看着自己的将军,虽然他是个暴戾的家伙,但是在危机来临时,杜文悍的疯狂却更让他们安心。 这两千人的营垒,沉默的犹如黎明前的死寂!唯有众人的呼吸。 杜文悍一人的气势在此时就是全军的气势,孟三儿拼命的挺起胸膛,一众将佐也都在看着杜文悍,只听杜文悍吼道:“小的们!城头列阵!” 全军好似在发泄胸中积郁,狂吼三声回应将军:“再战!再战!再战!” 川军老卒和督战队的汉子们开始快步的四处巡视,墙头已经站满了手持长枪、刀斧的兵卒。 杜文悍最后巡视一圈以后,就下了城头找到了王六等人。 孟三儿这时登上城头开始瞭望敌军进退位置,只待他给杜文悍一个信号,杜文悍就要带着王六等人从暗门冲出去在侧翼掩杀敌军。 杜文悍的左臂不堪使用,他让王六在前手肘上绑了个圆盾,举手挥动时可以遮挡上身,试了试膀子,杜文悍又摸了两把斧子掖在腰带上。 王六精挑细选的勇猛汉子都是仔细的打理了甲胄,前排是几个川军的刀盾手,后排是高大的长枪手。虽然大家都有些紧张,但是看到杜文悍以后,众人竟然不再躁动。 寡言少语的王六朝杜文悍露出了一口黄牙,今日可以杀敌,所以他高兴的笑着,只是眼睛有些通红。 突然,一阵吵闹的喧嚣伴着蒙古语的喝骂声传来,杜文悍把手放在营墙上,震动传来,似乎能感觉到外面的敌军正在拿着刀斧疯狂的砍削着营墙木桩。 他回头看了看城墙上的孟三儿,这时他正拿着一柄大刀呼喝的砍杀露头的敌军。他见杜文悍望过来,有些犹豫的看了看城下密密麻麻的敌军,最终朝杜文悍挥了挥手。 王六笑呵呵的点点头,朝暗门边管着绞索的督军挥挥手,三米多宽的一排桩子被吊了起来, 杜文悍振臂一呼道:“小的们,都跟紧了!随老子冲锋!” 桩子尚未全部拉高,杜文悍猫着腰就滚了出去,前排的刀盾手见状立马跟上,其后两百人鱼贯而出。 杜文悍左手负盾右手拿刀,他的攻击简单有效,没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将眼前三人砍到。 杜文悍也不管身后众人听不听得到,他扯着嗓子呼喝:“刀盾手!前排列阵!长枪兵!杀!” 杜文悍看清了长枪兵脸上的冷汗,也懂得他们的紧张,但战场就是男人成长的地方。几个川军老卒抿着嘴将长枪顺着前排刀盾手的肩头刺出,再抽回来,带起一捧捧滚烫的鲜血。 那一众新卒见机有样学样,渐渐的熟悉了攻击的节奏。 两百人靠着营墙结成刀盾在外长枪在内的圆阵,他们配合着城头的攻击在不停的给蒙古流民带来可怕的伤亡。 川军训练出来的长枪兵,正在给场中诸人上演着教科书一般经典的搏杀技巧。挂环带勾的长枪下全都是创口挫裂的可怕尸体,这种伤口,即使对几百年后的医生来说都大为棘手,伤者没有活命的机会,圆阵所过之处尸首遍地。 未经整训的流民如何能是专业厮杀汉的对手,蒙古人纷纷推搡着后退企图让开这一伙生命掠夺者,但城头守军岂会放过这个机会?火铳,铳炮接连无休。 终于,流民扛不住巨大的伤亡,开始丢盔弃甲的四散奔逃,但是那两条填壕的土路哪能容下拥挤的人群?墙头守军此时又开始气定神闲的引火放铳。uu看书 wwuukanshu.co 待杜文悍带人杀至正门不远处时,孟三儿也带着前锋营冲出营门,两相汇合,这四五百人在城下追着一众蒙古流民又是一通好宰。 后金战兵一个个气急败坏的站在远处,刚才的一通拉弓射箭,已经让他们败光了气力,此时蒙古人又败下阵来,眼下已经不适合再行进攻了。 就算要打,也得等蒙古人都跑干净把那两条战壕上的土路让出来才行。 杜文悍的刀已经砍卷刃了,他又抽了出腰间的斧子,身旁的王六满脸是血,呼哧呼哧狂喘气的声音活像简陋风箱。 待敌兵退去,杜文悍朝营门前的土地扔了一口唾沫,极度的疲劳让他口咽发干,有点想呕吐。 他朝远处骑在马上的西佛先用力的竖了一下中指,然后慢慢悠悠的回城了。 蒙古流民退却后,杜文悍叫张凯忠带着之前养精蓄锐的那四百人换防墙头,自己先回营房听取部下统计伤亡。 沈何虽然不在,但他离开前指派了一个会写字的兵丁与罗百草共管后勤,此时正是他在向杜文悍报告战后伤亡。 “我军共计战死六十七人,城外战死四十二人,墙头阵亡二十五人,伤两百四十人。敌军死伤城外七百余人。”这兵丁名叫唐仲叔,他说完以后便束手在旁不再言语。 “罗百草,受伤的兄弟,务必妥善安置。”杜文悍面上看不出心情如何,又说道:“挑两匹瘦马杀了,为伤兵弟兄们做肉下饭。” 就在这时,侦查北岸敌情的程柏青走进门来,只见他喜上眉头,正待说话…… 第28章:急中生智解死围 努尔哈赤在世时曾分封了四大和硕贝勒。 大贝勒乃是努尔哈赤次子,正红旗旗主的代善。二贝勒是努尔哈赤的侄子,镶蓝旗旗主阿敏。三贝勒是努尔哈赤第五子,正蓝旗旗主莽古尔泰。四贝勒是努尔哈赤的第八子,后来的清朝开国皇帝,现在的正白旗旗主皇太极。 除努尔哈赤独领正黄旗、镶黄旗之外,还有镶白旗旗主是努尔哈赤的孙子杜度,镶红旗旗主是代善的长子岳托。 努尔哈赤及他的儿子们、孙子、侄子构成了八旗集团的核心权力中枢。他们御下严苛,临阵勇悍,纵横辽东无往不利。 但是,天启元年三月十三,八旗的铁蹄终于在沈阳城下踢上了一块铁板。 沈阳城战围三缺一,北门、东门、南门为后金军重点攻击对象。西门门外乃是河流平原,适合用骑兵来追击逃亡,所以放为缺口。 努尔哈赤的计划是,两红旗攻北门,正蓝旗、正白旗攻东门,镶白旗、镶蓝旗攻南门,再加策动后金细作放火夺门。 但现在流民都到了浑河南岸,计策无法施展,只得聚兵强攻。 后金遣四万战兵、奴兵两万五千轮番死战。 北门两次被红标战兵冲阵登城,又被总兵尤世功率亲卫杀退,贺世贤身被十余创依旧死战城下,麾下兵勇十去其五,两红旗亦伤亡惨重。 沈阳城外的川、浙兵阵地先后击败正蓝旗、正白旗、镶白旗、镶蓝旗四标战兵,斩杀不计其数。 午后,后金又遣重甲骑兵冲阵,川浙兵列阵迎死,众兵丁死不旋踵寸土不让,直杀得天昏地暗,满地红土,敌军死于枪铳、弓弩者以千人计数,伏尸相垒直可填平城外战壕。 此战中秦邦屏左臂齐肘而断,只用麻绳、红铁炮烙止血。周围一众亲兵也是各个带伤。 再看他身边的二弟秦邦翰已尸首分离,血流满地。 四弟秦民屏身中数箭失血昏迷。城外石砫兵两经补充,眼下城外还剩能战之兵一千七百余人。不算城防留守的一千余人,秦帅麾下已然死伤大半。 天色尚未暗下来,远处的天空已然能看到一弯残月。铁云之下,黄标骑军及带甲战兵已然开始列阵集结。 这是努尔哈赤麾下最精锐,最精擅厮杀的两黄旗(正黄旗、镶黄旗),两黄旗的骑兵都带了主副兵刃,分别是长枪、斩马刀、铁线锤等,这些锋利的兵刃闪着清凛的寒光,让人看着遍体生寒。 川军的将士们沉默的起身,沉默的端起满是血污的长枪,他们在脚边的地上插下长短及腰的斩首大刀。 有风起了,带着阵线上弥漫着的血腥味,让远处的战马瑟缩着蹄子。 马上的骑客用冰冷的马刺驱赶着战马的不安,两黄旗的阵线缓缓移动起来。 秦邦屏用仅剩的手臂一把扯过自己的儿子。这是个蓄着一脸胡子的年轻男人。 “带着你四叔走!去浑河口,那里还有我们的人!朱万良、李秉诚等人的援军已经到了白塔铺,你去求援!”秦邦屏赤红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畏战的懦弱,相反那尽是慨然赴死的疯狂。 秦翼明沉默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转身就又要投入战线,他拔出了腰刀巡视了一眼自己的千总队,他手下还有八十多个长枪手列阵在一线。 他根本不打算走,秦翼明的决绝和倔强一如他的父辈们一样,早已见惯生死的双眼里满是淡漠,仅有的情绪是复仇的怒火。 秦邦屏已经没力气再教训这个小子了,大量失血让他手掌有些无力:“我将为国尽忠,你带着老四回去,我们秦家人不能在这死绝!” 说着话秦邦屏一个趔趄,秦翼明扶住自己的父亲,他看清了老爹眼底的那一丝哀求…… 为人父母,其心恳切。 少顷,铁蹄奔雷,人马嘶鸣。 纹龙的黄色牙旗下是列阵严密的后金骑兵,骑枪和长柄阔刀被慢慢放低,正是头颅的高度,他们从侧翼缓缓的接近川军的阵列。 三米多的步战长枪迎上了后金骑兵的骑枪,枪柄的断裂声、手肘和肩胛的骨折声接连响起。 惨叫、哀嚎、嘶喊。 “杀!” “杀!” “杀!” 川军抗住了骑兵的第一波冲击后,后排步兵向前移动,他们的长枪依次刺出,步伐坚定,枪势沉着。 两黄旗战兵的决死意志同样非比寻常,他们无视着巨大的伤亡,纵马前驱,却而复返,如是者三。 没有落马的骑兵能够在川军的长枪前活着,斩首刀下俱是碎肉。 直至骄阳西沉,两方罢兵。 后金军错误的估计了此战的阻力,一天的攻城战,不到四个时辰,近八个小时。 后金方面战损大将:雅巴海、布哈、格朗、希尔泰、木布、禄汪格六人。二十四个牛录被打残了建制,另有十五个牛录伤亡过半。披甲骑兵战死一千四百余。 因为是攻城战,后金方面没法将伤兵带回后方。 是日,后金方面八旗战兵战死七千余人,奴兵战死近万人,辅兵不计。 沈阳城战仅一天的时间,后金大军五去其一。 沈阳方面同样损失惨重,秦邦屏死于正黄旗冲阵骑兵的枪下,贺世贤因失血过多死亡,至此川军两帅秦邦屏、秦邦翰战死。 陈策命千总官秦翼明与川军都司秦民屏南下求援。 …… 此时,杜文悍营房中。 程柏青还不知道两位老帅俱已战死,他兴奋的说道:“将军,沈阳守住了!” 杜文悍闻言,大喝一声:“好!” 杜文悍高兴的来回走了几步,他摸着刚刚长出头发刺儿的脑袋说道:“太好了!一切都在改变!一切都可以改变!” 他反复的说着,不停的说着。 慢慢的他闭上了的眼睛。 此时,一种不可名状的使命感,沉甸甸的压上了他的心头。 历史真的可以改变! 在这一瞬间,他脑袋里闪过了无数个念头,他仿佛看见了无数张挣扎的面孔,有那些从广宁出发,随他一路走来的四十个兵丁,也有被他强募军伍的少年郎,他们的命运都将被改变。 我只要让更多人,更多的事与我有关,他们的命运都将改变。我可以做很多事,改变很多人,甚至是这天下国运!但是,在那之前,我要有撼动天下的力量! 一夫作难而七庙隳。 老子一人带头,难道没有机会灭你后金一朝国祚?杜文悍一时间踌躇满志。 杜文悍的踌躇满志并没有坚持多久。 当他看见满身绷带的秦民屏和秦翼明走进营房时,立刻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盯着秦翼明那张与秦邦屏有六七分相似的脸,紧张的问道:“沈阳的城防情况怎么样?二位秦帅如何了?” 秦邦屏、秦邦翰战死,贺世贤重伤不治。 陈策麾下仅剩战兵七千,尤世功麾下能上阵的战兵仅有四千余人,余下辅兵、民夫七千余。沈阳城可用之人,眼下不过一万六七千人。 沈阳城没有地利,再加上后金兵马轮番攻城。守城一方兵力不足,战损高居不下,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杜将军,午后我等接到哨探消息,说是朱万良、姜弼、李秉诚等率两万兵马已至白塔铺。”秦民屏声音沙哑的问道:“眼下我等便要去求援了。” “我已安排程柏青等人带你们的旗帜快马赶去白塔铺了,你二人先在我这歇息,不用一个时辰,那边必有回信。”杜文悍招招手对罗百草说道:“安排几个医匠照顾两位。” 杜文悍突然间觉得自己的过度自信简直荒唐可笑,历史大势就像一个明码标价的娘们儿,在杜文悍刚刚自鸣得意的时候,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并说道:没有实力在老娘面前晃什么鸟?滚!赶紧滚…… 叹了口气,uu看书 .uukansh杜文悍又开始琢磨现在的情况。 杜文悍才不信援军有两万人,李秉诚刚经大败,而那朱万良与姜弼本无战心,说不定带着都是方便跑路的骑兵。 原本历史上,陈策等人死战浑河,这三个草包货尚不敢救援友军,眼下还要渡河前驱沈阳城,他们有这个胆子在莽古尔泰和皇太极眼皮底下渡河吗? 要知道,此时正白旗的哨探还在营外来回巡视呢。 杜文悍想着眼前这个无解的死局一阵难受,事情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我到底有什么办法能够救沈阳呢?杜文悍庆幸自己是个光头,不然现在肯定挠的头皮到处飞。 突然!一个人用过的计策闪过了杜文的脑子! 毛文龙是怎么解宁锦之围的? 天启七年五月初九,皇太极出兵围锦州,继而亲率兵马攻打宁远,袁崇焕派兵救援锦州,被皇太极麾下围城打援,损失数千兵马后,兵败逃遁。袁崇焕不敢再贸然出兵,只得据守宁远,彼处锦州已成必败之局。 正在此时,东江镇总兵官毛文龙召集兵马,昼夜不息一路奔袭,大军出铁山经义州、险山、长奠、大奠等驿站堡垒,攻略连山关后,驻兵甜水站堡,兵马直指辽阳。 皇太极大军在外,一闻此讯,奈何锦州宁远久攻不下,只得撤兵回护辽阳,如此宁锦解围。 事后,王在晋曾说:“毛文龙径袭辽阳,故旋兵相应,宁锦之围解,文龙与有力焉。” 兵法有云围魏救赵。 那么沈阳被围,杜文悍又有本事去围哪里算是努尔哈赤必救呢? 第29章:谋略定计攻后金 天幕完全黑下来的时候,白塔铺传来消息。 三总兵遣哨骑言道:后金大军围城,我等渡河必被建虏攻之半渡,此绝非良策,况且援辽之兵马骁勇,沈阳定无城陷之虑。 杜文悍冷着一张脸坐在主位上狠狠地盯着堂下那个传话的哨骑,他张口道:“你们三家将军来此共带了多少兵马?” 这哨骑也是个胆子大的,他环视杜文悍营房内一众将佐道:“援兵有步、骑军共两万余。” 杜文悍没吱声,他看了看程柏青,程柏青立刻上前耳语道:“好教将军知晓,白塔铺兵马以标下观之,不过四千步、骑,辎重辅兵一千余。” 一听这话,直气得杜文悍钢牙狠咬,‘啪’,杜文悍一把拍断了椅子的扶手。 “孟三儿!” 疤脸汉子立刻站出来应声:“在!” “三根肋骨!” 那堂下哨骑还在莫名其妙,孟三儿抽出腰里的斧子,胳膊猛地一个回弯儿就抡在了他的肋下,幸好是斧子背,不然这就是一个血窟窿。 那哨骑吃痛暴喝一声便要反击,孟三儿背后悄无声息的又跳出来两个疤脸汉子,这俩一人一条胳膊轻轻一错,哨骑的两条手臂便‘嘎巴’一声掉了骨环。 杜文悍冷哼一声不再管这杂碎死活,带着一众将佐出了营帐。 杜文悍先是去查看了战死弟兄的遗体,只见那一个个汉子皆是头颈中箭,少有几人浑身血创。 “这弓箭本领真是狠厉非常。”杜文悍捏着一根剪杆,仔细的端详了一下,和曾经射中他的那一根样式相同。 王六凑到杜文悍身边说道:“将军,已经准备好了。” 杜文悍点点头,说道:“尸体烧了,骨灰带着。” …… 夜空无云,残月如钩。 营区外的空地上,守军已经清理完了尸体,两百多个浑身是血的蒙古伤兵被捆着绳子跪在地上,他们的膝盖都被钝器敲的粉碎,只能匍匐似的跪着。 伤兵俘虏的对面是杜文悍麾下的一众将佐和部分营兵,经过了一日的厮杀,这些新兵的精神状态已经和以往不同。他们都狠狠地盯着对面的俘虏,每个人脸上都有种病态的亢奋。 直到杜文悍现身的时候,这种亢奋变成了疯狂。不知是谁带头的,一阵铿锵的拔刀声,众兵丁持刀在手,粗壮的喉咙在疯狂的吞咽,好像在渴望鲜血。 他们太了解杜文悍了,深知这个男人的血性与疯狂。 杜文悍也没让众人失望,只听他道:“小的们!老子曾说过!同袍的命,就是你的命!” “他死了,你要替他报仇!” “你死了,他会替你报仇!” 杜文悍站在众人前,用力的挥手吼道:“谁他妈还记的老子的规矩!” 众兵丁扯着脖子吼道:“不负同袍!” “杀了老子的人!别想着苟且活命!”杜文悍觉得自己的体内仿佛正烧着一团火,他想起了秦邦屏和他身后那几个桀骜不驯的近卫,现在他们都死了吧。 杜文悍红着眼睛吼道:“我与仇敌!不死不休!” 那些蒙古俘虏一听这话,俱是以头抢地痛哭求饶。 众兵丁狠狠的抓着手里的兵刃,呼吸渐渐开始急促。 现在唯一束缚着他们的就是杜文悍的军令,那些俘虏在他们眼中与死人无异。 “从今往后!我杜文悍的军队不要俘虏!” “杀光他们!” “兵刃上的鲜血将是奉与战死兄弟们的唯一祭奠!” “杀光他们!” “杀!” 疯子一样的士兵,疯子一样的将军。他们癫狂着冲进人群,掀起一阵阵血色狂潮。待平静下来以后,那只剩满地的碎肉。 …… 杜文悍冷冷的看着这一切,然后说道:“把总以上营房议事!” 少倾,杜文悍营房内。 唐仲叔站在杜文悍身边高声道:“宣杜将军令,升孟三儿为千总官,领麾下两百人统御前锋营。升王六为千总官,领麾下两百人统御后卫营。升廖承忠为千总官,统御全军火器、弓弩。升程柏青为骑兵千总,领全军骑兵。升岩山禾、王度支、张凯忠、卓砚昭为中军千总官各领两百人统御中军。” 顿了一顿,唐仲叔又说道:“责令唐仲叔总领医匠、铁匠、厨匠及学徒共两百人,成立匠人营。升罗百草为千总官,总督辅兵、力夫全部。” 待唐仲叔说完,营帐内心腹跪倒一地,众人道:“谢将军提拔。” 杜文悍闻着帐内浓重血腥的味面无表情道“众兄弟起来说话。” 待众人起身后,杜文悍介绍身边的两个人说道:“这二位乃是川军将佐,都司秦民屏、千总官秦翼明。两位秦帅及贺总兵已经阵亡沈阳城下了,这两位现在是沈阳川军的最高军官。” 杜文悍权威日重,众人闻此消息尚不敢私下交流,只是相互看了看。 众人都没说话,王可近颤着胡子出列问道:“将军可是要渡河援助沈阳,老夫以为此事不可!” 杜文悍皱着眉头看着这个老家伙一阵窝火,他自从知道杜文悍对王宁儿有情之后,再不提回广宁的事了,终日待在杜文悍营房内哪也不去,没事还自以为是的教训杜文悍两句,什么都想管管。 孟三儿见杜文悍面有不快,立刻指着王可近骂道:“王可近!你个老东西不过驿站匠人,竟敢在此妄议兵事!我看你这老东西是不想要脑袋了!” 王可近一看孟三儿那张满是血疤的狰狞大脸,顿时被唬的不敢做声,他哆嗦着胳膊说道:“你……你……” 杜文悍见状安抚道:“行了,既然在这自然是有用处的。大家勠力同心,都有点分寸。” 杜文悍一说话,这两人都不再言语。 “两位少将军,朱万良等人的回复你们都知道了,眼下意欲如何?”杜文悍捏着下巴说道:“如此下去,我看用不了三五天,沈阳城必然陷落。” “袁天野处尚有川军一部在经略大人帐下听用,我等可否去辽阳求取兵马?”秦翼明犹豫着说道:“我眼下也无甚办法。” 杜文悍眯着眼可劲的打量这个满脸大胡子的家伙,心道:大侄子,你就别去辽阳了,不然让我的婉娘知道哥哥们的噩耗,还不得伤了身子。uu看书 .uukansu.cm 他还没说话,那边秦民屏起身抱拳,单膝跪地道:“杜将军,眼下已无兵马援助沈阳,卑职肯请将军顾念同袍情谊,顾念……顾念……看在婉娘的面上救救我等吧。” 程柏青、岩山禾、王渡支等川军军头见状立时红了眼睛,他们铁拳紧握,心中对秦帅之死满是愤恨,恨不得现在就去沈阳与后金军一决生死。但他们不敢在杜文悍面前妄加言语,刚刚王可近肆意说话被孟三儿训斥尚在前头,川军还不是杜文悍手下嫡系部队,他们更是不敢。 杜文悍在心底叹了口气,他扶起秦民屏说道:“少将军起来说话。” 秦民屏属秦家本家,秦婉娘乃是秦良玉家族内的远房孤幼,被本家抚养成人后出任东主管理当地土人氏族。虽然婉娘命非本家,但本家上下兄妹四个对婉娘这个小妹妹都甚是爱护。 “我麾下全军不过两千人许,此去沈阳也做不了什么大事。” 听着杜文悍的话,秦民屏眼里的期望慢慢淡了下去。杜文悍清了清嗓子道:“但是我有一计,你且听来如何?” 秦民屏丧气的摇了摇头道:“将军说吧。” 杜文悍起身走到营墙边的地图说道:“后金军此次尽起族中战兵,后方必定空虚,我意图统御麾下兵马轻骑出关,攻后金老寨!逼他们回兵救援!眼下有两处可选,一处乃是抚顺关外的界藩城,夺下界藩城后,顺苏子河南下攻击古勒寨、马尔墩寨。” 顿了顿,杜文悍见秦民屏面色稍好又说道:“另一处就是鸦鹘关外的后金老寨赫图阿拉!” 第30章:0里奔袭鸦鹘关 营房中众将佐就奇袭路径及地点选择起了分歧。 “敢言与列位知晓,这鸦鹘关内地宽十五丈,楼墙厚七尺有余,高三丈有余,夺路入关尚有三重险碍,每隔一里便设一重险关,只需三百精兵把守,任你千万兵马也施展不开!”王可近捏着胡子说道:“家父正是因为谏言讽刺李成梁放弃鸦鹘关,另建关隘虚耗钱财才被他杖毙堂下。” 王可近这边一说话,那孟三儿一瞪眼睛就要骂人,杜文悍狠狠地朝他递了个眼色将他制止。 “但是,若不攻这鸦鹘关,就要攻抚顺关。”秦翼明叹道:“休说我等没有骑军,就是有骑军,在此处东去抚顺关又如何躲得过后金哨探的眼睛!如此,不待走到关下,那后金数万骑兵即可踏平我等。” 杜文悍站在地图旁边沉吟不语,抚顺关距离沈阳城一百三十多里路。即使杜文悍等人能平安的走到抚顺关,且不说抚顺当地尚有八旗兵马驻扎,即使努尔哈赤从沈阳大营调集骑兵回防,也足以让杜文悍全军覆灭。 但是,鸦鹘关呢? 从奉集堡出发经清河堡走大路到鸦鹘关尚有二百四十里路,杜文悍驻军的白塔铺河口距离奉集堡还有四十里远。这近三百里路,一百五十公里的距离。杜文悍又怎么能快速赶过去? 杜文悍部下整训严苛、军粮充足,一日行进不过八十里,这已经是比眼下很多军队强太多了。 朱万良、姜弼和李秉诚这三个草包,他们麾下有大队奇兵,如果此时召集部队快速行军,大半天的时间就能赶到鸦鹘关。 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沈阳城内有多少战马可用?”杜文悍一把抓过秦翼明问道:“能否今夜调给我六百匹战马?” 马是一种比较善良的小动物,主人如果一直催促他跑的话,马匹会一直跑,直到累死自己,是谓马善被人骑。 三百里路,如果没有效率,哪能起到围魏救赵的效果。 “将军,我等麾下只有长枪兵和车营步卒。”秦翼明说道:“尤总兵麾下还有几百匹战马,但以我等资历地位,恐怕难以促成此事。” 凭一己之力扭转乾坤,哪有那么容易。杜文悍现在的头脑很清醒,他根本不准备做那些无用功,一个没什么资历背景的守备,靠什么说服陈策和尤世功两个总兵官?大言惊人?那是文官忽悠皇帝才干的事。 突然,杜文悍有了主意。 他笑呵呵的对秦翼明和秦民屏说道:“二位少将军且先休息,我保证,明日一早待你们醒来时一切都解决了。” …… ‘今命你等厮杀夺营,一日间损兵折将,尔麾下战卒四千,尚不胜两千明军,若明日不能斩将,且留你头颅于浑河南岸吧。’ 西佛先从未见过皇太极措辞如此严厉的军令,他将这封军令揣在怀里。出了营帐后,西佛先亲自动手活刮了两个蒙古头领。而后将这两副白骨血肉挂于毡帐前,使往来流民见之胆寒。 西佛先的营地离杜文悍的河口营地有五六里的距离,同样是沿河扎营。 但西佛先点了五十骑精悍骑兵游荡往来,自觉这大路之上无论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而后他就放心的安排众人休息去了,只待天一亮便亲自带兵攻取杜文悍的河口营地。 当夜,丑时,夜黑,伸手不见五指。 杜文悍亲率张凯忠、岩山禾、王六三营战兵共计六百人,从营地北侧暗门出发,乘坐沈阳卫运送蒙古流民时使用的快舟,顺着白塔铺河口向下游划去…… 众人仅着棉衣,挟投枪、刀斧、火油灌顺水而下,志在袭营。 杜文悍承认八旗战兵精锐,但他不信,在如此之多的蒙古流民共同炸营时,这些人还是那么能打。 战斗力来自铁一样的纪律和疯子一般的洗脑。在杜文悍看来,后金兵勉强具备了纪律而已。 他命令众人将火油灌拴在脖子上,然后在距离后金营地不远处停下了舟楫,二十多艘船目标太大。杜文悍用长枪试探了水深后,当先一个跃入冰冷的浑河水中,刺骨的河水漫到了杜文悍的肚子上,冻的他一口气缓了三四次才喘平。 “兄弟们下水时都相互拉扯着点。”杜文悍即使不说,麾下的兵卒们也都一个个相互搀扶着跃入水中。 冰冷的河水快速的带走众人身体里的热量,直让众人嘴唇发颤。慢慢的,众人都爬上了河岸的缓坡,将船拴在隐蔽处。 杜文悍爬上去看了看,轻骑兵和蒙古人的扎营地点已经能够看见影影绰绰的巡逻卫兵了。 “检查火油罐。”杜文悍的命令被一个个把总官悄悄的传递了下去,待确认火油罐没问题以后,杜文悍点点头带着众人匍匐前进。 “张凯忠、王六你们两个一同再向东推进五十步,待见我这里掀起火光以后,你们便冲入营垒与我汇合。” “是!”二人领命去了。 杜文悍在看不见他们二人的队伍以后又数了十五次呼吸,然后回头取过了一个火折子,一瞬间黑夜里亮起五十多个光点,u看书.uukash恍恍惚惚犹如鬼怪的眼睛。 “小的们随我上!”杜文悍大喝一声,猛跳起地向后金军的营寨跑去,手里的火油罐在夜空中划出了一道耀眼的火光,摔碎在营帐上时就是一捧汹汹烈火。“第一把总!扔火油!” 杜文悍身后的众喽啰有样学样,一时间烛火漫天。 “方阵!方阵!” “杀!” 杜文悍率军由北方河岸向营地杀入,或许是觉得河道很安全,所以并没有营墙,四周只是放了一圈尖刺拒马。他抡起长枪两膀发力,七八米长的拒马被杜文悍挑出四米多远。 岩山禾等人趁着这个缺口奋勇争先,杀入火光耀眼的军营。 远处张凯忠、王六等人也于此时纵火冲营,一息之间,满目光亮尽是火焰。 后金战兵刚钻出营帐,还来不及披甲,不是被蒙古流民裹着四散奔逃,就是被杜文悍等人砍倒在地。 偶有几个拉弓射箭的,伍长和什长立刻召集人手,用投枪将这些人扔的满身窟窿。 随着一个又一个的把总队将火油罐扔出,杜文悍赶紧召集人手杀向南部。那里的丘陵地是后金军豢养马匹的地方,也是援军杀到的地方。 待哨骑传来消息后,营区本部。 程柏青率骑军为先锋,孟三儿、王渡支、卓砚昭立刻点起本部人马,快步直驱战场。 一夜厮杀,杜文悍部下大获全胜。斩首八百余级,敌军埋身火场者不计其数,余者四散于浑河南岸。 天亮后,杜文悍等人统计战果,缴获刀枪兵刃不计,战马八百余匹…… 第31章:0骑驰骋为前驱 战后,杜文悍点验各营战兵,计有战兵九百五十七人可再战鸦鹘关,轻重伤患一百七十余人须转运后方休养。 杜文悍麾下两经战阵,死伤不过三百人,累计斩首一千五百余级实在是战果斐然。虽然其中有数百蒙古流民及俘虏的脑袋,但不可否认杜文悍麾下兵勇皆是敢战之士。 日出时分,白塔铺河口营地。 自杜文悍以下,众将佐皆是战袍染血,营房内的血腥味闻之欲呕。 杜文悍拿着一张破布在擦脸,丢下破布,杜文悍道:“张凯忠,程柏青听令!” 二人出列高喝应声道:“在!” “着你二人点选全军营兵中擅御马者六百人,充作我军前锋,随我前驱鸦鹘关。你等麾下挟带一日的干粮速去整备军马,一个时辰后营外列阵。” “是!”张凯忠、程柏青二人领命去了。 “杜将军,我谙熟辽东地理,此次请许我随军一同出发!”秦翼明闻声出言道:“今日行军,我军必须在入夜前赶到苇子口下营,此地草木丛生,于此可督建登城器械。” 辽河水系,流经辽阳城者命名为太子河,此河水一路向东,经定辽中卫及威宁营驿城后蜿蜒数百里,至苇子口处流出关外。 苇子口距离鸦鹘关六里地,因地势和缓,芦苇丛生而得名,旧时大明军户在此取水开荒,牧田数十里乃是清河堡下的产粮地。现如今的清河堡满地残垣,百里无人烟。 杜文悍沉吟一声道:“如此,便有劳少将军随行了。” “将军今次有几成把握?”都司秦民屏的身体此时已经恢复不少,他摇头轻声道:“久闻鸦鹘关山高险峻,守关者只需千人,你便有十万大军也施展不开,此去必是险途。不如北上沈阳尚可与后金阵前决生死。” 秦民屏与秦翼明已经产生了明显的分歧,秦翼明支持杜文悍出奇兵,取鸦鹘关后进兵后金老寨。秦民屏则希望杜文悍带兵去沈阳补充沈阳战损。 “险途又如何?我将另备驽马车架十五辆,挟力夫、工匠于苇子口打造登城踏板,一待完工,当夜便袭去鸦鹘关!”杜文悍目光凌厉的盯着二人说道:“你等应知,此战关系辽、沈安危,沈阳城陷,辽阳必失。如此辽东千里沃土、生民百万尽丧敌手。而今,我军麾下能战之兵不满一千,我率麾下七成兵马前去夺关,此去唯有成功,不许失败!” 秦民屏闻言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杜文悍一看他这样子就心头烦躁,懒得继续和他在这事上纠缠,他开口道:“眼下有一事劳烦少将军,我军斩获首级还望将军带去辽阳验功。一则你可在经略府上再言求援,二则亦可于辽阳斡旋众多辽东将佐,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带兵北上。” 秦民屏点点头道:“袁天野尚在辽阳,去辽阳也好。” 杜文悍朝罗百草使了个眼色,这罗百草就安排了两个兵卒带秦民屏出去整理首级了。 “唐仲叔,你速速出去安排辅兵营督造马车,务必于今日入夜前带起全部伤兵和王可近的一对儿女,沿来路返回王大人屯。”杜文悍见秦民屏出去以后吩咐道:“命你手下医匠好好看顾众兄弟,待到王大人屯后,稍作休整,你与我兄弟沈何等便起营撤回鞍山驿。” 沈何与一众伤兵此时已经不适合继续留在前沿,不论杜文悍此去是成是败,辽阳左近都不是安全的地方。沈何与唐仲叔都是细致人,自然明白杜文悍与王宁儿的关系,他将这两个小东西交给二人能够放心。 待诸事议定后。 杜文悍又悄悄的将孟三儿、王六、卓砚昭、岩山禾等人叫到身边,只听杜文悍吩咐道:“今次你等率麾下兵马押运粮草于后行军,我准你等沿途招募大明流民充实军伍。各营部眼下都是缺额甚多,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待到达清河堡时,你们至少要有一千五百人驻营。” 这几个军头一听杜文悍的话,就知道他又要指使众人强募壮丁,但杜文悍下达的军令是四天内步卒行军至清河堡,这近三百里路要四天走完,众人哪有功夫去强拉壮丁?这些家伙听了杜文悍的话都不敢接茬。 唯有孟三儿壮着胆子说道:“杜爷,咱们手下兄弟光赶路都累得不行,哪里还有时间去抓壮丁?” 杜文悍虎眼一瞪道:“抓什么抓!老子是在教你们带着咱们大明百姓移民!营里这么多马车,你把那村里的老人和粮食全绑上车,小后生不都得跟着?一路还能落手里不少粮草。不管到了哪!你们只管说建奴打上门来了,叫他们快跟着你们跑,哪个敢废话,打掉他满嘴牙!我把王可近派给你们,从奉集堡开始一个村一个村的犁地一样的犁过去!” 孟三儿听了这话努努嘴道:“那……那……万一有人闹事与我等拼命那当如何?” “恁酿了隔闭的,你手里的刀是拿着剔牙的么?”杜文悍恨铁不成钢,他可不是什么好心人。 众军头相互看了看都重重的点了点头。 …… 为辽东安危,为华夏正统,杜文悍不得不穷尽手段充实自己。 你道民心如何?满清朝在时,穷举天下文人,哪个不是满口皇恩浩荡、帝德千古?待得满清失了天下,又个个批的他一钱不值,uu看书.uukanshu.co 遗臭万年。 何论民心?不如说是人心、功利心。 杜文悍凭本领在大明朝要取两餐一宿不难,为何他阵前厮杀,转战百里?是为那朝堂之上蛀吮天下百姓的君臣?还是为盘剥乡里兼并土地的豪绅? 都不是,杜文悍只为他心中的道义。这道义是风险当前,我辈同族应当和衷共济,这道义是国破家亡之际,我辈汉人当不畏生死。 杜文悍没有那么多张嘴,去说服每一个想着安土重迁,眼皮子底下只有个人利益的农夫军户,你不愿出力,我不愿出力,这天下究竟是谁的天下? 待到家国沦丧,百姓跪了几百年后。他们的子嗣后代再把当年的侵略者骂个痛快,此事就完了?这才是最可怕的历史虚无主义。 我们的同胞勤恳耐劳,但同样惯来投机钻营,精于破坏,这个伟大的民族几千年来都在等待一位强势的君主来震慑宵小。 奈何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杜文悍也不清楚先烈们抛头颅洒热血,为将来搏出的究竟是怎样一片天,但至少在他生活的那个时代,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机会。 虽然,自杜文悍从军开始就一直遭人利用,幸好杜文悍身边有一群不用他多费唇舌,就愿意舍命相随的同袍。 不论是沈何、孟三儿、王六,还是后来的川军兵卒,他们每一个都或多或少的在相信,相信杜文悍能够带给他们胜利,只要能赢,这些朴实的家伙就愿意在他的旗帜下慷慨赴死。 他看着站在眼前的一众心腹,我杜文悍绝不会辜负你们。 第32章:枪戟迎目血漫关 苇子口,酉时三刻。 杜文悍等人将马匹拴在远处的山坡阴暗处啃草,各队兵卒跟随新点选的伍长一起蹲在角落里嚼粟米。 十几个摔断了腿的兵卒被医匠扶进了毡帐,先锋部队中有大部分马术并不熟练的士卒,长途赶路磨的他们两条大腿血肉模糊。 “张凯忠,你安排辅兵打造城梯、踏板。”杜文悍把毡帐布面铺在地上,坐在上面拿着一小袋炒粟米干嚼,他那五个随身的督战队走动都坐在身后,其中一个偷偷的挪过来掖给杜文悍一块熏干的马肉。 本来在杜文悍军队里,只有伤兵能吃到这种好东西。但是,在夜袭后金营地以后,杜文悍又缴获了不少战马,其中有几匹伤了蹄子的都被厨匠宰了,厨子们抹上盐用烟火熏干,都给先锋部队带在了身上。这东西可比炒粟米顶饿,骑在马上的时候含在嘴里用唾沫润了,嚼碎就咽进肚子。 杜文悍觉得这个东西咬在嘴里就像筷子,他咧着一嘴大黄牙朝这汉子笑了笑,那汉子腼腆的缩了缩脖子。 远处辅兵队的马车里慢慢的跳下来了不少矮壮敦实的工匠,他们提着光线幽暗的风灯偷偷的走进了林子。 “程柏青,把哨探都放出去了吗?”杜文悍撕咬着嘴里的肉干,看着愣愣出神的程柏青道:“你这家伙在想什么?” 程柏青今年三十有二,长得一副川人少有的高大身材,只是膀子上没肉,瘦的像个麻杆。 “将军,您放心,哨骑撒出去三里地,都是功夫老到的兄弟。”程柏青回过神来说道:“我只是想到了秦邦翰大帅,我原是秦邦翰将军麾下奴兵,出山海关病倒后才被安排在四东主营里休养,如今想来,以后再也没机会见大帅了。” 闻此,杜文悍也闷闷的,憋了一会儿说道:“别想了,该想想怎么杀人,想办法把后金杀绝了才是。把他们的娘们儿都抢来,我做主给你安排几个后金娘们儿做小妾。” 他满嘴跑火车,脸上表情却是一脸正经。坐在不远处的秦翼明闻言也看了几眼杜文悍。 老杜不愿意这俩家伙总想着战死殉国的自家人,便开口道:“咋?大侄子,你也想要几个?放心,姑父给你安排。” 那秦翼明一脸愤愤转过身不搭理杜文悍,也不知从哪摸出来一磨石,撅着屁股就着水囊在那磨刀。见状,杜文悍仰天躺下哈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就打起了呼噜。 不一会儿,营区里呼噜响成了一片…… 杜文悍做梦了,梦里他结婚了,各路江湖豪杰都带着厚厚的红包来观礼。宝马、奔驰、凯迪拉克,一水儿的豪车占满了酒店门前的泊车位。 杜文悍站在酒店礼堂里搂着自己的新娘,那娘们儿纤腰款款,两腿修长,浓妆艳抹之下怎么看都像秦婉娘。 秦婉娘是谁?这名儿咋这么熟? 没一会儿的功夫,礼堂的门被人踹开了,泪眼婆娑的王宁儿穿着雪白的婚纱跑了进来大声叫道:“你要我!还是要她!” 杜文悍见状心口狂跳,血压升高,嫩酿了隔壁的,这可咋整? 老子全都要!!! 这时候,秦婉娘一把抓住杜文悍的胳膊可劲摇了起来。 摇啊摇,摇着摇着杜文悍就醒了,张凯忠披头散发的大方脸映入眼帘,杜文悍吓的提起大脚给这厮踹了一个跟头。 …… “将军都准备好了。”张凯忠爬起来跟杜文悍说道:“兄弟们也都起来了。” 杜文悍使劲的揉了揉脸,胸口还因为刚才那个梦怦怦直跳,他道:“现在几时了?” 程柏青紧了紧绑腿说道:“看天色,已是子时了。” 杜文悍站起身,他提起风灯顺着营盘以什为单位挨个队伍巡视,待转了一圈以后,他对张凯忠吩咐道:“吩咐战兵披甲,辅兵带着踏板、墙梯向山口行进。” 待众人出发前,杜文悍又吩咐众人挑选身轻脚快的一百兵勇充作死士,二十多根三四丈长短的木杆被撂在地上,这些杆子最少都有碗口粗细。 他将这些人招到身前面授机宜,待几番尝试熟练以后。杜文悍用毡布遮掩风灯率领众人跑进无边的黑暗。 …… 鸦鹘关正道关隘,第一重关。 斡鲁补裹着棉衣蹲在城垛旁捧着一壶烧酒,黑红色的嘴唇正呲溜呲溜的舔舐着滚烫的酒液,他脚旁正有一炉炭火把水翁烧的咕嘟咕嘟冒热气。 “狗奴才定是往老子的酒里掺了水!”斡鲁补细细的咂着嘴,迎着冷风把脑袋探出城垛,就这一下,冷风越过城垛灌了他一脖子,他用力的打了一个寒颤。 斡鲁补发誓今晚他再也不会把脑袋伸出去了,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城墙的角落里,四个汉奴没有冬衣,皆蜷缩在草帘子里拥挤取暖。这十几丈宽的城墙上只有他和四个汉奴在寻望,斡鲁补狠狠地啐了口唾沫,只想时间赶快熬过去好换班休息。 斡鲁补往城墙正中的塔楼看了一眼,那里面有一个佐领将官和三十多个披甲兵在呼呼大睡,斡鲁补使劲的看着那处,仿佛能感觉到那塔楼里温暖的炭火盆。(满清军制:佐领指挥一牛录三百人战兵,参领指挥五牛录一千五百人战兵) 就这么看着,斡鲁补的眼皮越来越沉。耳朵边好像有什么响动,大概是风声吧,斡鲁补昏昏欲睡的想着。 远处,斡鲁补看不到的隘口处,一个光溜溜的大脑袋探出头来。 杜文悍使劲的眯着眼睛也看不清远处阴暗的城墙,他探出粗壮的胳膊猛的一挥手。只见他身后隘口外的荒地里顿时站起一队队、一列列的黑影,这些人身负甲胄利刃在手,目光狠厉、果决。 他们跟着各自的伍长、什长一同行进,最前方是杜文悍带领的那一百多个身轻脚快的死士。 鸦鹘关外的荒地上闪着一簇簇犹如鬼火一样的风灯…… 斡鲁补根本没看清这些敌人是怎么登上城墙的,他们犹如天降神兵一般,甩着两条大腿就跳上了城墙。 “敌……袭。”斡鲁补刚喊出第一个字,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的汉子拿着一口黝黑的钢刀抡进了他的嘴里,半个没了下巴的脑瓜子像个没了盖子的罐头,洋洋洒洒的掉下城头。 那四个缩在角落里的汉奴羊癫疯一样的发抖,刚想出声,就被杜文悍刀子一样锋利的双眼盯住了。 城墙下,四五个川兵撑着木杆尾部,木杆的前头是一个消瘦的披甲汉子,只见这几人同时发力向前跑,前头那个汉子甩开双腿,原地起跳,双脚落在城墙上以后就拔足狂奔,二十几步的功夫就迈过了三丈多高的城墙,待到了城垛,他双手一松便借着惯性跃上城头。 任谁也想不到,杜文悍竟然用这杂技一般的本领,使得一百战兵登上城头。其后又有墙梯,踏板搭上。 杜文悍留下张凯忠五十人接应后来战兵以后,独自带着另外人手冲下城头夺门。待城下厮杀声响起的时候,塔楼里立刻冲出了几个披甲兵,这几人刚出门就被张凯忠几人砍倒在地,后金兵还想拼杀,往复几次都没有得逞。 待后方营兵都登上城头以后,张凯忠点燃了几个火油瓶扔进塔楼,顿时火光湛湛照亮了鸦鹘关的三重关隘。 杜文悍刚打开门闸,背后就有箭雨袭来。只见那一里外的关卡处大门洞开,正有源源不断的甲兵冲出门来。那后金军战兵皆头戴黄标战盔,尚未跑到身前便开始朝天上拉弓抛箭。 “小的们!盾手列阵!”杜文悍知晓后金弓手厉害,见状立刻扯着脖子高声呼喝:“后队擎枪!” 杜文悍卸下后背的大盾顶在头上,不一会儿就听炒豆子一样的噼啪响声打在盾牌上,他身边好几个来不及举盾的战兵中箭倒地。 好在这时大门已经打开,杜文悍身后也有援兵支援。城墙上的张凯忠也开始率兵下来。 “方阵!方阵!”杜文悍用手里的钢刀砍断盾牌上密密麻麻的羽箭,高声喝到:“将佐在前!方阵冲锋!” “杀!” 杜文悍与张凯忠二人结成一对犄角,从两侧杀入敌阵,他们中间是阵列严密的盾兵,盾兵身后是川军老卒程柏青率领的长枪兵。 双方于两道城关中间展开激战,后金兵只见长枪迎目,大盾成墙。杜文悍与张凯忠二人身前更是血雨横飞,残肢飘荡。长枪兵见两翼安全便是一阵阵猛力突刺,前排处刀盾手与后金战兵刀盾相抵没有出刀的机会,只得随着阵形推进。一旦有人倒下,便要被无数双大脚踩在泥土中。 钩镰枪进退间带起朵朵血花,每一次出枪都会留下数十具创口可怕的尸体,后金军阵线越来越薄。胜利的天平正向杜文悍一方倾斜。 突然间,城头上又窜出了三十多个白甲兵控弦射箭。 杜文悍等没有办法应对弓箭,只得奋力杀敌,以期正面击穿对方阵线。后金军阵型逐渐松散,杜文悍等一众军官带着麾下兵卒肩并着肩顶盾前进。 又挨过了五六波箭雨,想来城头弓箭手力气用尽了,杜文悍松开盾牌,双手持刀跳入敌阵,只见他战刀轮转间便有两人被砍翻了脖子,众兵卒见主将如此勇猛,更是奋力拼杀。 杜文悍身边那五个健壮的督军走动这时已经浑身浴血,只见这五个汉子持重斧提大盾牢牢的护住杜文悍身侧。以这几人为核心,后金军右翼开始崩溃,uu看书ww.眼下距离城关不过还有二十多米的距离。 杜文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朝着程柏青吼道:“程柏青!” 程柏青在枪兵阵中应声大喝:“投枪!” 杜文悍营中没有足够的新兵精擅弓弩,杜文悍为此次夺关给每个枪兵装备了一杆投枪和总计四十个火油罐。 二十米的距离,就算是个娘们都能扔个砖头把人打开瓢。更何况是几百个强擎壮猛的汉子。只见一片包铁短矛脱手,后金军凌乱的阵线顿时倒下一片。 杜文悍和张凯忠趁机杀入关卡门洞,二人一路砍杀冲出去的时候,只见那关卡外的空旷荒地上站着百十来个甲胄银白的秃头汉子。这些人一脸狂放不羁,手里的钢刀上尽是些米粒大的缺口,一看就是百战精兵。 杜文悍摆摆手,张凯忠便带着二十多个人冲上城头砍杀弓箭手去了。 等程柏青带着后队战兵走进来的时候,杜文悍打眼一看,最少有两百人倒在外头。现在还能站在杜文悍身边的这三百多个兄弟,也都是浑身浴血疲惫不堪。 杜文悍看不清第三处关卡还有多少人,但是,现在还不是放下刀的时候,他握紧了手里的钢刀走到众人之前高喝道:“小的们!擎枪!” “再战!再战!再战!” 刀盾手在前,枪兵在后,方阵成形。杜文悍钢刀猛地一挥,喝道:“冲阵!火油罐!” 三四十个冒着火星的瓦罐被扔进了后金军的白甲军阵中,杜文悍趁对方阵形稍乱便砥砺冲杀! “杀!” 长枪又一次卷起血浪波涛…… 第33章:文悍惨胜路难走 冷风寻隙,山隘幽暗。 天启元年,三月十五,鸦鹘关。 杜文悍一脸僵硬的坐在鸦鹘关塔楼里,周遭一众将佐也都冷着脸陪坐,虽然塔楼里燃着四盆炭火,但是并不能让众人脸色有一丝缓和。 张凯忠赤裸的上身缠着密密麻麻的绷带,他神色萎靡的说道:“将军,兄弟们战死二百七十人,重伤一百八十六人,余者人人带伤。” 张凯忠见杜文悍没说话,他犹豫的说道:“我们已经没有能力再向前推进了。” 杜文悍麾下战兵此番夺关,个个奋勇杀敌,血战至天明时分攻下鸦鹘关第三道关卡,后金军十数甲兵见势头不对,就立刻乘马逃遁。 一夜厮杀,后金屯驻于鸦鹘关的三个牛录九百多披甲兵仓促夜战,尽数战死,降者斩首。 “程柏青,着人向辽阳呈报军情,就说我鞍山驿守备杜文悍遣偏师一路夺下鸦鹘关,请经略大人遣兵来援。”杜文悍也知道跟辽阳报讯没什么用,他又说道:“再遣人联络我军后队,叫他们加紧赶路吧。” 程柏青低声应道:“是,将军。” 杜文悍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只见城下的营地里,二百多具尸体沿着山壁整齐排列,远处辅兵正在搭建火台,准备焚烧尸体。 杜文悍远远的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围魏救赵的奇袭策略,至此算是彻底失败了。 杜文悍率前锋部队战、辅兵共计六百七十余人,一日间奔袭三百里,此夺关一战就倒下五百人,其中一半以上永远退出他的战斗序列。还能持刀的一百多个军汉均人人带伤,凭这点人手如何能进攻赫图阿拉? 甚至连能不能守住鸦鹘关都不知道,若是此时赫图阿拉遣人来攻,不用太多,只需一个牛录三百人,杜文悍等人绝无生路。 “秦翼明,你牵两匹快马回沈阳。”杜文悍喉咙干涩的发疼,他说道:“若沈阳尚在,你就遣人告诉我一声。若沈阳城陷,你就不用派人来了,我只等你两日。” 两日后也就是杜文悍等人出发的第四天,孟三儿等人率领的后队人马应当能赶到清河堡,若沈阳城陷,杜文悍就带人回鞍山驿,然后绑了秦婉娘就走。 辽河东岸,杜文悍已无能为力。 若沈阳城未陷落,他就整合全军残兵前驱赫图阿拉,杀绝老寨赫图阿拉治下所有村寨,直到沈阳城大军退却。 秦翼明像是知道杜文悍心中所想,他抱拳应道:“是!” 杜文悍走出塔楼,遥遥的望着赫图阿拉的方向。 …… 沈阳,晴。 攻城失利。 莽古尔泰这几日亲手砍掉的脑袋,比战死城下的将领还要多,他的暴虐更甚其父努尔哈赤。 毡帐里莽古尔泰握着满是鲜血的钢刀,胸中积郁无处发泄,他看着自己的弟弟吼道:“老八!你不是最善计谋吗?早先埋下的细作呢?” 皇太极看着这个头脑昏聩的哥哥,不知道说什么好,有些事他还没对莽古尔泰说,比如西佛先的一众兵马,在浑河南岸被人夜间袭营杀的大败。 “五哥,沈阳城,我已经没有计谋可用,若有什么好计策,我怎能看着麾下兵马屡赴死途?” 莽古尔泰呼呼的喘着粗气,狠狠地将钢刀掷在地上。 沈阳城战两日,后金各旗兵马损失惨重,眼下哨骑又在浑河南岸侦知三个总兵旗帜驻扎白塔铺。众人推算,即使大明军队缺额严重,三个总兵最少也有七八千人马。 莽古尔泰瞪着一双牛眼道:“那浑河南岸的援兵是谁,不如我等先派人将之击退?” “总兵朱万良、姜弼、李秉诚三部兵马。”皇太极闻言摇摇头道:“我虽不知那朱万良、姜弼是如何人物,但先前汗父曾于奉集堡外围杀李秉诚人马四千余人,我猜此时南岸军兵大部乃是朱万良、姜弼麾下。此时我等若遣大队人马渡河,恐被击之半渡。” 莽古尔泰为人暴戾不合于其他兄弟,唯有皇太极其人能容,他也是习惯听皇太极的意见,只听他道:“西佛先于浑河口战事如何,能否牵制这些援兵?” 皇太极双眼一闭道:“互有往来,未决胜败。” 莽古尔泰闻言窝火道:“这也不胜,那也不赢。难道我等要一直在这沈阳城下喝风吗!” 皇太极摇摇头,他现在反倒在思虑,先前驻扎浑河口的究竟是哪位总兵麾下将领,倒是个善战的猛士。‘今日,沈阳无风。城头火器定是又要大兴杀戮了。’皇太极端坐在帐下,远远的望着天穹。 莽古尔图一见皇太极这副样子,就知道他脑袋里不知又思虑着什么念头,他转身坐下狠狠的灌了几口烈酒。 现在八旗军丁已经调整攻城策略,只集中兵力猛攻两面城墙,这一日由两红旗与镶白棋主攻,其余休整。 皇太极觉得这是个蠢主意,uu看书 ukashu.om若如首日那般猛攻,不出三日,沈阳必然陷落,虽然要承担些许伤亡,但总比眼下停驻城外虚耗粮草要强不少,但努尔哈赤听闻代善等人意见后一意孤行,他也不敢拂逆。 皇太极见莽古尔泰心绪平复下来便悠悠说道:“眼下代善的两红旗势大,又和阿敏交好,我等难以影响汗父心意,沈阳城战事小,我等进退事大啊!” 皇太极素知代善所图甚大,此次若他能首先攻陷沈阳,其在军中威望必然登上一个顶点。 “我等久在辽北,他们几人常在抚顺伺候汗父身旁,如何比肩?”莽古尔泰嘿嘿冷笑道:“我闻阿巴亥又怀身孕了!也不知此次是男是女……” 闻言,皇太极眼底也闪过一道冷光。 阿巴亥乃是阿济格(16岁)、多尔衮(8岁)、多铎(6岁)的生母,野间盛传其人身负丰姿美貌,更兼口舌活泛机谋善辩,十二岁嫁给努尔哈赤,不久后即位后金的第四任大妃。 要说这也是一位有手段的女强人,自从她为努尔哈赤生了三个儿子以后,她多施手段笼络努尔哈赤麾下将领,私下里有不少两黄旗将领亲附她的三个儿子。(两黄旗:六十五个牛录,两万战兵) 就这么个人下场还是很惨,正因为她在两黄旗将领中颇具威望,反倒成了她必死的原因。当时后金盛行儿子娶继母,侄子娶姑姑,弟弟娶嫂子等乱七八糟的伦理,但四大贝勒当中也没有哪个敢把她娶回去,都怕两黄旗的将领以此拥护她的三个儿子称王,最后把这个三十多岁的俏美妇殉葬给了努尔哈赤…… 第34章:辽阳城矮尊卑高 辽阳,辽东经略袁应泰府上。 袁应泰身着大红官袍端坐在堂中主位上,此人面目清癯,两颊消瘦,双眼内神光湛湛,口吐言中气十足,一双保养得当的手掌中把玩着一块圆润的玉佩。 “经略,那秦民屏与袁天野又在门外递贴。”一个皂衣奴仆轻声的上前说道:“两人已跪了半个时辰了。” 袁应泰冷哼一声,手摸茶盏:“不知礼的武夫!叫他们等着,这茶速速换了。” 前日,秦民屏一到辽阳便向经略府递了求援文书,但他连袁应泰本人都没见到,经略府的仆役收了军情只是说了一句:‘知道了。’ 此军情大事,仅几句话便了事。 管你前方数万将士奋死争杀,还没有文官老爷的茶盏冷热要紧。 有明一代,武官地位低下,巡抚、经略等文官私命斩杀边防武官者难以计数。民畏官兵如狼,军伍畏文官如虎。 袁应泰上位初始便以贪腐为名定了参将何光先的罪,廷中收了文书,他这边就斩了将军。且不说,这辽东军政糜烂员额亏空,光是贪腐盘剥这一条,遍观大明诸朝臣将军,哪个不该剥皮充草? 贪将该死,却不该死于你袁应泰之手,朝廷拨付辽东军饷足额,至地方时仅剩六七成,至军伍时仅剩四五成。朝廷每年付辽饷千万两白银,为何每年还有官兵闹饷炸营?辽事败坏,如何独独问责边将? 再说万历年,先前杨镐督军朝鲜抗倭援朝,前军大败,其诡词报捷。其后,经略辽东,时清河堡大战守将邹储贤战死,麾下副将陈大道、高炫败走。杨镐为振权威私杀败将陈大道、高炫。败将该死,岂容文官以私愤斩杀? 崇祯朝还有袁崇焕诱杀毛文龙,以致后金可以全据辽东,威服朝鲜。 “少将军,今日我们是见不上经略了。”袁天野双眼通红的道:“辽阳如今召全辽东兵马三万有余,为何不能派遣援军助守沈阳?” 秦民屏身上尚有几处箭创,此时跪在地上肋胸生疼,只听他道:“天野勿要多言!” 这时,门口停了一架两人轿子。前头的力夫躬身举帘,只见轿子里走出一个中年文士,其人青袍罩身,面目冷峻。 秦民屏、袁天野二人不敢多看,不一会儿,二人便看见一双官靴停在眼前。 “本官辽东巡按御史张铨,你二人何事跪伏经略门前?”张铨身后另有一獐头鼠目的小厮,待张铨说完话,这人快口道:“御史大人问你们话呢!” “回大人的话,我二人是总兵陈策麾下都司秦邦屏、千总官袁天野。”秦邦屏说道:“本月十一日接到紧急军情,建奴意在攻略沈阳,陈军门率我等调援沈阳。眼下敌军攻城数日,朱万良等人顿兵白塔铺不前,沈阳城危矣。卑职奋命杀出,特来求援。” 袁天野见着人是御史,想来此时能上达天听,但耳边传来的话,立时让他脑袋一片空白,只听张铨道:“你等候着吧,经略大人自有成算。” 少倾,街口处奔来一精悍哨骑,只见这人面目青灰滚落下马,朝经略府门前叫道:“报!鞍山驿守备杜文悍标下,千总官程柏青标下,哨骑高传林,有紧急军情。” 经略府门前的小厮快步上前,拿了军情文书,慢悠悠的跨步进了门廊。张铨见机也跟了进去。 …… “这个杜文悍!不去援助沈阳,打什么鸦鹘关!”袁应泰看着军情奏报一阵火大,他对张铨说道:“我来辽东日久,真是见够了这些自作主张的丘八。” “经略大人宽仁,如今辽事日紧,且容了这些不成事的东西吧。”张铨揽着胡须笑呵呵的说道:“我闻沈阳战事紧迫,经略大人可有安排?” “张大人稍安,数日前,我便遣了三总兵调兵两万去援沈阳,沈阳战事无虑,战事无虑啊。”袁应泰淡定饮茶,停了茶盏又道:“这些援辽兵马与辽地将官素爱相互攻讦,且不管他们便是。” 都说朱万良、姜弼等人顿兵不战乃是大错,难道袁应泰识人不明不算错漏?用庸人任大事,犹如使火油妄图浇灭大火。 “经略大人高见。”巡按御史张铨朗声笑道:“想我大明朝富有四海,这建州奴酋贪图财帛亦是蛮族人性。以我观之,若奴酋久居关外餐风饮雪,不日便将自溃啊!” 此处的关外指抚顺关、鸦鹘关明辽东旧长城外。 “是极!是极啊!”袁应泰闻言顿时对张铨油然而生知己之感,他叹道:“我意收复清河、抚顺,就是要将这些人饿死关外。” 两个草包胡吹半晌以后,张铨乃提及正题,他说:“听闻经略大人家中有二女初长成,可是如此?” 至此,公事再无,乃谈私事。袁应泰微笑道:“我正室、老母尚居京师,随我来辽东的正有平妻及一双女儿。” “怯言于经略大人,卑职膝下有一独子名叫张举,字恒臣,年前方中举,时年二十有二。” 袁应泰膝下有一对双胞胎女儿,名唤可韵、可卿。已到了十六岁,辽阳左近文官为求亲一事终日寻事上门,袁应泰也不胜其扰。 御史官职虽然低微,但其类最善结党,袁应泰不欲使张铨心生不快,便说道:“我那一对女儿一个生的生性跳脱顽皮,另一个思虑过甚,身子多病……” 张铨一听不欲罢休,另寻了事情拉着袁应泰没完没了的说。甭管这经略大人举了几次茶盏,他就是装作没看见…… …… 秦民屏一听这是杜文悍的哨探,立马和袁天野将他带到川军城外驻地。袁天野、秦民屏和秦婉娘等人三言两语便问明了军情,更把鸦鹘关夜袭之事挑简要的说了些。 高传林见二位长官没有话再说了,便说道:“俺家大人告诉我,叫俺见了袁千总与秦都司便告诉您二位,辽阳兵马是不会给沈阳派的,你们都去鞍山驿找沈何吧。” “这厮倒是说的轻巧。”袁天野道:“我等手头没有调令,到处乱跑岂不是成了流兵?” “四东主。”高传林朝着秦婉娘跪下说道:“俺家军头说,沈阳若是城陷,还请您速往鞍山驿,小的们护着您去辽西。俺家军头说,若是您有个长短,他就宰了秦翼明,然后自己抹脖子。请您一定要听他的。” “他……他……怎么能拿这个威胁我。”秦婉娘羞怒交加,一时又想到杜文悍曾与她说过后金对辽东的战略预估。甚至连辽东经略派出的援兵将领是谁,都被杜文悍猜了个正着,她现在对自己的情郎正是崇拜的不行。 秦婉娘像是想起了什么,对高传林说道:“你等着,我要去城里找人给你家将军写信,待拿了我的信,你再往鸦鹘关复命。” 说罢,秦婉娘便纵马去了辽阳。 …… 秦婉娘寻了经略府的后门敲门,uu看书uukash 不一会儿有个丫鬟引着她走进了内院。 只见这内院里有松枝、怪石、寒潭,水潭边又摆着黄竹、石台、石凳。真是好一处松竹映月的雅致庭院。 秀楼之内,馨香绕鼻。 “英雄姐姐,此番是又要给你家情郎写信?”只见一个眉眼婉然的青衫女子端坐在桌旁取笑道:“英雄姐姐真是郎情妾意,妹妹好一番佩服。” “可韵还要笑我!”秦婉娘面颊粉嫩,双腿紧绷,只听她道:“那你是不知道文悍的事迹。” 当下便与袁可韵炫耀一般的,把杜文悍如何单枪匹马与后金哨骑厮杀大胜归来,又如何夜袭后金战兵营寨夺得战马,又如何率六百兵卒夺下鸦鹘关三道关隘这些事迹吹嘘了一般。 这袁可韵乃是经略袁应泰之女,一日与妹妹袁可卿庙中求佛遭遇窃贼,方得秦婉娘施以援手,三人始得相交。可韵、可卿二人乃是千金之女,琴棋书画自是相通,经史典籍亦有涉猎。奈何就是没听过说评书的…… 这秦婉娘却是个擅言语的,只听她夸起杜文悍,真教人觉得他天神下凡,项王再世。连一脸横肉和满身的刀创从秦婉娘嘴里说来,都是无比纯粹的男子气概。这袁可韵不比妹妹聪颖静宜,反倒跳脱乖张。 只听秦婉娘说来,一个鲜活形象立刻跃然脑中。想着想着,那脑中形象竟然自添了袁可韵顺眼的眉目身姿,又有了袁可韵喜爱的言语谈吐。没一会儿,一抹红艳便漫上了袁可韵的耳朵。 谁道少女不怀春?自等哪家英雄人…… 第35章:孤将残兵走辽阳 天启元年三月十八日,鸦鹘关外。 八杆猩红的血色幡子立在地上,孟三儿、程柏青、张凯忠、岩山禾、卓砚昭、王渡支、廖承忠、王六儿八个千总官站在幡子旁,他们每个人身后都有五六十个健壮军士。这些人目光沉凝,脸色冰冷。 前方的空地上有一堆血肉泥泞的鼻子,一共有三个两百多户人口的村寨被杜文悍麾下屠杀,鸦鹘关外五里之内再无人烟,这是杜文悍对后金人的报复,也是他对辽沈大战所做出的最后挣扎。 秦翼明没有传讯来,杜文悍生生的等到了第三天,这说明沈阳已经陷落。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后金大军即将南下辽阳。秦婉娘还在辽阳,沈何带着一众辅兵还在鞍山驿等他。 形势已经逼的他不得不走。 屡次血战,让杜文悍麾下兵力迅速减员,这使得他再一次重新整合队伍。眼前这个八个千总官麾下总计不到五百人的战兵,就是杜文悍麾下的全部可用人马。 杜文悍狠狠地看了一眼鸦鹘关,他对着麾下高声说道:“将士们!我自广宁从军以来不过月余,但一路多历生死,幸亏有众兄弟随我陷阵厮杀,我杜文悍给兄弟们道谢了。” 说着话,杜文悍抱拳鞠了一躬。抬头以后,他小心寻目审视,阵中此时仅剩二十几个随杜文悍出兵广宁的老军伍。 “建奴十万大军围沈阳,我部出奇兵奔袭数百里夺鸦鹘关,志在攻袭后金老寨,前后死伤五百余人。今夺关功成,但沈阳城已陷。”杜文悍压着嗓子说道:“自浑河口血战至此,我军斩首近两千级。为王事,我辈武夫已尽忠了。” “辽东经略袁应泰广集兵马于辽阳据守不出,坐看沈阳失陷,三万大军困死城中。”杜文悍话锋一转道:“朝臣昏聩,建奴兵凶!” 杜文悍说到这里,一众将佐、士兵皆是血灌瞳仁,气愤难当。 “我再也不容此等昏聩之人御使我等!”杜文悍呼喝着说道:“天生人,焉有贵贱?地出粮,理应生民共分之!文官轻贱我等有若猪狗,我便杀之有若猪狗!” 言语至此,众兵丁已是胸口起伏,口鼻灼热。 “听我号令!”杜文悍的眼神犹如烧红的刀子,他目光所过之处,兵勇皆热血沸腾。 “在!” “起营,目标辽阳!” 他对大明王朝的朝臣将佐已经失望透顶,前几日杜文悍的心底还隐隐对袁应泰有过一丝期待,此番如果这位经略大人能遣轻骑快马袭取后金老寨,辽东战事尚有一线转机,但是援军根本没有。 他坐在马上最后看了一眼鸦鹘关。心里暗暗发狠,待下一次,必定让此地血流漂橹,人头满地。 杜文悍从没有说过忠于谁,因为他知道最真实的人性应当是忠于自己,用真心对现实做出选择。 他所有的行为既是为自己,也是为这片他热爱的土地,在风雪中咀嚼粟米,满身血创的与人搏命。他无数次想到那个被开膛破肚钉死在柱子上的同袍,心中满是愤恨。愤恨就要复仇,至少在后金人眼里,复仇,是正义的。所以我杜文悍,自然是正义的。 …… 辽阳城,经略府。 “经略大人,朱万良遣人来送军情。” 袁应泰双目微合,淡淡道:“念。” 卑职等星夜兼程驰驱沈阳,只汇了姜弼、李秉诚两路人马,方到了白塔铺,就见河口处后金军与蒙古人合兵杀来,经略大人可知敌寇骁勇。我等率两万兵马列阵厮杀,两日接阵,死伤数千人,斩首二百余,今往来厮杀不得胜于南岸敌军,此一路进兵受阻,今言于经略大人知晓。 杜文悍先前呈报战情又请秦民屏带辅兵运送首级,送辽阳有司验看。 袁应泰知道杜文悍率麾下杀败浑河南岸敌军数千人的事情。但此刻他又收了朱万良的军情文书,一时间对杜文悍所告情况又有了怀疑,况且他现在对这杜文悍不听调令一事心中反感。 “着人行文,奉集堡总兵李秉诚勇略战阵,麾下兵马多有损失,调鞍山守备杜文悍一部归其节制,加杜文悍游击将军。”袁应泰冷笑道:“我调江朝栋他不来,这兵马就留在辽阳罢。” …… 此消息未过一日,李秉诚便知道了。 这总兵官李秉诚经奉集堡大败后,手下多方征募、左右收罗共得战兵八百人,另算上他的家丁死士二百人,共有兵马一千人。 此次北上援助沈阳,他带了五百骑兵来此,是兵马最少的一位总兵官。 白塔铺,营帐内。 “恭喜,李军门,此番得一猛将。”朱万良捧着肚子坐在椅子上哈哈大笑道:“沈阳城是一块硬骨头,建奴此番算是白来了。我等调援此地,uu看书 .uuknshu又有斩获,事后必是大功一件。” 旁有一个吊眼白眉的汉子,只见他哑着嗓子说道:“这杜文悍倒是个好样的,我等于此扎营几日,他既不遣人联络也不与我等合营,一夜之间就败了三四千敌军,如此大的功劳,就加个游击将军衔,想来定是朝中无人啊!” “有个屁人,有人也不会被江朝栋遣来辽东。我听说此番江朝栋升任副总兵,麾下召集了不少辽西宿将,又有数人以参将、守备、都司衔统兵广宁左近,我知三人名叫孙得功、徐勇、郝效忠。” 列位看官瞧仔细了,这徐勇、孙得功、郝效忠三人乃是典籍载名的逆臣。 徐勇,辽东人原为何腾蛟帐下裨将,累功升任总兵官,后投降满清,满清入关,其人为前驱,杀虐同胞更甚满人,随英亲王阿济格征战湖广,其后开镇长沙暴虐横行,杀人无算,后战死云南。 孙得功,被李永芳策反,于沙岭决战中呼喝大败,致使明军中军炸营,明军五万埋骨荒土。此一役,广宁城陷,满清军临山海关。 郝效忠,与时任广宁都司的左良玉交好,后随左良玉之子左梦庚投降满清,随阿济格入关击败李自成,招抚其麾下兵马,跟随阿济格平定湖南,一路杀人盈野。其人虽名效忠,实在是他老爹取名羞辱这汉奸贼子。 小子仅一支笔,写不尽大明朝忠烈义士,更书不完逆臣贼子,此处简写。 时间又过了几日,待杜文悍一行人于辽阳川军所在驻营后,秦民屏告诉了杜文悍一个直让他目瞪口呆的消息:沈阳城池未陷,后金军退了。 第36章:0户之死恐责难 募兵编制九边重镇各有不同,但大体类似,军职从伍长起有什长、把总、哨官、守备、都司、游击、参将、副总兵至总兵官,总兵官乃是地区方面统兵大将最高军职,一般不低于二品。官至总兵之后授功皆是虚衔,如少保、太傅等。明朝时,文官任总督、经略也常有加兵部尚书虚衔的。 都司一职全称是‘都指挥使司’本是卫所军户所任,天下军户皆归五军都督府管理。但是,天启朝至明末时募兵之中虽然多是贫苦军户,但也不乏百户、都指挥使司这等高阶军户,因为边将高官窃领军饷都是把军户整建制的编入募兵。 所以,都司一职是募兵借用的便宜军衔。杜文悍并非军户,自守备升任游击算是官升一级。 天启元年三月二十二,午间风起。 秦民屏与杜文悍讲述沈阳军情。 当日,杜文悍率兵杀败西佛先以后,便尽起兵马驰驱鸦鹘关。杜文悍等人是走了,但辽河南岸却满是后金与蒙古人的散兵游勇。这伙人虽然在夜里死伤了不少,但白日里往来联络,一下子又凑起八九百人。 要说这领兵将领西佛先也是一员猛将,乃是统御五个牛录战辅兵马的参领将军,早先在清河堡也是先登敢死的猛士。但此番真是时运不济,他刚聚起兵马尚未扎营,那驻扎在白塔铺的三总兵就趁机率军来袭,朱万良等人麾下骑兵众多,一日冲杀便将西佛先杀的大败而逃。 这三总兵志得意满,于浑河口分驻兵马,散布游骑追杀流亡。 又过几日努尔哈赤闻知此地战情,立时斩了败将西佛先,又狠狠地责备了皇太极。 努尔哈赤大军围沈阳久攻不下损失惨重,此时又传来南岸明军大胜的消息,已是让他烦躁不已。待闻得鸦鹘关失陷以后,他唯恐大明朝遣兵马夺他老寨赫图阿拉,于是便决定回师抚顺,分兵清河堡扎营。 此乃实情,但秦民屏说来简略,只与杜文悍说后金军久攻不下,三总兵南岸杀敌一事。 …… 努尔哈赤何人?其人身具城府,最善猜疑,更兼厚颜无耻,直可认贼作父(认李成梁做干爹)。他退兵便退了,又遣信使来与袁应泰言说,沈阳明军纵容部下杀掠满、蒙属民,此番来攻乃是为翼护属民,惩戒不公。 袁应泰闻知尤世功、贺世贤二人将蒙古流民赶到城外,以致蒙古流民投敌一事,反倒提笔给大明中枢进言参了尤世功一本,说尤世功纵容兵勇肆虐驻地百姓。 “这什么狗屁话!”孟三儿破口大骂道:“那蒙古人乃是后金细作,难道放在城内就特酿的是好事儿?” 原本历史就是后金细作勾连蒙古人在沈阳纵火夺门以致城陷,只是这文人一支笔泼墨起来,你如何与他讲道理。 “眼下浑河北岸情况如何?”杜文悍拉着秦婉娘的小手,看着她一双红通通的眼睛一阵心疼,他说:“我曾和秦翼明说好,若沈阳城池未陷落,便遣人告我。眼下他人在何处?” 杜文悍话音刚落,秦婉娘闻言又抽泣起来,只见得这美人儿许久不见,此时两颊消瘦,鼻眼红肿。 “消息往来通畅,此番我川军死伤惨重,去时四五千人,眼下不过八百多人生还。”秦民屏沉声道:“翼明他入城时已身负重伤,眼下生死不知。” 杜文悍想着那个满脸胡子的大侄子叹了口气。 秦婉娘抹着眼泪哽咽着说道:“良人,经略府令下,如今民屏升参将总领陈策麾下川军,以后你二人于辽东要相互扶助。” 秦民屏摇摇头道:“杜将军,我听闻你眼下归李秉诚节制,可有此事。” “李秉诚算哪根葱!就是那袁应泰再与老子废话,你看我不砍了他!惹毛了老子,我就占山落草!”杜文悍一脸滚刀肉,他狠声道:“以我料想,沈阳城陷,辽阳必失。我引兵来此只是为了婉娘!” 杜文悍想说杀官造反,但念及川地秦家一门忠烈,此话说不出口。 秦民屏听杜文悍嘴里都是大逆不道的言语,也不避着旁人,只见他身后那一众厮杀汉也都是面无表情,便知杜文悍甚得军心,他开口道:“我已着人请姐姐上书中枢,申调我等残兵归川。” 在秦民屏眼里战阵厮杀全凭本领,死便死了。但辽人将军见孤城不救这一事却寒了秦民屏的心,此番已是打定主意回家了。 “朱万良、姜弼、李秉诚这三人的脑袋且放在他们膀子上存着。”杜文悍面目阴森的说道:“我必不教这几人多活几日!” “四哥,我……”秦婉娘此时一颗心都拴在杜文悍身上,她不愿意和秦民屏回川,可是一张嘴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杜文悍,旁的就不说了。”秦民屏看着倚在杜文悍身边的秦婉娘说道:“我这妹妹在川西也是领两个大姓的东主,此番你就与我妹妹把亲事办了吧。” 实际上,秦民屏并不欣赏杜文悍这个狠厉性子,他见了太多此类锋芒毕露的豪杰英雄,都没有好下场。但他又没法左右秦婉娘的心思,如此,他只得张口催促,不得教自己妹子无名无分的与杜文悍厮混。 “此事应该。”杜文悍脸上笑呵呵的,实际上心里胆子发毛,这会儿他想到了王宁儿那个娇娇怯怯的小丫头,脑子一转顿时窜出了一个转移话题由头,他道:“我在鞍山驿曾砍了两个百户官,这二人横行乡里甚久,俺看不惯,也不知此事与我有何影响。” 秦民屏看着杜文悍,半晌叹了口气道:“你我不是文官,此间杀人之事可大可小。” 有明一代,司掌生死的唯有皇帝一人,甭管你是杀人抢劫、作奸犯科、投敌叛国、犯上作乱。各道有司,直至大理寺也只有定罪量刑之权利。砍人脑袋,都得皇帝勾名才可。 此处可知,明朝文人领兵如何跋扈横行。 若杜文悍是文官,莫说斩杀两个百户,就是砍了江朝栋、秦邦屏这一类统兵将领的脑袋,那轻不过下文苛责,重不过贬斥降职。 至于论罪蓟辽督师袁崇焕擅杀毛文龙的大罪,将他凌迟处死。只怪袁崇焕本领不济,若他能扫平后金,那毛文龙死也就白死了。百年史书绝不会留他毛文龙几分文字。 “五军都督府素来与兵部治下统兵将领针锋相对,uu看书ww.uuknu.co你的事情,若无言官风闻上书。”秦民屏斟酌着说道:“应该没什么大事。” 杜文悍此时心中满是横行无忌的念头,他沉默的点点头。 “良人,你几时娶我。”秦婉娘脸上红红的,让杜文悍看了心中痒痒。 老杜这会儿立时将满脑子烦心事都扔到了一边,一把搂住秦婉娘道:“婉娘,你说何时便是何时。” …… 待出了川军的营帐,清冷的空气稍稍平复了杜文悍胸中烦躁,杜文悍吩咐一众人马先去鞍山驿休整,自己身边仅留下张凯忠和王六两个千总官领一百余战兵随侍,他要在这等饷银和杀敌的人头赏,眼下袁应泰将他划给李秉诚节制,他就不再是广宁卫的正兵了。奉集堡属辽阳治下,所以眼下杜文悍是辽阳卫的正兵。 辽东都司在行政建制上归山东承宣布政司,辽东算是山东的地方,辽东都司又叫山东都司。而辽东的军饷自然是出京城时漂没一点,到山东时漂没一点,渤海转运到辽东都司府再漂没一点,不论粮饷还是人头赏皆是如此。 不论少了多少银子,银子依旧是银子,杜文悍稀罕的很。这会儿杜文悍又开始想着,自己升了游击将军,那鞍山驿是不是又要调来一个守备? 募兵将领分正、奇、援、游四类。参将统领援兵听调令驻守关隘要道,各城又有总兵统领麾下副将的正奇兵马,游击将军则可依调令援助各地,视战情也可自行决断行止。也就是说,除了李秉诚,现在没人管得了杜文悍去哪了。 第37章:辽阳城中见上司 透过晨雾,辽阳城头的角楼带着交错的飞檐映入众人的眼帘。杜文悍望着这四层楼高的城墙啧啧称奇,算上那城头四五米高的角楼,那上面的兵卒足有十五六米远的视野。 沈阳城周长二十四里,十二公里,分南北两城,左近驿站、营垒及城内生民在籍者六万户,堪称辽东第一大城。辽阳城在辽河流域平地建城,本没什么天险可靠。 经不住中原人勤劳刻苦,辽东百姓在这辽阳城周围平地垒石,生生建起七座驿城。北有奉集堡、虎皮驿,东、南二向有甜水站、鞍山驿,西有长安堡、长定堡、船城堡。至此辽阳治下,各驿站、堡垒共驻有兵马两万人,守卫相应互为犄角。 一待城门开启,杜文悍就拿了印信到城门口给守门军头验看,待进城以后,杜文悍及麾下一众破落户好比刘姥姥进了大观园,飘着眼睛四处打量,都不知道看哪好了。杜文悍在广宁可没见过这么多人摩肩擦踵,耳朵边尽是道旁小贩的呼喝叫卖声。 他东看看西看看,顿时觉得这里生气十足,被周遭热络的气氛感染着,杜文悍也开心起来。 昨日,总兵官李秉诚派人召杜文悍前来见一面,杜文悍不知道李秉诚葫芦里卖什么药,自是点了张凯忠、王可近带着五十个汉子前来辽阳拜码头。 杜文悍一把抓过张凯忠说道:“跑了一路咱爷们先吃点东西如何?” “哪还需问我,杜爷您怎么说都是。”张凯忠这时候也洗脱了战事的阴霾与杜文悍笑道:“不过,能不能给咱们兄弟弄点荤菜吃吃!” 杜文悍闻言大笑,心里又有点心酸,这票兄弟和他杜文悍出生入死这么久了,吃也没吃上好的,用也没用上好的,真是窝火。他打定主意,此番回了鞍山驿,定给手下喽啰好好改善生活条件。 “你放心,今日定让兄弟们吃滑了肠子!”杜文悍见前头有个包子铺,那黄布幡子上写了斗大一个肉字,杜文悍拉着张凯忠和王可近就往那走。 杜文悍从怀中弹出半两银子放在桌上,便带着一众军汉围了三张桌子,众人或坐或站,捧着包子便开始大口吞咽。杜文悍蹲在道边狠狠地咬了一口肉包,里头闷热的汤汁和瓷实的肉馅直让杜文悍大呼划算。 杜文悍心道:这四文钱一个包子也不知东家如何赚钱,管特酿呢,吃!没一会儿,杜文悍吃的满嘴是油,两只爪子腻乎乎的。 吃饱了以后,杜文悍就蹲在地上看着包子铺前来来往往的行人,用力的在破旧的鸳鸯袄上揩了揩油手。他又抬头瞅了瞅自己麾下那帮饿死鬼。 恍惚之间一道剪影映在杜文悍眼底,他好像看到了眼前这街道上满是血肉弥漫的死尸,一张张狰狞的怪脸都在看着杜文悍,眼里都是死气。杜文悍使劲的晃了晃脑袋,这街道还是这街道,耳边依旧是叫卖的喧嚣。 “真好啊!真好……” 冷不丁,王可近在旁边面色古怪的揶揄一句:“好什么?杜将军要成亲了么。” “咳……咳。”口水呛着了杜文悍,他恼羞成怒道:“小的们可都吃好了么?” 这些饿死鬼哪有个吃完的,临走每个人还都往怀里揣了好几个包子。杜文悍见状又扔了二两银子,那包子铺父子三个连连鞠躬千恩万谢。 待王可近引着众人来到李秉诚订好的地方时,杜文悍叫张凯忠带众人在巷子口等着,杜文悍独自带了五个督军走动在身边前去应门儿。 那宅子门前正围着六个军汉蹲在门廊里摆弄零碎,孟三儿和杜文悍讲过这叫关扑。只见这几个人呼喝大叫,杜文悍心头火大,这特酿的都是什么兵?他哂笑一声道:“此处可是总兵官李秉诚府上?” “哪来的杀才!打扰爷爷们雅兴。”一个矮瘦男子转身骂道:“没见着这上头写着李宅?” 杜文悍什么人?打从厮混行伍就没说过一句软话,只见他眼睛一瞪,身后那五个膀子粗壮的督战队汉子就抽出了斧头。 杜文悍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这五人立马上前,手里斧子倒转,只见那厚实斧背猛力的和这几个军汉碰撞摩擦,喘口气的功夫,李宅门前已经没有站着的人了。 矮瘦汉子满脸是血的被带到杜文悍身前,杜文悍从怀里拿出一方刻着游击将军杜文悍的铁印握在手里朝着这矮瘦汉子的脸又是一通猛磕。 “老子问你话,此处可是李秉诚的宅子?”杜文悍的脸阴森森的,看着这帮军汉说道:“阵前厮杀不见你们本领,u看书 .unshu这口条倒是伶俐。” 这边刚一动手,巷子口张凯忠一头长毛顿时炸立,‘仓郎朗’一阵拔刀声响,五十个衣袍破旧的军汉提着兵刃簇拥过来。 “是,是,都是小的不是,这确实是李总兵府上,您容小的给您通报一声。” 闻言,杜文悍示意松手放他进门。 少倾,李府的朱红色大门缓缓敞开,只见得其中走出一个身高六尺有余的昂藏大汉,这人留着半尺有余的飘飘长须,一双眼睛犹如晴空炸电一般神光湛湛,再加一袭黑袍背后跟着七八个带甲兵丁,端的是好一副英雄姿态。 再看杜文悍等人,个个手里拿着斧头、钢刀,身穿破旧的鸳鸯袄,一袭军袍早就看不出原本颜色,鞋子、裤子净是崩了口子的毛边。 再打量领头的几个,要么光头要么披头散发,这伙人的神色要多光棍有多光棍,完全是那种一言不合就抽刀子砍你的状态。要说他们是剪径强人,李秉诚立马给钱打发了。 李秉诚左右看了看,也就王可近像个人。这老头穿着一袭棉衣,抄着手缩在一旁看热闹。 “你们谁是杜文悍,杜游击啊。”李秉诚要说也是个当兵的,立马热情的说道:“我闻杜游击麾下猛士众多,今日一看,真真是非比寻常啊!” “正是咱!”杜文悍把染了血的印信在裤子上蹭了蹭,然后掖在怀里,也不管李秉诚脸上什么表情,他快步上前,用满是血迹和包子油渍的手抓着李秉诚说道:“李总兵你好,你好,老子以后在你手下混日子了,您可得照顾老子啊!哈哈哈哈哈哈……” 第38章:生死不过庙堂事 李秉诚铁着一张脸带着几个亲卫与杜文悍在堂中坐下,杜文悍命张凯忠带一众喽啰去堂外放风,自己仰在椅子上摊着。 半晌,杜文悍见李秉诚也不吱声,他梗着嗓子说道:“总兵大人召我等来此也不言语,咱要放风自有去处,你有话快说。” 杜文悍话音方落地,那李秉诚身后的几个亲兵顿时勃然作色。杜文悍身后五个走动更是眼睛飘忽的瞄着对面那几人的脖子。 这时李秉诚也平复了胸中火气道:“杜文悍!你如此做派却是为何?我道浑河畔引兵破敌的是个怎样的英雄,原来不过是个不知进退的匹夫。” 什么样的将军,就有什么样的兵,李秉诚这话一脱口,杜文悍身边的五个走动立时跨前一步,宽厚的膀子握住了手里的斧子。 杜文悍呵呵冷笑的挥手止住手下,只听他说道:“我如何做派?老子打看你第一眼就想砍死你。咱们在前头打生打死,你们在后头安享太平!你可看见沈阳城下如何惨烈?此番战事罢了,若是辽东失陷,就凭你们这班缩卵喽啰,还能有机会在老子面前带脑袋说话?” 此时的杜文悍已经毫无顾忌,他见了太多的弟兄死状惨烈,也看够了朝臣将领的昏聩无能。若不是尚要在这鞍山驿借以养兵,似李秉诚这等人模狗样的东西,杜文悍见一个砍一个。 世人皆称性本善,杜文悍觉得那是放屁,对这几百年后穿越到此的杜文悍来说,这大明朝就是一个人吃人的法外之地。这混乱的时代,简直就是为杜文悍这种亡命徒量身打造的副本,他眼中没有君君臣臣的道理,而这时代也没有能够恫吓他的全自动、半自动火器。 这种人自打他站在这片土地上开始,就没有什么能够束缚他的东西。当温饱不再是问题以后,他想的都是怎么为麾下穷苦谋福祉,他眼中哪有什么上下尊卑的法纪? 李秉诚闻言不再生气,反倒叹了一口气,他说道:“我驻守奉集堡屡经战阵,上月遭逢大败,此次领命北上援助,仅带了五百兵勇,实在是……” 杜文悍咧着嘴露出满嘴大黄牙道:“咱没空听总兵大人解释,您直说召我何事便可。” 李秉诚凝视着杜文悍道:“你可是不信我?” “手长在你胳膊上,往后且多砍几个脑袋便是。”杜文悍摸摸下巴,这时候心中的火气也消去不少,他道:“幸亏眼下沈阳尚在,日后少不得阵前厮杀。” 李秉诚气笑了,他道:“我看你是个粗人不和你一般见识。” 李秉诚身有武勋,是个识文断字的将军,不过这人缺点也是明显,那就是自负自傲,且过于胆大。若非如此,岂有人敢以五千兵马野战列阵与后金大军厮杀? 杜文悍哼了哼鼻子不置可否,只听那李秉诚步入正题。 李秉诚乃是三品武官配怀远将军印,实授副总兵衔。他于辽东经营多年,无奈多败少胜,其人虽勇武却不通兵略,所以常败。副总兵与总兵官同样受命驻守一地,但只统御麾下战兵。此番袁经略将杜文悍划归李秉诚节制,实在是有意将李秉诚拔擢为总兵官。 但是,李秉诚却没有拿的出手的战绩可供升迁之用,浑河畔追杀散兵游勇的斩首数目三人也不是平分,李秉诚其人在辽东将门圈子里混的落魄,麾下兵马尚没有别人麾下一个把总官多。他召杜文悍来,一为结交,二为求取杜文悍手下的首级功劳。 时任山东巡抚的赵彦乃是李秉诚座主,先前说了辽东都司乃是山东承宣布政使司建制治下,这辽东一地的首功都是归山东文官勘验上报。杜文悍在辽阳上交的人头,此时文书已经走到了山东。这李秉诚此来,就是想用银子买脑袋。 杜文悍搓着脑门呵呵笑道:“总兵大人,除却之前那一千余的脑袋,咱手里还有五六百的女真战兵头颅,此番一并卖你吧。” 杜文悍心中自有权衡,他是不稀罕什么功劳不功劳的,拿在手里的银子是实在东西。况且京师拨下的人头赏几经转折,还不知道能有多少到杜文悍头上。还不如讲好了价钱卖给李秉诚。 “还有?那自然是更好!”李秉诚闻言搓搓手道:“朝廷赏格区分后金、蒙古,结算我等一级三十五两,二十五两银子。” 杜文悍摇摇头道:“甭管蒙古还是女真脑袋,我都算你二十五两。现银结了!其他事,我便不管!不过,若是日后于你麾下领饷,你可不能克扣我的!” 杜文悍斩首累算起来此番能结算四五万两银子,再加上之前查抄两个百户的家宅所得,他顿时觉得自己的腰包充实了起来。 李秉诚也没想到此事竟然如此顺利的谈妥,他愣了愣说道:“你难道不看重军功?我听闻你是募兵从军,那你从军为了什么?” “为什么?为我和我麾下的将士们顿顿有肉,日日有酒!”杜文悍闻言哈哈哈大笑道:“为了让黎民百姓安居乐业,为了让这天下人知道此间还有英雄!” …… 明朝中枢有二事,此处窃言之。 待辽东战事奏报入京以后,中枢对前线这场死伤数万的攻防战并没有太多的关注。只有天启皇帝亲自对袁应泰进行了一番褒奖,余者朝臣并不关注。 因为,这些朝臣有一个彪炳青史的赫赫名号,这伙人叫东林党。 历史绝无对错,只论成败。 话从泰昌朝讲起,其时有一人名为方从哲,身居内阁首辅,此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此时的方从哲已经七十多岁了,但依旧是漩涡的中心。 万历四十八年八月,万历皇帝刚死,泰昌皇帝即位,一个月内泰昌皇帝也撒手人寰。病因且不论,东林党头马杨涟指责首辅方从哲伙同李可灼、崔文昇是谋害皇帝的罪魁祸首,即使没有杀皇帝的行为,也有杀皇帝的心思。 以此为中心党争开始。东林党与方从哲为首的浙党开始作对厮杀,一时间你奏我疏,好不热闹。 天启皇帝看着这些人嘴炮连天,首先考虑的是事件结果对自己老爹名声的影响。几种定论各有区别,如果说皇上吃错药了,那说明至少他在内廷之中不得人心,用药之人未斟酌谨慎。不得人心之说,是为皇帝大非议。同样的,天启皇帝也不能承认自己老爹酒色亏空,弄废了身体,此为君德有失更是不行。 天启皇帝纵使胸有权谋,也没法解决这种死局,更何况他在历史上并不是以谋略称道。 所以,他被逼着走到了东林党的对立面,只得给李可灼、崔文昇等赏银数十两,以此宣誓自己的立场,意在让两党不要再争论。 天启皇帝甚至不止一次当众说道:即使吃药有点不谨慎,这几个人也是爱护我老爹的。我老爹素来身子弱,爷爷死了老爹太伤心所以生病,吃药不太有效果。你们别吵了。 【素有弱疾,嗣因皇亲宾天哀痛。】 【进药不效,殊失敬慎,但亦臣子爱君之意。】 即使这样,东林党人还是可劲造势,直到科道臣属纷纷上书时,天启皇帝终于顶不住压力,同意方从哲告老还乡。 此一事,虽东林党赢一时,却埋下日后败因。都是因为,他们造势理论的核心站不住脚,即使事情是那么回事,过程和结果却都不是各方想要的。 只要明朝还在,帝德、人心都是不能污蔑的。此一处,也成为了日后东林党败在阉党手中的原因之一。 …… 这一日,uu看书w.uukanshu 魏忠贤安排了泰昌皇帝寝陵诸事以后,正约了客氏在乾清宫西暖阁内吃喝玩乐。言语间皆是不堪入耳的低俗言词。 这时门外拐进来一个矮壮爷们儿,正是魏朝,此人乃是魏忠贤的结拜兄弟。同样长着政治嗅觉敏感的鼻子,二魏都觉得谁能得到客氏,往后宫中就谁说了算。 此前,客氏与二魏中摇摆不定,今日你爱,明日他情。此番魏朝念及此处更是心中有火,只听他吼道:“那杀才,好一个窃嫂杂种!” 那魏忠贤此时饮酒,他闻此便昂首开骂,争了几句见没甚优势,他便抄起手边的椅子上前给那魏朝一通好打。 这魏朝揉身上前便与魏忠贤打在一处。 那客氏见两个爷们为她争风吃醋一时心中爽利,拍手叫好。 堂下二人你来我往,更兼高声叫骂,直把皇帝吵醒。皇帝带着司礼监掌印、秉笔太监卢受、王安二人,又叫来东厂提督邹义将二魏提来问话。 待了解其中事由,他自是招来客氏问道:“客奶奶,你属意何人?” 那客氏贱妇也不说话,只是看着魏忠贤笑。天启皇帝亲口了结此事后,魏忠贤与客氏假传圣旨又谋害了魏朝。 第二日,魏忠贤拉着客氏同游西苑。他一脸的山盟海誓道:“我要和你白头偕老。” 那客氏虽是中年妇人,但身负妖媚姿色,二人当即狼狈为奸于此盟誓。 后有诗言:梦断君王下玉楼,新恩从此更绸缪。闲来私誓桃花岸,席市仙居共白头。 至此,天启朝权阉起矣。 …… 第39章:金银车马固鞍山 天启元年,三月末。 走进鞍山驿的城门,杜文悍突然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不过,当他看见街道巷子接口处,不少老少百姓都披麻戴孝的沿街烧纸时,心中那一点点稀薄的归属感仿佛也跟着百姓们手里的纸钱一起烧了个精光。 此次征战,鞍山驿不少军汉战死沙场。不知有多少户家里少了爷们,多少孩子没了爹。 现在还不是安逸的时候。 待沈何见到杜文悍时,这落魄书生顿时绷紧了一张脸,情绪非常激动。但话到嘴边却仅有一句:“大哥!” 杜文悍有些日子没见这个落魄书生了,只见这家伙两腮蓄起了稀疏的胡子,原本消瘦的膀子此时却有了几分健壮。杜文悍哈哈大笑道:“好兄弟,辛苦你了。” 杜文悍的目光越过沈何又看到了王大人屯的小旗官虞建城,他含笑的朝虞建城点点头。虞建城一脸崇敬的傻笑,激动的差点咬断了舌头。 杜文悍与沈何落座后,没一会儿杜文悍麾下的一众心腹都挤进了他的营房,不少把总、伍长也都站在帐外远远的探头探脑。 众人相互看了看,都没说话,最后都把眼睛落在了杜文悍身上。 “兄弟们!仗打完了!”杜文悍心里知道,这时候正是给麾下一众喽啰打气的时候,他高声道:“咱们兄弟一阵厮杀,夺了那鸦鹘关后,后金军一得了消息就觉得即将后院起火,大军便退了!此战,兄弟们立了头一等功!” 众厮杀汉闻言顿时觉得自己无比英雄,个顶个的都挺直了腰板一脸的矜持,双眼顾盼间皆是从容。 杜文悍见这些昔日的大头兵此时都是大将做派顿觉好笑,他朝站在身后的走动使了个眼色,那汉子立马起身掀开了旁边一个蒙着灰布的桌子。顿时一阵耀眼的白光晃的众穷光蛋一阵迷糊,待众人停目仔细观看,那桌子上正摆着白花花的一堆银牌子。 ‘咕咚’,营房里响起一阵吞口水的声音。众破落户瞪着一双大眼直勾勾的看着那一桌子的雪花银。 杜文悍起身捏起一块巴掌大的银牌子说道:“老子知道你们随我一路艰难困苦,最后九死一生,咱们又相扶回到鞍山驿。但是,老子没有钱赏给你们!” 巴掌大的银牌子上,正面刻着千总两个字,背面写着天启元年。 杜文悍挥挥手,示意营门口的哨兵把营门的打开,不少低级军官在营房外探头探脑。 杜文悍道:“除了我们自己和后金人,没有人知道鸦鹘关的血战!也没有人知道,我们闯出鸦鹘关屠了后金治下的三个村寨!更没有知道,我们才是保住了辽东的英雄!” 不论什么话,从杜文悍嘴里说出来,都变了味道,仿佛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他,就他才是最好、最无辜的那一个。 众基层军官闻言一时间交头接耳,都有些愤愤,觉得他们的奋斗有些不值。 他们大多都是军户、流民,要说到最根本上,他们只想活着,能吃肉最好,吃不上肉,嚼粗粮喝冷水也行。他们中大多数人,连银子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但是,杜文悍这厮和其他的将军都不一样。要说哪里不一样,他麾下的破落户们也说不上来。但自从跟着杜文悍混日子开始,大家都觉得自己有个人样了。 单看杜文悍的卖相吧,虽然军职连着爬了好几级,但他身上还披着破旧的鸳鸯袄,腰间拴了根麻绳充作腰带。他麾下一众将官也这副德行,张凯忠更是惨烈,身上包着的绷带比鸳鸯袄都厚,扎撒着一脑袋的蓬乱头发,简直比乞丐还乞丐。 杜文悍也从来没在什么场合塑造过爱兵如子的形象。但不论哪一营的战士和他一起冲阵,都有人愿意为他挡刀,因为大家都知道,杜文悍也不过是个和他们一样,每天佝偻在灰土里吃糠咽菜的穷逼。虽然,不少人是被强拉入伍的,但是几块肥田和两石粮食足够这帮人为他在阵前卖命了。 认谁都知道,这世道人命不值几分钱,但是人与人之间的道义是没法拿钱算的。 杜文悍用自己横行无忌的胆子和视死如归的豪情,一次次的用行为来说服麾下的喽啰们。慢慢的,每个人都在他的影响下改变。 因为,人本来就是会变的。 杜文悍清了清嗓子,营房内外瞬间便安静了下来,杜文悍捏着一块银牌子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他说道:“老子是没钱赏给你们,但老子给你们每人打了一块腰牌!” 说着话,他招招手,旁边自有一个走动端着托盘,将十块巴掌大的千总银牌送到眼前。把总、什长、伍长的牌子依次小去很多。 杜文悍朗声喝道:“小的们!跪下听赏!” 孟三儿、王六、张凯忠等一众千总官及帐外兵卒,闻言立刻起身重膝顿地道:“标下在!” “自今日起,你等八人,独立成营,麾下现有兵卒解散建制散入新兵营,现有老卒一律官升一等,把总官不在此列。”杜文悍道:“由岩山禾、程柏青、王渡支三千总官挟老卒总督兵马训练,本将军要在‘秋收摆边’时,拥战兵八千,巡猎辽河套!” 大头兵升为伍长,伍长升什长,什长升把总官。 杜文悍的目标是依据现有老卒搭建未来新军的基层指挥体系。而秋收摆边是自嘉靖朝后由兵部许可进行的一种军事演习,皆因每逢秋收边塞狼烟四起,而九边重镇常在秋收时,命游击、参将于险关要道陈列精兵游走巡防。 秋收摆边,早先是防范蒙古人为主。俺达封供以后又过百十来年,察哈尔部林丹汗王即位,此人即位以后屡犯辽东,uu看书 ww.uukanshu.co 召集本部各蒙古头人、朵颜蒙古头人杀掠边民无数。待辽东后金起兵,这林丹汗又称臣明廷中枢,请明廷多给岁赐,多开贡市,旨在联合明朝对抗后金。 小子戏言,又有何人出言计较早先死在蒙古人刀下的辽东先民? 此间,尽是些利益交换,历史上辽东巡抚王化贞,就是主张以重金贿买蒙古的主要文官之一。 杜文悍平静的将一块块足银腰牌发给几个千总官,挥挥手,众千总官叩首后起身坐下。 “帐外众人,说清姓名到我兄弟沈何处领赏。”杜文悍招呼沈何带几个走动前去给帐外兵卒发银子。 待沈何回来以后,杜文悍见众人面上皆有喜色,他便说道:“这牌子不值几两银子,融了换几顿吃食也可,但你们要知道。日后但有论功行赏或晋升军职的,凭此者优先!” “你们可都听清楚了?” “是!将军!” 杜文悍笑呵呵的挥挥手道:“外面的兄弟且散去吧!” 一众兵卒闻言,都嘻嘻哈哈的散了。 杜文悍看着坐在最后头的千总官说道:“廖承忠!卓砚昭!” 二人闻言立刻起身应声:“标下在!” “我不精通火器,但前几日我已经在川军处走通了门路,近几日,威名赫赫的浙兵车营,将有一队匠人和车营将佐来此与你等面授机宜。”杜文悍目光直愣愣的看着廖承忠说道:“我派唐仲叔带匠人营与你二人编练火器营,兼打造精工鸟铳。若两月未成,你二人提头来见!” 两千总官闻言大声称是…… 第40章:忠义白虎御麾下 各千总官都有自己的职司,除了张凯忠被杜文悍强制要求去休息以外,这一日杜文悍又将卓砚昭和罗百草叫到了帐下。 “将军,您就放了小的吧。”卓砚昭摊手道:“眼下这鞍山驿城所有的汉子,只要还能喘气儿的都在咱们帐下当兵吃粮了,我还上哪拉壮丁啊。” “兄弟,不是哥哥我难为你,实在是你干这些活计轻车熟路啊!”杜文悍跟自己人一般都不耍横,他笑呵呵拍拍卓砚昭的肩膀说道:“咱们鞍山驿建城于‘千山古道’控扼辽南,自咱们鞍山驿往北那是经年战乱廖无人烟。但自咱们鞍山驿往南,虽然地面也不太平,但丁口还是够多的!” 杜文悍这些话都是跟王可近打听来的,他和王老头这两日没事就买点小酒吃花生米,王宁儿和二小子在一旁陪着,清闲自在的很,一老一小两人的关系也是越来越好。 “杜爷,海州卫下流民甚多,上次您催的急,若此番广行招揽,定有不少流民来投。”罗百草随军以来一直和沈何管着军需辅兵这一块,并未立下什么战功,他自觉比不上沈何与杜文悍的关系,所以一有机会就趁机建议。 卓砚昭闻言在旁边嗫喏两句没接茬。 “我今天叫你们二人来,是想让你们两个通力合作!你们一个胆大心细,一个擅言语交流。”杜文悍笑呵呵的说道:“此事就得你们二人来干!” 杜文悍见卓砚昭有些气馁,他便说道:“你不要丧气,咱们西边有长宁、长胜、东胜这三个边城堡垒。中间有六个百户所,四十多个村寨,少说得有乡民几万口子,你等先扮做行商摸底各个村寨,然后以高价买入各户粗细屯粮,毛皮等御寒之物。如此多走几番……” 二人点点头,听着杜文悍指示。 “往来几番以后,村民与你等熟识,此时便以鞍山驿招募壮丁修葺城墙为由,带年轻人来鞍山驿建城,给他们三十文钱一天!。”杜文悍冷笑道:“待这一批一批汉子到了此地,走不走得了还由得他们吗?” 明朝一两银子按铜钱成色不同,能折一千五百文至一千文铜钱,二百斤粟米也不过一两银子。五两银子都能在辽阳牙行买个黄花大闺女了。杜文悍开出这个价钱自然是足够诱人的,只要事情一传出去,鞍山驿左近只要能走动路的丁勇,肯定都往这跑。 杜文悍咂着牙花子冷笑道:“再跟他们说,老子还管饭,顿顿有肉,哈哈哈,俩月!你们也只有俩月,我要初见成效,用银子就让沈何派人跟着。” 这兵荒马乱的光景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讲夫子大义忠君爱国?那是纯粹扯淡,大多数军户对于天下事的消息来源,是酒馆里的评书和坊间的流言蜚语。 就这样的环境,那些空喊忠君爱国的文官老爷不过是圈地自嗨罢了,更何况满清入关时最早跪下的也是这伙人,这就是明末文人的揍性,口号和脑袋一样磕的砰砰砰响。 罗百草和卓砚昭出去以后,杜文悍又把帐外的孟三儿喊了进来。王六被杜文悍派去戍守鞍山驿城墙,川军的几个军头带人去城外兴建大校场,张凯忠在养伤,唯独孟三儿这个大臭嘴被杜文悍留在身边。 孟三儿这人嘴不服人,除了带兵打仗,杜文悍不放心他干别的,所以留在身边,这天底下没有完美的人,每个人都有它的用处。 “老三!我给你指个活计!”杜文悍看了看和孟三儿一起走进来的沈何说道:“你去把城内的几个做买卖的商户都给老子喊过来。然后带几个兄弟,清点一下城里的地皮,看看有多少民居,有多少匠户。都给老子数仔细了!” “是,杜爷!”孟三儿满面红光的答应着,腰带上拴着块耀眼的银牌子很是招摇。 孟三儿出去以后,帐内就剩沈何、王可近一家三口以及杜文悍那五个走动。 沈何其人心思敏感,对杜文悍的一举一动最是关注,眼下见众心腹都有事做,唯独沈何自己没什么安排,他不信这鞍山驿无事可做,这种情况定是杜文悍刻意为之,他出声道:“大哥,对我有什么交代?” 对沈何,杜文悍向来没什么隐瞒,自跨出色蕴师傅的佛堂起,沈何是杜文悍最信任的一个人,他道:“此番编练新军,营伍壮大,以我想来咱们下面这些人定会拉帮结伙!此为大害!” 单说杜文悍麾下战兵,有从广宁走来的四十个老卒,还有六百多被江朝栋送来的新兵,再就是两百川军,更有鞍山驿三百土著军户,另外还有四五百强募来的军卒。虽说,一路走来没什么大事,麾下这各系人马都没起什么乱子,一是因为杜文悍法令严苛,不论各系人马都有人被杜文悍下令虐杀。二是因为没什么利益可争取。 但新军一成,这情况可就不一样了。明朝军制,一营约三千兵马,设千总官或游击将军作为营官。三边总制杨一清的《关中奏议》中多次提到,游兵营千总官指挥贺仁、奇兵营千总指挥杨克敌。可见成化、弘治、正德、嘉靖四朝兵制严整,至少秦军的战斗力和员额是有保障的。 但明末辽东情况却又大有不同,辽东边将亏空员额之数,遍观明朝一朝都没有这么明目张胆的。 辽东一镇,年费募兵粮饷军械八百万两白银,这种情况直至辽、沈失陷以后也没有改观,熊廷弼献策言道还要加饷数百万两才有可能守卫辽河西岸,这还仅仅是被动防御。 这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呢,辽东镇有千总官、参将、游击几百个,总兵、副总兵仅天启一朝在辽东统兵者就有二三十人,而这些人所辖兵马有多少呢?辽东本地兵加上援辽兵马不过十万人左右。 平均下来,一个千总营官不过领数百老弱残兵,大明中枢不得不多置守备将军,多封游击、参将。将军越来越多,缺额就越来越多,文官捞的也越来越多。大家都挺开心,唯独亡国时要死皇帝,死百姓。这些蛀虫,却不过是换个主子。 相对比大同、宣府二地年费军饷不过白银七八十万两,却守卫国疆几百里,边关军户常年是家家挂白,日日服丧。 如此恶劣时局对杜文悍来说,唯一的好处就是只要他有钱、有兵甲,就可以不停的任命千总官征募兵马。 沈何大事上虽无远观,却懂得听话,他问道:“这党同伐异实乃常事?那大哥您打算怎么办?” 听这话,杜文悍面目骤然冷了下来,他说道:“老子的军队里只会有一个声音,也只能有一个声音,那就是我杜文悍!但凡有哪一个敢唱反调的!那就别要命了。uu看书wwuukashu一家老小也都赏给有功的军卒做奴户!” 沈何犹豫的说道:“大哥,此事,究竟得如何操作?” 杜文悍摆摆手,他身后跳出来两个督战队的走动,砰的一下双膝跪地叩首道:“义父!” 沈何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两个胡子拉碴的汉子,只听杜文悍道:“杜元德,杜元恪。是我新收的义子,拜见你们沈叔父。” 那俩汉子二话不说,转身就给沈何磕了个头:“叔父!” 杜文悍这五个督战队的走动是他在广宁时自己亲手挑的,这一路走来,杜文悍亲自打熬这五个人的近身搏杀技巧,再加上屡经战阵,他们现在都是专业的厮杀汉了。这五个汉子终日厮混在一起,早已情同手足,前几日商量好一同跪在杜文悍身前,将他拜为义父。 杜文悍对这个倒是不抵触,北方江湖都是认师傅、拜干爹以后,才由自己师傅、老子带出去坐堂。言明了三开六斩的规矩以后,杜文悍就收下了这五个儿子,以德、恪、忠、勇、智为名,定辈分为元字辈。 沈何看着这两个厮杀汉不知道说什么,憋了半晌道:“起来吧。” 杜文悍笑呵呵的说:“明日起,我要将鞍山驿驿城中所有闲散军户家属等都迁居城外,城中只留粮、米、布匹、匠户及惠民药局等杂物商铺。城东、城西各建一栋三层楼的行署。主兵戈战守者归为白虎节堂,主军法督战者归为忠义节堂。你带元德、元恪二人搜罗忠心兵卒三十人领忠义节堂,总督全军舆情,全军督战队亦归你节制。” 第41章:胸有壮志钱哪来 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孟三儿带辅兵营的人领着军户们,按照营房的标准在城南外两里处建起了一片营房,墙砖乃是黄土混着草杆的胚砖,这里就是驿城内军户家属迁居的地方。 一横一纵的两条街道将此处分为四个部分,杜文悍又命人在两道交口的中间搭起了一个两丈高的瞭望台,每日有持刀兵卒三人在上瞭望以期震慑宵小,杜文悍在瞭望台下着人开了个粮站备粮十石,备做春耕粮种。 在明朝军户是一个很特别的群体,又像农奴又像不要钱的短工,打仗种地还得交粮,残疾孤寡还得自己谋生路,这就是军户。至于说民户和军户比,也不过是哑巴笑瞎子罢了。 五军都督府从上至下犹如奴隶主,户部的贪官污吏就能放过天下老百姓?军饷、辽饷又不是大风吹来的,中枢点运八百万两辽饷,层层剥皮之间民众实际负担的数目估计得翻个几倍,再加上天灾人祸,明朝民户也不过是挣扎求存罢了。 杜文悍没打算当奴隶主,他先前每户抽丁强募兵卒的手段,已使得鞍山驿下一部分军户、民户家庭少了主要的劳动力。还想进一步扩充兵力,光靠他手中的几万两银子肯定没戏。 粗略算计,每征集一个职业士兵,就要支付承担他一家的全部费用。按一人一年吃粮十石左右,一千二百左右斤算,一户五人便是六千斤粮食。募集八千个专事厮杀,每日训练的汉子,杜文悍要承担他们全家生存支出,就是四千八百万斤粮食,合四十万石粮食,折银二十四万两,这还不算甲胄兵刃、火器等物品损耗。 当然,这仅仅是理论上的数据,军户的一家老小杜文悍又不会放着他们不干活。但是,以此数据可知,想要练得八九千甲胄齐备,临阵敢死的强兵,其所需要的银子实在是他眼下所负担不起的。 鞍山驿往南就这么大点地方,每个军户都有自己的小旗官,上面还有奴隶主一样百户官、千户,再有都司、佥事、卫指挥使。这些人层层剥皮,次第施压,底层军户生不如死,每个地界的油水都已经被严格的划了个清楚。杜文悍想在地皮上使劲,也没什么大空间,他也想把这堆军头都给砍了,可那卫所一系的军头又有哪个是吃素的? 杜文悍砍了两个百户官,也紧张了一阵子,待过了这么久也没人来寻衅,他这个粗枝大叶的家伙又把这事给放在脑后了。 杜文悍坐在床上,王宁儿拿着一把锋利的小刀在给杜文悍剃头。小旗官虞建城和瘦子陆天阳铆足了劲的死命磨刀,杜文悍身边派走了两个走动,就把这俩人拉来充数,陆天阳这小子被杜文悍带在身边,也早已不是初见那副落魄样子,性子变得越发狠厉,一双小眼睛里时有精光闪烁。 杜文悍眯着眼睛朝坐在角落的王可近道:“王老,俺眼下缺钱,您有没有什么来钱的点子?” 浙兵的军头和匠人也来了,廖承忠、唐仲叔这两个整天带着匠人在打铁铺里弄得烟熏缭绕,每天光木炭、铁石都要烧掉杜文悍好几两银子。 卓砚昭算是摆脱了,他被杜文悍安排和罗百草一起抓壮丁。眼下,正是廖承忠与唐仲叔总领此事。 “老夫能有什么点子,这辽阳卫不派百户来便罢了,若是指挥使点了百户来此,你就是连地头的油头也吃不到。”王可近摸摸嘴边的胡子道:“你老老实实的带千把个军汉也就是了,为何要广募兵员,此事是自找麻烦。” 王可近知道杜文悍手里有着数万两银子,他可不觉得杜文悍能缺钱。只觉得杜文悍迈的步子太大了,千把人拼命看勇气,上万人打仗要琢磨战略。杜文悍这人在王可近眼里也不过是有几分胆气的厮杀汉罢了,根本领不得大军。 杜文悍听这老东西说话就烦,要不是有王宁儿这个漂亮丫头,杜文悍一早把他赶出去。杜文悍想着,待白虎节堂收拾好了,就让王可近一家住在旁边,这样就可以只把王宁儿带在身边,不让这老家伙跟着。 他美美的想了一会儿,又开始为钱的事儿发愁。杜文悍想着想着不自觉的晃了一下脑袋,锋利的小刀一下子在他脑袋上刮出了一道口子。 这么一疼,杜文悍立刻想到了解决资金的好办法…… 辽阳,卫指挥使司衙门。 李秉诚笑呵呵的带着几个亲兵迈出门来,只听的后头正堂里,几个汉子在破口大骂。待亲兵牵来了自己的坐骑,李秉诚翻身上马一招呼,众人扬长而去。 堂中几个军汉坐在椅子上,他们齐齐地看住了坐在上首的卫指挥使杨铎,这人生的身姿矮胖,两腮肥大兼唇有龅牙,一派贪腐像。 其中一人起身对龅牙汉子道:“大人,这李秉诚好不识抬举。他手下的人砍了咱们百户,也不说给个处置章程。” 龅牙汉子此时正生着闷气,刚才那几声喝骂,实际上就是他说给门外李秉诚听的。 …… 原来,这杜文悍杀了丁家兄弟两个人的事情早就传到了辽阳各卫(定辽左、中、前卫,下称辽阳卫),只是后金军攻打沈阳,一时间辽东事紧。辽阳卫的这一众上下都没顾得上收拾杜文悍,此时战事方罢。卫指挥使杨铎便左右使人传信,想要收拾杜文悍。 打狗还要问主人。身在江湖,便要按照江湖里的规则来。龅牙仔杨铎先是递信给广宁副总兵江朝栋,言明杜文悍杀人一事,又前后试探着问了江朝栋的意思。 那江朝栋若不是见了这封信,早就把杜文悍这个人给忘了,待看完文书以后,他着人打听了一下辽东战事的消息后,才知道杜文悍这家伙是第一个在浑河岸侦知军情,又在白塔铺浑河口与后金军厮杀一番,此时已升至游击将军归李秉诚节制了。 江朝栋感慨了一番杜文悍的造化,便三言两语把这事推给了李秉诚,说是杜文悍早已不是广宁正兵治下。 这书信往来一番又过半个月。 杨铎闻信以后又把李秉诚约到了卫指挥使司,没想到这李秉诚素来狂傲,根本看不上杨铎这群土地里刨食儿,又欺压百姓的军头。 李秉诚自觉吃空饷、骗赏钱,坑的是皇上,自己可比这帮打熬百姓的渣滓高尚不少。 “李总兵麾下杀了咱们卫下百户,此事您可知道?”这是杨铎。 李秉诚道:“不知道。” 杨铎又多费口舌,好一番解释杜文悍杀人前后。 李秉诚知道杜文悍是个什么秉性,他心里也对杜文悍砍杀百户的事情有些不满,u看书 .uuanu但左右也是自己麾下,况且李秉诚还占了他的人头赏。 他听完杨镐言语,便面做不屑道:“杀便杀了,文悍自有原因,你若问我,我也不知,不如你与我到经略大人堂前计较一番?” 李秉诚这话对杜文悍已经算是很看顾了,李秉诚与辽东的几任经略关系都不错,比较会搞关系,甚至到后来袁崇焕掌权时,这家伙还跟袁崇焕混了很久,直到后来被孙承宗免职,孙承宗觉得这人根本不会带兵。 袁应泰其人虽不善治兵,但最恶贪腐,最少他在辽东文武官员眼里是这样,文官尚不说,贪腐的武官,袁应泰可是砍了好几个了。 杨铎怕都来不及,哪敢让经略大人过问此事,杜文悍若是咬出他贪墨军粮,这脑袋定是保不住的。 话不投机,李秉诚便冷笑着出门去了。 …… “大人,我有一计……沙岭驿有个名叫陆朝忠的百户,此人多番孝敬我等,去岁还斩过几个蒙古敌寇的脑袋,此番不若我等调他一个百户所及其麾下丁勇移任鞍山驿,此人到任,必继续孝敬我等,他是个敢厮杀的。便让他和那杜文悍较量一番吧。” 杨铎闻言冷笑道:“给这陆朝忠加代佥事衔掌印,总管鞍山驿左近三驿垒督粮一事!他如果能办好此事,这个代字便去了。” 陆朝忠既不是杨铎等人的嫡系心腹,死了也不心疼,他给陆朝忠升官也是好让他调动周遭百户合力跟杜文悍较劲。杜文悍一个游击将军,真要是摆弄起来杨铎还得颇费些手段,只得先这么试试了。 第42章:鞍山0户陆朝忠 人是有感情的,而感情会让人在做事和做决定的时候,因为有所顾忌而进行错误预判。比如有些人觉得,熟人或许比陌生人好打交道。这个人早先认识,看起来像是个正直的家伙。对陌生的家伙,或许该保有些善意,等等诸如此类。 但是,杜文悍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从他踏入社会的那天起,他每时每刻都想着做个好人。他甚至在公交上抓过小偷,救过中暑的老人,力所能及的小事更是数不胜数。因为,这个粗糙的汉子心里对这世界有着最美好的期望,直到一次次受挫以后。 杜文悍终于发觉,每一张笑脸背后都是诡诈、阴暗的内心,每当事不关己的时候,这些人总是不惮于用最恶毒的言语和最嘲讽的语气去对待与他们不同的人。杜文悍不打算妥协,也从没想过改变自己的人生态度。 如果晕倒的老人企图讹诈,杜文悍就用手肘打断他的脖子。若是窃人财物的贼子暴起伤人,杜文悍就要用更狠厉的态度与其搏命。杜文悍不是个怂逼,所以最后当他被炮打头的时候,依然觉得活着真好,这世上充满快意。 综上,杜文悍对陌生人敌意也一直以来也都是简单明了…… 陆朝忠带着四十多个亲信走进鞍山驿的时候,他自己就感觉像是被什么给盯上了。驿城的主干道两旁,现在都是木土混合的营房,里面是一个个面目冰冷、身怀利刃的士兵,他们的眼神跟着陌生人的行进而游走,这些精悍战士眼中的敌意,就跟他们手里的刀刃一样让人看了心底发寒。 陆朝忠不敢再看,带着手下赶快往城中走去,心里暗骂杨铎一家老小不得好死。他又小心的看了一眼在前引路的沈何,为了缓解尴尬,开口道:“杜爷的兵真是好样的。” 沈何点头微笑道:“大哥麾下自然如此。” 少倾,一众人到了杜文悍的营房外。陆朝忠心中正在掂量杜文悍的心思,还没想好怎么应付,只见周围无声无息的蹿出来不少披坚执锐的甲士。这些人眼神冷冷的,脸上的表情都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铁一样冷硬。 沈何这时候也不笑了,他看着陆朝忠说道:“将军帐前,你卸了兵刃再进去。” 陆朝忠心里惴惴不安,这比鸿门宴还直接,刀斧手都不埋伏了,只怕他一个不同意,自己这伙就都得躺在这了。 陆朝忠知晓杜文悍砍了两个百户的履历,心知此来鞍山驿是个苦差事。可也没想到这杜文悍如此凶蛮,这哪是游击将军,简直就是占山为王的匪首。陆朝忠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一伙随从,这些人大多也都惊的满脸是汗。 没办法,陆朝忠只得叹了口气道:“使得,使得,应该如此。” 说着话陆朝忠朝后面看了一眼,好嘛,也看不清多少军卒此时已经堵住了他们的后路,摇摇头陆朝忠走进了营帐。 和陆朝忠想的不一样,营帐里没有凶神恶煞的亲兵,只有杜文悍和王宁儿两个坐在一张小矮桌子旁,上面放着凉碟腌肉和一瓮粟米。 杜文悍听见有人进来,头也没抬指着他对面的位置说道:“坐。” 闻言,陆朝忠赶紧坐下了。 杜文悍抓起两个陶瓷酒盏,将一个放在陆朝忠面前,然后捏着酒壶给他倒了一盏酒。 陆朝忠赶紧端起酒盏:“多谢将军。” 杜文悍咧开嘴笑了笑说道:“谢我啥?” 陆朝忠看着眼前这个光头汉子,心里别提多复杂了,他耍了个滑头,嗫喏着说道:“谢将军未来的不杀之恩。” “哦?杨铎让你来对付我,你觉得我会留你一条命?”杜文悍低头一口咂干盏中酒水说道:“我不会向任何人低头,我从战场上回来的时候就在心里发誓,我要让跟着我的人都有好日子过。” 秦民屏和李秉诚两人都给杜文悍传了消息,说是辽阳卫指挥使安排了鞍山驿百户代佥事职,总督鞍山驿左近驿堡粮事。 秦民屏是自家人,要事往来自然是情分。但杜文悍没想到李秉诚这人还挺够意思,他便着唐仲叔选了五杆精工火铳,好一通包金镶银送给李秉诚,算是一番报答。 没几日,陆朝忠便到了。 要说这陆朝忠早些年也是个勇猛人,察哈尔部蒙古出辽河套犯边时,他也曾于沙岭驿沿线布防列阵厮杀,u看书 ww.uuanshu由小旗官累功升至百户,但他还就是怕了杜文悍。 “将军,我投机钻营已有数年,此间多经厮杀,如今已三十有二。”陆朝忠自嘲的笑了笑道:“此次辽阳卫多方协调,让我来此为官,我也是没有办法。将军您盖世英雄,我只求素餐于百户所,恳请您留我一条性命可否。” “怎么?你不打算按照指挥使的意思和我计较一番?”杜文悍没想到刚刚开口威胁,这家伙就开始说软话,他寒声道:“你莫要于我眼前装怂,须知道,糊弄我杜文悍的人可都没个好下场!” 陆朝忠哪有那么多弯弯绕,他见了杜文悍麾下的兵勇以后,脑子里想和杜文悍掰腕子的念头就全没了,他摇摇头起身一撩袍子便大礼跪在地上,手在袖口里一阵摸索,待摊开手掌时,两方铁印正在手中。 陆朝忠双手举起铁印俯首道:“好教杜爷知道,咱到了这个岁数只图一家老小安生,这鞍山驿往后依旧还是您说了算。” 杜文悍见此终于放宽了心,他摸起两方铁印捏在手里看,然后扶起陆朝忠道:“陆百户说的哪里话,老子不过是领着麾下游兵营暂时驻扎在此,往后还要你我通力合作啊。带着你的人在城南先住下吧,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闻言,陆朝忠苦笑着,笑的有些牵强,有些无奈。他知道,知道此时自己的脑袋算是保下来了。 杜文悍捏着佥事铁印也笑了,他想着,有了这么个东西这鞍山驿左近的军粮就全是老子的了。美美的想着,杜文悍又掏出了一张青灰色的大明宝钞…… 第43章:偷印军票取钱粮(1) 暂时派人安顿了陆朝忠一行人,杜文悍又招来沈何、王可近、王六三人,待孟三儿最后一个走进营帐以后,杜文悍朝他摆了摆手,孟三儿会意,当即就在门口坐下了。 众人都还没说话,冷不丁的就听孟三儿在门口嘟囔着:“就该砍了这陆朝忠,看这样不似个好东西。” “砍!砍!就特酿的知道砍人!”杜文悍张口就骂孟三儿,他道:“这还是个好摆弄的,要是来个不好摆弄的你还不得被人家砍了?” 那孟三儿不敢顶嘴,独自在门口继续嘟囔。 杜文悍也不稀罕管这个大臭嘴,他摆摆手让沈何三人凑过来。四人围坐在一张床铺上,那上面放着几样零碎。分别是盐引、会票、宝钞和铜钱,这几人有点摸不清杜文悍想干什么?都没说话。 杜文悍贼笑的捏着会票小声说道:“这是大同府沈家联合顺天府和京师几家大钱庄、典当行发行的会票。李秉诚和我说了,这东西在山东、杭州都能兑银子。” 明朝官方并没有确定制式的银票,也没有发行过,但是民间不少大钱庄都干着承兑转运银财的买卖,发行的汇兑票子也各有其名,什么会票、晋票、四通票各种名号都有。但都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解决了实体银子转运不便利的问题。 而李秉诚为了支付杜文悍全部的人头赏,他给杜文悍抵充银子的票据也是五花八门,从各个典当行承兑的债书到大小钱庄的会票,甚是边城盐引都给了杜文悍一大袋子。杜文悍从其中筛选出了几个比较有代表性的,给三人一个个都讲了一下。 “大哥,你想干什么就直说吧。”沈何苦笑道:“虽然家父早先也曾行商,但七八十两银子的买卖转运利润下来,每月利润也不过十两银子,我也没见过这些代替银子的东西。” 王六在一旁点点头,王可近眯着一双小眼睛看了看这些零碎又看了看杜文悍,似是知道了杜文悍想干什么。 杜文悍见这几个家伙也没什么活泛主意,一下子又有点提不起干劲,他有点丧气的从怀里摸出了一叠青灰色的大明宝钞说道:“咱们这不是没有足够的钱粮蓄养兵勇么,我想着在这上面动动脑筋。” 他现在能想的办法都想了,甚至连缴获的战马也都卖给了李秉诚,只留一百匹留作训练哨骑。但这和杜文悍预计的军费差额依旧相去甚远,他一个游击将军的俸禄算上麾下兵勇的粮饷,总共才领了七百两银子,这还赶不上杜文悍卖马的钱。 “杜将军可是想私印宝钞?”王可近捏着胡子沉吟道:“不过这东西在武宗朝便已废了。现下您印了也没处花啊,何况,还担着杀头的风险。” 王老头说的话,还有点意思。杜文悍嘿嘿笑道:“别的我到没想,只是我想着这天底下能掘多少银子都是有数的,人是越来越多,银子哪能够给全天下人提供转运便利?不如咱私发点军票?” “大人,军票为何物?”王六这个少言寡语的开口道:“咱们辽南有不少盐兵,大人若是思虑钱财,也可引海水煮盐!” “不说那个,海水太烧手,我见过海州卫来的那几个盐丁,满手都是浮皮,这活咱不干!”杜文悍沉吟道:“辽东二十五卫所,数千盐丁终日熬晒,哪有几个像人的?这辛苦活计都是喝盐丁的血,没甚技巧,绝对没我这个招儿来钱快。” 眼下鞍山驿的军户、农户们都下地耕种去了。杜文悍派人从辽西买了不少牛犊子和成牛,把辅兵都排下去牵着耕牛一家一家的帮着犁田种地。杜文悍派去拉壮丁的队伍成效不怎么显著,反倒是一批一批的辽北流民开始南下,杜文悍一下子又收拢了不少叫花子,干活的人是够了,可是没有赚钱的人。 “军票是怎么个来钱办法?”沈何一张一张的翻看盐引,然后抬起头说道:“大哥,你仔细说给我等听听。” 明嘉靖年间,辽东镇一镇计有屯田产粮七十一万六千一百零七石,以养兵勇,其时辽阳各卫(定辽左、中、前卫,下称辽阳卫)军民负担粮税九千四百石,尚不及七十分之一,余者辽南、辽西各卫负担。 明末,蒙古、后金屡犯边城,辽东镇屯田、商屯皆败坏,中枢不得已从内陆调粮运米周济辽东。但如此也仅够军卒食用,辽东米价依然高过内地,余者军户、民户久受盘剥,辽北千里几乎渺无人烟。 眼下杜文悍给与粮种,派下辅兵领着众军户老小开始春耕,耕种效率大大提升。又遣人领流民北上千山纵火烧山,志在开荒。待荒山一片白土以后,又在高点处建立瞭望台,于山道口出陈兵设卡哨戒左近二十里。 如此,鞍山驿下,军民共计有耕地一千六百亩左右,秋后约可得粮三千石。 基于以上,杜文悍估计了一下鞍山驿以北的兵马数量及丁口,又从王可近处打听了一番。得知鞍山驿每年南北转运山东、江浙之米粮不下二十五万石,另有腊肉、牲畜、军械等经鞍山驿走千山古道北上辽阳、沈阳。 杜文悍闻此,贪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他当下便与众人说道:“那努尔哈赤为何能蓄养兵勇,屡经大战却又能屡次起兵?都是因为他全据奴儿干都司,麾下汉民能为他开荒种田。” 众人闻言也不知道杜文悍之后要说啥,只是面目凝重的点头,很认真的样子。 杜文悍见众人点头,他继续说道:“咱们这一季能收获米粮不过两三千石,不足以养兵,待得五六月份,海州、盖州二卫定遣人押送转运辽阳卫的粮草。我欲从中借粮!” 沈何一听这话,立刻就知道杜文悍想的是啥,这杜老大借了东西哪会还?他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是想抢官粮!他立刻起身道:“大哥,此事不可!这辽北五六万军卒皆以此养命,我等若克扣这些活命的军粮,定遭辽北诸总兵谏言!” 杜文悍一脸的莫名其妙道:“好兄弟,你当我是想抢粮?” 那王六默不作声,一脸的平静,仿佛杜文悍要抢官粮,他便冲第一个,他仔细的打量着落魄书生表情不善。 杜文悍拍拍沈何肩膀安抚道:“你且听我仔细说,着什么急!” 当下,杜文悍便开始说自己的小主意。 银子和米粮,都是好东西,但是粮可以填肚子活人命,银子却不行。杜文悍的主意是,用手里的银子混着军票一起跟来往的运粮官借粮。 银子自然是银子,但军票就是个特别的东西了。杜文悍打算照着大明宝钞的样子一两子一两子的印军票,写明六个月以后鞍山驿承兑。 至于防伪,杜文悍就找几个干儿子,拿着印泥在军票后头可劲拍手印,然后再刷一层猪油就完事了,指纹、掌纹这么复杂的东西都如果能盗版了,这都有假货杜文悍也认了。 待过往的运粮车马,走到鞍山驿时,杜文悍便指挥一众麾下流民混着军士把车马拦下来。然后拿着银子和军票去运粮的主官处强买军粮。看书.ukansh 你要不卖也行,往北走那可满地都是悍匪流民加后金哨骑。保管你走不出千山古道就得咽气,不信?不信你试试不就完了? 杜文悍说着话一脸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沈何看在眼里一阵心惊肉跳,他含含糊糊的说道:“那万一六个月的日子到了,哪个总兵拿着一堆军票来鞍山驿找咱们兑银子呢?” “那感情好!”杜文悍脸上一点人情味也没有,他说道:“比咱们人多的就认栽给银子,没咱们人多的直接砍了。” 沈何问完这一句话之后,就再也没吱声。杜文悍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赶紧让唐仲叔糊点泥胚子,弄点桑纸印军票吧。” 王可近刚想说话,杜文悍就摆摆手道:“别唱反调了,此事只得如此!” 杜文悍的军票会随着压粮官的手,走到每个辽北总兵官的手里。但跟着军票一起去的还有一成银子。杜文悍笃定这些心思各异的将军不会联合起来找杜文悍的麻烦,他每一队粮车抽四成粮,给一成银子三成军票。 不用一年,辽北必然粮荒。这些军头要想买粮,还得找杜文悍卖给他们。如此一紧一松,掏空的都是各军头的口袋。一年的时间,杜文悍至多也就能凭此捞个十万八万两银子。 但是辽东的粮荒,却是不可避免的。天启二年四月因粮饷不发,顺天府北山守备莫大功(身兼湖南五寨的土司,麾下不少土兵)领驻军两千人叛乱。天启二年五月徐鸿儒扯白莲旗啸聚乡民一万五千于山东起义,席卷大半个山东。 至此,粮草转运越发困难…… 第44章:偷印军票取钱粮(2) 风越吹越暖,鞍山驿的天气也好了起来。 川军终于收到了归川的调令,这伙血战沈阳的英雄终于可以回家了。秦邦屏和秦翼明率领部队刚到鞍山驿五里外,就被哨骑侦查到了,这时候杜文悍正光着膀子在铁匠铺里抡锤子凿铁胚。听闻川军到了,杜文悍赶紧搓着手跑出去迎接。 “火铳每三天出一杆,狼机铳每个月出一口,让铁匠们带徒弟把手艺练好就行,先可着单刀、长枪和布面甲制作。”杜文悍边走边对廖承忠说:“咱们先解决有没有的问题!新兵越来越多甲胄不全是个大问题!” 廖承忠实际上已经不再参与匠人营的具体事物了,他现在的主要任务是陪着浙军的军头和匠人们好吃好喝,没事带着浙军军头熬练一下火铳兵。关于制造精工火铳用料的详细参数,一早就被唐仲叔打听清楚了。 杜文悍麾下除了在外农耕的辅兵,这连日来几经哄骗、招揽,再加上伤兵恢复回营,一线战兵已经又有八百人了。 杜文悍率亲信出城五里迎接川军众人。 “秦帅!”杜文悍见到秦民屏先是抱拳打招呼:“此番就在鞍山驿住下,这里权当是自己家一样。” 秦民屏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秦帅这称呼本是川兵唤邦平、邦翰这两位的,秦民屏听了心中不适。 那边秦翼明挂着一张白脸单膝跪地道:“杜将军恕罪,前次我冲阵厮杀回沈阳,因受伤,未能及时遣人向杜将军报告沈阳战况,险些坏了杜将军一众兵勇的性命。” 仔细说起来,若杜文悍不是从鸦鹘关撤军及时,还真是有几分危险。但杜文悍一看秦翼明这苍白的脸色,就知道这家伙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哪会跟自己人计较这个,他扶起这秦翼明说道:“少将军说的哪里话,我这不是好好的么。此番沈阳解围,川军也是出了一番大力气的。” 秦翼明一听这话,顿时红了眼睛。川军出山海关时有五千余人,几经战阵,眼下不过一千八百余残兵,各级军官战死七成以上,实在是令人心中难受。 杜文悍拍拍这秦翼明的膀子没说什么,带着众人就往鞍山驿走。一边走着,杜文悍朝秦婉娘眨了眨眼,一脸的讨好。秦婉娘跟在秦邦屏身后并未做声,但脸色红红的,很是娇媚。 待杜文悍引着众人到了鞍山驿城南,秦邦屏看着一派大兴土木的景象只是瞠目结舌,他道:“杜将军,你在这城南的荒地里掘壕沟干什么?” “我也没想好干什么,只是诓骗来了不少左近壮丁,每日白供着粮米岂不是浪费,便指使他们掘壕建垒,城南以后就算作居民区了,扩建起来专事收拢流民。”杜文悍贼兮兮的笑着道:“我这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决不能克扣粮食,即使是流民乞丐,我也管他们一口饱饭。” 杜文悍小时候时常被自己老子打骂,动不动几日就不给饭吃,直饿的眼前发黑,自那以后他挨刀子都不怕,就怕挨饿。所以,对待这些跟着自己讨生活的人,杜文悍从来不亏欠他们吃食。 杜文悍想了,等掘起了壕沟就引辽河支流水填个蓄水池,养一堆鸡鸭在旁边乱跑,这东西长得快下蛋多,正好给当兵的补补身体。这些零碎念头他都跟秦民屏说了,直让这新上任的秦帅哈哈大笑,说杜文悍是个爱惜兵勇的好将军。 “这些是什么人?”杜文悍见川军的队伍后头,跟着三百多个颈子上系着汗巾的黄脸汉子问道:“他们也是您的麾下?” “秦军。”秦翼明接口道:“跟咱们一样,都是打残了的援辽兵马,他们的参将战死了,现在由两个把总官带着准备调到海州卫驻守。” 杜文悍早先听人说三秦故地大风起处,可闻刀兵。说是这些地方家家藏刀,日日防寇,一待蒙古鞑子入寇,不论老少男丁皆提着兵刃跟正兵一起迎阵厮杀。直管杀鞑子叫收庄稼,真真是悍勇难当。 到了晚上,一众厮杀汉跟老杜都在城南的巨大毡帐里喝酒。 杜文悍把川军和秦军能数上名的军官都给叫来了,连没机会列席的大头兵都给分了几头肥猪拿去炖汤下饭。 孟三儿把手里熏烤的油光铮亮的肉串递给了袁天野,这家伙先是猛嚼了几口然后问道:“这是啥肉。” 孟三儿笑呵呵的说道:“老鼠肉。” 袁天野虽是川地贱民土著出身,但也没吃过老鼠。只见他满嘴的老鼠肉,咽也不是,吐也不是,一桌的汉子都巴着眼看他。少倾,一众人哈哈哈大笑。袁天野狠狠地瞪了孟三儿一眼,然后就着一盏水酒将老鼠肉咽了下去。 说是老鼠,实际上是田鼠才对。杜文悍号召全鞍山驿治下领民捕猎吃肉,山上的长虫、田里的老鼠,都被杜文悍安排人去逮了吃。没办法,不吃肉军汉们是没法增加蛋白质的。当兵的不吃,杜文悍带头吃。久而久之,只要是药局医匠点头的活物,杜文悍都叫军汉们往锅里扔。 杜文悍、秦民屏、秦翼明、外加沈何、王可近几人坐了一桌。待酒盏方停杜文悍就开始跟秦民屏诉苦道:“营中兵勇们跟着我连肉都吃不上,还得抓老鼠,剁长虫补身子,这都过的什么日子。” 秦民屏才不爱听杜文悍放屁,他开口道:“待到五月份,山东转运的粮草就要北上了,辽东饥馑必然可大为缓解。” 杜文悍听了这话顿时热络起来,他道:“哥哥啊,婉娘与我成亲以后,咱们可都是一家人了。你可得照顾照顾我!” 老杜这个超级滚刀肉在这个时代根本没什么亲人,但因为秦婉娘和二位秦帅的存在,他对秦家人有一种发自心底的亲近感。这种感情里有他对二位秦帅的钦佩,也有杜文悍对秦婉娘的爱慕。 “川地有八九个氏族大姓,咱们秦家排行第四,婉娘是出任秦家这一代的东主。统领了岩山、程、王等几支奴户。”秦民屏沉吟道:“若我等归川,麾下奴兵却与我等无甚用处,不如都留在你和婉娘身边,若建奴再起兵祸你等也好有倚仗。” 明朝,兵丁于将军犹如奴隶,土司兵的奴兵更是如此,待遇如何,全看领兵将军。说有什么爱兵如子的好将军,全是胡扯。杜文悍在广宁时,亲眼见新兵营的汉子因为怠于演练被人挖眼削鼻,实在是残忍的很。 兵卒对督战队和军官的恐惧而形成的军纪支配力,是临阵厮杀的唯一动因。战场上几千个男人相互厮杀,uu看书 ww.uunshu 都是因为铁血的军纪。财富和声名有可能助长这种动因,但绝不是这种动因的发端。 对一个真正的将军来说,战兵不过是达成战略目标的工具人罢了。所以这一千多的残兵秦民屏并不放在心上,说给也就给杜文悍了。 杜文悍默默的想着这些,仰头便喝干了盏中劣酒,他平静的说道:“我闻奢崇明与安邦彦召集当地土兵于川贵两地勾连作乱,此时已势大难治,可有此事?” 奢崇明和安邦彦这两伙人确实有几分战略,他们从天启元年一直造反直到崇祯二年还没消停。大明中枢的政策无法说好坏,按说以土人管土人,倒也不能算是坏政策。这不就有秦家一伙心向大明的正面典型么。 但是,问题在这些牧守边民的文官身上,他们一方面瞧不起这些土人,一方面又纵容这些土人在边地杀掠汉民。嘴上说着制裁,实际上却不管事儿,只想盘剥乡里。待川、贵两地土司奴主看清了这大明朝不过是个纸老虎以后,不宰你怎么的? “此时,我手中信息尚不足分析战况,不说也罢。”秦民屏摇摇头,只是说道:“待你和婉娘婚事以后,我便带亲卫快马赶回川西。” 杜文悍沉默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大把乱七八糟的银票说道:“这些东西能在京畿与大同府换银子,哥哥先拿去周转用。川贵多战事,弄几把快刀也好。” 这乱七八糟的银票总共可兑一万多两银子,杜文悍此时已是掏出了三成家底支援秦民屏。然后,杜文悍又把自己印军票的财路与秦民屏和盘托出…… 第45章:愿为同胞行猖狂 ‘没有人能奴役我的同族!’杜文悍如是说。 …… 第一场春雨落下的时候,杜文悍这对新婚夫妻送别了秦民屏和秦翼明叔侄两个。在这一团混乱的历史之中杜文悍已经没法把握它的走向,但秦民屏临走时的话让杜文悍心里暖暖的。 “若是惹了大祸就想办法去川西,任谁也没办法在咱们的土地上让你受气!”秦民屏说话的时候一脸豪气万千,他拍着自己妹夫的肩膀道:“待战事稍息了,你要和晚娘回家见见姐姐。” 杜文悍虽然是个超级滚刀肉,但听了这话也特别窝心感动,和名震巴蜀的秦家相比,他就是个土鳖亡命徒罢了,但秦民屏并没有瞧不起人的意思。 老杜哪会在自己人面前说软话,他咧嘴笑道:“秦帅,放心,待咱扫平了后金贼人,一早就去拜见姐姐。” 秦民屏和秦翼明是裹着一蓑春雨离开鞍山驿的,秦婉娘的眼睛哭的红红的像是小兔子,杜文悍紧紧的搂着她。 …… 又过了几天,鞍山驿城南居民区的壕沟挖好了,旁边又竖起了八个瞭望楼,上面总共有二十多个端着精工鸟铳的火枪手震慑宵小。杜文悍不许居民区大声喧嚣,有人喧闹第一声放铳威慑,第二枪就朝人打。 杜文悍又在辽河支流的旁边蓄了个七八丈见方的水池,然后就把自己的军帐支在了这个水池旁边,每天带着一众军汉在旁边用大锅烧水,教育流民不要喝生水。 盐是一种很金贵的东西,杜文悍让王可近带人把带着灰土的粗盐反复熬煮成精盐,然后再拿给厨子们,给军汉们烹饪,军汉们和流民们很感动杜文悍的好心。 “喽罗们!都多吃点!使劲给老子流汗干活!” 听着杜文悍的咆哮,感动都烟消云散了。 秦军的头领们都被杜文悍用烈酒和米肉留在了鞍山驿,为这事杜文悍还让沈何亲自给李秉诚去了封信,请李秉诚帮着打招呼,把这两个千总队的三四百人的残兵留在鞍山驿。 李秉诚在经略府是说的上话的,这事儿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杜文悍把川军、秦军、辽人三伙大头兵都打散了建制,混着几百人的新兵一起在城北校场操练,自己带着一伙随手选拔的军官,终日在鞍山驿城南胡吹滥侃增进感情。顺带的揣着怀里一叠叠崭新的军票,跟各级军官推销自己的发财之道。 杜文悍自己麾下的嫡系军官不管三七二十一猛拍马屁,其他军头神色惶急,满脸担忧,看的杜文悍哈哈大笑。 “大人,有肥羊上门!”张凯忠这些日子已经恢复的好一些了,身上的刀创开始封口,为这事杜文悍提拔了几个医匠赏了好几两银子。他指着远来的一匹哨骑说道:“是程柏青的手下。” 杜文悍在鞍山驿周边广布哨骑,旨在瞭望北上转运粮食的车马,一叠叠的军票早就等着换粮食呢。杜文悍见状给自己的三个干儿子使了个眼色,这仨人转身就跑进了身后的流民营地。那哨骑下马以后,给杜文悍说了几句,和杜文悍猜想的大差不离。 剩下一众军官看着杜文悍躺在太师椅上拍肚皮,他满肚子的坏水想着敲诈这伙运粮队。 不过,杜文悍想错了。 待一辆辆装着无数米粮、腊肉的大车自杜文悍眼前走过的时候,他心里激动的不行,军票终于要开张了。 但是车马后头的一辆辆囚车,让杜文悍聚焦了眼睛。大约有一百多个女人拥挤的塞满了十几辆囚车,这些女人蓬头垢面,穿着单薄的亵衣拥挤在一起,灰白的布料上衬着猩红的血色鞭痕。 清冷的风里,那一个个面色戏谑的驾车军卒,不时回头摸一把这些囚车里的姑娘然后放肆大笑。周遭巡逻骑马的哨骑大约有五十多个人,算上前后列阵的步兵,这队人马总共由四百多个护卫。 杜文悍摆摆手,自他身后的将军旗开始摆动,一阵接连小旗摆动,远处鞍山驿的城门缓缓关闭,塔楼上的士兵也都开始给火铳上药。流民营里影影绰绰的跑出来不少持刀擎枪的甲兵。 见状,车队停下步伐。身材魁梧的军头和一个大腹便便的文官走到杜文悍身前,这两人身后还跟着一个模样精明的中年人。 “本官是山东转运盐使司知事周宣允,奉宁前道右参议王化贞王大人之命,前去沈阳行岁赐开贡市。”胖文官气喘吁吁的说道:“请守城百户出来说话!” 陆朝忠站在杜文悍身后一大票军官的末尾处,根本不敢冒头,杜文悍起身悄悄的问沈何以后,知道这是个从八品的芝麻官。 “这些女人是怎么回事?”杜文悍答非所问,他看到几个军汉伸手进去把两个姑娘单薄的亵衣给撕碎了,粗糙的大手惹得姑娘们一阵尖叫,这让杜文悍满心愤怒。 那文官吊着一双芝麻眼斜瞄着没吱声,旁边那个身材魁梧的军头说道:“这是赐款的折色,每个人折二十五两,总共充折五千两银子。” 杜文悍一听这话,顿时怒火烧着了脑子。明朝中枢每年赐款开市蒙古各部,赐款就是给银子,开市就是卖东西、买东西,这他妈的还有用女人代替银子的?折色,折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香料、布匹、棉帛,杜文悍头一回见拿女人充银子的。 “她们应该都是贱籍。”沈何知道杜文悍脑袋里想的是什么,他悄声道:“大哥,你切不要肆意行事。” 贱籍、奴籍、义男、义女、仆农这都是大明朝的可买卖的人口,杜文悍一早就知道有这么回事。他自己也没想到,蹲守来的第一批人马竟然是给蒙古人送赐款的。干!赐款,开贡市。大明朝的文官真特酿的是把阿q的精神胜利法玩到了极致。 给土匪钱让土匪和自己做生意,省的每年土匪抢掠边关,这他妈的是哪家的道理? 嫩娘了个逼的,怎么不把你们这些当官家的娘们送去充作折色银子? 一念至此,杜文悍抬手就是一记重拳锤在那肥胖文官的脸上,破碎的鼻梁骨混着鲜血崩了一地。 那魁梧的军头一愣神的功夫,三四把锋利的刀刃抵住了他浑身的要害。张凯忠等几个军汉都看着杜文悍,只要杜文悍点头,这军头立时就是个死人。 “你是谁的部下!我要治你的罪!我要告你的上官!”倒在地上的文官呼号着哑嗓子,蛆虫一样的涌动身体。 这魁梧的军头大声道:“你们!你们要干什么!造反吗!” 杜文悍呼哧呼哧的直喘粗气,一双眼睛血色狰狞。那些被他盯着的兵卒一个个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心里发毛。他身后的一众心腹都缓缓的抽出了随身的兵刃…… 鞍山营的将士们都是苦难出身,最看不得同胞受难。 杜文悍抬起一脚,猛抡在文官的脑门上,然后喝道:“都给我滚!向东走绕过鞍山驿!” “将军!”一向少言寡语的王六第一个出声,众多将佐都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杜文悍,他们都觉得杜文悍应该救下这些即将遭难的姑娘。 周宣允阴测测的盯着杜文悍,似乎是在嘲讽杜文悍的虎头蛇尾,杜文悍朝他无所顾忌的冷笑。 孟三儿在车队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猛的向前跑去,被杜文悍一把扯住领子。 “给我站住!”杜文悍开口大喝道:“你他妈的不听老子的话?” 杜文悍也看清了,那是杜文悍和孟三儿几人在广宁逛窑子时作陪的丫头,没想到这些小娘们也都被卖了。 “人家有文官、武官陪着,送的是大明赐予蒙古的岁赐!”杜文悍哂笑道:“你想造反吗?” “将军,你怕了?”孟大臭嘴说出了所有人都不敢说的话。 “这关系到蒙古各部与大明的邦交!” 孟三儿狠狠的深吸了几口气,胸口大力鼓动,一把将钢刀插在地上,然后蹲在杜文悍脚边捂着脸。 孟三儿和谁也没说过,他藏着杜文悍给的银牌子不想升官也不想发财,就想着拿着这块银子回去把那个瑶姐赎了,那是他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亲近的女人,心里惦记的很。 他跟着杜文悍这么久,头一次觉得心中委屈,豆大的眼泪顺着指头缝可劲儿的往外冒。 再也见不到那丫头了,孟三儿憋屈的想着,糙汉子觉得自己的心里让刀剜的一样生疼。uu看书ww.uukahu 那两个秦军军头也是面色郁郁,他们自打出生起就与蒙古人厮杀结仇,眼见着自己同族被送给仇敌,心里都不好受。 待队伍走到杜文悍看不见的地方了,杜文悍呼和道:“程柏青!召集全部哨骑上马!散到岁贡商队南北两侧!” 程柏青大声应答:“是!” 杜文悍一脚踹翻蹲在旁边的孟三儿,然后骂道:“哭你麻痹啊!” 孟三儿托着一脸鼻涕和眼泪抬头道:“干啥?” “去干他们啊!”杜文悍一把抽出了光可鉴人的马刀,然后说道:“我管他妈的天下大乱!老子来一个砍一个!谁他妈犯怂,老子第一个容不下他!” 杜文悍扛着马刀朝前走,身后跟着一众将佐,众人都有些激动。 沈何一把拉住杜文悍道:“他们都是贱籍,在大明也没人把他们当人看!大哥,这么做值得吗?” “有谁把我们当人了吗?”杜文悍第一次对沈何发火,他吼道:“不论别人怎么看,老子的仁义不在嘴上,你让老子眼睁睁的看着同胞被送给外族人,然后终身受尽凌辱?你还不如砍了我!” 杜文悍扛着马刀转身,他认真的审视着每一个看着自己的军官吼道:“如果规则是靠强权来制定的!” “那么你们来告诉我,谁才是这千里沃土的主人!” 一阵阵激昂的欢呼从军卒和流民的口中响彻:“将军!将军!” 杜文悍感觉自己的热血被点燃了,他大声吼道:“召集,军队!杀光每一个胆敢恫吓威胁你的敌人,我不要俘虏!” 第46章:乍知奸细娄俊臣 自海州卫经鞍山驿北上辽阳只有一条路能走,那就是千山脚下的山隘古道。无论赐贡队伍向东走多远,最后都要出千山古道北上辽阳。而千山古道处,杜文悍早就安排了麾下战兵设卡立营。 傍晚时分,程柏青率领二十个马术精湛的哨骑,先赐贡队伍一步赶到山口哨卡营地。他向山口营地的两百战兵传达了杜文悍的意思,众兵丁闻之不敢大意,都在伍长的带领下开始小心布防。 拒马、铁蒺藜都按照事先演习的位置布置好,一个把总队五十人的火铳兵也都爬上了营墙和角楼,程柏青看着杜元勇领着四个把总官凑在一起,拿着碳块儿在一张牛皮地图上像模像样的写写画画。 杜元勇是杜文悍的第四个义子,临时被任命为代千总指挥千山哨卡的四个把总队。此人久在杜文悍身边,别的没学到,带人玩命的号召力到学了个十成十。 “一会儿待老子一招手你们就放铳!”杜元勇腰里别着一柄单刀和一把斧子,他骂道:“我估计这帮崽子根本没想到咱们敢动手!一会儿选一个把总队随我上山上埋伏。他们前面乱了以后,我从旁边杀进去先把那狗官的脑袋砍了!” 杜文悍手下这帮兵勇临阵厮杀自不待言,但心理承受能力也是杠杠的。他们听着杜元勇命令,脸上并没有什么异色,仿佛杀个把当官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程柏青在一旁看着暗暗惊心,沉下心来仔细想想,事实上他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自打跟着杜文悍起,胆子也是越来越大,像是截杀官吏这种事,放在以前他是绝对想都不敢想的。 “程千总,程千总。”杜元德看程柏青有些出神便叫了两声。 “啊!”程柏青才回过神来。他道:“杜千总有事便说。” “请千总官召集哨骑,与北方巡视,以防有漏网之鱼。”杜元勇第一次在领兵,性子谨慎的很,他恭敬的说道:“若是给人跑到辽阳,定会给义父惹来麻烦。” 程柏青面色严肃的点点头,转身吩咐几个手下去召集分布在外的哨骑集合。 …… 此次,杜文悍派遣了孟三儿、王六、杜元勇、程柏青、廖承忠、岩山禾六人作为策应部队,六人总计统领新旧兵卒一千四百人于外围侧翼围杀赐贡队伍,力求不留漏网之鱼。 杜文悍亲自率领着四百老卒和两百多新兵,夹带着秦军的两个军头,共计七百人轻装简行快步追赶,意在临阵厮杀,逼这两个秦军军头交投名状。 秦军的两个军头一早看出杜文悍并非善与之辈,但鞍山驿的米肉也吃了、酒也喝了,这俩军头即使有心拒绝这犯上作乱之事,也没胆子和杜文悍说。 更何况二人麾下也都散了,根本也没有忤逆的资本,他二人只好钢牙一咬上梁山了。 残阳才落,皎月未升。 杜文悍亲率人马与赐贡队伍在千山哨卡相遇,两队人马尚有百步距离,只见哨卡墙头火光乍现,那赐贡队伍前头顿时翻倒了七八个兵勇。 杜文悍神色疯狂的哈哈大笑,将斩马刀插在地上一把撕烂了身上的破衣烂衫,风格酷烈的纹身和纵横交错的刀疤顿时暴露在众喽啰眼前,众人来不及细看,只听杜文悍嗔目大喝道:“小的们!随老子冲阵厮杀!” 语毕,杜文悍当先一个擎起斩马刀快步前冲,将自己强壮的背影留给身后众人。 众喽啰皆知杜文悍勇冠三军,一见主将如此勇猛,也个个状似癫狂的大喊着追着将军的脚步向前冲去。 队伍后头几个踟蹰不前的新兵尚在发愣,督战队的汉子见状拎起大斧就是一通狂砍。眨眼的功夫就躺下了七八个人,余者新兵见状也都快步跟着老卒向前冲阵。 两方接阵,具不言语,碰上便是结阵厮杀,只见得,刀起处人头滚滚,枪甩刃血光湛湛。 杜文悍方刚破敌阵,就见山坡上冲下一队人马,当先一人右手拿斧、左手持刀,须臾之间便砍翻数人。 杜文悍见自己的义子如此轻易便杀入敌方主阵,立刻高声喝道:“留下那狗官人头!” 没一会儿的功夫,赐贡队伍被杜文悍麾下杀的四散奔逃,杜文悍也不去追,这周遭还有一千多人的队伍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 鞍山驿,城北校场营房内。 周宣允瑟缩的跪在一众凶神恶煞的军汉当中,待杜文悍拿眼睛看过来的时候,他立时拿头锤地,求饶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狗官!”孟三儿一脚抡在周宣允胯下,一下子将这肥猪踢的屎尿齐流,这狗官佝偻在地上大张着嘴,一时竟疼的发不出声音。 杜文悍皱着眉头摆摆手,孟三儿径自退到一边。 沈何这时候到杜文悍耳边简单的说了一下缴获物资,杜文悍点点头对周宣允道:“你和我说说岁赐都赐给蒙古人些什么东西。” 周宣允缓过几口气,然后跪在地上说道:“回将军的话,我这一队是岁赐沈阳开贡市的土蛮部,也就是察哈尔部蒙古,此行有盐五千斤、茶叶、腌肉各一千斤、白银二万五千两、其他布匹折色等充作白银一万两,总共岁赐五万两有余。” 杜文悍听着这些话气的脑袋生疼,辽东镇每年军饷都缺额四五成,这岁赐反倒是有余。真他娘的没处说理。杜文悍也不知道自己该冲谁发火,他只能狠狠的盯着周宣允。 “将军,将军,卑职说的是真的啊!”周宣允以为杜文悍不信,从怀里掏出来一方银秀缎面的文书,沈何拿过来,他看着上面方方正正的好几枚红印一阵脸色铁青。 “罗人龙,迟俊,你二人把他带出去砍了。”杜文悍不想继续在这个问题上多想,他挥挥手,那两个秦军军头出列拖着周宣允就往外走。 周宣允大声惨叫着求饶,没一会儿便消停了,罗人龙二人提着带血的钢刀走进营房朝杜文悍抱了抱拳,然后站在一旁。 杜文悍点点头。 突然,u看书 ww.uuash.om 孟三儿走进营帐,一脸的面色古怪。杜文悍见这大臭嘴不说话,肯定是有问题,刚才正是他和王六去处置的那伙姑娘们。 “众兄弟,天色不早,都去安歇吧。”杜文悍道:“明日卯时校场议事,今日便散了吧。” “是,将军。”众人抱拳应是。 待众人出帐以后,罗百草、孟三儿、王六、沈何这四个却是留了下来。每逢议事过后,杜文悍这几个老兄弟必然会留在众人最后,待杜文悍再交代几句方才离去。这也是心腹中的心腹、嫡系中的嫡系才有的特权待遇。 杜文悍见身边没有旁人,便笑呵呵的调侃:“孟三儿,你这是怎么了?你那老相好待你不好?” 孟三儿哪有心情和杜文悍闲扯,只听他张口道:“杜爷,出大事儿了,你还记得娄俊臣和那几个蒙古人吗?他们都是后金的奸细!” …… 十七八个姿容俏丽的白衫女子被带进了杜文悍的营帐,那其中有杜文悍眼熟的几个漂亮丫头,剩下的杜文悍都不认识的。听孟三儿说,这些人都是那日杜文悍等人去过的那个暗娼馆儿的香姐儿。 “啊!那个什么,你们谁知道娄俊臣、孙得功通敌卖国?”杜文悍还是头一回审问一群妩媚女子,他一双贼眼溜溜的转,直往些不可描述的地方看,偏偏嘴上一本正经道:“这可是大事,你们且给我说仔细了!” 半个时辰以后,杜文悍吩咐人把这些女人单独看管起来,便面色阴沉的带人纵马进城了,他同时下达了一条军令,千山哨卡增战兵一千,辅兵五百由王六亲自镇守。 第47章:号令鞍山起精兵 天启元年六月初,卯时,鞍山驿,白虎节堂。 节堂中,红木高粱。足踏处,青石铺地。 中庭迎门处悬了一副猛虎下山图,只见浓墨轻描的怪石嶙峋中,一头吊睛白额的老虎正拧腰抬爪作扑杀之势,虎目之中杀机凛冽,猛兽落脚处皆是惨白枯骨。画中虽然只有黑白二色,但更显出这白虎的赫赫凶威。 正堂中,四下空荡。唯独主位处有青石叠起的九寸级阶垒,阶垒之上放了一张钢骨交错的铁椅。 少顷,白虎节堂大门洞开,杜文悍带着众人当先一个走入堂内,待他在白虎堂内唯一一个位置上坐下,堂中众人已列队站好。 参与军议的是鞍山驿军中编制满额的八十多个把总官,还有十几个没有指定正兵千总官。 杜文焊麾下目前只有一个千总官王六,统领了三十个把总队的战、辅兵马,共计一千五百人于千山古道设卡镇守。 但鞍山驿先后整合川军、秦军残兵,又软硬兼施募集一千五百新军,此时已经拥有战兵五千余、辅兵一千五百余。沈何在杜文悍的指点下,几经筛选,任免了一群对杜文悍个人极度崇拜的狂热分子作为基层军官。 忠义节堂在各个把总队广布眼线,在督战队的帮助下,从多角度把控各部军卒的思想状态。状态不积极的懒散分子,经过几次皮鞭、棍棒还是不改正的,直接划入匠人营或者辅兵营。 杜文悍在鞍山驿驿城之中开设了军票消费的各类场所,包括酒肆、茶寮、布匹店、盐粮肉铺,此处不仅质量上乘,而且只对持有军票的鞍山驿营兵开放,每当城北校场熬练休沐期间,各级兵勇可持军票到驿城之中采买消费。 战兵为甲等,每月有一百文军票可以自由支配。辅兵营为乙等,每月有三十文军票可自由支配。流民营驻扎城南与辅兵营一起,只负担苦力,没有军票发给。因每张军票后面都有一张血手印,鞍山驿军票又被大头兵们称为血手票。 杜文悍朝唐仲叔使了个眼色,唐仲叔会意,和几个走动一起将一副巨大的辽东地图缓缓展开。 待唐仲叔布好地图,杜文悍开口道:“军官到齐了吗?” 沈何与王可近一起站在杜文悍的左手边,沈何点点头道:“来齐了。” 杜文悍朗声喝道:“众将佐!” “在!” 众兵丁高声回应。 “今天的第一件事!”杜文悍神色平静的说道:“老子每人赏你们一个女人!” 众人皆知,昨日截杀赐款蒙古的队伍后,城南安置了一百多个女人,此时听闻杜文悍的言语众兵丁皆面有喜色。 杜文悍见众人心态稍好,然后便起身走到地图旁边说道:“这第二件事,咱们又要打仗了!” 鞍山驿年蓄粮不过三千石,杜文悍养兵近七千,若迟延下去,迟早因为没有足够的粮食而散尽兵马。士气、军心,可以言语等多方鼓动。但是,粮食却是土里一寸寸长出来的。 杜文悍走到地图旁边站好,然后便开始叙述自己的经历,说自己怎样一腔报国热血,又是怎么被娄俊臣巧言设计走马辽阳。然后,在救下的那一伙暗娼以后,又从暗娼口中得知,娄俊臣伙同孙得功等一众广宁参将暗中投降后金。 杜文悍知道众人不会这么容易相信几个暗娼的道听途说,就在众人神色犹疑的时候,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件交给沈何。 他着沈何大声诵念,其信件中内容是后金大军意欲在今年八月份,伙同‘内喀尔喀部’蒙古头人起十五万大军入寇广宁。待大军兵临广宁时,孙得功与娄俊臣擒下广宁长官王化贞献城后金军。 待沈何念毕书信,众将佐都是面色勃然,一个个头顶青筋鼓动,但畏于杜文悍的威势不敢多加言语。 这封书信是杜文悍伪造的。 一方面鞍山驿辖地不过一千五百亩,难以蓄养大军,他需要更多的土地来蓄养兵马。 另一方面,杜文悍救下的那几个暗娼,确实听到了娄俊臣、孙得功与众多蒙古头人商议叛投后金一事,杜文悍闻此再一次感叹历史惯性之强大。 而历史上,孙得功也确实是个叛徒,不仅先在沙岭大战中高呼‘大败’炸营溃逃,又在后头占据广宁城献给后金军。此次后金军攻沈阳不下,很可能借道喀尔喀蒙古攻取广宁,若娄俊臣是后金奸细,那广宁虚实此时定已被后金方面探知了。 不过,即使是广宁空虚,杜文悍也不觉得后金军有胆子千里调兵进攻广宁,辽河东岸各总兵麾下加在一起怎么也有五、六万兵马。努尔哈赤即使脑子塞屎了弃老巢不顾,他麾下那六个旗主也不会跟他这么搞。 说到底,杜文悍需要一个契机调动兵马扩张势力,而蒙古、后金就是这个契机。 此时,蒙古帝国名义上的共主是察哈尔部的林丹汗王。他麾下共有八个能召集千人以上骑兵的鄂托克大帐(万户),往多了说,林丹汗的直属势力约有战兵两三万人。 昔日饮马多瑙河,布武东北亚的蒙古帝国早已分崩离析。 且不说漠南蒙古与西北蒙古诸部,单单东北亚一地,林丹汗尚且收拾未完。 朵颜蒙古偏居一隅,漠北的外喀尔喀部不承认林丹汗的正统地位,内喀尔喀部的十几个头人在后金与林丹汗之间见风使舵。甚至就连察哈尔蒙古内部,都有不少头人对林丹汗的态度若即若离,另有几个头人曾于关内驻营自称一部。 在林丹汗眼里,也就明朝人好欺负,经过数年劫掠以后,明朝终于在广宁、沈阳二处赐款开市察哈尔蒙古。 自杜文悍截杀大明中枢赐贡林丹汗的队伍起,他在心底已经做好了同辽阳方面决裂的准备,而他核心战略的第一步就是控扼辽河东岸的南北资源交互。辽阳距鞍山驿不过四五十里路程,鞍山驿西边还有船城、长宁、长定、东胜四个堡垒,六个百户所,丁口数万。 若杜文悍能够将这四个堡垒夺下,便可将辽阳西南部五堡垒连成一片,圈地十万亩。此处皆是辽河冲击平原夹杂丘陵山地,土地肥沃,河流丰沛,取粮养兵自然轻松。再加以军票克扣辽北军饷、粮米转运,更是事半功倍。 杜文悍看着堂中众人。心念复杂,我从一个厮杀汉一步步行险弄骗,终于走到了今天,我不能输!更不能犹豫。 杜文悍看见了站在一众将佐最末尾处的一个把总官,他记得就是这个年轻的家伙一路挟风带雪,用满是冻疮的双手给袁天野送来了已故秦帅的军令。 他继续寻目四顾,又在孟三儿身后看见了几个面色愤慨的疤脸汉子,这些人脸上的疤痕都出自杜文悍手里的鞭子。杜文悍又看了看站在身边的陆天阳,这小子再也不用瑟缩在城墙下喝着不见几粒粟米的清水了。u看书 ww..co 杜文悍稳稳的坐在铁座上,他狞笑的大圆脸上皆满是青筋,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认真的审视着这些静静站立在他面前的将佐,无论他们身材是高是矮,但他们回望杜文悍的目光都是一样的热切而坚定。 他们阵列严整,又看起来无比威严。破损的甲胄和布条包裹的刀柄,都在彰显着他们锋利气势。战争和杀戮,生存与死亡的一次次堆叠,早已让这些人成熟起来。 没有荣华富贵,我用什么回报他们的忠诚? 杜文悍第一次在心底问了自己这样一个问题。 神州浩土,凭什么我不能君临天下? 杜文悍问了自己第二个问题。 杜文悍缓缓开口,像是询问又像是感叹:“你们想要什么?” 沈何第一个撩袍跪地高声道:“为将军争雄天下!” 其余众人尚未做声。 杜文悍便神色疯狂的起身暴喝道:“你们想不想要这天下第一等的富贵!你们想不想要这天下第一等的尊崇!你们想不想将欺凌我们的狗官都踩在脚下!你们想不想为自己和你们后代的种姓争一场富贵?你们想不想随老子赌一场天下兴亡?” 众厮杀汉从未听过如此的言语蛊惑,也没见过第二个如杜文悍一般的狂徒。他们既忐忑又激动,只因不屈的血性深埋在每一个华夏子孙的血脉里。 自孟三儿、张凯忠、岩山禾起,众将佐次第跪倒,齐声道:“为将军争雄天下!” 白虎节堂中,唯有杜文悍疯狂的笑声…… 第48章:辽东经略再振奋 鼓舞声势以后,杜文悍调令两部人马分头强取长宁、东胜二堡垒,根据卓砚昭和罗百草调查的消息,此二堡垒各有常驻兵勇两百余人,下辖四个百户所,治下水旱田地上万亩。 第一部人马,调遣孟三儿、岩山禾二人持陆朝忠的佥事印信,点选二十个把总队,战、辅兵马共一千二百人,以防备察哈尔部蒙古犯边的名义西去长宁堡。孟三儿好斗无谋,正可以为杜文悍清理长宁堡不听话的军户。 第二部人马,调遣张凯忠、袁天野、杜元勇三人领三十个把总队,战辅兵马共计两千人,命张凯忠节制全军,同样以游击将军援助的名义强取东胜堡。 鞍山驿、长宁堡、东胜堡三地成三角形,彼此间直线距离不过三十五里左右。兵马缓步行进半日可至。 早先为防备察哈尔、朵颜蒙古出辽河套入寇辽东,二堡垒负有驻守明辽东长城的职责,二堡垒临辽河套选山隘建垒,旧时曾开军屯,驻兵上千。 至明末时,察哈尔部蒙古接连受赐封贡,再加上军政颓败。此时各堡垒仅剩些盘剥乡里的百户官尚且挂职。 所以,杜文悍派遣的两部兵马并非志在争杀,更主要的是防备蒙古各部因赐款未到而入寇辽东。 至于杜文悍敢如此肆意妄为,也是因为截杀了赐贡队伍的原因,林丹汗虽未统一蒙古各部。但此人素来桀骜,自万历朝起每逢秋收,便入寇辽东,自宁锦至抚顺、沈阳皆受其害,赐贡之后稍有收敛。 此番银子未到,贼酋必然大怒,很有可能率兵寇边。 彼时,辽东镇各部兵马自然没有时间来针对杜文悍这一伙人。 杜文悍在夜里拿到两部兵马的捷报时,辽阳城的经略大人却气恼的睡不着觉。 …… 辽阳,袁应泰府上。 ‘啪’一盏滚烫的热茶被砸在了李秉诚的头上,这高大的汉子跪在堂中深深地低着脑袋。 “李秉诚!你告诉我,周宣允在哪!这几百个人就凭空消失了不成?”袁应泰眯着一双眼睛狠狠地盯着总兵官李秉诚道:“我叫你遣人前去巡视,你却不去,说什么鞍山驿、盖州、海州一线是绝无匪患!现在你告诉我,人哪去了?” 鲜红的血液混着滚水顺着李秉诚的面颊缓缓流下,他不敢擦,也不敢辩解,只是用脑袋狠狠捶地道:“卑职有罪!卑职有罪!” 此时,李秉诚已升任总兵官,乃是正二品武官,加龙虎将军印。 御史张铨闻言起身一脚将李秉诚踹倒,他喊道:“你个丘八,认错有什么用!你能把周宣允等人变出来吗?” 李秉诚的几个亲兵在堂外跪了一地,也没一个人敢做声。 待经略袁应泰疏了几口气以后,又想到山东巡抚赵彦、登莱巡抚袁可立与李秉诚素有私交。 不好继续拿捏李秉诚,他叹了口气说道:“李总兵,如今你领着辽阳城防,有寻望四城,控扼要道之责任。你可知道?” 李秉诚像一条狗一样龟缩在地,死命的拿脑袋撞地道:“卑职知道。还请经略大人给卑职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卑职定不负大人所望!” 沈阳战后,浙兵、川兵不堪再用,贺世贤所率领的榆林卫援辽秦军已然被打残,本人更是兵败身死,麾下各部松散编入各卫所军。 朱万良调防奉集堡、姜弼守甜水站、李秉诚升任总兵官坐镇辽阳。先前袁应泰为收复抚顺、清河而召集的兵马,此时也都回防各堡垒。 周宣允的赐贡队伍失联,以辽阳方面想来,多半是被辽东流匪截杀了。李秉诚为辽阳守将,统领正兵,此事便算作他的责任了。 李秉诚方上任辽阳总兵官,兵马不济,屡遭大败,此时又平白无故挨了这么一次责难,心中对周遭已是恨急。直恨不得将这袁应泰、张铨之类吊起来剥皮拆骨。但他身为统兵大将,一众家小父老皆身在京师,如何能容得了他肆意妄为? “李秉诚。你听好了,给你五日时间,你要为老夫查明缘由,追回赐赏察哈尔部的银子。”袁应泰才不管周宣允死活,重要的是中枢赐下的银子。 李秉诚应声领命而去。 眼下的袁应泰实在是太需要蒙古人的亲附了。 此时,王化贞已经屡次上书称他有扫平后金的计策,御史方震孺也从旁策应。主要观点和历史上一模一样。 第一,增加蒙古各部,特别是察哈尔蒙古的赐赏,从现在的五万两每年,涨到五十万或一百万两。王化贞称必须如此他才能说服蒙古人出兵一起攻打驻扎辽北开原、铁岭一带的后金军。uu看书uukanshu.cm 第二,他已经着部下孙得功通过蒙古人联络到了抚顺叛将李永芳。王化贞声称李永芳虽身在后金,但心向皇明,从贼乃是不得已而为之。只待王师东进,李永芳便头一个反了他建州奴酋。 第三,派精兵强将泛舟东海前去朝鲜,联络朝鲜君主从后方出兵策应辽东大军行进。 综合上述三点,王化贞更是说出了历史上宁前道袁崇焕的名言,凭此可五年收复全辽。他更近一步的说道,十年即可全复奴儿干都司。 王化贞其人擅常民政,对军伍一窍不通,奈何他身后站着叶向高这尊大佬。按说他与袁应泰同属东林,他不应该在袁应泰主政辽东时,又上书言辽事。此事,皆因东林党内部也有权利斗争。 话从熊廷弼说起,熊廷弼是楚党没错,但其人胸有文韬更擅武略,常与东林党内一部分人交好。熊廷弼被东林党的一众御史扳倒以后,自有一批人对辽事有不同见解。虽然他们不知道袁应泰和王化贞都是矬子里拔大个,但在满朝都是东林党的情况下(众正盈朝),不妨碍他们自己斗自己。 就这样,王化贞的上书,在朝堂里也掀起了不小的影响。而这封上书,袁应泰也是知道的,在辽东经略眼里,分守广宁的宁前道右参议不过是个县官一样的东西。 但他依然不敢大意,袁应泰虽然是个名义上的清官,但他更是一个老练的官油子,敏感的政治嗅觉,让他对这封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的上书有些不安。他打算在秋收以后再继续他的收复抚顺、清河二地的辽东战略。 第49章:叆阳城将毛文龙 六月初三,鞍山驿。 杜文悍带着秦婉娘和王宁儿在驿城城北的校场外骑马,身边有陆天阳和虞建城二人带着一众军汉随侍。杜文悍刚停下坐骑,便有一个哨骑跑来,在杜文悍十步以外翻身下马。 只听这哨骑高声道:“报将军,标下王千总麾下哨骑,有军情传来,千山古道外,有一只兵马行来,约有三千多人,观旗号是叆阳副总兵毛文龙。兵马已被王千总阻于千山古道北麓,请将军示下。” “毛文龙?”杜文悍示意秦婉娘带着王宁儿和四个悍妇先行回城,他又吩咐身边陆天阳道:“传令鞍山驿战辅兵马全军披甲入驿城,南部民区戒严。” 杜文悍估计这毛文龙先前也是听了袁应泰的召令,带着麾下兵马来辽阳准备一起随同出兵收复抚顺、清河。袁应泰的战略目标是没法达成了,眼下毛文龙估计是带兵准备回叆阳了。 毛文龙祖籍山西平阳府,后至鞍山驿继承叔父军职。历任百户、哨官,积功升至叆阳守备,于叆阳驿城屡挫后金军兵锋,天启元年任副总兵,驻兵叆阳,麾下将领分守鸭绿江北岸的宽甸五堡垒(宽奠、长奠、新奠、大奠、永奠),统兵六千余,牢牢的扎在后金军与朝鲜之间。 …… 千山营房内,杜文悍与毛文龙见面了。 杜文悍细细的打量着这个健壮的中年汉子,只见这人神色严厉的脸上蓄着半尺长短的美髯,腰悬宝刀,铁甲森然。这就是历史上泛海辽东,带两百兵勇收复数百里土地,翼护生民数十万的东江镇总兵官毛文龙啊。 “见过毛军门。”杜文悍面色一正抱拳道:“毛帅此番可是要取道叆阳堡?” 毛文龙矜持的点了点头,对这个不知礼数的将官有些不喜,游击将军矮了总兵不止一级,上下答话,杜文悍应当跪拜见礼才是。 但这人乃是总兵官李秉诚麾下,他不好说什么,只是道:“杜将军不必多礼,老夫早听说李总兵麾下得了一员猛将,今日见来果真如此。” 李秉诚累功升至总兵官,配龙虎将军印,加衔平辽总兵官,名义上总领全辽兵马,毛文龙眼下也是归李秉诚节制的。 杜文悍这超级滚刀肉一听毛文龙的夸奖,浑身腱子肉都轻三斤。他哈哈笑道:“当不得毛军门如此夸奖。” 杜文悍说着话便走到帐外,千山古道上,毛文龙麾下的将佐正统兵过关。 杜文悍仔细的打量着这群甲胄破败的军人说道:“毛帅辛苦了。” 杜文悍这一句实在是有感而发,他一个游击将军领军饷不过七百两,想来毛文龙也领不得多少银子,如此要蓄养六七千战兵实在是困难不小。况且宽甸一带,丘陵广布,不适合屯田,实在是不知道毛文龙怎么养的了这么多人。 毛文龙闻言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杜文悍,他说道:“有何辛苦?生杀求存罢了,天下何处不是如此一般?” 杜文悍点点头再没有说话,他仔细的看着远处走来的一群头系白条的铁甲军士。这一百多人身材高大,面目冷厉,神情彪悍,手里皆是巨斧、钉锤等重武器,这些人走到毛文龙身前便止步不前。 “这是老夫帐下的死士。”毛文龙见杜文悍一个劲的打量着这群汉子,只好说道:“他们每个人都与建州女真有血海深仇,每逢临战选为先锋。” 杜文悍点点头,整个辽东和后金有仇的人多了去了,能把他们训练出来是你毛帅的本领。杜文悍轻轻的用眼角扫了一眼毛文龙身后的一众将佐,暗暗地记下这几个人。 “毛帅,此番沈阳解围,你觉得后金军下一步会有什么战略?”杜文悍自问没有什么大局观,毛文龙久经沙场,胸中应有几分成算。 毛文龙没有回答,反倒是问道:“鞍山驿控扼南北,从未有哪个将军于千山脚下驻营,杜将军如此做法可是领了李秉诚的军令?” 杜文悍闻言不知道怎么回答,难道直说是防备辽阳方面?杜文悍眼睛一转开口道:“不瞒毛帅,此次我曾亲自率军于浑河血战正白旗皇太极麾下,此番厮杀沈阳虽然没有丢,但是也离城陷不远了。” 杜文悍开始满嘴胡扯,他道:“川军、秦军、浙军都打残了建制,辽北能战之兵不满两万,朱万良、姜弼之辈投机钻营尚可,临阵却无胆厮杀。秋收或九月、十月、十一月,辽、沈恐怕守不住。我不过是备防后金军罢了。” “这……”毛文龙刚待说话,杜文悍身后的千山营里,陆天阳这小子带着七八十个披着布面甲汉子走了出来。这些花花绿绿甲胄布面包棉,内缝铁片,铁铜铆钉一个个横竖排列,正是满清正黄旗、镶蓝旗、两红旗巴牙喇的贴身配属甲胄。 如今杜文悍麾下齐举秦、川、辽三军猛士,军营里各色缴获数不胜数,陆天阳这个混小子是个狠厉的好胜之辈。他见杜文悍端详毛文龙帐下死士,一时觉得落了己方威风,回营便和王六说了一声,这才有了此一番场景。 正所谓英雄见英雄。 毛文龙麾下虽然久历厮杀,但杜文悍手中又岂有弱兵? 这两伙人站在毛文龙和杜文悍身后大眼瞪小眼,个个都把胸脯挺的邦邦硬。 杜文悍见状哈哈哈大笑,顿时觉得喽啰们颇给自己长脸。他平复了情绪和毛文龙说道:“毛军门见谅,麾下小子少了礼数。” 毛文龙眯着眼睛打量杜文悍,心道:麾下少了礼数,你礼数就好到哪了吗?他不欲计较,只是道:“杜游击好见识,我大明辽东千里之地,虽布兵十万,但抚顺、鸦鹘关、开原失陷,辽东长城反倒成了后金军的门墙,胜败早已不在我大明,眼下不过求取争杀罢了。” 毛文龙的看法比杜文悍还悲观,辽东长城西起山海关沿辽河套修墙经开原铁岭,开抚顺、鸦鹘、叆阳三关。长城几大关口,仅有叆阳堡还在毛文龙手里,在毛文龙看来,辽东局势就是互相杀伤拼消耗,以此耗死后金。 逻辑上这个战略是正确的,但是实际上努尔哈赤每逢出兵都是尽起全族兵马,形成局部优势,uu看书 ww.ukanshu.cm 辽北地界已经被杀掠的渺无人烟,后金军掳掠了足够的奴隶替他们种地,满人全族转化为脱产战兵,又可筛选奴兵,勾连蒙古。 反观大明,辽东军政腐败,兵甲不备,空有千里沃土却抛荒日久,更不用说兵源已经后继乏力了。 毛文龙仔细的打量着站在自己身边的这个高大汉子,说道:“杜游击,我有义子数人,皆官拜参将牧守一方。我闻你父兄皆丧敌手……” 杜文悍眨眨眼不明白这毛文龙是什么意思。他旁边寡言少语的王六却‘噌’的一下拔出刀来骂道:“去恁酿的义子,你再说一遍让我听听!” 王六一动,周遭顿时一片刀剑出鞘的脆响,两伙人顿时剑拔弩张。 杜文悍这才明白,毛文龙这是想收他作义子。毛文龙这家伙也确实是个惯爱当爹的,儿子是走到哪收到哪。只不过他死了以后,那几个威名赫赫的儿子都投降了后金。 杜文悍淡淡的笑着道:“我妻子乃是石砫土司的大姓秦家人,已故二位秦帅乃是咱家哥哥。” 原来是川军一系,毛文龙闻此点点头道:“我多言了。” 杜文悍就算不谈及秦家,单论麾下势力而言也不是毛文龙能比的。光是库存的银子和铁矿,都能让杜文悍再打造武装一万人的兵刃,毛文龙拿什么招揽杜文悍? 对立,就在这么不经意之间产生。 大家都是军阀,凭什么你就那么叼,想当我老子? 杜文悍也有点生气,扭了扭脖子,一阵‘噼啪’的关节脆响,他抬起头说道:“天色晚了,毛帅赶路吧。” 第50章:经略令防秋摆边 林丹汗并没有作乱,李秉诚终究是凑够了五万两银子,为这事,他还是亲自到鞍山驿找过一次杜文悍。没人知道这两个军头在帐内达成了什么龌龊的秘议,只是杜文悍到六月底时,又官升一级,加衔参将。 袁应泰虽然才疏,但素有大志,七月初,一道军令由辽阳城的快马哨骑传至辽东各卫所及军驿。 防秋摆边的时候到了。 防秋摆边,又称秋收摆边。大明九边,每逢秋季边防更严于其他季节。因为秋天,战马膘肥体壮,九边屯田皆可收获,太仓粮足,蒙古各部多于此时入掠劫粮。秋后民闲,各个卫所有足够的人手组织团练。百户官、千总官、指挥使、都指挥使皆受命军衔,由总兵节制,边防领军。 明实录:总兵统参将,参将统守备,此将纪也。 这里的将领纪律就包含了指挥使、都指挥使防边时充任的参将、守备等将官。 秋收摆边起于三编总督王琼,成于宣大山西总督瞿鹏,此后九边重镇皆承袭之,各镇出边的游兵,还有秋饷加赏。 这个加赏的赏银或数万两,或十余万两,基本上到不了大头兵手中,崇祯皇帝甚至偷偷的试验过几次,结果自己赏下的银子,下面的将官根本不知道。 …… 杜文悍也收到了协防辽河套的军令,但他并不急着动身前往东胜堡、长宁堡。孟三儿、张凯忠两人统领三千多正兵,再加上两个百户所十数个村寨的团练民丁,东胜、长宁一线最少有五千可战之兵。鞍山驿左近不说高枕无忧,也不必多加防备。 此时,杜文悍正坐在白虎节堂的铁椅上看着跪在地上的陆朝忠。 杜文悍挑着眉毛说道:“陆佥事,起来说话!” 陆朝忠一脸的诚惶诚恐,看的杜文悍直摇头,杜文悍说道:“咱们也算故人,早先在沙岭见你时,你也不是这副样子,收起你那一副缩卵的德行吧。” 陆朝忠闻言缓缓的抬起头,谄媚的脸色缓缓的变得面无表情,声音也失去了语气,他问道:“我自知在杜将军手下翻不出什么花样,日后也不想投机钻营,还请将军莫要再试探我了。” 杜文悍嘿嘿一笑道:“别学那些寺庙里的和尚打机锋,难道你今日是来找我投诚的?” 说话的语气虽然轻松,但杜文悍的脸色却是冷冰冰的,他身边的陆天阳、虞建城两个侍卫也都唬着脸。 “敢言于将军,定辽诸卫(定辽中、左、前、后,下称辽阳卫)指挥使以杨铎为首,今次西向摆边长定堡、黄泥洼一带,又领了当地三个百户,意欲对将军不利啊!”陆朝忠当胸抱拳道:“在将军面前我不敢称什么忠勇,但求将军留我一条性命。” 陆朝忠虽然在刚见面的时候就交出了所有印信,但是他根本不相信杜文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眼下他还活着,不过是杜文悍还需要这个佥事印信,若是杀了,辽阳卫再派个人来也是麻烦。 只有厮杀汉才明白厮杀汉的行事规则,在杜文悍的眼睛里,陆朝忠看不见哪怕是一丝怜悯或同情,这双肆无忌惮的血眸中永远都吞吐着最狠厉的杀机,和这种人相处什么誓言、赌咒都是放屁,因为他随时都寻觅着机会干掉你。 陆朝忠每日都在想尽办法求得一条生路,因为,自打进了鞍山驿开始,他的脑袋就一直都放在刀刃上。 “哦?他们有多少人?”杜文悍这俩月接连扣下了四万石南北转运的军粮,数千领甲胄、刀兵,辽北诸将在李秉诚的压制下,屁都没敢放一个。 他根本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不过陆朝忠这人确实有点机灵劲儿。 只是这种人,杜文悍手下太多,不缺他一个,还是以后杀了比较好。 长宁堡、东胜堡的卫所军职已经被孟三儿和张凯忠杀绝了,人头垒成了小山,直把周遭的几伙流贼吓得卸甲投降。 “定辽诸卫,几经大败,残兵不过一两千人,四卫合算约有三千上下。”虞建城原是王大人屯正丁小旗官,属奉集堡,奉集堡又归辽阳卫,他本人对辽阳卫兵力也有几分了解。他冷声道:“卫所兵临战即溃,溃军再混着新兵成军,成军再溃,几年仗打下来,除了会逃跑,什么本事都没有。” 这也是辽东镇的一个大弊病,包括后来被吹上天的山海关、宁远一带的关宁骑兵,这些人临战就逃,逃到后方又没人惩罚,穿上兵甲又是新兵,再打再逃,再逃再建军,一路混下来,也不知道这关宁骑兵是怎么被人吹出的赫赫威名。 到后来,守城防御,大明中枢甚至觉得城池没被人打下来,都算立功了,也不知道这都是什么狗屁逻辑。 杜文悍觉得这次陆朝忠来送消息也可以算上一功,他也懒得和陆朝忠兜圈子,直接道:“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陆朝忠撩起袍子‘砰’的一下跪倒在地,他道:“标下以项上人头作保,日后将军若取沙岭驿,标下可使将军兵不血刃取之!” 杜文悍眯着眼睛打量陆朝忠道:“你倒是会琢磨,拿一个看不着边际未来事为当下的危机求生,行了。你的脑袋还是你的,去找沈何在忠义节堂寻个职司任事吧。” 陆朝忠把脑袋磕的砰砰直响,然后快步的退出白虎节堂。 要说杜文悍对陆朝忠完全放心,那是不可能的,把他扔忠义节堂也就是让沈何替他盯着这个人罢了。 至于杨铎那几个人,杜文悍根本没放在眼里。 杜文悍看了一眼身边的侍卫说道:“虞建城,你去吧唐仲叔和廖承忠二人叫来。” 杜文悍此前曾两次扩编匠人营,他不懂什么火炮、鸟铳的制造,但生产力和生产效率的关系还是心中有数的。匠人营老弱男丁总计一千四百余人,起铁水熔炉一百余座。 单论甲胄刀兵,一月间产能数以千计。 少倾,唐仲叔、廖承忠于堂下行礼。 杜文悍只看过两次精工鸟铳的试射,他对这玩意没什么好感,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充实人力,让更多的人装备鸟铳替代容易疲乏的弓箭成为远程攻击力量。 二人见礼以后,uu看书 ww.uukshu 杜文悍随口问了一句:“火铳队,整训如何了?” 廖承忠总领鞍山军全军火铳和狼机铳的整训,他抬头说道:“戚金将军前日差人送来了五十杆精工鸟铳,眼下咱们手上总共有二百多杆精工鸟铳,连日操演,军势尚可。” 杜文悍点点头,他能听明白廖承忠这句军势尚可的意思,练是练的差不多了,没打仗他也不知道啥样。 唐仲叔接口道:“眼下我军甲胄刀兵齐全,标下请将军许可匠人营全力督造鸟铳和狼机铳。” 一杆鸟铳成枪,有时候需要废掉好几斤铁胚,手法好的四五两银子就行,手法差一点十七八两都不见得能安全不炸膛。再算上烧掉的木炭,工匠吃掉的米粮。一杆鸟铳平均造出来都得八到十两银子,等于两三千斤粟米了。 一个成年士兵,一年也吃不掉十二两银子,杜文悍一直也没有大量制造这东西,症结就在这。 一千杆火铳光造价就是一万两银子,一千杆火铳一开枪,打出就是几百两银子。一场仗打下来,火药都得烧个万八千两银子,杜文悍自觉这仗不划算。还不如多给士兵披挂一层纸甲呢。 “这两百火铳手要多加熬练,十日后分作四个把总队,向张凯忠和孟三儿麾下各派遣一百人守城。眼下锻造火铳,主要志在培训成熟的工匠,演练行伍。待我们财政宽裕时,再考虑扩招火铳手。”杜文悍摆摆手道:“咱们现在还用不起火铳兵。” 又闲扯两句以后,杜文悍从怀里掏出来一张图纸给两人传看,这是鞍山驿城的扩建方案。 第51章:家事国事天下事 天启元年,四月二十七,大明天启皇帝朱由校立张氏为皇后,于当月大办典礼。册立王氏为良妃、段氏为纯妃。同月,朱由校赐客氏之父客太平为锦衣卫正千户,并荫升魏忠贤的两个侄子为官。 给事中程沅,言官周之纲认为无功加官有违祖制,纷纷上书言,客氏之父身无军功,魏忠贤为低贱宦官不得荫子。朱由校置之不理,反倒又升了客氏的儿子侯国兴为指挥佥事。 众看官且看,边关军卒久历厮杀尚升不得官职,与天子谈笑便讨得高位。天地生人,纷争不断,此赖人性,无关国体。 当中一老宦官名叫王安,此人经万历、泰昌、天启三朝。乃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司礼监乃二十四内衙之首。他见魏忠贤、客氏二人愈发得势,恐危及自身,终日惶恐难安。 于是,他便暗中遣人联络东林、言官、清流道:“客魏势大,恐窃大权。” 王安其人乃是泰昌皇帝近侍,早年常在东宫服侍,若说其人不谙诡斗博弈,小子自是不信。王安其人得财不贪财,得势而不凌人。与外庭众文官素来交好,他对天启皇帝也谨慎礼数。 但宦官乃是奴人,在天启皇帝眼中却是个可有可无的,只此一条便是他的取死之道。 待外庭上书要求惩治魏忠贤时,天启皇帝就把魏忠贤送给王安管教。王安本有机会凭此一举收拾掉魏忠贤,但魏忠贤是个惯会演戏的,只见他痛哭流涕,把脑袋磕的血肉模糊发誓以后一定以王安马首是瞻,如此逃得性命。 此事过后,已是五月,司礼监掌印太监卢受被高攀龙上书参核,言他御下不严。天启皇帝想要将司礼监掌印太监这个职位给王安,司礼监统管内廷,设掌印一人,秉笔数人。 但王安其人,体弱多病,对朱由校本人处事的寡恩态度也有情绪。 天启皇帝赐官,他却不接旨。 一日,天启皇帝正在西暖阁听着小太监告知太监王安拒不接旨的回复,旁边客氏、魏忠贤两个小心陪着。 小太监捧着圣旨说完话就退到一旁。 此时魏忠贤在一旁从中挑衅的说道:“王安这人定是因为常在先帝身边服侍,所以对您惯有轻慢。” 客氏在一旁更是火上浇油,口中尽是些什么,王安自高自大,欺君上年幼,目无尊卑,抗拒朝廷。 按照天地君亲的伦理纲常,此一说却也没错。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是要给你升官,你还闹情绪不同意? 但是,大明一朝,最爱喊忠君爱国的文官老爷们也是最爱抗旨辞官的。这悖逆君上的习惯,都是被这些文官带出来的。王安此来也不算什么大错。 但由不得掌权者耳边尽是些谄媚小人。这魏忠贤与客氏两个轮番念叨,让朱由校听的心烦。 此时,另一个秉笔太监王体乾又跳出来开始编排王安,直把王安说成了天天怀里揣着毒药,随时准备谋害皇上和客氏的恐怖分子。 不过是个奴才宦官罢了,朱由校自然不信王安有什么忤逆的阴狠心思,但他不想继续听身边人废话。 随后,魏忠贤的狗腿子兵科给事中霍维华上书诬陷王安:司礼监掌印太监关系重大,必须有谨慎忠诚之人担任,现在外庭都在议论,王安要挟君上,以取司礼监掌印一职。 又说王安以养病为由在家结交外庭,王安家中每日有不少朝中大臣往来。 朱由校终日听客氏与魏忠贤念叨已是心烦,此时更是不耐烦,于是就发配王安为南海子净军(北京永定门外皇庄猎场),魏忠贤罗织党羽南海子提督刘朝等人,于天启元年九月将其用残忍手段打杀。 至此,魏忠贤统御内廷,收服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东厂提督邹义为爪牙。 …… 九月,辽东镇,鞍山驿。 辽东经略袁应泰身边的监军太监高出到访鞍山驿。按照原本历史,高出这个狗屁监军是辽阳城战第一个逃跑的,如果没有杜文悍,现在没卵的玩应不知道在哪缩着抖爪子呢。 杜文悍一改早先的暴戾脾气,满脸的讨好样子,待得将这个大太监迎入军帐以后,高出开口就直奔主题,只听他挺着母鸭嗓子道:“咱爷们在辽阳早就听闻杜将军你的英武事迹,此来却是为朝中之事。” 高出坐在军帐中上首位,杜文悍和一众厮杀汉穿着干净的鸳鸯袄坐在下首两旁。杜文悍笑呵呵的小心问道:“敢请高大人教教小的几个,所为何事啊?” 杜文悍看着这个身材纤瘦,面庞干瘪的老太监一阵别扭。老太监枯瘦的身材穿着肥大的太监袍子活像个葡萄干,老杜心道:老子不跟你个阉人计较,得罪了你们这些阴阳人,再克扣辽东军饷岂不是麻烦。 高出一听这话,消瘦的腮帮子立马咧开一个难看的笑容,他说道:“五军都督府和山东的几个文官可都因为你的事往朝中递了书函。他们弹劾你擅杀身负军职的辽东将佐,若咱爷们猜的没错,此时鞍山驿左近都姓杜了吧。” 沈何几个心腹一听这话,顿时变了脸色,杜文悍没放在心上,他道:“高大人,挑要紧的说吧,您老手眼通天,这点事在您手中肯定是有缓的。” “杜将军说笑了,咱爷们没什么本事,有本事那也是魏公公有本事。”老太监说话时打量着堂中一众军官道:“此次辽沈大战以后,魏公公来信褒奖了我一番,听说山东巡抚赵彦那个狗奴才贪了你的人头赏,把功劳都指给了李秉诚,若日后有魏公公替你做主,断不会发生这种事。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明白,我简直太明白了,卧槽尼玛的,你个阴阳人是来让我拜码头的是不?杜文悍心里气得直骂娘。 脸上笑呵呵的说道:“李军门是我的上司,我的功劳自然就是李军门的功劳,赏银李军门并没少我的……” 杜文悍拿了李秉诚的银子自然得说实话,但在高出耳朵里反倒成了袒护李秉诚。 “哼!”高出一听这话立马板着脸道:“魏公公知道有你这么个人物那是你的福分,你可自己想清楚了?” 辽东事紧,自万历朝起直至熊廷弼下台,楚党就失去了影响力。辽东镇长官一直由东林党把持,魏忠贤执掌司礼监以后,手下团结了一批东林党以外的各党残余,这些人依托魏忠贤的庇护与东林党继续博弈。 而辽东战场,自然也就成了群臣博弈的权力场。 王安的死,一早就把高出这个怂逼吓尿了。他不等魏忠贤来信,立马上书大表忠心。魏忠贤的意思是,尽快拉拢几个能打仗的将军,独领一协,安插监军,日后辽东再战,魏忠贤一系也可凭此揽些军功,省得外庭的文官们终日攻讦他的侄子们无功荫官。 辽东战死的总兵、参将太多了,能打的武将就那么几个,还被一堆文官拴着,每逢战报都是一大串文官署名,皇帝不仔细看都不知道统兵将领是哪个,有功劳也轮不到监军太监们。 高出也是经人指点才找到杜文悍这家伙。 如果换个人威胁杜文悍,一早就被他砍翻了。但是,他现在还需要趴在鞍山驿养兵,只能先纵容这阉人。 辽北之兵不堪大战,西面的广宁城还有一堆娄俊臣、孙得功为首的后金奸细。杜文悍进退不得,唯有据此积蓄力量,才能图谋大事。 谈判也不能把话说死,而且被人上书弹劾也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 杜文悍收拾情绪恭敬的说道:“高大人且在鞍山驿待两天,容我好好思虑一番,我等也好招待大人一番。” “嗯。”高出一脸的不满意,他沉吟道:“就在鞍山驿住一晚,明早你来见我!” …… 晚上,杜文悍家宅。 一番颠鸾倒凤之后,杜文悍光着毛屁股跑到桌边坐着喝酒,秦婉娘披着广袖衣袍坐起身靠在床头温柔的看着杜文悍。 自从嫁给杜文悍以后,秦婉娘就不再整日里来往军营,一切事都不过问,她见杜文悍神色有异便开口问道:“良人,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今日辽阳监军来鞍山驿找我,想要让我附庸魏忠贤这个权阉。”杜文悍面有怒色,他冷声说道:“今日军议散了,那高出的随从给了我一本子建生词的用料文书,真特酿的扯淡,大活人讨什么香火?” “良人,我虽不通文墨,但也知道历朝历代权阉当国都没有好下场。”秦婉娘裹紧衣袍打了个寒颤。 杜文悍见状,赶紧跳起来拨弄几下房里的炭火盆,让火苗旺起来。 秦婉娘笑的更温柔了,她继续说:“附庸内宦,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况且,良人你也没有钱财结交魏阉。” 杜文悍虽然表面上吆五喝六过得风光,但是私下里并没有虚耗银子沉迷享乐。杜文悍闻言摇摇头道:“眼下我被文官攻讦,必是那杨铎暗中使劲的结果。” 八月份的时候,杨铎曾带兵到鞍山驿寻衅,不过在千山口就被王六打散了。想来定是这人武的不行,来搞文的。 “不如我去信给姐姐说一下此事?”秦婉娘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好说道:“不论如何,良人也不能与宦官为伍。那武宗朝的刘瑾可是挨了千刀万剐的啊!” 杜文悍摇了摇头,uu看书uukanhu太过宽泛的概念是没有意义的,大家都想做个好人,但大多事与愿违。 大明官场乌烟瘴气,没个靠山,杜文悍站得住吗?李秉诚后面还有赵彦、袁可立看顾。自己可是谁都没有。但是,跟魏忠贤为伍,那可就是千古骂名,万年臭水沟了。 甭管杜文悍干没干,魏忠贤的脏水都有杜文悍一份。 不过,好在杜文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天启二年开始,魏忠贤越发权势滔天。现在惹下这条疯狗,搞不好什么时候就被咬一口。 杜文悍想着叹了一口气,秦婉娘缓缓的靠在他的怀里。 秦婉娘看着杜文悍的脸色越发烦躁,她开口说道:“良人,此事并非……” “婉娘,如果我执意为虎作伥……”杜文悍粗暴的打断秦婉娘的话,他问道:“不,这或许仅仅是个开始,日后我为了达到目的,肯定还会做很多伤天害理之事,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这夜,万籁俱寂。所以,杜文悍低沉的嗓音格外清晰。 “良人,不要说这些话。你想做什么,你想要什么,我都依你。只要你喜欢!”秦婉娘轻轻地靠在杜文悍的胸口,她闭上眼睛梦呓一样说道:“只要你喜欢就好,我只要你知道,若你不在了,我绝不独活!” 杜文悍的嗓子被什么堵住了,他捧着秦婉娘娇媚的脸蛋:“婉娘,我爱你。” 这世上有无数狂徒恶人,但是,没有人不害怕孤独。杜文悍从不吝啬自己的真性情,但他的心也只给识货的人。 第52章:后金再攻取叆阳 监军高出拿着一叠血手军票啧啧称奇,鞍山驿军票的流通程度几乎赶上了当年的大明宝钞。他身边的几个走动,用一夜的功夫转遍了鞍山驿城南,也买来了不少鞍山驿官营铺子里的各色东西。 现在,鞍山驿所有的生意都被沈何带着忠义节堂的人垄断了,南来北往的商旅,根本别想在长宁堡、东胜堡、鞍山驿这三个地方做生意,一切商品买卖都变成与鞍山军的大宗采买。 三地的民用物资流通全都依托杜文悍发下去的军票进行结算交易,再加上银子换军票还有百分之二十的溢价,现在鞍山驿军户家家都有余粮。杜文悍根本不在乎这点损失,因为不听话的行商太多了,程柏青的哨骑队伍光是缉杀私下交易的行商,都缴获了二三百匹健马,死的人更是不计其数,那银子、物资等都落在杜文悍手里。 两个月的时间,辽河两岸的商人们终于服气了。自那以后,杜文悍的麾下的军户们都过上了能吃饱饭的日子,商人们都开始乖乖的认下了规矩。 军票的购买力能够得到保证的根本原因,是因为杜文悍手中有着足够的银子、粮食、盐米作为经得起优惠价格的消费。 交易的次数越来越多,经手的利润就越来越大,鞍山驿三地,总共有八千多两银子的军票被次第发行,杜文悍虽然亏损了无数的粟米、盐粮、布匹,但他本人在三地(长宁堡、东胜堡、鞍山驿)军户之中的威望更加如日中天。 八月底的时候,杜文悍又加印军票,强制性的将三地所有军户手中的田地以买或租的形势弄到手中,同时大幅度提升战兵、辅兵、力夫每月的军票粮饷以保证军户的全家生活之用,余者老弱皆编为力夫由忠义节堂沈何、辅兵千总罗百草、匠人营主官唐仲叔三方分别派人联合管理,统一垦地开荒。 仅这一条,三地两万四千亩农地,秋收产出的八万石粮食尽归杜文悍所有,近万人的战、辅兵马彻底转型为脱产战兵。再加上杜文悍克扣南北转运,鞍山驿军户的生活水平没有下降,反倒都有了不小的改善。 鞍山驿的事情口耳相传,遍布四周,每天都有周遭各卫所的流民、军户举家逃来,随便换个名字就能在鞍山驿安家落户。而这些人只要有一人被选为正兵,其所获军饷便足够全家生活之用。 再加上杜文悍以高价向辽阳输粮,更多的银子被结算进了杜文悍的银库,一时间辽北甚至有些流通紧缩。杜文悍又趁机广邀行商采买牲畜,安排人在东胜堡、长宁堡的明长城外沿蛤蜊河,在辽河套放牧牲畜,直把察哈尔蒙古的几个小头人馋的眼睛通红。 杜文悍并没有让监军大人多等,太阳刚刚爬上墙头的时候,杜文悍就走进了驿站的馆舍。他收起了谄媚的笑容,也没了昨日的好脾气。身边跟着的是许久不见的王六、孟三儿以及张凯忠三人。 馆舍中,一群军汉蛮横的将监军高出的随从拉了出去,有几个敢反抗的,那蛮横的汉子们朝着这几人胯下小腹就是一通狠踹。有两个被打的吐血了,剩下的人都消停了。 高出这个老太监一见这情况直吓得两腿发颤,他看着杜文悍带着三个尤其凶悍的男子出现以后,更是麻了爪子,哆嗦着嗓子说道:“杜参将,有什么事且慢慢说来,不要动武!” 早上,杜文悍听秦军的几个军头议论,说是这监军高出就是李秉诚、姜弼、朱万良等人援救沈阳时直属的上官,三总兵停驻白塔铺而不北上,也有他一份功劳在里头,这话一待验证,杜文悍都想砍了这个狗太监。 杜文悍冷着脸坐在椅子上,那高出瑟缩着肩膀站在一旁。 “你告诉我,老子如果投了魏忠贤,他能给我什么好处?”杜文悍摆摆手,孟三儿几个立刻抽刀出鞘,馆舍之中顿时杀气盎然,一脸横肉带着比钢刀还要凛冽三分的目光审视着高出说道:“你要是不让老子满意,今天你和你那几十个随从就都死在这吧。” 这档口,高出突然想到几个月前有个叫周宣允的,押运着赐款北上辽阳,一众人马刚过海州卫就没了音讯。再看杜文悍这伙人的做派,高出顿时心里有数了。 “呃,这个,杜将军,您容我想想……” 孟三儿一如既往的嘴臭而又暴力,跳起来就是一个大耳光掀在高出的脸上,他骂道:“想嫩酿了隔壁,老子听说你昨日在杜爷跟前作威作福,今天但凡不教老子顺心,我第一个活刮了你!” 官场就是这样,身在规则当中,上位者利用规则压的你喘不过气,但杜文悍一伙人胆子朝天,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实乃规则之外的人。 高出乃是宫内太监,哪见过这阵势。他一时被打愣住了,竟不会说话。杜文悍朝张凯忠递了个眼色,张凯忠快步出门,不一会儿,一阵惨叫声响起,张凯忠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两个人头。 披头散发的疤脸汉子哈哈大笑道:“杜爷,我全都给宰了。” 高出闻言脸色惨白…… …… 后金军自沈阳大败以后,努尔哈赤重新规划了战略部署,除两黄旗依旧停驻在抚顺关扎营以外。他首先调镶白旗杜度部,协同损伤惨重的正蓝旗莽古尔泰部与正白旗皇太极部,共同镇守铁岭、开原一线,联络内喀尔喀蒙古五鄂托克头人(万户大帐),沟通往来互结姻亲。 其次,命两红旗代善部与岳托部协同镶蓝旗阿敏部一起调防清河堡一线。 经过近半年的时间休整,两红旗与镶蓝旗于辽阳东部广肆劫掠,数次与毛文龙部将张盘在孤山堡一带往来厮杀。 此处属辽阳卫(实际上是定辽右卫,为行文便宜,下皆称辽阳卫)管辖,半年之间,两红旗与镶蓝旗部众往来平顶山至凤城一带城堡村寨,掳掠男丁共有四千五百三十七人,家口八千八百六十四人,马七百零七匹,牛一千零一头,驴子一千三百八十六头。 又袭杀甜水站、连山关等地村寨,得牛、马、驴、猪、羊、五百余只,布一千八百八十匹,缎衣六十四件。河岸米粮,约近六万石。 众看官莫笑这缎衣六十四件,实乃后金山水之地蛮夷生人,不谙养蚕纺丝之事,uu看书 .uukash.co 艳羡大明袍服精致,此乃后金自撰史书满文老档所载,小子且引一段,充为调侃。 在杜文悍恫吓老太监的时候,两红旗与镶蓝旗尽起麾下战兵,合八十一个牛录,战兵两万五千余人,辅兵、奴兵一万三千人,南下攻杀孤山堡。 城战三日,孤山堡守将张盘引兵败退叆阳,他与叆阳城总兵官毛文龙合兵一处,于叆阳城引战辅兵马一万人据城死守。 另遣哨骑急告辽阳、连山关、甜水站、凤城求援。 另一边,待莽古尔泰与皇太极不知又送了几个妻子、女儿,多少盐粮米茶以后,内喀尔喀五部(巴林、札鲁特、翁吉剌、巴岳特、乌济叶特)响应了努尔哈赤的号召,召集部下八千控弦骑士出辽河套袭杀平虏堡,策应南下的正蓝旗莽古尔泰部、正白旗皇太极部及抚顺关的两黄旗,满蒙合兵一处,共有大军七万五千余再围沈阳城。 辽阳方面袁应泰依旧念着收复抚顺、清河一线,企图将明辽东长城再度夺回手中,此前他左右施压,各方引力,有针对的调集了辽西将门的不少人马。 九月初,他召集了比上次更加庞大的军队。计有镇江游击将军祝世昌部、广宁参将李国英部、大凌河参将邓常春部、锦州游击吴汝玠部、宁远游击将军祖大寿部,汇同辽阳本部的李秉诚部、朱万良部、姜弼部人马,合战兵近四万三千余,辅兵两万三千余。 另有西宁堡总兵罗一贯、川浙总兵陈策合兵一万五千调防白塔铺。 秋收之时,辽沈大战再起。 风云遮天,一场苍生死劫。 第53章:秋风难冷辽东血 一封文字寥寥的密信经辽西穿越山海关,被送到了魏忠贤手中。这魏忠贤虽不识字,身边却有无数的狗腿子。 书信内容颇短:‘内相万安,末将杜文悍率麾下七千带甲来投,敢教内相晓得,自今日往后,末将只听内相号令。内相教咱杀谁,咱便杀谁,只管言语便是。’行文末了,还有一个署名和鲜红的指印。 魏忠贤听罢书信,着人收起认真放好。魏忠贤不见得会瞧得起杜文悍这一个小小参将,他知道杜文悍不过是个还俗的和尚,领着一众流民破落户厮杀闯荡,但这寥寥数字,却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小太监将杜文悍的书信收纳到了一个木夹当中,那里面还有另一封署名为马世龙的信封。 魏忠贤耷拉着眼皮瞟了一眼身边的小太监:“小玄子?” “小的在。”这小太监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你找骆思恭要几个合手的丘八,一同去鞍山驿监军吧。” …… 李秉诚的军令送到鞍山驿时,杜文悍安排了五十个忠义节堂的死士送监军高出回辽阳,这五十个人以后便要日夜随侍在高出身旁旨在监视,若有异常即可杀之。 白虎节堂内杜文悍召集将佐议事,沈何在一旁将沈阳、叆阳战报念给众人听后,便在一旁站好。 杜文悍捏着李秉诚的军令说:“李秉诚遣人指令我东进甜水站,汇同副总兵姜弼麾下一同进兵叆阳,解叆阳之围。” 杜文悍点王可近起身讲解路途,甜水站在辽阳城东南一百四十里处,自鞍山驿行军须跨越太子河支流汤河,总计行军一百五十多里地。出连山关向叆阳城行军,尚有近两百里路程。 杜文悍麾下兵勇草根出身,看着地图上的一个个文字犹如看天书。 实际上,李秉诚的还有两个消息告知了杜文悍,那就是此次辽东大战的行军方略。 第一,袁应泰整理了一翻沈阳战报后,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这次后金军进攻沈阳的军势远不如上一次。再加上蒙古人的骑兵不能攻城,实际上沈阳城战尤世功当面只有正蓝旗、正白旗、镶白旗及两黄旗五部。而尤世功两经扩军,手中兵战辅兵马有一万三千多人,再加上团练乡勇守城无虞。 杜文悍摇摇头,他也不知道这个守城无虞是怎么得出来的,真是佩服袁应泰的脑子。 除此之外,袁应泰又调猛将罗一贯、陈策守白塔铺,心中成算已经考虑到沈阳失陷的问题。袁应泰的解决办法是调集大军,攻袭抚顺关。如此,即使沈阳失陷,辽阳北部也有白塔铺可凭借浑河守御。 抚顺关在浑河南岸,抚顺城在浑河北岸。按说若北守沈阳东进抚顺,此招也不算是个大错漏,夺下抚顺关不仅可以断绝后金大军粮道,更迫使他们回师决战,因为抚顺关外正是后金军的老巢,但第二个消息直接让杜文悍死心了。 第二,军令既下,辽西将门以祖大寿为首,李国英、邓常春、吴汝玠等将领口称军械、粮饷不足,屯兵三万七千于王大人屯,不听军令。更麻烦的是,李秉诚数次遣调哨骑去奉集堡,更是连守将朱万良的面都没见到,这就是汇集全辽近十万大军的辽北真实情况。 杜文悍不知道,辽西将门此次是有意针对罗一贯、尤世功等人。罗一贯、尤世功、贺世贤、陈策、戚金、秦邦屏、秦邦翰等皆是援辽将佐。麾下有秦军、川军、浙兵、甘肃兵、土兵。 此次袁应泰把手伸到辽河西岸,已经触动的另外两个人的利益。时任宁前道右参议的王化贞和山东按察使阎鸣泰便是辽西将门的靠山。 这其中犬牙交错力量博弈,换一个强势的总兵官或者谙熟韬略的辽东经略都能解决,但长了一副好卖相的李秉诚与袁应泰显然不具备这个本领。 众将佐听罢王可近的讲述以后,孟三儿出列道:“杜爷,东胜堡外咱们还养着牛羊,有几个察哈尔部的小头人时常窥伺,若引兵东进,那几个插汉头人趁机来攻,岂不是要丢了自己的地盘?” 原秦军千总官罗人龙待孟三儿说完以后开口道:“沈阳城内多是新兵,若后金军遣强军攻城,以标下观之两日可下。” 秦军千总:罗人龙、迟俊,和秦民屏留下的川军千总:白请生、秦敬聪、连坤几个人都是经历过前次沈阳血战的人。 “辽北战事我们是插不上手的,就算沈阳城陷落还有罗一贯、陈策两位将军镇守白塔铺浑河口。”杜文悍说道:“但两红旗及镶蓝旗围攻叆阳城却是个要紧事,如果叆阳城陷,宽甸诸堡垒必不可守,结果就是后金军全据辽东长城,兵临朝鲜。” 估计修辽东长城的人都没有想过,长城这道屏障会成为敌人的城墙。 “将军,我军辖鞍山驿左近三地,领军民近五万户,养战兵八千,垦地三万亩。”唐仲叔躬身出列道:“以城中武备足可再武装一万新兵,强军若决意出战,除六千留守战兵外,城中军粮足备半年之用。” 众厮杀汉闻言立时振奋不已,投目相顾跃跃欲试。 见状,杜文悍摇摇头,如果这样做,鞍山驿三地所有男丁几乎被抽调一空,况且两三百里远程行军,辅兵、力夫人吃马嚼,一石粮食足得有一半消耗在行军路上。眼下就要秋收,即使粮食丰足也不能这么浪费。 又想了想,杜文悍提声道:“王六!” “着你以千总官代守备职司,在鞍山驿以北,千山主路中央兴建营垒,募集辅兵、力夫充实营寨!一应兵刃、辎重武备从唐仲叔处点取!许你统御战、辅兵马三千人,把总官由忠义节堂选任!” “标下领命!” 杜文悍眯着眼睛嘱咐道:“若有辽北溃兵南下,一律格杀,非有总兵官手令者不得南下。” 王六面色沉凝应声道:“标下明白。” “岩山禾!卓砚昭!” 二人闻言挺胸出列,单膝着地:“标下在!” “岩山禾擢你以千总官代守备职司,于长宁堡周边收拢团练充实军伍,派卓砚昭与你共同镇守长宁堡。uu看书.uukansh.om留战辅兵马三千,余者家口强迁至鞍山驿城南,如有抵抗放火烧屋,发给军票补偿。” “标下领命。” “杜元勇、杜元忠、杜元智,你三人各领一千兵勇镇守东胜堡,收拢牲畜于边城之内防备蒙古。待鞍山驿大军出发后,杜元勇遣兵强取古城屯。” 古城屯,建城于海州卫卫城和东胜堡中间,距两地各十五里远。乃海州卫治下,是罗百草、孟三儿、王六几人的老家。 三人朗声领命道:“是,义父!” “沈何,我不在鞍山驿时,你总领鞍山驿军政大事,凡有轻慢寻衅者皆杀之。” 蓄着一缕青须的书生躬身领命。 孟三儿、张凯忠、程柏青三人乃是杜文悍手中猛将,此番召回自然要随军出征。 “袁天野、罗人龙、迟俊、白请生、秦敬聪、连坤听令!”杜文悍点选了近来归附的几个千总官道:“着你们于鞍山驿大营各自点选麾下战兵五百备战。” 鞍山驿大营是训练新兵的地方,一直以来都由程柏青为首的几人管理,岩山禾镇守长宁堡以后,由程柏青和王渡支总督新兵训练。这新兵自然要比王六、岩山禾、杜元勇几人于当地强募的团练部队强出不少,众人都面带喜色。 “孟三儿、张凯忠,你二人点选老卒两千,为我军前锋。程柏青领全军哨骑布控十里!” “众将佐听令!” 白虎节堂内声震屋脊:“在!” 杜文悍起身说道:“我意引战、辅兵马六千人沿太子河东进,再攻鸦鹘关!” 第54章:猛将无谋凭血勇(1) 九月十七,鞍山驿参将杜文悍率一众麾下战、辅兵马六千余人,物资车架七百余辆,引兵东进。 杜文焊意气风发的站在高处瞭望着自己麾下的将士,密密麻麻的人头腰挎钢刀,肩扛长枪,一脸舍我其谁的英武豪气。 杜文悍本意是遣孟三儿、张凯忠二人强行军,两日之内于威宁营处渡河,然后再沿河向东疾行一日,在太子河大北弯处扎营。然后杜文焊统御本部中军三千人马及一干辎重缓缓行进,比先锋部队落后大半日路程。 杜文焊手下没有一个懂军略的,一个个大头兵砍人麻利,听了杜文悍的行军战略一个劲的拍马屁。那几个老于行伍的千总官,总觉得于威宁营处渡河有些不妥,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的战略就这么定了下来。 辽北土地被太子河与浑河两条河流一分为三,辽阳、虎皮驿、奉集堡等七座大堡垒在辽河与浑河之间,浑河以北便是沈阳、抚顺城、开原、铁岭诸卫城。 九月二十日上午,孟三儿等人先行于太子河大北湾处起营建寨,刚过午时,先锋队的哨骑就和后金探马撞上了,两方不必言说,拔刀便砍,程柏青点出的三十多个前锋哨骑就回来八个人,每个人的腰上都拴着一串子人头。 待得本部军马与先锋军合营,众人这才发现,营外满是后金哨骑,背后却是水流泛泛的太子河。现在,就算是最粗枝大叶的人也明白了,如果被后金军大军围堵,杜文悍麾下这六千多兵马就要被围死在太子河边了。 对这种情况,杜文悍根本没什么特别的办法,他也没有鼓舞士气,晚上的时候杜文悍带着一众心腹巡视各把总队,每个把总官都被杜文悍拍着膀子好一顿指示,然后领到了一小袋沉甸甸的砒霜。 “把这毒药抹到你的衣领上,若是不幸战败被俘,不要给敌人折磨你的机会!” 杜文悍的言语就像他的人一样冷硬、疯狂,他就像一个输红了眼睛将要剁手的赌徒,亢奋的情绪在督战队和基层军官之间慢慢传递,沉积。 九月二十一日清晨,全军拔营。 全军行进不过五里,哨骑传来消息,说前方两红旗将领率奴兵、辅兵出清河堡十里列阵。 杜文悍问哨骑道:“可看清了前方有多少人马?” 清河堡数经战乱,最后一次被打下的时候,努尔哈赤下令把石头都搬走,不给大明再修葺城池的机会。所以,清河堡的后金军是没有机会据城而守的。 “报将军,标下见两红旗牛录旗十五面,前阵带甲奴兵约有两千人,两翼各有五六百披甲骑兵。”哨骑高声道:“那旗帜上书一个刘字,不知将领何人。” 十五个牛录旗很可能包括了鸦鹘关的一部分守军,最少也有四千人,再加上奴兵两千,一千二百人左右的骑兵,杜文悍实在不占优势。 要说明一件事,满清早期的八旗战兵不全是满人,更有大部分汉人从奴兵中被选拔出来充实战损。辽东大战,明廷先后战损十余万人,即使三个换一个,后金的六万本部兵马也得换几波了。就算他们的女人像老母猪那么能生育,男丁的成长速度也绝对比不上战损消耗,所以蒙汉奴兵充实八旗是必须的。 闻言,杜文悍点点头朝身边随侍的众将佐说道:“传令全军缓步行军,于五里外披甲列阵!” 鞍山军战兵皆内着纸甲外罩铁衣,领铁盔、木盾、斩首刀、三米长枪各一。营中另有狼机炮、火铳手五百人,杜文悍以铜铁车轴打造六尺塔车架一百辆,由火铳手携带火药、火油藏匿其中,车架外包铁皮内横钢筋,每辆车由十余个辅兵持刀挂甲牵骡马守卫驱驰。 待两军与两里外列阵相迎时,杜文悍麾下以把总队为基础布兵成品字形,刀盾手、长枪兵迎列前排。两翼由孟三儿、张凯忠各领老卒两千,汇同辅兵保护塔车。杜文悍、程柏青和两百骑兵坐镇中央,留袁天野、罗人龙两部列阵其后充为援兵。 再看后金军阵,只见旌旗严整,甲胄森然,前阵奴兵,后阵披甲,两翼另有战马千匹嘶鸣嚎叫。 中军阵中一杆两丈高的火红大旗迎风狂展,上书一个‘刘’字。要说这刘姓将领二人乃是辽东大汉奸,刘兴祚、刘兴仁兄弟两个,这二人何时投后金已不可考。盖因二人机谋善辩,前曾于老汗努尔哈赤麾下为其广募汉人奴兵,深得老奴心喜,然后被指给正红旗代善麾下领兵作战,原本历史上辽沈大战,这兄弟二人驰骋辽南追杀败兵屡立战功,后领金州、复州、盖州、海州四卫之地,一时称雄辽南。 观鞍山军与后金军之战阵,杜文悍中军凸起,遣两千战兵为首阵,又备兵一千二百为援军,旨在正面突破敌人中军,击杀后金军将领本部。 后金军布横列方阵,两翼有重甲骑兵,旨在发挥骑兵优势冲鞍山军两翼,引战兵直驱杜文悍将旗。杜文悍麾下没有大批骑兵,程柏青麾下屡经折损眼下不过两百余人,况且轻骑不带马甲,难以抵挡后金军的千余重骑兵。 两军决战无外乎冲击、破阵、夺旗、斩将。 后金军虽战兵稍多,但军阵单薄,杜文悍虽军力弱势,但叠阵严密未尝不可一搏。 待两军结阵驻足,那后金军中军之中突然跑出一百多个骑兵,带着一路烟尘行至鞍山军阵前。 只见一个人高马大的持刀汉子越众而出道:“俺家主人问阵前将领乃是何人,烦请当面一见。” 杜文悍捂着脑袋看着这帮人,厮杀便厮杀,怎么这么多废话。 这会儿他手边没有大鸟铳,况且这么远的距离,蒙也蒙不准。再加上全军将士都瞪着俩眼巴望着他,他也不好意思不去。u看书.ukashu 杜文悍一撩大氅,盖住了腰带上的那一排花花绿绿的淬毒匕首,他点了虞建城与陆天阳两个带着二百骑兵纵马前驱。 待两伙骑客于两军阵前停下脚步,那后金骑兵中有两个面目相似的汉子骑着高头大马走了出来。 “来将何人!”杜文悍吊着眼睛缓声问道:“给你老子报上名来。” “刘兴祚、刘兴仁。”二将军甲胄明亮,坐骑神俊。 刘兴祚面目爽朗高声道:“敢问将军何人,若将军愿罢兵来降,我二人必保将军高位。” 杜文悍闻言哈哈大笑,只听他嗔目骂道:“狗汉奸,你爷爷杜文悍是也!” 言罢,杜文悍甩开膀子就是六柄花花绿绿的匕首朝前飚去,匕首锋利全靠淬毒伤人,凶器脱手,这还没完,杜文悍抄起手边马刀猛踹马腹,便当先一个朝对面的二将冲去。 那二人正被匕首弄的手忙脚乱,杜文悍马快刀利,那刘兴仁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被杜文悍砍飞了半个身子。程柏青麾下骑兵皆是老卒,深知杜文悍脾性,此时皆是操刀在手纵马狂奔,只见得两军阵前,后金亲卫与杜文悍麾下哨骑作对厮杀,没一会儿竟被杜文悍等人杀得大败。 杜文悍不敢轻率追杀,策马返回阵前,胯下黑马,手中长刀皆是血光湛湛。 这厮杀汉纵马于己方阵前来回驰骋,末了猛勒缰绳,只见黝黑战马人立嘶鸣,杜文悍擎刀狂吼:“小的们,擎枪,杀!” 六千人大阵缓缓前移,少倾,后金军两翼带起滚滚烟尘。 清河堡外,万人厮杀! 第55章:猛将无谋凭血勇(2) 鞍山军前营,千总白请生、秦敬聪、连坤、迟俊四人统御麾下两千战兵率先接敌,两方人马于六百步宽的一线阵地列队激战,后金军前队刀斧手尚在快步前奔,就听到鞍山军阵前十数个把总官接连大喝:“盾墙御敌!长枪!” “盾墙御敌!长枪!长枪!”每一个什长、伍长在听清把总官的口令以后都开始高声重复,冲阵前排的猛士们闻声皆左手持盾,右手擎枪弓步前行。 恰在此时,只听敌军阵中弦声大振,一时间矢如飞蝗,其势如雨,鞍山军首阵军汉皆是身高力猛的豪杰勇士,此时幸赖甲胄罩身更兼木盾,虽如此,阵前也有十数人中箭倒毙。 后金虽羽箭锐利,但临阵亦不过三矢。 “杀!” 奴兵还没有冲到四千总队身前,就见满目之间枪戟袭来,军阵密集无处躲闪,肉身撕裂,鲜血喷薄,奴兵手中盾牌挡得住第一枪挡不住二枪、三枪。 前阵两千奴兵尚未厮杀,便被鞍山军囊穿战阵,鞍山军前队厮杀汉抛下长枪,木盾藏身,持斩首大刀劈杀敌人伤兵,身后长枪如林,军阵森森。 四千总官各率亲卫引麾下砥砺冲杀,前阵奴兵摄于枪阵而不敢上前。 与此同时,鞍山军战阵两翼铳炮炸响,一应火器都在打击后金军那向前移动的中军战阵。塔车之内火药充盈,更兼居高数尺视野良好,狼机铳及精工鸟铳手灌药引铳气定神闲,后金骑兵屡次冲阵皆被孟三儿与张凯忠率麾下长枪手杀败。 杜文悍纵马前驱,只见后金军首阵奴兵败向两翼,企图随骑兵重整军阵向杜文悍两翼冲杀。此时后金军中军战阵前驱,两红旗战兵已然与前方四个千总官麾下展开厮杀。 那两红旗阵中使长兵刃的战兵甚多,与鞍山军前阵往来厮杀,不分胜负,战事一时间竟然胶着起来。 前阵厮杀不得推进,鞍山军左右两翼又被两红旗各牛录驱赶奴兵围了上来。杜文悍心知不好,他狠狠的吐了口唾沫,跳下马背一松领子解下大氅道:“袁天野,罗人龙点起兵勇,随老子前阵冲杀!” “陆天阳、虞建城!你们两个传令两翼,向中央靠拢!次第冲阵!” 杜文悍吩咐完了,便带着袁天野、罗人龙两个快步前去首阵。 “将军来了!将军来了!” “将军来了!” 众兵勇振奋非常,不少阵中军士都抬头看了一眼自己背后不远处的大旗。 杜文悍哈哈大笑,取过自己的亮银钢枪,他甩着膀子将钢枪抖出两朵银花,然后这钢枪在杜文悍手中划出一道银狐,凭空炸闪‘嗖’的一下掼入敌阵,远处一个银甲巴牙喇被钉死在地上。 杜文悍取过长柄马刀,锋刃一甩嗔目大喝:“众将士!以钢枪为界,冲阵过此处官升两级!伍长以上敢不争先者,以死罪论!” 语毕杜文悍率袁天野、罗人龙两个首先冲阵。 有杜文悍率领一千人的生力军加入,前军战阵迅速打开局面,只见杜文悍当头冲杀,手中一柄锋利马刀所过之处皆是残肢断臂,身后两个千总官更是满身浴血,煞气逼人。 杜文悍脚步稍停,身后一阵枪丛快速跟上向前推进。后金兵前仆后继的涌上枪阵,鞍山军的步兵在伍长、什长的指挥下保持队形挺枪猛刺。 钩镰枪切割肢体,大刀砍破腹腔,耳闻之间皆是喊杀之声。 杜文悍身边人头攒动,枪戟刀兵掀起血浪狂潮。 新兵们大张口鼻,用力的呼吸空气,这些勇敢的家伙脸上大多满是鲜血,有的身上还插着几根羽箭。昔日的农民用他们锄地的力气正厮杀仇敌,有如此人民,如何能让建州叛奴亡我汉人正统? 我们是血肉之躯,难道敌人就不是?我们会死,难道他们就刀枪不入? 杜文悍心中满是愤恨,如此豪杰辈出的英雄国度岂能甘心由悖逆之人秽乱史书,百年之后,孺子小儿亦可嘲笑辽东无人、国朝软弱,转过来还要称颂八旗勇猛、蒙古多娇。 叛贼、悖逆、谄媚横行。 这种软弱的基因不配在我族的血脉中流传下去。如果猎犬是由狼驯化而来,那么强横的血性与荣誉同样能通过血腥的基因筛选实现。 这个时代粮食太少了,而人又太多了! 如此也好,偏叫我文悍只会杀人! 杜文悍抬起头,有晶莹的雪花迎风飘落。 …… 叆阳堡。 正堂之内灯火通明,毛文龙与麾下一众将佐正在议事。 孤山堡守将张盘当先发问:“毛帅,uu看书. 眼下援军不来,我等当如何?” 定辽右卫卫城乃是凤城,洪武初年置定辽右卫,下辖五个千户所,于辽东长城内修建十余个大小堡垒由军户屯田。边城内有三大堡垒:孤山、叆阳、镇江,分置总兵、参将驻军守御。 “吴汝玠领兵去了辽阳,眼下镇江空虚,凤城守将出逃,若我叆阳失守则定辽右卫皆陷。”毛文龙皱着眉毛打量着堂中将领道:“全节!朝鲜国王可有援兵遣来?” 那参将全节尚沉默不语,耿仲明接口嘿嘿冷笑道:“李倧倒是派人来了,只是行军未出朝鲜国境,共有步卒两千、弓手五百停驻义州,归义州府尹李莞节制。” 听闻此言,毛文龙沉吟不语。城外两红旗挟镶蓝旗三万余大军围城,城战数日,毛文龙麾下损兵折将已不能久持。 “耿仲明、全节、孔有德!” 三个顶盔掼甲的将军,大礼参拜道:“末将在!” “着你三人分三路南下引我大明民户过鸭绿江,避入朝鲜义州,另遣张盘领一百军士泛舟皮岛去送信山东求援!” 张盘闻声抬头道:“如此不可,岂能留您独守孤城!” “哪来的废话!你等速速行事!” 毛文龙率军独守叆阳堡,企图为麾下各路人马争取迁移民众的时间。毛文龙此番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心中只期盼辽北诸将能在袁应泰和李秉诚的统御下谋一番战功。 翌日,李秉诚遣人密信来报,沈阳城陷,总兵尤世功战死。 浑河北岸大小堡垒悉数陷于敌手。 第56章:浴血焚城 鏖战将近正午,鞍山军终于突破至刘兴祚中军将旗,程柏青率轻骑围堵刘兴祚中军传令兵,使得后金军指挥中心混乱无法对军队进行有效指挥,一时间后金军士气动摇。 不得已刘兴祚率部北撤,中军将旗后退引致全军溃乱,与此同时,后金军残余重骑兵集中兵力猛冲鞍山军左翼,使得刘兴祚本部兵马得以向北杀出重围。 刘兴祚溃军北逃,留下一地伤兵及全军辎重给养,已是大败。奉集堡血战以鞍山军稍胜一筹告捷。 大战过后,杜文悍首先遣人向李秉诚告捷,然后就是收拢伤患安营扎寨。 无数的人头用石灰腌好后在军营外堆起了十几座京观,经此一战,千总官迟俊、白请生、连坤、秦敬聪四部死伤过半,杜文悍留四部与辅兵在清河堡安营照顾伤兵。 当天下午,杜文悍自带孟三儿、张凯忠、袁天野、罗人龙、程柏青五部人马,计有三千人强攻鸦鹘关。 鞍山军上下挟大胜之威,全军搏命,一战而夺三关。 天启元年九月二十三日,鞍山军驻兵鸦鹘关经一夜休整后,全军换上两红旗衣甲旗帜,由各把总统领麾下先后向后金都城赫图阿拉行进。 “三百个流氓就能瘫痪一座城,三千个职业厮杀汉!我们能够屠灭赫图阿拉!” 在出发之前杜文悍给军头们鼓劲儿。 “诈入城池以后,不许抢掠、不许侮辱妇女,不许藏匿金银!” “只得杀人!以伍长为单位,吃饭!杀人!纵火!除此三事,不许因琐事浪费时间!” “每个人在额头上系一根白带子!此番尔等乃是替辽东百姓戴孝!” “不要犹豫!良知与恻隐是懦夫的标志!” “传我军令!夺门厮杀,三日不封刀!高过车轮的男丁全部砍杀,女人孩子纵火驱赶至城门处!” 最后,杜文悍嘶吼着喊出了朱元璋造反时的名言:“天道好还,中国有必伸之理!人心效顺,匹夫无不报之仇!” …… 明万历三十一年(1603),努尔哈赤始建都城于建州卫。两年后,又增修外城。内城周两公里,努尔哈赤及其亲族居住。 外城周四点五公里,居住精悍部卒。城外,有铁匠、弓匠分区居住。 万历四十四年,努尔哈赤即汗位,建国号为金(史称后金),建元天命,定都于此,合城内外各族杂居丁口七八万户。 努尔哈赤虽编练全族男丁、奴兵为八旗战辅兵马,但都城留守依旧有两千余人,再加上左近尚有校场时刻编练新卒,城内各兵备所、铁匠铺依旧有上千奴户。 九月二十五日这天早上,赫图阿拉四门刚刚开闸放军民出入,就见东来五六十散兵,这一领人马甲胄残破,着红标战衣持散乱旗帜缓步迎面。 守城额真一时大惊,他带着亲信迎着败兵快步出门,纵马停足城门口高声道:“你等何人部下?” 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汉奴满脸颓丧的抱住他的大腿道:“我们是代善贝勒麾下……” 张凯忠见这将军放松警惕,他迅疾的从靴子里摸出一把匕首,猛地刺进这人小腹的甲胄空隙,腰腹借力匕首横拉,这将军立时流了一地的肠子。 身后众人不必交代,此时已经抽刀在手冲进城门,城门既下,三千甲士蜂拥入城。 如是者,四城皆下。 少倾,后金都城赫图阿拉恶火燎天,哭嚎、惨叫,声震盈野。 兴建一栋房屋或许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但是烧掉它只要一个时辰。 …… 杜文悍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带着一众凶神恶煞的厮杀汉,站在门廊里嘿嘿冷笑,一个姿容俏丽的女人跌坐在凤床上,揽着三个锦袍玉带直抹眼泪的小光头。 “那女子!你姓甚名谁!报上名来!” 听闻杜文悍问话,这女子振奋精神娇声道:“我乃汗王大妃阿巴亥!” 或许是太多鲜血刺激的杜文悍有些亢奋,又或者是厮杀日久早已崩坏了这汉子的心性,他朝身边的陆天阳使了眼色,这小子立马带人上前将那三个半大孩子拖走了。 “恁酿了隔壁,老子要给你们几个当爹!”杜文悍狂笑着撕开了衣甲,露出一身无比狰狞的肌肉,众手下识相的退出门外,满脸横肉的杜文悍扯出一个令人心悸的冷笑:“我劝你别挣扎,就算是为了你那几个儿子!” 不到三日,赫图阿拉已是遍地尸臭。 杜文悍劫掠了王宫以后,三千人马驱赶着女子孩童朝鸦鹘关逃窜而去。 …… 辽阳。 李秉诚以经略袁应泰的名义,于自家府上宴邀以祖大寿为首的辽西将佐,辽西四将军祖大寿、吴汝玠、邓常春、李国英四人皆于府上列席。 待酒肉上桌,四人只见李秉诚谈笑相迎却不见经略袁应泰。u看书 .uukanh 祖大寿哼气开声道:“李军门,这酒席满桌怎么却不见经略大人?” 李秉诚面上和善,但心中已满布杀机,他朝旁边伺候的一个仆人暗使眼色,转而笑道:“经略大人应是军务繁忙,且等等吧。” 祖大寿狐疑的与另外三人晃了晃眼珠,李秉诚见状突然出声道:“经略尚未到来,我等武人不如先讨个由头说会儿话。今日某得了一口宝刀,适逢诸位来此,我取来给诸位瞧瞧。” 语毕,先前出去的那个仆人捧了一口无鞘钢刀转步进来。 只见这钢刀,长四尺有余,银亮的虎头吞口,手柄缠灰色鲨鱼皮,刀身上荧光湛湛,直映出五双十只神色诡诈的眼睛。 几人借着刀身对了一个眼神,只是微微一碰,就都是心怀鬼胎的闪到了一旁。 李秉诚不以为意的哈哈大笑,抓起钢刀交给邓常春验看,在座都是武夫,自然喜爱刀兵,各个传阅都是赞不绝口。 待祖大寿将钢刀交给李秉诚时,李秉诚哂笑着握住刀柄,眼底凶光乍现。 祖大寿见势来不及闪避,就见李秉诚横起钢刀在他脖子上轻轻一带,铁器依次划破血肉、喉咙。李秉诚推开挣扎的祖大寿,一脚踹翻身前的酒桌。 他虎目巡视在座的一众辽西将道:“祖大寿不尊经略号令至沈阳城陷,尔等若继续怠于王事,祖大寿便是你等前车之鉴!” 话音刚落,堂外有甲兵涌入,一身大红官袍的袁应泰踱步其中。 众人哪有再多想法,个个双膝跪地称罪求饶。 至此,辽阳兵事已定。 第57章:大言蛊惑李秉诚 九月三十日,死守叆阳堡半月有余的副总兵毛文龙终于兵败南逃,昔日麾下近万兵马辽镇总兵官,兵败时左近随侍兵马不过五百人许。 直至十月初,狼狈不堪的毛帅终于赶到朝鲜边境首府义州,此时他身后的两红旗、镶蓝旗大军已接连攻下定辽右卫卫城‘凤城’、新安堡、镇江堡、险山堡、汤站堡,宽甸五堡垒大部分军民南逃,余者望风而降,至此,辽南定辽右卫全卫皆陷。 后金大军于辽南纵横杀掠,广募奴兵充实军伍,旬日之间声势更壮。两红旗驻叆阳、镶蓝旗驻凤城。 此时虽有刘兴祚兵败消息传来,但三旗主已夺下辽南长城隘口叆阳,后路无忧,更兼杀败辽南明军主力,大功已成。 毛文龙兵败、凤城守将逃跑、镇江游击祝世冒麾下主力此时尚在辽阳。自盖州、海州二卫所向东,辽南已经没有成建制的主力战兵了。两红旗、镶蓝旗实际控制着北起太子河,南到鸭绿江的广袤土地。 甜水站守将姜弼闻知叆阳堡战情后,立刻率军西逃海州卫,企图经海州而逃亡辽西。 …… 沈阳城陷后,努尔哈赤命麾下满蒙联军屠城五日,直杀得满城腥膻泯灭生机,水井之中拥塞女尸。 翌日,努尔哈赤与内喀尔喀五部其中的三个头人盟誓祭天,结为盟邦共讨大明。 …… 袁应泰知悉辽南兵败后,命令麾下将佐起兵马三路以应对后金攻势。 第一路,李秉诚吞并祖大寿麾下六千余人马后,合麾下本部人马统兵一万四千人,节制吴汝玠、邓常春二人麾下一万二千人马沿浑河行进攻取抚顺、清河一线。 第二路,以镇江游击祝世昌麾下七千人为先锋,调盖州卫黄得功一部、海州卫张启仁一部策应祝世冒东进,伺机寻战。 第三路,着总兵官陈策节制李国英、朱万良两部人马,合罗一贯麾下,共三万五千人镇守白塔铺河口,守御辽北以防后金军南下。 朱万良这缩卵的将军,在奉集堡和白塔铺中军转了好几天,终于找了个机会跑到了总兵陈策军营,说是迷路了。奉集堡距白塔铺不过五六十里路程,几千人的军马能走迷路,难不成他们是瞎子? 杜文悍得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已经人在威宁营处太子河河口了。 军帐之中,杜文悍与李秉诚这一对上下级又碰面了。 此时,杜文悍麾下一众穷酸早已鸟枪换炮,各个都穿着崭新的衣甲,外头还都罩着乱七八糟的猛兽皮毛。 杜文悍这个暴发户尤其明显,他身上披着一张黑熊皮,那獠牙口器就耷拉在他的肩膀上,帐篷内的篝火旺盛,直热的他胸口冒出了一茬白毛汗,他麾下几个厮杀汉也都是有样学样,个个腰里都别着一把镶金错玉的小匕首。 “你抢了赫图阿拉?”李秉诚看着旁边放着一箱箱的黄金直咂牙花子,他说道:“鸦鹘关让你打下两次就算了,怎么还给你这厮跑去了后金老城?那地方应有守军才是啊!” “李军门,这你就不知道了。”杜文悍拍拍旁边的位置叫李秉诚坐下,他说道:“我夺了城门以后,进城便是纵马放火,大头兵都带着两个火油水囊,那城中房屋接连,走势错落,隔着三十步的位置接连放火。城里那叫一个乱!杀到一半,他后金人自己都开始抢东西了。” “就没有人召集兵勇反扑?”李秉诚对杜文悍说的还有点半信半疑,他说道:“这赫图阿拉占地广阔,你四城分兵一路不过几百人,如何夺城?” “你也太高看他们的素质了。我围三缺一,每一路有千人厮杀纵火,长枪、火铳、狼机铳沿街推进,一众民户壮丁如何抵挡?”杜文悍哂笑一声道:“攻城其时不乏勇略之人拦路,难道我杜文悍麾下就满是庸人?” 接着,杜文悍又开始胡吹,直把李秉诚听的目瞪口呆。但是实际情况却是,屠城杀掠至第二日,程柏青布控在苏子河畔的哨骑就侦查到了萨尔浒界藩城一带有兵马调动的迹象。赫图阿拉城大,杜文悍兵少不得久留,待他将贵族居所的内城杀掠一番后,便率人快步西走了,即便如此赫图阿拉依旧恶臭满城,烟熏十里。 “李军门,我听闻叆阳堡总兵败走,眼下沈阳又失,我打算领兵回鞍山驿了。”杜文悍招招手,陆天阳领上来两个七八岁的小光头,正是八岁的多尔衮和六岁的多铎。 这两天,杜文悍把他们的猪尾巴也都剃了,只剩光溜溜的一个小光头。十六岁的阿济格不老实,杜文悍让陆天阳寻了医匠割了这小子的鸟,然后又敲断四肢,给他亲娘阿巴亥弄得终日抹眼泪。 “你麾下伤患太多,却是应该休整一番。”李秉诚前次找杜文悍借钱凑齐赐贡林丹汗的银子,约定的正是战时若战损过高,一定要许可杜文悍所部撤出一线。 杜文悍见李秉诚好说话,他也笑了:“如果我是袁应泰,我就把军队都堆到一起然后找后金主力决战,绝不分兵。” “此事容不得我等武夫横加参谋。”李秉诚叹了口气,起身说道:“如此我便统兵去抚顺了。” 杜文悍知道,李秉诚这个废物除了会坑死手下的大头兵啥本事也没有,根本不会打仗,但他对这些事也没办法,杜文悍自觉自己还比不上李秉诚。 慢步将李秉诚送到营门口时,杜文悍心底突然窜出一个古怪的念头,他说道:“初见李军门时,对将军多有误会,眼下我见多了世事,却也知道你的难处。” 李秉诚听着杜文悍在一旁掏心窝子,顿时有点不舒服,耳朵后头窜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张了张嘴也不知道怎么接茬。 “指望袁应泰这颗狗脑子,就是让辽东军汉都死光了也打不赢建奴。”杜文悍也不给李秉诚说话的机会,只听他说道:“不过我看将军你胸有韬略,更善筹算,我杜文悍实在是佩服。” 怎么的,你这厮还会拍马屁? 李秉诚鼓着一双眼睛看住杜文悍,uu看书 wwuukanshu.co 心道:不是你这亡命徒刚见我就要惦记着砍我脑袋来着? “我是个没文化的,有啥说啥。”杜文悍一把掀起身上披着的黑熊皮,然后慢条斯理的给李秉诚披在肩头说道:“我在鞍山驿控扼南北,李军门做主辽阳,你军权在手难道就没有几分争雄天下的野心?” 此时,二人已走到营墙外。只见鞍山军与李秉诚麾下合营结阵,连营百里。李秉诚深深的看了杜文悍一眼,他转而寻目四顾,只见秋风过荒野,苍穹万里。 平生第一次,李秉诚心中燃起了一种令他心潮澎湃的野望。 “想那努尔哈赤不过白山黑水中走出的一介莽夫,祖上何人都不得知晓,胡吹什么他奶奶吃了一个红果子怀有身孕生了他爹。”杜文悍言罢哈哈大笑道:“不就是这些后金野人群婚群宿,那婊子祖上也不知道哪个汉子是她孩子的爹。” “如此来人,尚可窃城一地牧守千里。李将军你身负经天纬地之才,担辽东百万生民之干系,如何能教那无胆文人骑在脖子上拉屎?”杜文悍的嗓音低沉而满是诱惑的说道:“眼下这一领军马,只需杀尽他们的主官,日后还不听任将军调遣?” 李秉诚吞吞吐吐的说道:“文悍兄弟,你……你是……何意?” “我没什么意思,只想告诉将军,此番我杜文悍麾下劫掠王廷,得几十万两财货。”杜文悍抱拳笑道:“若将军有意,直可拿那狗官袁应泰的脑袋来,这银子便可给将军做起兵之用!” 李秉诚双眼灼灼,眼底的权欲犹如野火…… 第58章:闻香教主徐鸿儒 天启元年十月十二。 杜文悍带了随身的几个心腹,站在鞍山驿城北校场的高台上正看着下面众多兵卒演武,陆天阳在台下和一个商贾模样的人耳语几句走上台来。 陆天阳摸摸鼻子说道:“这有个蓟州来的大商户,说是非得见将军您一面不可,为这还塞给我一锭银子。” 摊开手,陆天阳的手掌心里正摆着一锭雪花银。 “哦?”杜文悍狐疑的打量了一下那矮胖商人,只见这家伙正在远处朝杜文悍躬身赔笑,杜文悍摸摸自己的大圆脸道:“你都收了银子,那罗百草也定是拿了好处,才将这人送到咱跟前。” 杜文悍拍了拍沈何的肩膀,这书生立刻朝杜元恪使了个眼色,杜元恪朝杜文悍行了个礼,转身便带着几个精壮汉子快步走下台去。 鞍山驿、长宁堡、东胜堡再加上古城屯,此四地已接连成片,随着杜文悍兵马布置各处,鞍山驿以军票为核心的民政也开始广为扩展,求财上门的商人也越来越多。 杜元恪带着几个人仔细的搜查了一下那肥胖商贾以后,才带着这人在营房前站好。待杜文悍一众人快步转进营房以后,杜元恪便带着这个商人最后一个走了进去。 杜文悍坐在主位上,旁边跟着两个小光头给他揉肩膀,他面无表情的问道:“你姓甚名谁?” “小人王好贤,世居蓟州,经营生意常往来津门、登莱一带,近两年辽东安稳也常在广宁城驻脚。”这胖子跪在地上昂首陪笑道:“敢与将军说,小的在郓城一带多有米铺,有土仓屯粮,今次来鞍山驿是想和将军谋一桩生意。” 王好贤?杜文悍揉着下巴念叨着这个名字,总觉得这个名字这么熟悉,他凝神细看这个行商问道:“我闻郓城有个名声颇好的大户豪绅名叫徐鸿儒你可认得?” 王好贤听闻杜文悍言语立刻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他有些失态的问道:“将军您如何知道徐鸿儒其人?” 一旁孟三儿正在摆弄腰里的小匕首,闻听此言,立马破口大骂道:“你这狗东西,俺家杜爷问你什么你便答应什么,怎的如此废话!” 王好贤一听这话,也知道自己不该向杜文悍发问,只好应声说道:“小人无礼、小人无礼,将军恕罪。” 杜文悍一见这王好贤的神态就知道,这个王好贤定是日后与徐鸿儒谋略造反的那个家伙。这伙人企图在山东、蓟镇、南北直隶拉拢教徒聚众作乱,但闹了大半年都没跑出山东省,最大的成就就是冲击了几次京杭大运河。 虽然,杜文悍和很多人一样骂京杭大运河是隋朝暴政,但他也是靠着京杭大运河的南北转运才能吃上江浙的米粮。 在杜文悍一双虎目的逼视下,王好贤恐怕撒谎被看出错漏,只得面似坦荡的说道:“徐鸿儒这人小的确实认识,小的却和这人没多少往来。” 放你娘的屁,你们这帮搞斜教的好好坑骗乡里就得了,做什么篡夺天下的春秋大梦。杜文悍不打算放这狗东西回去,且听他说说有什么好处,他道:“旁的先不说,只给老子说说,你和我谋什么生意?” 闻香教脱胎于白莲教,或者说根本就是白莲教。这伙人自唐宋开始,整天研究的就是两件事,一、造反。二、为了造反坑害乡里聚敛钱财,顺便发展人头帮着造反。 愚弄乡民谋取利益,不事生产,这根本不是什么起义。这帮煞笔也没什么能够拿得上台面的治国理念,只管杀人、抢钱、抢女人。早期的白莲教崇奉阿弥陀佛,提倡念佛持戒,规定信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它号召信徒敬奉祖先,是一种半僧半俗的秘密团体。 其实,天底下的事儿就是这么滑稽,你翻遍圣经也看不到一句教你杀人的话,但是十字军东征的时候,整个欧洲的破落户和劳改犯都跑到了中东地区杀人放火,这伙人砍起人来比谁都麻利,一个个还都觉着杀人能赎罪。宗教这逼玩应放9012年依旧有市场,何况是明朝。 “劳请将军清退左右。” “有屁快放,别废话。” 杜文悍对这个宗教骗子渐渐的有点失去耐心。 慢慢的抹掉了额头上的汗水,王好贤颤声说道:“小人侄子王酮在古城屯捐助了两间香堂,大人军马进城时不仅封了香堂,还把小人的侄子抓了去,小人请将军高抬贵手,放了小人侄子,小人愿捐银子、捐米粮充作将军军资。” 杜文悍是个功利的家伙,如果说有谁落在杜文悍手里能让王好贤亲自出马相救,那肯定不是个一般人,如果能得点好处,也不错。造反这事,不是砍了一个王好贤就能摆平的。 他仔细的审视着这个中年胖子商人,脑子开始飞速的回忆过往所知之事。 万历年间,滦州豪绅王森自称“闻香教”主,徐鸿儒就是王森的弟子,万历二十四年,王森因弟子背叛入狱而死,秘密宗教分为两支,一支由徐鸿儒领导,在山东一带活动,另一支王森的儿子王好贤和他的另一名弟子于弘志领导,在河北开邑、景州一带活动。 天启二年,闻香教两教主徐鸿儒、王好贤裹挟众人作乱,一时间半个山东沦陷,数次撼动京杭大运河漕运。天启皇帝平息这涉及百万生民叛乱的办法,却是只砍了徐鸿儒的脑袋。 但宗教这玩意很神奇,凝聚力也很可怕,两伊战争期间,无数伊朗年轻人裹着红布条疯狂的趟着伊拉克的雷区。或许只是因为他们天天挨饿,活着难受,不如升天有七十二个处女伺候。 天启皇帝宰了徐鸿儒以后,那剩余的数百个头目依旧在勾连乡里,在后金军数次入山海关抢掠时,疯狂的为后金军引路。按他们的话说,辽东人也是山东人,都是一家人。 反正这帮宗教汉奸也没落什么好下场,满洲人把李自成干趴下以后,多尔衮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山东,把这数百万的宗教叛国贼一家老小全杀了个精光。镇江守将祝世昌投降后就跟着多尔衮在山东挖万人坑,他在山东埋完死人以后,就接着跟多尔衮东征西讨,最后当了山西巡抚,去山西接着埋死人。 杜文悍搓了搓自己的大光头说道:“钱财就不必说了,你就说说你能给老子供多少粮吧,我不白拿你的,老子用银子买!” 后金为什么能疯狂的扩张兵马,还不是因为这个新生团队里,贪污腐败比大明朝少,更兼米粮充足。人家一两银子能当二两花,就这办不好事还全都要掉脑袋。大明朝呢?一百两银子都使不上一钱银子的劲儿,办不好事只有武官掉脑袋。 杜文悍打算自费银子,从山东买粮。 闻言,王好贤顿时有点发愣。 就这心理素质还造反?你真当大明江山是纸糊的?杜文悍看着王好贤的神情摇了摇头,他说道:“自本月起,我每个月要你供给我五万两银子等价的米粮,别忙着拒绝我。你若是不答应我,别说你那什么侄子,就连你也得留在鞍山驿吃斋念佛。” 一两银子买米两百斤,一万两银子结算米粮近两百万斤米粮,折八千余石,五万两银子就是四万多石粮食,至于这帮宗教疯子能在里面赚多少,杜文悍根本不在乎。 …… 努尔哈赤十月初闻知鸦鹘关失陷、赫图阿拉城陷被明军纵火屠城,这老奴酋顿时火烧了脑袋,立刻遣人传令两红旗北上夺回鸦鹘关。 留下喀尔喀蒙古在沈阳左近烧杀抢掠后,努尔哈赤这边点起兵马就转进抚顺,前锋队伍刚到抚顺,就侦查到了李秉诚一部的三万多人马驻扎在浑河南岸。 这老头子闻知大怒,亲自披甲上马领着儿子们强渡浑河袭杀李秉诚部。 虽说这李秉诚没甚本领,uu看书.ukanshu但是节制督军却有心得,他把辽西的将军绑在帐内,遣辽西军一部五千人为前锋,前去抢杀后金军渡河人马,另有本部两万五千人在后督战,厮杀一番后,反倒是杀伤相当。 直到努尔哈赤又遣莽古尔泰、杜度、皇太极另寻他处渡河,李秉诚不敢怠慢,立刻引军遁逃奉集堡。非是李秉诚胆怯,实乃满清各旗军精锐,再加上五旗战辅兵七八万人,实在不是他这一路人马能够抵挡。 李秉诚刚在奉集堡安顿人马,就见邓常春引八百败兵来投,说是他败于两红旗大军,鸦鹘关失陷,此时刘兴祚部又领三千人马充作前锋攻来辽阳了。 总兵官李秉诚闻言大怒,要治邓常春战守不利之罪。吴汝玠见李秉诚要杀人,立马跪地帮着邓常春求情,营房内外二三十个亲兵跪了一地。李秉诚为谋夺军权,遣邓常春率一千五百骑兵独守清河堡至鸦鹘关一线,此时邓常春兵败来投在他意料之中。他沉吟一声之后,就将这些人都给杀了。 先前浑河口血战,辽西战兵数经消耗,再加上主官被杀,李秉诚又广布亲信,一天的功夫便控制住了这两万三千多人的部队。 随后,李秉诚传令白塔铺陈策部兵马和他一起转进虎皮驿,又命定辽阳各卫(定辽中卫、左卫)都指挥使统杨铎等人领军户抢修柳条寨、王大人屯一带驿城,意图以王大人屯、柳条寨、虎皮驿三堡垒为核心,在辽阳城城北构筑对抗后金大军的防线。 …… 与此同时,林丹汗带着一千五百直属部落骑兵叩响了经略衙门的大门。 第59章:声威初显凶名壮 据《辽东志》、《全辽志》记载,辽东二十五卫所,全年缴纳额铁两百吨,辽东镇每年制造铁甲、钢盔三千多副。刀兵、枪戟、铳炮、铁盾近十万件。铁匠、炒铁军士、匠户数以千计。 万历三十年,仅广宁右卫一地原额出粮米一万七千八百余石,治盐丁八十人,年产盐十二万四千两,囤战马秋草十四万四千二百余束。广宁右卫生产力不可谓不强,但却不是辽东二十四卫之首,实乃中游之类。以此观之,辽东镇土地之富饶、盐米之充裕可见一斑。 如此充裕武备,又有将士用命,本不致全辽失陷,亡大明国祚。 小子窃言之,此乃人祸。前有李成梁、杨镐纵容异族,屡丧国士十数万人于异国,后有袁应泰、袁可立、袁崇焕一众庸人统帅,掣肘大将用兵,肆虐将官如猪狗,直至国破家亡,大明中枢每一个高官文人,每一个朱紫勋贵都是亡国的帮凶。 李秉诚甲胄明亮,身姿高昂,他与陈策、罗一贯、戚金、周敦吉、张明世等站在虎皮驿城头,看着城外连营数里的七八万战辅兵马,一时间胸中豪气万千。 昨日,他收到杜文悍遣来信件,信中与李秉诚仔细言说,陈策与罗一贯乃是当世猛将,用此二人可抵御后金十万大军。 李秉诚本将信将疑,待刘兴祚引三千人马于北沙河北岸扎营以后,陈策命麾下游击周敦吉率三千骑渡河奇袭,一时间刘兴祚部大乱被后来援军杀败。李秉诚此时胸怀大志,虽好大喜功却有三分谨慎。 待他寻了个由头将朱万良下狱以后,又多番整顿兵马,自领战、辅兵马近四万,擢张明世、周敦吉、戚金以参将衔领副总兵事,三部各充遣八千人马由陈策节制,陈策统御此一路兵马镇守虎皮驿。 又给罗一贯补充战兵六千西进王大人屯,许他就地募集战辅兵勇,节制辽阳各卫指挥使所辖军户四千人于王大人屯、柳条寨二处自决战守之事。 李秉诚有武勋在身,难免沾了一身的文官气息。他升迁陈策麾下以制衡其军权,充实辽西援军将领罗一贯麾下引为助力,最后自己在控扼虎皮驿、王大人屯两地军资粮饷,以此可驱策全军。 真可谓,打仗不见本领,弄权可见真招。 军令既下,李秉诚自引大军回辽阳。 …… 再言辽南。 镇江游击祝世昌部汇同盖州参将黄得功部、海州游击张启仁部,合战辅兵马一万八千,东进凤城。 于十月二十日,又招来败退朝鲜义州的毛文龙部残兵一千余人,强攻镶蓝旗旗主阿敏镇守的定辽右卫凤城。 镶蓝旗自引旗下三十三个牛录战兵一万人,统御蒙汉奴兵、辅兵七千人守城。定辽右卫卫城城高墙厚,城中积聚铳炮、火药、粮草、兵甲众多。 大明军丁刚在城下列阵,就听城头炮声震耳,硝烟弥漫,一时间铁丸飚飞,血肉糜碎。各部将领督军攻城,双方往来厮杀,一日之间明军死伤两千余,如此尚不得登城。 第二日,盖州参将黄得功见麾下死伤惨重战事不利,一时间血性大发,亲率麾下先登敢死,临阵登城,厮杀不过一个时辰,凤城西门告破。 大军由西门入城与代善部下在城中厮杀,镶蓝旗精锐巴牙喇率战兵阻敌,鏖战至午时,阿敏引兵逃往叆阳堡。 如此定辽右卫卫城收复。 …… 与李秉诚等人的战略预期不同,后金五旗人马在浑河南岸击退李秉诚以后,遣刘兴祚一部冒充先锋,实乃佯动部队。 虽然,后金军做出一副引大军攻辽阳的样子,但是他们已经没有足够的兵力支撑后续作战了。 自天启元年二月底起,后金先攻奉集堡,再袭杀王大人屯、柳条寨、武靖营、白塔铺。最后围城沈阳,后金八旗战兵大小作战二十余场,损兵数万,单单倒在川军、浙兵、秦军手中的披甲兵就不下一万人,这还没算各部的仆从奴兵、辅兵部队。 第二次围攻沈阳,虽有喀尔喀蒙古助力,但尤世功亦非庸人。夺城而下,死伤也有数千人许。与此同时,更有清河堡、鸦鹘关、赫图阿拉失陷。后金死伤倒在其次,实在是这寒冬将至,若不早些调配资源,赫图阿拉左近不知道又要冻毙多少人。 十月底,努尔哈赤令下,迁移老寨赫图阿拉民众于抚顺。 命正白旗皇太极部、正蓝旗莽古尔泰部镇守沈阳。镶白旗杜度部与镶蓝旗代善部领叆阳堡辽东长城内外,统御宽甸一带。两红旗代善与岳托两部守清河堡鸦鹘关一线。 另有一条军令,就是命各部旗主率麾下宰杀境内汉人,取其米粮送往抚顺。 沈阳城。 莽古尔泰提着一条血肉淋漓的鹿腿来找皇太极喝酒。待篝火炽热,肉香弥漫时,莽古尔泰叹道:“此番汗父是动了大肝火了。” 皇太极放下酒盏摸了摸自己的脑门,一双饱含深意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哥哥,没一会儿,两人具是哈哈大笑。 赫图阿拉陷落,汗王最为钟爱的大妃阿巴亥及三个儿子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不知所踪。 “五哥,此事我已有了消息。”皇太极捻着一串红玉佛珠沉声说道:“行商细作与我回报说,人在鞍山驿守将杜文悍手中。” 莽古尔泰一撩袍子,盯着席间鹿肉满不在乎的说道:“这杜文悍又是何人?可是他败了刘兴祚那贼子?” 刘兴祚与李永芳之流虽得高位,但在后金军中也不得尊重,代善等贝勒曾多次在军议之中喝骂刘兴祚与李永芳为二臣贼子。 皇太极挑起眼皮用沉稳睿智的目光审视着自己的哥哥,他缓缓叙述起杜文悍这大半年来的起兵经历。 …… 依奸细娄俊臣、孙得功及鞍山驿过往行商的探报。据说鞍山军的骨干原是广宁城的驿站巡吏,这些穷酸兵丁以和尚、流民、乞丐为主体,一度穷困潦倒冻毙路旁,直到杜文悍娶了川军将门秦家的女人才有改观。 据说这伙人自打跨过三岔河起,就开始目无长官蛮横行事,不仅砍了广宁卫骑军把总官,还杀光了鞍山驿的一众当地军吏。 驻兵鞍山驿期间,杜文悍麾下横行四野,强募壮丁充实营伍,但有抗拒者皆斩断四肢,弃之荒野。 这种行事狠辣果决的执行力,犹如经年惯匪。 于是,杜文悍仓促之间得兵两千,随后就引兵北上,在浑河畔杀败正白旗猛将西佛先。据说这只军队不要俘虏,军中统帅更是惯爱杀俘。 别人不知道,皇太极却知道,这伙胆大包天的亡命徒在杜文悍的率领下,仅仅六百人就敢抢攻鸦鹘关,更令人难以相信的是,还真被他夺下了。 据鸦鹘关败兵所说,杜文悍麾下个个都是悍不畏死的猛士,虽身被数创,u看书 ww.uukansu 喉间中箭,尚且奋战不休直至力竭身死。 自杜文悍带人厮杀开始,他还没有打过败仗。不止如此,自杜文悍夺下鞍山驿左近之后,这个家伙大搞个人崇拜,于鞍山驿中强迁军户,设忠义节堂专司洗脑,每一个能在鞍山驿军中任职的把总官,都是在杜文悍身前磕头烧香的义子,全军将官皆兄弟相称。 鞍山驿军中,杜文悍没有一个亲信,也没有一个家丁,因为这支军队打根儿起就姓杜。 他们还截杀了大明中枢赐款队伍…… 他们吞并了川军、秦军的百战之余,还有浙兵将官指导编练火器…… 他们还把努尔哈赤的龙兴之地‘赫图阿拉’烧的野火燎天,伏尸万计…… 鞍山驿雄兵声威日重。鞍山驿军旗一扫,便是滚滚人头落地,赫图阿拉万户哀歌。杜文悍利刃所向,麾下亡命徒前仆后继,血流千里。 兴许杜文悍自己都不知道,敌人比自己人更了解他。 莽古尔泰愣愣的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弟弟问道:“这鞍山军有多少人?” 皇太极深深的叹了口气,平静的说道:“如杜文悍这般英雄人物,此前,我实在是闻所未闻,上月辽南探子来报,说鞍山军左近战辅兵马足有一万八千以上。” 言罢,皇太极心中气苦。他屡次上书汗父,应借大胜之威聚全军强攻辽阳,辽阳陷落,顺势夺鞍山驿。奈何努尔哈赤年老,已不复壮年勇略,此时已不听人言了。 皇太极不敢细想,如杜文悍这种人,有了足够的粮饷军资,究竟能编练多少死不旋踵的勇士。 第60章:辽镇换帅 王安死后,魏忠贤广布爪牙将曹化淳、王裕民、杨春、张若愚等人暗中羁押,遣爪牙重责酷刑加以虐杀。于大内二十四衙门安插亲信,任王体乾为司礼监掌印,王体乾虽职位更高,但他忠心于魏忠贤,绝不违逆。 闻听王安死讯,熊廷弼、邹元标、杨涟等朝中大臣经相顾垂泪,更有一人在暗处记住了魏忠贤这个罪魁祸首,他就是后来的崇祯皇帝,天启皇帝的弟弟朱由检。 …… 魏忠贤大权得手有心报复,就想起来曾经配合王安上书参核他的那些个大臣,辽镇军议便是清理东林党的开始。这日,他于宫内招来锦衣卫卫帅骆思恭、东厂督公邹义,以及新近活跃的几个狠厉走狗许显纯等人。 众人堂间坐定,魏忠贤眉头挑动,眼睛刚一搭在王体乾身上,这王体乾会意,立刻躬身起立像个仆役小厮一般退出门外。 魏忠贤倚在堂间主位上,他捧着一个暖手炉慢声道:“各位大人,咱家虽得了内廷,但这外头可依旧乱的很啊。” 骆思恭挺身安坐,面目刚毅,此人久历朝纲,如何不晓得此间又有权阉将起,为保全阖家富贵,他只得服用内宦。他接口骂道:“内相所言极是,这帮招权纳贿的杀才留不得!” 骆思恭言语煊赫,但说了就跟没说一样。 魏忠贤人老成精,自然晓得哪些人因权势相附,哪些人真心来投。他含笑看着一脸愤愤的骆思恭没有做声。 旁有一人面目消瘦,眼神阴利,他理了理膝间袍服冷笑道:“卫帅所言不错,须得虐杀几人,方震慑这般不知生死的书生。” 此人乃是驸马都尉许从诚之孙许显纯,武进士出身,世袭锦衣卫千户。其人秉***、嗜好杀虐,多于市井间横行。 骆思恭自打自己开口骂完人以后,就在一旁作思考状,此时听许显纯言语也只是附和的点点头。 魏忠贤听了二人先后言语以后,顿时觉得自己手中厮杀汉太多,能出谋划策鼓动朝堂的人太少,他摇摇头自怀中摸出两本文书道:“此乃山东按察使阎鸣泰、宁前道右参议王化贞的上书,这二人参核辽东经略袁应泰出镇辽东战守不利,眼下沈阳以北,凤城以东都不算咱们大明的了。” 事实上,还有一封杜文悍递给魏忠贤的密信,魏忠贤并没有拿出来。 杜文悍在信中简明扼要的说了一下辽东战况,然后就开始说自己杀了多少人,砍了多少脑袋,多么的能征善战,最后又说山东转运的米粮不够吃喝,杜文悍称山东按察使阎鸣泰和广宁城一把手王化贞如此克扣鞍山军的粮饷,根本就是不给内相您面子,这直接导致了杜文悍给内相修生词的速度变慢,因为杜文悍太穷了。 东厂督公邹义笑呵呵的摆弄着手里的朱红玛瑙手串,他笑道:“辽东战事不利,换一个管事儿的便是了,如此,内相有何计较?” 此事还得多言。 沈阳战事,朝堂已经议论三日。小皇帝朱由校并不觉得沈阳城陷是自己赶走熊廷弼导致的,他满不在乎的在朝堂里当着众朝臣说道:“该镇各官平日抚驭乖方,人不用命,深可痛恨。” 大致的意思就是当官和当兵的打仗不拼命。 实际上,辽东镇的战守时局不是用哪个人做主官就能改变的,熊廷弼在任的时候,后金全族还在和叶赫部打仗,一样没耽误他时不时的抢掠辽民。至于说不用命,沈阳一战,总兵官就死了那么多,从副将到把总更是有一百多个将佐战死,川、浙、秦三地援军被打残了建制,如何能说将士不用命。 皇帝脸皮厚,但是架不住文官的嘴炮,大学时刘一燝当堂张嘴呛小皇帝道:“如果熊廷弼在辽阳,辽事应不至如此。” 此时,东林党头马叶向高还没有还朝,东林党的马仔们还是以刘一燝为魁首,这家伙以张嘴怼皇帝,就相当于地痞流氓吹哨子喊人,两日只见,言官乱七八糟的奏章不停上书,直把小皇帝埋汰的忍不住下诏罪己。 罪己的同时,朱由校就命人去找在家锤老婆的熊廷弼,说是问问他愿不愿出来当官,替天子守国门。熊廷弼虽然性如烈火,但他见到皇帝家的老臣王安都被弄死了,深知这个小皇帝刻薄寡恩,他不敢再闹情绪,赶紧就拿出了自己的平辽策略。 要说熊廷弼也是个狠人,这家伙生的人高马大,经略辽东时到哪都自己骑马,腰上总是插着一把宝剑,随时准备宰武官。辽东不下雨的时候,他就拿着家伙去庙里吓唬神仙,说是再不下雨就宰了神仙。说也怪,随后就下雨了,一时间辽东百姓口耳相传。 他的平辽策略却和他的秉性迥然相反。 熊廷弼的战略以守御为核心,他说欲全复辽东,须三方布置,再募全国兵勇赴辽。 第一方,再募辽西兵勇陈兵盖州、海州、鞍山驿一线,防范辽南,更可助援辽阳。 第二方,于天津、登州、莱州编练水师,于鸭绿江畔的镇江堡登陆,助援定辽右卫凤城,威慑后金腹背。 第三方,招辽民于辽河西岸,特设经略府于广宁卫,总制山海关、蓟镇、辽东三边,持尚方宝剑独断专权,不再将经略府放在辽阳。 在此基础上,熊廷弼要求再募全国战兵二十万赴援辽东。所需军械,粮草,军饷不得克扣延缓。 如此三方,须得军资白银不下八百万两白银,一时间直把以朱由校和刘一燝为首的大明中枢吓的迟疑不决,三日一过,这事还没个结果。 熊廷弼此时的战略和历史上出入不大。但就怕有王化贞这样的队友,更遑论袁应泰现在还活蹦乱跳呢? 熊廷弼的奏疏,魏忠贤自然清楚其中内容,王化贞、袁应泰自然也清楚。 王化贞纠集监军御史方震孺、吏科给事中薛凤翔接连上书,再提贿买蒙古人的战略,大言称道,只要能让我王化贞独领广宁专权,再给我一百万两银子,我就能带着广宁副总兵江朝栋及其麾下等将士克复辽土。 这一百万两银子自然是用来贿买蒙古人的。 前言曾说,一万两银子约为两百万斤米粮,四千多石。一百万两银子,那得是多少米粮,这么多米粮能让多少蒙古娃子呱呱坠地,待长成以后骑着大马到中原砍人? 和王化贞相比,袁应泰、张铨二人的上书更是言辞无稽,他们二人反复说,只要中枢再拨下军资粮饷,他们就能把建奴赶到辽东长城外,然后让建奴在冰天雪地里自己饿死自己。 魏忠贤虽然没读过书,但是他用每天拉屎的闲散时间,粗略的琢磨了一下熊廷弼、王化贞、袁应泰三人的方略,他觉得也就熊廷弼的战略兴许能有点用。 “熊黑子是个能办事的,但是咱爷们不打算教这人再任封疆大吏。”魏忠贤朝着骆思恭努努嘴道:“若咱们就按熊廷弼的谋划办事,有没有哪个人能当此大任?” 魏忠贤觉得既然战略计划已经有了,找个差不多能办事的人,自然都能把事办了。别看王化贞、阎鸣泰上蹿下跳,魏忠贤自觉自己也算是统治集团的一份子,他打算拉拢一下东林党的对立派系。 东厂督公邹义帮忙想招:“眼下浙党方从哲、沈一贯、姚宗文已然势微,内相可引几人为用。” “这些言官监军、巡按尚可,不得督帅三军。那方从哲可是害死先帝的,浙党不可!”魏忠贤晃晃脑袋,觉得自己很有指点江山的气派劲儿。 朝中能成势的派系就那么几支。浙党、楚党还有点样子,齐党干脆都是些外任官员。 骆思恭出口推荐一个人:“山海关总督王象乾如何?此人知兵事,uu看书 .uuknshu 常与蒙古诸部往来,而且是认定稀薄的齐党。” 商议稍定,众人最后把目光放在了一个齐党人选身上,他就是前任辽东巡抚周永春。前辽东巡抚周永春在任上曾与两个辽东经略多有配合,前一任乃是威名素著的熊廷弼,后一个便是直接造成萨尔浒全军大败的辽东经略杨镐。 周永春很会办事,他和熊廷弼混日子的时候,知道这个上司不好打交道,就不多事,专门搞后勤,把战马养的膘肥体胖,顺手还整治了不少贪官污吏。到杨镐上任的时候,周永春知道这杨镐是个找死的家伙,更是不敢掺和前线战事,好景不长,萨尔浒大败,明廷战败。 因为,周永春一直以来是个管后勤的,前线战兵都吃得饱饭,所以中枢并没有处罚他,恰逢老母死去,这家伙就回家守丧了。他甚至还很会打仗,他回山东时有上百个辽东军汉随身,这些人平时练武,没事就在他家田里种地。天启二年徐鸿儒作乱山东的时候,想占领徐鸿儒老家山东金乡县,就是被他带人打跑的。 至于,为什么这么有本领的家伙没有再次被启用,只是因为齐党在朝中说不上话罢了。 魏忠贤很会拿捏人的心思,只是着人写了一封忠君爱国的书信递给人在山东的周永春。 才过了几天,周永春便回信,大意是感谢国家没有忘记他,他愿意为大明赴汤蹈火,后金什么的,砍就完了。 毕竟都是人,哪有谁不爱当官呢? 魏忠贤把熊廷弼的战略稍改一通,属上周永春的名字,便递到了朱由校手中。 第61章:应泰论罪路慢走 虽然,辽东的大明百姓与后金劫匪们依旧是生死仇敌。但陈策带着三万大军镇守虎皮驿,占据北沙河北岸的一众后金兵马也只得干瞪眼。战火喧嚣的天启元年算是磕磕绊绊的走到了年末,大明一方依旧是吃了败仗,但好在辽阳以及辽南大部依旧在大明手中。 连续几封事关辽东大事中枢命令被送到了辽阳,大意如下: 一、擢周永春任辽东经略,加兵部尚书衔节制辽东一应军政大事,衙府驻辽阳。 二、以山东按察使阎鸣泰任辽东巡抚,衙府驻广宁城,御史方震孺巡按辽东。 三、海州卫参将黄得功杀敌有功,移驻定辽右卫卫城,升定辽右卫都指挥使,加辽镇副总兵官,开镇定辽右卫独领辽南战守之事。节制祝世冒、毛文龙、张启仁三部,驻凤城,以期克复辽南。 四、参将杜文悍移防海州卫。 黄得功是个猛将,外号黄闯、黄虎山,这家伙十二三岁为了五十两酒钱,就提着把刀上阵杀敌,待用两个脑袋换五十两银钱以后,凶名传开,得高官赏识,积功升任参将。原本历史上,辽沈陷落以后,他带着麾下兵马退到了广宁。 没待两年,沙岭又有大败,他只得再带着人跑到了山海关,随后在关内与高迎祥、李自成等叛军厮杀。明军接连厮杀,他接连败退,直到明朝败光了天下,一大堆汉奸都叛逃了,黄得功就给大明江山陪葬了。封爵靖国公,官至总兵官,加衔太子太师、左柱国。 年关前的最后几天,原辽东经略袁应泰带着一众家小和原辽东巡按御史张铨等人受命南下,准备赴京等候处置。 至于杜文悍能移防海州卫,那是因为他把自己的首功让了一大半给李秉诚,李秉诚通过赵彦、袁可立等人左右斡旋而来。 …… 明朝有意思,将军打了败仗要被砍脑袋,而且能砍其脑袋的人很多,文官能砍,皇帝能砍,言官风闻奏事还可以砍。 但是,文官就好了吗? 不提辽东的几任经略下场凄惨。就说蒙古自大明立国以来,便号称北虏,时常统各部入关抢掠,而明朝皇帝及中枢的做法就是,每逢北虏入关抢掠,就把边城大臣或总兵武官的脑袋砍了,再把他们的家小妻女塞进教坊司。 单说嘉靖朝时,先后有兵部尚书丁汝夔、宣大总督王伃、总督西北的杨选等文官大臣被问罪砍杀,直到崇祯朝,朱由检也因为后金夺喜峰口入寇京畿,砍了几个不少朱紫朝臣。 即便如此,大明中枢还和蒙古各部赐款开贡,杜文悍有时候想想真替那些被自己人砍了脑袋的大臣不值。就这么个生存环境,你问袁应泰怕不怕,怕!必须怕,都快尿裤子了。所以,直到新任辽东经略出山海关时,袁应泰才刚刚打点行装准备赴京。 李秉诚知道袁应泰失势,偷偷去问杜文悍,如果现在他砍了袁应泰的脑袋,杜文悍跟不跟他造反。 杜文悍翻了个白眼,根本不接这茬。 …… 周永春在京城拜谢皇恩以后,又跑去山海关跟山东老乡总督王象乾套近乎,王象乾这七老八十的家伙别的不会干,跟王化贞一个德行,专管着替朵颜三卫及蒙古各部向大明中枢要钱,要粮食。 王化贞、王象乾这两个家伙也不知道脑袋里什么神回路,他们的观点是,北虏吃饱了肚子,自然没念头来抢咱们大明。 周永春、阎鸣泰的车马走到广宁城的时候,秦婉娘得知袁应泰被革了官,求着杜文悍随她去辽阳一趟,她还想着自己早先承了袁可韵情,打算带着杜文悍当面谢谢这小娘们儿。 杜文悍忙着带着兵马前去海州卫卫城,根本没工夫琢磨这些事,他和秦婉娘说,这些人南下肯定要经过鞍山驿海州卫,所以不必着急,肯定能碰上。 眼下鞍山驿可称兵强马壮,军备也是米粮充足,白虎、忠义节堂两部逐渐开始充实人马,全力统管军政大事。就连昂贵的锁子甲和火铳,杜文悍都壮着胆子造了不少。他没着急去海州卫,而是先派沈何带着孟三儿,领了两千人去海州卫打前站。 海州卫不比寻常处,下辖四个千户所,十几个百户所,四五十个村寨,u看书ww.uukansu.co 领民数万户。他现在还一时没有想好怎么拿捏,所以准备在鞍山驿继续编练兵马,等等再看。战事稍歇,余者皆是民政,杜文悍不会经营这些,只是在城南多派了不少擎刀扛枪的军士,但有生事不问对错,两者皆打杀了。如此,鞍山驿左近倒也平静。 只有一件事,让杜文悍心里有些担忧。 闻香教的王好贤和他那个侄子,现在都被杜文悍扣在了手里,而他们承诺卖给杜文悍的粮食正源源不断的通过蓟州、山东二地泛海辽东湾送来辽东鞍山驿,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有这么多的大船,他们把粮食在三岔河入海口处的娘娘宫卸货,然后经两日的路程送到鞍山驿。 三日一队车马,每队人都有数百汉子护送,鞍山驿的金银流水一样的塞进了这些斜教徒的腰包。杜文悍意识到能整合如此资源的白莲教,绝对算得上经营有道。如此神通广大的歪门邪道,更坚定了杜文悍杀光他们的决心。 依托着充裕的存粮,鞍山驿开启了第二期扩建计划。早先第一次城建方案,杜文悍只是在城南挖沟,垒石插木。但眼下辽南战乱,数不清的流民携家带口往辽西跑,这些人在海州卫被沈何派人截下来以后,都送到了鞍山驿。 杜文悍用米粥黄汤作为报酬,派人带着这些人疯狂的继续挖沟,挖沟比修城墙实在是容易太多了。虽然冬天土硬,但是架不住人多。杜文悍心里所想也从来不瞒着别人,他告诉这些人,这都是战壕,用来防着后金骑兵的。 在杜文悍带人圈城挖沟时,袁应泰的车马来到了鞍山驿。 第62章:滚刀肉论战步骑 长长的车队顺着主路开进了鞍山驿驿城,杜文悍和一众军汉站在路边看着几顶轿子嘿嘿冷笑。待看到后面的仆从队伍还想入城,杜文悍摆了摆手,立刻有人上前把他们赶到远处的新兵营旁边起帐。 这时,一个仆役跑到队伍中间的轿子里言语了几声。 少倾一个趾高气昂的书生捏着一块红玉坠子钻出了帐篷,这书生看面相应是二十二三岁,不过这在大明朝也不算太过年轻了。 这人面目说不上多可憎,倒是一副平凡面相,反倒是神态有些不讨喜,他审视着周遭一堆军汉喝道:“可有个会说话的?叫你们此地镇守的参将官和百户都来拜会经略大人。” 众军汉以前总觉着自己比文人矮一头,被训的久了,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命贱,任这些文官老爷打杀。 但自打被杜文悍带着厮杀久了,又砍了个那个叫周宣允的文人以后,就觉得这帮颐气指使的人上人也就那么回事,既没骨气还怂的不行,临砍头还不是吓得跟什么似的。 驿城里此时早就没了民户,除了打铁匠、店铺,都是些军头和老卒,他们看稀罕物一样的看着这个书生。 杜文悍推了一把罗人龙道:“这就是俺们将军,有啥事,你就说吧。” 罗人龙也不含糊当即一甩膀子抱拳道:“咱家杜文悍,有事且说来吧。” 罗人龙、迟俊、白请生几个近来都跟杜文悍厮混的熟稔,再加上杜文悍这又给钱又给老婆的,这几个厮杀汉自然是归心的很。 “经略大人轿子在此……” 那书生还待说话,但前头轿子里挂帘走出来一个面目清癯的老者。这人腰背挺直,双目神光内敛,自带威严气势。只听他冷声道:“张举后生,眼下老夫已不是辽东经略,你如何能诈称高官苛责武将?” 杜文悍这是第一次见袁应泰,这个面目森严的老者在他眼里根本没什么特别的,要说能有点什么特别的感觉,活像个擅长摆弄女老师的小学校长。 袁应泰转而用审问一样的语气问道:“你是杜文悍?” “老夫怎么听说杜文悍是个还俗的和尚,剃着光头。”袁应泰眼睛一晃就在杜文悍本尊身上定住了眼睛道:“可是我袁应泰失了官职,连海州参将也不愿见我?” 杜文悍觉得这个老头很有意思,他笑呵呵抱拳接口说道:“老经略言重了。” 此时的杜文悍穿着新鞍山驿被服厂新做的及膝大袄,腰上环着一根巴掌宽的铁口皮带,头上一顶铁盔,此等衣物虽是凡品,但难掩杜文悍一身洒脱的英雄豪气。 袁应泰上下打量了一下杜文悍点点头道:“却是个厮杀人物。” 杜文悍听了咧嘴大笑高声道:“谢经略大人夸奖。” 杜文悍这个没文化的二笔,厮杀汉实在不算是什么夸奖的言语,他根本没听出来袁应泰口中调侃。 这边杜文悍说完话,就听得旁边车厢里传来两声轻笑。 听着这笑声,杜文悍一双贼眼睛可劲的朝旁边的车厢猛瞧,就看见一双灵动的眸子藏在窗缝里偷偷的和他对了个眼神。 杜文悍胆大包天的朝着那双眼睛抖了抖眉毛。 …… 当天夜里,杜文悍设宴款待袁应泰、张铨二人,随同而来的不仅有这两个人,还有白天那个书生。见礼之后,杜文悍才知道,这小子是个举人,乃是巡按御史张铨的长子。 席间两方都没有太多言语,反倒是内宅里秦婉娘照看着袁应泰的一双女儿相谈甚欢。 王可近有文人家学传渡,虽然在他这一代生了口吃儿子,但他因为能见上前辽东经略而颇为激动。 席间,他以杜文悍老丈人的身份陪坐,杜文悍也是没办法,手里厮杀汉一大把连吃饭都吧唧嘴,实在不敢把这票人拉来充数,只好把王可近招来陪坐。 眼下,王宁儿和秦婉娘两个被杜文悍日夜耕耘,都怀了身孕,王可近虽然没一官半职,地位却水涨船高。 “听闻杜将军两夺鸦鹘关,可有此事?”张铨自坐下开始一直吊着眼角打量杜文悍,他自恃身份,打心底看不起这个丘八。 虽然,袁应泰此番即将问罪,但他巡按辽东乃是御史文官,辽东战败自然怪不到他身上,想来不过是在京里挂闲几年,待不不多久便又可以当官。东林党可不是齐党,周永春那种一屁股守丧坐到死的事,在东林党这儿根本不会发生。 所以,张铨说话是有底气的。 杜文悍两世为人虽然都是厮杀汉,但他最佩服文天祥这类气节英雄。虽然,袁应泰和张铨这俩经略、巡按不曾干啥大事,但起码这老哥俩都是狠心抹脖子的猛人,宁死也不投敌。 起码从立场、为人上,值得钦佩。听闻张铨问话,杜文悍立马一挺胸脯子骄傲的说道:“没我老杜什么功劳,都是兄弟们死命拼杀罢了。” 杜文悍可没瞎说,鸦鹘关两经战阵,杜文悍麾下多少豪杰糜烂血肉于土石,只让他自己都记不清。单单是伤后感染致死的病号,就有两千人。 话头在这里开始,杜文悍、王可近二人与袁应泰、张铨又是酒盏往来一番。虽然,这二人嘴里对军人多有轻慢,但杜文悍嘿嘿笑了不以为意。 人之功过,不可一概而论。袁应泰虽不知兵事,但民政之上确实是一把好手,酒憨时,杜文悍看这老家伙也有几分顺眼了,特别像前世里在小区楼下,玩象棋还要骂人的臭脾气老头。 袁应泰心中兴许也有气闷,或许也不看好此次回京的结果。捏着酒杯又把当年修水渠、治贪官、针砭时弊的折子借着酒劲一一吹嘘了一番。 杜文悍认真的听着,觉得这老家伙也算是个能吏啊,一时又有些为这老家伙感到难受。 事实上,袁应泰这种人被推到辽东来和努尔哈赤掰腕子,并不是他自己想要的,而是大明中枢各方权利博弈的结果。在这种权利运行体系下,谁又能说自己是安全的呢? 水手就该好好的刷洗甲板,你非让他当船长,那还有个不触礁的吗?但是船沉了,究竟是该问责水手,还是那个让水手当船长的人? 杜文悍揉揉脑袋,对袁应泰说道:“老经略,您醉了,如今雪路难走,不如在鞍山驿多待些时日。” “杜文悍,你是怎么打后金骑兵的?”袁应泰虽然酒醉,但依旧挺直了膀子一副指点杜文悍的神态说道:“后金大军军垒强势,更擅马阵厮杀,你数败后金,究竟是怎么打骑兵的?” 后金立国以来征服女真各部,先后与科尔沁蒙古、喀尔喀蒙古联姻结盟,麾下战兵四步一骑,此一骑乃是披着棉布铁甲的重骑兵,总览八旗各部战兵共有重骑兵近两万骑,余者轻骑不算。 袁应泰到任辽东以来,为防备后金骑兵费尽了脑子。除了想出一个多向察哈尔、朵颜等部买马的方案以外,根本没有别的法子。他今日赴宴,除了有那么一点看好杜文悍能征善战的本领之外,就是想知道杜文悍是怎么对付后金骑兵的。 杜文悍闻言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他一直以来迎战的后金战兵皆是步战为主,即使是刘兴祚麾下也不过是骑兵千余。他还真没有什么对抗骑兵的心得,但为了对抗即将到来的大战,鞍山驿左近被杜文悍挖了无数六七米深的壕沟,为的就是阻却后金骑兵。 “六韬有云,驰骋作战一骑可胜八步卒,险峻决死,四步卒持弩矢地利方可战平一骑兵。野战列阵,十余骑可败步卒百人,千余骑可驱驰步卒死伤万人。”袁应泰一双满布血丝的眼珠看着杜文悍说道:“以秦邦屏、秦邦翰麾下之骁勇,uu看书ww.ukashucm 尚战于死黄标骑兵阵前,你杜文悍领兵不过数千如何数次决胜后金野战?” 《六韬》乃是被奉为万世兵书的至点,所谓韬略,就是说的六韬。这书中虽然写的是战国末期的情况,但四百多公斤的蒙古马载人披甲,平均都在五百乃至六百公斤左右。 这东西跑起来,骑士擎着一杆三四米长的长枪或者刀斧,都不用使劲,轻轻一带就能将一个人掀成两片。马上的骑士,反倒要小心着用力,都怕因为惯性弄伤了自己的胳膊。 “说来惭愧,我没什么决胜骑兵的技巧。”杜文悍实话实说道:“战马太凶了根本就不怕长枪,我那匹大黑马还会咬人。对抗骑兵的办法只有用骑兵,对冲拼消耗啊,可是咱们辽东豪杰死了几茬子,根本就没有狠厉的马上骑将。” 两方决战,无非是看谁先切割对方的战阵,完成包围,进攻敌方指挥部。但是骑兵这东西,自公元前一直用到二战,直到波兰人的四十万骑兵埋葬在德意志的枪炮阵线里以后,大伙们才明白,汗血宝马这东西,除了能养着观赏也就只能杀来吃肉了。 听闻杜文悍的话,袁应泰深深的叹了口气。 杜文悍不愿意让老头沮丧,他嘿嘿笑道:“一匹马的吃食能养活七八个流民百姓了,我有钱宁愿多打一副铁铠、一根鸟铳,也不想养马,说到底不划算。这么说吧,若养秦帅的川军有六万人,若养戚金将军的火器营能有六万人,这十二万人的花费,也比三五万带甲骑兵便宜太多了。” 闻言,袁应泰的眼神又亮了起来。 第63章:锦衣卫架贴火急 袁应泰虽然能做出慷慨赴死之事,但是,人一旦卸下压力以后,每天都想享受生活,怎么会甘心拿一颗脑袋给小皇帝出气? 鞍山驿的一切气象都让这个当了半辈子官的老头看着新奇,不论是军票,还是军商,亦或者是在迎着风雪砥砺熬练的军士,都让他看到一幅在大明别处都看不到的生机景象。 袁应泰的仆役整日进出城南,为主家买了不少生活用度,袁应泰摆出了一副将在鞍山驿常住的样子。 但是,魏忠贤权柄在手,他把周永春弄出来顶替袁应泰,一方面是不想让熊廷弼这个两党(楚党、东林)交好的猛人再次上位,另一方面就是想弄死袁应泰这个封疆大吏,以震慑东林党徒。 魏忠贤的生祠建好了,全辽东文、武都觉得杜文悍是个毫无底线的阉党马仔,张举甚至跑到白虎节堂指着大门骂人,气得孟三儿把他绑了起来,招来两个铁匠拿烧红的铁钎子捅穿了这小子的两条大腿。 这下子可惹毛了御史张铨,当即写了好几封弹劾杜文悍的文书快马送入京师。张铨找袁应泰共同上书参核杜文悍,但是袁应泰根本不理他。 袁应泰也不满意杜文悍的所作所为,但是他却并不言语,因为正有大麻烦找上了他。 年关将至,各堡垒的人口迁移工作已经完成,以军票为经济轴心,鞍山驿左近的所有村寨都被迁移到驿城城南。包围居民区的十几道壕沟被挖好以后,充裕的闲散人力被分配到了铁匠铺、被服厂、匠人营、茶酒肆、畜牧场、盐场、铁矿山,脱离土地的鞍山驿军户和大明流民被杜文悍强制的转化成了手工业、商业附属工人。 鞍山驿铁匠铺每日都有海量的兵戈、铁甲被打造出来。购买力坚挺的军票被再一次大量刊印,那十几个不能放走的广宁暗娼,现在都被杜文悍关在后宅天天拍手印,十几双粉嫩的小手终日都是红彤彤的。 同样是因为年关将至,杜文悍把千山军营、长宁堡、东胜堡、古城屯四地守军悉数召回,除留守的必要人马外,连同充实军伍的团练、壮丁也裹挟着家小被带到了鞍山驿。 除去这四地军卒近两万人以外,另有四千新募兵卒将一同充实军伍,他们将在鞍山驿城北校场,进行长达四个月的高强度军事整训。直到全新的甲胄兵刃将他们完全换装以后,杜文悍将再次分配将领镇守四方。 数量庞大的军队不仅带动了城南的军票经济,还引起了袁应泰的注意。 待悄悄的点验了把总官的牙旗以后,杜文悍麾下的军力实在是让这个老头胆战心惊。即便如此,杜文悍麾下拉壮丁的得力干将卓砚昭,依旧奋斗在拉壮丁的第一线,每天都有多则上百、少则十几人的流民破落户被塞进新兵营。 …… 这天,轻雪飘荡,两伙快马驰骋的骑客闯进了鞍山驿的势力范围。 纵横交错的壕沟和黑黝黝的枪铳拦下了这两帮人。 杜文悍正和一帮心腹在自己的宅子里喝酒吹牛,麾下数得上号的千总、把总官都来了,总共放了八张桌子列席陪坐。众人酒气正酣,在鞍山驿城外巡守当值的程柏青裹着一身寒气推门进来。 “锦衣卫?徐鸿儒?”杜文悍端着一杯热酒递给程柏青说道:“这两伙人来干什么?” 眼下程柏青是杜文悍手中兵力最弱的一个千总官了,只领着两百多个骑兵和五百城防兵力管理着鞍山驿城南的十几个壕沟哨塔。 程柏青饮下热酒,摇摇头道:“锦衣卫说是奉了中枢旨意。至于那个徐鸿儒,一脸的故弄玄虚,非说要和将军你见一面。” “先让那徐鸿儒等着。咱们兄弟先去看看那锦衣卫是怎么个威风气势。”杜文悍麾下有个魏忠贤派来的监军名叫艾玄子,这小太监身边跟着四个锦衣卫。 这小玄子刚来的时候看不清状况,被杜文悍踹断了一条腿,自那以后一直在城南养着,也不知道现在好没好。那四个锦衣卫也是点背,跟着小玄子没少被杜文悍手下拿捏,现在一个个都跟良民似的,听说都在城南倒卖军票呢。 …… 杜文悍披上棉衣,领着一众灌多了酒水的军汉去了忠义节堂。 堂中悬了一副巨大的关公坐像,下面的桌子上是一个盘子大小的黄铜香炉。 待杜文悍率众人拐进节堂大门的时候,十几个披着兜帽大氅的干练汉子正站在一起,许久不见的监军高出也在一旁。 杜文悍是上个月传讯召回那一众死士汉子的,因为辽阳没了袁应泰,眼下李秉诚已经是辽阳话事人了,投靠魏忠贤这么久也没啥好处,杜文悍早就没最开始的心气儿,升官发财还得找李秉诚走东林党的路子,杜文悍也不在乎这个阉人再给他穿什么小鞋。 “杜将军,这位是锦衣卫千户沈忡。”高出的眼神刻意的躲闪着杜文悍介绍道:“此次沈千户是奉了京中旨意来擒拿袁应泰速速还京的。” 言罢,那神情冷凝的千户沈忡草草的抱了一拳,算是给杜文悍行了一礼。然后自怀里掏出了一个皮兜夹,一张青灰帖子和一个铜印被递到了杜文悍手上。 只听沈忡说道:“好教将军晓得,犯官袁应泰怠于行路,卫帅领了宫中旨意此番命我等特来缉拿袁应泰。” 架贴自正统朝起,旨在言明宫中旨意,缉拿犯官防止犯官出逃,并不是定罪文书。但是,领了架贴的犯官首先要进镇抚司诏狱,而后转刑部大牢。可想而知,袁应泰此番入京一旦落到许显纯等人督管的诏狱,那是绝无生路的。 此时,魏忠贤已有决定诏狱中文官生死的权柄,再加上蛊惑天启皇帝的意志,那自然是想整死谁就整死谁。眼下锦衣卫都来了,这说明对袁应泰的生死,uu看书 ..om 最少天启皇帝是不在乎的。 杜文悍捏着架贴和铜印有些犹豫,一想到袁应泰这老头要被送进诏狱凿一脑门的钉子,他心里就有点不舒服。如果,袁应泰那老头知道了天启皇帝要弄死他,他会怎么想?这文官老头自然认定都是权阉的错,这真是彻头彻尾的自欺欺人。 杜文悍对东林党的办事能力根本不报任何希望,以杨涟、左光斗等东林六君子被剥皮拆骨的悲惨下场来看。这伙嘴炮大佬最多也就是再怂恿言官递几个折子了事,指望他们救人,基本上是扯淡一样。 东林六君子这些可都是东林党的头马,这都一样惨死,最后还得靠孙子、儿子的努力翻案,叶向高、张鹤鸣、刘一燝这些东林大佬也就事后可劲吹逼,啥忙帮不上。孙承宗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缩卵呢,魏忠贤当权以后,他总领宁前道、山海关全军不也没把魏忠贤怎么样吗? 袁应泰算什么,他儿子现在还没中进士呢,这老头如果现在死在魏忠贤党徒手里,等天启五年他儿子中进士以后,估计迟早也得被魏忠贤弄死,他如果死了,袁应泰估计连翻案的机会都没有。 杜文悍脑袋里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随口吩咐道:“沈千户既然来了就安歇几日,抓人这事我来办了。” 闻言,沈忡点点头,他来找杜文悍也是这个意思。杜文悍随手点了几个人陪这人应酬,自己转出大门就跑回了自家后宅。 那秦婉娘、王宁儿这两日正和袁应泰的一双女儿玩的熟稔,正好赖此给袁应泰递个消息。 杜文悍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第64章:可韵慌急求文悍 杜文悍刚于自家后宅坐稳,尚未和秦婉娘仔细言谈,就见一个仆役面色匆忙的行来,他捏着一封蜡封黄纸走到身前。 待取信看来,杜文悍暗道一声麻烦。 来信乃是李秉诚所书,书信中载明了林丹汗前次来辽阳时与袁应泰秘议攻打后金开原、铁岭一线的战略布局。 原来,这林丹汗虽未得蒙古各部拥护,但内喀尔喀蒙古联姻后金之事已经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算上科尔沁蒙古,后金已经拉拢了将近二十个蒙古万户头人。而只统领察哈尔部的林丹汗王麾下也只有八个万户头人,和内喀尔喀部、外喀尔喀、科尔沁、朵颜部相比,察哈尔部并没有什么优势。 科尔沁部是后金最忠实的狗腿子,历史上,孝庄文皇后、孝端文皇后、福临的皇后、****僧格林沁、嘎达梅林都是来自科尔沁部。后金本就有科尔沁一部可用,眼下又结盟内喀尔喀部,此番不仅是威胁大明,更是直接威胁了林丹汗的统治地位。 且不算漠南蒙古(准格尔、俺达部),诸部蒙古反倒是朵颜蒙古人丁兴旺,兵甲充裕,治下汉奴众多,那都是因为朵颜蒙古每年拿了大明朝近百万两银子的岁赐。 林丹汗自觉是蒙古共主,收的保护费还没有麾下名义上的马仔多,这让他很没面子,于是他多次联络王化贞欲学习朵颜蒙古一样,只要有银子拿便称臣大明。 王化贞的谋划袁应泰一清二楚。 所以,当林丹汗登门辽阳时,袁应泰给出了比银子更有诱惑力的砝码。袁应泰拉上李秉诚一起向林丹汗承诺。 只要林丹汗出兵策应辽东大军攻略沈阳、铁岭、开原一线,袁应泰便提供铁矿十万斤、甲胄四千领作为林丹汗的军费。另外还承诺出兵辽河套,帮助林丹汗杀掠内喀尔喀八部头人。 没有任何一个君主能够放弃中兴国朝的野望,更何况是雄心勃勃的林丹汗。这位在万里牧野中修建了都城察罕浩特的君王,远比每一位黄金家族的血脉都渴望复兴先辈的荣光。 所以,当袁应泰抛出如此橄榄枝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联络过王化贞。长生天的战鼓再一次擂动,无数的血性汉子自察哈尔各部远来辽河套,这些忠于蒙古真王的男丁狂呼着天可汗的真名,眼下已经都聚集在烂蒲河流域,距离长胜堡不过十里。 十里的距离,对蒙古的轻骑兵来说,无非是憋一泡尿的功夫。 杜文悍放下书信,深深的叹了口气。袁应泰、李秉诚与林丹汗的盟约,已经写进了汗王召集兵马的敕命,如果此时悖逆盟约,相当于在全察哈尔部的男儿面前扇了林丹汗一个响亮的耳光,难保林丹汗不转而攻掠大明。 如果,袁应泰此时还是辽东经略,这种策略往来谁也说不出毛病。毕竟,袁崇焕这条老狗私下也曾与皇太极议和,对此,崇祯都不曾问罪。 此前袁应泰广集辽西将佐,眼下辽西空虚,若是林丹汗怒而兴兵,再勾连朵颜蒙古出辽河套奇袭辽西一带,就凭宁远周守廉与广宁江朝栋这俩庸人,辽西必陷。辽东大军给养中断,辽河东岸可就真的成为孤军了。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鞍山军不出事,也难保辽阳大军不炸营。 杜文悍脑袋犹如一桶浆糊,他最是不善这种机敏权谋,心道:若此时袁应泰死了,辽东岂不是要因为这一纸盟约给他陪葬? 如此筹算,真可谓手段老辣。但问题是,没了袁应泰,李秉诚这个家伙还有胆子北上攻略沈阳吗?这家伙眼下手握重兵,说不定正做着造反的春秋大梦呢! 杜文悍摇摇头,当即把信封揣在怀里,转而与秦婉娘细说了锦衣卫千户沈忡的目的,叫她招来袁可韵传递信息,嘱咐过以后,便离宅而去。 出得堂外,杜文悍招来程柏青、王渡支二人,命程柏青总领鞍山驿城防,廖承忠麾下的一千火铳兵全数调拨给程柏青,自今日起筑垒驿城四周,戒严鞍山驿,不得放一人进出。命王渡支加紧编练兵丁,督训唐仲叔冶炼兵刃。 因为杜文悍的参与,沈阳之战中后金战损远远超出他们的承受范围,与喀尔喀蒙古结盟的时间,比历史上早了整整近三年。此时杜文悍尚且不知,科尔沁蒙古已经响应了努尔哈赤的号召,十个万户大帐治下,所有十六岁以上的男儿已经尽皆跨上马背,负着先辈的钢刀与狼牙羽箭,自黑龙江畔出发,沿大兴安岭行军如黑潮一般滚滚南下。 …… 当天深夜,重云大雾,不见星月。 杜文悍带王六、孟三儿、罗百草三人一同面见徐鸿儒。 只见徐鸿儒此人白面无须,两目含光,不论站立行走,还是堂中俯首,脸上一直都带着一抹笑意。 杜文悍也不愿与他废话,直接道:“你有什么话且说来吧。” “草民先拜谢将军先前赏的银子,眼下年关将至,还望将军放了王好贤叔侄两个回家过年。”徐鸿儒双膝跪地,脑袋深深的扣在地上说道:“至于粮秣转运之事,草民可以代为应下。” 平心而论,杜文悍也没想到,这几个月洒出十几万两银子买粮食,反倒能把徐鸿儒钓出来。手中乱事已经够多了,杜文悍很想替山东百姓砍了这个造反头子。 但是,辽东事紧,据沈何传回来的消息,海州卫督粮通判魏安隆与山东承宣布政使司分守海州卫的左参政王勤国,都是极不好打交道的文官。为防备将来战事,杜文悍只得通过这伙人积蓄粮草。 眼睛一转,一个坏主意顿时冒进脑袋,杜文悍神色轻慢的盯着徐鸿儒说道:“起来说话,要老子放了这两个人也不难,只需你替我除掉两个碍眼的狗东西即可,两颗人头换两个人,这事儿简直太公平了。” 沈何广撒银钱经月打探后,知晓海州卫城中积聚南北转运米粮二十万石,甲胄、兵刃数以千计,粮饷库银近二十万两。杜文悍乃是海州守卫参将,这临近年关,麾下却未领过一分一毫的银子,一想到这些杜文悍就满肚子气。幸好鞍山驿存粮充足,不用去这些文官跟前受窝囊气。 徐鸿儒闻言面色一愣,缓缓的自地上爬起身来,他可不是傻子,杜文悍麾下厮杀汉这么多,要杀个人难道不是轻而易举,请他杀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他面色沉着问道:“将军所说的是何人?” 杜文悍仔细的盯着徐鸿儒,待徐鸿儒瞳孔一缩躲开目光时,他才嘿嘿笑道:“海州督粮通判魏安隆、承宣布政使司左参政王勤国。” 参政四品官,通判六品官。听杜文悍口称杀官,那徐鸿儒闻言却没什么惊讶神色。 杜文悍见之心中暗自点头,果然是一早就准备好蓄谋造反的狠角色。 徐鸿儒想都没想张嘴便说道:“草民一介匹夫,如何敢杀官造反,将军还是……” “别你妈的装了,老子要不是看你门还有点用处,早砍了你们这几个逼。”杜文悍砰的一拍椅子说道:“你今天嘴边但凡敢蹦出半个不字儿,你们白莲教就准备换教主吧!” “草民……” 徐鸿儒闻言一惊还待说话,这时候杜文悍却没了耐心,只听他喝道:“孟三儿!” 疤脸汉子闻言窜起,抡起大脚就踹在徐鸿儒的腰眼上,一旁王六和罗百草上前捉住徐鸿儒的两只膀子防止他乱动,孟三儿见势就是一通拳脚招呼。 半个小时候,徐鸿儒被逮到了一个幽暗的牢房里,那牢房的角落里正躺着两个满身血创的汉子,徐鸿儒定睛一看,这不正是自己的师兄王好贤叔侄两个吗? 白莲教的两个宗教头子总算在牢房里见上面了,这二人计较一番之后,便疯狂的拍打牢房呼喊道:“杜将军,杜将军,草民应下了!草民应下了!” …… 杜文悍满心烦躁的赶回家宅时,已经是后半夜了,秦婉娘和王宁儿因怀有身孕已经睡下,杜文悍将仆人都赶走,不让他们通告,先是自己去厨房吃着牛肉喝了半斤烧酒,然后自寻旁边无人的客房去睡。 眼下杜文悍后宅里除了秦婉娘随身的那四个高壮悍妇以外,还住十几个广宁暗娼充作丫鬟,这些女人牵连着广宁奸细孙得功、娄俊臣二人,不能放出去走漏消息,杜文悍又不舍得宰了这十几个香姐儿。 两个老婆怀孕以后,便时常亵玩这些专业狐媚子,婚后生活肆意的很。若不是近来诸事繁杂,说不定还得弄大几个肚子。 待走到后宅,杜文悍擎着一盏风寻去客房,轻轻推门进房以后,便吹熄了风灯。屏风前,杜文悍麻利的脱光了衣服,大冬天的他也不嫌冷,赤脚就钻进了床榻。 这一钻可好,顿时进了一个香喷喷的温暖被窝。 杜文悍先是一愣,转而手脚攀附心中好笑,这后宅之中,还有那个姑娘是他杜文悍摆弄不得? 当下只觉鼻尖香风环绕,酒兴勃发,更兼急促时血气上涌。 “呃……呃……” 那女子梦中有异,醒来顿时大力挣扎。 杜文悍这个粗胚哪会想的复杂,他捂住女子檀口,趴在女子耳边嘿嘿笑道:“是我……” 哪想这女子听闻杜文悍声音,一时间竟更是疯狂反抗。 杜文悍此时早被酒水灌满了脑子,柔弱女子如何反抗杜文悍的伟岸气力。 一夜肆意,自不细表。 …… 第二日,身姿乏力的袁可韵,迷茫着一双血红眼睛趴在秦婉娘怀里嘤嘤哭泣。袁应泰这长女为搭救老父亲本想求计于杜文悍,昨日留宿杜文悍家宅客房,没想到被杜文悍这个莽夫强占了便宜。 杜文悍光着膀子目瞪口呆的坐在一旁,他身上只穿了一条亵裤。 王宁儿捧着肚子在一旁和两个狐媚子嘿嘿傻笑,秦婉娘一脸的无奈,u看书 w.uukanshu.m 她赌气一般的说道:“良人,此番可怎么办?” 袁可韵非比常人,杜文悍脑子也乱糟糟的。但是,杜文悍这个莽汉最惯于歇斯底里,他起身喝道:“你们都给我出去!我和可韵姑娘单独说几句。” …… 再出门的时候,杜文悍见沈何这小子也来了。看样子,肯定是秦婉娘告诉他的。 “大哥,你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办?刚才又把她办了一次。”杜文悍神经质一样的笑了笑,他说道:“以前没仔细看,袁可韵真漂亮,身上有一股子知识分子的香味儿。” 沈何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杜文悍说道:“老经略大人可不是一般人,我一会儿就出去喊兄弟们扯旗造反吧。” 沈何可没开玩笑,大明也是个法治社会,虽然他的法治只针对平民百姓,但是在文官和武官圈子里,但凡触动刑律的政治斗争,那都是你死我活的。 杜文悍拍拍沈何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他说道:“刚才袁可韵一直哭,一直哭,我跟她说,可韵,我见你第一面就喜欢上你了,我是个混蛋,别说昨晚不知道是你,如果我知道是你,结果还是一样。我这种人看到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没谁能拦着我,你就是想嫁人也不行,给我逮着一个杀一个!” 沈何满脸崇拜的朝杜文悍竖大拇指。 “然后我又说,小皇帝要砍你爹的脑袋,你别怕,为了你和你爹,我愿意起兵造反!” 杜文悍满不在乎的甩了甩脑袋,反正开局都是地狱难度了,还不让我多娶几个老婆吗? 第65章:京师首震闻香教 天启二年刚到,两伙慌急的哨骑分别从山海关和山东驰入京师,天启二年还没出正月,群臣文武就都知道了一件事,山东闻香教造反了!皇帝知悉以后,急命兵部尚书张鹤鸣、内阁叶向高、刘一燝入内问计。 待三人于大内看完消息,都陷入了沉思,三个老眼昏花的家伙弄权是一把好手,治国只算三流。三人引经据典的说了一通以后,小皇帝见这仨人说的头头是道,自然心安,待问到具体怎么办的时候,这仨人又开始旁征博引。 君臣对答几番,天启皇帝终于明白这三个老东西也没啥好办法。直气得他把桌子上的奏章都掀翻了。 三天以后,大明中枢赐山东巡抚赵彦、登莱巡抚袁可立尚方宝剑,为扫平山东叛军节制全山东兵马,又调辽东镇复州卫、金州卫、定辽右卫三卫精兵援助山东。 …… 天启二年正月初四,闻香教教主徐鸿儒率死士与海州卫杀通判魏安隆、布政使司左参政王勤国。其后,匪人劫取官银,于南北直隶、蓟州、山东四处广撒金银大言起事。 半月间,徐鸿儒狂妄称帝,号中兴福烈帝,建号大乘兴胜,设立官职,建立政权。 仅山东一地,匪兵便纠集至十余万人,号五十万大军,先后攻占郓城﹑钜野等地。 同时,其它白莲教首领沈智﹑夏仲进、张柬白、侯五、周念庵、孟先汉等,也分别攻占滕县、邹县、峄县(今枣庄东南)等县城及漕运要道夏镇,并进攻兖州,曲阜、郯城等地,很快控制了山东境内运河两岸的广大地区,阻截漕运。 整个山东,除登莱、济南周遭,余者各城不是正被攻打,就是已经被叛军攻下。 和原本历史上被人告发以后仓促起兵不同,此次徐鸿儒、王好贤、王酮多了十几万两银子充作军资,同时于南北直隶、蓟州、山东几处勾连起事,此间声势远比历史上浩大许多,京师周遭除大同、宣府方向,其他方向都有数万叛军集结。 蓟州匪首王好贤却是个胆大的,他使银子贿赂了天津卫指挥使,策反了两个天津卫两个千户官统兵叛变,一夜之间,蓟州、天津卫左近叛军兵势更猛。 杜文悍曾与徐鸿儒约定,不管他在山东怎么闹,不能断了供给辽东的粮食,杜文悍也说好了用真金白银去买他的粮食。而徐鸿儒也同样需要杜文悍手里的真金白银,两个各安鬼胎的家伙一拍即合。 海州卫主官被杀的当晚,杜文悍就派遣了王六统领四千战兵占据海州卫城。又让卓砚昭引骑兵去召集海州卫下辖各位所军吏、将佐,将之抓起来统一管理,若有反抗就地格杀。 只一夜时间,海州卫下至驿站驿承,上至衙门参政、通判,所有文官被杀戮一空,这笔血债当然都算在了正在造反的徐鸿儒头上。 …… 血腥的一夜,同时没了脑袋的,还有监军高出和锦衣卫千户沈忡一行人。杜文悍提着一串脑袋走进袁应泰住所时,把这老头吓得差点脑溢血。哆嗦着嘴唇愣是啥也没说出来,平复了心情之后,才听杜文悍说已经派人去京师抢他的家小去了。 袁应泰如何刚硬固执,当即便喝骂杜文悍是乱臣贼子。两个女儿出来劝说,被他一手掀了一个耳光,打的一对女儿嘤嘤嘤。 杜文悍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瓷娃娃,也看不出哪个是老婆,哪个是小姨子,一展个胳膊把两个都护在怀里说道:“老经略大人,你要死,便死去,你老婆、孩子、我替你养……” 袁应泰斗嘴哪是杜文悍这滚刀肉的对手,当即眼睛一翻昏倒在地…… 明朝大吏为官一方,历来都是正妻、父母老小留在皇帝跟前,一旦官员犯错,砍了男丁,女的塞进教坊司替皇帝卖肉赚银子。此番,山东徐鸿儒作乱称帝,直把李秉诚看的火热,他听闻消息连年节都不过了,连夜驰骋来找杜文悍商议。 说起来,这李秉诚眼下军势更胜杜文悍,辽阳城中军资给养更是多过杜文悍甚多,你道他如何多次问计于杜文悍?皆因鞍山驿控扼辽阳南北,若没了杜文悍助力,李秉诚恐被杜文悍掐死脖子。 李秉诚来时,恰逢杜文悍与袁可韵奸情火热,当即便与李秉诚说,先遣人暗中劫取家小才是要紧事,李秉诚去劫人,顺便把袁应泰一家弄回来才是。 …… 天启二年二月初的时候,uu看书 uukashu 王好贤再一次来到辽东。 杜文悍亲自率人赶到了娘娘宫。 王好贤现在学乖了,见了杜文悍也不废话,直接说道:“将军救命,辽镇雄兵打的我等毫无还手之力啊。” 复州卫、金州卫、定辽右卫先后有一万五千战兵调援山东,这些人的领兵将领乃是原盖州卫守将张启仁。这家伙纵兵杀掠平民被登莱巡抚袁可立知道以后,当即被砍了脑袋。如此,主将被杀,三卫援兵当即溃散一部。但山东流民就是山东流民,他们和身经百战的西北叛军根本没法比,虽然仅剩复州卫参将王雄、金州游击谭俊臣两部不到一万人,但依旧将徐鸿儒派出的兵马按在地上猛锤,先后杀散了夏仲进、张柬白、侯五三部数万大军。 叛军的几个匪首聚在一起研究一番以后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官军甲胄齐全,叛军手里拿个木棍削尖了就当长枪用,这么打下去可不行。 王好贤直言不讳道:“将军,我们想要辽东铁器。宁锦一线,海州鞍山一线乃是辽东两处铁矿产地,将军就在鞍山,此事应没什么难处。” 杜文悍闻言心头虽是不以为然,但嘴上依旧说道:“东西好说,你们有足够粮食来换就可以。” 王好贤赶紧点头应下,然后说道:“自今次起,劳请杜将军就结算铁器给我们吧。” 干恁酿,老子直接给你们一堆堆铁矿石,你们回去慢慢炒铁吧,累死你们这帮逼。杜文悍捏着下巴皱眉道:“粮食不够的话,你抓男女丁口来换铁也行。男女都作价三两五钱银子,你看如何?” 第66章:秉诚再战沈阳城 大明治下的山东被划分为数个行政区,分别是登州府、莱州府、青州府、济南府、东昌府和兖州府。至天启二年二月末,闻香教聚敛刁民全据兖州府、东昌府二地,勾连在天津作乱的王好贤及南直隶匪首王酮,往复厮杀,先后收拢官军败兵数万人。 徐鸿儒称帝后,封王好贤为镇北神将,封王酮为镇西神将,又先后敕命了十几个有名有姓的香主为先锋大统领。众叛军全据兖州以后截断了京杭大运河,截获漕运粮米大船一百四十余艘,获得米粮近四十万石。 与此同时,徐鸿儒遣亲信南下徐州、西进开封,每个人都带着数千两银子,只待徐鸿儒一声令下,便要在这两地勾连起事策应徐鸿儒这个福烈皇帝。 就在京师一片乱象的时候,辽东却是一片承平。 说来可笑,因为杜文悍和徐鸿儒等人交易往来,每次都不曾拖欠银钱,这伙叛军反倒觉得杜文悍信誉卓著。叛军王好贤部驻军沧州,大军东向夺下出海口以后,转运米粮越发勤快,效率竟然比京师支援辽东米粮还快出不少。 虽然杜文悍麾下人马众多,但加上克扣朝廷粮草,杜文悍反倒积累了数目庞大的存粮,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足够支撑杜文悍广募兵勇再进行一场万人级别的大战役了。 王六的兵马驻军海州卫以后,卓砚昭立刻受命清扫海州卫左近所有村寨,将流民、村民悉数迁往东昌堡、古城屯、辽河出海口的娘娘宫以及塔山铺这四个地方。 这个年代的民户、军户都穷苦的很,除了一口铁锅和半袋存粮。根本不比流民强多少,何况还是守卫孱弱的海州卫治下,此地每逢冬季多被后金、蒙古哨骑杀掠,这些哨骑不敢去卫城滋扰,卫下领民便成了被虐杀的对象。 此后,杜文悍于四城招募兵勇,招不来就强拉硬拽,口号便是‘一人当兵,全家吃粮’。 …… 鞍山驿,城北校场。 李秉诚和杜文悍坐在高台之上,台下两千新兵军容齐整的正在熬练行伍,口中朗声高唱道:‘谕尔兵,仔细听: 为子当尽孝,为臣当尽忠。 大帅领兵劫赐贡,不惜重饷来养兵。 一兵吃穿几十两,六品官俸一般同。 如此不为帅出力,天地鬼神必不容。 自古将相多行伍,休把当兵自看轻。 一要用心学操练,学了本事好立功; 甲胄是尔护身物,时常打理要干净。 二要打仗真奋勇,命该不死自然生; 如果退缩干军令,一刀两断落劣名。 三要好心待百姓,粮饷全靠他们耕; 只要兵民成一家,百姓相助功自成; 四莫败坏人妇女,哪个不是父母生? 尔家也有妻与女。受人羞辱怎能行? 五莫见财生歹念,强盗终久有报应; 纵得多少金银宝,拿住杀了一场空。 六要敬重各将佐,越分违令罪不轻; 要紧不要说谎话,老实做事必然成。 七戒赌博不酗酒,官长查出当重刑; 安分守己把钱剩,养家活口多光荣。 你若常记此等语,必然就把头目升; 如若全然不经意,轻打重杀不容情。’ 李秉诚看着校场中铁甲军士心中不能平复,待听清这些二郎们的歌词以后,更是面色有些古怪。李秉诚就是再傻,现在也能想明白,自己当初是被杜文悍摆了一道。 杜文悍截杀周宣允的赐贡队伍以后,李秉诚为了凑齐五万两赐贡银子,还特来杜文悍处求援。想到自己在袁应泰跟前受斥责的样子,李秉诚就心头起火。不一会儿,李秉诚又笑了,他心道:现在这事儿都被我知道了,你这光头厮杀汉此次合该随我一同造反了吧。 李秉诚现在是辽东镇有史以来权柄最重的将军,即使昔年李成梁也不如眼下的李秉诚。 这四个月来,杜文悍多番整顿兵马。李秉诚也没闲着,他先后征募辽阳左近军户,任用亲信,编练马军六千,整合辽阳、王大人屯、虎皮驿三地养步卒八万七千人。他听从杜文悍的建议,派遣罗一贯于王大人屯收拢辽阳西部三堡垒全部军户,以罗一贯为主将专司练兵,将虎皮驿和辽阳步卒次第投入王大人屯校场,打乱建制砥砺熬练。 直至最近,重新分配将领,由李秉诚本部统领六万余步卒、马军,罗一贯、陈策、童仲揆三人各领一万人马分驻王大人屯、柳条寨、虎皮驿,李秉诚中军沿北沙河下营。戚金、周敦吉、张明世三人已转投李秉诚麾下,这三人于李秉诚麾下分领火器营、骑兵营、步卒听用。 “杜将军,昔日你曾言明与我,要我砍袁应泰的脑袋,你便举军中财物助我起兵,你可是忘了?或者你怕了?”李秉诚手中军势强盛,但依旧不敢小看杜文悍。 杜文悍虽是海州卫参将,但依旧停驻大军于鞍山驿,控扼辽镇南北生死要道,其用心一直以来都被李秉诚揣测为谨慎防备。 杜文悍手里拿着两封信件,待看完以后便抬头打量李秉诚,他没有回答李秉诚的问题,转而笑道:“李军门看末将麾下如何?” 李秉诚看着校场中昂首阔步挎刀擎枪的军卒说道:“军容强盛,可称悍卒。” “若再给我五年时间,我必能赖此强兵扫平建奴。”杜文悍从身边侍卫统领虞建城手中取过马刀,然后递给李秉诚说道:“这是来自后金哨骑的缴获,随我征战一年,不过崩了七八个缺口,这是我们辽东自己造的刀。” 李秉诚身姿在眼下的大明朝也算高量,但站在杜文悍身边也稍稍矮了一点,他握着钢刀,也不知道说什么,随手又递给虞建城,然后问道:“厮杀缴获,平常的很。你想说什么?” 杜文悍摇摇头说道:“刚刚新任经略大人周永春来信,说是已向皇上保荐我为总兵官节制海州、盖州、复州、金州四卫,另遣了何可纲、左良玉、赵率教三人为鞍山驿、熊岳驿、归服堡镇守参将。” 李秉诚依旧是满脸问号,不知道杜文悍想说什么,此时就连站在杜文悍身后的王可近都摇了摇头。熊山驿为复州卫前驱必经之路,归服堡为金州路上必经,辽东镇南部半岛尽皆由此二堡垒控扼进出,更别说鞍山驿乃是通衔辽镇南北的要道。 新任经略大人尚在广宁城,这手已经伸到了辽东。辽南这仅剩的三十多个卫所堡垒的关键节点被他随手点出分驻强兵,真可见这新任经略实乃大将城府。杜文悍虽升任副总兵,但治下卫城却都由周永春一系将领制约,如此布置真可谓明升暗降。想必这周永春也知道鞍山驿驻有强军,此来乃是制衡的意思。 辽东若没有杜文悍,由周永春来统御辽东兵马,说不定还真能反攻后金,至少从布局上就看得出,他比只知道联络蒙古人的王化贞强出不少。 再加上大明中枢许诺的十万援辽兵马,辽事胜负尚且难说。 现实就是没有如果。 原本历史上,自后金兵起,大明中枢加饷千万两白银养育辽东将佐兵马。以至于关内流民遍地,西北叛军十几次因为赏银未到,西北太仓无粮,降了又叛。 而辽东将佐又如何报国?抚顺守将李永芳,乃辽东史上头一个叛国投敌的将军,镇江游击祝世昌助援辽阳时再次投敌,辽阳守将赵率教驻守辽阳时不听袁应泰军令,率兵出逃。 沈阳城下尤世功、贺世贤、秦邦屏、秦邦翰、陈策、童仲揆、戚金、周敦吉、张明世等一众秦军、川军、土兵、浙兵将领悉数战死。 广宁游击将军孙得功,阵前倒戈,致使大明七万儿郎于沙岭驿伏尸百里。 大凌河镇守将军祖大寿带着自己的一众子侄,亲手杀死援兵将领何可纲,带头分食其肉,是以祖大寿得了个食人魔的贱名,事后又拿着何可纲的脑袋去后金军中乞降。说是坚守城池的是何可纲,他祖大寿早就心向后金了。 众看官瞧仔细了,如此下作匹夫,此后又在后金与大明之间往来叛复。你道这天下有何公理正义?这公理正义只在厮杀间罢了。 再说李秉诚这个蠢货匹夫,他不分时势,只知野地决死,先后葬送麾下兵马一万四千余人,直到孙承宗挂帅督辽才免了这个百败之将,也亏得这厮好命,长了一双快脚。 广宁都司左良玉,到了南明朝廷依旧祸患国运,直到他的儿子左梦庚上位又率众投降了后金。山海关总督王象乾,堵截辽东流民于关外,坐看察哈尔蒙古与朵颜蒙古杀掠边民。 此上种种,尚不及辽事悲惨之万一。大明亡于辽东,亡于辽东众叛将之手,u看书.uuknu 更亡于中枢上下一众贪官污吏之手。 以杜文悍之秉性强横,如何能容得下周永春的策略布置? 他于鞍山驿左近熬练强兵,布置屯田,安能轻与人手? 如此赫赫军权,岂可由他人制约? 此时的杜文悍又如何忍得了脾气与贰臣叛逆共事? “李军门,我杜文悍什么都不信,这天下皆在我麾下儿郎们手中的刀刃上!有他们为我前驱,这人间事,有何不敢?”杜文悍前驱一步道:“你叫我随你造反!好,我杜文悍便随你掀翻他朱家的天下!但是,我要你先收复沈阳、开原、铁岭、抚顺关、鸦鹘关、叆阳堡!全据辽东,完成袁应泰未完之事!” 不错,杜文悍却有天纵豪情,但如何能小瞧了李秉诚这个二笔,李秉诚当即应下,随即便带着麾下去辽阳整备兵马欲要攻略沈阳。 翌日,鞍山驿尽起兵马一万七千人北上辽阳,辽东镇杜文悍治下全部戒严,沈何、罗百草等人率领新兵、团练等乡勇上城布防。 与此同时,大草原、漠南、漠北名义上的真王,黄金家族的血脉,蒙古各部的共主林丹汗王也收到了大军调动的消息,随后他率察哈尔部骑兵骑兵两万七千人汇同辽阳十万大军,一同北上沈阳。 天启元年,三月初五,李秉诚号令战辅兵卒加上征募的民夫,共计统兵十七万有余,号称二十万大军,于浑河畔的冰水上筑起浮桥四十座,大军一日间列阵沈阳城下。 朔风不远,冻土未化,辽东千里荒野,此番将数十万豪杰猛士于此遍洒热血。 第67章:沈阳城外定军议 古中国将领用兵,历来讲求‘以正合,以奇胜’,决死之时列堂堂之阵,内含变换战术,这个奇字并非是出奇兵劫粮道之类的投机取巧。 李秉诚不一定有什么变换战术,但他的堂堂之阵却比杜文悍更有功底,一方面这家伙麾下有罗一贯、陈策、童仲揆、戚金等当世虎将,另一方面就是李秉诚本人惯爱琢磨军阵。 天启元年以来,沈阳城两经大战,城墙多有损坏,此时的沈阳城远比陈策、童仲揆助援时更加不堪守御。李秉诚率本部中军驻营于沈阳西面的河流冲击平原与林丹汗的蒙古骑兵毗邻。 杜文悍、陈策、罗一贯、童仲揆四人领兵驻沈阳城西南,有守御中军侧翼的任务,另一方面更是可以看顾身后的数十座冰河浮桥。 后金方面,除镶蓝旗驻守叆阳堡路,途遥远,未能来援以外。两黄旗六十五个牛录、正白旗十八个牛录、镶蓝旗三十三个牛录、镶白旗十五个牛录、两红旗五十一个牛录悉数在此,七部共有战兵六万余人,汇同科尔沁部、内喀尔喀部二部,率领十八个万人大帐四万七千余蒙古骑兵,另有抚顺驸马大汉奸李永芳、刘兴祚等领万余汉军兵马列阵策应。 …… 李秉诚虽军势煊赫,那纵横辽东的后金军又会弱到哪去?努尔哈赤老贼召集蒙古二部强军,意在攻略辽阳。 杜文悍大军北上辽阳当日,便撤了驻守鞍山驿城北千山军营的全部人马,李秉诚通行无碍,随即就派遣亲信率三千精兵驻守三岔河,意在阻挡辽东经略周永春的车马。 李秉诚投桃报李,任命杜文悍为总兵官,节制陈策、罗一贯、童仲揆三万人马。此时的李秉诚麾下,辽人为大部,并且经过多次打乱建制,已经打散了原有的上下级军头。 大军安营后,李秉诚与众将官商量破敌计策,察哈尔部林丹汗王亦列席旁坐。 杜文悍领着孟三儿、张凯忠等心腹并罗一贯、陈策、童仲揆挟亲兵进帐以后,满心期待这个蒙古秃瓢来几句叽里呱啦的蒙古语。 但是,这人一口流利的辽东腔汉语顿时把杜文悍给镇住了,陈策见杜文悍表情古怪,便小声和他说道:“自弱宋立国起,直到太祖皇帝起兵,蒙古人统治了北方几百年,诸多蒙古王公贵族自儿时起便要学习汉语。” 陈策、童仲揆二人何等敏感,麾下将领多番升迁已经与他二人平级,特别是周敦吉、张明世二人。这二人惯爱顶撞上官,为陈策所不喜,他们已经觉察出被李秉诚刻意针对,此番杜文悍前来节制三人兵马,陈策心中正是刻意结交。 杜文悍心知李秉诚派系有意排斥陈策、童仲揆二人,但他很欣赏陈策、童仲揆这二位川军的老上司,有这一层关系在,三人关系自然非同寻常。 两个将军在前头说话,被孟三儿听到了,这家伙与王六一样最是笃恨蒙古与后金,当即用鼻子哼声道:“北虏、鞑子没个好东西!” 声音虽然不大,但皆在帐中诸人耳边,只见那腊肉一般脸色的蒙古秃瓢脸上闪过一丝怒色,李秉诚骤然喝道:“来人!将这裨将拖下去抽二十鞭子,如有反抗便打杀了!” 李秉诚心有反意,此来沈阳意在驱赶建奴全据辽东镇,以此为龙兴之地,私下里正努力结交林丹汗,他出手整治孟三儿正是如此心意。 杜文悍麾下何等人,这伙亡命徒除了杜文悍谁都不鸟,只听李秉诚话音方落,老杜身后便是十几柄刀光乍起,廖承忠、陆朝阳和虞建城三人更是从怀里摸出了火器,点燃火绳后遥遥指住了李秉诚与林丹汗二人。 孟三儿乃是杜文悍嫡系,更是众人的生死弟兄,除了杜文悍,这天底下还没有哪家规矩能束缚他们,昔日的流民和军户早已褪去了一身瑟缩与苟且,杜文悍麾下的汉子们此时正是满心暴戾。 张凯忠乃是杜文悍手中猛将,这人披头散发一脸的纵横刀疤,眼底那无所顾忌的狠劲与杜文悍如出一辙。他嘿嘿冷笑的将一个哨子塞进嘴里正要吹响,就被杜文悍捏着脖子推到了一边。 如今杜文悍早已今非昔比,他先后遣了五个义子于两万大军中点选了两千人的亲卫营,这些人都是屡经血战的豪勇之士,不止甲胄兵刃优人一等,就连对杜文悍的狂热忠诚也都经得起考验。 张凯忠脖子上的哨子便是这些人的厮杀号令…… “李军门,末将御下不严,此番我代麾下兄弟认错了。”杜文悍笑着的摆了摆手,他朝着被侍卫团团围护的林丹汗说道:“打罚就不必了,此战之后,我许林丹汗五万两银子赔罪如何?” 杜文悍满嘴胡诌,心里也有些生气孟三儿的大臭嘴,但是厮杀兄弟又不能不维护,说几句话就挨鞭子甚至掉脑袋,实在是过分。何况杜文悍本就看不惯这些蒙古鞑子,若非需要这些人助拳,杜文悍头一个砍了这帮腥臊货。五万两银子?曹尼玛的,你有胆只管来鞍山驿试试就完了。 “当面可是两破鸦鹘关,放火赫图阿拉的猛将杜将军?”林丹汗的破锣嗓子哈哈笑了几声:“强将手下无弱兵,此事既然杜将军赔了银子,便算了吧。” 小插曲过去以后,几人商议军略。 由林丹汗部下自城北袭扰后金大军侧翼,寻找战机夺营斩将,同时负责阻挡后金、察哈尔、内喀尔喀三部北来骑兵,李秉诚督帅中军强攻西城墙,杜文悍所部阻挡来自东部的奇袭兵马。这就是李秉诚的计策。 杜文悍皱眉说道:“我与三位将军麾下皆是步兵,若后金大军自城南以重骑兵开路,轻骑随后掩杀,马军强冲步阵,我部如何抵挡?” 上万人的厮杀场,人马广布难见边沿。若被马军囊穿两翼,战阵一乱,步卒不见牙旗,那就是数万人的混战乃至溃退。而后金骑兵有没有这个本领?很明显是有的。 后金军中,蒙古诸头人缺乏铁器,所以重骑兵很少。但是努尔哈赤麾下八旗战兵有近两万的披甲重骑兵,这些重骑兵内着棉甲外包铁片,铁甲之上还有一层铆钉罩衣,手中皆持三四米长的重兵器。 以杜文悍看来,光这两万重骑、四万多轻骑就够李秉诚喝一壶的,他还要抢攻城头!他的攻城部队只能做佯动部队,不可以真的死命攻城。而且,林丹汗这类枭雄人物如何能够轻信?这家伙能为了十万斤铁,数千甲胄就死光了麾下儿郎?人都死光了,他又不会御剑杀敌,要那么多铁有什么用? 杜文悍觉得此战最大的风险,不在李秉诚本人,也不在其麾下将领,而是心思难以琢磨的林丹汗。 最妥善的办法应当是结步兵阵掘深沟战壕,发挥枪阵火器优势,以火炮轰击城墙,待城墙垮塌攻城,沈阳自溃。到那时沈阳城中后金战兵及一应补给物资皆在李秉诚手中,后金大军反倒应该急于决战才是。这也是杜文悍和陈策、童仲揆、罗一贯此前商定的腹稿。 李秉诚闻言道:“去年陈军门与童军门领万余步卒屡挫后金骑兵锋锐,眼下这两位正领强兵于你麾下听用,你担心什么?” 杜文悍闻言摇摇头不再说话,李秉诚这匹夫,现在是不打算自己和后金军列阵野战了,他北面有林丹汗人马,南面有杜文悍守御,只想一心攻城。再看陈策、童仲揆二人这时也是一脸冷色。前次沈阳城战之惨烈,李秉诚怎么会不清楚,此时二人麾下却不是戚金、秦邦屏那等强横战兵,如此,这二人心中也没有胜算。 又是一番往来计较,杜文悍兵势不如李秉诚,再看李秉诚身后周敦吉、戚金、张明世、袁建龙、邓起龙等人更是面色沉凝,心知此事已成定局。 杜文悍回了自家营帐以后,心中推演有二。 其一,后金军骑兵自城北攻来,林丹汗率众汇同李秉诚麾下骑将张明世出兵抵御。李秉诚本部率众攻城,此时城南必有后金步卒袭扰。此时杜文悍部攻城南,同时阻挡后金东来袭扰部队。 待沈阳城陷,李秉诚部登城据守,杜文悍及林丹汗部围城袭杀后金步卒。 其二,后金军骑兵自城南袭来,林丹汗率众攻后金城北城东步卒营垒,李秉诚另遣一部步卒同时随军攻打沈阳北城,如此李秉诚本部兵马一分为二,除攻城之外还要策应城南杜文悍部战守进退。 此时,杜文悍所部五万人若能挡住后金马军,李秉诚麾下兵力优势即可在城西、城北充分轮番攻城。如果杜文悍部溃散,则李秉诚所部退路尽失,因为李秉诚大军驻兵地乃是城西河流冲击平原,李秉诚的中军将被后金大军来回冲阵,一溃千里,连逃都没地方逃。 …… 杜文悍将这两个猜想说与陈策听后,陈策喊来童仲揆、罗一贯二人共同参谋。 大将罗一贯面色平静的说道:“敢问杜将军,若后金不管城南我部,悉数自城北挟步军攻略李秉诚中军本阵又如何?” 陈策惜字如金:“北向有察哈尔部。” 是啊,若后金大军全军自城北杀败林丹汗,那结果同样是促使李秉诚中军在平原上迎战后金数万骑兵。如此看来,李秉诚驻兵城西本就是个大问题。 “我说的便是林丹汗被后金人马杀败以后。u看书uansh 眼下战局,无论是林丹汗还是我部,只要一方溃败,我军就有全军尽丧的危险。” 历史上,罗一贯就以精通兵略著称,他成功的猜到了沙岭血战前后金军的行军路线,然后报与王化贞,王化贞听信身边将领,犹豫不定,以致罗一贯统领三千兵马抵御后金十万大军战死西宁堡(又称西平堡)。 杜文悍手下那帮厮杀汉在一旁凑热闹听着众人说话,犹如听天书,杜文悍恨铁不成钢,他转而问计于三人说道:“眼下咱们这五万人不能平白死在此地。三位将军,有何谋略?” 罗一贯、童仲揆、陈策这三人闻言皆是沉吟,少倾,南京人童仲揆缓缓开口道:“浮桥不必守,若战败,后金骑兵众多,我等必死。所以,现在唯一的转圜空间便是夺城!” “若我等夺城,一则林丹汗必不会溃退,二则可取得城中给养辎重。”罗一贯点点头说道:“三则城西的十万中军亦可背墙列阵决死骑兵,城头弩矢、火铳相助并非不可一战,即使战不得胜,也可退入城中。” 陈策这时接口道:“我等驻军沈阳城西南角,李秉诚没有让我们攻城,如此岂非违抗军令?事后定被他抓住把柄。” 杜文悍摸着自己的大光头冷笑道:“甭管那些个,若是此番血战后,我等还有命活着,则辽东事定,此事自有我杜文悍与他分说。” 杜文悍尚拍了拍孟三儿的膀子,孟大臭嘴看着自家大佬,顿时爆出一串大笑,随即杜文悍身边的一众亡命徒皆是浑不在乎的哈哈大笑,众人皆是一脸的惯看生死,满眼的横行无忌。 第68章:杀! 虽然,杜文悍和三位统兵将军最后定下了攻城的战略,但沈阳城左近屡经战事,已经没有足够的树木供杜文悍手下的辅兵匠人打造攻城器械。 杜文悍当夜便遣人拆了浑河上的浮桥,连夜打造墙梯盾车等攻城器械。 …… 翌日。 李秉诚的哨骑传来号令以后,杜文悍麾下五万余战辅兵马出营列阵。沈阳城西的广袤原野上顿时响起了气脉悠长的号角声,承担攻城任务的是陈策、童仲揆这两个老搭档,杜文悍率领余下全部兵马策应攻城部队侧翼。 千总官廖承忠此次负责指挥全军远程支援火力,不仅有精工鸟铳和狼机铳,陈策、童仲揆、罗一贯三人手中的步弓手、钢臂弩手也带着随身兵刃被调拨到廖承忠手下听命。 鞍山军虽然只有七百多名精工鸟铳手,但是,口径更大,威力更强的狼机铳却有六百多口,每口狼机铳还配有子铳五口。这种雕琢难度远比精工鸟铳更低的大口径火器烧掉了杜文悍的不少军费,配合一丈高低的塔车使用就像鬼子炮楼一样,有视野,更有射程。 廖承忠本部三千人加上三位将军的弓箭部队,总计有将近七千人。虽然远远比不上后金骑兵、蒙古骑兵全军控弦的可怕箭雨,但是杜文悍麾下胜在火力持久。 日头钻出重云时,大军各部皆阵型严整。杜文悍远远的望着沈阳城城南靠城列营的后金军阵,他们采用和去年陈策、尤世功一样的战法,城外列营,掘壕死战。在更远处的城东方向,蒙古各部的骑军正在两红旗的火红旗帜下缓缓集结。 看着这些骑军,杜文悍的脑门上皱起眉毛。 “岩山禾、程柏青、王渡支、白请生、秦敬聪、连坤!”杜文悍连续点了六个川人将佐的名字,这几人应声以后杜文悍吩咐道:“你等速速领兵突出中军列阵!” 六将佐领九千战兵出中军列圆阵,在城头羽箭火炮的射程外停下脚步,前置木刺拒马、铁蒺藜,以此为后方大军留出调动兵马攻城的空间。 枪兵成阵以后,就见城东方向敌方骑军掀起滚滚烟尘,杜文悍凝神看住站在身边的陈策、童仲揆二人说道:“陈军门、童军门,攻城就全靠二位将军了。” 陈策二人也不说话,猛的一抱拳便转身领兵去了。杜文悍摆摆手将罗人龙、迟俊两位秦军军头招来身边说道:“你二人领本部人马于陈策、童仲揆军阵后方列阵,以为督战!” 绝不是杜文悍信不过陈策、童仲揆二人骁勇,而是辽镇官兵每逢战阵,军纪松散,督军不利。以杜松、刘綎之骁勇,治兵之严苛,临战时尚且勇者独进、怯者独退。 杜文悍是信不过陈策、童仲揆二人麾下的督战队,他这也算有备无患。 罗一贯在一旁看着杜文悍所为,不发一言。 各部号令下达过后,杜文悍又远远的眺望了一眼李秉诚的中军,只见旌旗摇动,大军移阵,也看不清什么。 这时,廖承忠的号令让杜文悍冷下了脸。 站在高处的廖承忠扯着嗓子吼道:“骑兵!四百步!四百步!” 数百辆塔车由孟三儿、张凯忠二部护卫,混着辅兵和步弓手顶替了中军前突的缺口,羽箭、弩矢的射程虽然和鸟铳、狼机铳不同,但是聪明的大明军官也会通过风力和距离计算抛箭的距离。 “骑兵!两百五十步!两百五十步!” 廖承忠的什长和把总官们大声的重复传递着他的军令。 杜文悍握着刀柄的手掌有些紧张,骑兵冲阵,这是鞍山军成军以来最大的考验。一百个的男人里面兴许能有八九个天生的亡命徒,这些人是那种迎着刀锋拼命都不眨眼的狠货,但是不管什么样的亡命徒,他都不会拿着根长枪站在高速公路上去戳小轿车,这不是有没有胆子的问题,这是有没有脑子的问题。 两红旗的重骑兵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远比高速公路上的小轿车还危险。 因为,他们是来杀人的,厚重的盔甲、锋利的枪戟、东北亚最快的战马、凶名赫赫的战绩,配上无与伦比的勇气,使得杀人这种事,在他们手中变得无比快意。 但是这一切,都将止步于鞍山驿豪勇的长枪之前! 敌军首阵骑兵最少有四千人,更远处的烟尘中步、骑中军多到数不清。 待骑军冲阵至一百二十步时,廖承忠呼喝大喊。 “放!” 话音落下,九千名蹲伏列阵的枪兵身后瞬间腾起黝黑的烟火,七百多颗精工鸟铳的铅弹狠狠的灌入两红旗领头的骑军。 只见当先中枪的骑士猛的一下扬起上身,然后又无力的摊在马背上,最后滚落万千马蹄之下。 鸟铳硝烟未散,中军控弦之音乍起,如蝗箭雨骤然腾空,越过前军两方交战之处落入后方骑军军阵,此处正是轻装蒙古骑兵,又是不少骑客中箭落马。 最后百步,一阵阵低沉的狼机铳炸响,后金队列里传来连绵不断的噼啪声,不知又多少人马骨折筋断。 狼机铳那牛眼弹丸的可怕囊穿力,此番算是让后金军接了个实诚,若是步兵战阵,至多打翻两三人了事,但这骑阵密集,uu看书 .uukanshu.co 掀翻一骑人马,往往还会带翻后面四五骑。 待狼机铳打空第三个子铳时,后金骑军与六川军将佐前锋接阵!一瞬间,血肉迷眼,战马挫翻。 鞍山驿盛产铁矿,杜文悍在和几个川军将领交流过几次以后,大家均同意放弃钩镰枪,在沈阳战时,不少川军兄弟的钩镰枪因为枪刃分支受力而折断,实在影响战阵。 重新铸造的长枪,选择了更容易打造土制模具的四棱枪刃,因为有充裕的铁矿,经过反复测试以后,长枪的枪刃部分为配合四米五的枪杆,最终选定为七十厘米长。狠毒的杜文悍命铁匠只给钢枪一面开刃,另一面钝刃埋有血槽,临阵前所有士兵都在伍长的带领下寻了毒物涂抹填塞血槽,多是粪便等,以此保证后金军的伤兵没机会再次踏上战场。 七十厘米的四棱枪刃配上韧性颇好的油晒黄木杆,这就是鞍山驿步卒手中的杀器。 重骑兵混着轻骑兵的骑兵战阵狠狠压上的时候,连罗一贯都深吸了一口气。直到看清鞍山军枪阵屹立不倒之后,又深深的看了一眼杜文悍。 当枪兵前阵拦住骑兵冲锋以后,长枪军阵在把总官的口令中缓缓起身,前排的把总队在把总官的带领下,开始挺着长枪朝驻马整队的骑兵发起冲锋。长官的英勇起到可怕的带头作用,众兵卒前仆后继,把枪兵军阵向前推进了三十步,才又开始重新整队。 后排的军士取出手中斩首刀,一手持枪一手捉刀的砍杀沿途落马骑军。 两军纠缠的时候,陈策、童仲揆两部已率领步卒跨过沈阳城下的壕沟…… 第69章:杀!! 六川人将佐扛过后金骑军首阵冲杀以后,众军士即刻协力将伤兵和战死兵卒运送到圆阵中央,杜文悍远远的望着这些重伤兵卒,他们有的口吐血沫,有的四肢不整,有些干脆就是无头死尸。 不错,鞍山军虽然悍勇更兼枪矛锋锐,但后金和蒙古骁勇又岂是庸人? 杜文悍粗略的看了一眼战场中央的敌军战损,枪阵在塔楼火铳、狼机铳及羽箭的配合下,让敌军的首阵骑军最少有一千人倒在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 杜文悍一点都没有小看天下英雄的意思,他见到敌军中军步卒开始前进以后,立刻命令百户陆朝忠率领一千五百刀盾手充实枪兵圆阵。这些门板高低的包铁木盾后面是身材敦实的高壮汉子,他们背着一个个沉重的竹篓入阵以后,立刻充实到圆阵前列站队,意在用高大铁盾配合枪阵杀伤敌人步兵。 大批骑兵配合着首阵撤退的骑兵在敌军左翼再次集结,敌军的左翼就是杜文悍部的右翼,杜文悍右翼此时由猛将罗一贯领家丁死士镇守,杜文悍此时已经弄险,他的大批长枪兵远远的突出中军,致使中军薄弱,中军只剩下不到七千人的远程部队和张凯忠、孟三儿两部。 王六此时正带着一千人配合力夫守御大营,若是右翼失陷,杜文悍只有手中两千近卫可用。 杜文悍的左翼就是攻城部队,陈策、童仲揆二人已经率步卒与后金兵在沈阳城下展开激战,残破的城头上,后金披甲战兵引弓疾射,矢如雨下。 虽然二部攻城部队损失惨重,但箭矢不可久持。 只要杜文悍能顶住后金方面的中军战阵,然后指挥中军远程部队向城下移动压制城头弓箭手,待陈策、童仲揆二部杀上城头,城南战事可定。 按照此时对阵的兵力来推测,现在满蒙联军的主攻方向应该是城西李秉诚本部军马。 这只是杜文悍的猜测。 事实上,自打城南军阵当中竖起杜字总兵旗开始,努尔哈赤的关注点就不在城西…… 整个辽东都知道鞍山驿有个叫杜文悍的猛人,他火烧赫图阿拉,不仅掳走了无数金银和后金国主的三个儿子,更是逢人就吹嘘亵玩奴酋大妃阿巴亥的种种得意。 努尔哈赤或许是个计谋善战的猛人,也是一个种族主义的疯狂拥护者,但他更是一个男人。从他多次屠城的残虐手段来看,战后的情绪化杀戮一直是后金侵略战争的永恒主题。 决战、屠城,决战、屠城…… 这和皇太极大肆任用汉奸贼子,开募汉八旗的政策有着鲜明的差异。 努尔哈赤时,汉民永远是奴隶,奴就是奴,最多补充战损,成为奴兵。 皇太极时,广大汉奸有机会踩着自己同胞的脑袋当官发财,毕竟给了汉奸们一个奋斗的机会。 基于以上,自努尔哈赤得知杜文悍领五万战兵在沈阳西南驻扎以后,这里就是他的决战方向。 …… 当后金的中军步卒缓步行至枪阵两百步开外时,杜文悍看清了敌方密密麻麻蔓延到视线边际都看不到尽头的军阵,他的一颗心凉到了**。 杜文悍的整个军阵从左翼到右翼一共铺开不过四里宽窄,先前枪阵与后金骑兵的厮杀也不过是在两里宽的阵地上搏命拼死。但是此时,后金大军的前沿阵线自沈阳南城墙,一直向浑河畔泼洒过去看不见边际。 很明显,后金方面是聚集大军打算先杀败杜文悍这五万人。 右翼罗一贯麾下即将面对上万人的骑军冲锋,杜文悍叫传令兵去通知王六烧掉粮食,带守军和力夫前来助援,另派人向李秉诚求援。 最后,他这个滚刀肉一脸狰狞朝身后的五个义子的呼喝道:“儿子们!传令下去,张凯忠、孟三儿领步弓手抢城!你们随老子陷阵迎死!” 杜文悍走下高台,在张凯忠、孟三儿、步弓手加入攻城以后,他领着两千人的近卫营和力夫一起将火铳塔车推进圆形枪阵。 此地,便是杜文悍鞍山军决死之处,直至沈阳城陷落或城西来援。 最后看了一眼与骑军激战的罗一贯麾下,他的情况远比杜文悍所部更加凶险,也不知道罗一贯能不能活下来。 来不及想了,杜文悍擎起大盾,前方有箭雨凌空。 枪兵的小圆盾虽然仅为木质,再加上铁盔、棉甲、铁铠,后金军的箭雨并没有起到足够的杀伤效果,辅兵力夫又借塔车掩护,死伤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一声又一声的号角在后金军阵中响起,后金披甲战兵齐齐呐喊一声,两黄旗、两红旗的骁勇刀盾手列阵前驱,他们看清了对面的长枪兵,这些素来桀骜的厮杀汉用最狠厉的目光,盯着对面巨盾后面密集的军阵。 纵横辽东沃野的骁勇战兵有信心杀败对面的大明官军。 在萨尔浒,他们赢了。 在开原、铁岭,他们赢了。 在抚顺、马跟单,他们赢了。 宁河、鸦鹘关,他们还是赢了。 彪炳战功成就了无比强大的信念,久负盛名的百战强军就是我们! 步伐沉稳,表情坚定。 杜文悍最后招来众将佐叮嘱一番,然后手脚并用的爬上一辆塔车,他看清了两黄旗的厮杀汉。 有风来了,杜文悍的铁杆大旗在他身后迎风招展。 他站在塔车上呼喝着喊道:“我最英勇的将士们!我和你们在一起!” 圆阵左近,无数厮杀汉扯着脖子看向塔车上的光头。 迎着冷风,杜文悍抽出钢刀呼喝着问道:“是谁带着你们两破鸦鹘关,u看书 w.uukanshu.co 在努尔哈赤的龙兴之地烧杀抢掠!” “是将军!” 无数厮杀汉的眼神变得癫狂起来,如果说天底下还有哪个男人能让这伙亡命徒血脉喷张,那就是杜文悍了! “是谁斩杀赐贡命官,劫来咱们鞍山驿活命的银粮!” “将军!将军!将军!” “小的们!为我杀敌取胜!或者我们一同赴死!” “再战!再战!再战!” 上万鞍山军山吼声山呼海啸,在生命如此不堪的年代,还有什么比与英雄一同战死更让人心有慰藉? 上万颗疯狂的心脏此时拥有了同样的频率,血液筋肉一同为身体提供拼杀的力量。 枪阵、举盾变得更加密集,军士们的神情无比癫狂。从没有过,他们如此的渴望杀敌,或者被杀。 一直以来很多人都弄不清楚,这个举止粗俗,行事下流的莽汉凭什么能聚起一伙骁勇厮杀汉。 他拉拢人心的手段,仅靠给女人赏婆娘这种土匪当家的初级阶段,整支军队全靠流民、乡勇作为中坚力量,可是他麾下依旧有张凯忠、孟三儿、罗人龙、迟俊、白请生这样的豪杰猛士投效。 他行事乖张,贪财好色,草创起兵之时甚至只靠强拉壮丁。即使如此剑走偏锋,心思狠毒,但他依旧杀败了猛将西佛先、汉奸刘兴祚兄弟。 或许努尔哈赤才是位面之子,满篇史书全是满清鞑子吹起的牛逼。 但在这个平行世界,有杜文悍在,努尔哈赤的老婆也得给他骑! 杜文悍站在塔车之上放声狂笑…… 第70章:鞍山猛将独在外 李秉诚私调大军决战沈阳的消息传回京师以后,明廷中枢首先想到的并不是此次战况如何,疯狗一样的御史言官不停的递折子,先说李秉诚窃用兵权,再说李秉诚目无上官,最后说李秉诚行此事,犹如谋逆。 西暖阁里的小皇帝并不在乎将军们怎么打仗,毕竟眼前的事儿都处理不完。此时,兵部尚书张鹤鸣弓着身子神在在的说道:“兵科给事中蔡思充奏报,蓟州、昌平、镇定、保定共举兵一万六千六百六十人出关援辽,合此前京营调派的五千人马,周永春麾下共有两万人屯驻广宁,大同、宣府、延绥、宁夏、固原、甘肃应核调兵马共计四万五千,实际出兵不过四千人许。” 天启皇帝心烦意乱,眼窝发青,两颊骨骼明显,此面相是虚耗之症,劳思伤神,肝肾亏损严重,他不耐烦的点点头道:“还有呢?” “援辽浙江游击袁应兆领浙兵六千停驻天津三卫不前,说是协同天津三卫兵马抵御王好贤叛军。”张鹤鸣看着天启皇帝的脸色哀叹道:“川浙兵皆为援辽兵马,如今川军将官累战身死,浙兵将官后援兵马畏战不敢出关。” 朱由校气得嘴唇发抖,面色青黑,下令袁应兆‘不得观望’,即刻出关到周永春麾下听用。 朱由校虽然偏好贪玩,但并非不问国事,《明熹宗实录》中亦多有朱由校为国事劳心的描述。此时,大明国事危急,他更是多番播发内库银钱提振九边士气,但他又哪知道,内库的银子出得了内库却出不了京城。 再过三日,顺天府治下牛栏山左近一卫所营垒,此地驻扎的三千湖广兵因四个月以来无粮无饷,营中米粮已尽,军士挨饿受冻,是以炸营叛逃。和原本历史上不同,他们并不是去京城闹饷,这次他们行军方向是,天津三卫左近的闻香教叛军大营之一的沧州城。 …… 山东贼寇势大,赵彦与袁可立遣山东都司杨国盛、莱芜参将廖栋、乐安游击张齐、复州参将王雄、金州游击谭俊臣五将军合军四万七千一起攻打邹县,意图解围京杭运河沿线。 哪知道,徐鸿儒竟然尽起麾下乱民叛军十二万人于邹县北部的泗水河畔列阵与大明官军死战。 此一战,直杀得邹县左近二十里伏尸无数,泗水河十里飘红。这场大战两方无分胜负,徐鸿儒一方虽然死伤惨重,但经此一战青州府、济南府、登州府、莱阳府境内的五支大明官军却也失去了继续攻略兖州的能力。 …… 济南府,泰安州大明官军帅营。 脸色铁青的袁可立脚下跪着五个昂藏大汉,只听当中一人说道:“并非将士不用命,实乃那白莲教徒皆是悍不畏死之人,每逢厮杀,一人抢刀两人擎枪,枪盾进退战法严整,怎看也不像流贼。再加上这些贼人背水结阵,两旁皆是带甲督战军士,所以这些人只得决死拼命。” 说话的白面汉子乃是莱芜参将廖栋,他与另外四个统兵将佐前日刚刚在邹县与贼兵决战。虽然斩首数万级,但是,他们五人麾下也承受了巨大的战损,说来难以相信,若不是金州游击谭俊臣留下一个千总队断后,他们根本没办法全身而退。 “这叛贼麾下竟如此善战?”袁可立拂了一下自己的大红官袍冷笑道:“赵彦真是当得好官呐,他巡抚山东,境内却有如此谋逆之人广结乡里。” 登莱巡抚辖下乃是登州府、莱州府二地,山东巡抚辖东昌府、青州府、兖州府、济南府四地。此番平乱,因辽东援兵自威海卫登陆,所以是袁可立引兵督战,赵彦主管后勤。 “此番战守不利,你等可有什么计策说给我听?”袁可立心知此时不是问责参核的时候,只好问计于五将佐。 复州参将王雄低声道:“还请袁大人许我等就地募兵,领足粮饷,眼下贼兵势大,再募兵马最少须得练兵三个月时间。” 此前,张启仁因为劫掠乡里被袁可立砍了脑袋,具体原因却非常复杂,一来辽东镇援兵初到威海卫,卫中军吏未补给米粮。二来远来客军常有赏银一说,辽东三卫援兵也未发给赏银。张启仁只好寻衅乡里,逮着烧香拜佛的就是一通苛责求索。是以被袁可立抓住了把柄,斩首立威。 袁可立听闻王雄话语以后,其他将领再无发声,心知这是几人共同商议过的。但是他却并不打算许可复州、盖州两卫的援军在此募兵,辽东镇虽然名义上分属山东,但辽镇军官素来不和于登莱官员。 只说一事,全辽东镇的首级功劳只有李秉诚一人送登莱转报京师,其他将官多通过广宁走山海关转报京师,如此已是水火不容之势。况且辽西主官眼下乃是阎鸣泰、王化贞二人,与袁可立、赵彦二人无关。 心中计较已定,袁可立挑起眉毛说道:“本抚令下,尔等听令。着山东都司杨国盛、莱芜参将廖栋、乐安游击张齐三人就地张榜募兵,一应钱粮稍后着请济南知府配给。” 济南知府并非袁可立所辖,众人听闻此命令都是心中叫苦,如此山东本地将佐三个还要前去拜访山东巡抚赵彦的衙门。但复州参将王雄、金州游击谭俊臣二人闻言却是一脸难堪。如此下去不允许就地募兵,难道要他们辽东将佐麾下尽数战死在山东吗? 且不说袁可立拿捏辽东援军的小把戏,泗水河决战的影响力对闻香教的造反进程却起到了巨大的促进作用。这一战,闻香教死伤近四万人,但这并不妨碍这群宗教疯子将之包装成一次大胜。 泗水河决战后不过半月,徐州大盗宋元宝攻略沛县、开封流贼孟铁杵强占朱家寨,两方各聚豪勇数千人响应福烈皇帝徐鸿儒杀官起事。与此同时川陕白莲教徒更是多方响应,一时间天下震动。 …… 兖州府城,城外鞍山军大营。 袁天野和卓砚昭一脸古怪的坐在椅子上喝闷酒,帐外五六个疤脸汉子正拉着十几个将佐在吹逼。 “你说杜将军会不会惩治我等?”袁天野看着堂外那些聚在一起嬉笑怒骂的军官一脸忐忑的说道:“若这事遮掩不住,岂不是为将军惹麻烦?” 话自二人来沧州说起…… 杜文悍北上辽阳在鞍山、海州一线留下了不少看顾后方的将佐。之前主管募兵的卓砚昭和早期跟着秦婉娘的袁天野就在此列。 二人原本是奉命,领了两千新兵帮着王好贤协防沧州左近出海口岸的。王好贤这个家伙用每月一万石粮食租来这两千甲胄森然,军容严整的战兵目的是怕丢了和杜文悍交易的出海口,杜文悍心中衡量一番以后,自觉这买卖还算合适,便遣了这两支人马,杜文悍收拢了大批辽南难民,实在是太需要粮食了。 虽然说出兵两千,但是算上辅兵、力夫、匠人车马,这一大堆闲散人员算下来,总共有将近四千人在码头下船。 直至杜文悍大军出征之前,一线战兵团已经完成了军械换装。而数量庞大的战事缴获和破损兵甲就都没了用处,除了捡出一批最烂的甲胄兵器混着铁矿卖给闻香教,杜文悍麾下的战兵基本上都有着充裕的甲胄兵器。 在此基础上,鞍山驿烧着滚滚浓烟的铁匠铺依旧在疯狂的打造刀兵、甲胄,所以这四千人的战辅兵卒来的时候不仅人人挂甲持枪,还带着足够再武装四千人的刀兵甲胄作为战损替换。 杜文悍给卓砚昭和袁天野下的命令是,保住向辽东运粮出海口,若官军势大,你等便趁机倒戈杀光闻香教教徒。若官军败走,你等便收拢官军败兵不得让闻香教教众杀虐军户,毕竟都是穷苦军户,何苦自己人折磨自己人。 但是,卓砚昭和袁天野到了沧州以后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先是之前投靠王好贤的那两个天津卫千总官来找袁天野拉关系,然后又有沧州左近的一堆闻香教头领来磕头,再是附近的不少流民来投靠这伙兵强马壮的官兵,再后来,王好贤甚至命人送来了不少银子做军饷。 卓砚昭此前的本职工作就是拉壮丁的,到了这流民遍地的沧州左近,立马重操旧业。半个月的功夫,又给他拉起了四千人的队伍,袁天野穷极无聊把这些新兵分派了各级将佐以后就收拢起来日夜熬练。 就这么着半个月过去了,赖在天津三卫的浙兵游击将军袁应兆带着六千人来打沧州,王好贤一伙人迎着车营火器就冲过去了,顿时被杀的大败。卓砚昭、袁天野两个率军驻扎在沧州城外的北大港,他们知晓王好贤兵败的时候,沧州城已经被打下来了。 也是这些浙兵火器厉害,更是这些流民未经训练当不得战阵。 卓砚昭、袁天野两个凑在一起研究了一下,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王好贤若是跑没影了,那辽东的粮食就会断流,没办法只好杀败这支浙兵了。 当机立断,这俩家伙招来那两个先前叛变的天津卫千户官,两人也没什么废话,当即召集兵马剑指沧州城。 沧州城下。 浙兵游击袁应兆于城外五里安营,这一日傍晚,袁应兆肩上扛着一柄鬼头刀正巡视着营里的一千多个俘虏。他哆嗦着羊癫疯一样的胳膊,指到哪个人,身边就把哪个人拽到他跟前按着,让他砍头。 天下群起,人头换钱,此乃乱世。 “报!营外来了一支兵马,有八千人上下,看旗帜是登莱巡抚的‘袁’字旗。”哨探跪地高声道:“想来是山东剿匪兵马追到了此处。” “点起兵卒,咱们去瞧瞧。” 沿海一带富庶,战辅兵马大量装备车营火铳,卓砚昭二人心中有数。 他二人诈称袁应泰麾下辽东援兵,拉住袁应兆便入帐闲聊。待得天幕渐暗,袁天野一个眼神递下,他身后三个亲兵手持短匕一拥而上,将袁应兆捅出了一身的血窟窿,通红的鲜血顺着铁甲缝隙流了一身。而后,卓砚昭、袁天野二人趁势冲营,厮杀不过一个时辰,袁应兆麾下的四五千人竟大多跪地请降。 卓砚昭、袁天野没打过这样的仗,他们裹挟着降兵占下沧州城以后,直到第三天才联系上王好贤,这厮已经跑到兖州府邹县去了。直到这时候,二人才又广布探马巡视左近,突然发现,他们已经成了孤悬在外的孤军。 不得以,卓砚昭、袁天野二人只好统御八千战兵,带着二千户、四千多浙兵俘虏南下东昌府,再转进兖州府。 一步错,步步错。 卓砚昭、袁天野二人一路走,一路编练兵马,又把浙兵的火铳兵整合进了队伍。卓砚昭不愧是个拉壮丁的把总出身,他一路走一路拐,这下可好,军队滚雪球似的疯狂壮大。 在东昌府收拢了一队辽东流兵以后,卓砚昭与袁天野到达兖州府邹县时,二人麾下已经有一万七千人了。不止如此,卓砚昭、袁天野二人兵甲齐备,更兼火药充足,遍观徐鸿儒麾下,就数他们的队伍最强横。 徐鸿儒见到这伙人的时候,脑袋也是有点转不过来,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了杜文悍起家的过程,早先他以为那都是夸大其词的无稽之谈。 现在,他看着杜文悍麾下两个默默无名的统兵裨将都有如此本领,这简直就是杜文悍彪炳战绩的最强注解。 “杜将军真的睡了建州奴酋的大妃?” 袁天野一脸得意的说道:“我亲眼看见杜将军阉了奴酋的儿子阿济格!” 徐鸿儒不再怀疑,他又问袁天野道:“袁将军,此番袁可立率大军前来,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 袁天野看死人似的看着徐鸿儒,他想着杜文悍不止一次说过要干掉这个宗教头子,于是袁天野抱拳朗声说道:“不敢多言。” 徐鸿儒在杜文悍这伙人跟前根本拿不起架子,他笑呵呵的对袁天野说道:“将军与我眼下同生共死,还有何不敢说的?” 卓砚昭一脸奸笑的说道:“如此,uu看书ww.uansh.co 我就多说几句。若是徐帅欲要取得天下,此番须得与官军列阵决死,某有一言,请徐帅静听……” 杜文悍麾下每个心腹都学到了杜文悍的一处本领,譬如这卓砚昭最善扯淡,问题是扯淡也分跟谁说。 只听这卓砚昭道:兖州府东,邹县以北有大河名为泗水,《左传》曰,鲁有大庭氏之库,泗有居龙之宫。以我观之,此成国运之天势也。徐帅起兵夺钜野、邹县,乡里接连响应,旬月之间聚兵二十余万,此乃人势也。泗水横流,庇护兖州府、邹县、曲阜,徐帅可于此背水结战阵,效项王背水一战之勇略,合天地人三势,以我观之,大明官军必败无疑。 袁天野在一旁听着卓砚昭胡扯,只是翻了翻白眼并没说话。泗水有个屁的地利,在袁天野看来,袁可立也是脑子有病,直接分兵攻打钜野、平邑、济宁州便是,这帮流民左右救援,累成疲兵,只需千余骑兵兖州战事可定。 不得不说,当皇帝的人脑回路就是不一样,徐鸿儒听完卓砚昭的话以后,立刻召集麾下各头领,向大明官军发去战书,然后就有了前面的泗水河大战。 十几万人规模的决战,只要没发生大溃退,基本上不能算是战败,因为,双方都还有整军再战的实力。 问题是,徐鸿儒麾下兵马直接把袁可立麾下五个将佐打的无心再战,回去练兵了…… 卓砚昭喝干了杯里的残酒,然后起身满脸笑意的推了一把袁天野,然后吹了个口哨,带着一行人出营去了。 袁天野知道,这家伙又跑出去拉壮丁去了。 第71章:沈阳城何论成败 守御沈阳城池的是正蓝旗莽古尔泰部、正白旗皇太极部、镶白旗杜度部、三人麾下共有五十四个牛录,战兵一万六千人许,再加上后金全军的蒙、汉奴兵、辅兵力夫,后金方面守御部队共有近五万人。 努尔哈赤领两黄旗、两红旗及内喀尔喀部于城南进攻杜文悍麾下时,皇太极正暗中敦促麾下轻重骑兵整备军马,意图出城东向抚顺转进。皇太极战略嗅觉何等机敏,他屡次建议努尔哈赤聚全军骑兵先攻城西李秉诚本部,待杀败李秉诚大军以后再攻略城南,此时,仅有沈阳西南的杜文悍一部难有作为,一则裹挟败兵难逃据守辽阳,二则背河决死。 无论是什么结果,后金方面都是占有优势的一方。 但努尔哈赤偏偏只派遣科尔沁部头人柯木图领一万轻骑兵攻袭城西,如此城南杜文悍所部当面乃是蒙古骑兵三万七千和两红旗、两黄旗统领的四万余战兵。 局势同样对皇太极不利,因为没有大军攻李秉诚本部兵马,一旦杜文悍能够拦下努尔哈赤的步骑大军,沈阳城就将面对李秉诚本部的十万大军攻城。 李秉诚陈兵城西是个错漏,但努尔哈赤本人的秉性难道不算缺陷?是以,皇太极本人并不看好此次沈阳战局。 …… “内圈冲阵!二十步!二十步!” “内圈冲阵!!二十步!二十步!” 原本在枪阵内举盾蹲伏的汉子们,在把总官和什长的口令声中起身,一根根竖直的长枪被缓缓放倒。外围厮杀的军士此时已然力竭,刚刚起身的预备兵要在同袍枪杆的间隙里,挺枪冲锋扩张战阵的生存空间,这是鞍山驿军士们在校场中演练过无数次的圆阵变环阵的战法。 杜文悍不是个聪明人,他无数次的假想都是己方被数倍敌军包围的绝地厮杀。 同样的,塔车的设计也是为了弥补精工鸟铳、狼机铳的射界问题,在人类还没有飞上蓝天的时候,占据高点的远程火力都很有优势。 “杀!” 一个又一个枪兵循着枪杆的缝隙冲出陆朝忠麾下的重盾防线,角度刁钻的羽箭袭来,有几十个枪兵当面仰翻。 没有犹豫,没有看顾,前排的兵卒倒下,自有后方的同袍持枪填补冲锋位置。 李观亲眼看着自己的什长喉间中箭,倒在脚边,有一点慌张的驻足。 但是,伍长立刻接替了什长的指挥,伍长见到他的犹疑,狠狠的甩了他一个耳光,口中喝道:“李观!冲阵二十步!” 他是个新兵,他的枪刃上还是雪亮的铁色,上面并没有沾染敌人的血液。 面上吃痛,他心中又有些愧疚。前排的军卒已经开始弓步蹲伏挺枪急刺,李观快步赶上,从前排兄弟们的肩头将长枪递出。 这时,耳边又不见了伍长的声音,他们这个伍中的‘甲兵’陆长河嘶哑着嗓子吼了起来:“看着把总官的牙旗!结阵!结阵!” 李观知道,他们已经冲出二十步远了,这二十步远的距离上,带头冲阵的什长和伍长都倒下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找不到队官的尸首,只见后排的重盾手和枪兵军士取出斩首刀开始砍杀倒地的敌军伤兵。 李观脸上有热泪滚落,他丢下木盾,双手用力抓紧长枪,瞪着前方的敌军,他哭嚎着喊道:“杀!” 重枪囊穿敌人的身躯,热血喷薄而出,耳边尽是敌人撕心裂肺的惨叫,李观的心中无比快意。 远处一个顶盔挂甲的黄标骑兵疾驰而来,远远的从五米外勒马起跳。这些马术精湛的两黄旗战兵曾击杀川军两帅。 这冲阵而来的骑兵砍翻了陆长河以后,很快被后方补阵的长枪兵捅落下马。 李观的眼中再也没有热泪了,一双眼睛满是血丝。 身背牙旗的把总官快步走过,李观耳边听到把总官的军令:“枪兵起立,重盾前排列阵!” “枪兵起立!重盾前排列阵!” 李观起身,他开始大声向身边的兵卒重复把总官的命令,他是这一伍的乙兵,队官和甲兵战死了,现在由他指挥。 在李观能看到的视线里,罗一贯镇守的右翼溃退了。 这时候,他记起了什长反复念叨的鞍山军第二条军规:不留俘虏,不留溃兵。 “擎枪!杀!” 无论是敌人,还是溃兵,都不能动摇鞍山军的战阵! 李观的长枪满是鲜血,红的发黑。 …… 罗一贯多番收拢败兵以后,没有溃退逃向城西,也没有退往杜文悍的军阵,他领着败兵转而杀向了沈阳城头,那里陈策、童仲揆两部已经开始登城。 杜文悍铁着脸看着枪阵外,后金军的轻重骑兵队伍开始在杜文悍的右翼重新整队,已经日近正午援兵还没有来,他甚至开始怀疑,李秉诚是不是打算借努尔哈赤的手除掉自己这一伙人。 正在杜文悍迟疑的时候,沈阳城南门洞开,丈二大旗上书一个‘戚’字,一队队扛着鸟铳的步兵推着铳车跑出大门列阵。浙兵车营刚一展开就听得铳炮炸响,后金中军人仰马翻。 后金大军退兵的时候,杜文悍昂首望着破败的沈阳城墙,李秉诚大旗正缓缓竖起。 此战,李秉诚赢了。 …… 堂堂之阵的战略决战,胜利的一方也不过是比对方犯错少罢了。 当晚,杜文悍从李秉诚那里回来之后,他又和陈策、童仲揆、罗一贯三人巡视了各营战兵。 在林丹汗和李秉诚反复的表达了杜文悍对于杀俘的不满以后,杜文悍依然没有放过俘虏。 沈阳城南有无数壕沟,杜文悍用活人把那里都填满了。 …… 翌日。 李秉诚令下,张明世、邓起龙二将引马步军三万人北向开原、铁岭,李秉诚自己带着余下的兵马汇同林丹汗攻向抚顺。杜文悍站在营门外看着如浪潮般的察哈尔部骑兵,心情有些复杂,因为这些蒙古人大部分身负铠甲,手中钢刀雪亮,马背上的箭囊里也是沉甸甸的。 “李秉诚真是个好大喜功的废物。” 罗一贯、陈策、童仲揆等一众将佐站在杜文悍身后,这话是老成持重的陈策说的,他继续说道:“科尔沁部不少人还在用狼牙作为箭簇,战事未定,他就武装了两万蒙古察哈尔骑兵,这是通敌叛国!” 大明中枢历来管控蒙古各部的盐铁输出,李秉诚麾下虽然只有数千骑军,但是辽东大明缺铁吗?不缺!缺铁匠吗?更不缺。反倒是蒙古各部有人、有马却只能穿着皮袄冲阵砍人。 战后,李秉诚在暗中下令调遣物资,用棉甲、纸甲、布面甲(布面甲是铁甲),武装了两万察哈尔蒙古骑兵,城中的战事缴获更是划出了一部分送给了察哈尔部。 算上,兵刃、弓矢和一部分米粮,最少有价值几十万两银子的军备物资白白送给了蒙古人,而沈阳城战损失严重的杜文悍却没有得到什么油水,更别提陈策、童仲揆、罗一贯三人了。 童仲揆裹着一身绷带,面色苍白的说道:“眼下这般情况,我等即使赶走建奴,这辽东岂不是还要迎战蒙古各部?” 杜文悍心中忽然有了一种遭人背叛的感觉,uu看书 .uuknshu.om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大明上下,从文官到武官,怎么就有那么多甘心用生民血汗去贿买仇敌的当权者。以德服人?展示一下我中土大国的容人雅量?我去尼玛了个巴子的,不惩罚恶人,那做好人还有什么意义,难不成良民存在的唯一作用,就是等着被杀掠侵害以后,原谅你们这些恶人? 老杜也不知道这世道究竟哪出了问题,他心中有火气却又不知道朝哪发泄,或许是因为杜文悍这个搓逼,自打穿越到明末开始就没什么大局观。如果谋略天下的代价是淡看天下生死与异族血仇,那这种大局观杜文悍宁可不要。 他回头看了看站在身旁满身血创的众心腹手下,唯独缺了孟三儿,这个大臭嘴被人当胸射了一箭,这会儿正昏迷着躺在营里,杜文悍对此很是揪心。 杜文悍的部下在沈阳城下死了很多人,他不想继续留在这里。 他想回鞍山驿休息一下,搂着秦婉娘和王宁儿,没事喝点烧酒和一帮手下吹逼。 再然后,他要招募更多的兵卒,冶炼更锋利的枪戟兵刃,打造更多的鸟铳、狼机铳。把努尔哈赤、李秉诚、林丹汗、王化贞、王象乾等等所有人都弄死,所有这些尸位素餐、招权纳贿、枉顾同胞生死的人,杜文悍要把他们杀绝。 “如果孟三儿这次挺不过去,经过辽阳城时,我要杀了李秉诚全家,然后再找机会把林丹汗弄死。”杜文悍的眼睛被冷风吹红了,他平静的说道:“我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普通人是从来不讲道理。” 王六哽咽的笑着,抹了一袖子的鼻涕。 第72章:袁天野激战淮北 天启二年,驻防京师北方的三千湖广兵,在五寨土司守备将军莫大功的带领下炸营溃逃,三日间驰向沧州,待这伙士兵到了沧州以后,并未见到犯上作乱的王好贤等人,只有无兵的沧州空城一座。 莫大功领兵在城中敲诈米粮以后,便驻兵在此,一方面休整兵卒,另一方面遣人南下联系闻香教的叛军,他想着只要能吃饱肚子有银子花,投靠叛军也没什么要紧的。 与此同时,时任兵部主事的超级嘴炮终于借着这个机会开始展露头角,他就是袁崇焕。虽然和历史上不同,没给他机会出山海关区巡视宁前道。但袁崇焕这个人最善常寻找空口白牙的狂言妄语,待泗水决战的消息传回大明中枢,天启皇帝和他的领导班子终于开始把山东这伙贼人当成是叛军对待了。 袁崇焕见机上疏道:只要给我足够的钱粮,加两万兵马,我自己一个人,半年就能扫平叛军! 这和历史上袁崇焕大肆吹嘘的五年平辽何其相似? 于是朝臣和皇帝,对袁崇焕勇于任事的态度也大加赞赏,和历史上一样,袁崇焕被破格提拔为兵部佥事,但总督官衔发生了改变,此次许他总督河南兵马,另拨发五万两白银,资为募兵之用。 在他出任河南总督之前,又听说分属南直隶的徐州治下也有人犯上作乱,立刻又奏请中枢让徐州各部兵马也听他调遣,就这样天启皇帝又赐了尚方宝剑给他。 …… 杜文悍率兵回到鞍山驿的时候已是三月末了。 李秉诚、林丹汗两人率大军在抚顺城下与努哈赤往来厮杀,一直打了大半个月也是胜负未分。杜文悍没打算等李秉诚把辽北战事打完,所以,张明世带来开原铁岭收复的消息以后。 杜文悍就率兵南下了,和他一起走的还有罗一贯、陈策、童仲揆三个不受李秉诚待见的将军。湿冷的天气直接导致杜文悍麾下的伤兵有一千多人不治身亡,杜文悍率一万七千战兵北上,能够全须全尾回到鞍山驿的也不过一万两千人不到。 好消息是孟三儿挺过来了,杜文悍终于松了一口气。 当大明中枢任命袁崇焕作为河南总督的消息传来以后,他甚至有点担心大明朝的国运会不会就断在闻香教手里。 与此同时,周永春任命杜文悍为总兵官统管海州、盖州、复州、金州四卫的正式官文也到了,随同而来的还有一方铜印。事实上,杜文悍能升任四卫总兵官是魏忠贤施加了一分影响力,此事才能促成。但杜文悍根本不知道,即使知道他也不领这份情。拿了总兵官印的当天,杜文悍就传信另外三卫,凡募兵守备以上,军户百户以上,于四月初五为期,各领麾下兵马到盖州卫商议军政要事。 杜文悍也没想召集什么兵马,张启仁被斩、黄得功调任定辽右卫,复州参将王雄和金州游击谭俊臣眼下都在山东平乱,复州、盖州、金州根本没有军事主官,更没有什么成建制的军伍。 但即便如此,杜文悍还是要把这些地头蛇都召集起来,和出力海州卫的情况一样,杜文悍没有时间精力去甄别这些人的好坏,最有效最好的办法就是任用亲信领军驻守各地。 遇有宵小作祟,杀了便是。 三岔河畔本就有李秉诚的侄子李夺领三千人镇守,防备周永春东来辽阳。 杜文悍回鞍山以后,又整备新旧兵卒六千人由程柏青统领,出塔山铺驻营西宁堡对岸,何可纲、左良玉、赵率教三人想到辽东来任职,除非是不要脑袋了。 诸事计较方定,杜文悍便招来沈何、唐仲叔、罗百草三人,命三人整编海州卫、鞍山驿、娘娘宫、白塔铺左近所有民户,铁器耕牛统一管理,将所有男丁造册登记,备战春耕。以五百户为一个农耕生产团,分派忠义节堂、匠人营、辅兵营三方共管,从根本上打破小旗、百户、千户官、卫指挥使的农奴体系。 同时,卓砚昭和袁天野也得到了新的命令。 首先,杜文悍命令他二人,将一半以上的浙兵俘虏和全部火器转运辽东。其次,又派遣八百人的基层军官前往卓砚昭、袁天野二人麾下任职领兵。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命令,以五月中旬为限,杜文悍要卓砚昭、袁天野率领麾下人马攻陷登州府府城,夺下山东半岛勾连辽东的群岛海口。 登州府为何能够辖制辽东镇? 皆因登州府府城蓬莱、威海卫二地与辽东半岛之间分布着隍城岛、大钦岛、高山岛、砣矶岛、大笑竹岛、黑岛、长山岛等大小十余个岛屿。 这些小岛接连分布在渤海海峡,从最北的隍城岛出发登陆旅顺口,风向好的时候,仅需两个时辰不到,以明朝的航运能力来看也就是四个小时的海运航程。 虽然,闻香教先后向辽东杜文悍治下转运了巨量的米粮,但是这依然不够养活辽东流民。杜文悍雄心勃勃的后续战略布局,更是需要海量的物资,海州卫盐铁足备,养人用工,唯独缺米粮。 海运大事岂能控于闻香教等人手中! 早听说闻香教忠于信仰,杜文悍很想试试看,靠大片刀和长枪能不能拯救一下这些迷途的羔羊,实在不行的话,杜文悍还有鸟铳和狼机铳。 …… 卓砚昭和袁天野收到消息的时候,王好贤已经用银子和粮食招纳了莫大功和其麾下的三千湖广兵,说来可笑,沧州城战乱几番,又落到了闻香教手里。 随同八百军官登陆沧州的,还有数量惊人的二手兵刃甲胄,火器确实是全都调走了,但是无数血光湛湛的兵刃甲胄一样能够保证卓砚昭、袁天野麾下军队的战斗力。随着杜文悍麾下二将领在兖州拉壮丁圈地皮,徐鸿儒也不敢过于得罪这伙军汉,直接将兖州府南部的峄县、郯城两地划给了卓砚昭、袁天野驻军管辖。 卓砚昭、袁天野这二人实际上是骤然升得高位,此前二人不过是领兵的千总官而已,眼下虽领大军却没甚战略远观。那徐鸿儒虽是草莽,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卓砚昭都能用嘴皮子忽悠徐鸿儒,难道徐鸿儒就不能通过策略布局算计他二人? 这天,卓砚昭、袁天野二人巡营过后,听得哨骑来报,南来一领千余人的流民,口称福烈皇帝麾下镇南神将宋元宝。 徐鸿儒称帝以后大封四方,封王好贤为镇北神将、王酮为镇西神将,随后他的心腹在沛县起事以后,他又封了沛县领头的大盗宋元宝叫做镇南神将。此时徐鸿儒正聚集麾下骁勇图谋济南府,顾不上在南直隶首倡起义的宋元宝,只是赐了个名头了事。 “什么狗屁神将,弄那些糊弄人的把戏。”卓砚昭此时颇有大将风范的说道:“遣百十个哨骑兄弟,前去冲散了了事。” “砚昭兄弟不可!”袁天野开口阻拦道:“这宋元宝在沛县耀武扬威日久,uu看书ww.knshu.co 此番为什么流窜北上?我看你我二人还是点起兵马前去查看一番吧。” 卓砚昭此人并无大志,为人虽有几分狠厉但更多小心,他一听袁天野说的有道理也是立马点头。 要说也是徐鸿儒这贼人确实狡诈,他虽非什么计谋城府之人,但他却知道南直隶治下的徐州非同一般,刘邦、孙权、南唐烈祖李昪、宋高祖武皇帝刘裕、齐太祖萧道成、吴越太祖钱镠,再加上当朝太祖皇帝朱元璋,徐州这块地界掐指草草一算就有七八个皇帝,风水还真是好的不行。 徐州也是项羽的都城,古称彭城。这么个要紧地方,徐鸿儒把杜文悍麾下放在这里,也是在替他屏蔽风险,他觉着兖州南部迟早会有大明官军来攻。 南直隶左近,素有强兵,南宋、明朝称之为淮兵,明朝的南直隶,在宋朝时分为淮南东路、淮南西路,不客气的说,凭宋朝那一班窝囊君臣,偏居江南一隅,还能够延续国祚几十年,完全是淮军汉子们强撑着。淮兵在秦朝时,是项羽麾下的江东子弟。宋朝时亦曾崖山赴死,到朱元璋崛起时,更一路平推杀败了蒙古鞑子。 如此骁勇不称强军,何为强军? 至于宋元宝为何不在沛县呼风唤雨了,还不是被徐州参将杀怕了,直被徐州参将一路追杀到了郯城。 宋元宝见到友军尚未来的急欢呼,便被哨骑掀飞了脑袋,卓砚昭二人的前锋部队冲散宋元宝的一伙之后,直接挨了徐州军的一阵羽箭,如此不必废话,两人带大军压上,在郯城南部的官道上与徐州军展开激战。 第73章:说秉诚定计争杀 在杜文悍这个粗胚眼里,他把大明朝的掌权文人分成两类。 第一类是有心为国的。先甭管本事怎么样,只要中枢分配下了任务,那就得上,有本领要干,没本领更要干!大不了为国捐躯,抹脖子什么的,那都不叫事儿。甭管本领怎么样,就是不服你,这些人往往比江湖人还江湖,就差在胸口上纹个‘忠义’二字,肩膀上再盘两条过肩龙。 像是袁应泰、张铨、张鹤鸣、史可法,就是这类人的代表。 明末的这些文人,别说没甚本事,就算是真有功劳,那些实打实的功劳也应都归功于阵前流血的武将才是。 第二类是纯粹政客,这就比较厉害了。虽然他们也满口的仁义道德,整天自夸忠义,还说什么为国为民。但是,为保护一家一地一族一个团体的利益,叛国也没什么心理压力。 像是钱谦益就是这种人的代表,他的小妾柳如是都想投水殉国,他反倒嫌弃水太凉不想淹死,转而投了满清,这家伙就是东林党最后一代头领,不仅没底线,还跑去给满清鞑子修史书。 待他给满清当了半辈子官以后,见自己的老同事张煌言还在为反攻满清奋战厮杀,自己也把官辞了。 杜文悍心里有数,除了嘴上占点便宜,对付袁应泰这种人他根本没什么办法。兴许袁应泰不会自杀,但想要这人给杜文悍好脸色,那根本没可能。 天启二年,四月初四。 这天杜文悍把自己的几个老婆都喊到了后宅里偷闲,他笑眯眯的拽着袁可韵的小手一阵揉捏,然后就开口说道:“经略大人近日怎样了?” 秦婉娘和王宁儿捂着棉被坐在床榻里面低声说话,时不时的还要偷偷的看看杜文悍。 袁可韵见到杜文悍心中本有些欢喜,但一听他问到自己爹爹,一张小脸立刻便郁郁下来,她娇声道:“自打娘和大哥来了以后,我和妹妹已有三四天没见过父亲了。” 李秉诚这厮办事很有手段,袁应泰的家小和他本人的家小是上个月乘着一艘海船来辽东的。此时,袁应泰的大老婆和长子已在鞍山驿驿城住下。 杜文悍叹了口气,前日袁应泰曾来府上言辞苛责的教训杜文悍,被老杜请到堂中,几句浑话又把老爷子气得头晕目眩。 本还想着和袁应泰言语一声,便要和袁可韵办婚事的。现在可好,这一老一少两个见面就是唇枪舌剑,根本没法好好交流。袁应泰指责杜文悍和李秉诚私调军马与后金开战是违逆之举。杜文悍说袁应泰这个迂腐文人一片愚忠不过是喂了猪狗。 “良人,辽北战事如何了?不如你拿此事当个由头,上门请教老经略一番如何?”秦婉娘此时愈发有成熟妇人的妖娆媚姿,她低眉挑了一眼杜文悍说道:“我看可韵妹妹这几日留在咱们府上好了。” 杜文悍有些不好意思的搔了搔自己的大圆脸道:“还是别说了,老经略说我和李秉诚擅专军伍,有不臣之心。” 秦婉娘与王宁儿两个对杜文悍的私生活一贯没有什么约束,甚至还亲自买了四个身世清白的小丫头专司照顾杜文悍,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纵容,时常让杜文悍脸红。往往秦婉娘只要眼含深意的目光稍稍多看杜文悍一会儿,这厮便会心虚的闪开眼睛。 袁可韵听杜文悍说过,李秉诚纠集了一伙人马要造反,此时她关心的说道:“郎君,你可是要随那李秉诚共举反旗?” 杜文悍闻言摇摇头,他知道这袁可韵出身书香门第,他答道:“此前,我确实是怂恿他蓄养兵勇起兵谋反,这不过信口胡诌的一番戏言。谁知那李秉诚竟真敢擅杀大将,以此看来这人也不光是个莽夫。” 李秉诚当然不是莽夫,莽夫怎么能笼络了周敦吉、张明世、戚金、袁建龙、邓起龙等猛将投效?再加上他的本部的十几个裨将,其麾下真可谓兵强马壮,不然他也不会起了全据辽东称王称霸的念头。 “辽北屡经大战,生民寥寥,更兼土地荒芜。”杜文悍哼声笑道:“抚顺堡、叆阳堡、清河堡三地百里无人烟。沈阳才经屠城更是生民匮乏,他李秉诚虽有强军,但可供屯田蓄兵者不过辽阳、沈阳、开原、铁岭一线,可他又哪来那么多的流民为他耕种? 若此番他能击败建奴夺下抚顺关,还需南下收复鸦鹘关、叆阳堡两地。 即便如此,有足够民户屯田的也不过辽阳一处而已。如此还需防备蒙古入寇,继续养兵。我鞍山驿开地近三万亩,年蓄粮不过三五万石,他李秉诚凭辽阳一地如何蓄养麾下近十万大军?” 此时,杜文悍已经遣人重新在鞍山驿城北的千山古道安营建寨,守将还是王六。不同的是,他在千山军营外安置了一个巨大的新兵校场,海州卫、盖州卫经过杜文悍多番整顿,造册在籍的一共有二十余万户军民,这个数据尚且不算辽阳各卫逃来的流民。 罗百草、沈何、唐仲叔三人将这些民户编练成了近四百个农耕生产团(每个团五百户以上),由杜文悍的五个义子率领三千兵勇巡顾左近关隘,保护这些民户在南起熊岳驿,北至鞍山驿的广袤土地上开垦耕地。 袁崇焕能在山海关至宁远那狭长的地方开地十万亩,杜文悍治下的地方可比那大的多。 通过王可近的粗略核算,海州卫熊岳驿向北,至鞍山驿千山古道,至少能有五十万亩上等田地。待屯田完毕,即使天启二年稍有欠收也能得粮近三百五十万石左右。 假设杜文悍养兵三万人,保证治下军丁、民户、军户、流民都能吃饱饭,那海州卫、盖州卫两地仅能为杜文悍提供十万石左右的余粮以供储备,没办法杜文悍麾下吃不饱肚子的流民实在是太多了。 辽东每四亩地,就必须有一亩地拿出来专门种植棉花,用来制衣在冬天御寒。 须知嘉靖朝至万历初期辽东镇一镇之地,最盛之时不仅养甲兵十余万,单是储粮一项便是七十余万至百万石粮食。直至满清兵起,辽东流民遍地,土地荒废,反倒要靠京杭运河转运湖广、江浙、南直隶米粮养育辽东,这建州女真为祸可见一斑。 辽南的半岛中部有山岭凸起,乃是半岛分水岭。中有两道要紧关卡,分别叫做大片岭关、石门关。出了这两关,再东行两百里林水、山路丘陵才能到达定辽右卫凤城。uu看书ww.uanhu.co 此处广布林水山路丘陵,大军难以行走。此前,黄得功、祝世昌、张启仁出兵收复凤城走的是归服堡到镇江堡的沿海大路。 袁可韵嗔怪道:“郎君,你这左右言语,也没说是不是要附庸李秉诚起事。” 杜文悍挤眉弄眼的说道:“这还听不明白?我自去年起便开始克扣转运辽北的米粮,没有粮食,李秉诚他靠什么拥兵造反?” 袁可韵拍着胸腹舒了口气,然后缓缓的点点头放下心来。袁可韵心思细腻,她心知若杜文悍随同造反,自家老爹定不会同意和一个逆贼结亲。 沈阳城的缴获大部分被李秉诚给了蒙古人,杜文悍粗略的估计了一下,即使此时辽阳军户已经开始垦地开田,撑到秋收时,没有山东、辽西米粮的转运支持,李秉诚的粮食也仅够军士吃喝。辽阳左近那么多民户、军户难道喝风不成? 说到底,仅靠辽北的军户、民户根本供养不起庞大的军队。 杜文悍心中冷笑,他不仅要卡死李秉诚的脖子,还要举大军北上攻伐辽阳。单论海州卫、盖州卫二地便有四百多个农耕生产团,二十多万个家庭,每家出丁一口,杜文悍就能取战辅、力夫近二十万。 当然,以杜文悍目前的情况,他也供养不起这么庞大的军队,所以杜文悍必须夺得登州府府城,以此作为把手伸向内地的支点,如此才能取得内地物资米粮,养育大军。 毕竟比较存粮来看,杜文悍手中的金银财货实在是太多了,光靠辽西行商和闻香教的海运粮食根本花不完。 第74章:袁崇焕提督河南 闻着陈旧谷子的味道,李观蹲在一辆装满稻谷的马车后,用一块油石大力的研磨兵刃。 这里是山东承宣布政使司治下的青州府,石臼寨备御后千户所,距离他从娘娘宫登陆沧州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李观现在是卓砚昭手下的把总官,管着六十多个战兵。随着杀的人越来越多,他的枪术也愈发精湛。四五米长的重枪和斩首刀,仿佛就像长在他身上一样,让他如臂使指。 杀人这件事在李观手中变得不再让他紧张,反倒是杀的越多,李观心里就越平静。 相比弯腰种地砍庄稼,李观现在更喜欢杀人,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在兖州府时,卓砚昭二人率兵先后杀败沙沟寨、乌镇、邹樢镇、台庄、罗腾镇、磨山镇六个巡检司,然后攻下峄县、郯城,其中战损自然是有的,死的更多的是官军。 真正迫使卓砚昭、袁天野率军转进的原因是南直隶徐州军和河南信阳卒,郯城县的官道上那一战虽然徐州军败了,但卓砚昭和袁天野同样损失惨重。 考虑到杜文悍给予二人的战略目标,他们必须得向登莱转进,给徐鸿儒递了个消息以后。卓砚昭二人向东北方向取道青州府,先后攻陷葛沟店巡检司、十字路巡检司、夹仓镇巡检司,因为并非要圈地驻兵,二人兵马再也没有抢攻县城,在石臼寨千户所驻兵以后,二人开始通过闻香教的教徒整理各方战守信息。 好消息是镇北神将王好贤、镇西神将王酮与五寨土司莫大功麾下合兵,在东城府冠县挡住了袁崇焕的河南兵,虽然不知道具体战况如何,但只要能守住,那都是好消息。 同时,徐鸿儒手下侯五、周念安、孟先汉三统领带兵,接替卓砚昭二人镇守兖州南部的峄县、郯城以后,反倒再没有徐州军来攻。 坏消息是莫大功、王好贤带兵离开沧州以后,北直隶闻香教的势力被蓟镇将军马世龙、和喜峰口参将满桂领着骑军一扫而空。眼下,闻香教和辽东杜文悍势力已经彻底断绝了消息及财货交易。 山东承宣布政使司的东昌府、兖州府两地地处内陆,闻香教可以依靠的只有天津卫、沧州两处出海口,于此暗中蓄养私商海船。 天启二年,四月十五。 卓砚昭在日照港送走了一支来自辽东行商客船队伍,随同泛海远去的还有几个卓砚昭军中的信使,这些人将把山东的最新战情送到杜文悍手边。 …… 砀山县,河南总督袁崇焕行营。 袁崇焕一脸亲近的把着徐州参将孙远的胳膊说道:“素知淮兵精锐,孙将军斩杀宋元宝、击败郯城叛军,我已知晓。” 参将孙远傲然笑道:“当不得总督大人如此褒奖,徐贼麾下叛军势大,不知此次总督大人招来我等可有机宜相授?” 徐州治下河流充沛,鱼米丰足,北有芒砀山、沛县、丰县,三县城人丁兴旺。此次徐鸿儒叛乱尚未祸及南直隶时,南京兵部便开始命孙远秣马厉兵。无他,因为南京六部早就觉察出治下民生不稳了。 北京中枢官员贪腐,南京六部又不是残废,他们摆弄财货的手段远比北方人克扣粮饷高端许多,他们是玩金融的。有明一朝,南北北直隶都有衙门熔铸铜钱,早先定例乃是铜七铅三制钱,到了明末南京的衙门里反倒搞出了铜三铅七的制钱,最过分的时候,甚至弄出了一堆几乎纯铅的黑钱。 这些东西先是被充作官员俸禄,然后从官员的手流向各大钱庄、财阀、地主手里,最后都被当做工钱强塞给了佃户、长工。反过来佃户、长工拿着黑钱买不到粮食家用,你说这南直隶如何安稳?资本运作的核心规律就是通过多次的价格结算,而夺走利润。要不是南方没有辽东镇那么冷,有一年两三熟的稻米养人,这里的叛乱活动绝对和北方有一拼。 袁崇焕闻此,朝前快走两步,然后转身,慢条斯理的一抖大红官袍道:“请将军清退左右。” 孙远不疑有他,摆摆手便叫身边几个裨将、亲兵退下。 然后,袁崇焕请出尚方宝剑,把他给砍了。 对,把他给砍了。 袁崇焕知道淮兵骁勇,更清楚孙远能打仗、会打仗。但他还是把孙远杀了,他给孙远定的罪名是‘怯战’,袁崇焕怕起不到震慑作用,又把孙远的儿子徐州军千总官孙恪升也给砍了。 然后,他给徐州军全军下达了一个命令,在四月底要克复兖州府全境,袁崇焕觉得河南兵可以用来整顿东昌府,那么徐州军也足够克复兖州府,他的战略就是这么简单。至于斩将无非是为了树立权威,敦促徐州军积极厮杀,丢下这条军令,袁崇焕就回了河南大名府。 袁崇焕这个人,爱杀人,专门爱杀领兵大将。原本历史上,毛文龙并不是他砍死的第一个总兵官,他杀的第一个总兵是广宁中左卫副总兵杜应魁,那时他也是兵部佥事,分守宁前道,在孙承宗手下混日子,根本没有总督前线兵马的大权。 更为让人寒心的是,如此肆意杀人,袁崇焕并没有受到什么责罚。 斩杀总兵官杜应魁的罪名是‘冒领军饷,麾下兵员缺额’,按这条罪名全辽东文武都该死。 袁崇焕是一个正统的大明官员,正统的瞧不起武官,正统的和袁应泰、袁可立、卢象升、王象乾、熊廷弼乃至全部大明中枢的文人一样,他们看不起武人,也不把统兵大将当人。 可以想见,自总兵杜应魁起,直到杀掉东江镇主官加衔左都督衔,配征辽大将军印的一品武官毛文龙,数年之间,还有多少史书里无名无姓的武人死在这个狂妄匹夫的手里。 在明朝,武人根本没机会搞政治斗争,因为他们在朝堂上连人都不算。 …… 袁崇焕走后第四天,福烈皇帝徐鸿儒引大军南下徐州,徐州孙远麾下裨将罗胜宽、守备将军方志邗开城请降。徐鸿儒大手一挥将罗胜宽封为镇南神将,再封方志邗为征西大将军,领侯五、孟先汉所部六万人统兵西进河南。 徐鸿儒最得人心的一件事就是他厚葬了孙远、孙恪升父子,又杀尽了徐州文官,u看书 wukanshu 开仓放粮。 然后他昭告天下定都徐州,改国号为‘楚’,希望以此获得江东之地民心。 …… 抚顺城头。 满身血创的李秉诚提着一杆雕龙画凤的亮银钢刀走上城头,城下辽阳十万大军列阵严整,铁枪如林。 自万历四十六年四月起,至天启二年四月。经过四年时间,辽东汉人再一次将抚顺城纳归治下,而统兵将领李秉诚的个人威望终于达到了顶峰。 军卒们只知道是李秉诚带他们砥砺厮杀,先夺沈阳,再胜抚顺。此时浑河以北,再无后金踪迹。 胜利、荣誉、威望、崇敬,在这一刻都将化作两个字‘忠诚’。 没有哪一个败军之将能够得人拥护,同样,在耀眼的胜利之下,李秉诚也能登峰造极。 迎着十万人狂热的目光,身姿高大,钢刀染血的李秉诚对着他的将士们说出了自己气吞山河的野心。 “没有人能够再一次奴役我们!没有人能够再一次统治我们! 自今日起! 我们不再向南明称臣! 将士们!为我夺取天下!” “万岁!万岁!万岁!” 天启二年四月,李秉诚全据辽北后并没有攻鸦鹘关、叆阳堡。 他急不可耐的与察哈尔部缔结盟约。在辽阳登基称帝,定国号为‘辽’,自号硕兴皇帝。 …… 辽东镇,鞍山驿。 杜文悍听着各方传来的消息一阵摇头苦笑,这面目全非的历史啊,身在其中,似乎各路豪杰都有那么几分真命天子的气概。 第75章:叛乱起戚金南下 “布面甲对肩膀来说太重了。” 杜文悍和唐仲叔两人在驿城中的铁匠铺里说话,两人手边的桌子上摆着布面甲、棉甲、纸铠、竹甲、曰本酮铠。 “将军,此甲虽重,但适合辽东战阵之用。”唐仲叔管理匠人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说起军备之事自然心中颇有见地,他道:“棉衣带铁佐以铆钉,即可免夏秋雨水锈蚀,又能抵御秋冬之冷风。 纸铠虽好,但制作周期长,且不耐攻城之用,若守军以火攻则士兵不得不脱下衣甲防备烧伤。 再则,布匹纸张虽贱,但熬打纸浆,备晒数月,所需看顾之人甚多。” 杜文悍闻言点点头,没有人研究,也没有需求。明朝的甲胄军备,自打有火铳开始,便再少有匠人细心琢磨。 一方面,匠户都归国家管理,工钱都被克扣了,整日打铁造甲,累得要死也没几个钱。另一方面,整个亚欧大陆,除了东方的明帝国,中亚有莫卧儿帝国,最西边还有个奥斯曼帝国,这三个大家伙凭着充足的人口和强力的后勤收拾周边哪个国家还不是手到擒来,根本也没心思钻研武备。 杜文悍随手抄起一件布面甲披在身上,这件长短及膝的单兵装备除了靠肩膀承担全部甲衣的重量以外,还用腰带束起腰身,又有一部分重量承担在腰上。杜文悍穿起全套装甲以后前后走动一番,双肩和颈部尤其不适。 这东西也多亏辽东军中大多装备长枪、长矛,挺胸突刺倒是无碍,若取刀劈砍还需要多加训练。杜文悍依次又穿戴了一番棉甲、纸铠、酮铠,情况都差不多,不过酮铠的腹部有一整块捆在腰上的铁皮,能让两臂舒适不少。 整体来看,披甲步兵就像拎着两个沉重的哑铃作战似的,不过看唐仲叔的表情,似乎也觉得这事情很正常。 一件布面甲的全套装备下来,多少得有二十公斤上下,这并非全是铁的重量,包括棉花、棉布、腰带、铆钉、皮条绳,最后才是掌心大小的铁片。如此甲胄,铁片之间还有缝隙,后金步弓手的破甲箭、抛箭依然能够造成伤害。 杜文悍的轧甲那种一个个铁片拼起来的东西实在是造价高昂,轧甲已经考虑到乘力的问题,多处扣接部位都由牛筋拉紧,绑在胸腹上。 “有没有什么办法,减轻点重量,尽量缓解双肩乘力的问题。”说起这东西,杜文悍一窍不通,但是他也知道以鞍山驿的人力,根本不可能人人都穿得上将佐级别的轧甲。 冷锻板甲胸铠,那玩意干脆想都别想,虽然胸设计的穹壳凸起,能够有力的阻挡羽箭、弩矢甚至是铅弹,文艺复兴之后的穹面胸铠甚至到一战还被装备给骑兵拿去冲阵。 但是这东西眼下根本造不出来。 前世杜文悍接触的最多的就是搞钢材的老板,毕竟钢材行业是无数大佬上岸的最好途径。拿个锤子凿铁片叫冷锻,重压机凿钢锭也叫冷锻,但这俩根本不是一回事。 板甲的制造难度,在于掌握冷锻技术的同时,还要有设计乘力模具的本领,也就是说冷锻钢铁的同时打出板甲的穹壳。 大明朝的技术工人们,这块完全不过关。 “皮甲怎么样?或者链甲?”唐仲叔想了想说道:“咱们在变成内养了很多猪牛羊,宰了可以鞣制不少皮革,充实棉料,也可以用。” “那还不如直接穿棉甲,省去鞣制皮革的功夫了。”杜文悍摆弄着棉甲说道:“头盔的事解决了吗?” 唐仲叔闻言点点头,然后转身取过来三顶头盔。一顶是类似斗笠的传统圆盔,另两个是新款式。 一顶是全覆式的头盔,若不看圆顶,完全像个倒扣的铁桶,在面部位置开了个‘t’字形开口,留出了鼻眼位置。 另一顶相同款式,唯独面部开口是‘一’字形,只留了两个眼睛的位置。 “哪个制作简单?”杜文悍摸了摸铁皮厚度,估计有两毫米左右。 “一样,都是铁水关入土模具成形。”唐仲叔看着杜文悍说道:“依我看咱们就用露出鼻子的这一款,军阵之前士卒紧张,须的呼吸通畅才是。” “嗯,这样好。”言罢,杜文悍又开始琢磨护甲的事情,他又穿起布面铠然后脱下说道:“改!背后不要装甲,换成皮子,减轻重量,剩下的铁打造胫甲、腿甲,这战衣长短也要改,过腰即可,不要及膝。” 杜文悍想着军阵之中,自然要面敌厮杀,后背装甲干什么,背着块包铁木盾算了,木头又轻。 唐仲叔点点头,点算了一下甲片数量说道:“一百六十块巴掌大小的铁片,去掉背铠,减短长度,胸前只有四十多块,如此在算上腿甲、胫甲,重量确实是大大减少。” 布面甲确实是比较优秀的装甲,但在杜文悍眼里缺点还是有一些的。为追求生产效率,加快装备换装速度,调整是必须的。一方面加快军队装备生产效率,另一方面保证步卒的战斗力。 “棉甲上挂一层布面甲,配合盾牌、塔车、巨盾手徐徐推进,这样可以了。”杜文悍说道:“战斗意志是第一位的,同时我们要注意兵力优势和火器应用。” 鞍山驿的塔车不是明朝车营的首创,但其他边城的车营甚至浙军的战车都没有造到杜文悍的塔车这么高大的。杜文悍的塔车乃是不等腰梯形,高处一丈、矮处六尺,铁木为骨,佐以钢筋铁皮,拆搭方便,内有梯子供火铳手登梯射击。 杜文悍收拢浙兵游击将军袁应兆麾下的败兵以后,又打造了数百辆这种塔车。 “将军,李秉诚麾下,戚金前来求见。” 杜文悍朝唐仲叔吩咐几句以后,就带着几个亲信虽哨骑走去白虎节堂了。 一个五十多岁的皂衣老人站在白虎节堂前,仔细的看着那面猛虎图,他身后跟了两个年轻人正四下打量此处。 这不是杜文悍第一次见戚金,他方一露面便笑着朝戚金抱拳见礼道:“老将军,吃饭了吗?” “哈哈哈哈哈!你这后生!”戚金本来在脸上积压许久的严肃表情,被杜文悍一阵挤眉弄眼的给逗笑了。 今日,太阳正好,杜文悍也不进白虎节堂正厅了,招招手叫随身的几个军汉端来座椅茶盏便在这厅前坐下。 “老将军,此来所为何事?”杜文悍早先便和戚金有所往来,他对这个戚少保的族人有很好的观感。 “老夫听陈军门所说,袁应兆麾下浙兵此时都在你手中?”戚金并不高大,但消瘦的眉眼之间,深刻的皱纹反倒比袁应泰更有几分威严。 “小子不敢欺瞒老将军,山海关前顿足天津卫的浙兵,此时都在我手中。”杜文悍叹了口气,浙兵有四五千人,这消息根本就瞒不住。 他道:“老将军是来问罪的?” 老将军戚金摇头说道:“年少时,老夫随戚少保南征北战,少保病殁后,老夫随军驻扎蓟镇。 其时,北虏犯边,山海关外常有战事。” 杜文悍点点头,喝了口茶水,只是听戚金继续说着:“后来,我等又在杨镐手下出征朝鲜国,归提督李如松节制,其时李如松见攻城不下死伤颇重,就对我等将佐说道,只要哪部率先登平壤城,赏银一万两。你也知道,兵部惯爱拖欠粮饷。发饷时也不过十之二三。当兵全靠赏银讨活。 我等厮杀登城,事后却未有赏银一分。” 李成梁这几个儿子都赶不上他老子屙的屎,除了会打败仗,什么也不会,李如柏更是不堪,当初萨尔浒决战,这李如柏刚出鸦鹘关,见到二十个哨骑冲来,他直接转头就跑,麾下三万大军尚未接战,直接炸营溃逃,鸦鹘关如此险峻,后金得之,辽南海州、盖州、辽阳各卫饱受劫掠之苦,这些都得算在这条狗的脑袋上。 戚金继续道:“待回师蓟镇,我等因无粮而遣人去闹饷,你道后来如何?” 没什么好说的,世人皆知俞龙戚虎手中浙兵骁勇,又有几个知道这伙人在北方的遭遇。首辅张居正在位时,万历初年定下募兵军饷制度,凡应募步卒,月饷三两六钱白银,每家给盐二十四斤,骑军、军官配饷只多不少,那可真是一人应募,全家可资以养。 但是到了万历中叶,驻扎在蓟镇的戚家军都会因为吃不上饭而闹饷,辽东募兵更别提了,都是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老弱军户充数。 杜文悍叹了口气说道:“万历二十三年十月二十日。” 老将军一脸唏嘘道:“对!那天,军中无粮,早先李军门承诺的赏格又未到,只逼着要饿死我等,老夫不是看不起其他各地援兵劫掠乡里,只是就蓟镇而论老夫麾下兵卒与民绝无一分叨扰! 不得已,张千总领兵前去总督门前请粮,未带兵刃,如此不算威逼。” 杜文悍说道:“你和你的兵,还有你们所有人,都看错了大明中枢。他们和咱们不是一路人,他们是官!我们是民!” 戚金闻言仔细的打量着,然后他沉声说道:“浙兵三协,共四千人不到,北战蒙古,东征倭寇,死伤不过三五百人。但张千总前去请粮,一日间一千四百人,尽皆被斩!” 浙兵屡经厮杀从未有如此战损,反倒在自己人手里大伤元气。 杜文悍冷笑道:“这班文人尽拿什么忠君爱国来诓骗我等送死,皇帝?我又没见过皇帝,没跟他拜把子,我跟他讲什么义气,草他妈的。” “很多道理,年轻的时候我也想不明白。”戚金接话道:“到老了更想不明白。” “想?想哪想的明白?”杜文悍嘿嘿笑道:“杀!杀便是了,管他言语怠慢我,我便杀他!管他出言中伤我,我便杀他!管他杀我同胞兄弟,我便杀他! 谁他妈的规定的,你骂我,你打我,你抢我的。 我打了,拿回来,这就算完了? 剁了他,草他妈的!谁叫你惹事? 要么大家谁也别惹谁,你种你的的地,我种我的地。也不用交税了,个个都吃成大胖子,哈哈哈哈!” 戚金见杜文悍一脸无赖像的样子,也是笑了起来,他道:“你这后生功利心重,厮杀心也重,岂不闻这世间还有声名二字?” 杜文悍满不在乎的笑道:“老将军,那是你不了解我,我最乐于助人。” 说到这,杜文悍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弟弟,还有在精神病院强制医疗的老爹,也不知道这俩人咋样了,弟弟该大学毕业了吧,这混小子,可别让老爹再从精神病医院跑了。想到亲人,老杜这个铁打的汉子偏过头抹了抹眼角。 “我这趟来,带了三千浙兵残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戚金慢条斯理的抬手指了指身后的两个年轻人说道:“这是我最年轻的两个儿子,以后,我想让他跟着你。李秉诚是不行的。” 戚金说完,摆摆手,那两个小子砰的跪在地上,给杜文悍见礼道:“总兵戚金标下千总,戚缓营、戚缓垒见过杜将军。” 杜文悍很享受同辈年轻人那种崇拜的眼神,他有些明白戚金的意思了,如果戚家籍籍无名,那无论叛国、还是出海做海贼,都没有关系。但声名和荣誉这东西实在是值得守护,戚金不可能随李秉诚造反。 俞大猷和戚继光这对上下级在东南沿海一带,实在是声名卓著。杜文悍沉默的起身,将二位小戚将军扶起来,耳边听戚金说道:“我诓骗李秉诚说,我带兵前来勾连陈策等人造你的反,可笑他李秉诚妄称辽帝,广开辽阳城门迎入蒙古人,此时已有三个鄂托克大帐迁驻辽阳左近了,真不知道这李秉诚造的哪门子反。你呢?凶名卓著的秦家女婿?” 陈策、罗一贯、童仲揆几个,唯有童仲揆算是年轻一点的,虽说年轻也都三十多岁了,其他两个都是和戚金差不多的年纪,他们这伙人即使对大明心有不满,也没那个心气儿翻腾了。 更何况戚金还有家族声名所累。 杜文悍闻言便明白了戚金的意思,uu看书 ww.uukansh 如果杜文悍留下他的两个儿子,那杜文悍就不能带着这俩人,再转投李秉诚随他起兵造反。若杜文悍有叛逆大明的想法,戚金也要他坦言相告,不止如此,还点出了为国尽忠的二位秦帅来压杜文悍。 “老将军说错了。”杜文悍拉下一张脸说道:“我统领辽南四卫,麾下治民众数十万户,岂是石砫土司能比?之前也有个以为我背靠川军混江湖的家伙,现在还蹲在义州吃泡菜呢。” “嗯,毛文龙这厮肯定是想收你做义子。” “我杜文悍做事光明磊落。”杜文悍同样是笑着,不过这脸上橫筋满布,狰狞可怕,他道:“老将军这三两千人马,我还看不上眼,放你去辽西也不是不可以。不过,眼下李秉诚僭越称帝,难保那周永春不剁了你们几个的脑袋换银子。” 戚金闭上眼睛说道:“战兵三千,另有两千余匠人、辅兵随营。” 杜文悍一听这话,顿时瞪圆了眼睛,这哪是两千匠人,这是无数的精工鸟铳、狼机铳啊。 “老爷子,你和两位少将军只管在鞍山驿住下,把这当自己家。”滚刀肉翻脸比书还快,只听他说道:“二位秦帅早先也和您共事过,说来咱们也是自己人,世伯,后生我还有不少事要和您讨教一番……” “你还造不造反?” “谁说的!我劈了他!天底下谁能比我还忠于咱们大明朝?”杜文悍满嘴跑火车,心里还想着过几天就要整顿兵马攻略蓬莱、威海卫。 戚金凝神看着杜文悍,然后又叹了口气,他才不信这个混小子的鬼话。 第76章:帝师出关走辽南 前辽东巡按张铨方一入京,便被锦衣卫的人马捉到手里,待这文官老爷在许显手中磨砺一番以后,只剩一堆模糊的烂肉和满脑门的铁钉了。李秉诚称帝辽阳的消息传进京城以后,魏忠贤也捧着张铨招供的血书跪在了天启皇帝身前。 天启皇帝面色青黑的拿着奏疏,然后一脚揣在魏忠贤的额角,虽然小皇帝体虚无力,但这一脚也着实不轻。 魏忠贤低低的把脑门按在地上,耳边犹能听到天启皇帝急促的呼吸,他低声说道:“老奴该死,老奴该死,张铨招供说李秉诚犯上作乱,完全是赵彦、袁可立二人指使的啊!” 朱由校气的满头青筋,眼前一阵阵发黑,听魏忠贤还在攻讦东林党,开口斥责道:“你这狗东西,杀光了东林党,你能替我治理江山?”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魏忠贤知今日不是寻衅东林的时候,便转口说道:“此时要不要召几位阁老入宫?” 天启皇帝闻言却是默不作声,他对手中的几个年迈老臣已是不报什么期望,但天下事紧,却又没什么人可以商量,他先摇了摇头,继而又点头说道:“叫张鹤鸣、王在晋、孙承宗及各位阁老前来答问。”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几位当朝重臣俱在堂下站立,此时早已平复了情绪的小皇帝又叫人端来几把椅子供几个老家伙坐着。 众人皆知,此来是为辽事,但心中没有任何可供应对的计策,是以各个都垂手不语。 “李秉诚据辽阳称帝,三岔河以东,哨骑兵马均不得过。”朱由校脸色灰白,嘴唇成青紫色,言语之间稍待咳喘,他道:“辽东事紧,列位可有方略治之?” 整个帝国的军政大事早已让朱由校这副小身子骨难以承受,虽然,屡经朝政使得他远比同期年轻人成熟的快,但越是看多了简单的道理,手中这个沉疴江山愈发的让他绝望。 他清楚他祖宗洪武朝时,天下核兵马实数有一百八十万战兵,这江山传到他手里时九边军阵和京营不过百万大军,这军费反倒增致千万两之巨,银钱米粮惯有定数,为何这军队越来越少,军费反倒翻了好几倍。 甩脱脑子里的纷繁念头,朱由校看着自己的大臣们,乏力的喘了几口气。 老臣孙承宗此时还是礼部侍郎,按说军政之事用不着他,但那帝师身份让他的话语权在朝中举足轻重,此时他已经六十岁了。 泰昌皇帝朱常洛是孙承宗的学生,他的儿子们也是他的学生。在这个把师傅当亲爹一般对待的年代,孙承宗一门忠烈,他本人对朱由校自然也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同样这个没了老子的小皇帝,对孙承宗也很是倚仗。 小皇帝的眼睛慢慢的巡视一众老人家,最后看住了自己的老师。 孙承宗俯身出列道:“陛下。” 朱由校不敢乘老师行礼,赶紧起身应声道:“吾师。” 天启皇帝对孙承宗有感情,魏忠贤曾不止一次谗言寻衅孙承宗,与先前被弄死的大太监王安形成鲜明的对比,直至天启皇帝病死,魏忠贤都没能把孙承宗怎么样。 孙承宗或许并不是韩信在世,孙武重生,但他中规中矩的守御战略却是当时大明朝最为需要的。 孙承宗出言安慰小皇帝道:“辽东经略周永春素有韬略,陛下不必过于忧心。” 言及周永春时,魏忠贤抬头打量了一下孙承宗这个老家伙。小皇帝听了这话只是皱着眉头没有应声。 “辽南总兵官杜文悍领海州、盖州、金州、复州四卫,此时并未附庸李秉诚起兵。”孙承宗斟酌着说道:“况且黄得功驻凤城,眼下援辽兵马可登陆镇江堡,巡守鸭绿江畔,与杜文悍、黄得功二人左右领兵钳制李秉诚即可。” 朱由校至此方松了表情点点头道:“吾师此言有理。” 有孙承宗珠玉在前,兵部尚书张鹤鸣出言道:“眼下李秉诚称叛,辽镇总兵官出缺,前日御史杨鹤举荐京城巡营副将刘渠素有勇略,可堪大任,不如调任辽左充任总兵官节制全军如何?且前日祁秉忠已领凉州兵八千至山海关处,两人合兵出关可增益辽左兵马。” 天启皇帝再一张嘴,只觉吼中干痛,本想说些话,末了只吐出一个字:“可。” “陛下,辽人桀骜,眼下若再遣京畿大将前去督帅,恐将兵不和,不如就给杜文悍加衔左都督,配龙虎将军印出任总兵官许他节制辽东兵马。”老臣王在晋起身言道:“眼下辽事紧要,不可再集兵权于一人之手,如此再许黄得功开镇凤城,转运登莱援兵及物资,以此为杜文悍掣肘如何?” 王在晋其人精在权谋,uu看书 .uukanshc 弱于兵事,原本历史上他就是因为督师辽东进而和孙承宗针锋相对,最后败出大明权力中枢,去南京六部养老。 “陛下,此事不可,辽东开镇以来,蒙古、女真诸部多番滋扰,民心浮动,再如此分权治兵恐非善事。”大学士刘一燝谨慎的说道:“不如自广宁集重兵攻伐辽阳,杀尽叛乱,以此为震慑。” 东林党一开口,别管事情能不能干,先把情绪调动起来。 叶向高两袖一震,挺身说道:“陛下,臣闻听周永春麾下有总兵江朝栋、杜应魁、吴襄、尤世威、赵率教,大将官维贤、左良玉、何可纲、周守廉、姚与贤等,合辽左及山海关援兵近十万数,如此岂容李秉诚与察哈尔部放肆?” 朱由校只当这叶向高与刘一燝在放屁,如果辽西将门这么能打,怎么还被朵颜三卫及察哈尔蒙古打的年年赐贡,他敷衍的点点头,转而抬起眼睛又看向自己的老师。 孙承宗不打算与叶向高、刘一燝这俩大佬争论,他开口说道:“老臣胸中并无计谋策略可用于辽事。” 天启皇帝闻言叹了口气。 只听孙承宗又道:“不过若是陛下不放心,老臣可亲自走一趟辽南四卫。” 天启皇帝闻言动容道:“岂能让吾师只身犯险?” 孙承宗慨然笑道:“我闻罗一贯、陈策、童仲揆、戚金等统兵大将此时皆在杜文悍帐下,彼辈世受国恩,若心有反意,老朽这花白头颅便许给他们又如何?” 闻得此言,暖阁内,众人尽皆动容。 第77章:河南乱大明天下 事情远没有杜文悍预期的那么顺利,卓砚昭与袁天野的兵马五月初还没有走出青州府,只因莱芜参将廖栋挟沂南守备、诸城守备等各地守备兵马多番袭扰二人麾下。不得已,卓砚昭与袁天野只得分兵,卓砚昭部袭日照港,袁天野陈兵安东卫以守后路。 袁天野见麾下屡番征战,却无法打开局面,恐怕无法完成杜文悍交代的战略目标,只得夺下出海口,以此转运山东粮草,同时向辽东传递消息。 与此同时,随着徐州兵马叛降徐鸿儒,徐鸿儒亲封的征西大将方志邗领侯五、孟先汉两先锋统兵六万,西进河南承宣布政使司治下归德府,三日下永城,五日夺夏邑,再过十日,归德府府城商丘也落入方志邗手中,贼兵每夺一城,必然烧杀抢掠,是以士气如虹。 一个月的时间,徐鸿儒叛军全据归德府,徐鸿儒招纳流贼,广募兵勇,至五月初,方志邗领兵十万陈兵开封府边界杞县,一时间明廷大震。 此时,正领兵与王酮、王好贤血战菏泽的袁崇焕也察觉到了危险,他麾下的两万兵马乃是沿黄河行军,一应物资全靠黄河转运,积聚粮草官银于小宋集。若方志邗过陈留攻兰阳城,则袁崇焕后路断绝。 不得已袁崇焕只能引兵退守开封府城。 王好贤、王酮二人见之乘胜追击,于天启二年五月初五,合方志邗、侯五、孟先汉五部共十五万匪寇围开封城。 无数告急的战报传入京城,而孙承宗也就在这一连串的战败信息里来到了旅顺口。 …… 五月份的鞍山驿,已过了最是农忙的时候。 戚金的两个儿子领了杜文悍军令,带领全军浙兵协防千山军营,岩山禾也统领四千步卒赶往长宁堡。为防备辽北李秉诚部,杜文悍升王六为鞍山驿参将节制长宁堡、鞍山驿、千山军营全军一万六千余人。 除北方这一万多人的兵马,杜文悍又以戚金、罗一贯、陈策、童仲揆四人为核心组建了辽南四卫战守参谋部专司制定作战计划,其麾下共有近两万战兵,由忠义节堂派驻各级军官统领,杜文悍不在时,听命于参谋部充作援助游兵。 杜文悍制定的农耕生产团制度由后勤营、匠人营、忠义节堂三方共管,在杜文悍本人的强势军力震慑之下,这个缜密的民政体系有着无比强大的后备动员能力。再加上辽南四卫所有的匠人以及鞍山铁矿的无限供应,二十万户家庭能为杜文悍提供最少十万人的后备兵力。 在杜文悍领兵南下的时候,杜文悍把这个权力暂时下放给了战守参谋部。他随后又任命沈何治海州、连坤治盖州、罗人龙治复州、白请生治金州,虽然治理一卫之地,但杜文悍只给他们每人一千战兵。 基层单位已有农耕生产团管理,卫城一千军卒进行治安管理已是足够。 如此,除却程柏青驻守三岔河的六千人马、巡守辽中分水岭的五个义子的三千步卒(大片岭、石门关),杜文悍能够调动的人马不过七千人许。这七千人有杜文悍近卫营两千,张凯忠部三千人,火器营廖承忠部老卒两千人。 杜文悍南下旅顺时,虽然七千装备精良的战卒一直在等待日照港的转运海船,但海船没等到,反倒等来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 …… 两道目光在空中交错,一道温和而平静,另一道饱含剽悍而狰狞。 杜文悍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孙承宗,在这个他准备带兵杀去蓬莱、威海卫的档口,帐外还有数千神情冷漠的厮杀汉。 “孙大人,眼下你是什么官职?入阁没有?”杜文悍昂着脖子揉了揉太阳穴,遮住了自己那双凌厉的眼睛。他说道:“能见到您,真是荣幸之至。” 再睁眼的时候,杜文悍已经掩去了面上的暴戾神情,他平静的看着孙承宗,等他说话。 “杜将军。”孙承宗眼睛里深含着很多杜文悍看不懂的情绪,他缓缓地用自己老嗓子说道:“我知道你曾受到不公平的待遇。” 杜文悍闻言一愣,他点点头没说话,心中自然知道,这位帝师也从旁人处打听了自己的消息。他摆摆手,军帐里的闲人都退出去了,只剩杜文悍和孙承宗两个。 “孙大人,您此来是不是想用自己的性命来试试我心迹?” “是。”孙承宗坦然承认,转而又说道:“也不是。” “啥意思?”杜文悍咂了咂牙花子,摆摆手把张凯忠叫到身边,嘱咐几句以后,便安下心来与孙承宗打机锋。 “皮岛、镇江、凤城一线独立开镇,号东江镇,总兵官乃是黄得功,副总兵毛文龙、祝世昌二人。”孙承宗说出了一个杜文悍还不知道的消息,只听他话锋一转道:“这次我来见你,此事决定你能否接任辽镇总兵官一职。” “你们不打算收拾李秉诚?”杜文悍咧着嘴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孙承宗没有答话,凝神看着杜文悍,然后说道:“我知道你杜文悍是如何跋扈,所以,你不必在我面前隐匿本性。” 杜文悍终于忍不住了,他看着老头一阵哈哈大笑,他笑道:“孙阁老,您就别试探我了……” 老人家抬手阻止杜文悍将要出口的大逆不道言语,他说道:“后生,我知你的来历,也知道你以前没兵没将都有胆无法无天。 鞍山驿百户所的家小,为告御状都在京里住下了。鞍山驿左近,出自你手的冤案数不胜数,强募丁伍这事暂且不论。uu看书 ww.uukanhu.cm 但,厮杀赐贡官佐,这事你赖不掉吧!” 杜文悍听了这些话,无赖一般的摊在椅子上,大腿翘起来,脚尖一阵摇晃,然后他接口说道:“古往今来,这天下不公之事多了,你能全管了? 你管不了那些不平之事,我打抱不平又怎么了?就你们一般贪官污吏外不和邦交,内不治权贵,老子凭自己的命讨生活,又什么错? 那丁四海、丁三海一家剥削军户、鱼肉百姓的时候,你怎么不出来声张正义? 蒙古鞑子杀掠边民反倒要赐贡开市,这就是你们的盛世天朝?” 无论杜文悍嘴里吐出何等悖逆的言语,孙承宗的神色甚至眼神都没有一点变化,待杜文悍说完话,老人家开口道:“还有吗?你还有什么怨气,继续说出来。” 见到孙承宗如此态度,杜文悍闷闷的没再说话,因为他觉得对一个老头发牢骚也不太合适。 待军帐内安静了一会儿,孙承宗缓缓的开口说道:“这就是人间的一切,再过几百年也不会有变化,杜将军,你的言语满是愤恨,犹如我的子侄辈一般,但愤恨终是无用。” 杜文悍想了想,不打算和这个老家伙继续争执,从你能带着五个儿子,六个孙子,两个侄子,八个侄孙决战后金大军,最后全家死绝这件事来看,您这老人家的忠义气节,绝对是关二爷骑赤兔马也追不上。 一念及此,杜文悍敷衍的说道:“嗯,对,您说的对。造反是不可能造反的,这辈子都不可能造反,只能杀杀人,抢抢粮维持生活这个样子。” 第78章:论权谋承宗归朝 或许杜文悍根本就不是谋而后动的那块料,所有事情都和他的预期有些差异,比如李秉诚夺下抚顺关以后,并没有攻略鸦鹘关、叆阳堡。比如卓砚昭、袁天野的人马被拦在青州府。再比如孙承宗这个老人家待在旅顺两天都没走,彻底的拖慢了他山东战略的行军速度。 待闻香教和卓砚昭安排的日照港私商到达旅顺的时候,杜文悍恐怕孙老爷子看出他包藏的祸心,赶快把让这些人停泊海上。 这一日,孙承宗又来找杜文悍话闲,杜文悍烦不胜烦。 堂间,杜文悍带张凯忠、廖承忠二人作陪。 “袁应泰还是要回京的。”孙承宗慢条斯理的端起茶盏轻轻的品了一口,然后说道:“杜将军,你说呢?” 杜文悍这两日被孙承宗磨干了耐心,他抓起茶壶咕咚咕咚的喝干了茶水,开口道:“他死了,我亲手杀的,人是没办法回京了,不如带骨灰回去如何?” 杜文悍心道,你敢要,我就铲一锹炉灰打发你。 孙承宗摇摇头不理杜文悍的胡搅蛮缠,他道:“杜将军很爱惜手下的兵卒?” 杜文悍掀起嘴皮子笑道:“说爱惜那是胡扯,我保他们全家吃饱穿暖,他跟我一同卖命,都是同袍兄弟。若是哪个临阵退缩,老子管教他死的比谁都惨。” “我听说你是还俗的和尚,你信释家?”孙承宗这老人家每次都和杜文悍闲扯些没相干的,间或插几句军政。 “孙大人,这大明江山还有不少大事需要您去操劳,您老缘何与我一个厮杀汉平白耽误些时日。我怕了你了。”杜文悍一把拽开张凯忠的衣襟,露出好几道狰狞疮疤,杜文悍指着疮疤说道:“这一刀,是夜里随我在浑河口一同袭营时留下的。 这几刀,是头一回咱们兄弟厮杀鸦鹘关留下的,还有这些…… 孙大人,也亏得我这兄弟甲厚,幸好那后金巴牙喇惯用咱们辽东的单刀。 我和我这班兄弟才能自贼人手中逃得性命。 虽如此,却没法活在咱们大明手中,你道我行事狠辣,枉顾刑律,去年我堂堂参将,领兵数千人,全年领饷不过两千余两白银,若不是靠我横行无忌,难道活活饿死我手下这班兄弟?” “你知道袁应泰为何出任辽东经略?”孙承宗自问自答道:“只因他历任各部主事,多针砭时弊,惩治贪腐,东林诸公厌烦于他,是以在巡抚辽东之时,被加以经略官职,出镇辽东。” 杜文悍对权利博弈不感兴趣,他也不想掺和这些事,他直言道:“孙大人,咱们快人快语。 我杜文悍也不是一门心思就想来造反,辽东各卫总兵,各路参将什么情形,你我都知晓。我只求三件事,若你能答应,咱们万事好说,若你不答应,咱们就刀枪里头拼生死。徐鸿儒、李秉诚那算什么狗屁东西,若我杜文悍起兵造反,那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杜文悍孤家寡人的时候都不受人熊气,现在他拥兵数万,你叫这个滚刀肉学会隐忍,根本没门儿。 孙承宗双目微合,让人看不清他双眼里的神光。 少倾,只听他道:“杜将军,你知道山海关乃是天险雄关,所以你陈兵旅顺意图攻略登莱。 你明白戚金、陈策、童仲揆、罗一贯乃是宿将,所以干脆高高架起,取计谋而不用其统兵。鞍山驿、长宁堡控扼辽北,辽北大军不得南下,如此李秉诚先输你一筹,辽北民生凋敝,李秉诚大军乏粮,久则自溃。你在海州、盖州两地广发军票,御军民之心。聚生民二十万户,便如同备战兵二十万。 杜文悍,你还敢说你没有谋逆作乱之心?” 滚刀肉睁眼说瞎话,只见杜文悍举起手一脸无辜的道:“孙大人,甭管你信不信,我只是想让跟着我混的这些人,个个都过上好日子,我没想造反。” 孙承宗睁开眼睛说道:“现在你的一切诡计都在我眼里无所遁形,你,不杀我?” 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废话,这才是你想问的吗? 杜文悍抬眼打量着这个六十岁的老头心道: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怎么你这老家伙这么聪明,为什么我老子和你同岁反倒住精神病医院? “我哪敢动您老啊,您都快跟文天祥一个段位了,我最多就是杀人放火的混账。还是那句话,我没想造反,我只想让跟着我的人都有好日子过。”杜文悍扯着衣襟说道:“您知道好日子是什么标准吗?就是每个人身上都有那么几层肥膘就行。 至于您,我没想杀您。就算是您能算计,能带兵,能打仗,我也没打算杀您。 或许您自己都是不知道您有多么的令人敬佩,但是小子我知道,所以您别再提这事儿了。” 孙承宗眼底那审视的目光慢慢变得柔和了,他问道:“能不能不去山东?” “不可能,孙大人,您根本不明白,自打袁崇焕总督河南起,河南山东就算是丢了,我取蓬莱、威海卫左近也算是为大明守土,起码不会被乱民杀掠一空。”杜文悍摊开手说道:“我破个例,此次不杀俘虏,那么您愿意听听我的三件事了吗?” 孙承宗这时又眯起了眼睛说道:“说来听听。” “第一,我要求辽南四卫军饷、米粮足额发放,不要跟我谈什么损耗、漂没。”杜文悍蘸着茶水在桌上开始画草图,他按着草图说道:“秋收之前,我估计山东全部、河南大部、南直隶北部即将落入叛军手中,别高估什么民心,大家伙为了活命吃饱饭远比什么口号重要。届时辽东军饷只得通过宁前道,走广宁过三岔河交付,或者在觉华岛泛海至娘娘宫或旅顺口。” 说完话,孙承宗问道:“与你军饷本事分内之事,此不必多说。” “若是我死了,你就准备督师山海关吧,辽西将门不得依靠。”杜文悍起身朝老人家鞠了一弓,然后继续说道:“第二,我要求周永春麾下兵勇不得踏过三岔河一步,经辽河套去辽阳各卫也不行。换句话说,我要比李成梁当年有更大的权力。 或许,我说了您也不信,广宁巡检司军吏娄俊臣,游击将军孙得功都已经暗中投降后金了,我手中有切实证据,您切勿听信王化贞暗中策反李永芳的狗屁计谋。” 杜文悍仔细的盯着孙承宗的表情,果然,u看书 uuknsh孙承宗不置可否道:“说第三件事吧。” 杜文悍狐疑道:“辽左,有十万大军吗?” 孙承宗答道:“没有,再过半年差不多五万人,南兵还在调集兵马,刘渠、祁秉忠二人本月已经出关。” 刘渠,祁秉忠二人原本历史上乃是沙岭之战的统帅主官,二人率辽西新军与沙岭驿决战努尔哈赤大军,其时西宁堡守将罗一贯被围,刘渠、祁秉忠带江朝栋、孙得功、祖大寿、吴襄等辽西大将统兵来援,正当后金大军与明廷援军决战之时,祖大寿领兵遁逃,孙得功临阵炸营口称‘败了、败了’,致使援军大败,刘渠、祁秉忠二战死沙岭驿。 “去打蒙古人吧,朵颜三卫也好、察哈尔也好,随便你们挑,就当练兵了,林丹汗的麾下越来越强了,就算不来鞍山驿,辽左必定沦为蒙古牧场,他们该早做准备才是。” 内喀尔喀蒙古没有放弃他们的牧场,自沈阳大战以后,内喀尔喀的头人们战败后又向林丹汗进献了自己的女人,林丹汗借机率部进驻了喀尔喀部在开原、铁岭西北部的牧场。 现在驻营辽河套的察哈尔部兵强马壮,林丹汗不仅陈兵辽阳左近,还整合了内喀尔喀一部,已是此地最强的蒙古部族。 “此事,容中枢再议。”孙承宗朝杜文悍点点头道:“辽南四卫军饷几何?” “一年一百五十万两。如此,明廷中枢,不需再为李秉诚、后金叛逆忧心。”杜文悍随口应付道:“听我说,你们该小心的是叛军,不论是闻香教还是西北叛军,他们才真的要终结大明统治的人。” 第79章:海帆南威海卫战 一层层水雾自海面上蒸腾而起,海船周遭有轻舟缓缓向堤岸行去。 “杜爷,咱们不造反,日后朝廷能容的下咱们?”张凯忠学着杜文悍一样光着膀子站在船头,他们立足的海船正荡开一层层海雾,张凯忠抹了一把脸小心的说道:“也不知道卓砚昭兄弟咋样了。” 杜文悍凝神看着海水中密密麻麻的舟舸,然后对张凯忠说道:“这话你就不必问了,自打杀了周宣允开始,咱们就注定只有造反一条路可走。私杀大将的文官有不少,你可曾见过咱们大明朝有私杀文官的大将? 别看孙承宗眼下还能和咱们好说好话,待辽西兵马齐聚,第一个收拾的就是咱们。京杭大运河绝了京畿三个月的物资转运,眼下蓟镇、宣府、大同必然乏粮,如果不是袁崇焕砍了孙远的脑袋,袁可立半年就能扫平闻香教叛乱。 可是现在呢? 大明这基业说不好就要亡在袁崇焕和徐鸿儒的手里,看着吧,袁崇焕平叛,再过不了多久这叛军就要平到北京城下了。” 张凯忠闻言认真的点了点头,看着远处渐渐清晰的海岸线,他笑呵呵的说道:“将军,小的有一事相求。” 杜文悍见张凯忠一脸正经的叫他将军,心里想着这逼定没什么好话可说,道:“去你娘的,老子没本事帮你。有什么话,此番夺下蓬莱、威海卫再说。” 披头散发的邋遢将佐也不管杜文悍的喝骂,只是自己朗声说道:“将军,小的原是盖州左近乞儿,过了今日没明日,从没想过做什么人上人。” 杜文悍叹了口气,眼睛虽然依旧盯着远方,耳朵却正认真的听着张凯忠这汉子废话。 “人命贱,值不上一捆劈柴。”张凯忠说到这的时候,笑的没心没肺,他继续说道:“我没见过您这样的将军,自广宁出来开始,虽然日子也没怎么好过,但您和我咱们一起喝黄汤嚼粟米。” 动动嘴唇,杜文悍终究是没打断张凯忠,想着渐渐模糊在记忆里的战死兵卒,冷血如杜文悍,心里也有些难受。虽然杜文悍让这帮人都吃饱了饭,但在杜文悍的价值观里,并不是吃饱饭就值得谁为自己搭上性命,银子和生命终究不是一回事儿。 想到这里,杜文悍心中有一些愧疚感。 “小的心里时常想起将军对咱们的教训,咱这一脸的疤都是将军您亲手打的。自打那以后,我张凯忠终于觉得扬眉吐气,活的像个人了。”张凯忠猛地跪倒在地,咬牙说道:“小的不怕死,更不怕为将军赴汤蹈火,哪管明日您叫我提刀抹脖子,咱若是有一点犹豫那都不算个人。” 像是王六、孟三儿、张凯忠等一批随杜文悍出生入死的心腹人手,从来不必多说什么表忠心的废话,既然今天张凯忠如此多言,那必然是有所求的,杜文悍转身审视着张凯忠,等着他的后文。 “小的之前得了将军赏下的女人,此时已有了身孕,属下不及将军勇武之万一,若哪天小的有个三长两短,还请将军多加照看咱的孩儿。”杜文悍三令五申严苛属下,不得胡言乱语祸乱军心,想来定是此前孟三儿命悬一线的事刺激到了张凯忠,只听他说道:“不至断了咱家香火,若是生了个女儿,也请将军为小女招赘,若是夭折了……” 杜文悍一脚踹翻张凯忠,然后张口骂道:“干恁酿的,夭了,老子就挑个儿子跟你姓,逢年过节,给你烧香磕头。” 一旁正在摆弄火铳的廖承忠听了这话也是满脸带笑,虞建城、陆天阳两个小年轻也是笑呵呵的。 “兄弟们,你们一直都很好,是我杜文悍亏欠你们太多了。”老杜滚刀肉似的翻脸不认账,他笑呵呵的说道:“我如果真能日出一百,一千个儿子,我就给你们一人一个,但很明显,我没这个本事。自己的孩子只能你们自己养大了。” “敌人总有杀绝的那一天!张凯忠!你必将子孙满堂,你的名字和你的画像必然会被你的子孙后辈挂在祠堂里受后人参拜!命运是靠钢刀劈砍出来的,这天下还有谁能阻挡我与众位兄弟的步伐?” 杜文悍狂笑着抽出腰间的钢刀放在张凯忠的肩头,他的眼神比手里的钢刀更凛冽:“张凯忠!随我征战天下,这是你的天命!” 海岸近在眼前,蓬莱在望。 …… 与李秉诚想的估计的并不一样,虽然后金八旗此次算是经受辽北战役的失败,但是并不足以让这伙人伤筋动骨。仗虽然打败了,但是后金国依旧有再战的实力。 奴儿干都司治下有大小三百八十四个卫所,这些卫所沿黑龙江、嫩江水系分布,虽然很多卫所治下都是些渔猎蛮夷,但正是因为这些民族落后,大多连文字都没有,慢慢的也就用卫所来命名自己的部族。 连建州女真的都算上,努尔哈赤这野猪皮为了凸显自己高其他部族一些逼格,照着蒙古文字魔改了一套满洲文字出来,基本上就和汉字的火星文似的。 而辽东镇与后金国的征战,实际上就是辽东镇和奴儿干都司诸部的死掐。 奴儿干都司有多大?西起乌兰巴托,东至库页岛,北起兴安岭,南到鸭绿江。简直太大了,比十七八个辽东镇还大,直接点说,不比明帝国的统治面积小多少,也就是蛮夷各部加上女真的人口都没有汉人多就是了,而且明帝国占据着这个时代最好的农耕土地。 杜文悍觉得,耕地本领才是支撑这伙人攻略大明的核心能力。 《满文老档》记载:每牛录出十丁四牛,垦殖荒地,设立谷仓,以备凶歉。 努尔哈赤甚至曾骄傲的教训蒙古头人道:尔蒙古以养牲,食肉,衣皮为生,而我国则以耕田食谷为生矣。 也只有腐败的大明文官才觉得后金全族还是渔猎为生,动不动就说封闭关隘饿死这帮后金野人。 基于以上,女真各部依然有再战的实力。 天启二年五月。 奴儿干都司,建州卫,界藩城。 皇太极正在府中迎客,来人乃是杜度、莽古尔泰两个。 “老八,此番多亏听了你的话,此时代善、岳托两个又领兵出关掠人去了。”莽古尔泰嗜好杀虐,生性残暴,沈阳城战时与皇太极一同守城,城破时又和黄太极先领兵东走,是以正蓝旗、正白旗损伤远远低于两红旗及两黄旗麾下。 皇太极撩起辫子抛在身后,一张脸上平静的看不出情绪,只听他说道:“兵势屡挫,不利军心。” 镶白旗旗主杜度闻言附和皇太极道:“叔父所言极是,几番征战,兵卒损伤极重,与我金国甚是不利啊。” 莽古尔泰性情狠厉,见两个人出言唱反调,他便大声说道:“不利!不利!这也不利,那也不利,李秉诚领大军叛乱明国,此事与我有利否?” 皇太极都不用抬眼,只听语气就知道莽古尔泰此时又将要发脾气。 杜度闻言刚想应答,便被皇太极拉住,皇太极摇了摇头引出另一个话题说道:“自然是有利的。父汗病此番大病,是真是假?或是有意试探我等?” 杜度摇头,李秉诚苟合察哈尔部,又于辽阳、沈阳、开原、铁岭一线广开屯田,如何算得上是有利?察哈尔部治下牛马成群,此番又降服内喀尔喀部,如此三方勾连势力范围西起辽河套,东至抚顺关。日后,后金再想攻略辽北恐怕绝非易事。 杜度将这些念头暂且搁置,接口道:“阿巴亥大妃和她的三个儿子眼下在杜文悍手里,或许汗父是忧思过度。” 努尔哈赤总共有十六个儿子于各旗司职,或领兵、或督管民治,这还不算杜度这类孙子辈的掌权者,本来努尔哈赤属意同母三兄弟阿济格、多铎、多尔衮三人当中择一选取汗位继承人,甚至暗中打算把自己老婆阿巴亥,看书 ww.uukanshu 赏给四个和硕贝勒当中的一个。 但辽北兵败和赫图阿拉遭劫,竟直接让努尔哈赤这个老家伙病倒了。 辽北撤退以后,努尔哈赤令下,正蓝旗、正白旗、镶白旗三部扼守界藩城,对峙抚顺关李秉诚部下,又命两红旗守鸦鹘关,巡守辽南联系镇守叆阳堡的镶蓝旗阿敏部阻挡凤城总兵官黄得功兵马。 如此布置以后,努尔哈赤领两黄旗回师赫图阿拉,谁知竟一病不起。 就在这时,努尔哈赤余下的儿子们都开始心思大动,个个都在惦记后金汗王大位。 “若汗父宾天,你们会推举我做汗王吗?”莽古尔泰摆着手指说道:“咱们有一万五千人,算上奴兵,约有三万多人马,两红旗代善父子虽然兵马比我们多?但是咱们也很有机会啊。” 皇太极揉着脑袋不知道说什么好,老汗还没死,这家伙就想着内斗,两败俱伤以后,还怎么和明帝国对抗? 他甚至开始怀疑,找莽古尔泰合作是不是一个好选择。 皇太极的腹稿是想,若努尔哈赤熬不过去,在诸王会议前暗中干掉代善、岳托父子。若没机会下手,便诸王共治天下。 “主子,汗王口谕。” 一个包衣奴才小心的在门外开口传声。 “进来说话。” 那包衣奴才领着一个正黄旗参领将军入堂跪地,那将军见到三个旗主也不意外,只是开口道:“汗王口谕,斩鞍山驿明将杜文悍者,承继大统。” 莽古尔泰闻言大声称好。 皇太极、杜度则面色大变。 第79章:方志邗3策献王 登州府大,卓砚昭、袁天野二人几番厮杀却不得出青州,仅此一事,杜文悍便不敢小看山东兵马。 登州府所在地为蓬莱,蓬莱、福山、黄县、栖霞、莱阳、招远、宁海州、文登八处都在登州府的管辖下。 卫所以外,登州治下另有军吏督管的巡检司,如温泉巡司、高山巡司、杨家店巡司、马停镇巡检司、东良海口巡检司等。 登莱巡抚袁可立治军严整,分置卫、所、营、寨三四十处。有登州卫、成山卫、威海卫、宁海卫、靖海卫、大嵩卫六卫;有寻山后所、海阳所、大山所、宁津所、百尺崖后所、奇山所、金山左所七所;有金山寨、清泉寨、马亭寨、乳山寨、行村寨等八寨。 除此之外,更有威名卓著的文登营募兵。 如此,仅登州府治下战辅兵马便不下一万五千,考虑到袁可立领兵在外,兵马或有稍减,但杜文悍也并不是冒冒失失跑来与山东老乡拼命的。 杜文悍等人下船后,把闻香教的水手、民夫、私商都裹挟着一同登陆,大船抛锚,小舟上岸。杜文悍麾下七千人皆是战兵,他命人招展旗帜,于大路行军至军港,军港处守将刘泽清见来人旗帜上书‘辽南总兵杜’,自是不敢大意,即刻遣轻骑前驱。 “来人通名!” 廖承忠望见刘泽清带人前来,朝天放铳后,惊住马匹,高声喝道:“海州卫正兵在此,来人通名!” 刘泽清翻身下马应声道:“登州卫下百户官,驻地长岛河口,敢问援军哪位将领统兵?” 一众高大军汉齐齐闪开一个身位,将杜文悍让到前方。廖承忠捧着两块铜印与刘泽清答话:“我等乃是辽南总兵官杜文悍标下,这位是我们将军,杜军门。” 杜文悍等人在黄水出河口,也就是登莱与长岛的西面登陆,就是为了避开长岛的登州卫守将。 刘泽清小心的验看铜印,然后谨慎跪地施礼道:“杜军门,卑职刘泽清,登州卫百户加衔守备将军,镇守长岛河口。敢问将军此来可有经略大人军令?” 闻言杜文悍朝陆天阳使了个眼色,这小子点了一伙军汉向南走出中军,杜文悍摸了摸脖子说道:“刘将军守好海口便是,不该问的不要问。” 好在这刘泽清怂包一个,见形势比人强,自然不敢再多加言语。突然间只听身后军港内喝骂喧嚣,刘泽清脸上骇然变色。天下人都知道李秉诚苟合察哈尔蒙古造反,谁能说得清,这位辽南总兵官按的什么心思。 “起来吧,刘将军,随老子往登州府府城看看。”杜文悍脸上没甚表情,稍后陆天阳一伙人扛着军港守备刘泽清的旗帜走了过来。 稍后,杜文悍留张凯忠一部驻守军港,调集海船入登莱军港,而后自领四千人带刘泽清旗帜行去登州府城。 …… 河南,开封城头,铁石遮天,流火如雨。 方志邗、王好贤、王酮阵前督战,十余万流民叛军三面攻城,先锋统领孟先汉、侯五二人亲率死士南面攀城。 其时,流民叛军伤亡颇大,死尸相枕,直填平开封府护城河。 “袁大人,府城必不可守,还请大人早做决算。”开封守将及麾下的几个参将满脸血污的跪在袁崇焕脚边,共同请命道:“开封府陷落,贼军必然取道朱家镇再攻北直隶,贼军杀败阳武、封丘、新郑、许州四路援兵,此时开封府左近已无援军了啊,困守孤城绝无胜机。” 几个参将如此言语,就是让袁崇焕寻个机会领亲信突围逃跑。 身着广袖大红官袍的袁崇焕,此时早已看出开封必不可守,但是,手持尚方宝剑,天子亲封总督河南兵马,如何能让他亲口应下弃城而逃? 机敏如袁崇焕,只见他‘噌’的一下抽出腰间宝剑,指着先前开口的开封守将道:“匹夫,你怎能教老夫弃城逃遁!我先斩了你这个……” 砰,话未说完,袁崇焕白眼一翻,倒在地上,他身后随侍的医匠立刻上前把脉。 “快!着轻骑送袁大人自城北出走,千万保护好大人!” …… 被人绑在背上的袁崇焕偷偷眯着眼睛,最后看了一眼开封府城的高大城墙后,认真的晕了过去。余者众将佐,守城再过三日,叛军楚国福烈皇帝徐鸿儒亲至两军阵前投书招降。徐鸿儒承诺绝不屠城,善待治下百姓,大楚治下全境免三年赋税。 这下可说动城内乡绅等人,当夜,开封豪绅闵呈亲率家中豪勇勾连军卒斩了开封守将。 翌日,徐鸿儒领全军入开封府城,各部约束麾下,并未大肆劫掠。 府衙中,徐鸿儒脸上挂着笑容与一众心腹商议军政。 “眼下我军全据东昌府、兖州府、归德府、开封府、徐州,五地,治兵百万。”徐鸿儒穿着一袭龙袍端坐在主位上,他说道:“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做,诸位可有计较?” 大将方志邗首先开口道:“山东袁可立眼下正在蓄养兵马,末将有三策献给陛下。” 徐鸿儒对方志邗还是很满意的,他问道:“方将军你可说来。” “我闻鞍山军驻兵日照,是以,末将的第一策乃是东守西攻。”方志邗乃徐州猛将,胸中素有韬略,只听他高声道:“我大楚可于东昌府高唐州、兖州府泗水县陈兵阻挡袁可立大军,在于徐州留罗胜宽骑兵四千,阻遏南直隶兵马。如此,一则侧翼有鞍山猛将引为援助,二则山东之地乃南北直隶之间,有运河勾连南北,是明廷必夺,山东兵马取守势乃是必须。” 在座一群草莽,闻言大点其头,徐鸿儒也附和道:“方将军的三策又是何意?” 方志邗闻言高声道:“眼下我军兵势虽盛,但兵甲不备,士卒缺乏熬练,末将窃言下策于陛下。 合莫帅、二王神将及诸统领之兵马,北攻大名府,进军北直隶,直驱京城,攻破北京杀尽朱家亲族,如此天下既定,此乃下策。” 徐鸿儒这家伙是个敢厮杀的,原本历史上数次困守孤城,尚敢领偏师袭官军粮道,他不止拼命有胆,造反更有胆,但是他更清楚自己手下的人都什么德行,uu看书 .co虽然有流民数十万叛军,但战斗力也就能抵得上十万八万的官军。 “山东取守势可以,但攻略北直隶事不可为,那马世龙、满桂乃当世猛将,此二人合兵一处驻守沧州,领马步军数万,非我等能敌。”五寨土司莫大功出言道:“陛下,明鉴。” 徐鸿儒开口道:“方将军继续说吧。” “中策乃是,起大军强攻济南府、青州府、登莱等地,待全据山东后,挥师攻南直隶,江南鱼米之乡,陛下取之,二十年内可效明太祖皇帝,治齐鲁、淮北强兵,攻略北直隶。” “或可西进河南府,取唐之东都洛阳城,如此,我等可遣兵西进陕西、山西二地,于陕西、山西二地广招叛军,三秦大地多有兵戈匪患,陛下传檄召之,数月之间可再得强军数十万,此时聚三秦猛士再攻北直隶,同时再遣莫将军南下湖广,大业三年可定,此乃强兵之上策。” 不得不说,科班出身的方志邗远比徐鸿儒、王好贤、王酮等人更有谋略,方志邗这三个计策抛出来,直接镇住了堂中诸人。 “陛下,咱们还可以封辽南总兵杜文悍为齐王,如此可在这个厮杀汉与明廷之间离间一番。”王好贤摸着身上早已愈合的伤口阴郁的说道:“眼下我们已夺下各地府库,兵戈甲胄齐全,不必再和这个辽东蛮人应付下去了。” 想到辽东那伙厮杀汉,徐鸿儒也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他说道:“就依方将军的上策行事,先不招惹杜文悍那厮,日照港还有杜文悍麾下猛将在侧,我等先谋洛阳,待秋收以后,再议此事。” 第80章:方志邗3策献王 登州府大,卓砚昭、袁天野二人几番厮杀却不得出青州,仅此一事,杜文悍便不敢小看山东兵马。 登州府所在地为蓬莱,蓬莱、福山、黄县、栖霞、莱阳、招远、宁海州、文登八处都在登州府的管辖下。 卫所以外,登州治下另有军吏督管的巡检司,如温泉巡司、高山巡司、杨家店巡司、马停镇巡检司、东良海口巡检司等。 登莱巡抚袁可立治军严整,分置卫、所、营、寨三四十处。有登州卫、成山卫、威海卫、宁海卫、靖海卫、大嵩卫六卫;有寻山后所、海阳所、大山所、宁津所、百尺崖后所、奇山所、金山左所七所;有金山寨、清泉寨、马亭寨、乳山寨、行村寨等八寨。 除此之外,更有威名卓著的文登营募兵。 如此,仅登州府治下战辅兵马便不下一万五千,考虑到袁可立领兵在外,兵马或有稍减,但杜文悍也并不是冒冒失失跑来与山东老乡拼命的。 杜文悍等人下船后,把闻香教的水手、民夫、私商都裹挟着一同登陆,大船抛锚,小舟上岸。杜文悍麾下七千人皆是战兵,他命人招展旗帜,于大路行军至军港,军港处守将刘泽清见来人旗帜上书‘辽南总兵杜’,自是不敢大意,即刻遣轻骑前驱。 “来人通名!” 廖承忠望见刘泽清带人前来,朝天放铳后,惊住马匹,高声喝道:“海州卫正兵在此,来人通名!” 刘泽清翻身下马应声道:“登州卫下百户官,驻地长岛河口,敢问援军哪位将领统兵?” 一众高大军汉齐齐闪开一个身位,将杜文悍让到前方。廖承忠捧着两块铜印与刘泽清答话:“我等乃是辽南总兵官杜文悍标下,这位是我们将军,杜军门。” 杜文悍等人在黄水出河口,也就是登莱与长岛的西面登陆,就是为了避开长岛的登州卫守将。 刘泽清小心的验看铜印,然后谨慎跪地施礼道:“杜军门,卑职刘泽清,登州卫百户加衔守备将军,镇守长岛河口。敢问将军此来可有经略大人军令?” 闻言杜文悍朝陆天阳使了个眼色,这小子点了一伙军汉向南走出中军,杜文悍摸了摸脖子说道:“刘将军守好海口便是,不该问的不要问。” 好在这刘泽清怂包一个,见形势比人强,自然不敢再多加言语。突然间只听身后军港内喝骂喧嚣,刘泽清脸上骇然变色。天下人都知道李秉诚苟合察哈尔蒙古造反,谁能说得清,这位辽南总兵官按的什么心思。 “起来吧,刘将军,随老子往登州府府城看看。”杜文悍脸上没甚表情,稍后陆天阳一伙人扛着军港守备刘泽清的旗帜走了过来。 稍后,杜文悍留张凯忠一部驻守军港,调集海船入登莱军港,而后自领四千人带刘泽清旗帜行去登州府城。 …… 河南,开封城头,铁石遮天,流火如雨。 方志邗、王好贤、王酮阵前督战,十余万流民叛军三面攻城,先锋统领孟先汉、侯五二人亲率死士南面攀城。 其时,流民叛军伤亡颇大,死尸相枕,直填平开封府护城河。 “袁大人,府城必不可守,还请大人早做决算。”开封守将及麾下的几个参将满脸血污的跪在袁崇焕脚边,共同请命道:“开封府陷落,贼军必然取道朱家镇再攻北直隶,贼军杀败阳武、封丘、新郑、许州四路援兵,此时开封府左近已无援军了啊,困守孤城绝无胜机。” 几个参将如此言语,就是让袁崇焕寻个机会领亲信突围逃跑。 身着广袖大红官袍的袁崇焕,此时早已看出开封必不可守,但是,手持尚方宝剑,天子亲封总督河南兵马,如何能让他亲口应下弃城而逃? 机敏如袁崇焕,只见他‘噌’的一下抽出腰间宝剑,指着先前开口的开封守将道:“匹夫,你怎能教老夫弃城逃遁!我先斩了你这个……” 砰,话未说完,袁崇焕白眼一翻,倒在地上,他身后随侍的医匠立刻上前把脉。 “快!着轻骑送袁大人自城北出走,千万保护好大人!” …… 被人绑在背上的袁崇焕偷偷眯着眼睛,最后看了一眼开封府城的高大城墙后,认真的晕了过去。余者众将佐,守城再过三日,叛军楚国福烈皇帝徐鸿儒亲至两军阵前投书招降。徐鸿儒承诺绝不屠城,善待治下百姓,大楚治下全境免三年赋税。 这下可说动城内乡绅等人,当夜,开封豪绅闵呈亲率家中豪勇勾连军卒斩了开封守将。 翌日,徐鸿儒领全军入开封府城,各部约束麾下,并未大肆劫掠。 府衙中,徐鸿儒脸上挂着笑容与一众心腹商议军政。 “眼下我军全据东昌府、兖州府、归德府、开封府、徐州,五地,治兵百万。”徐鸿儒穿着一袭龙袍端坐在主位上,他说道:“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做,诸位可有计较?” 大将方志邗首先开口道:“山东袁可立眼下正在蓄养兵马,末将有三策献给陛下。” 徐鸿儒对方志邗还是很满意的,他问道:“方将军你可说来。” “我闻鞍山军驻兵日照,是以,末将的第一策乃是东守西攻。”方志邗乃徐州猛将,胸中素有韬略,只听他高声道:“我大楚可于东昌府高唐州、兖州府泗水县陈兵阻挡袁可立大军,在于徐州留罗胜宽骑兵四千,阻遏南直隶兵马。如此,一则侧翼有鞍山猛将引为援助,二则山东之地乃南北直隶之间,有运河勾连南北,是明廷必夺,山东兵马取守势乃是必须。” 在座一群草莽,闻言大点其头,徐鸿儒也附和道:“方将军的三策又是何意?” 方志邗闻言高声道:“眼下我军兵势虽盛,但兵甲不备,士卒缺乏熬练,末将窃言下策于陛下。 合莫帅、二王神将及诸统领之兵马,北攻大名府,进军北直隶,直驱京城,攻破北京杀尽朱家亲族,如此天下既定,此乃下策。” 徐鸿儒这家伙是个敢厮杀的,原本历史上数次困守孤城,尚敢领偏师袭官军粮道,他不止拼命有胆,造反更有胆,但是他更清楚自己手下的人都什么德行,u看书 ww.uukanshu.co 虽然有流民数十万叛军,但战斗力也就能抵得上十万八万的官军。 “山东取守势可以,但攻略北直隶事不可为,那马世龙、满桂乃当世猛将,此二人合兵一处驻守沧州,领马步军数万,非我等能敌。”五寨土司莫大功出言道:“陛下,明鉴。” 徐鸿儒开口道:“方将军继续说吧。” “中策乃是,起大军强攻济南府、青州府、登莱等地,待全据山东后,挥师攻南直隶,江南鱼米之乡,陛下取之,二十年内可效明太祖皇帝,治齐鲁、淮北强兵,攻略北直隶。” “或可西进河南府,取唐之东都洛阳城,如此,我等可遣兵西进陕西、山西二地,于陕西、山西二地广招叛军,三秦大地多有兵戈匪患,陛下传檄召之,数月之间可再得强军数十万,此时聚三秦猛士再攻北直隶,同时再遣莫将军南下湖广,大业三年可定,此乃强兵之上策。” 不得不说,科班出身的方志邗远比徐鸿儒、王好贤、王酮等人更有谋略,方志邗这三个计策抛出来,直接镇住了堂中诸人。 “陛下,咱们还可以封辽南总兵杜文悍为齐王,如此可在这个厮杀汉与明廷之间离间一番。”王好贤摸着身上早已愈合的伤口阴郁的说道:“眼下我们已夺下各地府库,兵戈甲胄齐全,不必再和这个辽东蛮人应付下去了。” 想到辽东那伙厮杀汉,徐鸿儒也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他说道:“就依方将军的上策行事,先不招惹杜文悍那厮,日照港还有杜文悍麾下猛将在侧,我等先谋洛阳,待秋收以后,再议此事。” 第81章:阿巴亥为子谋划 鞍山驿。 杜文悍后宅内,前努尔哈赤大妃,现杜文悍姘头阿巴亥,正搂着两个小光头悄悄说话,堂间四个壮猛悍妇腰挎匕首,冷冷的监视着她。 “额娘,不要哭。”多铎趴在阿巴亥怀里,偷偷的看了一眼瘫痪在侧的阿济格,那残废家伙此时疯癫了一般只是言语混乱,口角流涎。 残废的阿济格一方面挫败了小多铎和小多尔衮的心智,四个悍妇动辄打骂两个小光头的态度也让这两个小子很是绝望。但相比自己额娘的处境,这两个小崽子依旧好很多。 阿巴亥面色苍白,想来此前被杜文悍输出不少,肾气亏空的很,近来胃口也不好,终日干呕。她低声嘱咐着两个儿子说道:“为了不让那贼人伤害你们两个,待这贼人出征回来,你们两个要认他做父亲。” “不要犹豫,昔日辽东大将李成梁也是你们汗父的养父,都是为了活着,只有活着才有机会!”阿巴亥美目含泪的说道:“待汗王大军打败杜文悍,他会原谅你们的。” 两个小光头早就被杜文悍收拾的怕了,别说认他当爹,当爷爷都行,闻言当即点头应是。 ‘阿呃……阿呃’阿济格不止被杜文悍打断了四肢,后来阉了以后又割了舌头,此时只能言语些混乱声音,让阿巴亥听了终日心疼。 多尔衮年岁稍长,心中对杜文悍积累了些恨意,但每次见了杜文悍,他那积累的勇气便如冰雪消融。 小光头多铎又张嘴问道:“额娘,我们还能逃出去吗?” 阿巴亥仔细的看了看多铎和多尔衮这两个儿子,事实上,即使身在后金,他们的境况也同样不好,努尔哈赤背生脓疮,一堆儿子和侄子也都是心狠手辣,凶狠残暴之人,来日皇位争夺也不见得就有什么好事。 阿巴亥没有回答自己的儿子,只是用手抚摸自己的小腹,暗暗的祈祷,希望能够怀上杜文悍的孩子。 杜文悍龙精虎猛,虽然只和阿巴亥相处了几个月,但这几个月简直比和努尔哈赤相处的几年还多,现在的阿巴亥每逢早晚手脚冰凉,夜里睡觉还需要热水泡脚,绝对就是肾亏的不行。 唉,阿巴亥无声的叹了口气,暗暗想到,许久不见杜文悍这贼人,还真有点想他了。 …… 登州府府城。 杜文悍持刘泽清的守备印信,傍晚入城,当夜敲昏了守城军士以后,四千战卒次第入城。 第二日,城中百姓再临城门时,早已不见了相熟的兵丁。 府衙之中,杜文悍发号施令。 “廖承忠,你领一千车营押运此地一应钱粮物资送至军港,自今日起程转运旅顺。”杜文悍招来廖承忠说道:“将闻香教的人和海船私商都砍了,留下海船力夫,你挟刘泽清麾下统管军港大小船只,与张凯忠一同负责转运物资。” 登州府乃是辽东转运之要道,储粮上百万石、银几十万两,囤积了数量庞大的甲胄、兵刃、火铳、铳药等军备物资,多到一时无法点验。只能在转运卸船之时,再行核算。 “标下,领命。” “虞建城、伍仁龙!”杜文悍招来二人道:“你二人速速点选人一千五百人马,轻装疾行,走掖县、昌邑接应卓砚昭、袁天野二部。我先前已下令二人合兵一处驻营高密,你二人持我的总兵印信、登州城军令一路诈城,尽量避免交战,旨在为他二人引路。” 整个山东现在乱做一团,登州、莱州二地闻香教的叛乱分子并不见如何势大,但也是此起彼伏,让各地巡检、卫所首尾难顾。 杜文悍手中有一堆登州府的文武官印,单单开途引路并没有什么难度。 …… 卓砚昭、袁天野二人被廖栋领的一路偏师袭扰的烦不胜烦,在收到闻香教大军攻克开封以后,顿时觉得宗教大旗好用,和手下一众军官商量一番以后,卓砚昭、袁天野二人竖起白莲教大旗,自称大楚福烈皇帝麾下征东神将,又派出去不少本地流民策动叛乱,廖栋大军驻地的位置顿时被这二人摸了个明白。 山东,uu看书uansh青州府治下,箕屋山下。 卓砚昭、袁天野二人领两万余战辅兵马将廖栋所部围困。 “乡亲们,投降吧!” “福烈皇帝给咱们免赋税!往后咱们跟了大楚国,都不用交税了!” “想想爹娘!” “二狗子!你个兔崽子,还不赶快出来!” 卓砚昭、袁天野二部率众控扼廖栋营盘的东西要道,北有丘陵,南部临水,廖栋这一部人马已是深陷绝境。但卓砚昭和袁天野二人顾虑手中的山东兵与流民死伤,是以终日派人叫骂,动摇廖栋麾下军心。 李观小心的趴在山头,手里捏着一小袋粟米缓缓的向嘴里送,每次咀嚼四五下便要配一口水送入腹中,作为初级将佐,他已经知晓了自家大佬杜文悍领兵攻略登州的消息。 他根本不担心自己这一伙人的胜败,凭青州府辽东这三千多的游兵,若非他们多番袭扰后勤转运,根本拦不住己方大军锋锐的进攻节奏。眼下闻香教也不再通过日照港向辽东转运粮草了,甚至己方大军的军粮都要靠自己就地搜刮,李观知道,待杜将军集结兵马,鞍山军与闻香教开战的日子不远了。闻香教把控的京杭大运河不止拦下了送往京畿的口粮,也拦下了送往辽东的救命粮食。眼下,闻香教也不卖粮食了,辽东流民那么多,自家军头自然不可能让他们饿死。 李观抬头望着中军将旗,待那旗帜向前一点,又左右摇晃一番之后,他便看懂了旗语,只见李观小心的把粟米掖在甲胄下,然后提起钢枪起身呼喝道:“全军!擎枪列阵!杀!” 第82章:神州浩土多英烈 每逢王朝多难,英雄必出焉。 袁崇焕自河南败走山西以后,京畿大震。时任北直隶大名知府的一位猛人终于崭露头角,他于大名府治下邯郸城竖起募兵大旗,广募左近兵马,收纳流亡。 这人就是在原本历史上,和孙传庭差点一起操翻西北叛军的文官猛将卢象升。 天启二年六月,卢象升私开太仓、取银粮于邯郸编练募兵,号‘天雄军’,斩大名府副总兵、千总官、把总官二十七人,驻营垒开练新兵。 此时,年方二十二岁的卢象升,身高体壮,强擎壮猛,每逢出行,手提一口重二十二斤七两的虎头钢刀,军士、将军但有悖逆者,每每亲手砍杀,天雄军上下无不佩服。 天启二年九月,卢象升编练七千战兵,挟两万辅卒,自邯郸行军,入河南承宣布政使司治下彰德府,先后收拢磁州、安阳败兵,经汤阴、淇县、新乡急速行军,于须水镇(后来的河南郑州附近)大战徐鸿儒麾下镇西神将王酮、镇北神将王好贤二部,卢象升率三万兵马大败叛军十万人。 同时,卢象升收拢河南各部援兵,再招揽流民充军,一月之间,得战辅兵马七万余人驻守郑州,阻挠王酮、王好贤西进洛阳的步伐。 开封府徐鸿儒麾下叛军,早先定计西攻河南府夺洛阳城,开封西进河南大路唯有经中牟、走郑州,过虎牢关才能进军河南府,卢象升领兵于须水镇安中军大营,前锋军分遣郑州、梅山、孙家渡口三处,既能防备叛军转运黄河进兵,也能阻碍叛军路上行进。 王酮、王好贤先锋兵败,方志邗又引大军来援,方志邗乃淮北将门,行军进退素来严整,麾下侯五、孟先汉皆敢死勇将,任卢象升广布军阵,方志邗只一路攻去,他麾下淮北老卒乃临阵督军,又有充任将佐者。 是以,战无胜败,两方围绕着通往河南府的大路上,厮杀往来,不分输赢。 河南承宣布政使司治下有彰德府、卫辉府、怀庆府、河南府、开封府、南阳府、归德府、汝宁府、汝州几处,徐鸿儒虽生成定都徐州,但他麾下兵马大将皆在开封左近,卢象升领兵攻来,两月之间,叛军死伤、逃走者数万人。 徐鸿儒几番赏银拨发粮饷才又稳定住军心。 河南、淮北素来人口充裕,徐鸿儒刀兵甲胄齐全,往来厮杀,自是不乏兵员。 …… 徐鸿儒领兵攻河南,麾下有王酮、王好贤、莫大功、方志邗、侯五、孟先汉等猛将,余者留在山东的香主先锋统领有沈智、夏仲进、张柬白、周念庵四人,和西进兵马受阻不同,沈智领兵两万跟在卓砚昭、袁天野二人身后先后占下日照、沂水,待袁天野等人于箕屋山大败廖栋麾下以后,沈智兵马齐出,率闻香教教众一举夺下整个青州南部。 山东承宣布政使司治下,青州几乎沦陷。 鉴于青州府闻香教大胜,兖州府、归德府、青州三地的闻香教教众,又是一番兵力调整。 沈智驻青州、张柬白守兖州、夏仲进与周念庵领兵袭扰山东大军驻地济南府。 待到天启二年九月,陕西饥荒民王嘉胤汇同吴延贵领兵造反,大旗一举,陕西、山西各地贼人云起响应,共同起兵斩杀官员,拒绝纳税。 王嘉胤联合左近流亡,号三十六营骁勇,横行明帝国西北。 …… 天启二年九月底。 杜文悍在登莱整顿兵马时,大明天下已经乱的一团糟,登州左近人心惶惶,杜文悍遣人联络左近巡检、千户、百户等军佐,没怎么恐吓便将登州府左近黄县收归治下。 在其他地方都杀的人头满地时,杜文悍着袁天野领兵把登州北部犁了一边,连家里烧香拜佛的百姓都绑起来终日垦田开荒,进行劳动改造。农地垦荒以后,也不能闲着,全都跟着海船出去捕鱼。 黄县县官是个懂事的年轻人,没有传统大明文人那股子轻贱武夫的恶劣稀奇,因为这是个娶了十几房小妾的超级贪官。 杜文悍也不是一般人,他特别喜欢这种贪财好色,有上进心的年轻人。一个耳光把这小子的脸打肿以后,黄县长家被杜文悍领兵抄了个空。 登州北部安定以后,杜文悍整顿麾下各部兵马,卓砚昭领七千人驻黄县,袁天野领余一万多人攻威海卫,杜文悍领五千人去了文登。 杜文悍打算亲自去会会登州治下唯一的一营募兵,文登营。 …… 东江镇,凤城。 黄得功甩脱衣甲,瞪着一双虎眼看着来人吼道:“你这厮说什么?杜文悍劫了登州?” “小的不敢胡言乱语。那旅顺口现在堆着海量物资,那里面也有咱们东江镇的一份啊!”说话这人乃是东江镇埋在旅顺口的眼线。 日前杜文悍遣心腹分别驻守熊岳驿、归服堡二处,已然使得东江镇诸将心有防备。 “毛文龙、祝世昌,u看书uuanshu.cm你说咱们怎么办?”黄得功自从军起杀人如麻,脑子里不一定有什么计谋,但拥护大明中枢这颗忠心还是有的。 他现在一收到杜文悍窝里反的消息,已是气急。 祝世昌眯着眼睛坐在下首,他说道:“杜文悍这厮,我早有耳闻,这黑心贼笼络了援辽兵马的残兵,惯来横行霸道,前时曾砍了督盐转运的文官周宣允,这事辽东人尽皆知,中枢也有东林党参他,说是这人乃是魏忠贤的党羽,前些日子孙阁老不是去旅顺了吗?也没见这厮收敛……” “行了行了,净说些废话,老子问你们怎么办呢。”黄得功破口大骂:“登州断了辎重,我等岂不是要饿死?” 毛文龙出声道:“不如我遣人去联络一番,那杜文悍兵势强盛,眼下后金大军尚且驻扎在叆阳堡,我等不宜和杜文悍起争执。” 黄得功、祝世昌、毛文龙三人当中,毛文龙兵马最为弱势,仅有两千余人。驻地不过是险山堡一处堡垒,一直以来人微言轻。虽有总兵名号,但领兵之数尚不及黄得功麾下一裨将。 祝世昌闻言阴阳怪气的说道:“我听闻毛帅与杜文悍有旧,怎的当初没收了他做义子?” 这话一出口,毛文龙身后的一众将佐顿时脸上变色。 黄得功一见两个手下如此不和睦,顿时嗔目喝道:“杀才敢尔!此来计较军议,你们怎的只顾互相排挤?草嫩娘!” 事实上,有黄得功这种只知道杀人骂娘的主官,这军议也计较不出什么,如此往来又过了几个时辰,军议散了,依旧没得出个应对章程。 第83章:秋收后4卫起兵 山东战事方起,袁可立便带走了登州战兵主力文登营的大部人马,仅留下了一个千总队不过六百人马,由千总官陈克敌统御。 杜文悍大军行来,以总兵官令下调文登营余下兵马去威海卫协防。任谁都知道,杜文悍根本没有权利如此越权调兵,但陈克敌为人爱惜兵勇,唯恐杜文悍杀尽文登营兵马,不欲与杜文悍为敌,只好听从命令。 十月初,杜文悍的两个儿子在鞍山驿呱呱坠地时,杜文悍已斩尽登州文官,全据登州府一地,聚大军于莱西。 随后又有辽西消息传来,辽东经略周永春、巡抚阎鸣泰,调集大军陈兵三岔河西岸,从旗帜观察可知,有广宁中卫副总兵江朝栋部、广宁左卫副总兵杜应魁部、援辽总兵官刘渠、祁秉忠二部,辽西将门吴襄、祖大乐等,大将左良玉、何可纲、周守廉等,共聚兵马八万上下。 又有中枢消息传来,孙承宗以大学士入阁,加兵部尚书衔,出任蓟辽督师,原山海关总督王象乾告病还乡。 同时,辽东经略周永春一封措辞严厉的命令,发来杜文悍手中,命杜文悍策应大军共同出师沈阳,击杀叛臣李秉诚,收复辽北。 杜文悍听闻以后,以更加强硬的手段应对,他传令辽南战守参谋部发布辽南动员令,遣伤愈归来的孟三儿为统兵大将,岩山禾、王渡支、程柏青佐之,领战兵、团练、新卒十万沿三岔河扎营,命罗百草总督后勤,隶属战守参谋部的老卒也向三岔河河口娘娘宫移动。 随后杜文悍又任命沈何节制全军,领五万兵马出东胜堡驻兵辽河套。依托劫取登州府的全部辎重,杜文悍于鞍山驿、海州卫、三岔河一线陈兵近十七万有余。和两方的万乘军势相比,李秉诚的侄子李夺领三千人马,眼下是寝食难安。 一时间辽左战云密布。 另有复州、金州两地团练丁口两万人,持甲胄兵戈泛海山东,充实杜文悍军中。 杜文悍让黄县县官黄磊代书向闻香教教主、楚国福烈皇帝发去书函,邀战于兖州府。 “兄日前与吾辈同袍卢象升鏖战于郑州左近,人言之,其时兵卒三十万,伏尸盈野,杀声震天,弟悠然神往,心向往之。麾下将佐血书请战,恨不能与兄麾下虎狼一决雌雄。苍天在上,兄前日曾于弟约定,山东粮米不断,目下兄全据兖州、徐州,却断我辽东米粮。辽东数十万妇孺,无人供养,兄岂不惭愧? 目下,还请兄长许粮一百万石与我,如若不然,弟虽不才,必率麾下辽东猛士五十万,与兄会猎于昔年楚王旧都彭城。” “杜贼!” 在收到杜文悍书信以后,徐鸿儒嘶吼着踹翻了桌子:“真当朕不识你的底细?你这贼子早就包藏反意!你哪来的五十万大军?你他吗自己吃自己的空饷吗?” 堂间诸将一个个面色古怪,唯有王酮、王好贤二人满脸惊惧,只听王好贤道:“陛下,杜文悍这厮非比常人,辽东八旗猛士尚不是这厮对手,这厮每逢征战麾下兵勇厮杀争先,连努尔哈赤老贼的龙兴之地都被这厮屠了个干净,咱们是他对手吗?” 辽东兵卒勇略,只看复州参将王雄、金州游击谭俊臣两个可见一斑,这两伙人在泗水决战之前,几乎打残了徐鸿儒麾下。 “呃,这个,不如咱们就取一百万石军粮给他如何?”镇西神将王酮早被杜文悍麾下虐没了胆气,只听他开口道:“咱们单徐州储粮便不止一百万石,不如便许他如何,就像之前一样,让他拿银子来买,咱们也不算亏。” 方志邗、莫大功两个面面相觑,方志邗开口道:“陛下不可,杜文悍既然领兵前来,便不是许他钱粮能够说服他退兵的,大军一起,兵戈甲胄、力夫转运耗银钱何止十万两。” “他这是要和咱们决战啊!”徐鸿儒点头道:“眼下西进受阻,东向又来了杜文悍这厮,众兄弟说说,咱们可怎么办?” “杜文悍出兵登州尚需过莱州、青州二府,uu看书 .uknsh.cm才与我军主力接战,不如就请莫将军领兵东去御敌如何?”王好贤沉吟道:“那杜文悍想来不过三五万人马,合卓砚昭部下,不过六七万人,可点选兵卒五万与莫帅,节制东昌府、兖州府、青州府三地战辅兵卒未尝不可一战。” 莫大功闻言高声道:“管他杜文悍怎的,谁还不是两膀子顶个脑袋,陛下只管放心,有俺老莫去守御山东,定教那杜文悍不敢西来,陛下只管去谋略洛阳便是。” 这莫大功先后败于袁崇焕、卢象升之手,此时已无战心,只想逃个安生去处,此时有机会,便立刻出言请兵。 徐鸿儒闻言立刻准许,心中颇感安全。 …… 书信发出以后,杜文悍也不管徐鸿儒、王好贤等人是何反应,另遣卓砚昭于登州府强募壮丁,为当地统治稳定考虑,所有吃斋念佛的男丁都被充实军伍,但有不从,枭首治之。 至十月中旬,杜文悍、袁天野统兵十五万出莱西,半月之间,先取崂山左近卫所浮山所,又扫平胶县、高密、平度州官军、叛军,以袁天野为偏师一路攻潍县、昌邑、莱州府城掖县,杜文悍自领大军走青州,驻兵箕屋山。 箕屋山东临青州大城‘诸城’,西向控扼通衔青州南北的要道主路,以杜文悍大军来说,实在是一处驻兵的好去处。 杜文悍陈兵于此,尚未等到叛军来攻,登莱巡抚袁可立反倒遣山东都司杨国盛、乐安游击张齐、莱芜参将廖栋、辽东二将王雄、谭俊臣领五万兵马前来…… 第84章:秉诚娶亲林丹汗 杜文悍摸着下巴送走两人以后,就把张凯忠叫道跟前:“怎么起名字这么多叫什么臣啊,忠啊,泰啊、得功、克敌,这些好听吗?” 张凯忠咧嘴笑道:“谁知道呢,估计都是找算命先生起的名字,听着就是了,反正我也不会写我的名字。” 杜文悍撇撇嘴道:“不求上进,杀人放火你能比狼机铳、火铳麻利吗?一百杆狼机铳往塔车上一放,五六百个子铳轮番听响,旦夕之间叫敌方死伤千八百人。待此间山东事了,你回去带咱们老兄弟都好好学几个字,不教你学什么大文化,只管把大明天下地图认清地名便可。别等到日后遣命令与你,教你攻略何处,驻兵何处都搞不清楚。” 手下的喽啰们从来不与杜文悍顶嘴,张凯忠闻言嬉皮笑脸的拍拍胸脯道:“那孟大臭嘴也不比小的强到哪去,咱力气壮猛还比他还能多挂一层甲胄哩。” 见杜文悍提脚要踹他,张凯忠立刻接口道:“看地图就看地图,大人,你看,那廖炮头领人拉炮上山了。” 杜文悍闻言寻目眺望,只见远处山坡上,一群密密麻麻的人影正伐木驻台,调度铁炮。这些铁炮都是杜文悍自登莱两地的城池中收罗来的城防重炮,总共有三十多口,俗称红夷火炮。 据《武备要略》所载,夫西洋炮者,乃香山澳西夷之所造也。其炮有三号:一号者长一丈,炮口稍昂,能至十六里;二号者长八尺,炮口稍昂,能至十二里;三号者长六尺,炮口稍昂,能至八里。 明朝一里乃是五百多米。 此次山东战事,杜文悍麾下几番攻城,也没见这东西发威,光听响了,杜文悍也吃不准这东西的威力,他叫廖承忠把这些大炮都拉出来试试,若能以此建功,日后还要捉来匠人仿造一番。 辽东大城有沈阳、辽阳分置守御火炮,但杜文悍听说,后金国一方还有个佟养性帮着造炮。此前几番征战也没见后金炮仗,端的是侥幸的很。 杜文悍和张凯忠两个老远巴望着廖承忠领着一些人在那研究大炮,少倾,轰隆一阵巨响,杜文悍两个也没见炮子儿飞哪去了,这种重炮和杜文悍麾下只能打一百多步的狼机铳可不是一回事,入手的炮子儿都赶上铅球轻重了。 不过这打人全靠蒙算是怎么回事?杜文悍咂咂嘴,暂时不再关注这事儿,拉着张凯忠去巡视军垒。 …… 辽阳,昔日的辽东镇总兵官,眼下的叛臣,辽国皇帝李秉诚正在府中招待林丹汗,二人杯盏往来、酒意渐酣。 林丹汗趁势言道:“吾有一侄女,正生的俊美,眼下吾那嫂嫂终日在枕边与吾言说,替侄女许个好人嫁了。” 李秉诚哈哈大笑接口道:“朕也有一个侄子,骁勇善战,眼下领兵三千驻于三岔河,可谓良配。” 林丹汗笑声更大:“善!” 少倾,林丹汗又言道:“吾有一个女儿,乃是大草原的明珠,长生天的垂爱,此番与我随军而来,我欲与辽王你一结秦晋之好。” 李秉诚心中苦味渐浓,这些蒙古骚汉子一年到头不洗澡,逢山拜山,逢水拜水,大太阳晒出来的男女,都是冻梨一样的黑黄颜色。两方盟约所载,联姻也是其中一项,林丹汗几番暗示,李秉诚哪会不知晓。 但他麾下马军还有赖林丹汗提供战马,是以不敢翻脸,他端起苦酒,昂首便饮,然后上刑场一般慨声说道:“敢请汗王公主一见。” 不一会儿,李秉诚见堂下走来四个蒙古汉子,未到堂前四人便先给李秉诚、林丹二人行礼。 李秉诚面色古怪的说道:“公主在哪里?” 林丹汗嘿嘿着把一个满面黝黑的蒙古汉子拉到身边,然后朝李秉诚笑道:“此乃吾的掌上明珠敏恪特。” 只见这个长得跟李秉诚差不多高矮的蒙古汉子,方脸盘子下面瞪着一双牛眼朝李秉诚眨了眨,弄得李秉诚腹中一阵难受。 林丹汗也不见怪,他扯着敏恪特的下巴道:“且看、且看,这没有喉结,吾女是个能生养的,定能为辽王生几个王子出来。” 李秉诚气得翻了翻白眼,用力的忍住了翻脸的欲望,然后说道:“汗王,此番该许我七千匹种马了吧。” “吃酒,吃酒,国事稍后再论。”林丹汗用蒙古汉子固有的狡猾憨笑回应了李秉诚的询问:“秋后,秋后!” 蒙古人狡猾的很,壮年马匹皆是阉割以后市与李秉诚,辽北地旷,且争战不休,李秉诚想攒出两万铁甲骑军用以对抗后金骑兵,实在是难上加难。昔年李成梁的骑兵扛着三眼铳打的蒙古人屁滚尿流,也是因为王大人屯、奉集堡、清河等地积年养马。 现在,辽东镇与后金屡年征战,辽东的马种都要绝了,辽东各部将领麾下也都没有成规模的大队骑兵,此处的‘成规模’,是与后金蒙古相比的万人级别的马军。 待酒席散了,李秉诚又招来细作哨探问道:“千山军营王六怎么说?” 李秉诚为节省军粮,此前并未再南向攻略鸦鹘关、叆阳堡等地,虽如此,但秋收以后,李秉诚治下依旧乏粮,沈阳、铁岭、开原、抚顺关四地尚可,反倒是人丁最旺的辽阳左近米家腾贵,u看书 ww.ukans甚至已经有民户携家带口,南逃鞍山驿之势。李秉诚闻知,多番遣人去鞍山驿寻杜文悍借粮。 “回陛下,小人几番前去,都见到了王六将军。”哨探言道:“王六将军告诉我,说是杜军门此时不在辽东,说是奉命去山东绞杀闻香教民匪去了。” 和辽北乏粮不同,秋收后辽东杜文悍治下丁口结算军票换买米粮,尚有余粮十二万石,制棉衣数十万件,是以军票坚挺,再加上转运登莱二地所获,军中粮仓充裕,民生安定。另外,沈何经营有方,四卫治下六畜兴旺,又有娘娘宫出海口可供鱼虾。 民间完全没有辽北的紧张迹象。 杜文悍和李秉诚不同,在收拢辽南四卫这大半年的功夫,杜文悍将辽南商人,一半斩杀,一半拉拢,即使活下来的那匹奸商也不过是杜文悍沟通辽左、各地资源的工具,再加上辽南卫所制度土崩瓦解,少了各级军吏、文人中饱私囊,民治自然无虞。 “杜文悍这厮前后行事不一,实在是可恨。”李秉诚狠声道:“我听闻那王六善守,孟三儿好战,此番周永晨调兵遣将,这二人可有动作?” 那人开口应答:“自行商处打探知道,杜军门遣了孟三儿统御二十余万大军陈兵辽河东岸,辽左周永春麾下各部尚不敢轻易渡河。 此番,甚至连沈何那个书生都带着个名叫陆朝忠的裨将出兵辽河套了。” 李秉诚闻言叹了口气,挥挥手把那哨探赶走。 自己取来辽南地图验看,抬眼看着沙岭驿的位置久久没有挪开目光。 第85章:王雄谭俊臣称叛 天启二年,十一月。 收到杜文悍战书的山东闻香教叛军还在收缩防御调集军队时,袁可立督帅五将挟新老兵卒五万,列阵箕屋山西侧邀战杜文悍的十万叛军。 两方皆是步卒成阵,相隔两里,军阵严整,杜文悍遣三万辽东兵卒列阵中央,左翼两万人背山列阵,山上有炮垒、塔车,右翼张凯忠率麾下督帅山东战卒五万。杜文悍站在高台上看着袁可立的军阵一阵摇头,也不知道这些大明文人是什么样的脑回路,总觉得叛军是流民,王师一至必能土崩瓦解。 杜文悍麾下新募兵卒甚多,有的甚至刚刚整训了一个多月。但杜文悍在山东一路行军征战,并未带力夫、辅兵,他麾下战卒每过一处,必遣山东募兵蚁附攀城,大军所用皆是就地补给。其中烧杀抢掠自不必说,登莱两地家有余资者多数命丧。大明官员不问贤愚尽皆斩杀,杜文悍大军所过,简直比闻香教还叛军。 如此,三五场血战打下来,这群厮杀汉早就坏了人性,布置精密战阵或有勉强,但临阵拼杀却也足够。 “传令张凯忠督帅右翼压上!”杜文悍眯着眼睛吩咐身后传令兵道:“命廖承忠以重炮轰击袁可立中军战阵!” “标下领命。”两传令兵,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少倾,杜文悍右翼有十几个千人战阵缓缓前移,铁甲铿锵中,只听的山东大汉们疯狂呼喝:“田横五百人安在!难道归来尽列侯?” 田横这人别管历史评价如何,齐鲁大地的升斗小民即使不知当今天子是哪家哪个,但也都听过田横带着家乡人谋国的故事,是以田横其人在当地越传越神,几乎就是个尧舜禹一样的明君。 是以,齐鲁大地每逢造反,多有流民把田横和麾下的忠义故事拿出来言说一番。 待袁可立军阵左翼与杜文悍右翼接战以后,又听箕屋山缓坡上炮垒炸响,三十多颗铁丸先后飞掷,有七八颗落在袁可立中军,直直的开出好几条血肉胡同。 袁可立军乐安游击张齐、莱芜参将辽东挟一万五千人布兵左翼,中军乃是山东都司杨国胜及巡抚直辖的两万五千兵卒,右翼乃是辽东二将军王雄、谭俊臣的七千多人。 原历史上,有书言袁可立精擅兵事,多谋善断,为官山东时扫平山东闻香教叛乱,治兵甲数万人,养战船四千余艘。其人以右佥都御史之衔领巡抚登莱,自辽东沦陷后,他自天启二年起,振奋民政,支撑旅顺金州左近守将张盘,驻守皮岛、义州、铁山左近的毛文龙,合此二处,再加上山海关、宁远、金州的孙承宗募兵。 此三路牵制后金,使后金没办法聚大军攻山海关,以此称功。这个老人家甚至比帝师孙承宗还大一岁,领兵决死闻香教时,还亲自披挂铠甲,持刀上阵,连老婆都出来给他擂鼓助威。 有如此猛人镇守山东,当不至于让闻香教做大,谁教天启皇帝把袁崇焕扔到了河南。 杜文悍也看不见袁可立是否在中军统兵,于是道:“传令中军,全军前进!” …… “败了!败了!败了!” 袁可立兵马右翼,复州参将杨雄与金州游击谭俊臣二部待中军接战,立刻率兵西逃,同时口中高声呼和:“败了!败了!败了!” 其时,袁可立三军兵败如山倒,右翼炸营连带着中军不稳,一时间丢盔弃甲,四野奔溃。 至此,杜文悍大败袁应泰部下五万人,山东再无成规模的大明官军。 …… 山东,兖州府治下钜野。 五寨土司莫大功营垒处。 除莫大功以外,沈智、夏仲进、张柬白、周念庵皆在此处。 “战事如何了?”莫大功神经兮兮的和几个闻香教的匪首共聚一堂,商讨应对战事之策。 沈何摸摸鼻子道:“据哨骑来信,袁可立败了,不止五万大军土崩瓦解,王雄、谭俊臣二人还领兵投了杜文悍。” “这特酿,当兵的咋这么没骨气,说投降就投降。u看书 ww.uuknshu ”张柬白破口大骂道:“现在如何是好?” 堂间几人,除莫大功此番是带援军来的以外,另外四个闻香教匪首,此前已经和袁可立座下五个将军都交过手,根本没占着什么便宜。更别说,听闻袁可立大军被杜文悍杀败以后,眼下已是没了战意。 “不如咱们也去河南找大王吧。”夏仲进开口提出一个建设性提议道:“再不如,咱们也可以南向随莫帅去湖广称雄!莫帅,你说呢?” 莫大功闻言苦笑道:“你等是没见过卢象升那杀才的厉害。这小后生虽然才二十二三岁的年纪,我闻他天雄军军中,半是督战,半是战兵。 方志邗将军与他鏖战近三个月,厮杀往来先后送掉几万人,尚过不得郑州,我等若西去河南,必被大王遣去填这个血肉磨坊。” 周念庵道:“卢象升不好对付,难道那杜文悍就是个好相与的?我闻他大军所过之处,拆庙掘坟,杀虐我教众甚多,那贪官污吏的祖宗都要被挖出来鞭尸。” “不行,咱们离了这块地界,就好比无根浮萍,再也难起什么风浪了!”张柬白道:“咱们四人笼络一下,也能有十几万人马,未尝不能与杜文悍一战!” 莫大功见和这几个草包货也商量不出个什么章程,于是便开口问道:“你们觉得徐鸿儒真能成事? 此间天下,西有王嘉胤领三十六营,麾下猛将高迎祥、王子用流窜山西、陕西二处。 东有李秉诚杀败后金全据辽北称王,现在还有杜文悍这个杀才窃据辽南、登莱,你等觉得谁最有机会夺取天下?” 第86章:5王之战 明,天启七年(1627)八月,明熹宗朱由校饱受折磨的熬了大半个月以后,终于被肾炎干掉了。 当月二十四日,遗诏皇五弟朱由检即位,改元崇祯。 其时,闻香教叛众全据河南。勾连西北叛军王嘉胤麾下王子用、李自成、高迎祥、张献忠等三十六营骁勇,共举叛旗,聚流民叛军七十余万入寇京畿。 崇祯帝遣孙传庭为三边总制,领八万兵马挂帅征西,遣卢象升为河南兵马总督,扩天雄军九万,征河南、山东二地。 再说辽东,天启二年,杜文悍沈何领兵出辽河套,在原沙岭驿百户陆朝忠的帮助下攻夺沙岭驿,以此断绝西平堡、三岔河西岸的周永春兵马后勤,随后孟三儿、辽南战守参谋部联合统御近二十万兵马跨过辽河,击败周永春、阎鸣泰麾下大军。 王化贞知悉辽左大军兵败后,在败将江朝栋的帮助下一通西逃山海关,辽西大小卫所城池四十余处望风而降。 至此杜文悍军纳渤海为内湖,全据辽南辽左、及山东全境。其后三年,李秉诚联合林丹汗、杜文悍、黄得功三部大军出辽东长城攻略后金治下,厮杀之间,互有胜败,随后杜文悍以残废阿济格为旗帜,招降女人数部,用计烧杀,后金大汗皇太极率部汇同科尔沁蒙古远遁黑龙江北岸。 崇祯二年,王嘉胤选李自成、张献忠、王子用、高迎祥四部为先锋,决死孙传庭部下,孙传庭兵败身死,王嘉胤攻陷京城后,以国号为晋,登基称帝。 卢象升率天雄军回师北上,汇合蓟辽督师孙承宗、大将马世龙、满桂,败兵袁崇焕、袁可立等部,合兵十万驻于蓟镇‘兴州前屯卫’,伺机收复京城。 京城陷落,明廷丧国,叛军四起,天下行恶。 天雄军北上以后,楚王徐鸿儒遣大将方志邗领二十万战卒北上保定府,兵锋直指京城。 同年十一月,叛称辽王的李秉诚率辽北战兵五万,随蒙古察哈尔林丹汗王统领内、外喀尔喀蒙古、朵颜三卫起背甲骑兵十五万,二人合兵二十万攻破喜峰口,入掠京畿。 林丹汗,这位蒙古各部的真王,黄金家族的直系血脉,再一次有了问鼎天下的机会。 …… 十一月的辽东大地已经刮起滚滚寒风,自天际瞭望,此间已尽是黑白单色。 山海关前的险隘。 一个个挺拔的身影自地平线处展露出来,卷起走石碎雪的狂风不能动摇他们健壮的身躯,如刀光般凛冽的眼神,正无比真实的佐证着他们嗜好杀戮的渴望。 战痕斑驳的铁甲与头盔,无数双粗糙的大手紧握兵戈。 蓦然间,铺天盖地的军阵越过邱野,一股锋锐无比的杀机席卷天地之间,所有直视这军阵的山海关兵卒,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了自己的心脏,他们呼吸困难,四肢僵硬,在这凄冷的寒风中,他们汗出如浆。 一面铁杆血幡,迎风招展,上书一个血红的‘杜’字。 鞍山军!是鞍山军! 据说,自他们的万恶统帅杜文悍在鞍山驿最破旧的熔炉里熔铸旗杆开始,这只军队便开始在辽东掀起血海惊涛。天启元年开始,他们参与了几乎每一场影响辽东战局的血战。 这支军队擅长以枪阵迎阻重骑冲锋,他们的兵卒奉信战死沙场乃是此生崇高,可怕的临阵决死意志,让他们每逢战阵都在欢呼嚎叫。 天底下只有一个人的军队有这般气势,这便是无敌的鞍山军,是辽东南部沃野刮起的最阴森的死亡之风。 稍后几日,驰骋京畿的各路兵马都收到了一个山海关陷落的消息。 辽东镇总兵官杜文悍,自号天下兵马大元帅,统领辽东老卒二十五万,山东兵马二十五万,合五十万大军邀战叛军晋王、楚王、辽王、蒙古汗王四位于京畿治下‘神武中卫’(今通州)。 徐鸿儒与王自用合兵赶到神武中卫治下泥洼铺时,杜文悍麾下人马已和李秉诚、林丹汗的步骑战阵开始对峙。 杜文悍在中军大帐中看着跪了一地的将佐军官,开始最后的战前动员。 “我们赶走了大汉天下五千年以来最凶狠的敌人之一!” 终大明一朝,天下户口近两亿生民,满清入关后在皇太极的直接命令和间接致使下,这伙异族人裹挟着数倍于他们的汉奸叛军,将两亿丁口的汉人,屠杀至三千四千万。在自那以后的三百多年间,多规模有预谋的屠杀更是数不胜数,杜文悍不清楚后世那些为满清洗地的无耻文人是不是汉奸遗脉,但历史已经模糊不清。 满清对蒙古人强力推行减丁政策,对蒙古各部设置丁口上限,超过预计上限的出生婴儿便要虐杀致死,这远比公元前罗马人的十一抽杀律更加可怕,他在灭亡一个民族,这就是笃力拥护满清入关的蒙古人。 因言获罪,始于满清。 这伙自卑且自大的统治者,每年都在发动堪比屠杀的文字狱,以焚毁天下文化传承的方式,规定中国只能有三千本图书流传于世,名曰四库全书。 每每读到这些历史,杜文悍无比期望平行宇宙是存在的,他无比希望在无数个可能当中,或许在哪一个宇宙,我们的民族和人民没有遭受过几乎灭族的屠杀,可怕的奴性统治。 “我们的祖先曾在这里耕耘!繁衍!我们每个人的姓氏都有上千年的传承!我们生于此,长于此,这片土地认识我们!厮杀是为先人,更是为了后人! 我曾在辽东的沃土与冰雪中发誓!没有人能够奴役我的同胞!” 此时的杜文悍已经三十岁了,uu看书 uukashuco 但他胸中的热血,一如天启元年,站在广宁街头看着秦邦屏领兵过城时一样。 光头下的面庞依旧是橫筋满布,神色狰狞,他呼喝着说道:“杀死所有用心险恶的杂碎!我们是这天下的脊梁,我的将士们,用鲜血和死亡来向我证明你的勇武!告诉那些侵略者和叛民!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你们每一个人都肩负重担!华夏能否在你们的手中复起!无数百姓正翘首以盼你们的凯旋! 战至最后一人,若我们命中注定长眠于此,那我们也不必留下什么古迹供后人瞻仰! 为我夺取天下!!!” 杜文悍狂笑着甩脱衣甲,与数百个将佐擦肩而过。 “大帅!” “大帅!大帅!大帅!” 他在心底暗暗发誓,跟着我的脚步吧,随我夺回我们的天下,我们必将胜利! 和过往一样,赤膊光头的杜文悍跨上黑马,带着哨骑在自己的军阵前来回驰骋,英勇的将士呼喝着回应自己的将军。 “小的们!擎枪列阵!杀!!!” 从我记事的第一天起,父母便教育我做一个好人,热爱自己的民族,生存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基于此,我不会背弃我的民族和这片土地,若有什么危机需要我赌上一切来保护善良的同胞们,那我杜文悍绝不迟疑! 耳边是疯狂咆哮的风声,杜文悍握紧了手中的马刀,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被钉死在武靖营的同袍,血肉狰狞的死尸,杜文悍记起了他的表情,他仿佛在笑……